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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上山打老虎额     唐朝贵公子txt下载     唐朝贵公子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百八十七章:恃宠而骄

    高建武乃是高句丽的国主,自然清楚,当大唐拥有了铁甲重骑的时候,意味着什么

    想一想,一旦开战,数不清的铁甲重骑蜂拥而至,他便觉得说不出的可怕。

    这可是以一当十的无敌兵种。

    而高句丽现在已经没有选择了。

    什么都不干?

    难道等着被大唐横扫吗?

    唯一的选择就是……高句丽也缔造一批,足以和唐军一样的重骑。

    当然……他个人预计,真要开战时,大唐的重骑可能数量上会超过高句丽。

    可细细一想。

    重骑沉重,且又金贵,大唐乃是劳师远征,他们能出动的兵马,必定是有限的,不可能将全天下的兵马统统都进行远征。

    何况高句丽地处寒冷,沿途的道路又泥泞,大唐能投入的兵力,毕竟有限。

    天时地利尽都在高句丽这里,大唐至多两三万重骑投入战场而已。

    而只要高句丽有三万重骑,足以和大唐旗鼓相当,一决雌雄了。

    当然,陈家要价不高,也是高建武决心培养重骑的原因。

    三十五贯……真的已算是廉价了。

    这并非是高句丽遥不可及的数目,只要咬咬牙,应该勉强能够支撑。

    想到这里,高建武似乎决心已定。

    只是……唯一让他疑惑的是,这样的宝贝,陈正泰居然想廉价卖出。

    莫非……那陈正泰已是位极人臣,倒是希望那大唐皇帝做隋炀帝,而他陈氏,想要重演当初隋朝征高句丽的往事,成为第二个‘唐国公’吗。

    中原人果然狡诈啊。

    高建武冷笑,他自幼读史书,自然清楚,那中原之地,无数次的分分合合,篡位僭越之事,如家常便饭一般。

    所谓养贼自重,想来就是如此吧。

    当然,高句丽不是贼,而是一头猛虎,此次若是能一举击溃唐军,高句丽便可长驱直入,也要做一做这中原的主人,那陈氏机关算计,岂会想到,本王在才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那一只黄雀呢?

    当然……在事情还未敲定之前,高建武并不觉得,这是一件可喜的事。

    眼下要做的还有很多。

    一方面,是继续和陈家谈,想办法促成交易。

    另一方面,则是要说动朝中百官的支持。

    …………

    高阳已匆匆出宫,当即便去寻那陈正进。

    二人议了一日,显然高阳是想再杀一些价的,他原本对于杀价没有什么期望,可当得知高句丽人愿意拿三万副铠甲的时候,陈正进居然变得出奇的有兴趣了。

    “若是三万副,三十五贯,已是最低价了。不过……我家殿下来之前,早有明示,采买的数量不同,价钱也不同,不如这样,若是四万副铠甲,便给三十贯,可若是五万副铠甲,则给二十五贯,如何?”

    五万副……

    高阳皱眉。

    采买的越多,价格越便宜。

    这就让高阳意识到,若是买三万副,有些吃亏了,虽说三万副需一百零五万贯。可五万副,不过一百二十五万副而已,虽说多了二十万贯,却多了两万副甲胄。

    “是这样的。”陈正进道:“这铠甲乃是流水制造,同一个式样的铠甲,造的越多,成本越低。除此之外,还涉及到了运费。反正都是需要一批船运来,是运三万副甲和五万副甲,又有什么分别呢?因此……买的越多,价格越低廉。买的越少,想要大量的优惠,恕我直言,这不是我能做主的。”

    高阳一时有些拿捏不定主意。

    若是这样谈下来,等于是买三万副,就等于是傻瓜了。

    可五万副……是不是太多了?

    虽说高句丽号称六十万大军,可真正的精壮,合格的将士,能勉强凑齐十万就不错了。

    其余的不是老弱病残,就是辅兵,不过是一群徭役罢了,这些人莫说配甲上马作战?便是发给他们一件皮甲都觉得亏了。

    只是……这诱惑还是太大,思来想去,高阳只得又去见高建武。

    以至于很快,这高句丽的文武大臣们,便吵做了一团。

    为了平息争议。

    索性高建武亲自命一些强壮的卫士,装备上重甲上了铁甲马,而后,选拔了一千人,双方各持木棒对战。

    而战果十分醒目。

    百名重甲骑兵,轻松的将这千名由弓箭手、骑兵以及步兵组成的千名军马冲了个七零八落。

    即便装配的乃是木棒,可这千名将士的损失也是极为惨重,当即死伤者有六十人之多,其余人心有余悸,根本无法抵挡这重骑的锋芒。

    高建武见了战果,而后回头看文武百官:“众卿……这重骑骑兵的威力,可是亲眼见识到了吗?到时候……我们面对的唐军,便是这样的重甲骑兵,他们漫山遍野呼啸而来,而我高句丽,拿什么抵挡?难道困守于城中吗?可若是唐军源源不断的补给,那么敢问诸位卿家,他们若是围困我们一年两年,甚至三年五年呢?大唐的国力,远迈高句丽,他们可以这样消耗下去,而我高句丽,如何消耗?”

    百官们默然。

    不得不说……其实这个时候,高句丽已经没有了选择。

    大唐出了这重骑之后,就意味着,只要大唐采取隋朝那样举国之力,来讨伐高句丽,那么高句丽迟早要有灭顶之灾。

    “现在摆在孤的面前,是到底采购三万副甲还是五万副。三万副需大唐的制钱一百零五万贯,而五万副,却只需一百二十万贯。”高建武犹豫不定道:“我高句丽这些年,国库也有一些盈余,那陈家甚至说,若是没有现钱,可以用其他的来抵账,用黄金,用人参,用皮毛,甚至用粮食……可是……”

    高建武摇了摇头。

    “大王。”高阳道:“臣以为,还是五万副合适,陈家制甲的数目,一定是有限的,唐军一定也在采买,我高句丽多买一些,唐军就少一些,臣听闻,大唐已经开始在征集府兵了,有细作的传言是,到了明年开春,可能就要水陆并进,对我高句丽开战,若能多购重甲,则涨我高句丽一分战力不说,还可使唐军的战力锐减一分,这此消彼长之下,我高句丽便多了两分的胜算。”

    高建武颔首。

    有人上前:“大王,这其中难道不会有诈吗?”

    “有诈?”高建武冷冷道:“孤原本也以为,这其中可能有诈,可是……有了第一次交易,倒是对那陈家的信誉多了几分信任。就算是没有第一次交易,反正这交易,是彼此在海中钱货两清,只要我们拿到重甲,又有何妨呢?陈正泰这个人,孤早已关注,此人深受那李世民所信任,可是此人却一直培植党羽,尤其是再关外,几乎是自立为王,中原的世族嘛,总是先考量着自己的,这一点,难道诸卿没有见识过吗?”

    众人听罢,方才放下了心。

    他们确实见识过那些中原的世族,这些世族们心里确实是以家族第一,当初的隋朝灭亡,不正是因为如此吗?那些世族们,在皇帝强大的时候,隐忍不发,可一旦皇帝妨碍了他们的利益,他们便个个跳将了出来。当初隋炀帝征高句丽的时候,也不乏在开战之前,有世族和高句丽暗中交易,兜售大量的军用物资,如今……大唐和大隋,不过是换了个皇帝而已,可本质哪里又会有什么不同?

    “若如此,大王……臣也以为五万副最好。”

    “对……五万副最好,若是三万副……反而亏了。”

    “是啊。”高建武心里有了主意,他叹了口气,这可是一百多万贯的交易啊,如此大额的交易,等于是一次性,将这高句丽大半年的赋税统统给那陈正泰笑纳了。

    只是现在……已到了最紧迫的时候,已经容不得高句丽不舍得财货了。

    “诸卿家想办法筹措钱财,高阳,你去和那陈家人交涉,孤要他在年底之前,进行交易,若是年底之前,不能钱货两清,那么这笔交易便算是作罢了。”

    众臣纷纷称是。

    大唐兴兵在即,所有人都难免有几分焦虑感,此时此刻,若是在不加强军备,依着中原人对于高句丽刻骨的仇恨,站在这里的人,谁能有好下场?

    因而这高建武作为高句丽王,固然没有太大的威信,可此时百官们却对此没有太大的异议。

    …………

    一封书信,火速送到陈家。

    实际上……冶炼的作坊里,已经开始在加班加点的生产铠甲了。

    这重甲的工艺早已成熟,所需的匠人和设备都是现成的,因而生产起来,倒是极快。

    源源不断的重甲,除了供应一些军中之外,纷纷装上特制的木箱,而后在码头装船,自运河一路顺水而下,前往天津。

    陈正泰看了书信之后,轻松了许多,此时天色将晚,武珝也已下值回来,这书信,她下值会整理一番,只是见这来自长孙冲送来的书信,令武珝不禁诧异:“恩师……这,我们要卖高句丽重甲?”

    陈正泰微微一笑:“哎……现在冶炼作坊,每日炼制这么多的钢铁,不卖出去,难道荒废着吗?钱是挣不完的,趁着高句丽还有一口气,能卖就赶紧,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武珝却是摇头,蹙眉道:“只是……这毕竟是重罪啊,哪怕是和高句丽人互市,可这样的东西,若是买卖起来,实在有些忌讳,倘若有人察觉……”

    陈正泰道:“我已承诺了陛下,明年开春,便要教这高句丽灰飞烟灭,时间紧迫,这对高句丽的事,自是现在依我决断,就算是陛下非要责怪,那也没有办法。”

    “重甲威力巨大,卖给了高句丽人,岂不是让他们如虎添翼?这高句丽人狼子野心,你看……他们一开口,便是五万副重甲,还有这价钱……恩师,你卖高句丽的价钱,竟比卖给我大唐军中,还有廉价?”

    “咳咳……”陈正泰有些羞愧,忙解释道:“开发市场嘛,要先补贴……”

    说实话……这一点,确实有点黑心,大唐这边,可是五十贯一副,到了高句丽,价钱却是大减,虽然也有一些利润,只是这利润在运输还有其他人力之下,基本上已经是贴着成本在卖了。

    武珝对于重甲的印象很深,她一直认为,重甲未来,将会成为战场上的利器,可现在恩师的行为,和资敌有什么分别?

    二十多贯,就将重甲卖给高句丽人,甚至连运输,都是陈家负责。

    “此事……”武珝忙是将这书信搁在了油灯上,烧成了灰烬:“除了长孙冲还有谁知道呢?”

    “也不多,大多都是陈家人经手,除此之外,就是娄师德和长孙冲了。”

    武珝摇摇头:“恩师有没有想过……只要我们交了货,高句丽人会散播出这些消息?”

    陈正泰想了想,倒是有这种可能:“你的意思是……”

    “只要交了货,他们巴不得中原乱起来不可,而恩师素来为陛下所倚重,他们若是散播消息,势必引发大唐朝中的震动,如此一来,他们岂不是可以坐山观虎斗?”

    陈正泰点点头,还是武珝想的深,他原以为,只要经手的都是陈家人或是自己的心腹,这件事,便可神不知鬼不觉,却没想到……高句丽人可能倒打一耙。

    陈正泰道:“不过……随着他们去吧。”他轻松的笑了笑:“好啦,这是机密大事,你就不要操心了,至少在交货之前,还是不要泄露这些机密才好。交货之后,就由着高句丽人去吧。”

    武珝此时听陈正泰的话音,便晓得陈正泰定又有什么主意了。索性一笑:“学生该提醒的已提醒了,恩师既然觉得没有什么大碍,那一定是有什么真知灼见,那么学生就不再饶舌了。”

    说罢,款款坐下,继续整理一些书信。

    到了次日,陈正泰则坐着马车,前往天策军大营。

    这天策军奉旨开始招募新兵。

    原先的五千规模,需扩充到两万至三万人左右。

    现在天策军的名号已经打出来了,又立下了大功。

    各营已经直接改成了军,而陈正泰直接任都督,其余苏定方人等,各任将军,原先的骨干,现在纷纷晋级,而这些年,因为百业兴旺,百工子弟也越来越多,不少人开始踊跃入营。

    两万新兵,从朔方至二皮沟,再至长安等地,源源不断的补充,居然很快,便已经招募满。

    紧接着,便是紧张的新兵操练了,这事是参军府负责的。

    参军府长史邓健,现在已挑选出了一大批骨干,足足有上百人的规模,文为文吏,武为参军,抽调了大批的骨干,进行新兵的操练。

    天策军有自己的章程,所以一切按部就班便可,新兵的伍长们,也都是原来的老兵。

    只是……唯一美中不足的却是,陈正泰并没有增加骑兵军的实力,原来一千重骑,现在也不过是增加了两千人,变为三千而已。

    这令薛仁贵念叨了许多日子。

    这重骑的实力,已经显现了,他甚至可以放出豪言,这天策军里,只要有重骑就可以了,其他的兵种,只留有少部分为重骑辅助即可。

    当然,薛仁贵的话,是有道理的。

    一千重骑,可以将侯君集打的屁滚尿流。

    那么若是征募两万重骑,岂不就天下再也寻觅不到敌手了?

    可显然……陈正泰却另有打算,他的计划之中,重骑虽负责冲锋陷阵,却并非是天策军的主要力量,重骑才是辅助。

    反观炮兵营和步兵营,都得到了大大的加强,炮兵营添加了两千人,而护军营则增加了一千,其余一万五千新兵,统统作为步兵营。

    以至于连带着步兵的苏定方,都觉得陈正泰脑子抽了,作为步兵的统领,苏定方当然希望步兵多一些,可如此大大加强步兵,却让他有些难为情,分明这步兵在战场上,并没有发挥出应有的效用。

    击杀侯君集的时候,苏定方跟着领了功劳,都觉得有些沾了薛仁贵的光。

    可陈正泰显然令有打算,他既决定的事,谁也拦不住。

    以至这事被宫中得知,李世民居然亲自来过问,忙派张千来问话,询问是否天策军钱粮不足。

    这言外之意是,没钱买得起重甲,搭配上好的马匹,找朕要啊,千万别给朕省钱,朕不差这个钱。

    可陈正泰的回应却很简单,臣乃天策军都督,这事我说了算。

    而后,张千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陈正泰,一副你这家伙翅膀硬了,能耐了啊。

    接着也不再打话,转过头,就跑去李世民那儿打小报告了。

    “陛下,这是陈正泰的原话,奴绝没有添油加醋,这都是陈正泰说的,奴当时听了,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呢。你看看……恃宠而骄,奴今日心里很震撼哪,就想着,奴以后,一定不要学那陈正泰,稍稍有了一些功劳,便不晓得天高地厚了。”

    李世民:“……”

    显然……陈正泰的倔强,是李世民意料之外的。

    …………

    第三章送到,收工。

第五百八十八章:下诏罪己

    李世民意外之处就在于,现在天策军已经证明了重骑的厉害之处。

    按理来说,朝廷并不缺钱,莫说是两万新兵全部装配重骑,就算是再招募五万人,也完全能够承担这样的开支。

    没错,有了钱,李世民就是有底气。

    可既然已经确认了重骑的强大战力,可为何却还反其道而行呢?

    李世民想不通。

    至于张千的添油加醋,李世民不想去理会,或者说……他更关心的,恰恰是这最根本的问题。

    “天策军那里,没有人反对吗?那薛仁贵,不是历来犟得很,他不是骑兵将军,怎么会不出言反对?”

    “奴……也不晓得私下里反对了没有,可明面上,却是大气不敢出。陛下是不晓得,这龟国公薛仁贵是不敢明面上顶撞朔方郡王殿下的。”

    李世民不禁哑然失笑,薛仁贵也有装孙子的时候?

    李世民想了想道:“或许陈正泰自有他的主张吧。他乃是都督,朕也不好干涉,不是说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吗?虽然这家伙还在长安,可朕也不好指手画脚。”

    张千便笑呵呵的道:“陛下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令奴钦佩。”

    李世民摇摇头苦笑道:“话不是这样说,只是陈正泰这样做,肯定有他的道理罢了!天策军若是不要重骑,那么朕自个儿来,让人去采买重骑的铠甲,令金吾卫抽调精壮,操练重骑。”

    张千不晓得为何陛下对那陈正泰如此纵容。

    可细细一想,人家功劳确实不小,于是心里便忍不住有几分感慨起来。

    ……

    研究院针对当下的火枪,已经进行了许多次的改良。

    火器的研究员,几乎有专门随军的,需记录每一次操练和作战之后的数据,而后回到研究院中,针对暴露出来的问题,进行调整。

    无论是选材,还是火药的填装量,包括了精度,还有射程,在积累了无数的数据之后,这火枪已经改进到了第四代了。

    当然,此时依旧没有突破性的进展。

    不过是技艺水平以及一些火药的提炼,还有弹丸的一致性上做功夫。

    钢铁作坊里的人都晓得,最好的钢,几乎都是用于火枪和火炮的制造的,制造的人员也知道,这玩意要求的一致性很高。

    这和寻常的刀剑不一样,刀剑有一些偏差,也不是不能用,可若是火枪稍有一点差池,就会有炸膛的危险。

    在确保不炸膛的条件之下,装填入更大威力的火药,大大提高火枪的装填速度以及射程,确保精度,乃是如今研究院需花费大量功夫的问题。

    掐指一算,距离陈正泰和李世民的约定,已经五个月功夫了。

    这五个月来,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一切都风平浪静。

    远在百济的长孙冲,似乎已经做好了准备,迎接一批新的货船,而这一批货船,规模比之此前要大得多。

    这真真是让长孙冲捏了一把汗。

    这事太大了。

    此前干了一次,他便觉得自己好像已经犯了十恶不赦之罪一般。

    这可是私通贼寇,一旦发现,乃是大逆罪啊!

    就算以他的身份,可能不会株连到家人,可也足以让他一辈子的前程尽毁了。

    而现在,是变本加厉了!

    货物送的越多,其中牵涉到的人就更广,这极有可能意味着,事情败露的可能性就越大。

    因而长孙冲一直寝食不安,他好几次想要修一封书信,想去询问陈正泰为何要这般做。

    可终究长孙冲还是忍不住了。

    一方面,传送书信他觉得还是不够安全。

    另一方面,他知道陈正泰这个人,一旦要做什么事,是不可能会因为他的进言而更改的。

    既然如此,那么就只能想尽办法的将事情办好,竭尽全力的擦除掉一切可能有威胁的痕迹。

    至少……在他的这个环节上,决不能掉链子。

    就在他寝食不安的时候,商会会长陈继洪却是来登门造访了。

    在整个百济,大唐的势力有三种,其一是由长孙冲为首的监察体制。其二是商会会长陈继洪为首的贸易体系。而其三,则是水师为师的军事体系。

    这三者可谓是三足鼎立,各自控制了百济的方方面面。

    一般情况之下,商会会长是不会轻易登门的。

    因为这陈继洪的事太多了,在仁川,有一个专门的总商会,而在百济各郡,又分布了十几个分会,除了要和上千个不同的商贾打交道,而且还需和地方上不同的人进行交涉。

    长孙冲听闻这商会会长的到访,便亲自到了中门迎接。

    二人见礼,随即进入中堂,此时这陈继洪道:“今日来见长孙相公,只因为有人想借老朽之口,前来说和。”

    “说和?”长孙冲微微一笑道:“却不知是谁,可以劳动到陈公的大驾。”

    陈继洪微笑,说出来别人都不信,作为陈家的一个长辈,年纪到了四十岁,都被拎着去挖过煤,不过很快,陈继洪便挑起了大梁。

    此前他在二皮沟负责一些买卖,而现在,却已开始负责百济的贸易了,那些海商们,在推选商会会长时,自然还是要给陈家面子的,如今他成为商会会长,可以说,主掌了无数海商和百济的经济脉络。

    陈继洪便道:“乃是百济王。”

    长孙冲笑了笑道:“百济王和我并没有什么冲突,怎么突然来说和呢?”

    “可能是因为他自以为哪里不周到,得罪了长孙相公吧。”陈继洪道:“前几日,我去了王都,恰好见过了这位大王,他以愿意再给仁川,再增加一些港口用地为由,希望能够缓和和长孙相公的关系。”

    难怪陈继洪要兴冲冲的跑来了,现在仁川这方圆百里的土地,既有水寨,又有数不清的货栈,还有大量的生活区,甚至还有一支规模在千人左右的兵营,更不必说还有港口和码头等设施了,陈继洪一直在寻求增加仁川的土地,为了这件事,游走于百济国上下!

    现在有了机会,当然愿意从中说项了,毕竟这其实只是举手之劳,可获得的好处,却是甚大。

    长孙冲又笑了笑道:“原来如此,陈公,我们是自己人,那么我就直言无妨了。”

    他说着,朝一旁的文吏使了个眼色,那文吏会意,过不多时,文吏便抱着一沓文牍来了。

    陈继洪一脸狐疑的看了看书吏手上的东西,又看了看长孙冲一眼。

    此时,长孙冲道:“这是三个月内,百济王在宫廷之内,以及上朝时的一些言行,恳请陈公过目。”

    陈继洪于是忙是认真起来,取了一份文牍,认真的翻阅起来。

    不得不说,监察司的人,办事果然很认真,甚至连一些宫廷中的事,也打探得一清二楚。

    陈继洪诧异的抬头看着长孙冲。

    长孙冲则坐在一旁,笑吟吟的抱着茶盏喝茶。

    陈继洪越看,越觉得头皮发麻起来,何止是宫廷中的记录,便连百济王哪一天晚幸了哪一个嫔妃,尽都详尽。

    陈继洪早知长孙冲下设的监察司里有大小监察四十多人,负责的方向各有不同,每一个监察,都暗中培育自己的消息刺探体系,当然,公开来说,这些监察的职责更像是御史,风闻言事。

    可实际上……有的监察早已遍布许多耳目了。

    唯一让陈继洪诧异的不是监察司消息灵通,而是这触手,已经伸到了内廷,而且照这样看,这些耳目,十有**已在百济王的身边了。

    其中………陈继洪看到一条记录,说是百济王夜里幸燕嫔,完事之余,突然感叹,说是社稷即将不保,他日迟早要做汉献帝,其中对于长孙冲,乃至于大唐,自是颇有怨言。

    陈继洪皱眉起来,抬头看了一眼长孙冲道:“这燕嫔,莫非就是右尹燕演的女儿?”

    “正是。”长孙冲道:“这还是半年前的事,半年前,百济王和这燕嫔说过这些话之后,右尹燕演就开始有一些动作了,此后的结果,你也看到了……”

    当然看到了,此后燕演被查出了大量的贪墨,闹的百济震动,最后不得已,百济王将其腰斩于市。

    陈继洪不禁苦笑道:“老夫并没有想到百济王对我大唐,竟有如此多的不满,这燕演死的不冤枉。”

    长孙冲便道:“燕演冤枉不冤枉,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件事算是给百济王的警告。现在这百济王恐惧,想来说和,其实和与不和,说了有什么用呢?大家各司其职罢了!我大唐需要他百济王,他百济王,难道不需大唐来稳他的社稷吗?只是他一时没有认清形势,还妄图想要将大唐一脚踢开,做自己割据一方的美梦呢。”

    陈继洪点头道:“既然如此,老夫这一趟算是白跑了,此事,就作罢了吧。”

    长孙冲却是摇摇头道:“陈公并没有白跑,我也正好想和你商议这件事,过几日,就会有一个重磅的消息通过百济日报送出去。”

    陈继洪眼眸微张,道:“可是关于百济王?”

    长孙冲点头道:“这是监察捕风捉影得到的消息,说是百济王曾染指过其先王的嫔妃。”

    陈继洪色变:“长孙相公想要将这百济王……”

    他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不忠不孝,即便在汉文化所辐射的百济国中,依旧是一桩可怕的事,一旦大张旗鼓的揭露,这百济王……只怕算是到头了。

    长孙冲却又是摇摇头道:“也不算是要拿下他,这消息呢,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并不算是查有实据。这样的做法,不过是让百济的臣民们,多窥一窥宫廷吧。宫闱之事,原本就是人们所津津乐道的。”

    陈继洪久在百济,当然清楚长孙冲的话是什么意思,也不由的笑了:“说起来,这两年来,暴露出来的各种宫闱秘闻,早让这百济王成为百济人眼里的笑柄了。”

    长孙冲则是认真地道:“驾驭百济,重中之重,便是要让百济不再出现强君或者强臣,我们要做的,并非是彻底染指百济的军政,百济立国甚久,倘若我们取而代之,将其辟为郡县,反而不美。可要驾驭他们,便是将他们的军政大权就好像剁肉一般,切成数百上千块!”

    “无论是百济王,还是这百济的大臣和贵族,亦或者是百济的商贾,甚至是百济的士人,人人都能分得一块,如此一来,每一个人都像是有权力和职责,可彼此之间,却又相互掣肘,让他们干不了任何的事。最后的结果,就是人人既有权力,却人人又都没有权力。即便有人反唐,那么这个人想要成事,便难如登天了。”

    顿了顿,他接着道:“就说这百济王吧,百济王名为君主,可实际上……宫闱之事时不时的揭露出来,制衡它的,除了你我之外,便连一个百济日报,都可让他惶恐不安,焦头烂额。而在他的朝廷之中,那些百官们,也有和君权分庭抗礼的本钱,自然也未必愿意对他俯首帖耳。还有地方的郡守,那些士人……甚至是那些商贾……”

    陈继洪听着长孙冲的一番分析,一直点着头,最后道:“长孙相公的意思,我明白了。究其根本,其实不在于要让这百济王摘下王冠,而在于令他既为君,又不似君。有君之责,却无君之权柄。”

    长孙冲微笑道:“是这样的道理。我们在仁川退居幕后即可,安安分分做好自己的职责,若是百济国中出了什么事,军民们不满,倘若不满,那么便换一个令尹来消除百姓们的怒火。可若是换了令尹,到时再换一个百济王便是了。至于商会还想要一块土地,这个容易,其实未必要增加仁川的土地,只需和百济签署一个契约即可。”

    他想了想,便继续道:“这几日,我便命日报好好的鼓动和宣扬一番,确定一下私产的重要,鼓励百济的士人和大臣们联名上奏,请求出一个法令,明确私产的界限。到了那时,再鼓励咱们需要土地的海商们在仁川大肆购买土地。这地买下来,他们便是这土地的主人了,将来他们的子子孙孙,都可继承这些土地,只要确保百济国任何人都没有侵吞土地的能力即可。”

    陈继洪剑眉微微挑起,道:“明确私产?”

    他若有所思,觉得长孙冲的概念,似乎很对他这个商会会长的胃口。

    论起手头上的资金,海商们赚取的本来就是暴利,将源源不断的大唐商品,输送到此,其中的利润,海商们本就拿了大头。

    相比较起来,百济这些商贾,简直不堪一击。只要监察院和百济的朝廷,当真可以明确到让人后顾无忧,那么海商们便可肆无忌惮的大肆购买土地,成为土地的真正主人!

    这和直接要求百济国割出土地来,显然面子上要好看得多了,而且……也不用担心日后会有什么反复。

    陈继洪只这一瞬间,便想明白了这背后的厉害,不由笑道:“若能如此,那么就再好不过了。到时,一旦声势造起来,老夫也一定会想尽办法出一份力。”

    长孙冲微笑着点了点头,随即话锋一转,口里道:“陈公近来可有殿下的消息?”

    陈继洪摇头,皱了皱眉道:“并没有,怎么,大唐可是出了什么事?”

