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二十八章:万人空巷
此时,交易所里每一个人都在打听着大食商行。
人们这才意识到,大食商行的潜力是无限的。
此前花费巨大,击溃了人们心里的底线。
毕竟人们此前的交易,还从未听说过一个不断花钱的商行能有什么前途。
可现在……一个新的故事,已经诞生了。
大食商行收购的土地,无以数计。
这是什么概念?
那些西域、大食和波斯,看上去多为荒芜的土地,面积之巨,难以想象。
这几乎是半个大唐的面积了。
如此巨大的面积,只一个小小的大宛,便已蕴含了如此多的金银铜铁,还有大量的煤炭,而大宛,占据大食商行收购的土地,不过是百分之一而已。
这就完全可以想象,在这无数收购的土地之中,将会出现什么。
有人开始不断的计算:“这么多的金银铜铁,何况还有买卖的专营,现在互市的交易,不过尔尔。可将来,若是当真修成了铁路,那么便可将大唐的宝货源源不断的送出去,再将无数的金银铜铁还有煤炭送回来。铁路虽长,可运费却是惊人,诸位,我等失策了。快,查一查,大食商行有多少土地。”
所有上市的商行,资料都是摆在这里的,只要有人想,那么就随时可以查阅。
今日来查阅大食商行基本情况的人格外的多。
而此时,许多人意识到,这大食商行拥有的资产规模之大,已经远超了所有人的想象。
此前大家还是用会计的思维来想象这么一个商行。
可现在,大食商行开启了一个新的大门。
亏损越多,这个故事便越宏大,而故事讲得越好,未来就越是可期。
此时,已经开始有人蜂拥的往柜台询价了。
可现在,却是有价无市。
即便有人开始在原来的基础上加八成的价格收购,挂了牌子,竟也无人卖出。
到了傍晚即将要闭市的时候,价格直接飙升到了清早价格的一倍,也即是每股四贯,却依旧无人售出。
王德感觉就像做梦一般,一日之间,他手中的股票,几乎飙升了七成。
原先一千七百贯购买,转瞬之间,价格几乎涨到了三千贯。
这是什么概念?
王德此时意识到,他要发财了,发大财了。
现在……大食商行,才刚刚展现出潜力而已。
相比于现在市面上的棉纺、钢铁还有蒸汽机,大食商行所浮现出来的未来,更加让人可怖。
他此时当然不肯卖出一张股票,以他的见识,自然清楚这才只是开始。
大食商行重新回到了所有人的眼帘。
连续数日,一路飙涨。
第一日涨了一倍。
第二日,又涨了一倍。
过了几日,这样增长的势头,却是没有停止。
天知道……这商行能带回来多少的黄金和黄铜。
而且……大量铜矿和金矿的发现,也让人意识到,未来的货币,将会大增。
而货币大增,势必会增加商品价格上涨的预期。
因而,那些愿意攒着钱留在家里的人,此时也已坐不住了。
因为钱庄的利率已经增加,若是再不想办法,让这钱生出钱来,未来会是如何,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在这种情绪的推动之下,土地的价格开始上涨,所有的煤炭、青铜、钢铁,只要涉及到资产的价格,也统统都在上涨。
若是不拿钱去购买资产,钱的价值就会下降,而钱的价值下降,就是亏损。
一面是亏损,而另一面,则是购买资产,进行增值。
因而,所有人自然纷纷涌入了交易所。
只是,除了其他的股票开始出现上涨之外,大食商行的上涨幅度,几乎可以称得上是飙升来形容。
因为无论是购买资产,还是土地,这大