    长孙冲心里不禁想,看来……那件事便是连陈继洪也没有透露……殿下终究信任的还是他啊。

    他也不知自己是该喜还是该忧,却还是强打起精神,一副从容的样子道:“没有,只是随口问问而已。”

    陈继洪不疑有他,随即便心满意足的拜别。

    过了几日,果然百济日报登载了最新的消息,只是这文章,却是以据传开头。

    于是这百济上下,顿时议论纷纷起来,有人兴奋的说着这件秘闻,也有人怒不可遏,认为百济日报这是无中生有,中伤王室,于是,许多人开始争执得面红耳赤。

    可是其实他们并不知道,在这争执的过程中,当百济王的私生活被人拿来反复的争议,无论是保王的百济人,还是好事者,在他们的心目之中,这王权在他们的内心深处,已经开始有了动摇。

    某种程度而言,百济王已成了一个任人非议的小丑了。

    以至于……一些效仿了仁川百济日报的百济小报,见此事惹得沸沸扬扬,也开始大胆的跟进报道。

    毕竟……非议这样的事,才能换来销量,而不肯非议的报馆印出来的消息,自然没人关注,慢慢也只能倒闭。

    此事可谓是闹得人尽皆知,以至于百济王先是大发雷霆,在朝议上对着百官呵斥了一番,可百官们却只是苦笑以对。

    可过了几日,这百济王的呵斥,又被各报追踪,这下子的,连百济王也有些惶恐了,便又连忙下诏罪己,当然,他是决不能认自己大不孝的,而是表示因为宫廷之事,引发臣民们的争议,是他的罪过云云。

第五百八十九章:虎贲

    长孙冲在百济的日子过得很逍遥,只是一个月之后,当一批货运到了百济时,他便不得不忙碌了起来。

    这货船的中转,几乎都是他一手安排,绝不假手于人。

    直到货船停泊一段时日,和高句丽确定了交易的日期,船队方才重新。

    当然,这一次为了防止意外,长孙冲甚至亲自登船,押着这船队前往高句丽和百济交汇的海域,各自抵达预定的交易地点。

    对于这一场交易,高阳十分看重。

    因为他很清楚,交易是他提议的,对于高句丽王高建武而言,这一笔交易,可以说是耗去了整个高句丽国库的绝大多数钱粮。

    毕竟,想要迅速筹措这么多钱财,绝不是一件轻易的事。

    而一旦这一场买卖出了任何的问题,高阳即便身为宗室,也必定死无葬身之地。

    所以,他亲自压着大量的钱财和宝货与陈家的船队接触,双方接触之后,高阳照旧还是登上陈家的货船,一箱箱的检验。

    不得不说,有一点足以让高阳放心下来,那便是这些陈家人非常的守信,所有的铠甲和马甲,都是精钢打制,绝没有缺斤少两,都是最上等的货色。

    这令高阳长长的松了口气,而陈家人也登上了高句丽的舰船,开始检验货物了。

    这一场交易,耗时很长。

    双方为了互信,为首的几个人,都聚在了一艘船上。

    在这里,早就准备了上好的酒菜,而钱财的点验,还有货物的估价,则让那些随船的人去办。

    高阳和长孙冲各自落座。

    其实双方都没有去问明对方的身份,因为这没有必要,大家心知肚明,如此重要的交易,负责这件事的人,一定都是非同小可的人物。

    可是交易只是交易,实在没有必要泄露自己的身份。

    但是这不妨碍大家在确认了对方守信的同时,寒暄上几句。

    酒菜已在船舱中传了上来,酒水却是高句丽的佳酿。

    对于百济和高句丽的酒水,长孙冲其实早已习惯了,彼此喝了一杯酒,高阳率先笑道:“朔方郡王这一次……倒是帮了我高句丽的大忙。不过……郡王在大唐,位高权重,想必一定知道,此时大唐已经做好了攻伐高句丽的准备吧。”

    长孙冲听着,握着酒杯的手不由自主地紧了紧,他甚至感觉自己的衣襟都已被冷汗浸湿了。

    他不但帮着陈家贩售这些军中物资,难道还要泄露大唐的机密吗?

    虽然这些东西,其实已经不算是秘密了。

    可终究还是有忌讳的。

    只是话又说回来,他都在这里和高句丽进行交易了,若是还谨慎甚微,难免会被人怀疑有诈吧。

    长孙冲想了想道:“自然。”

    高阳却是凝视着长孙冲,继续道:“那么你认为,这一场战争胜负如何?”

    还好长孙冲早已练就了一番从容交际的功夫,此时笑了笑道:“这只怕不好说,胜败之事,本就难以预料。”

    高阳便笑,或许是因为喝了酒,所以便少了几分谦虚,随即道:“我看你们大唐,人人都有私念,看上去强大,实则却是一盘散沙,若是战争进展顺利倒还好,一旦不顺,势必又要天怒人怨。只怕要重蹈隋炀帝的覆辙。”

    “反观我高句丽,虽是国力不及大唐,可为了保卫疆土,却是人人愿与高句丽共存亡。我听闻大唐天子新修了一座别宫,是吗?只是你是否知道,我家大王为了购置这些铠甲,早在两个月之前,就已颁布了诏令,自此之后,裁剪掉宫中的用度,要节衣缩食,应对此战。”

    听着对方这么直白的贬低大唐,长孙冲心里自是不悅,却只淡淡道:“哦。”

    高阳却是来了酒兴,大口地喝了两口酒,似乎情绪更高涨了,又继续道:“因而我自觉得,此战我高句丽的胜算更大一些,只要如当年一般,陷唐军于死地,我高句丽有五万铁骑,便足以横扫天下了!到了那时,入关而击,占据燕云、并州之地!兄台是否认为高句丽可以和大唐分庭抗礼,效仿那当初,鲜卑人的先例,入主中原?”

    长孙冲心里骂,我也是鲜卑人啊。

    当然,此时的长孙冲,虽知长孙家乃是鲜卑的血脉,可早已对鲜卑没有太多的自豪感了。

    他早从他爹时起,便早已自称自己是汉臣,是极鄙夷各地蛮夷的。

    譬如高句丽人,他便极看不起,虽说这有点大哥看不起二哥的意思,可这种骨血里尊贵感,却还是烙在了心底。

    长孙冲便道:“怎么,高句丽莫非已有企图中原的志向了吗?”

    高阳凝视着长孙冲,其实这个时候,他连喝了几杯酒,忽略掉了长孙冲露出来的细微不悦,笑道:“他日若得了中原,我们可以敕封陈正泰为秦王,便是关中都可以给他。毕竟若没有你们陈家的襄助,如何会有我高句丽的赫赫武功呢?你当回去告诉陈正泰,这是大王的许诺,大王一诺千金,定会言而有信。”

    长孙冲心里却是越加焦虑起来,他心里忍不住地想,殿下莫非真的投了高句丽?

    可细细一想,又觉得绝无可能,只是他怎么想,也实在想不出陈正泰如此做,到底有什么深意。

    此时面对带着几分得意的高阳,只得道:“我看事情没有这么容易。”

    高阳却道:“难道你不认为五万重甲铁骑,不可以成为中原之主吗?”

    长孙冲立马就道:“中原也有铁骑。”

    高阳笑着摇了摇头:“中原的铁骑,在我们眼里,不过是土鸡瓦狗罢了。我高句丽立国,已近六百年来,从一小小的部族,始有今日,这天下之中,除大唐之外,便以我高句丽人口最多,土地最广。普天之下,有几人可为敌手呢?而大唐的弊病在于,虽是人口诸多,可是君主却大多昏聩,不识好歹,莫看大唐自夸自己有诸多的名将,可这些名将,我看也不过是尔尔,不过是大唐仗着人多势众,倚强凌弱罢了。”

    “想当初,隋朝的国力,远迈今日的大唐,即便倾国而来,我高句丽照样三败中原。若我记得不错,当初便是大唐的上皇帝,也是在军中参与了征讨吧,也幸得他跑的快,如若不然,亦必死于非命。”

    长孙冲心里呵呵,口里却道:“到时自有分晓。”

    高阳点头:“自然。”

    二人继续喝酒。

    高阳随即道:“这些铠甲,竟只两个多月功夫,便已送来,可谓是神速了,其实远远超出了我的意料之外。陈氏的冶炼作坊,果然是名不虚传啊!只是不知……大唐现在装备了多少的重骑,我听说,不过数千人而已,是吗?”

    长孙冲忍不住警惕的看着高阳。

    这高阳不经意的话,显然已经证明了一件事。

    那即是在长安,肯定有人给高句丽传送消息。

    虽说双方彼此安排细作,乃是理所应当的事。

    可高阳显然对于大唐更为看重,这才多久功夫,就能掌握最新的数据,确实出乎人的意料之外。

    高阳此时带着几分醉意,笑道:“陈家对我高句丽,真是够意思,先予我高句丽,而后才拿出些许货来交给大唐。只怕到了来年开春,大唐真要作战的时候,能否凑齐一万重骑也是未必。”

    喝醉了酒,高阳随即在船中歇了一夜,次日清早,一切算是点算完毕了。

    高阳这时回想起来,才觉得昨日的话有些鲁莽了,不过再细细地想,似乎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这陈家人……本就和大唐天子不是一条心,他就算说了什么话,也不会传出去。

    于是他便和长孙冲作别,而后回到了自己的舰船上,心满意足的带着甲胄而去。

    “高公。”

    站在高阳的身边,一个文士模样的人回头看着越来越远的陈家船队,忍不住道:“那些船队上,有价值百多万贯的钱财,现在我们已经拿到了甲胄,何不……一不做二不休呢。”

    这杀人越货的意思已经够明显了。

    高阳只笑了笑道:“不必和陈家反目,这陈家将来还有大用呢,他日我高句丽的铁骑破关而入的时候,对这陈家还需借重,再者说了,双方旗鼓相当,此时真要打起来,你就确保赢的定是自己?即便我们赢了,这些人若是发狂起来,索性凿船自沉,这些钱财,只怕也要葬入海底了。”

    他一副深谋远虑的样子,口里继续道:“不要做这等偷鸡不成蚀把米的事,赶紧回去见大王,有了这些甲胄,我视中原为我等手掌之物,那亿万钱财,不过是暂让大唐李氏寄存罢了,他日我们自当去取。”

    …………

    长孙冲同样下令回航,一路很是顺利,等抵达了仁川,便命这船队暂时停泊在仁川港。

    他则回到了监察府,却是立马手书了一封书信,大抵的描述了这几日的经过,便令人先送去给天津的娄师德,让他想办法给陈正泰捎个口信。

    只是书写完了书信,长孙冲却是愣愣的坐着,回想着昨日那高句丽人的话,不禁吓出了一身冷汗。

    这倒不是他胆小,而是此事牵涉实在太大了。

    他闭着眼,犹豫了很久,本是想修一封书信,密告今日之事的详情,可是良久,他却是搁笔,最后只是叹息了一声……

    ………………

    那高阳却是踌躇满志的回到了国内城。

    刚刚抵达港湾,这里早有数千个征募来的力士,负责搬运这一箱箱的宝甲。

    等到这些甲胄送到了国内城之后,高句丽满朝震动。

    显然……大家早就期待着这些甲胄来了。

    在交易之前,大家都觉得这一场交易可能会有风险。

    即便在一个时辰之前,依旧还有人认为,这极有可能是陈氏的诡计。

    可当高建武亲率百官,抵达了府库,而后让人一箱箱地检验这些甲胄时,所有人却已喜笑颜开。

    高建武带着笑容,感慨道:“看来这陈正泰,倒是个守信之人。”

    高阳便道:“这陈正泰听闻最擅长的便是经商,经商之人,若是没有信义,将来谁肯相信他呢?”

    高建武随即露出了不屑之色:“经商固然需要信义,而这陈正泰也确实守信。只是他此举,符合商道,却非为臣之道!终究还是不忠不孝啊,诸卿要以此人为戒。”

    于是跟随他而来的众臣纷纷道:“喏。”

    “大王,五万精卒,已经挑选好了,现在这些衣甲已是送到,是否立即发放下去?不过唯一的美中不足,便是……优秀的战马有些稀少,臣千挑万选,也不过选了数千匹,其余马匹也不是没有,只是大多差一些,更有不少驽马和耕马……只怕……”

    有人开始说出了困难。

    买甲胄的时候,大家都觉得这甲胄便宜,简直就好像是捡了大便宜一样。

    何况这重甲的战斗力十分的惊人,可现在……似乎不得不面对更多的实际问题了。

    高建武则道:“这倒无妨,多征用马匹吧,选神骏的,编入军中。这件事,依旧还是高阳来负责。此事不可耽搁,拖延一日,将来大唐来攻,我高句丽便要少了几分筹码。”

    实际上,高阳现在的压力很大。

    当初买甲胄的时候确实是一时爽,反正交易而已,唯一要小心的就是防备陈家人耍赖。

    可是很快,高阳意识到……要编练重骑军,并没有这样容易,这显然不是有了重甲就能完事!

    首先……他便发现,绝大多数挑选出来的士卒,根本就撑不起这些甲胄。

    这其实是可以理解的,好几十斤重呢,若是再加上武器,行动当然不便,不只如此,有些人穿戴这重甲久了,便气喘吁吁。

    看着这一个个面上青黄不接的将士,一个个孱弱的样子,却要将如此精良的甲胄套在他的身上,结果可想而知。

    办法也不是没有,那便是练兵,往死里练,不只如此,伙食供应上,便需加大一些。

    当然,以高句丽现在可怜的财力,肉是指望不上的,先确保将士们能吃饱就成。

    而最让人可虑的,还是军中的怨言。

    因为操练了十几日,就有大量将士昏厥甚至是直接猝死的事,这些将士……显然无法承受得了如此高强度的操练,体力上也不允许。

    而另一方面,即便只是供应这么多人吃喝,也已让高句丽有些捉襟见肘了,不得已,只能征税。

    事情紧急,也由不得徐徐图之,王诏一下,各郡县开始征收粮食,如此一来,这高句丽的百姓觉得自己躺着也中了枪。

    原来的税赋,就已十分的沉重了。现在巧立各种名目,这沉重的负担,自然是压得人透不过气来。

    可是……没有粮不成,不加紧操练也不成。

    毕竟……这是花了大价钱的啊,其实……三万重骑,倒是能勉强供应的,问题就在于怎么算,这甲胄,不买白不买。

    可买了来,怎么可以将它们丢在府库里呢?这可都是真金白银,舍不得啊!

    何况大唐即将大举进攻,这个时候……怎么还能耽误呢?

    一时之间,整个高句丽上下,都急疯了。

    郡守们得了朝廷一次次的催促,自然疯了的下乡掠夺,此时背后有朝廷撑腰,大家自然也就不客气了,几乎搅得鸡犬不宁。

    还有战马,但凡是家里有马的,一律统统拉走,充作军用。

    没马不行啊。

    因为这样的重甲穿戴在身上,若是没有马匹承载,其实带着甲胄的人,根本就没法动弹。

    只有战马才能发挥重甲的战力,如若不然,这重甲买了来,也没有任何的意义了。

    于是……各部告急。

    掌兵的骂将士们根本承受不住了,一天死六七个人,谁承受得住。

    还有士兵,已经和武官的矛盾到了极限,有的武官,哪怕拿鞭子抽打,也没办法让将士们顺从的穿戴上甲胄。

    掌粮的人看着各地送来的钱粮,好不容易筹措了一些,却发现……这和朝廷所需的……根本就是杯水车薪。

    于是便痛骂,以往一个兵,一天只需一斤粮,现在好了,现在士兵要吃两斤,就这……还说将士们支撑不住!

    除此之外,还要供应大量的马料,这战马可不是随便拿点草就可以打发的,得**饲料,说穿了,就是粗粮,如若不然……根本跑不起来,更别说,还承载着这么沉重的甲胄的士兵了。

    地方上的郡守,也在破口大骂,百姓们收了一遍又一遍的钱粮,牛马也都牵走了,现在上头还催逼着要粮,自己还去哪里搜刮?

    原本平静的高句丽,现在却已是弄得焦头烂额。

    这一切……终究还是他们错估了这重甲所需的真正实力。

    重甲的背后,是需一个体系来支撑的,而绝不是买了甲胄就可以。

    当然……骂归骂,重甲的骑军,还是组建了起来。

    对于高建武和高阳而言,其实这都不过是小插曲罢了,算不得什么大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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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九十章:百战强兵

    自然,对于高高在上的高建武而言,这都不过是小事而已。

    当务之急,是要将这些花费了大价钱换回来的甲胄花到实处。

    赤峰镇乃高句丽国都国内城附近的卫城,因为属于国都的门户所在,一直都是军事重镇。

    而此时,这里已是人马为患了。

    一队队的民役被征募了来,而王琦就是其中之一。

    王琦乃是汉人,不过早在汉朝的时候,他的家族便在此繁衍了。

    那个时候,他本是大汉乐浪郡人,再到后来,高句丽建国,从八世祖开始,王琦便是高句丽人。

    在这高句丽,汉人的人口占据了近半,自然而然,也不会有人在乎自己的血统。

    王琦家里有父母,还有一个兄长,算是薄有家资,因为有四十多亩地,还养了一头马,生活其实还是过得去的。

    不过说来也奇怪,突然地方上的道使拿了票牌下乡,开始征粮。

    王家上下一脸狐疑,要知道,这粮早就交了的,怎么转过头又来收粮了呢?

    不过差役们显然并没有太多的耐心,只是开口道:“道使催促的紧,若是不在限令的十日之内将粮收上,我等要受罚,你等也是有罪,今日你等必得交粮出来。”

    这粮食秋收的时候,该缴的是缴了的,家里的余粮,除了一些粮种之外,便只剩下家里老小的吃食了。

    且这次来征粮,用的却是马料钱的名目,而且气势汹汹,来的又急,王琦的兄长脾气坏,自然不肯,当日便被拉去打了一顿,而后差役们便直接动手去抢。王琦的母亲哀嚎着,父亲哆嗦着,最后还是乖乖地将粮交了去。

    要知道,大儿子还挨了打,在狱中呆着呢,倘若不交出粮来,只怕这儿子都要没了。

    这粮前脚刚收上去,谁晓得差役过了几日,竟又来索马。

    王家这匹马,本就是驽马,没什么气力,只作为畜力用的,是一家人最值钱的财产,可那些差役去了马棚,牵了便走,只说征用,将来迟早要送回来。

    那王父气得心疼得厉害,说是会还,谁晓得何时能还。

    只是……这等事,是不讲理的,那些差役,个个如狼似虎,他们只是平常百姓,哪斗得过?

    而事实上,差役们也是急了,上官催促的紧,若是钱粮和额定的牛马不够,道使也要受罚,于是这道使自然有了严令,若是不收来足够的数目,自己被罢黜之前,便先将这些差役打一顿,而后再治他们的家人的罪。

    这王琦的父亲,气的一病不起,差役们也丝毫不体恤,又见王家有两个儿子,非要拉着去徭役不可。

    王琦的母亲只拉着死也不肯让兄弟二人走,最后还是拿出了家里最后一丁点的积蓄,贿赂了差人,才让王琦的兄长留在了家中。

    而王琦就没有这样的幸运了,有兄长在家中照料父母,耕种土地,而他……自然而然也就被抓了去,进入了赤峰镇服役。

    这一路上,可谓苦不堪言……几乎没有什么吃喝,沿途七十多个同乡的壮丁,病死了两个,逃了一个,还有十几个……也不知是不是饿死的,反正人倒下,便再也爬不起来了。

    押着他们的官兵,手中提着鞭子,一次次的告诫,谁若敢逃,便要祸及家人。

    王琦万万想不到,灾祸居然a会这样的临头。

    只是对于他这样的人而言,此时已是上天无路,下地无门,等千辛万苦的到了赤峰镇的时候,他已是饿成了皮包骨头。

    此时天气寒冷,身上披着的乃是母亲送他的一件袄子,这袄子已是残破不堪了,却只勉强可以穿戴。

    可若没有这袄子,他只怕早已冻死了。

    一到了赤峰镇,王琦立即就被人挑了去。

    挑他去的武官,大抵抓着他的头发看了看,而后居然欣喜道:“难得是个有气力的汉子。”

    这话说的……王琦早已是饿的两眼泛白,连地都站不稳了。

    可作为有气力的汉子,他便被编入了一处营中,而后他发现营里的绝大多数人都好不到哪里去。

    所有人都如惊弓之鸟,带队的伍长喝骂了他们几句,最后却告诉他们,他们的运气不错,因为被编入重骑营,这就意味着,他们的伙食会得到大大的改善。

    果然……放饭的时候,他们竟是有幸吃到了油腻的饼子,还有沾着酱料的白饭。

    王琦这辈子都没吃过如此丰盛的食物,狼吞虎咽的,吃的极香。

    可到了次日,显然他的好运气便到此为止了。

    所有人不无例外的都需披上重甲,进行操练。

    这制式好看的重甲,里三层外三层,格外的繁琐,伍长开始教授他们穿戴,先穿了最里的皮甲,而后是链甲,再之后是一层明光甲,紧接着还有护膝和护肩,以及长靴。

    这一套下来,王琦已感觉自己的身子……犹如压上了一块大石,整个人都透不过气来。

    可随即,伍长骂骂咧咧的直接拿着一个与他的脑袋不相称的头盔狠狠的盖住了他的脑袋,便连铁面罩也打了下来,王琦已感觉自己眼睛冒星星了。

    伍长随即大呼道:“出帐,出帐,统统出帐,带着你们的武器……”

    每走一步,王琦都觉得自己在遭受酷刑,好不容易挪腾了几步,却已有人摔倒。

    可怜的是,这浑身甲胄的人,一旦摔倒,哐当一下,便再也爬不起来了。

    伍长便急了,忍不住喝骂,叫了人将这人拉起来,而后……等王琦随队出帐,便见这巨大的连营之内,到处都是明晃晃穿着甲胄的人。

    穿戴着甲胄,很是威风,可是这种威风所需付出的代价,却无异于是一场酷刑。

    重甲们开始集结,按照操练之法,所有人开始站列。

    这显然,也是从天策军那儿学来的。

    早有高句丽的细作,将天策军的练兵之法抄录下来,送来了这高句丽。

    得了这练兵之法,高建武自是如获至宝,兴冲冲的命人按这操练之法严加操练。

    只是这么个操练之法,其实一上午时间,王琦所在的这营一千多人,竟昏厥了九十多人。

    更有一个,当即死了。

    一下子,人们惶恐了起来。

    而穿戴着重甲的王琦,其实早已直不起腰了,一时之间,营中怨声四起。

    正午的伙食,还是原来一样,一张饼,一个酱料泡饭。

    几乎是狼吞虎咽的吃下,可王琦还是觉得饿,不知为何,总是饥肠辘辘!

    他勉强站起来的时候,只觉得自己头重脚轻,一双腿,站着便不断的打颤,而双肩……就像是垮了一般。

    军官带着伍长,又开始催促操练。

    不过一个多时辰之后,便连武官都觉得可能要出事了,因为……他们察觉到,下午昏厥和倒下的人更多,那倒下昏厥的人,就是用鞭子也抽不起来。

    王琦也倒了下去,他只觉得天旋地转,突然泪水不可遏制的流了出来,他想家,想活着,可是……迎接他的,却是无休止的绝望。

    看着被人拖走的尸首,他不由自主的心生恐惧,觉得自己必死了。

    只是……他不知该如何做,倒下去的时候,伍长踩踏在他的头盔上,破口大骂,摘下他的头盔,便狠狠的往他的脸抽了一鞭子,王琦居然感觉不到疼,只觉得……似乎自己的脸被抽了一下,却是双目无神的看着那狰狞的面孔。

    伍长似乎也无奈,便让人将他搬了回去,当好心的人将他的铠甲摘下来的时候,却发现原本覆盖在铠甲内的躯体,居然不可遏制的抽搐。

    一个伍里,已少了一个人。

    据闻那也是一个‘壮汉子’,昏厥过后,就没再起来了。

    军中似乎也觉得陈家的操练方法有些不像话了。因为效果非常的差,绝大多数人根本就撑不起甲,就算勉强撑起,也带来了大量的伤亡。

    于是一份份的奏报,很快就被送到了高建武的手里。

    高建武看着奏报,愁眉不展,只好召了百官来讨论。

    那高阳便上前道:“大王,那叫陈正进的人曾说过,要练的重骑,都是用肉喂出来的,若是人不吃肉,体力根本消耗不起。”

    “为何不早说?”高建武勃然大怒,死死的盯着高阳。

    高阳很无奈,只得苦笑着道:“是那陈正进后头才说的。”

    高建武自知现在追究这个也无济于事,于是便问了这最关键的问题:“若是每日让将士们吃二两肉,朝廷可以支付吗?”

    此话一出,顿时便有负责钱粮的大臣惶恐不安的站出来道:“大王,如今国库已经撑不起了,现在这么多军马,本就消耗巨大,而要搭建起重骑,又需大量的牛马,可现在连乡间的牛都征起来了,哪里还有肉,难道杀牛杀马吗?”

    高建武一时无言以对。

    这的确是最实际的情况!

    他不禁苦笑道:“这样说来,要养起五万重骑,只怕不易,看来只能缩减编额了。”

    “不可。”高阳摇头道:“若是如此,花费了重金买来的甲胄怎么办?这甲胄……便是保养,花费也是不小的,若是搁置不用,迟早要腐烂,这……这不是将数十万贯钱……”

    高阳的话没有说完,高建武却是一下子就明白了高阳的意思。

    现在等于是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大唐已经厉兵秣马,而高句丽必须得用重骑抵挡。

    这倒不是高建武对于重骑有着十足的信心。

    而在于……花费了大量的资源换来的这五万甲胄,不可能弃之不用。

    要知道,似高句丽这样的国家,资源毕竟是有限的,有限的资源既然投入到了这无敌的重甲上,就已经没有多余的资源再花费在大规模的修补城墙上头了。

    也就是说……现在的高句丽,唯一抵抗大唐的方法,便是建立一支无敌的重甲骑兵,再没有其他的选择了。

    除非这些花费了重金的甲胄统统弃之不用,而这显然是不现实。

    当然最重要的是,买这甲胄,乃是高建武力排众议的结果。

    这倒不是高建武想当然,而是重甲的威力实在太强大了。

    一千重甲,可以直接冲垮三万精骑,这个结果,足以让人倒吸一口凉气。

    因而高句丽为了防止大唐的重骑杀来,也操练大量的重甲骑兵,本就无可厚非。

    可现在……当意识到要操练这样的铁骑,根本不是高句丽这样的国力可以支持的时候,难道要让高建武自己承认自己的疏失?

    谁会想到,一个重甲,可以抵得上以往二十个士卒的花费啊。

    就这……还嫌不够,怎么不让人焦头烂额?

    高建武压下了心头的焦躁,便道:“肉食肯定是没有的,这选入了重骑的壮丁,定是我高句丽的忠义之士,只要将士们秉持忠念,定可坚持下来。想我高句丽,起于微寒之地,列祖列宗们,在白山黑水和凛冽的寒冬之中脱颖而出,而有今日这江山社稷,难道今日将士们遭受到的苦楚,会比列祖列宗们还要痛苦吗?”

    “孤看这并不尽然,说到底,不过是壮丁们怕苦罢了,而将军们一味纵容自己的部众,却殊不知,那大唐已磨刀霍霍,侵袭在即,此时我等理当克继列祖列宗们的遗德,而不是稍有些许的难关,便怨天尤人,若如此,我高句丽如何与大唐一决雌雄呢?”

    此言一出,百官们噤若寒蝉,他们心里自是清楚,似乎……眼下也只有这么一条路可走了。

    高建武随即就板着脸道:“至于那些叫苦连天的将军,立即罢黜他们,告诉其他人,我高句丽绝无怕死怕苦的将士。”

    “喏。”

    …………

    王琦等人,操练的强度减轻了不少,至少有一段时间,只需要一日戴甲一个时辰了。

    可这样的好日子,很快就结束了。

    因为突然来了人,直接去将本营的将军拿下了,而他的罪名却是尸位素餐,据闻要送去王都治罪。

    新上任的将军,当日巡营,所有不带甲的将士,捉了十几个,当即抽打,而后王琦便看到已被抽打成了血葫芦一般的人,被人抬了回来,到了次日,这人便死了。

    所有人犹如梦魇一般,开始了新的酷刑。

    不出几日,王琦的腿脚便开始已经不听使唤了,而肩膀似乎因为长久的压迫,几乎已抬不起来,似乎受了内伤一般。

    当然,这时也再没有人敢叫苦了,至少将军们上奏时,大抵的内容都是一切都在好转,将士们被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纷纷踊跃带甲,誓死操练。

    …………

    陈正进作为高句丽的贵宾,依旧还在国内城常住,其实他早就想溜了,可是他发现,高阳一直都在留着他,怎么也不肯放他走。

    原本陈正进以为,这些甲胄卖了出去,等这些高句丽人发现根本供养不起这样庞大规模的重骑的时候,一定会知难而退。

    可哪里知道,这高句丽居然反其道而行,生生的继续操练,一副拼了命也要锤炼出百战精兵的迹象。

    对于这一点,陈正进是一脸懵逼的。

    怎么和当初殿下交代的不一样呀,难道这个时候的操作,不该是减少重骑的规模吗?

    其实……若只是供养一万重骑,以高句丽的国力,还是可以勉强支撑的。

    可是显然……高句丽并不这样想。

    他们显然一根筋的只想练出五万重骑。

    陈正进瞠目结舌,心里惊异不已。

    果然……穷人总有穷人的方法啊。

    就是不晓得,这样的乞丐版重骑,是否真能锤炼出来。

    毕竟……没有人尝试过,陈正进居然对此,还是颇有期待的。

    不过高阳的气色,却一直都不是很好。

    这也可以理解,他得知的情况一定有些糟糕,只是现在他已不敢再向高建武奏报这些糟糕的事罢了。

    自从高建武大发雷霆之后,已经没有人敢再提出裁撤掉一批重骑了。

    不过对于陈正进,高阳还算是以礼相待的。

    他特意叫人将陈正进请了来,勉强的露出笑容,寒暄了几句,而后道:“陈郎君,我听说朔方郡王也是这般苛刻练兵的,日夜操练不休,这才有了今日的重骑,你看我高句丽的操练如何?”

    陈正进在心里就忍不住吐槽起来,居然问我操练如何?你们自己不清楚吗?一天练死十几个呢,伤残者更是天晓得有多少。

    战马没有精饲料喂养,甚至连神骏的战马都凑不齐,拿了驽马,甚至听闻还有的地方拿耕牛来凑数,而至于那些将士,个个一个月也不见荤腥。

    这马不吃好饲料,能撑得起来吗?人若是不吃肉,怎么有气力维持高强度的操练?

    这哪里是在操练士兵,这是在养一群畜生呢!

    可这话,陈正进自是不敢说出来的,只是一副从容不迫的样子,微笑着道:“高句丽的壮丁,个个毅力远超他人,假以时日,定能练出百战精兵。”

    高阳听了,心里满意。

    他点点头,他现在也是这样认为的,陈家能练出来,高句丽显然也可以。

    …………

    昨天第三更。

第五百九十一章:我不要跪着吃饭

    事实上,高阳的心理,其实也是矛盾的。

    其实他已经隐隐察觉到问题了。

    将国库花了个半空,得了这么多精良的重甲。

    重甲好是好,就是这玩意,好像在高句丽有些不适。

    在以往的时候,人们对于武器的概念,是没有养护和专业操作的概念的。

    任何武器,分发给了士卒,练一练,到时便可上阵,发挥出效用。

    关于这一点,高句丽曾尝过甜头。

    隋朝三次征高句丽,高句丽不只俘获了大量的匠人,还得到了大量的战马和武器以及甲胄,这些武器和甲胄,确实让高句丽战斗力得到了巨大的提升。

    当初重甲买的急,其实这也怪不得高阳,毕竟大战在即了,重甲的威力也已经通过各方面的渠道,有了确凿的证据表明,这是神兵利器,根本不是当下武器的武器可以抵挡的。

    正因为如此,所以对于高阳而言,所谓的武器,买来分发下去用便是了。

    这当然不是高阳愚蠢。

    而是这本质就是经验主义的错误而已。

    可显然这一次,高阳意识到了问题可能和他想象中的有些不一样。

    当初陈家说要卖甲,高阳自然是乐于交易,因为大唐有,那么高句丽也一定要有,如若不然,高句丽便要吃大亏了。

    这个想法没有错。

    而陈家卖甲,卖的越多,价格便越便宜,既然如此,那么就多买一些甲胄吧,似乎……也很合理。

    也就是说,高阳在这个交涉的过程中,每一次做的,都是正确的决定,至少……你挑剔不出这里头的任何错误出来。

    可在无数正确决定的叠加之下,高阳却发现……好像出问题了。

    而且问题还不小啊!

    将士们根本穿戴不起这样的甲,也没有足够精良的马匹来承载这样的重甲将士。

    除此之外,出现的问题还有,高强度的操练,导致了大量士兵的伤亡。更可笑的是……大家发现,即便是比较低的标准,这些人马的口粮也不得不通过横征暴敛,方才能勉强维系了。

    甚至包括了重甲其实是需要养护的,关于这一点……军中只能当做没有看到,管他的呢……反正也养护不起。

    可这无数暴露出来的问题,足够让人焦头烂额了。

    那么这个时候……高阳能怎么办?

    甚至包括了大王高建武,又能怎么办?

    难道立即抛弃这些重甲,解散掉这些养不起的将士吗?

    这显然是不成的,前前后后,一百多万贯,还有后续投入的大量钱粮,对于高句丽而言,已是接近一年的岁入了。

    这样的浪费,无法承受,也承受不起。

    资源毕竟只有这么多,这些钱已经花下去了,用后世的话来说,这叫做沉没成本,给与军队其他的资源,自然也就大大地减少。

    这个时候,若是抛弃了训练大规模的重骑兵战略,最后就极可能落到两头都落不到好的结局。

    因而……高阳唯一能做的,就是一条道走到黑,他必须得坚持下去!

    钱粮不够,那就继续强征。将士们支撑不住,那就安慰自己,高句丽的将士坚韧不拔,少吃一点肉,一样可以练出重骑兵来。而至于没有优良的战马,反正又不是不能骑,不就是跑得慢一点吗?

    要克服困难啊,也只能克服困难,难道这个时候,高阳能站出来,说重骑有问题,我们应该立即改弦更张,重新制定出新的方略吗?

    他不能,因为承认了这个错误,那么后果就十分严重,毕竟……如此巨大的损失,一定得要有人来承担责任的!

    高阳虽为宗室大臣,可劳民伤财至此,结果重骑兵却没练出来,即便身为宗室,他也死定了。

    陈正进的话,其实很对高阳的胃口,无论是自己安慰自己也好,还是自我欺骗也罢,至少……现在的高阳,就将一切的希望都寄托在了将士们的意志上。他认为凭借这超强的意志力,一定可以解决当下的问题。

    高阳是这样想的。

    而大王高建武也是这样想的。

    高句丽文武大臣们,也只能这样想。

    难道还能怎么样?退货?

    可能吗?

    只是对于王琦这样的人而言,他却不这样想。

    许多士兵开始逃亡,其实这也可以理解,因为太苦了,身子根本熬不住,有人甚至在操练中落下了残疾,而至于死亡者,也不在少数。

    而为了防止逃亡,武官们开始想尽办法,命自己的亲兵日夜巡守。

    抓到逃亡的,严厉的处置了几个,当着所有的面,将其鞭打至死。

    王琦只能收了逃亡的心思,只是心里已是悲苦至极,他现在每天都觉得两眼昏花,走路起来,身子也是摇摇晃晃的。

    此后分发了马匹,开始学习骑马。

    其实王琦以前是学过骑马的。

    分给他的马也还不错,只是当这马也披上了战甲,而王琦一身重甲骑上去的时候。

    这马顿时像瘪了一样,便连扬蹄走动,都变得艰难起来。

    甚至在营中,竟出现了战马直接累死的事。

    不得已之下,操练的强度,终于开始下降了。

    因为士兵们扛不住,战马也扛不住,甚至是武官们也扛不住了。

    虽然大王下诏,让他们日夜操练,可实际上呢,起初是一日一操,后来则改为了两日一操,最后不得已,又变成了三日一操。

    直到最后,变成了三天操练一个时辰。

    大家都穿戴着甲胄,骑着马晃荡几圈,这时战马已开始气喘吁吁了,而马上的人,也几乎是承受不住,个个失魂落魄的样子。

    …………

    与之相比的是。

    天策军的操练强度则是达到了最高点。

    两万新兵,日夜操练,中途也出现过一些士兵昏厥的事,不过军中早有军医,随时待命。

    当然,为了让将士们的体力充沛,参军府可谓是绞尽脑汁。

    他们考察了许多军需品,譬如大家发现,羊奶对于人的体力补充有不错的作用,于是当即便有人坐着火车赶去朔方的牧场,考察奶源,而后与牧场敲定了合作,过不了一些日子,一些经过处理的羊奶,则通过火车,源源不断的送至天策军。

    除此之外,牛肉、羊肉、猪肉,甚至包括了鸡蛋,几乎都是从朔方的牧场以及关中的一些畜牧市场直接采购。

    士兵们在经过了一个月的新兵操练之后,慢慢适应了军中的生活,而后便开始发放火枪。

    最新的火枪经过了无数次的改良,而后大量的生产,这玩意放在这个时代,你说它是艺术品都不为过。

    大量的火药也源源不断的补充,队列和射击的操练日夜不停。

    以至于这天策军中,每日都是枪炮声大作。

    三个月的操练之后,这群精力充沛,浑身都是气力的将士们,便一直都憋在军营里。

    他们过剩的精力,通过操练和宣传学习,最后消耗殆尽,而每一个新的清晨,他们便又如狼似虎一般。

    而到了岁末,陈正泰正式上书请求天策军击高句丽。

    奏疏报上去,显然引发了不少的争议。

    李世民没想到陈正泰会如此鲁莽,毕竟岁末可不是出征的好时候,而且天策军的新兵操练不久,当真能保证战斗力吗?

    要知道,冬日即将到了,而高句丽那地方,一到这个时候,便是天寒地冻,一旦开战,对于唐军而言,便是一个巨大的考验。

    百官们对于高句丽还是颇为忌惮的,毕竟……当初隋朝三征,折损了中原无数的人力物力。

    若是大唐征伐失败,对于大唐而言,显然也绝不是一个好的征兆。

    李世民当即便召了三省一阁的宰相们进行讨论。

    又和李靖等人商议。

    显然,反对者占了多数。

    宰相之中,支持此时开战的,只有李秀荣和长孙无忌。

    其他人,几乎是众口一词。

    当然,对于李世民来说,陈正泰的建言,也不能不慎重看待,因为李世民清楚,陈正泰一定有他的道理。

    所以当天夜里,李世民在文楼里,让人打开了一张高句丽的舆图,而后又让人点了无数盏宫灯,足足一夜的时间,对着舆图呆看。

    陈正泰认为这个时候是进攻高句丽的大好时机,因为可以打的高句丽措手不及。同时又宣称,只要天策军这一支偏师从水路沿百济补给之后,而后一路向北,可以直取高句丽的国内城。

    这是一个大胆的设想,利用海船将两万多的将士,火速的抵达百济,而百济距离高句丽的国内城,不过数百里。

    这显然会给高句丽人制造出一个巨大的压力。

    那么……

    李世民的目光扑朔不定,却是道:“张力士,你对此怎么看待?”

    “啊……”张千一直默默的站在李世民的身后,此时听李世民突然询问,先是一怔,随即便道:“奴在想,两万多的天策军固然厉害,可是长途跋涉,又孤军深入,一旦出了岔子,可就糟了。”

    顿了顿,他继续道:“高句丽毕竟不是高昌,高昌不过是小国,而高句丽那里占着天时地利人和,只靠一支偏师,想来……是很难战胜的吧。当然,奴并没有轻视朔方郡王殿下的意思,只是觉得……有些冒险。”

    “不。”李世民摇头,用着笃定的口吻道:“没有冒险。”

    张千一愣,不由道:“莫非陛下对朔方郡王有信心?”

    李世民摇头:“历来的战争,谁敢说自己有十成的把握呢?朕倒不是对陈卿家有信心,而是因为……陈正泰的这个方略,确实不失为良策。”

    他边说,边手指着舆图,而后坚定的继续道:“天策军从百济向北进攻,自然会威胁到数百里之外的国内城,而高句丽人王都不保,也定然会在此留下大量的军马,防范于未然。而这个时候,朕若是亲带数十万大军,沿着陆路,向高句丽东征,这高句丽绝大多数的军马,已经被天策军拖延在了国内城,而他辽东诸郡势必空虚,只要朕带着兵马度过了辽河,便可摧枯拉朽!不出一年,便可和天策军一起兵临国内城,到了那时……高句丽覆亡,就只是时间的问题了。”

    张千顿时明白了。

    陈正泰的构想是,他带兵直取对方的巢穴,这个计划当然是很冒险的。

    可李世民就不一样了,他没有反对陈正泰的意见,而是利用陈正泰的天策军对于国内城的威胁,让天策军拖住大量的高句丽精兵,转而从陆路大举进攻。那么高句丽就陷入了两难的境地,大量驰援辽东诸郡,那么势必会导致王都空虚,可能被天策军摘了桃子,可若是将大量的军马留在王都,辽东就没有足够的兵力把守了。

    到了那时,李世民则带着数十万的大军,疯狂的进行,便可一路东进,势如破竹,彻底将高句丽吞并。

    张千眼睛一亮,禁不住道:“陛下真是圣明哪,如此,那高句丽届时就成了瓮中之鳖了。”

    李世民面带笑容道:“高句丽人一直尾大不掉,窃据于辽东和乐浪诸郡,一日不除,朕寝食难安。隋炀帝解决不了隐患,朕便一次解决个干净吧。”

    李世民显得很激动,对他来说,这高句丽和高昌、吐蕃是不一样的,高句丽属于前朝遗留下来的问题,若是能彻底的解决高句丽,那么他的文治武功,便可直追隋文帝了。

    而且他认为,这一次的把握很大。

    当然……此次必须是他自己亲征不可,若是由其他的大将出战,他都不放心,此战太重要了。

    至于陈正泰的这一支偏师……当然也是很重要的……陈正泰可以拖住高句丽的主力,而当李世民亲自御驾亲征,数十万唐军便可浩浩荡荡地先收辽东,而后直接南下,抵达高句丽王城。

    “此战若胜,则朕的功业不朽也。”李世民的眼睛微红,布满了血丝,他略带激动地道:“所以……这时用兵,未尝不是坏事,不能再给高句丽时间了,朕已等了太久太久,明日清早,召李靖、陈正泰等人觐见吧。”

    看着李世民胸有成竹的样子,张千便只有很老实地应道:“诺!”

    …………

    到了第二天,陈正泰清晨就入宫,高高兴兴的前往太极宫。

    等他到的时候,这文楼里已是人满为患,宰相和将军们统统都到了。

    想来,他的上奏是有了结果了,那接下来……就看天策军的了。

    他可是向李世民保证过,一定会提前解决高句丽问题的。

    如今时机成熟,就看他自己的了。

    只是很快……陈正泰就有点懵了。

    李世民含笑看着陈正泰道:“正泰的天策军立即出发,沿运河至天津,而后上海船,杨帆出海,抵达百济……这一战,至关重要,朕就看天策军了。”

    陈正泰喜滋滋的道:“陛下放心,儿臣……”

    谁知话还未说完,李世民竟又道:“为了策应天策军,朕当发关陇、河北、并州四道二十九州的府兵,命李靖为辽东道大总管,征发十五万人,向辽东进军。除此之外,朕率禁卫,在后押阵,此次……定要克复了高句丽,以报当年高句丽辱我中原之仇。”

    陈正泰:“……”

    情况太突然,陈正泰很显然有点反应不过来了。

    不对啊。

    不是说了我来解决的吗?

    只见那李靖已经眉一挑,大喜。

    昨日的时候,他是反对进兵的,认为这个时候不是进兵的大好时机。

    可现在不一样了,陛下令他为辽东道大总管,率军出征辽东,而陛下又带禁军押阵,这样说来,这一次就是他立功的大好时机了。

    要知道,如今李靖的年纪不小了,他很清楚,天下已经安定,错过了这次,他可能这辈子都再也不可能上阵立功了。

    高句丽一战,可能就是他最后一次统兵了。

    李靖心头高兴不已,努力地按捺住心里的激动,忙道:“喏。”

    李世民虎目四顾,显得踌躇满志,他看着诧异的陈正泰:“陈卿家好像有话要说?”

    陈正泰很是无语,却还是连忙回神过来,道:“陛下,儿臣以为……凭借天策军,直接袭国内城即可。”

    虽然他觉得没有什么作用,但是显然他还是想继续努力一把!

    李世民便微笑道:“朕并非质疑天策军的战力,只是此战,非同小可,只可成功,不可失败。高句丽乃是大国,号称有精兵六十万之众,岂可一鼓而定呢?你从海路进攻,便是孤军深入。可若是没有大军策应,一旦失利,后果必不堪设想。由朕与李靖征讨辽东,便正好与你相互呼应。你自管出击即可,不必顾念其他。”

    陈正泰:“……”

    这完全不是他当初所构思的版本啊!

    原以为自己乃是主力,谁知道……结果,却真成了一支偏师。

    陈正泰还是觉得难以适应,他原本的构想中,自己应该是征讨高句丽的大将军,可从现在的布置来看,敢情自己是贰师将军啊?tmd,这不成打杂的了吗?

    ………………

    第一章送到。

第五百九十二章:兵临城下

    显然,相比于陈正泰的作战计划,李世民的计划明显‘技高一筹’。

    此时连房玄龄等人也动心了。

    高句丽乃是心腹大患,迟早要除,这一战是不可避免的。

    天策军若是通过海路,袭击高句丽的国内城,牵制住大量的兵力,转过头,唐军大举进攻,十五万大军,足以将高句丽的辽东诸郡统统拿下,到时候……区区高句丽,就成了瓮中之鳖,两年之内,势必能彻底消灭高句丽。

    当然,这仗肯定的劳师动众的。

    花费的钱粮海了去了。

    可若能灭亡高句丽,大唐的东北部,再无任何威胁,和这样的收益相比,这一仗打的值。

    房玄龄等人乐开了花,昨日还在反对陈正泰的作战计划呢,今日却纷纷道:“陛下圣明,若是如此进攻,则我大唐再无心腹大患了。”

    李世民也激动不已,不断点头:“既如此,那么三省以及各部,定要协同,立即征发府兵,李靖,你先往河北燕云之地,集齐军马,朕随后便到。正泰,朕命你立即出击,不可懈怠。”

    陈正泰苦笑道:“陛下,若是陆路进攻,所需征发的百姓,数之不尽,儿臣以为……”

    李世民道:“和灭高句丽相比,这些钱粮和劳力,朝廷也舍不得吗?你不必计较这个,专心做好你自己的事。你愿亲带兵马,自海上袭击高句丽,已是辛苦了,好啦,到时自然会给你叙功。”

    陈正泰听罢,却也无可奈何。

    他也很无奈啊。

    谁知道自己半途被李世民截胡了。

    不过细细一想,李世民能接受的,看来也只有这个方案了。

    高句丽在大唐眼里,并非是小国,而是一个值得认真看待的对手,当初隋朝曾兴兵百万,尚且不能战胜,而李世民的方法,比之隋炀帝,其实已经大大缩减了战争的规模。

    在李世民心里,若是这十五万大军,加上三万天策军,能够在两年内灭亡高句丽,已是最好的结果。

    陈正泰行了礼:“喏。”

    当下,辞别李世民,至天策军,天策军这边,其实已经是枕戈待旦了。

    待命令一下,老兵们开始安抚新兵,参军府也开始进行动员,除此之外……大量的军大衣,开始源源不断的送至军中。

    这军大衣,采用的乃是后世的款式。

    很沉重,但是十分保暖,布料乃是面料,里头还塞了棉花。

    现在棉布的价格涨得厉害,数个月前,陈正泰为了这一场大战,便已做好了准备。

    高句丽那等地方,寒冷无比,雨雪又多,而这等军大衣,恰恰是应对这样天气的神兵利器。

    毕竟棉布的保暖性强,并不在皮衣之下,而且舒适度也是足够。除此之外,还有吸湿和保湿的特点。这就意味着……只要确保军大衣可以供应,足以让这些将士在寒冬腊月之下,在高句丽保持战斗力。

    除此之外,所有的将士,统统搭配了暖帽以及皮制的手套,陈正泰甚至还生产了大量的暖袜,这玩意可比裹脚布要方便和保暖。

    先行送派了舰船,送往百济的,还有一批棉被、帐篷,以及大量的肉食。

    天策军很娇贵,这样的军队作战,为了供应他们的粮食和保暖物资,就足够让陈正泰头痛老半天了。

    不过,因为事先有所准备,所以一切都是井然有序。

    反观李靖那边,他火速抵达河北,而后……皇帝也早已下了旨意,于是各地的府兵,开始朝河北一线集合。

    战事已经开始了,朝廷征用的四轮马车开始有了用处,运粮和运送辎重的车马不绝于道。

    已有一支军马,先行出关,朝向高句丽出发。

    显然李世民也是有所准备的,这几年,一直都在河北建立粮仓和武库,此时大军征发,旨意一下,各府骠骑,便浩浩荡荡的集结,陆续开始出关。

    此时还在唐初,府兵还没有败坏,军将们大多对于战争还很熟稔,所以彼此各司其职,没有出什么乱子。

    随后,李世民出征,带着数万羽林禁卫,先直奔河北,而后……带兵作战。

    长安的旨意一发,半个月之后,整个高句丽哗然。

    高建武显然没有意识到,唐军居然会会有如此快的动作。

    他原以为,大唐出征,理应是明年开春,又或者是后年。

    可显然,大唐君臣们已是急不可耐了。

    “唐贼水陆并进,主力乃是陆路的十数万大军,号称三十万,浩浩荡荡,前锋已急出关了。”高阳显得有些忐忑,而后道:“除此之外,又派一支偏师,自海路进发,臣恐怕,他们的目的,理应先是抵达百济,而后休整,最后再直奔国内城来。大王,这大唐真是好算计,如此一来,国内城的精兵若是驰援辽东诸郡,国内便要空虚。可若是留在国内城,防备登陆仁川的唐贼,则辽东诸郡就要不保。”

    群臣哗然,彼此交投接耳。

    显然大唐早已预料到他们将面临这等困局。

    而对于高句丽而言,何去何从,便成了一个注定艰难的选择。

    毕竟,高句丽的王都距离百济并不远,天策军一旦抵达百济,就可以直接威胁王都。

    可是……辽东乃是高句丽的重镇,一旦失去,高句丽从此便只能龟缩在这三韩之地了。

    “大王,臣以为,辽东诸郡告急,非同小可,若是不能保全辽东,高句丽迟早要被大唐吞噬,现在唐贼的主力,便是自陆路而来,自海路来的,不过是一支偏师,臣愿率兵,驰援辽东。”

    “不妥。”又有人道:“高内城乃社稷所在,决不可有失,一旦有失,则社稷不保啊,臣以为……当务之急,还是利用辽东的地利,拖延唐军,而我高句丽的精锐,则以逸待劳,先击百济之敌,再行驰援辽东。”

    高建武显得烦躁。

    虽然他自认为,自己的祖先可以三次战胜隋朝,可此时,大唐大举进攻,能否退敌,却还需祖先们的保佑了。

    沉吟了很久,他也下定不了决心,此时的高建武,有一种顾此失彼的感觉。

    良久,高建武道:“辽东那里……先定坚壁清野吧,此时天气恶劣,定可拖延唐军主力。除此之外,下令靺鞨部,征发十万男子,协助辽东诸郡守城。”

    众臣见大王下了决心,此时倒也没有了什么争议了。

    不过,辽东诸郡那里,所谓的十万靺鞨兵,说实话,其实有点虚,这靺鞨人,一直臣服于高句丽,他们在高句丽的北部定居,渔猎为生,论起来,他们和高句丽人也算是同源,只是……所谓的十万靺鞨人,真正能征发的,有三万壮丁就不错了。

    可现在……显然是要先解决掉这渡海作战的唐贼为主。

    “听闻这渡海而来的偏师将军,正是大唐的朔方郡王。”高阳忍不住道。

    “陈正泰?”高建武皱眉,他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了:“此人到底是敌是友?”

    高阳苦笑道:“现在两国交战,已经来不及分辨了。”

    “哼,不是有一个陈家人,就在国内城吗?先将他拿下吧。除此之外……”

    高建武来回踱步之后,猛地抬头:“传出消息,就说,这陈正泰一直暗中与我高句丽进行交易,高句丽得了陈家的甲胄,如虎添翼,还说……陈家已和我们高句丽,达成了交易,一并反唐。给孤运送一批甲胄去辽东,孤要让那陆路的唐军亲眼看看,我们高句丽的将士,是穿着陈家的甲胄在打仗!”

    百官们闻言,纷纷眼睛一亮。

    很显然……

    无论陈家到底是不是对大唐忠心耿耿,这一手离间之计,确实很漂亮。

    “除此之外,再派人,前往百济……等那陈正泰抵达百济之后,和那陈正泰好好谈一谈,若此人肯弃暗投明,为孤所用,将来,孤一定涌泉相报。”

    其实高建武此举,是真的不指望能够收买陈正泰的。

    陈家的根基在河西之地,家族大多数人,还在关中。

    在这种情况之下,陈正泰怎么敢反叛呢。

    当然,故意派人去谈,其实是个烟雾弹,不过是鱼目混珠罢了。

    若是大唐皇帝果然上当,那么……事情就有转机了。

    “喏。”

    …………

    整个高句丽,已开始继续征发士兵了。

    无数的青壮,开始编入军中。

    这高句丽号称有六十万大军,其实也是有道理的,毕竟这个时代的战争,尤其是这等灭国之战,本就是征发所有的青壮全部上战场,又或者,作为徭役和辅兵使用。

    位于赤峰镇的重骑大营里。

    此时已有许多贵族前来了,他们大多奉命前来巡查。

    在这里,数万的铁骑已经操练了数月,准确的来说,现在差不多是一个月操练六七天,每天操练一个时辰。

    王琦觉得勉强……轻松了一些,此时军中已经盛传了许多消息,战争开始了,大王可能要命浩浩荡荡的重骑南下,杀入百济。

    这消息也绝不是空穴来风。

    其实大家都很清楚是怎么回事。

    毕竟……花了这么多钱,这些重骑,肯定是要派上用场的。

    而重骑若是龟缩在城中,就和废物没有任何分别。

    这毕竟是进攻型的兵种,只要进攻,便是天下无敌。

    高句丽不可能将整个国家的资源堆砌在重骑上,最后却让他们躲在城里守城。

    因此……上头的军将们,已经奉了王诏,开始疯了似的制定作战的计划。

    五万重骑,加上数万的辅兵,这前前后后十万大军,几乎已经是整个高句丽的主力了。

    毕竟,其他所号称的五十万兵马,绝大多数都是凑数的。

    国家资源的投入不同,会导致兵种的侧重不一样,而侧重不同,也意味着战争的形式发生巨大的改变。

    从前对隋对战的战争形态,已经进入了历史的垃圾堆。

    而如今……高句丽培养的乃是进攻型的军队,自然而然,该用新的战法。

    细作那里,打探来的消息是,天策军的重骑,不过三千的规模。

    这个规模……是远不如高句丽的,而天策军还是以步卒为主。

    高句丽的朝中,曾对此有过争议,最后得出来的结论是,这可能是天策军当初就已制定过渡海作战的计划,而为了渡海,无法携带更多的辎重,也无法将大量的马匹,运送至三韩之地,于是……重骑的数量搭配并不多。

    既然如此,那么只要他们只要抵达百济,高句丽应该立即派出重骑,对他们进行奇袭,一举将天策军击垮,此后,解除了国内城的威胁,再派重兵,驰援辽东。

    这个作战计划,显然十分高明,这破解了李世民的水陆并进之策。

    高建武显然也很认可这个方略。

    于是,命高阳为大将军,率重骑做好进击的准备。

    而高阳对此倒是颇有信心,这可是天下无敌的重骑,即便可能会对天策军的重骑稍有不如,可自己有十万军马,五万精锐的战兵。

    只要愿意,拿下天策军,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王琦等人,已经开始调动了,他们浩浩荡荡的自赤峰镇开始南下,做好了准备南侵的准备。

    只是这无数的辎重,运输极为不便,又不知花费了多少人力物力。

    天气已经进入了寒冬,绝大多数的重骑都没有御寒的衣物,他们任由寒风吹嘘,踩着泥泞,翻山越岭,蜿蜒如长蛇一般的队伍,时刻都有人冻毙。

    当然……这并不是什么要命的事。

    虽然每日,都有上百个冻僵的尸首被拉走掩埋,可在这个时代,其实属于常态。

    …………

    仁川港。

    浩浩荡荡的船队终于抵达于此。

    率先下船的乃是陈正泰,陈正泰在娄师德的亲自指引之下,登上码头,便看到长孙冲等人迎接上来。

    “见过殿下。”

    今日这大唐驻扎于百济的官员以及重要商贾,几乎都已集齐了。

    甚至前来迎接的,还有百济王的太子。

    陈正泰与这王太子寒暄了几句,随即便已无话,转而看向长孙冲,笑道:“你看,你居然长胖了,看来这百济的水土,养人啊。”

    长孙冲禁不住脸一红,连忙道:“学生万死。”

    陈正泰摇摇头:“有什么万死呢,长胖了才好,倘若将你送来,你却是一脸清瘦的样子,便可见我大唐的商贾和军民在这百济日子过的并不好,连你都没有好日子过,其他人岂不不能活了?现在这般,再好不过了。走吧,找地方坐一坐。”

    浩浩荡荡的人,拥簇着陈正泰至不远处的仁川监察衙署。

    至后衙,陈正泰坐下,长孙冲殷勤的斟茶上来:“学生听闻,殿下要亲带大军途径百济,征伐高句丽,喜不自胜,只是这一路舟车劳顿,殿下一定很是辛苦,所以在此,预备了住处,恳请殿下,将此处视为行在,在此运筹帷幄,与高句丽决胜。”

    陈正泰摇头:“将士们都能安顿吧?”

    “仁川这里,已经做好准备了,大营数日之前,已经搭建好了,至于犒劳将士们的肉食和蔬果,也都一应俱全。请恩师不必放在心上。除此之外,商会中的商贾,听闻殿下要征高句丽,个个喜不自胜,纷纷踊跃捐助钱粮,愿意供应军需。”

    一旁的商会会长陈继洪也笑了,道:“是啊,殿下,商会这儿,人人欢欣鼓舞,他们可是早就视高句丽为眼中钉了,今日殿下率天兵而至,令人备受鼓舞啊。”

    陈正泰只笑了笑。

    这些商人,可不是什么好鸟。

    虽然此时他们都愿献出钱粮支持唐军作战。可实际上呢,他们在百济,其实已经尝到了甜头了。

    想想看,多少商贾在百济发财啊,他们在这里经商,可谓是畅通无阻,凭借着汉商的身份,大发其财,而百济朝廷和官吏,谁也不敢对他们如何,说穿了,这些人尝到了甜头。

    而现在一旦开始对高句丽作战,若是唐军能够大胜,他们的生意,便可立即遍布至高句丽,这高句丽的实力,远在百济之上呢。

    更不必说,只要击败了高句丽,那对新罗和倭国就形成了巨大的压力,到了那时,让新罗和倭国开放更多的港口,制定更多保护汉商的律令,也只是时间的问题了。

    如果说,在河西之地,那些世族们对于开疆拓土有着极大的渴望,这是因为土地的价值,让他们欲罢不能的话。

    那么在这里,这些汉商们对于开拓市场的渴望,也足以让他们恨不得大唐对各国开战,而他们随着不断大捷的唐军,借此大发横财。

    世上再没有比跟着军队一起与人贸易的商贾做买卖的利润更高了。

    这一点……从前在中土的商贾们还没有察觉,可这些在百济做买卖的海商们,却早已心知肚明。

    陈正泰笑道:“既然他们愿意捐助,可见他们的忠义,那么,我也就却之不恭了。到时将名册给我,我倒要看看,他们资助了多少钱粮。”

    ………………

    第二章送到。

第五百九十三章:识时务者为俊杰

    在陈正泰看来,接受商贾的捐助本就是理所应当的事。

    从前的时候,战争不过是帝王的私欲而已,也就是说,帝王为了文治武功,发动战争,天下的百姓被征发,粮田变得荒芜,对于整个社会的伤害都很大。

    即便是战争成功,其实对于天下人的好处也是有限,毕竟草原、荒漠之地,对于中原而言,是没有意义的。

    甚至可能为了巩固战果,朝廷还不得不派驻大量的军队,驻守在这些荒凉的地方,又给百姓们带来了沉重的负担。

    可现在不同了。

    因为战争挣钱了。

    有了战争,就意味着能打开一个新的市场,也意味着……大量的可供商贾们开发的自然资源。

    在历史上,读书人为何不喜欢打仗,其实原因就在于此,以农业立国的王朝里,打仗就意味着消耗,是没有任何收益的。

    因而,以往的战争,更多的是帝王为了国家的安全,亦或者是为后世子孙清除可能存在的隐患和安全而战。

    现如今……无论是河西的世族,还是行走于汪洋之上的商贾们,他们已经尝到了战争带来的好处,甚至可以说,他们比李世民更渴望开疆拓土。

    那此时的踊跃纳捐,也就是情理之中了。

    陈正泰和众人寒暄了几句,随即众人纷纷告辞。

    只是那长孙冲却是独独留了下来,显然是有话想要跟陈正泰私下里说。

    陈正泰等人走的干净了,才看着长孙冲道:“在这百济,还习惯吧?”

    “一切习以为常。”说着,长孙冲便将百济的情况大抵的介绍了一遍。

    陈正泰听着连连点头,欣慰地道:“不错,百济这儿……想要牢牢掌控,便需如此,我还怕你年纪轻,镇不住场面呢,想不到竟有这样的远见卓识。”

    长孙冲随即道:“殿下……高句丽那里……”

    “高句丽那儿怎么了?”陈正泰面上带笑:“你是说,倒卖甲胄的事?”

    长孙冲不禁苦笑:“是的,这些甲胄,毕竟是军需。其实学生一直都想询问殿下,为何要将这精良的甲胄卖给高句丽人。那高句丽得了这些,岂不是如虎添翼?现如今,我大唐征伐高句丽,学生以为……”

    陈正泰则笑吟吟的看着长孙冲:“你真的会认为这些精良的甲胄,能让高句丽如虎添翼?”

    这话听着很有深意呀。

    长孙冲一脸诧异。

    陈正泰便道:“那么我就让你看看,这些装备了精良甲胄的高句丽人,是如何的不堪一击。”

    长孙冲显得一头雾水。

    陈正泰的话显然是不合情理的。

    理论上而言,武器越精良,战斗力便越强。

    而那些甲胄,长孙冲是亲自检验过的,现有的刀剑,根本无法给它们制造太多的伤害。

    想想看,在战场上,数不清刀枪不入的人家伙,是多么的可怕啊!

    可看样子,陈正泰现在显然不愿意多说。

    因为这个时代的人,显然很难理解这等事。

    人类自进入了工业化开始,才慢慢的理解到军备更多考验的乃是后勤能力以及工业能力的问题。

    这就好像,后世许多土豪国,也喜欢在国际市场上购买大量武器。可实际上,这些精良的武器,没有一个专门培养出一个强大的军工体系,是根本无法发挥出它的效用的。

    这就是为何,某石油国开着世界上最先进的飞机,结果被一群开着皮卡的家伙打的丢盔弃甲。某世界第三国,隔三差五的摔飞机的原因了。

    重骑其实大抵也是如此,它对于军队的素质要求很高,对于后勤的保障要求也是极高。

    说难听一点,五万重骑,这是什么概念啊……

    就算实力雄厚的大唐,陈正泰都不敢这样玩呢!

    五万个专职的军人,要确保他们丰富的营养摄入,要有一定的知识,善于养护铠甲,还要五万匹精良的马匹,而且至少还需五万匹骏马备用和轮换。

    这就意味着,要养起这五万个大爷,你得有十几个养鸡作坊,得有十几个规模巨大的牧场,还要有十几个优秀的放马场。

    高句丽这样的国力,居然就敢这样玩,陈正泰也不得不佩服高句丽人的勇气了,这是人均梁静ru啊。

    只是对于这个时代的人而言,却并非如此想了。他们对于武器的概念,还停留在最原始的分发、使用阶段。

    何况陈正泰一直认为,重骑只是某种过渡的兵种,至少对于蒸汽机出现的时代而言,它统治战场的时间已经不会长了。

    更多的只是昙花一现,这并非是未来战争的主要方向,现在陈正泰只是趁着这重骑出现之后,赶紧地赚一笔,能坑一个是一个!

    毕竟,过了这个村就没了这个店,高句丽这样的冤大头,以后打着灯笼也找不到了呀!

    长孙冲此时却是不明就里的,只是看陈正泰信心满满的样子,于是道:“殿下……到时打算如何进攻?百济这里是否需征发一些人协助殿下入高句丽作战?”

    陈正泰却是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表情,微笑道:“我们不进攻,等高句丽来攻打我们。”

    “啊……”长孙冲说不出的讶异,呆呆的看着陈正泰。

    陈正泰继续道:“至于百济人,也不必征发,等到高句丽人大举进攻百济的时候,他们能挡就挡,不能挡就算了。我已下令让将士们暂时驻扎于此,准备布防,而后在这仁川一线,与高句丽人决一死战!”

    长孙冲不由道:“只是……高句丽人会来进攻吗?”

    毕竟……分明是大唐征讨高句丽,这个时候,大唐分兵两路,百济人应该防守才是,只要守住重重的关隘,靠着高句丽的恶劣天气,再加上道路的泥泞和崎岖,便足以将唐军耗死。

    历史上隋朝三征高句丽,包括了李世民征高句丽,其实高句丽人采取的都是这样的战略。

    就是和你死耗,有本事你倾国来攻,打个几年,反正我光脚不怕你穿鞋的,来啊,互相伤害啊。

    结果就是,隋朝被耗死了。

    而李世民虽获得了不少的胜利,可最终还是没将高句丽彻底的拿下。

    长孙冲显然不觉得高句丽人会主动进攻,因为怎么想,都不大合理吧!

    见长孙冲一脸狐疑的样子,陈正泰便笑道:“放心,这高句丽人,只怕很快就要南下了。”

    说着,陈正泰也没有过多的解释,而是话锋一转道:“我要在此好好的歇一些日子,这仁川可有什么好玩的,你给我好好的安排一下,难得出来一趟,倒是很想领略这百济国的风土人情。”

    长孙冲还真没见过这样的主帅,至少在他从生下来开始,毕竟作为将门之后,总是听到家族中的长辈们讲述起当初带兵打仗的事,他们描述的场景里,哪有陈正泰这般的。

    于是长孙冲突然觉得有些不妙,不会……殿下跑来这百济,还想着摸鱼吗?

    征伐高句丽,朝廷花费如此巨大,殿下居然还有心情来观光?

    虽是心里有万千的疑窦,可长孙冲却还是乖乖称是,在陈正泰面前,长孙冲的腰杆子就是硬不起来。

    或许……他继承了自己亲爹长孙无忌的性子的缘故吧……

    …………

    苏定方等人入营之后,并没有闲着,而是大军直接开始驻入本地的军营。

    两万五千人马,随后开始布防,这些穿着军大衣的家伙们,在无数商贾和百姓的瞩目之下,居然拿着铁锹,开始在仁川的外围一线,挖起了一条条的壕沟。

    参军府的邓健,带着一干参军,手里拿着壕沟工程的地图以及工程标准,四处巡查。

    这仁川外围,似已成了一个巨大的工地,他们无视其他人不解的目光,专门和泥泞打着交道,一个个仿佛是土耗子一般。

    此时的仁川,天寒地冻,毕竟是冬日,地面全是冻土,好在这些家伙们体力不错,一个个裹着大衣,将暖帽上的护耳打起来,迎着风雪,却也不觉得冷,毕竟年轻,正在气血方刚的年龄。

    而所有的壕沟,都是有标准的,可不是随便挖挖了事,要挖多深,面宽几何,都有专门的人进行测量。

    冬天有冬天的好处,因为地面结了霜,虽然挖掘起来困难,可好处就在于,至少不必考虑排水的问题。

    邓健在这天寒地冻中,口里呵着白气,裹着大衣,在参军们的陪同之下,拿着舆图,巡视了附近的地理,他对于在这里设防,还有一些的不解,因为他无法保证高句丽人当真会来。

    不过很快,他也就释然了,就当在这仁川建立一个永固的防御工事吧,毕竟……这也是自己的地方。

    当然,因为这防线乃是仁川的外围修筑,实际上……挖的是人家的地方,在百济人的郡县范围内了。

    只是这些百济人,却没有声张,当地的官府亦是视而不见。

    倒是商会里却乱成了一锅粥。

    一开始听说要纳捐,大家自是踊跃,这个一百贯,那个五百贯,毕竟自己捐了钱,自己的名字,就极有可能入了陈正泰的眼睛。

    大家都指望着天策军赶紧出击,而后自己跟在后头捡一些好处呢!

    可哪里晓得,天策军居然不动了。

    于是大家都不免有些急了。

    “不是说出击的吗?怎么又在此挖壕沟了,这不是打算在仁川不走了吗?”

    “哎呀,守在这里,这高句丽何时才能灭啊。”

    “不会是……一直留在这仁川吧。”

    所有人百思不得其解,可是却又不敢去催促陈正泰进兵,因而一个个很是无语的观察着天策军的动向。

    可天策军,显然是没有一丁点出击的样子,他们甚至……还在壕沟附近搭建了新的大营。

    看这大营……显然不是临时性的。

    …………

    “将军,前方发现一队百济斥候。”

    高阳骑着高头大马,此时浑身甲胄,当然……他没有穿全身甲,只穿了一件皮甲而已,而外头则用衣料将自己裹的严严实实的。

    那重甲实在太沉重了,而且在这天寒地冻之中,实在是没有多少保暖的功能,他是大将军,却也不愿意穿戴这样的甲胄。

    不只如此,几乎所有的武官,都没有穿戴那甲胄,武官们可以,可是士卒们却是不成,这可是花了无数的钱财买来的,为了搭配这些甲胄,还征来了无数的牛马,这个时候你敢不穿?

    高阳率军,一路南下。

    当然……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一方面,重甲不适合守城,它的最大效用乃是进攻。

    另一方面,高句丽的所有资源都堆在了重甲上,城防几乎已经没有办法修葺了,甚至包括了大量的堡楼,也几乎已经没有了人力物力进行修补。

    有了重骑,不进攻还能怎么办?

    何况大唐分兵两路,现在天策军威胁了国内城,想要救援辽东,就必须先将最容易拿下的天策军拿下!

    天策军有数千重骑,而我高句丽有五万,以十打一,迅速击溃天策军,便可立即驰援辽东。

    因而,此战至关重要。

    高阳此次为大将军,奉了那高建武的王令,自然不敢耽搁,兵贵神速,只要拿下天策军,大局可定。

    于是五万重骑,加上数万的辅兵,浩浩荡荡人万人马,一路南下,不过因为辎重过多,在这天寒地冻的天气里,损失却是不小,这一路下来,已有上千人伤残和冻死了。

    高阳只能咬着牙,继续坚持。

    现如今……百济已是遥遥在望。

    高阳长长松了口气,口里道:“不必理会这些斥候,继续南下,倘遇百济军,立即进攻,命令前队……百济兵马,不堪一击,一切以天策军为主,继续派出大量的探马……”

    “喏。”

    …………

    果然,过不多久,前队的高句丽人,便遭遇到了一队百济军马。

    这队军马不过是数百人而已,因为察觉到了不对劲,连忙出兵,双方只是刚刚接触,前锋的高句丽重骑随即便已出击。

    战争进行得很快,不过一个多时辰,数百百济军已是死亡殆尽。

    不得不说,这高句丽的重骑水是水了一些,可对付百济人马,表现出来的战斗力,却远超了高句丽人的意料之外!

    双方交战,这些重骑虽然没有多少的冲击力,可一旦杀入对方的军阵,有着刀枪不入的优势,于是便开始了一面倒的杀戮,最后毫无悬念的剩了!

    战报很快就传到了高阳这里,高阳看着战报,不禁大喜:“好,百济人果然不堪一击,哈哈……吾有五万重骑,足以驰骋天下,天下谁可争锋?”

    他心里激动不已,面上掩饰不住的喜悦,而随军众将也纷纷大喜。

    打造这重骑确实是有些吃力,不但供养麻烦,而且大大的消耗了高句丽的国力,可带来的战果,却是丰硕!

    此战之中,百济人死伤殆尽,而高句丽重骑却几乎没有伤亡,换做是从前,即便是胜利,也只能是惨胜。

    一名跟在高阳身边的将领欣喜若狂地道:“大将军,若如此看,不但我等可以拿下天策军,还可顺道吞并百济,这是一举两得啊。”

    高阳面有得色,却道:“暂时不必理会百济人,百济不过是瓮中之鳖而已,不足为患!当务之急,还是迅速的拿下天策军为上策,而后再北上,与那李世民一决死战!”

    顿了顿,他一脸倨傲地道:“我听闻李世民乃是马上得来的天下,历来自视甚高,自以为天下难有人可以与之争锋,今日……倒要让他看看,我们高句丽人的厉害。”

    这一战,显然是给高阳打了强心针。

    此时便也不禁自信满满起来。

    随即,他想起了什么,于是道:“来人,将那陈正进给我押来。”

    没过多久,陈正进便被人五花大绑的押到了高阳面前。

    高阳不客气的看着他,虽然当初二人很是亲密,若不是这陈正进,想来也无法促成这些重甲的交易。

    只是大唐开始了征高句丽,这陈正进自然便算是唐人的细作,直接被押解了起来。

    高阳此次带着陈正进,便是要让这陈正进能够识时务,一旦击溃了天策军,便命他去劝降陈正泰。

    陈正进看着很是狼狈,显然吃了不少的苦头。

    他算是倒了霉,本来早就该跑的,可哪里想到大唐居然在来年开春之前便开始攻打高句丽。

    此时他蓬头垢面,满身都是血污,闷哼一声,便被人踹到了高阳的马下。

    高阳居高临下,冷冷地看着他道:“我本视陈家为朋友,可谁料你们竟为虎作伥,今日我大军已至百济,不日便要拿下仁川,将那唐贼一网打尽!你若是识得好歹,我尚可网开一面,看在往日情谊,饶你一命!到时,也不失你高官厚禄,可若是还执迷不悟,我在阵前,便斩了你。”

    陈正进张了张乌青涨肿的双眼,从嘴里吐出了一口污血,而后死死的盯了高阳:“我若是这般的识时务,便无颜做陈氏子孙了。”

第五百九十四章:高丽明珠

    高阳没想到这陈正进还如此的硬气。

    忍不住勃然大怒,随即却又笑了,口里道:“无论如何,若无你们陈家的甲胄,我高句丽也没有今日。你们陈家贪图我们高句丽的财货,而今日,我高句丽便用你们的重骑,狠狠将你们一网打尽。”

    说着,便命人将陈正进关押起来。

    又下达命令,各路军马齐头并进,兵锋直指仁川。

    王琦在军中,一路南下,这些日子,用苦不堪言来形容都算是轻了。

    大军一动,虽是伙食比往日好了一些,可是实际上,他根本没有御寒的衣物。

    这甲胄穿在身上,在这天寒地冻的天气里,这甲片会和肌肤像是随时都冻结在一起一般,那寒风,沿着甲胄的缝隙进入他的躯体里,他的肌肤已是冻得淤青。

    实际上……他已不愿脱下自己的甲胄了,因为每一次脱下甲胄的时候,那粘着皮肤的甲胄,便随时可能撕下一块皮肉来。

    所谓的战马,这个时候是不能骑的,因为马吃不消,只有在作战的时候才允许骑乘,因而这个时候,便是让马驼载一些粮食,而后穿着重甲,牵着马走。

    沿途上,总有三三两两的人倒在泥泞中,便再也爬不起来了。

    那厚重的甲胄里的人,已是身体冰凉,没了呼吸。

    对于王琦而言,更可怕的还不是如此。

    在军中,他听到了许许多多的传闻,说是哪里反了,某营前去平叛,又或者……哪里出现了大量的盗贼。

    这其实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因为大量的征丁,以及横征暴敛,许多百姓已无法忍受,不得不和官差拼杀起来。

    而官差则立即向道使们上报,紧接着引来了官军的围剿。

    王琦知道自己家附近便有人谋反,反贼杀了官差,而后躲入了山中。

    不过官军随后抵达,对这些反贼进行了屠戮。

    他不知道自己的父兄现在情况怎么样,到底是不是也作了乱,又或者遭了乱民的洗劫。

    人在营中,对于家乡的消息,不过是只言片语。

    而现如今,离了赤峰镇,就更加不可能再有父兄的消息了。

    伍长在后押着人行军,这伍长就没有穿戴重甲,而是一身貂衣,浑身裹得严严实实,手里拿着鞭子,警惕地看着伍中的将士。

    显然,在他们看来,王琦这些人是不可信的。

    实际上,前些日子,许多营里都闹出过事,好在总能弹压下去。

    对于高句丽的将军们而言,士兵们的情绪,本就不必过于在意。

    这种征发的军队,士兵有所不满乃是常态,让军中的骨干和亲兵们盯死了便是。

    百济这边吃了一个败仗,顿时国内震动。

    此时,百济大臣们已开始隔三差五的往仁川去,希望向大唐求救。

    高句丽的战斗力,远远超出了大家的想象,先是直接击溃了一支百济军马,而后趁乱,直接占领了一处郡城,紧接着……浩浩荡荡的军马开始涌入百济。

    这高句丽对于百济而言,一直是梦魇一般的存在,此时慌忙集结了兵马,试图继续阻止高句丽人。

    于是,一万多的百济军马,随即遭遇到了高句丽的前锋。

    对方发动了三千多的重骑,直接一波冲杀,在旷野上,这等重骑兵,确实无敌一般的存在。

    虽然这些高句丽重骑兵,在重骑兵之中属于弱鸡一般的存在。

    无奈何,他们遭遇的百济更是拉胯,这属于弱鸡遇到了更弱的鸡,根本不需什么阵法,只需一波没头脑的冲锋,顿时便可摧枯拉朽了。

    很快,百济君臣就慌了手脚了。

    他们显然意识到……此时便连王都都不安全了。

    谁能保证,高句丽人不会直接先取百济的王都呢?

    这百济也算是倒了霉,几年的时间里,先是被唐军一波吊打,现在又被高句丽人碾压,几乎没有任何还手之力。

    此时,他们的内心是崩溃的,敢情谁都能打我啊!

    出于对高句丽的恐惧,于是前来仁川,希望唐军援救的百济大臣,有的是私下前来,也有的是奉了王命而来的。

    他们大多是先联络上商会会长,或是去寻在仁川的扶余威刚,希望他们来负责引荐,无论如何,也要见一见陈正泰。

    到了后来,更多糟糕的消息传了来,那高句丽入境之后,或许是那些士卒们被将军们压迫得太久,而那些高句丽的将军们显然也希望借此给士气低迷的将士们一点发泄的空间,于是乎开始纵兵烧杀。

    大量百姓被屠戮的消息传到了王都和仁川。

    百济震恐!

    此时,开始有许多人携家带口,川流不息的开始奔着仁川而来。

    尤其是王城里的官眷,更是一车车的带着他们的财富,争先恐后的抵达仁川!

    沿途的道路上,逃亡的百姓,被护卫保护的眷属,以及各地的商贾络绎不绝。

    在这兵荒马乱的时候,他们都将身上最值钱的东西夹藏在身,一个个风声鹤唳,等抵达到仁川外围的天策军驻地时,天策军这里……早已驻扎,拉起了防线。

    他们收到了陈正泰的命令,严防有高句丽的细作入城,因而拥堵在外的难民,乌压压的看不到尽头。

    士兵们排成了阵列,搭建起了人墙,留下了几道口子,在这里,参军府上下人等,则开始盘查和查验要进入仁川的士绅百姓。

    陈正泰站在远处,眺望着这无数人流,那些能有幸进入仁川之人,就像是得救了一般,抱着孩子,提着包袱,随着人流往仁川的腹地去。

    站在陈正泰身边的长孙冲皱起了眉,他显然觉得,突然仁川涌入这么多人,会造成仁川本地商贾和居民们的不便。

    长孙冲忍不住道:“殿下,学生也想不到会有这么多人前来仁川躲避。”

    陈正泰背着手,叹息一声道:“这也是情理之中,人是盲目的,一旦遇到了危险,便会恐慌起来,希望抓住任何救命稻草。在他们看来,百济肯定不是高句丽的对手,若是高句丽先攻王城,沿途的郡县,一定会被高句丽烧杀个干净。”

    “而仁川不一样……仁川有我们唐军把守!想当初,唐军的实力,他们当年是见识过的,而且你在仁川这么久,那百济日报,只怕也没少渲染唐军的强大,这已给这些百济的百姓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觉得躲入仁川,才可避难。另一方面,仁川毕竟靠海,又有无数的海船在港湾之中,只怕许多人也是考虑,一旦到了最危急的时候,他们尚且还可随我们登上舰船,出海躲避。人嘛,谁不怕死呢?都是趋利避害而已。”

    长孙冲显得忧心地道:“只是大量的人涌入了仁川,学生只怕……”

    “没什么可怕的。”陈正泰道:“越是兵荒马乱,仁川就越成了他们的避难之所,这固然会带来许多的问题,可是你有没有想过,这也给仁川带来了大量的劳力,和无数的财富。你以为来的只是人吗?他们身上夹藏着的,可是自己一生的财富。固然有不少都是寻常的难民和百姓,可真正的百姓,怎么可以跋涉这么久,才抵达仁川呢?你别看这些人都是蓬头垢面,惊慌失措的样子,可实际上……他们即便不是官眷,那也是富户,或者是士人。这可都是百济最优秀的人啊,即便是避难之后,他们心有余悸,将来就算是返乡,他们也会愿意……将自己的财富留在仁川。为何?因为仁川在他们心里是避难所,自己的积蓄留在这里,他们才能安心。因而,这对于仁川而言,也是一个契机,外面的世道无论怎么样,只要我们能确保仁川不失,此地……就将是整个三韩之地最为富庶的所在。”

    长孙冲不禁眼眸一亮,他此前还真没有想到有这么深的一层,对陈正泰不免佩服,于是忙道:“学生明白殿下的意思了,所以……想尽办法接纳他们?”

    “不只是要接纳。”陈正泰看了他一眼,耐心地继续道:“还可以卖一些土地嘛,价格可以定高一些,预售出一些宅子去。这宅子也不必大,巴掌大的地方,想卖什么价便卖什么价。这些人可都是富户,平日里趴在百济百姓身上吸了不知多少的血,别看他们其貌不扬,在地方上,哪一个不是士绅和贵人呢?他们不在乎钱的,跟平安比起来,花再多钱都会愿意。除此之外,再去告诉商会那里,咱们二皮沟钱庄的分号,这些日子也要想尽办法扩大业务,鼓励大家将真金白银兑换成欠条,或者……提供储蓄的业务。”

    顿了一下,他继续道:“等到这场战争结束之后,这仁川便成了一处避风港!无论是百济的贵族、大臣、世族子弟,还是士人或者是商贾富户,他们固然还会回到自己的家乡去,可他们一定会想方设法在这仁川置产,并且将大量的财富留在仁川。”

    长孙冲听罢,若有所思,却也认真地将陈正泰吩咐的一一记下了。

    陈正泰随即笑了笑,又道:“所以说,混乱未必就是坏事。这天下乱一乱,那么对于所有人而言,这世上最宝贵的就是太平了!为了给自己买一个安心,人们是不会吝啬钱财的。很多时候,平安是千金也换不来的。这仁川,虽只是一个小港,可只要这一次弄得好,那么便可吸收整个百济一半以上的财富!这区区方圆百里的土地,将会是此地最大的一颗明珠。从此之后,这里将会贵人云集,那么我来问你,往后在这百济,是王城重要呢,还是仁川更为重要呢?”

    答案自是不言而喻了!

    于是长孙冲道:“学生明白了,学生待会儿就去布置一下。”

    陈正泰的一番分析和高瞻远虑,长孙冲是极佩服的,可想通了这些关节后,便也觉得说不出的可怕。

    想想看,这将是所有人的避风港,百济国无论任何人,都将想尽办法在此置产。为了家族和家人们的安全,这些在百济扎根的贤达和贵人们,又何尝不是在源源不断的为仁川积攒财富呢?

    “这件事一定要办妥。”陈正泰深深的看了长孙冲一眼,神色也顿时肃然了几分:“只要办妥,将来……这仁川,就成了百济所有人的护身符了,这里也将与无数百济的贵人以及世族还有巨贾们休戚相关,到时不必我们威胁他们,他们也会自发的维护仁川的利益。”

    这是实在话。

    当这些人的产业和家财,统统都送到了仁川之后,那么他们就成了仁川的傀儡。别看他们出了仁川,是高官,是贵族,是巨商!可又如何?往后他们和仁川是利益一体的,一旦仁川出了任何乱子,他们的一切财富,便极可能化为乌有。

    长孙冲看着陈正泰,从陈正泰的眼中,似看到了悠扬的亮光,而陈正泰此时则继续远远眺望。

    此时,他正看到一辆马车抵达了临检的地方,里头冒出了一个贵妇人,而后,参军府的人上前,记录她们的身份,这贵妇人或许在其他地方,乃是贵不可言的存在,不知多少人围拢着她乞尾讨怜,可现如今,她却努力的挤出笑容,向参军府的参军赔着笑脸。一般的奴仆,则恭顺的点头哈腰,甚至有人从袖里掏出财物,想要塞进参军手里。

    参军则板着面孔,呵斥了几句,却随即收起了记录的卷宗,直接在给那妇人和眷属们的牌子上盖了一个章,分发给他们,让他们通行。

    于是,这一行人便千恩万谢,低眉顺眼的过去,毫无一丁点从前的排场。

    这蜂拥而来的人流,大抵都是如此。

    远处,孩子的哭啼,妇人的哭喊,将士们的呵斥,喧闹嘈杂,汇聚在了一起。

    “殿下,百济王的使者又来了。”长孙冲想起什么:“见还是不见?”

    “不见。”陈正泰想也不想的便很干脆地道:“告诉他,我们天策军只布防于仁川,其他地方,自是百济的疆土,与我天策军无涉,若是百济大王害怕,我们允许他入仁川躲避,其他的,也没什么可谈的,高句丽人来势汹汹,这个时候我忙得很,需在此布防,等着与高句丽决一死战,此时哪里还有工夫和他多言?”

    长孙冲微微一笑,没有多说什么,显然他也认为理当如此。

    陈正泰则又道:“当然,还是让个人回复得漂亮一些吧,就说两国乃兄弟之邦,自当同仇敌忾,咱们仁川的唐军,理应在此与百济国共存亡,与高句丽死战,就这样回吧!还有……明日百济日报里,要登载一篇我的文章,大抵说的也是这些话,理不理这百济王是一回事,面子功夫却还是要做足的。”

    “喏。”

    整个仁川已是人满为患了,到处都是提着行李在街上游荡的人。

    商会那里,一面组织人力维持治安。另一面,却是想方设法设置了一些粥棚,寻了一些控制的仓库,安置难民。

    这些携带了金银珠宝而来的人,有的直接去当铺,有的则去了钱庄,带着这些身外之物,等于招摇过市,实在太过引人注意了,现在世道乱哄哄的,谁都害怕自己的财富被人窃走。

    钱庄和当铺,都开始推出了大量的财物代管的服务,或者是珠宝鉴定,还有兑换成欠条的一些业务。

    这二皮沟钱庄外头,队伍已排得老长,人们惊魂未定,却是一刻也不敢耽搁了。

    其实此前的时候,二皮沟的欠条,虽然被百济的商贾所接受,可毕竟许多贵族和世族还有百姓,却是不愿接受的,他们更喜欢真金白银,总觉得这欠条不过是一张纸而已,实在不放心。

    可现在……他们才意识到欠条的好处,这足足一大包袱的金银财货,一旦到了危急的时候,实在过于碍眼了,一不小心,就可能给自己带来杀身之祸!

    因为时局的动荡,也引发了不少盗贼的兴起,不少来仁川的人,在中途都遭遇过盗贼,这令他们心有余悸。

    可有了欠条就不同了,这一张张的纸钞,随便夹藏起来,哪怕是缝在衣服的夹层里,都让人安心不少。

    一队队穿着军大衣的唐军,在街道上列队而过,给了不少人安心的感觉。

    虽然他们也不知道唐军能否抵挡得了高句丽人,可这几年来,百济日报不断的宣传,留给了他们不可磨灭的印象。

    此时,在他们的内心深处,相比于那不堪一击的百济军马而言,唐军更值得信任一些。

    当然……重要的还是那港湾处一艘艘的舰船,给了他们一种足够的安全感,他们深信,即便唐军撤退,也一定有自己登船的机会。

    甚至不少的达官贵人,暗中已经开始和相熟的唐商们暗中联络了,希望这些大唐的朋友们,能在关键时刻助力一把。

    ………………

    这两天在调整作息,所以等下还会有一章,写完这章之后就早睡。

第五百九十五章:伤亡惨重

    而此时……浩浩荡荡的高句丽大军已是直扑仁川。

    先是大家察觉到,仁川的外围出现了零星的高句丽斥候。

    顿时……整个仁川如临大敌。

    天策军骤然之间开始进入备战状态,他们果断的开始进入一条条纵横交错的壕沟。

    炮兵们开始有序的进入壕沟后方的炮兵阵地。

    数百门火炮,分别设置于东南和东北一线。

    壕沟的外围,是交错的拒马。

    甚至……还有挖掘的一些陷阱。

    端着步枪的新兵都有些紧张,好在往往都有老兵们带队,这些老兵的神情就轻松了许多,他们是经历过大世面的人,对于战斗轻松自如。

    或许是因为老兵的轻松感染了这些新兵;又或者是数月的操练,让新兵们有一种条件反射的服从。很快,所有人有序地进入了自己的战斗岗位。

    最不满的就属薛仁贵了,他的重骑兵布置在侧翼,只负责袭扰和游走,显然……陈正泰这一次,不打算将重骑当做主力来使用。

    而护军营,则作为后备队,暂时调配在陈正泰的左右。

    仁川城中,许多人惶恐起来。

    不少逃入仁川的难民顿时哭爹喊娘起来。

    他们原以为高句丽的大军会直奔王都,所以大家都蜂拥跑来了仁川,可哪里想到,人家就是奔着仁川来的。

    崔延庆便是其中之一,他的父亲官拜百济国郡将,父亲固然不敢贸然离开自己的岗位,可自己的妻儿却不能不顾,因而他父亲让人连忙带着他的母亲以及弟妹妹数十人,再加上一些仆役,携带着崔家的家财,连夜跑来了仁川。

    原以为……可以躲避兵祸,可哪里知道,这高句丽人居然死咬着奔着仁川来了。

    这一路,高句丽都是势如破竹。

    而显然,当百济朝廷察觉到高句丽的目标乃是仁川,却也不敢阻挡,统统将兵力收缩在了王城泗沘以及锦江一带,保护王都。

    仁川城中已经开始出现了混乱,哭爹叫娘,崔延庆只好带着自己的母亲和弟妹们随着人流,往码头方向去。

    虽然此时没办法登船,可似乎距离船更近一些,便让他们多了几分心安。

    又过了两日,越来越多的高句丽军马开始出现,他们先扫荡了附近的郡县,而后将仁川围了个水泄不通。

    这可是十万大军,浩浩荡荡,遮天蔽日一般,附近的百济守将根本不敢抵挡,早已落荒而逃。

    此时……整个仁川外围,却是出奇的平静。

    显然,高句丽人也在尝试打探仁川的虚实,并没有急于发动进攻。

    而天策军显然也没有进攻的**,他们躲在壕沟里,像是享受着最后的一丝宁静。

    天气很寒冷,高句丽的军中出现了大量的冻伤。

    不过唯一的好处在于,此时天寒地冻,因而军中并没有出现瘟疫。

    王琦等人,已经渐渐的恢复了一些士气。

    这其实也可以理解,当初的时候,他们惶恐不安,被将军们抽打着来到了百济,抵达百济之后,他们便开始分兵各路,袭击郡城,显然高阳意识到必须得犒赏将士们了,于是纵兵烧杀。

    须知人就是如此,王琦是弱者,他被官差欺凌,被上头的将军甚至是伍长们随即践踏,可给了他们一把刀,让他们进入了城中和村落时,当伍长鼓励他们可以随意劫掠,王琦心中对于自己父兄的担心,以及这些日子来操练和行军的苦闷,在这一刻全宣泄了出来。

    他似是红了眼睛,像是变成了野兽,竟开始觉得莫名的痛快。

    而此时……一座港口摆在了他们的面前。

    将军们一次次暗示,这里有着惊人的财富,有无数的妇孺。

    于是这高句丽军马上下,骤然之间士气如虹。

    他们用血红的眼睛,死死的盯着远处矗立起来的港口灯塔,看着眼前那一重重的壕沟……

    显然……他们并没有意识到,唐军和那些菜鸡一般的百济官兵有什么分别。

    高阳则骑着高头大马,来到了最前线,远远眺望着仁川的动静。

    随即,他笑了。

    “果然……没有多少兵马。他们的士卒,巨好像是土耗子,龟缩不出,可怜那陈正泰,真是作茧自缚,将天下最好的甲胄兜售给了我们高句丽,而他们自己……似乎那些士兵们连甲胄都没有呢!”

    众将都笑了。

    因为他们确实看到……唐军裹着的,不过是一件件大衣。

    看上去好像挺暖和的。

    可实际上,没有甲胄……又是步兵占了多数,是根本不可能经得起高句丽重骑的冲击的。

    “可见人贪婪起来,真是连砍自己脑袋的刀都敢卖。”

    高阳心情愉悦地道:“让将士们歇息一日,传令下去,好好犒劳他们,杀鸡宰羊,饱食一日之后,便踏破仁川。”

    “喏。”

    高阳此时大喜过望。

    这一路的进展过于顺利。

    重骑还真买对了。

    即便他很清楚,重骑的真正战斗力还未发挥出来,可战果却很丰硕。

    至少在面对百济人的时候,几乎是一面倒的杀戮。

    此时……自己的大军,是唐军的五倍。

    又多是威力惊人的重骑。

    这唐军龟缩在此,其实已经陷入了死地,这仁川根本没有城墙,不过挖了一些沟渠而已,想凭借这个抵挡漫山遍野的重骑,就等于是找死了。

    他回到了大帐,兴冲冲的召了众将饮酒,酒过正酣,难免会有些得意忘形了,乐呵呵地道:“等拿下了仁川,击溃了海路的唐贼,我等便立即北上,前往辽东,与大唐天子血战,必将那李世民打得跪下求饶!这百济国小力微,也没多少财富,可若是能入主中原之地,粮食、钱财和妇人,我可与诸将任取。”

    “万胜!”众人红光满面,纷纷万分激动地回应。

    当天夜里,高阳披着衣,开始写下一份奏疏,大抵禀告了自己已抵达仁川的经过,并且保证数日之内,便可击溃海路唐军云云。

    写罢,他让人连夜送出,而后好好休息了一日。

    这一日……天色极好,虽是寒风依旧冷冽,却有艳阳高照。

    这艳阳驱散了晨雾,远处的仁川……又重新如剥开了云雾一般,慢慢的浮现在了高阳的面前。

    五万重骑,还有四五万辅兵,花了一上午时间进行集结,摆开了阵势。

    高句丽的旌旗,在寒风之中猎猎作响。

    高阳骑着马,徐徐从中军出来,数不清的重骑,已经静候待命。

    此时,高阳眼睛眯着,远眺着仁川,而后冷笑道:“此时那陈正泰,只怕已是吓得屁滚尿流了吧!真是可惜,我不会给他机会了。”

    而后他张嘴,发出了一声怒吼:“传令,出击!”

    “呜呜呜……”

    号角齐鸣。

    蠢蠢欲动的重骑,已经纷纷开始取了武器。

    王琦在数不清的重骑之中,他感受到了一种安全的感觉。

    从前觉得这些重甲是累赘,压得他透不过气来,甚至无数次想要摆脱掉这身沉重的负担。可这个时候,被这重骑包裹着,却觉得无比心安。

    何况身边,层层叠叠都是重骑兵,许多的战马打着响鼻,或是前蹄刨着结霜的地面。

    王琦还是觉得冷,浑身都冷,身躯好像已是僵硬了。

    不过……渐渐的……他的气血开始涌动,身躯慢慢开始热了。

    进攻的命令还没有发出。

    人们不安的等待。

    …………

    壕沟里,一柄柄火枪已经冒出了壕沟。

    匍匐在壕沟里,几乎和土地连为一体的‘军大衣’们,此时都默不作声。

    有人冒出头,看着远处乌压压的重骑,就好像一座座大山,压得人透不过气来。

    重骑兵还是没有立即开始进攻,显然还在等各部做好最后进攻的准备。

    可就在此时……炮兵营已经预备完毕了。

    他们早已架设好了炮兵阵地,一门门的火炮,早已准备妥当,他们将炮口指向远处重骑的最密集之处。

    足足七八百门火炮……已装填好了火药,塞入了炮弹。

    陈正业显然很清楚……现在的高句丽在预备进攻。

    所以这个时候,炮火的覆盖式打击,可以让敌人仓促未定的时候,先行一轮炮击。

    于是……他猛地吹响了竹哨。

    尖锐的竹哨刺破了寂静。

    而后……便有炮兵举着火石,引燃了一根根浸泡了火油的引线。

    轰隆……

    第一声火炮响彻了天际。

    巨大的炮口瞬间喷出了火舌。

    而后……无数的炮火声音连绵不绝。

    天空……炮弹如火雨一般划过了完美的弧线。

    火雨瞬间开始倾泄到远处的重骑的密集之处。

    原本还在等待进攻命令的重骑兵们,显然是没有意识到这种场面。

    大地震撼,炮声震耳欲聋。

    于是……许多战马开始受惊。

    人们骇然的看着无数的火雨从半空中砸落,而后……世上最恐怖的场景……呈现在了他们的面前。

    炮弹落地,毫不留情地将一个个的重骑直接砸了个稀巴烂。

    没错……理论上来说,重骑的防护是十分完美的,三层护甲,可以阻挡绝大多数的武器,可这炮弹的巨大威力,却好像是从天而降的狼牙棒,所谓的重甲,其实脆弱得和天灵盖没有多少分别。

    王琦骇然。

    坐下的马直接受惊,居然直接撒腿便开始向前疾奔。

    而后……他看到地上……布满了七零八落的尸首,这些尸首……直接明光铠变形,而里头的人……也随之变形了。

    到处都是战马的嘶鸣,原本还打算列队冲锋的重骑,实际上……已经开始出现了混乱。

    因为大量的重骑,已经先行奔跑了。

    而后的战马,则开始后跑。

    有的呆立于原地。

    高阳顿时失神,实际上……他所处的位置也并不安全,就在前方数十丈,两个禁卫被天上落下来的铁球砸中,直接落马,再也没有爬起来。

    高阳看着浩浩荡荡、层层叠叠的重骑,已经开始陷入了混乱之中。

    他知道此时……自己已经不能选择了,若是再混乱下去,势必会陷入相互践踏的境地。

    于是已经顾不得重骑的队列,立即大吼:“出击,出击……”

    号角又是齐鸣。

    轰隆隆……

    无数的马蹄声响彻大地。

    于是漫山遍野的重骑,朝着一个方向疾奔。

    而炮击依旧还在继续。

    一轮轮的火炮砸在头顶,重骑们呼啦啦的,只晓得埋头乱冲。

    根本就没有任何队形可言。

    可即便如此……这数万重骑一齐冲击所带来的威势,还是如排山倒海一般,带着无以伦比的气势。

    密密麻麻的重骑,已什么都顾不上了,只是一味地狂冲,即使留下了许多的尸首,似乎也在所不惜。

    王琦就在浩浩荡荡的马队之中,其实重骑的马速很慢,条件实在有限,他们实在没有办法做到……唐军重骑那般发挥出战马的冲击力。

    因为绝大多数的战马,根本就良莠不齐。

    此时,四周都是混乱的喊杀声,那该死的炮火,似乎像是没有尽头一般,一个个在半空中划过,形成了一道道的火雨。

    王琦亲眼看到一个炮弹,直接砸在前方一个重骑的面上,那重骑只闷哼一声,整个头并没有因为头盔的保护,有任何的幸运,因为连着头盔带着脑袋,直接砸掉了半边。

    他甚至可以看到血浆在飞溅,然后洒落在地。忍受着这空气中弥漫的血腥,王琦依旧拿出了武器,和所有人一样,扬起了刀,发出了歇斯底里的喊杀,而后往前冲去。

    高阳感觉他的心是绷紧的,面对这突然降下的炮火,他内心很是震撼,他原以为……这是抛石车的效果,可很快,他意识到抛石车根本不可能射程如此之远。

    而且最让他觉得可耻的是……对方居然射出来的乃是一个个大铁球。

    铁啊……

    居然就这么用来砸人。

    这确定你这不是暴殄天物吗?

    要知道,在高句丽……铁是很值钱的,毕竟炼制不易。

    这也是为何,当初陈家要卖甲胄,高句丽人立马上赶子去抢的原因,因为这一算,横竖都不吃亏,一套甲胄下来,含铁量这么高,更别说这钢铁还十分的精良。

    可他万万没想到……对方居然会奢侈到拿铁球砸人的地步。

    看着这漫天的火雨,高阳开始为唐军心疼了,费钱啊!

    不过此时,高阳倒是渐渐地松了口气。

    因为即便有着这满天的火球,重骑依旧往前冲杀。

    只要重骑冲了过去,按照这一路上虐菜的经验,应该很快便可摧枯拉朽!

    虽然显然这炮火打乱了高句丽人的阵列,可是有没有阵列,又有什么紧要呢?

    唯一的美中不足的是,这炮火还是导致了巨大的伤亡……

    不过……这依旧是可以承受的,只要最后他们能够取得胜利!

    冒着炮火冲击的重骑,其实速度很慢。

    绝不如轻骑那般的风驰电掣,和其他的骑兵相比,他们更多的……像是在‘蠕动’。

    这蠕动的军马,慢悠悠的……其实也是没办法,毕竟战马不行……能勉强将马甲和重骑兵承载着没有倒下,已经算是这战马合格了。

    你还想痴心妄想地飞快跑起来?

    不过大家都愿意接受这样的速度,反正已经习惯了。

    毕竟平日里都是这样冲锋的。

    …………

    “武大郎……”

    此时,在壕沟里,一个新兵很紧张。

    他叫杨六,看着前方那漫山遍野的重骑,若说不害怕那是假的,要知道那重骑营可是经常被薛仁贵拉出来操练的呢,虎虎生威,场面震撼!

    何况这一次……人家出动的重骑,可谓是铺天盖地。

    可很快,杨六就觉得有些不对劲了。

    他的心情松弛起来,探出了脑袋,一脸错愕的样子,忍不住呼唤着一旁的一个老兵的名字:“你说……这是重骑兵?”

    “看着像。”武大郎点点头,却是皱了皱眉,若有所思。

    杨六脸上堆满了怀疑,忍不住道:“怎么和咱们重骑营的人不一样?我看薛将军带着重骑操练的时候,呼啦啦的,可快了,像风一样。可是他们……这会不会有诈?高句丽人不会是故意如此麻痹我们的吧?”

    武大郎托着下巴,毕竟是老兵,得假装自己见过大世面的样子,在杨六这等新兵蛋子面前,当然要端着一点。

    他开始开动脑筋,仿佛在思索了几秒之后,才道:“极有可能,高句丽人狡诈,这极可能是在故意示弱。”

    “又不对。”杨六摇了摇头道:“他们可是冒着炮火往这边冲的啊,你看看……你看看……咱们的火炮,砸死了这么多人呢!可他们还是慢吞吞的……哎呀,我看着都觉得着急了,难道他们拿自己的性命……来示弱?”

    “这……”武大郎忍不住探出脑袋来,很努力的观察着那慢吞吞的杀来的重骑。

    他忍不住皱了皱眉,觉得自己要被这些重骑整成神经衰弱了,你们倒是赶紧来啊,这还没人跑的快呢。

    “我看……这里头一定有阴谋。”武大郎眉头拧成了一条扭曲的毛毛虫,若有所思的样子。

    …………

    睡了。

第五百九十六章:兵败如山倒

    事实上,不只是杨六和武大郎,几乎所有人都带着怀疑。

    因为这根本不像是骑兵冲击。

    他们又不是没有看过骑兵的样子。

    那薛仁贵的重骑营……隔三差五就撒欢似的操练,一个个气势如虹,震天动地。

    虽然达不到精良的轻骑兵风驰电掣一般的冲刺,可是那等排山倒海一般的铁骑冲击力,还是能让人明显感受到的,那速度绝对不慢。

    可眼前的这些重骑,就让人很费解了。

    呃,这是冲刺吗?

    只是你若说他们只是先热热身,这也不对啊。

    因为火炮阵地那儿,一轮轮的火炮不断的轰击,漫天都是火雨降临。

    这可是数百门火炮啊。

    即便这个时代的火炮威力并不大,更像是某种更精锐的抛石车。

    可轮番的发射,伤害力还是很大的。

    至少肉眼可辩的是,许多的重骑就此倒下,场面一片血腥。

    你说他们不急?

    这是不是傻,命都要没了啊!

    可依旧……

    无数躲在壕沟里的步兵们……原本都紧张地躲在壕沟里,等待着对方的重骑发出雷霆一般的猛烈冲击。

    可现在……他们一个个冒出头来,忍不住议论纷纷。

    “还不来?”

    “怎么回事呀?”

    “会不会对方出了什么问题?”

    “马跑的这么慢?我没见过这么慢的马。”

    紧接着,尖锐的竹哨声刺破了壕沟,武官们大喝:“注意隐蔽,不要冒头,不要喧哗!”

    于是大家又忙将脑袋缩了回去。

    而那吹着竹哨的武官,却是探出了自己的脑袋,一脸懵逼的样子,人都看傻了。

    这跟印象中的重骑冲击,有点不太一样啊。

    他扶了扶脑袋上的暖帽,实在想不出一个所以然,只好躲回了壕沟里去。

    “随时准备战斗,大家不要窃窃私语!”武官吩咐着自己小队中的官兵,显得极为严肃的样子。

    于是大家匍匐着,不吭声。

    却是都忍不住挤眉弄眼。

    有人突然大喇喇的道:“这要等多久啊,也不给一个痛快。”

    “住口!”

    “噢。”

    火炮依旧还在轰鸣。

    这震耳欲聋的火炮,很有震撼力,可其实大家早就习惯了。

    杨六甚至觉得自己再趴下去,都快要睡着了。

    这些日子以来,壕沟挖得太多,身体不免有些疲倦。

    再加上方才的时候,见重骑开始冲击,人的精神格外的紧绷,现在一下子的松懈下来,居然有了几分倦意。

    不过他而后立即又打起了精神。

    因为他觉得这可能是高句丽人的计谋。

    说不定对方就是想利用这一点,好降低他们的警惕心。

    于是连忙端着步枪,又小心翼翼的探出了壕沟。

    便见那漫山遍野的铁骑,似乎还没有来……看着还有点远,连最远的射程,都还差得远。

    他随即便抬头看天,不免感到了几分百无聊赖,忍不住欣赏起天上的火雨,口里道:“武大郎,你说……这被火炮砸中,会是什么样子?”

    武大郎是老兵,老兵最大的优势就是见多识广,他看了一眼天空,想了想道:“我在河西的时候,收敛过被火炮打中的叛军尸首,哎……说是惨不忍睹也不为过,真是死无全尸啊,怎么,你想试试?”

    杨六嘿嘿一笑,不做声了。

    武大郎看了杨六一样,忍不住打了哈欠,随即道:“我觉得我得先睡一会儿,养养精神,等重骑来了,你再叫醒我吧。”

    杨六不禁道:“武大郎,可不能啊,若是上头知道,是要军法从处的。”

    武大郎露出了几分畏惧之色,点了点头,随即却是叹了口气,很是郁闷地道:“这鸟高句丽重骑,来又不来,裹着这大衣,人又暖和,嗜睡啊。唉,不能睡,得等到什么时候?你等等,我去探探看。”

    说着,武大郎便冒头往前看去,只见那重骑还是模模糊糊的,距离射程还是有些距离。

    于是又缩回来,看表情更郁闷了,他道:“我之前听涌入仁川的百济人说,这高句丽的重骑,端的厉害,势如破竹,所向披靡呢,可是……就这?”

    …………

    而此时,陈正泰在后压阵,他的位置距离炮兵的阵地不远,护军营很紧张,生恐重骑杀来,让陈正泰有失。

    因而黑齿常之亲自带着一队人马,紧紧的随在陈正泰的左右。

    陈正泰很努力的看着远处那浩浩荡荡的重骑。

    最后叹了口气道:“哎……真是造孽啊……可怜了那些马。”

    黑齿常之笑了笑道:“殿下……真是大仁啊……”

    “别拍马屁。”陈正泰瞥了黑齿常之一眼:“你好好的做你的将军,靠军功混日子,这不是你擅长的事。”

    “噢。”黑齿常之脸上带着羞愤,此时只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

    哒哒哒……

    冒着火雨,王琦要哭了。

    看着天上随时要落下来的铁球,身边隔三差五的都有被铁球砸中,而后落地的人。

    他怎么也想不出,究竟何时才能冲上前去。

    座下的马,已是像是拉风箱似的,拼命的打着响鼻,没命的喘息。

    嗯,它真的是尽力了。

    连人带甲,足足两三百斤,还要一路‘疾奔’,马也受不了啊。

    尤其是那炮火的轰鸣,让铁甲马起初受惊,所以拼命地狂奔,一下子将积蓄的马力释放出来,而现在……实在是跑不动了。

    可没有办法,还是得跑。

    因为退是不能退的。

    只能硬着头皮不断的催促战马继续狂奔。

    可这马……只能小跑着,哒哒哒的迈着蹄子,慢悠悠的前行。

    可即便如此,身边还是有战马嘶鸣一声,直接双蹄跪地,显然这是彻底的废了。

    马上的骑兵,便一下子的滚落了下去,身上厚重的甲胄,令这马上的人,根本没办法翻身起来,后队的马一到,那落地的重骑,伴着惊恐的叫声,很快被淹没在人马潮中。

    王琦只能硬着头皮,死咬着牙,继续冲锋。

    至于……最前的重骑……终于越来越近了。

    后队,依旧可听到哀嚎,火炮依旧覆盖在他们的后方,幸运冲过火雨的人精神一震,发起了冲击。

    当然……冲击的速度有限。

    紧接着,前队又出了问题,似乎他们遭遇了陷阱,连人带马翻滚进了陷阱里。

    似乎这里……还有不少的绊马索,马儿蹄子一失,前队的战马,便一个个的摔了下去。

    …………

    尖锐的竹哨,在这蜿蜒数里,重重的在壕沟里开始响彻了战场。

    战斗……真正开始了。

    那些陷阱和绊马索,其实并不是用来杀伤重骑的。

    毕竟……凭借这些东西,杀伤力也实在有限。

    不过它们往往布置在步枪的射程外围的位置。

    如此一来,这拒马、陷阱和绊马索一旦发挥作用,等于是提醒壕沟里的步兵们,要做好战斗准备了。

    不只如此……这些陷阱,也起到了打乱骑兵的冲锋阵型的作用。给壕沟中的将士们,预留出足够的准备时间。

    因而,大量的陷阱和绊马索开始起效,于是壕沟中密密麻麻的步兵们,便此起彼伏的开始吹起竹哨。

    当然……现在的长哨显然只是让大家打起精神的信号。

    因为……对方还未入有效的射程。

    只是各队的武官,其实已经开始死死的盯着那铺天盖地的重骑了。

    终于……在确定了距离之后。

    发动攻击的尖锐哨声从四处开始吹响。

    杨六这时才稍稍有些紧张。

    他趴在壕沟里,努力地瞄准前方。

    其实这瞄准只是他下意识的动作罢了,在军中操练的时候,武官们教授的内容是,别瞎比比的瞄准了,朝着敌人的方向射就是了,你瞄了说不准还打不准,不瞄还能干翻几个。

    当然,这倒不是武官们偷懒,而是因为……这个时代的步枪,其实真的没有太多射击精度可言。

    啪……

    火枪的火栓处冒出火光,而后枪口冒出火舌。

    随即……数不清的枪声,犹如连绵不绝的炒豆一般的响起。

    杨六觉得自己的身躯震了震,一枪之后,也来不及去观察敌情,而是火速的从火药袋里取火药,倒入枪口,随即拿出随身的通铁条,插入枪口,将火药夯实,紧接着塞入子弹。

    这一切的动作,他早就习以为常,不知操练了多少遍,军中还有专门各种装药的比赛,紧接着,继续举枪,死死地盯着前方……

    整个壕沟里,硝烟弥漫。

    当枪声响起之前。

    已冲过了陷阱和绊马索区域的重骑,其实在这个时刻,还是松了口气的。

    冒着巨大的伤亡,敌人总算就在眼前了。

    毕竟……距离对他们而言,确实是个障碍。

    可不管怎么说,他们是重骑,只要冲进了敌阵,如同他们对付百济人一般,就几乎已是单方面的屠戮了。

    直到无数的枪声大作。

    他们甚至还不知道怎么回事。

    而后……犹如割麦子一般,冲杀在前的重骑一个个的倒下,偶有几个漏网之鱼,却是惊骇莫名的看着自己的左右,宛如一下子进入了人间地狱一般。

    他们一切的勇气,在此刻,竟是化为乌有。

    此前,之所以他们还有向前冲击的勇气,只来源于他们对于自身甲胄的自信。

    他们自觉得自己是刀枪不入的,即便是被刀劈了,也不过是轻伤而已,不至于危及自己的性命。

    可现在……

    他们突然发现……

    自己浑身的甲胄……

    在这火药面前,就好似是纸糊一般。

    这玩意……根本就抵挡不了那枪声之后射出的铅弹。

    有人不可思议的看着自己的身上,那甲胄上出现的一个弹孔,那上头还冒着烟,而后,他感觉到身上一股剧痛,随即落马。

    越来越多人……察觉到了这种情况。

    所谓的刀枪不入……根本就是骗人的。

    只是……他们明白得太晚。

    枪声又响起来了。

    他们冲刺得太慢了。

    慢到哪怕是这百丈不到的距离,也好似是老牛一般。

    而壕沟里,你甚至看都看不到,犹如地老鼠一般的唐军,却是令身边的人一排排的倒下。

    这时……受惊的战马也令他们驾驭不住。

    壕沟里的唐军步兵,不断的喷吐着火舌。

    王琦亲眼见证了数不清的人马尸首,横在自己的眼前……一道火力网,仿佛成了一道不可逾越的天堑一般。

    这时……他才悲哀的意识到。

    自己奔向的不是财富,也不是数不清的妇孺。

    而是地狱。

    队伍更加的混乱了。

    有人此时只恨自己慢吞吞的马跑得太快,因为跑得快的……大多已倒在了血泊里。

    那呼啸的铅弹,你甚至不知从哪里射来的,只看到身边有人莫名的倒下。

    那步枪的枪声,犹如梦魇一般,连绵不绝的在战场上响彻,如催命符一般。

    已经开始有重骑崩溃,他们想要撤退。

    后队的人,也不知所措,驻马迟疑。

    也有愣头青继续前冲,可迎接他们的………却是死亡。

    抵达了这里,他们才意识到自己到了地狱。

    此前的炮击,已是伤亡惨重。

    而现在……看着满地的尸首。

    有精神崩溃的人,发出了歇斯底里的嘶吼;有失控的战马四处乱窜;也有伤者倒在血泊中,发出shenyin,似乎是在祈求有人将自己带出这修罗场。

    王琦慌了。

    此前面对百济人的自信,现在完全的土崩瓦解。

    一枚铅弹,嗖的一下在他的耳侧划过,仿佛有一股热浪袭来,他很幸运,只与那铅弹擦身而已,只是身后的一个重骑,便没有了这样的幸运了,哀嚎一声,直接连人带马一起翻身落地。

    人就是如此……他们是凭借着希望发起冲击的,他们可以不畏惧火炮,因为毕竟火炮被砸中的概率比较低,只要冲过去,他们觉得凭借着甲胄,便可如入无人之境。

    可现在完全不一样了,当有人意识到……所谓的甲胄,也不堪一击。

    而这沉重的甲胄,非但没有给他们带来更好的防护,反而因为笨重,从优势变成了巨大的劣势,以至于,成为了唐军的靶子,随意射杀的时候。

    他们最后一丁点的信心,也已土崩瓦解。

    于是开始有人逃窜。

    漫山遍野的人,只想着逃离这该死的地方。

    王琦此时……勇气俱失。

    他惊惶不安得犹如受惊小鹿一般。

    这个时候,他开始想到自己的父兄了,他不能死,他要活着,得回去见自己的爹娘。

    于是他拨转了马头,毫不犹豫的想要离开。

    身后……依旧还是炒豆一般的枪声,还有层层叠叠的尸首。

    …………

    薛仁贵在侧翼,死死的盯着战局。

    他很失望。

    那些和他穿着同样甲胄的人,速度居然慢得让人发指。

    而且……如此的不堪一击。

    身后……三千重骑个个屏息,他们犹如一群蓄力的猎豹。

    终于……当高句丽的重骑开始大面积的溃散的时候,新的竹哨传出了讯号。

    于是,薛仁贵徐徐的端起了马槊。

    他的马槊,已经饥渴难耐。

    自薛仁贵的喉头,发出了一声大吼:“杀!”

    “杀!”三千重骑,震天的喊声,给予了薛仁贵热情的回应。

    而后,薛仁贵一马当先,座下的骏马,已如箭矢一般的射出。

    风驰电掣……

    身后的重骑,则紧紧地尾随其后。

    不需刻意,自觉地摆出了冲锋的阵型。

    三千杆马槊端起,如林一般。

    那马槊的锋芒闪现。

    …………

    高句丽的重骑,来的慢,跑的也很慢。

    其实在来的时候,他们已经耗尽了一切的气力,返程的过程中,他们和骑在马上的步兵并没有什么区别。

    许多人本以为,只要自己逃离开火枪的射程,而对方的火炮也已停止了轰击。

    那么……自己便算是侥幸的得了一个性命。

    可是很快……真正残酷的打击,才刚刚开始。

    他们听到了大地轰鸣起来。

    是战马疾奔,马蹄踏碎大地的声音。

    而后,他们惊慌不安的四处张望。

    于是,他们便看到了那如滚滚洪流的重骑,朝着他们最密集之处,疾奔而来。

    王琦第一次看到了真正的重骑。

    他们穿戴着明亮的甲胄,骑着高头大马。

    他们挺着沉重的马槊,却急如疾风,动如雷霆一般,直击溃兵的侧翼。

    对方速度太快了,可谓是看的人眼花缭乱。

    而这时候……王琦才知道……所谓的重骑,其实就是一个笑话。

    至少高句丽这边看来……确实是的。

    于是,大家更是没命的败逃。

    而后……

    大唐重骑已一头扎入了溃兵的侧翼。

    事实证明,大力总是能出奇迹。

    无论多厚实的铠甲。

    在这带着冲刺力量的马槊面前,依旧……还是犹如纸糊一般。

    摧枯拉朽一般……

    薛仁贵的重骑,轻松的将这些溃兵刺穿,直接杀出了一条血路。

    然后王琦又看到了不可思议的现象。

    他发现……大唐的重骑……跑到自己的前面去了……

    “……”

    也就是说,自己的身后,是数不清的步枪枪口。

    而自己要败逃的方向,却是那依旧还在冲杀,犹如狼群进入了羊群,反复杀戮的重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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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九十七章:将军百战死

    高阳带着一队人马在后压阵。

    起初的时候,那炮雨已让他心惊。

    不过……他对于重骑还是极有信心的。

    至少他觉得,这火炮的威力,虽然可制造大量的杀伤,可只要能闯过去,便没事了。

    他看到漫山遍野的重骑朝着那仁川如乌云一般的压过去。

    心里还颇有几分欣慰。

    可很快……残酷的现实,立马让他的心态彻底的崩溃了。

    枪声响起,数不尽的人倒下。

    而后……重骑开始不稳,短短半个时辰不到的时间,重骑的伤亡便达到了两成。

    一万多人……倒在了马下。

    其余的重骑……终于崩溃了。

    他们疯了似的开始窜逃。

    高阳不得不下令约束逃亡的重骑,重新组织起来。

    这一次……显然是大败,可高阳相信,只要重新组织了士兵,自己手里依然还有**万兵马,足以稳住大局!

    而后再想办法……试探出这唐军到底是什么武器,再徐徐图之便是。

    因而,高阳觉得还有机会。

    他虽然是痛心不已,可至少本钱没有输,那么就依旧还有胜算。

    这种心态,倒不是自大,而是事实。

    毕竟在他看来,那些躲在沟里的唐军,是没办法追击的,两条腿再怎样也没有四条腿跑的快。

    这一点,他心知肚明,就好像当初高句丽的敌人突厥人一般。

    那些突厥人当初常年和高句丽人作战,可突厥人败了一次,还可以卷土重来,因为他们即便败了,也可迅速的依靠骑兵脱离战场,重新休养,而后打起精神来再战。

    可是高句丽却是输不起的,因为一旦溃败,拥有骑兵的突厥人便会趁势掩杀,而后全军覆没。

    古人们对于骑兵的恐惧,就源于此。

    可就在此时……高阳却见识到了真正意义上的重骑威力了。

    只见三千重骑,风驰电掣一般的杀出,那气势,就如同踏破大地!

    于是那些慢吞吞的高句丽重骑,即便是亡命,竟也迅速地被追上,而后……被反复冲杀。

    所过之处,尸首遍野,血流成河。

    而这……显然更加制造了败兵们的恐慌情绪。

    于是败兵们在惊慌失措中相互践踏,犹如没头的苍蝇一般,完全没了章法。

    “将军……败了……败了……”

    有人凄声大吼:“快走啊!”

    是啊……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那大唐重骑,如火如风,肆意追杀,一旦他们察觉到了后队的高阳人等,还跑得掉吗?

    高阳看着眼前血淋淋的场景,已是彻底的心乱了。

    这是五万重骑啊……就这么的没了。

    这是高句丽集了全国之力,才养起来的精锐!

    不只如此……那五万辅兵……只怕也逃不掉了。

    想到这里,高阳浑身打着冷颤。

    他的身侧倒还有一队骑兵,当然,这都是轻骑,这些都是他的心腹,当然不可能都穿戴着沉重的重甲。

    再后,则是无数已经开始恐慌的辅兵了,他们压根连马都没有,一旦混乱,势必成了任人宰割的鱼肉。

    这里可是深入了百济,一旦溃败,就失去了粮草,还能往哪里跑?

    此时的高阳,已经很清楚,自己已经不可能再组织起败兵了。

    于是他红着眼睛,咬了咬牙,毫不犹豫的道:“走。”

    说罢,立马带着身边的轻骑,匆忙地向北狂奔。

    而那被留下来的数万辅兵,尚未投入战场,见了此情此景,已彻底的慌了,已有大半人转身便逃,也有人不知所措。

    很快,那些高句丽的重骑,便被杀了个片甲不留。

    而后在战场之上,有人大喊:“下马者生,上马者死。”

    在生命的跟前,似乎一切都是浮云,特别亲眼看着自己一个个同伴一个个倒下,身在这犹如地域一般的地方,故而只片刻功夫,王琦和许多人便毫不犹豫地纷纷落马了!

    他们惊惶不安的丢下了武器,而此时……那一队大唐重骑,却已奔着后队的数万辅兵,发起了攻击。

    就在此时,天上下起了雪絮。

    雪花飘落,落在这数不清的尸首上,衬托着这生灵涂炭的悲凉!

    地上到处都是人的哀嚎,无主的战马打着响鼻,伫立于原地。

    漫山遍野的步兵,已经开始拔出了腰间的佩刀,而后三五成群,开始扫荡战场。

    对落马之人,缴了武器,喝令其自行捆绑。

    若是重伤者,则是毫不犹豫补上一刀,算是给对方一个痛快。

    步兵们扫荡了一遍之后,而后便开始组织起仁川城内的难民们继续扫荡战场。

    但凡愿去的,需将所有尸首负责掩埋,不过好处便是……所有的战利品,统统归属他们。

    一下子的,便征集了**千人,这些人浩浩荡荡的出现在战场,忍着恶臭,却是干劲十足。

    他们活下来了。

    最重要的是……扫荡战场,本身就是一桩美差,尤其是对于那些穷苦人而言。

    这些刀剑,还有甲胄,仁川城里有专门的人收购,大几十文钱一斤。

    不只如此,这些尸首身上,说不准还藏着铜钱等物,若是遇到一个武官,那么战利品就更加的丰厚了。

    原本这些事,是天策军去干的。

    可显然,天策军不屑去抢夺这些战利品,他们的饷银丰厚,待遇也是极好,将来立了功,有远大的前程,就算将来退伍,也会有较为体面的工作。

    仁川城已传出了捷报,一时之间,城中哗然,许多人都不免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当日,仁川的土地和宅邸,价格便攀升了数成!

    这其实也都可以理解。大唐的军力足以一日之间击破高句丽的精锐,这就意味着,这仁川已处于绝对安全的状态。

    在劫后余生之后的人,是最懂得安全的可贵的,再加上仁川因为大量难民涌入,各种资本价格本就在攀升,也有不少人想尽办法在此投资,获得盈利。

    而就在此时……陈正泰却是马不停蹄,一面命人收容败兵,一面命人预备好舰船。

    因为到了次日后,大军便将登上舰船,沿着陆地一路北上,将直抵靠近高句丽都城的港湾,而后登陆,目标……国内城。

    ………………

    朝廷的大军,在两个月不到的时间里,抵达了辽河。

    在此期间,徐达早已率军到达幽州。

    至十月,李世民的车驾先至定州。

    在这定州的前线,李世民颁布了许多的诏书,要求各地出征的府兵,若父子从军者,留儿子在家,兄弟从军者,留弟弟在家,各地府兵,若有老弱病残,则可在定州待命。

    此时军中出现了一些疫情,李世民便亲**问生病的士兵,把他们托付给州县治疗。

    李世民的出现,大大的增加了河北之地军民百姓征高句丽的热情!

    于是,有很多人不预征名,自愿以私装从军,纷纷请命,口称:“不求县官勋赏,惟愿效死辽东!”

    李世民得到了奏疏之后,却并不允许。

    而后,他一路带着禁军疾奔,火速地亲至前线。

    唐军的进展很快,因为高句丽的主力都在国内城一带,辽东诸郡多为老弱病残!因而,李靖轻易的率军渡过了辽河,于是辽东诸郡的高句丽城池纷纷闭门自守。

    不久,张公瑾率军,向建安城进兵的途中,击破了三千高句丽士兵,斩首千余,获得了第一场大捷。

    捷报传到了李世民的大帐。

    李世民大喜,开怀大笑地对张千和隋军的长孙无忌等人道:“张公瑾勇不可当,朕之虎将也,有此强将精兵,何愁辽东不能平定呢?”

    于是,下旨犒赏张公瑾所部,敕张公瑾为进封邹国公。

    长孙无忌等人的心里都酸溜溜的。

    其实他们心里很清楚,张公瑾这一次的战绩很水,毕竟率领精锐,直接破了几千高句丽的郡兵而已,这些郡兵,各部的将军谁若是遭遇,都能大破。

    可张公瑾的运气也是见了鬼了,就是这么的好!

    这辽东各城的高句丽人都禁闭不敢出来,偏巧就有一群无头苍蝇,还恰好又被张公瑾碰到,这张公瑾直接从郡公升为了国公,一下子完成了人生的逆袭。

    其实大家都知道,这一次张公瑾的功劳虽然很水,却也知道陛下之所以重赏,其实就是千金买骨!

    李世民的意思很明显,这破了几千散兵游勇,朕便如此不吝赏赐,这高句丽号称有官军六十万,还有十数万精锐,大家还愣着干什么,带着各部赶紧去抢人头吧。

    不得不说,这一手很有效。

    不久之后,秦琼所部,便破了建安城,一下子打开了辽东的门户。

    磨刀霍霍的各部,齐头并进,以至于李靖的中军居然有些追赶不上。

    而李世民的大营,也是喘气的功夫,便紧紧追上。

    这也没办法,前头的进展太快了,攻势痕迹,大家都在拼命,一个个憋足了劲。

    今天前线是在这里,明日这前线就向西推了三四十里了。

    李世民御驾亲征,他的大帐,自然而然也要死死咬着前头的各部兵马。

    只是如此一来,倒是粮草的供应,一下子的拉长了。

    这令李世民意识到……这样的打法固然进展很顺利,却容易出现战线过长,被高句丽人反击的危险。

    于是又下旨,令各部稍作休整。

    可这个时候,果然传出了噩耗,李思摩所部攻打白岩城,终于受挫,将士损失了一千多人,而李思摩更是运气不好,被弩矢射中。

    这李思摩大为恐慌,他心里很清楚,各部的进展都很顺,只有自己攻白岩城,却遭到了高句丽人的拼命抵抗,这第一场败仗,便出在他的身上。

    李思摩乃是东突厥的贵族,早年便投奔了李唐,被李世民封为了右卫大将军。

    他本是突厥人,此次作战又很不顺利,自然而然的就觉得李世民必定要惩罚他,于是忙上书请罪,一面又让人围了白岩城,在城外养病。

    李世民得了奏疏,不免皱眉。

    长孙无忌道:“李思摩贪功冒进,此次遭遇了大败,使我大唐为人所笑,陛下该罚他的俸禄,降他的爵位,以儆效尤。”

    李世民颔首:“这里距离白岩城有多远。”

    “七十里。”

    李世民虎目一张,道:“命精锐的禁卫,轻骑随朕来。”

    长孙无忌大惑不解。

    李世民却已穿戴了甲胄,带着数百精锐的禁卫,离开了御营,一路朝白岩城狂奔。

    长孙无忌觉得这样太危险了,虽有数百扈从,可这毕竟是战场,谁知道各部的缝隙之间,是否还有高句丽贼军,一旦遭遇,附近的各部兵马,未必能营救及时。

    可显然,李世民是冒险惯了,一路疾奔之后,在当日傍晚,便抵达了白岩城外。

    此时天寒地冻,即便李世民的面上,也已冻得发紫,他先命人前去李思摩的大营报信,过不多时,军中的将校纷纷出营行礼。

    这李思摩部,有小半乃是当初投降的突厥人,众人见了李世民,皆是惶恐不安。

    众人都猜想,此次受挫,想来陛下是来惩罚了。

    “李思摩何在?”李世民骑在高头大马上居高临下地道。

    一名副将连忙上前道:“陛下,将军受了伤,不能下地,听闻陛下来了……”

    “带朕去。”李世民口里呵着白气,他觉得自己浑身都要冻僵了。

    等进了大营,这营地里的篝火,总算缓解了他身上的寒意。

    到了一处大帐,李世民下马,带着众将掀帐进去。

    李思摩此时正躺在榻上,满心的焦虑不安。

    弩箭已经拔出了,不过他的情况并不是很好,他的儿子李建策此时正小心翼翼的在榻前,小心地服侍着。

    一见到李世民来了,李建策忙是行礼。

    李思摩一看,便挣扎着也想起来。

    李世民却是上前,道:“将军别来无恙?怎么会被流矢所伤呢?好啦,你不必行礼,有伤在身,便躺在着和朕说话吧!”

    李思摩便惭愧地道:“陛下,臣贪功冒进,实在愧对陛下。”

    “不是你的过失。”李世民摇头,叹了口气道:“是朕太心急了,以至各部不得不勠力,你被弩箭所伤,定是你身先士卒,敢为人先的缘故。为将者就该如此,来,朕看看你的伤口。”

    李思摩这才放下了一些心,他没想到李世民非但没有责怪,反而为他辩解。

    小心翼翼的掀开了被褥,却见这伤在李思摩的大腿外侧,这伤口触目惊心,已是生了浓血。

    于是李世民低头,亲自为其吮血。

    将伤口上的脓血吸出,李世民随即起身道:“将军好生休息,白岩城……暂不必急着攻下,朕这一路来,也是乏了,且先休息,明日再来看你的伤势。”

    众将在后,个个垂泪。

    李世民一走,李思摩却已是老泪横流,他忙将自己的儿子李建策以及众将叫到进前,动容地道:“陛下如此厚待,为人臣的怎么可以不效力呢?明日清早,点齐人马,疾攻白岩城,此时白岩城中的守军,已是疲惫不堪,不得给他们休养的时间,明日再攻,定能克城。”

    说罢,他目光一转,落在自己的儿子身上:“李建策。”

    这李建策便行礼:“父亲。”

    “明日你亲带兵为先锋,不拿下城就不要活着回来,你是我的儿子,这白岩城,你务必要先登。你的这些叔伯,都是我的旧将,其他的话就不说了,我下不了地,破白岩城的事,便交给你们!从前我们作战,性命相托,明日,我便将我的儿子托付给你们了。”

    众将此时个个眼睛通红,没有不感动的,纷纷咬牙切齿地道:“敢不从命。”

    次日一早。

    李建策亲带将士攻城。

    城中的高句丽人以为唐军受挫,一定会减缓攻势,哪里晓得,这一次攻势更加猛烈。

    到处都是架了云梯密密麻麻攀上城墙的唐军将士,即便是弓箭和滚石都没办法遏制唐军的进攻,城下早已是尸积如山,可唐军格外的顽强。

    到了正午的时候,一人率先登城,正是李思摩的儿子李建策,随即便被城中的守军刺中了后腰。

    李建策龇牙裂目,挥刀斩了刺自己的守军,而后用腰带捆住自己的伤口,继续作战。

    守军没见过这样拼命的人。

    此时攀爬入城者越来越多,数不尽的唐军喊着突厥话或是汉话,疯了似的清理城墙上的高句丽人。

    不久,城楼上的高句丽旌旗被李建策亲自斩断,一副大唐的旌旗飘扬在了白岩城中。

    李世民早已得知李思摩已经开始攻城了,并没有阻止,直到奏报传来:“陛下,校尉李建策,取了白岩城。”

    李世民只颔首点头道:“这是勇将啊,有这样的将士,朕何愁区区高句丽呢?敕其为右骁卫副将……待平定高句丽,令其卫戍宫中。”

    这可是年轻人至高的荣誉,不说加官进爵,单一个卫戍宫中,随时保护和随扈天子,这便意味着将来的前程,一定是不可限量!

    要知道,这可只有最亲近的贵族子弟,才有如此的殊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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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九十八章:摧枯拉朽

    李世民随即又发诏令,下令各路紧急攻打辽东郡诸城。

    显然,李世民的心情是很急迫的。

    之所以这样不吝伤亡的急攻,是因为此时正好天策军分担了大量的压力,辽东郡正是最空虚的时候。

    倘若高句丽的精锐自国内城前来救援,那么这一次,此战的胜负就难以预料了。

    高句丽人占尽了天时地利,而李世民征发的大军并不多,规模远远及不上当初隋炀帝讨伐高句丽时期。

    何况这样恶劣的天气,如此长的战线,战争拖延一天,对于大唐的钱粮和士气消耗极大。

    当初他检讨过隋炀帝的得失,最后得出来的结论便是,对付高句丽,只能速胜,若不能速胜,则会陷入僵局,在这样恶劣的天气里,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

    高句丽人龟缩于一座座的城池和关隘,唐军虽是连续拔了三四个城池,可这辽东郡依旧还在负隅顽抗。

    在一连攻势之后,大唐的将士已显出了疲态。

    当然,这也可以理解,大家实在受不了这恶劣的天气。

    李世民回到了御帐,李靖已率中军和李世民会合。

    于是在大帐之中,李世民稳坐,随即对李靖道:“各部现下如何?”

    “陛下。”李靖眼眸中露出坚定之色,咬牙道:“若是给臣半年时间,臣一定拿下辽东诸郡。”

    半年……李世民点头,这和他自己的评估差不多。

    当然,拿下了辽东并不算是成功,接下来至少还需花费一年半载的时间,南下跨越白山和黑水河,乘胜追击,彻底灭亡高句丽。

    “只是将士们御寒的衣物,还是太稀薄了。许多将士,实在受不了这辽东的寒冷。”李靖道:“不少将士,一到夜里,便被冻得僵硬,因此而受风寒者,也是不计其数。这些高句丽人,十分顽强,陛下要做好长久作战的准备。”

    李世民点了点头道:“朕会命房玄龄人等,想尽办法,调拨御寒衣物来,哎……”

    他还是低估了这寒冬中的辽东。

    不过……好在现在大唐大量的产棉,可以紧急的采购,想尽办法调配到各军之中。

    十几万大军,在这白山黑水之间,冻僵的土地里,面对一座座坚城,其中的辛苦,可想而知。

    李靖的心情倒还算不错,他已制定出了一个详细的计划:“下一步,臣以为,理当集中兵力攻打安市城,只要拿下安市城,便可切断辽东与三韩之地的联系。只是……这安市城有重兵把守……臣这里需要足够的弩箭,就是不知……火炮运来了没有……”

    李靖就好像一个吞金的怪兽,他所有的计划,其实都是两个字……要钱。

    辽东郡可以徐徐攻打,可为了防止三韩之地的高句丽人驰援辽东,那么就必须直接深入,拿下辽东和三韩之地的重要节点安市城。

    其实从地理上来说,辽东和三韩之地之间,是有一道山脉的,在这个时候叫做千山山脉,而在后世,则为长白山脉。

    这里山势连绵,对于唐军而言,安市城就是这山脉的重要节点,相当于是关中的虎牢关一般的存在。

    由此可见,在这残酷的环境之下,要夺取这样的城塞,有多么的困难。

    可若是不拿下这里,那么想要切断国内城和辽东的联系,甚至在未来打开国内城,也就是后世的平壤门户,就成了不可能的任务。

    李靖希望拿下安市,不是没有道理,这虽然是一块难啃的骨头,可想要有进展,单凭拿下一个又一个的城塞,是没有多大意义的,只有夺取这里,才能破局。

    李世民皱眉道:“安市城有多少兵马。”

    李靖道:“他们号称有六万人,粮草无数,此城依山而建,易守难攻……而且,随时可能有高句丽人驰援。”

    李世民皱着眉,下意识的权衡着,口里道:“兵马有云,十而围之,朕起精兵,不过十五万人,若是围攻安市,那么其他各路兵马,就要云集安市了。那么其他辽东各城,就可能要放弃。不过,这既然是你的安排,你乃统兵大将,自然依你行事。”

    李靖抱手:“喏。”

    实际上……李靖的军事行动有点冒险。

    十几万大军,耗在一座易守难攻的城塞,这就意味着,唐军在有限的时间里去和安市死磕,如此一来,辽东各郡的压力就得到了缓解。

    而唐军若是能拿下安市城,自然是豁然开朗,可若是继续鏖战下去,那么就可能有被切断后路的危险。

    李世民想了想道:“下旨,令人紧急调拨火炮来……沿途不可再耽搁了。”

    火炮乃是攻城的利器。

    不过其实在东方,用处是有限的。

    后世的人们一直将火炮视为打开城墙缺口的东西,可这其实是受了西方人的影响。

    因为在西方,他们大多是以城堡的模式进行防御,而城堡说白了,就是一道墙而已,火炮一轰,那一堵墙出现一个口子,那么防御就破了。

    可是在东方,城墙可就厚重了,这玩意足足有一两丈宽,城墙上甚至可以走马和过车,这么厚的城墙,火炮怎么破?

    当然,火炮也不是没有用的,它可以直接轰击城中,大大的降低城中军民们的士气,起到一定杀伤的效果。

    而这……对于李靖而言,就是神兵利器了。

    议到这个时候,张千突然快步而来:“陛下……奴截获了一封高句丽人之间的书信,里头的内容……”

    李世民抬头看了一眼张千,当着众臣的面,忙道:“取来朕看。”

    那书信落到了李世民的手上。

    李世民低头一看,随即冷笑道:“挑拨离间吗?竟说正泰与他们高句丽人勾结,与他们做买卖,将我大唐的甲胄,暗中倒卖给了高句丽人。”

    众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俱都做声不得。

    要知道,大唐和高句丽,可是死敌,即便是互市,彼此会有一些贸易上的往来。

    可某些东西是不许买卖的,在从前的时候,即便是生铁买卖都是重罪,更何况还是大唐现在最犀利的重甲呢!

    这玩意太厉害了,怎么可能卖给高句丽人!

    张千随即道:”是啊,奴也觉得蹊跷,这上头说,陈正泰卖给高句丽人的甲胄,价值才二十多贯。呵呵……这不是开玩笑吗?要知道,他自己就说过,重甲的本钱都要三十多贯呢,就是咱们唐军自己要买,都得五十贯,一点价也不讲。他陈正泰是肯吃亏的人,这不是笑话吗?”

    不得不说,这个理由很强大。

    李世民不禁笑了,道:“是啊,此等低劣的离间计,朕岂会相信?”

    只是那李靖的脸色却极不好看。

    这时,李世民抬头看了李靖一眼:“卿家似乎有话想说?”

    “陛下……”李靖踟蹰,显得很犹豫,道:“臣……臣……”

    李世民就板着脸道:“这是干嘛,有话便说。”

    “陛下不说还好。”李靖道:“可是陛下一说,臣倒是想起……大军渡辽河的时候,有一件事……十分蹊跷。当时大军过辽河,有一支高句丽铁骑,半渡而击,他们身披重甲,有数百人的规模,而后眼见渡河的大军越来越多,给我军制造了一些伤亡之后,便呼啸而去了。”

    “重甲?”李世民瞪大眼睛道:“他们何来的重甲。”

    长孙无忌连忙道:“十有**,是他们自己锻造的。”

    李靖便道:“臣俘获过几个重骑,那甲胄……很奇怪,只是……当时臣没有在意,直到现在……臣这便命人将甲胄取来。”

    就在这大帐中的君臣们惊疑之间,李靖果然让亲兵搬来了一副甲胄。

    只是……这甲胄一送来,帐中君臣便都个个瞠目结舌了。

    李世民是行家,只一看,这甲胄虽然和大唐的甲胄在外形上有一些区别,可锻造得十分精良,不只如此,许多的技艺,都十分高明,他下意识地道:“是陈家锻造的甲胄……”

    李世民的脸色很阴沉,当初他对重甲很有兴趣,便让陈正泰送去了宫中几副,他还细细的研究过。

    李世民随即道:“这甲胄不说所用的工艺,匠人们可以模仿这些,只是……甲胄所用的钢材,却是模仿不来的,只有陈家的冶炼作坊,方才可锻造出这样的精钢。高句丽人……冶炼的手艺,还差的很远。”

    这一下子,众人便都大惊失色了。

    既然如此,那么这些甲胄,岂不是就可以证明那书信中的内容,绝非虚言?

    “会不会是……有高句丽的细作……”长孙无忌小心翼翼地道。

    李世民冷笑:“可是……这样的重甲,在辽东出现了数百人。这还只是辽东,其他地方就未可知了。什么样的细作,可以胆大包天到窃取数百副重甲而事先没有人察觉?他们又是如何将这么多的重甲运出关中,又如何……送来此的?”

    这已经很明显了,细作是不可能办到这件事的。

    而这世上,唯一能办到的人……只可能是一个。

    李世民的脸色非常的铁青,事实就在眼前,可这个事实,他却无论如何也不肯接受。

    文武众人似乎也意识到了不对劲,见陛下绷着脸,看样子似正藏着极大的怒火,便大气不敢出。

    李世民则是背着手,来回踱步,而后他深深吸了口气,才道:“仁川那里,可有什么消息吗?”

    “陛下。”张千苦着脸道:“天策军抵达仁川之后,便没有进兵,而是驻扎于仁川……好像还没有什么动静。”

    李世民一脸诧异,皱眉道:“仁川乃是百济之地,现在水路并进,朕已深入辽东,何以他们却是还按兵不动?”

    李靖这个时候,也感到事态严重起来。

    他虽然很不理解,你朔方郡王好好的日子不过,为何折腾出这么多匪夷所思的事。

    可是这些事的后果很严重呀!

    于是他忙道:“陛下的意思莫非是……”

    “朕没有其他的意思。”李世民冷冷的声音,气鼓鼓的高声道:“朕只想知道,这些重甲到底怎么到了高句丽人手里。为何天策军按兵不动……”

    “陛下,此事过于蹊跷,我看,还是立即撤回天策军……再做计较吧。”长孙无忌顺着李世民的话道。

    李世民却是摇摇头,咬牙道:“一切还是按计划行事,朕就不信了,陈正泰那个家伙……他会贪图财货到了这样的地步,居然还敢私通高句丽人?他要是有这个胆子倒也好,不失一条汉子。”

    说罢,他扫视了众人一眼,才又道:“此时事实没有查清,你们也不要无端猜测,他终是朕的女婿,历来对朕忠心耿耿,立下过许多的功绩。现在……进兵即是,其他的事,不必理会!”

    迎着李世民冷冽的目光,众臣只能纷纷称是,谁也不敢再多说一句,便告辞而出。

    显然,李世民此时的脾气很不好,以至于张千也忙告退出来。

    这张千一出来,却见长孙无忌小心翼翼的凑了上来,低声道:“张力士,这书信是当真的吗?”

    张千打了个寒颤:“长孙相公何出此言?难道奴敢伪造这等书信欺骗陛下?何况那甲胄,是千真万确的,还有……天策军驻扎在仁川,一直避不出战,难道也是咱伪装的吗?”

    长孙无忌便皱眉不语,良久才道:“我就是想不明白,陈正泰怎么就敢贪心到这个地步……张力士,你看,陛下是什么态度,陛下的态度有些蹊跷啊。”

    张千幽幽地叹了一声,才道:“陛下是信又不信,嘴里虽说不信,可实际上……事实就在眼前,这些都是骗不了人的,那到人不信呢?这时候……长孙相公就不要有任何表态了,还是躲着一点走吧。”

    长孙无忌脸一红,他明白张千什么意思,于是点点头:“有理,我还是请战去和李靖一起攻安市城才好。”

    ………………

    而此时,浩浩荡荡的天策军,已是开始离开仁川,登上了海船。

    而后……由娄师德所率的水师,数百舰船,承载着天策军,袭击了高句丽的一处港口。

    几乎水师一到,这港口便已陷落了。

    而后,浩浩荡荡的大军登陆,此时,大军距离高句丽的国内城,已是不远了。

    他们当日,直接用火炮攻击了距离海港不远处的赤峰镇。

    赤峰镇乃是军镇,本是高句丽的屯兵之所,陈正泰直接让数百门火炮结了阵地,随即便开始狂轰滥炸,也不袭城墙,而是将整个赤峰镇直接覆盖,足足炸了一夜。

    天亮时,步兵抵临了赤峰镇下,进入赤峰镇的时候,这里显然已经没有多少活物了。镇内的木质建筑以及营房彻底被炸了个稀烂,人畜死伤者不计其数。

    在赤峰镇稍作停留后,陈正泰带着大军继续进发。

    而此时……国内城里,数不清的难民正朝着国内城涌去。

    无数可怕的消息,也随着这些难民,传递到了国内城里。

    十万高句丽精兵,全军覆没了。

    赤峰镇也在一夜之间陷落。

    侥幸逃生的人描述起这些场景时,面上带着难言的恐惧,以至于有人精神失常。

    尤其是从那赤峰逃回来的。

    说是一夜之间都下着火雨,数不清的炮弹不知什么时候落在自己的身边,易燃的帐篷和木制房屋瞬间起火,又是大火,又是连绵不绝的火雨,足足一夜……人畜皆死,寸草不生。

    小小一个赤峰镇……都快砸成饼了。

    无数人在黑暗中相互践踏,只有极少数人,才侥幸逃了出来。

    当然……这里头肯定是有夸张成分的。

    火炮的威力还没有这样厉害。

    只是这么个玩意,对于人的心理伤害实在是太大了。

    这国内城,已是人心惶惶。

    眼看着,天策军就要兵临城下了。

    …………

    陈正泰正骑着马,带着人马行进。

    跟在身后的陈正业忍不住抱怨着,说是昨日使用了太多的火炮。

    对付一个小小的赤峰镇而已,居然将弹药消耗了六七成,这不是杀鸡用了牛刀吗?

    可接下来……还要攻国内城呢,那国内城的规模,是赤峰镇的十倍,现在炮弹已经不足了,只怕得需要花费一两个月时间才能让人将补给的炮弹运送过来。

    陈正泰则忍不住骂他:“就算不打赤峰,我们对付国内城的炮弹就足够吗?”

    陈正业一看陈正泰发了脾气,便瘪了,耷拉着脑袋,不敢回嘴。

    而陈正泰则道:“既然攻打国内城也是不够的,那么……就拿这赤峰镇当做我们的试炼场!那高句丽人岂会知道我们有多少炮弹?只是经过了赤峰一役,这国内城的军民们才会知道火炮的厉害,他们才不敢心存抵抗我们的侥幸之心。你以为我是钱多的慌,在一个小军镇里浪费炮弹?这是心战,心战懂不懂,我是先吓一吓他们。”

    于是陈正业缩着脖子忙道:“懂了,心战!”

    ………………

    昨天在外面吹了风,头有点晕,所以早点睡了,看看今天或者明天能不能补上。

第五百九十九章:灭国

    在陈正泰看来,拿火炮去将国内城那样的高句丽王都轰了,这是不现实的事。

    可要对付赤峰镇这样的军镇而言,可谓是绰绰有余。

    这叫什么?

    这叫杀鸡吓猴。

    把一个三岁大的孩子往死里揍一顿,其他人一看,就怂了。

    何况现在高句丽的十万大军已经覆没,要嘛死伤,要嘛被俘,能逃回高句丽的,十之不过一二。

    此时的国内城,几乎是一座空城。

    当然,也不是说没有兵马。

    陈正泰计算过,六七万人还是有的,当然,以高句丽人的尿性,怎么的也要号称二十万。

    毕竟这个时代所谓的战争,打仗全靠拉壮丁,这些壮丁能不能上战场是一回事,反正人头凑齐了便是。

    而真正的军人,反而是高句丽的那五万重骑更像一些,只是也不全像。

    职业军人还得看天策军。

    大军火速的推进,沿途几乎遇不到任何的抵抗。

    这国内城附近乃是平原之地,否则后世为啥会叫平壤呢?

    因而……大军分为了三路,除了中军直扑国内城之外,其他两路兵马扫荡外围,以确保不会出现援军。

    苏定方指挥若定,他对于军事有着很高的悟性,仿佛天生就是做统帅的材料,将所有的事都安排得井井有条。

    行军打仗,其实打的不是对着舆图瞎几把指指点点,今天我们拿下这里,明日我们拿下那里,这样的人……至多也就是纸上谈兵。

    真正的统帅其实就是一个大管家,敌人有多少,需要不断的侦查。自己的实力有几分,自己布置下的军事命令,各营能否如期完成,若是某个营拖了后腿的话,是否有预备的方案。

    包括了武器和辎重能否得到保障。将士们的情绪如何。前头部队已经渡河,那么后续的部队怎么办?

    诸如此类,几乎所有的事,大家都在等着你来决定!

    而你的每一个决定,都可能事关着无数人的安危,甚至……可以直接确定一些人的生死。

    这个时候,你若是稍稍有一点动摇,或者有一丁点的疏忽,后果都可能是灾难性的。

    说的再难听一点,将几万人组织起来,让他们跟着你去拼命,是个手艺活。

    而绝大多数对着舆图指指点点的人,莫说三万,便是三十个人,他都搞不定,分分钟被人砸破脑袋。

    陈正泰就很有这样的自知之明,因为他知道,自己没有苏定方的果断,也没有苏定方对于将士们那般了如指掌。

    所以他名为大将,可对于指挥的事,却是一概不去插手,安安静静地做个优雅的美男子即可。

    反正在别人眼里,自己这个驸马,也是半个吃软饭的。

    两日之后,步兵营彻底的拿下了国内城的最后一个门户,此处叫金城,乃是高句丽历代先祖们的王陵陵寝所在。

    高句丽人效仿了汉朝时的殡葬制度,他们将先王们的陵寝设置在王都附近,而后在此建设了大量的陵寝的设施,再派驻军队,迁徙人口至此。

    既用来拱卫王都,同时也作为护陵的军马。

    按理来说,这些人理应是精锐。

    可是火炮一响,步兵们开始攻城,城中的将领便带着军马逃之夭夭。

    于是唐军轻松地拿下了金城,只剩下了一群瑟瑟发抖的百姓,还有那不远处,连绵如山丘一般的坟包。

    陈正泰自城楼上眺望,看着那远处的陵寝,不禁叹了口气道:“倘若这些泉下之人有知,此时一定很难受吧,不过……至少还有一点是欣慰的,至少高句丽的覆亡,非子孙不肖,只是他们面对的敌人太强而已。”

    站在陈正泰一侧的乃是邓健,邓健也不禁唏嘘着:“王家的心术,在武装到牙齿,装备精良的军队面前,一钱不值。”

    这是邓健的感慨。

    什么明君、圣君,在无数钢铁堆砌起来的豪华军队阵容面前,一切的心术和手腕,又有什么意义呢?

    无数的炮口已经对准了你,你能奈何?

    事实上,陈正业已经兴冲冲的跑去建设炮兵阵地了。

    这些火炮,都是用四轮马车拉来的,为了承重巨大的火炮,所有的四轮马车的底盘和轴承都经过了特殊的改良。

    陈正业每日做的,就是督促着将士们将火炮拉着疾行,而后提前骑着马,带着一队参军们去选个好地方,而后设立炮兵的阵地。

    犹如一个高明的风水先生,走南闯北,但凡看到了一个福地,难免内心深处会有些许的成就感。

    据闻陈正业找到了一个好地方,高兴得不得了,发来了几份快马来的奏报,表示自己的炮兵,准能将那国内城的人轰上天。

    陈正泰很无法理解,这么个和自己血脉相连的人,怎么就变成了这么一个带有恶趣味的变态。

    陈正泰下了城楼,口里道:“马上要过年了,今儿我们要在国内城过年,传令下去,预备好火炮,让人将那飞球也收拾一下,给我准备攻城。”

    “喏。”

    飞球这东西,其实没什么用。

    至少在寻常的战斗中,这玩意太不稳定,而且很难驾驭。

    可若是用来攻城,尤其是放在这个时代,那么效果就很明显了。

    次日……飞球一个个升腾而起,他们携带的,都是用棉被裹着的炸药包,炸药包里,塞着大量的铁砂和铁钉,甚至……还有大量的牛皮密封好的火油。

    在飞球起飞的同时,炮火开始轰鸣,直接瞄准国内城,狂轰滥炸。

    国内城中……本就已经惊惶不安。

    败兵和难民们带来一个又一个的噩耗。

    此时,国内城的军民们早已慌了手脚,可等到攻城开始,那传闻中的火炮开始大展神威。

    城中顿时一片狼藉,到处都是嚎哭和啼叫。

    数不清的高句丽人,不得不被威逼着上了城墙,做好了守卫的准备。

    而身在高句丽宫中的高建武,已经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高句丽五百多年的国祚,显然他是不愿丢在自己的手里的。

    因而这些日子,他时不时的冒出无数的妄念,总寄望于各种突发的情况,好阻止攻城的天策军。

    只是……有时他又心灰意冷,因为……他心里很清楚,高句丽要完蛋了。

    丢失了辽东,高句丽尚且还可以苟活下来。

    可当丢失了赤峰镇和金城,还丢失了十万精锐,那么一切就都完了,彻底的完蛋了。

    当炮声一响,他立马大惊失色。

    听到那远处的轰鸣,宫中已到处都是惊惶不安的惊叫,高建武忙是取了配剑,带着几个宦官走出寝殿,瞪大着眼睛,大呼道:“唐军杀来了吗,杀来了吗?”

    禁卫匆匆的迎面而来,回应道:“大王,唐贼已经攻城,只是还在城外……”

    高建武却一点都不觉得轻松,他慌忙道:“召百官来,召他们来。”

    事实上……现在所有人对于守住国内城,已经没有了丝毫幻想了。

    眼看着,一切都要完了。

    不过百官们还是匆匆的来见了高建武。

    甚至还包括了兵败后,逃回来,而后被高建武勒令在家面壁思过的高阳。

    高阳神情落魄,整个人像是一下子苍老了十多岁似的,显然因为仁川一战,已彻底的让他受到了惊吓,以至于整个人恍恍惚惚的,似是有些精神失常。

    高建武见了群臣,随即便道:“而今大军围城,社稷危如累卵,寡人的先王们的陵寝也落入了贼手,这是灭亡的征兆啊,诸卿可有什么办法保全社稷吗?”

    群臣个个面如死灰,每一次听到外头的炮声,心便忍不住颤了颤。

    终于有人咬牙切齿地道:“大王,事已至此,该决一死战,总好过苟且偷生。”

    此人话音落下,便有人纷纷响应:“我等只要死守,这天寒地冻的,唐军必不能持久!只要辽东的危机解除,到时自有各路勤王兵马云集于此,皆是便与那唐贼一决雌雄。”

    高建武面色稍稍缓和了一些。

    于是,便又有人道:“新罗与我高句丽唇亡齿寒,大王前些日子已派了使者前去借兵,想来用不了多久,新罗的援军便要到了。”

    站在一旁的高阳,依旧是恍恍惚惚的样子,一直不发一言。

    高建武忍不住看了高阳一眼,这高阳乃是败军之将,固然令人痛恨,可无论如何,高阳都比这群臣更加了解唐军。

    于是高建武看向高阳道:“你有何策?”

    高阳抬着头,脸色暗淡,目光像是没有焦点似的,只是恍恍惚惚地道:“事已至此,不若降了,大王,唐军之利,非同凡响……”

    高建武紧绷的心,顿时像是被人扎了一针似的,大怒道:“你也是宗室,是先王的子孙,前番兵败,尚且没有苛责你,不料今日,你竟还有面目说这样的话?”

    说罢,便要取佩剑,怒不可赦的样子,恨不得当场将高阳砸死。

    高阳便拜下,口称万死不已。

    殿中群臣,也有许多人对高阳怒目而视的。

    其实这也可以理解,高句丽和中原乃是世仇,江湖一点来说,就是这梁子结的太大了。

    平日这些高句丽人也是自视甚高,以为自己与中原平等,大抵就是当初秦国和齐国一样,东帝和西帝一样的关系。

    现在要他们乞降,这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忍受的事。

    此时有人道:“城中尚有二十万大军,有无数丁口,个个都愿为高句丽而死,事情还没有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如何能言败!我等只要死守,迟早城外的唐军要被冻死、饿死。”

    又有人道:“大王……唐军即便想拿下国内城,可我高句丽的汉子,留下给他的,只有数十万尸骨,还有瓦砾!”

    这一番番豪言壮语……

    总算让高建武的心里放宽了一些。

    却只见那高阳如死狗一般地跪在地上,只是脸色惨然的喃喃自语着什么。

    此时……外头却有人大呼:“快看,那是什么,那是什么?”

    这是宦官的惊叫声。

    殿中的君臣们听罢,连忙纷纷跑出了殿外去。

    朝着那宦官的指引,纷纷抬头。

    却见这半空之中,漂浮着许多的飞球。

    飞球飘得很慢,悬在国内城的上空。

    高建武脑子里嗡嗡的响,他无法理解,这究竟是个什么玩意。

    就在这时,突然……上空开始泼下了大量的液体,却是一桶桶黑乎乎的粘稠液体。

    高建武从未见过这等事物,心里已是惊恐万分,只下意识地大叫道:“快,快将他们射下来。”

    于是许多禁卫取了弓箭,朝着天上射,只可惜……那飞箭只飞了一半,便落了下来。

    而后……飞球上猛地开始丢下一个个黑乎乎的东西。

    仿佛包裹一般。

    轰隆……

    第一个包裹炸开。

    无数的硝烟弥漫,火光飞溅,藏在火药包里的无数铁钉瞬间炸开。

    就在高建武的不远处,一群文武大臣,直接炸倒了一大片。

    可怖的是,这些炸开的铁钉入肉,并没有让人速死。

    这些人浑身都是血,口里还发出嚎叫,触目惊心。

    而炸开的火药,迅速的引燃了那黑色的粘稠液体,骤然之间,大火开始熊熊燃烧起来。

    高建武还站着,他直勾勾地看着天上的飞球,这并不是还有直面生死的勇气,而是整个人已经呆住了。

    倒是身边的几个宦官和护卫反应过来,连忙拥簇着他躲避。

    而那半空中,依旧一个个炸药包丢下,接着火光四起。

    有人尝试着打水来灭火,可这火,用水竟是无法熄灭。

    一时之间,众人更加惶恐。

    城中已经是多处的起火,到处冒着浓烟,四处都是爆炸的声音。

    而这宫殿,本就是木质结构,竟也开始生出火来。

    方才还在大义凛然,要顽抗到底的文武大臣们,这时已是吓得抱头鼠窜。

    倒是那高阳这时大呼道:“降了吧,再不降,统统都要死,这不是高句丽可以阻挡的,也不是国内城的城墙可以阻挡的,大王,大王哪,若是不降,这满城的军民百姓,统统都要被赶尽杀绝了。”

    高建武煞白着一张脸,咬着牙,一声不吭,几乎要哭了出来。

    …………

    飞球飞走了。

    似乎这些人已是满意而归。

    而整整一夜的时间,整个国内城什么都没干,只是到处的灭火,还有从瓦砾之中,去救治自己的至亲。

    整个国内城,已是破败不堪。

    而城外的唐军,似乎并没有继续攻城,甚至连火炮也停了。

    显然……他们一次次的在尝试试探高句丽人的底线,却又因为胜券在握,所以并不急着将国内城彻底的毁灭。

    大营里点起了无数的篝火,世上再没有比天策军行军打仗更轻松了。

    因为出现了新的武器,出现了新的技艺,所以战争的形式,在天策军这里,已经改变。

    他们绝大多数的敌人,似乎还后知后觉,竟不知时代已经变了。

    众人吃吃喝喝,酒足饭饱之后,各自睡下。

    到了次日……

    陈正泰醒来,刚刚穿戴好衣服,那邓健便来了。

    邓健急匆匆地道:“殿下,城中出来了一人,送来了高句丽王的降书。”

    “就降了?”陈正泰张大了眼睛,惊诧地道:“我本来还想再多打几日呢!”

    “来的人……说是和殿下认识。”邓健苦笑道:“叫陈正进的……说是当初是殿下让他来高句丽的。”

    “我早就知道他还活着。”陈正泰大喜道:“他的情况如何?”

    邓健道:“看起来受了一些伤,不过精神很好。”

    陈正泰颔首:“好生照料着,等进了城,他也休息足了,再来我这里回话。这一次,倒是多亏了他。不过……这也没什么,我们陈家子弟,本就是随时为了我大唐赴汤蹈火的。”

    邓健不免肃然起敬,这是一门忠烈啊。

    在收到了降书之后,过了一个多时辰,随即城中的大门就开了。

    而后,高建武亲率文武百官,狼狈不堪地抵达了大营。

    他们一个个面如死灰,仿佛死了niang一般,径直到了陈正泰的大帐,高建武先行大礼:“下王高建武……”

    “什么下王,你何时是王啦?”陈正泰显得很不高兴,冷冷地道:“我大唐未册封你,你便不过是此地的草民而已。”

    高建武更是脸色苍白了几分,一时之间,竟是说不出话来,缓了缓,只是惶恐不安地叩首:“万死。”

    陈正泰抿了抿嘴,随即道:“你们既然迷途知返,决心洗心革面,好好做我大唐的顺民,我自然无法处置你们,只好将你们的降书,连夜送去辽东,请我大唐天子定夺。”

    顿了顿,他又道:“除此之外,你们也要发出公文,传令高句丽各城的郡守,让他们原地待命,等候处置。若还有顽抗的,那么便算是十恶不赦!到时,便没有这般客气可言,而是灭族之罪了。”

    高建武忙道:“从命。”

    陈正泰随即叹了口气道:“你是叫高建武吗?却不知……对本王可有什么印象?”

    高建武哭丧着脸,此时又惊又怕,却还是道:“殿下大名,如雷贯耳。”

第六百章:李靖的烦恼

    这高建武已觉得自己受到了奇耻大辱。

    可现在……恐惧却压倒了这耻辱感。

    他战战兢兢的低着头,不敢直视陈正泰。

    从前他把陈正泰想象中一个投机取巧的买卖人,可现在……他才意识到,这个买卖人比他想象中可怕的多。

    这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家伙啊。

    而陈正泰则饶有兴趣看着高建武。

    站在一旁,是一些儒生模样的人。

    他们也是随军出征的,乃是从研究院里挑选出来的研究人员。

    有的负责记录一些火炮和火枪的数据,因为这样大规模的战斗,很容易找出火枪和火炮的缺陷,以便于将来能够改良。

    甚至还有不少涉及到医学的人员,当然,他们不是那种专门救治的军医,而是专门研究尸首的,枪弹打在人的身上,会制造什么样的伤口,为何有的伤口不致命,怎么样才能让这弹丸的创伤更有致命性。

    别小看这些人,恰恰是这些家伙们,一次又一次测试,使唐军的火枪,能够穿透甲胄。这都是一次次实验出来的,加多少的火药,弹丸出了枪口之后,速度几何,穿透性几何,在不同天气之下,表现如何。

    这些看上去枯燥的研究,最终形成海量的数据,而后再进行整理,不断的调试火枪的口径,增加枪管的强度,最后增加更多的火药,包括了火药的配比,这都是很大的学问,任何一个分支的学科,至少有两三个带有爵位的研究人员作为领头人,带着人反复的实验。

    这时,陈正泰突然大喝一声:“好啦,好啦,你……就是你,这个时候就不要研究了,来人,将那个家伙架出去。”

    站在一侧人群中的一个读书人顿时耷拉着脑袋,忙是收起了写字板,搁了炭笔,灰溜溜的跑了。

    那个家伙,显然是研究心理学的。

    此时这些降臣,给他提供了很好的素材,人家高建武跪下,这家伙居然也大喇喇的趴下,一丝不苟的去观察着高建武面部表情的每一个细微变化。

    这就很没礼貌了,虽然陈正泰觉得心理学很重要,比如在刑侦甚至是战争方面,其实都有大用,可是这个场合,还是不便出现这样让陈正泰面上无光的事的。

    陈正泰赶走了一个害群之马后,方才打起了精神,看着高建武,道:“高氏在高句丽,有多少人口?”

    高建武一愣,诧异的看着陈正泰。

    陈正泰见他一脸迷糊的样子,随即失笑:“罢罢罢,这个容后再说,你放心,你既降了,自然不会害你性命,本王绝不会加害于你,待会儿,你随我入城。”

    说罢,一甩手,打发走这些降臣。

    其实对于陈正泰而言,这些人降不降都无所谓的,说实话,陈正泰还怕他们不降?

    投降,本质上是高句丽方面止损而已,和陈正泰没有太大的关系。

    当日,浩浩荡荡的大军入城,缴除了所有守军的军械,接管了王宫和府库,而后,邓健匆匆的赶到了他们的户部,取了户册,当日便开始带着人,封禁了一处处文武大臣和世族的宅邸。

    那陈正进依旧还是鼻青脸肿,他去见了自己那堂弟之后,而后便穿上了新衣,威风凛凛的开始带着人清查城中所有富户和世族。

    陈正进在此呆了不少的日子,自然对这些人如数家珍。

    当然……他倒没有带着人杀进去烧杀掳掠,而是将所有人暂时看管起来,别让人跑了。

    至于有什么用,听陈正泰说的便没有错了。

    高句丽的宗室,也统统都统一关押起来。

    陈正泰当日没有住进王宫,而是让人将这里死死的看住。

    有钱某种程度而言,还真是可以为所欲为的。

    至少天策军的将士,既有丰厚的薪饷,未来的前程,陈正泰也自当给他们布置,再加上每日操练,又有参军府成日教诲,他们虽是入城,可是军纪却是良好,所有人按着参军府的交代,谨守自己的职责,倒算是秋毫无犯。

    陈正泰还未歇下的时候,这时有人到了他的住处,却是邓健,邓健道:“殿下,该控制的人,都控制好了,所有的俘虏,也都看押在瓮城,城中已经稳妥,倒是听说,有不少百姓得知唐军进了城,居然纷纷来慰问,说是天兵吊民伐罪,他们感激殿下救他们于水火之中。”

    陈正泰诧异道:“不是吧,我怎么感觉他们在骗我。”

    邓健严肃道:“他们感情真挚,倒是实情。学生入城之后,了解到这高句丽这半年多来,横征暴敛,这高句丽上下,尽是酷吏。为了追索钱粮,已到了丧心病狂的地步。不少百姓,妻离子散,痛不欲生。咱们唐军来的时候,他们起初也是恐惧的,可后来见我军入城,秋毫无犯,军纪严明,见城里难民多,又施了粥水,于是便纷纷来告谢了。”

    陈正泰于是道:“看看,这高氏真是坏透了,真是苛政猛于虎也,我们一定要引以为戒。”

    邓健点头:“不过,说也奇怪,他们都说,这高氏从前虽谈不上圣明,却还没有失心疯,只这百年来,尤其暴虐。”

    陈正泰叹了口气:“可见做人切切不可骄傲自满,如若不然,便要犯错,最后圣贤都会远离自己,而小人们……却纷纷围拢上来,专门出一些馊主意,以至于生灵涂炭。这个……也要引以为戒。”

    邓健若有所思:“还有那高氏的宗亲们,个个都惶恐不安,他们认为自己性命不保,殿下……是不是要安抚一下,毕竟现在高句丽各郡还未收服,若是真将人吓死了,其他各郡,只怕不肯降了。”

    陈正泰打了个哈哈:“不是说了吗?肯定饶他们的性命,毕竟,我那河西,还需人力呢。为了这高句丽将来的长治久安,我都已想好了,这里所有的读书人和世族,统统都要送去河西去,分他们一些土地,让他们开荒垦地为生,真要杀人,我陈正泰舍得吗?这里读过书,有见识的人统统都走了,留下的,都是老实的百姓,只要将这些世族和文武大臣们的田产分给他们,他们自然欢欣无比,到时,朝廷随便委一些人来治理,此地也绝不会有反叛,就算反叛,仁川不是离这里很近吗?这高句丽人,与我们语言和文字相通,其实是最好收服的。”

    邓健点头:“是。”

    不出一两日,附近的郡县纷纷降了。

    毕竟,高句丽的主力,统统都在国内城附近,主力已经被消灭,大王也已降了,自然而然,继续顽抗,已经没有了任何意义。

    就算还有不肯降的,掐一掐日子,也知道这天策军的进展有多神速,数十万大军,迅速的被击溃,连还手之力的都没有,在这个世上,凭借着自己手里这么一点点郡兵,拿什么反抗呢?

    参军府已开始分拨人马,前去收复各城。

    而陈正泰命人在各地开始张挂告示,开始安民,与此同时,声称这一年来,高氏横征暴敛,今日奉天子之命特来解救百姓,命各地府库,开仓放出所有粮食,先将粮食取出,分发给难民和寻常百姓再说。

    可怜那高氏,为了抵抗大唐,搜刮了无数的钱粮,现在却统统被陈正泰借花献佛,大方的洒了出去。

    倒不是陈正泰善良,而是陈正泰真的一丁点都看不上这高句丽府库中的那点粮食,说实话……现在河西无数的粮田正在开垦,过了两年,那里的粮食……数之不尽,现在正缺铁路完善,才能将这无数粮食,想尽办法运出去呢。

    只是……这样的施舍行为,却让国内城和附近各郡的百姓纷纷奔走相告,喜不自胜。

    没办法……被高氏欺怕了,这一年来,几乎被压榨的喘不过气来,突然遇到一个大方的,竟好像中了奖一般。

    原先那些心里还不忿的,觉得理应和大唐决一死战,此时却也发现,身边根本无人响应,而且吃了天策军发的饼,哎呀,真香。

    然后,就再也没有然后了。

    ………………………

    浩浩荡荡的唐军,已经布阵于安市城下。

    为了拿下安市城,唐军几乎集结了所有的兵力。

    这显然有些冒险,可若是不拿下安市城,那么就永远打不开前往国内城的门户。

    李靖显然认为此战,根本就无法久耗下去,若是一城一城的夺取,没有两三年,也未必能成功。

    既然如此,那么就打蛇打七寸。

    兵峰直指安市城!

    而这安市城,处于山峦之间,与其说是城,不如说是雄关。

    显然,安市城的将军也知道了大唐的意图,所以也毫不犹豫的收缩兵力,布防于安市城一线,这一带群山起伏,处于千山山脉之中,道路难行,唐军经过长途跋涉,又被星罗密布的山寨和暗堡阻击,进展十分不顺利。

    李靖本想采取诱敌之策,让人带着一千人马,佯装不敌,开始撤退。

    可结果,并没有引来安市城的高句丽兵马出来追击。

    对方似乎已经做好了死守的准备,打死也不肯出来。

    这一下子,倒是让李靖有些勃然大怒,显然……他知道自己遇到了一个硬茬了。

    行军打仗,尤其是攻城拔寨的时候,最讨厌遇到的就是那等油盐不进的家伙,无论放出多少诱饵,死也不肯上钩,那么……为今之计,只好采取一个方法,那便是猛攻。

    唐军分兵数路,开始对安市城的外围进行扫荡。

    不过此时天寒地冻,山路又崎岖,再加上战线拉长,粮草未必能随时补充及时。

    御寒的冬衣,还是没有及时送来。

    于是,将士们不得不冻得青紫,继续奋战。

    最令李靖气恼的却是,因为这天气过于寒冷,许多将士水土不服,严寒和疾病,反而成了当下唐军最大的敌人。

    再过七八日,安市城终于到了唐军将士们的面前。

    李靖命人制造大量攻城器械,又令人造了箭楼,与城墙上的高句丽人对射。

    不过很快,箭楼退了下来。

    “将军,城中的弓手,穿戴着甲胄,所选的步弓手,臂力也是惊人,我们的射手虽是使尽全力,只是弓箭对他们难有效用,我方折损了百来人,对方折损却是寥寥无几。”

    “什么甲胄?”李靖大怒。

    “乃……乃是……和天策军……和天策军……”

    “知道了。”李靖摇摇头,又见了这些甲胄。

    这姓陈的,到底偷偷卖了多少甲胄啊。

    这不是坑人吗?

    这样的神兵利器,竟是拿出卖人。

    李靖觉得事态严重,已到了非要禀告不可的地步了。

    于是前去御账中见驾。

    可到了御帐,却是听说李世民已穿着甲胄到了城下去了。

    这时,李靖汗毛竖起。

    这陛下如今做了天子……还是如此的不安生啊。

    从前打天下的时候,他就喜欢骑着马到处乱跑,现在……依旧如此。

    李靖忙是带着一队禁卫,却见一队人马远远在城下驻马,随即飞马上前,果然见了一身甲胄的李世民,李靖在马上行礼:“陛下……”

    李世民脸色凝重的看着这坚城,愁眉不展,他瞥了李靖一眼,见李靖来,竟是觉得一丁点也不奇怪,李世民淡淡道:“何事?”

    “陛下,这城上的高句丽军马,也有重甲……他们穿戴着重甲与我们对射……”

    “朕知道。”李世民道:“朕早就来了,一直在此观战,这些……朕都看在眼里。”

    李靖苦笑道:“非是臣对朔方郡王有什么勾心斗角,只是……这高句丽的重甲,到底从何而来,总要说个明白。”

    “这家伙……想钱想疯了。”李世民忍不住摇摇头:“朕也没想到……他爱钱爱到这样的地步。”

    李靖一听,便明白李世民的意思了。

    这事,往重里说是里通外国,已属于背叛自己的君主,大不忠了。

    可若是往小里说,则是钻进了钱眼里,属于脑子进了水。

    前者是抄家灭族的大罪,后者虽也足够一撸到底,可和十恶不赦相比,却已算是极为幸运了。

    “这城中的将军不知是何人,死守不出,我看他在城中排兵布阵,倒是很有章法,现如今城中兵精粮足,又有稳妥的人坐镇,继续耗下去,长久不是办法。”

    这一下子,算是踢到了铁板上了。

    李靖恼火的乃是,自己能不能拿下安市城。

    而是要拿下这个安市城,需要付出多少代价。

    这可是一个个士兵啊,虽说慈不掌兵,可是为将者,却还是需要会算账的。

    不可能让无数的将士丢进这火坑里,最后换来一座坚城。

    李世民正色道:“将军自管布阵,朕绝不干涉。”

    李靖点头:“臣遵旨。”

    “至于陈正泰这个家伙的事,等朕回了长安,再收拾这个家伙。”李世民此时有些恼火:“只是,你和朕说老实话,拿下此城,需要多少时间,多少代价。”

    李靖沉默了很久,而后抬头道:“需三至六月之间,死伤不下三万。”

    李世民深吸了一口气。

    他回望身后星罗密布的一个个连营,此时天空中,飘着漫天的雪絮,雪絮打在他的两鬓和长须上,两鬓之间,眼角之处,清晰可见的乃是他眼角边的褶皱。

    李世民长叹:“这都是一个个孩子的父亲,是一个个老妪的儿子啊。你……自便吧……”

    说罢……拨了马,徐徐带着禁卫,缓缓朝着御营方向行去。

    这一次他骑在马上,没有意气风发,也没有策马扬鞭,在这雪絮里,仿佛衰老了许多,身子竟也微微的佝偻。

    只留下了李靖一个说不清的背影。

    李靖则抬头,看着那雄关,关上的人,似乎在给城墙泼水,此时这个天气,将水泼到了城墙上,便使城墙结了冰,如此一来,寻常的抛石车甚至是火炮,对这冰城便更加无可奈何,架起了云梯,也未必能牢固。

    李靖忍不住心里要咒骂这该死的天气,带着卫士,往另一边的大营,策马而去了。

    ………………

    城中……

    许多军将在此候命,唐军要来的时候,城中本是人心惶惶。

    可随即,却有人站了出来,给了这些茫然的军民们信心。

    这个人乃是高句丽大对卢(宰相)之子,素有声望,他毫不犹豫的站出,而后指挥若定,命人各部收缩,加固城墙,命城中百姓,统统编入军中,男子上城墙,女子则负责烧柴造饭。

    此时,整个安市城,已渐渐成了一个庞大无比的战争机器。

    这个人,便是渊盖苏文,渊盖苏文选择此时正在城中,原本他打算驰援辽东,可很快,他就嗅到了唐军的举动,认为这安市城,才是唐军进攻的重点,因而带着兵马,火速来了此城。

    他决心就在这里……和大唐一决雌雄,凭借着这一座坚城,在此死守到底。

    渊盖苏文此时站在城楼上,远眺着城下,身后,无数的军将密密麻麻,静候着他的命令。

第六百零一章:城破

    渊盖苏文随即回头,看了众将一眼。

    他叹了口气道:“唐贼攻势甚急……本以为他们的目标乃是辽东诸郡,谁料此番却是直指安市城,这正中了我的下怀!”

    “今日,我们就在这里将唐贼拖死耗死吧。此城甚坚,足以久守,便是坚持一年半载也没有问题。一年半载之后,唐贼的粮食不足,势必士气低落。到了那时,等大王的援军一到,会同辽东各郡兵马,势必要将这唐贼围杀于此。”

    众将似乎对这渊盖苏文很是敬重,纷纷道:“谨遵公命。”

    渊盖苏文随即微笑道:“明日开始,所有人轮番登城守卫,不必害怕他们的火炮,这唐军的火炮虽是犀利,可实际上……只要对城防没有影响,便是无碍。只要我们谨守于此,便可保全家国。”

    他挥挥手,众将退下,只有一个将军留了下来,正是渊盖苏文的大儿子渊男生。

    此时,渊男生恭谨地道:“父亲,再过一些日子,天气只怕要更冷了。”

    “是啊。”渊盖苏文颔首:“所以我才命人在城墙上泼水,这唐贼,屡屡想要挑衅我们,想要诱使我们出战,可我岂会上当呢!善战者无赫赫之功,我们无需寻觅他们决战,只需坚守于此便可,坚守了……便是胜利。”

    渊男生点头道:“只是不知国内城现今是什么情形了。听闻大王命高阳统帅兵马,出征仁川,可迄今都没有战报来。”

    渊盖苏文听到高阳二字,不禁面上露出了轻蔑之色。

    事实上,这渊盖苏文的父亲,乃是高句丽的宰相,渊盖苏文因此在高句丽的地位崇高。

    他们渊家在高句丽,门生故吏遍布,也正因为如此,才让高句丽王高建武生出了防范之心。

    而渊盖苏文之所以出现在此,也是在王都之中被人所排挤。

    高建武为了防范相权对王权的侵夺,于此开始重用了一些宗室的大臣,那高阳就是其中之一。

    渊盖苏文道:“大王不过是借此让宗室掌握军权罢了,攻仁川之敌……不过是借口而已,哎………现如今唐军来攻,大王却将自己的私事凌驾于高句丽生死大事之上,实非仁君啊。”

    渊男生小心翼翼地看了渊盖苏文一眼,显然,他已看出父亲对于大王和高阳为首的宗室大臣早已不满了。

    渊男生忍不住道:“倘若此次,高阳立下了大功,只怕到时更是如日中天了。”

    听到这话,渊盖苏文微微皱眉,他按着腰间的刀柄,唏嘘道:“我们守住这里即好,一切的事,等击退了唐军再说。那仁川之敌,不过是偏师而已,即便是击败了一支偏师,又算得了什么功劳呢?可为父若在此,拖垮了唐军的主力,这功劳的轻重,高句丽上下自是心如明镜。”

    渊男生不禁兴奋起来。

    渊盖苏文的一切战略思想只有一样,就是死守。

    利用这里复杂的地形,以及恶劣的天气,还有唐军长达千里的战线,将唐军拖垮。

    一切和唐军的交战,都是能避就避,绝不正面接触。

    对于这唐军的厉害,在一个多月以来,唐军渡辽河,攻辽东各城的时候,其实早已摸清了,这样的军队,在野外是无法战胜的。

    因而……城下的唐军开始想尽办法攻城。

    而城上,渊盖苏文则拼命死守。

    这依着山势而建的数丈高墙,犹如铜墙铁壁一般,横在了唐军的面前。

    攻城的战法,面对这安市城全然无用,想引水淹城,偏偏安市城地势较高。

    挖掘地道,却又因为这里处于大山之中,地质多为岩石,无法挖掘。

    使用火炮,却没办法轰塌城墙,造成的伤亡也是有限。

    使用箭楼,亦是如此。

    最可怕的是,此地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在用尽了许多办法之后,依旧还是束手无策。

    可怕的还是这天气。

    这几日,雪越来越大了,鹅毛大雪落了下来,气温又是骤降。

    将士们如何见识过这样的寒冬?这山峦起伏中,尽是皑皑白雪。

    头痛不已的李靖只好暂时收兵。

    虽然用了很多办法,想要引诱渊盖苏文出城,可这渊盖苏文却是稳如磐石。

    战争打到这个份上,也不是没有攻破城池的可能,只是……耗费的时间和人力物力,便只能以天量来计算了。

    这几日,军中甚至流传着陛下想要退兵的消息,这让李靖的心里颇有几分忐忑。

    要知道,这一旦退兵……就意味着这一次征高句丽,等于无功而返。

    李靖自知自己的这岁数,已经经不起几年折腾了,若此番退去,就不免让自己百战百胜,攻无不克的人生多了一个污点。

    而就在此时……

    一个飞骑却是自安市城后门进了来。

    这后门正是前往国内城的通道,现在得知国内城来了消息,安市城上下,顿时打起了精神。

    “报,有大王的诏令。”

    渊盖苏文这几日,都在谋划守城的事,虽然唐军没有什么进展,可为了不断的加强城中的防备,渊盖苏文可谓是花尽了心思。

    他显得有几分疲惫。

    对于一直没有消息的国内城,还有那高句丽大王高建武,他心里也颇有几分怨愤。

    只是此时……他还是召集了众将,当着众将的面,面露微笑道:“大王一定引兵,要来驰援辽东诸郡了,唐军败亡,只在今日。”

    众将便都笑了。

    要知道……国内城可有十几万精锐,若是这样的精锐能来驰援,那么……大家就不必在此苦苦支撑了,足以进行反攻。

    渊盖苏文而后解开了诏令,他面上还带着笑容,只是他心事重,似乎对于大王的诏令,还是有几分疑虑的。

    大王有诏令来,可能是高阳已经击溃了仁川之敌,这就让宗室的大臣立了汗马功劳,而若是这个时候,大王再命高阳带精兵驰援安市城,那么宗室一定如日中天,他就更加要被排挤在权力核心之外了。

    渊盖苏文年纪已经大了,自知没有几年活头,而渊家还想维持家势,未来前途难料啊。

    只是此时,他却还要强打精神,显出几分高兴的样子。

    可当诏令打开,这一看,渊盖苏文的身躯便猛地一震,他震撼了。

    老半天,竟是说不出一句话来。

    一看就是很不对劲!

    众将见状,纷纷道:“将军,怎么了,何以不言?”

    “是啊,这诏令之中说的是什么?”

    渊盖苏文脸色铁青,因为这份奏疏,比他想象中的情况更要糟糕。

    渊盖苏文极艰难地抬起头来,看着无数双眼睛看向自己,眼眸中居然有几分迷茫的意味。

    他甚至感觉到自己的手臂在微微的颤抖。

    “将军……”大家看着渊盖苏文的脸色,都不禁紧张起来。

    渊盖苏文深吸一口气,才极艰难地道:“唐军偏师,大败高阳的十万精锐,十万精锐,已是全军覆没。不过十日不到的功夫,这一支偏师,已至国内城下,次日……大王率文武向唐军乞降,高句丽……完了。”

    一下子……这城楼之中哗然了。

    无数人露出了悲戚之色。

    也有人愤慨的握紧了拳头。

    渊盖苏文站了起来,此时忍不住悲愤地道:“大王误我啊!我高句丽历经五百年的河山,怎么才几日功夫,便已沦陷?我等在此死战,那些国内城的权奸们,却将我等的一切忠义和苦心,尽都践踏了。”

    众将之中,有人嚎哭起来。

    更多人只是沮丧,低垂着头,一声不吭。

    渊盖苏文不由露出了一抹冷笑,眼中的焦点渐渐聚拢,而后目光中透出了恨意,随即便将手上的诏令撕了个粉碎,狞然道:“此乱诏,我等绝不能奉命!现在安市城还在我们的手里,辽东诸郡也还在我们的手里,我们岂可轻易投降呢?众将听令,今日开始,不必再理会自国内城来的消息!安市城,继续坚守,谁敢言降者,斩之!”

    说罢,他拔出了长刀,凛然地看着众将道:“诸位以为如何?”

    众将眼泪模糊地道:“敢不从命。”

    渊盖苏文道:“那来传令的人何在?拖出去,立杀,将他的头颅,悬在南门,以儆效尤。”

    “喏!”

    渊盖苏文吩咐定了,满腔的怒火。

    他依旧巡城,此时只想着,只要保全下了安市城,便可效仿那齐国田单一般,凭借孤城,最终收复高句丽。

    巡城的过程中,慰问了一个又一个将士,又亲自督促匠人,修葺攻城时毁坏的女墙,回到自己的府邸时,已是夜半三更。

    这府邸之内,仆役们都显得很沮丧。

    他到了大堂,早有仆役给他预备了热水,一日下来,冒着鹅毛大雪,身子早已冰凉透了,此时拿滚烫的热水泡足,可以让气血通畅。

    渊盖苏文心里有事,待仆役给他脱了靴子,双脚深入了滚烫的热水里,才舒了口气。

    “父亲。”

    渊男生匆匆进来,他脸色苍白,进来朝渊盖苏文行了个礼。

    渊盖苏文一面泡足,一面脸上露出了温和之色:“军中的情形如何?”

    “将士们……将士们……有不少人……”

    渊盖苏文皱眉起来,他见渊男生期期艾艾的样子,不禁怒道:“是有人在动摇军心吗?”

    渊男生这才道:“安市城孤立无援,而且唐军一支偏师,尚且可以击溃我高句丽主力,短短时间内,拿下了王都。父亲啊,那偏师,岂不是邓艾吗?邓艾灭蜀,父亲便是姜维,再坚持下去,又有什么意义?”

    渊盖苏文冷笑道:“这是因为我们姓渊,这高句丽,本就是我们渊家的。”

    渊男生苦笑道:“只是……就算是乞降,也不失公侯之位。”

    “住口。”渊盖苏文显然气极了,暴怒道:“我们渊家,怎会有你这样的不肖子!以后再敢说这样的话,我便先将你祭旗,震慑三军。”

    渊男生抬头看着渊盖苏文。

    这是一个倔强的人。

    此时正狠狠地瞪着他。

    渊男生则是叹了口气,随即道:“既然如此……那么……儿子只好不客气了,父亲……你想要做英雄,可是我们渊家上下,却不能陪你做英雄!你要保全高句丽,可是这城中的将士们,却不愿再没有意义的作战下去了。父亲……你好好地上路吧。”

    “什么?”渊盖苏文听了这番话,心凉透了。

    其实他虽对渊男生说出的是极严厉的话,可毕竟,这个人是自己的儿子。

    可是渊男生的话……却令他一下子心里发寒,不由道:“你说什么?来人,将这逆子……”

    咔咔咔……

    无数的靴子踩在了外头长廊下的青石地面上。

    而后,一个个挺着长戈全副武装的人冲了进来。

    他们穿戴着黑甲,一张张脸显得面黄肌瘦,双目发黄的眼睛里,透着冰冷。

    渊盖苏文一脚踹翻了足桶,那滚烫的水便翻滚了出来。

    他转身,想要去寻自己解下的佩刀。

    渊男生却是面露出很复杂的样子,最后深深吸了口气,口里道:“你知道将士们为了你的坚守,每日在此吃的是什么吗?你知道若是继续坚守和消耗下去,唐军入城之后,极有可能屠城吗?你知道不知道,我们渊家上下有九十三口人,他们绝大多数都是妇孺,都需仰仗着父亲,由父亲决定他们的生死?”

    渊男生随即笑了,笑得又冷又可悲。

    他按着刀,却没有上前,而是转过身,身后密密麻麻的黑甲士卒立马让出了一条道路,渊男生则是慢慢地踱步了出去。

    在他的身后,只听到渊盖苏文不甘心的怒吼:“逆子,你要杀你的父亲?”

    却没有人回答他了。

    紧接着……如洪水一般的黑甲武士已经一齐上前,便听铿锵的声音,而后听到长戈破甲入肉的声响。

    渊盖苏文传出一声哀嚎,几只长戈已深深地刺入他的腰腹。

    他口里溢血,看着渊男生已越走越远,只留下一个模糊的背影。

    而面前一个个黑甲武士,他们面色泛黄,营养不良的脸上,没有丝毫的表情。

    渊盖苏文手中的刀,哐当一下落地,鲜血淋淋而下,他人靠着身后的墙壁,双腿支撑着。

    他瞪着一个武士。

    这武士则是拔出了刺入他腰间的长戈,长戈上血迹斑斑。

    而后,这武士又狠狠地前刺。

    这一次……正中渊盖苏文的小腹。

    渊盖苏文只是闷哼,此时他的身上,已是七八根长戈,越是粗重的呼吸,越觉得自己的气息微弱。

    他的眼帘缓缓垂下,只是……最后一丝神智里,却似乎听到了渊男生在大堂之外传来的声音。

    好像有人对渊男生道:“解决干净了吗?”

    “干净了,绝不会失手。”

    “这样便好,如此一来,大家的性命便都保住了。”这人好像长长的松了口气。

    “嗯,大家的性命,就都保住了。”这是渊男生的声音,不喜不悲。

    “对外,便说你的父亲……不甘受辱,自杀而死吧。”

    “也只好如此。”

    “只是有劳了。”

    “不过是为了苟活而已,他太倔强了,不识时务,难道要所有人为他陪葬吗?何况我等乃是尊奉王命行事。”

    “去收敛一下尸首吧,诸将都在城楼那里等着了,就等你去宣布消息,定要确保他气绝才好……”

    而后,渊男生又回到了堂中,看着倒是血泊之中的渊盖苏文,似乎有些不放心他没有死,于是蹲下了身,拿手指探了探鼻息。

    确保渊盖苏文彻底气绝后,却又见渊盖苏文死时我依旧瞪着眼,那已失去了光彩的眼里,似乎在最后一刻的弥留之际,还带着不甘和愤怒。

    渊男生却没有管顾,而是站了起来,只吩咐武士们道:“收拾一下,预备棺椁。”他最后一眼看了地上的渊盖苏文,平静的道:“你自己选的。”

    而后,便匆匆而去。

    安市城上下,所有人开始解甲,有人开始降下了高句丽的旌旗。

    城楼上,以渊男生为首,所有的将军们统统也都解下了身上的甲胄,只穿着里衣。

    他们一齐到了城门处,这巨大且厚重的城门,竟是一时打不开。

    原来这门本就笨重,且关闭了一个多月,在这风雪的天气里,城门被冻住了,于是……不得不让人先在城门这里生火,消融了冰雪,方才打开了城门。

    数十个将军,纷纷温顺地站在了城门门洞处。

    而后……有一个快骑火速地从大门飞奔而出,先行前往前方唐军的大营。

    而唐军显然也已察觉到了这安市城中的异动。

    实际上……这两日,攻势已经降下了,此时的李世民,确实是在考虑退兵的事。

    此次远征,战果还是有的,美中不足的,就是无法拿下整个高句丽!

    他心里不免忧愤,可也自知自己这个年龄,已经无法再熬过这辽东的寒冬之苦了,这……可能是自己的最后一战了。

    只是可惜……终究还是无功而返啊。

    此时他只能安慰自己,子孙的问题……只能由子孙们来解决了!

    ………………

    第一章送到。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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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朝贵公子介绍:
贞观三年。此时李世民已擦拭了玄武门的血迹,雄才大略,气吞山河。此时一代名相马周还在给人喂马,蛰伏于市井,等待着宏图大展。此时公主殿下们初成年,豆蔻年华,情窦初开。此时一代骁将和名臣们,开始了他们的故事。也在此时,陈正泰来到了这个世界,他经历了懵然,随即纵身跃入这无数王侯将相掀起高浪的历史长河,故事从这贞观三年开始……唐朝贵公子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唐朝贵公子,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唐朝贵公子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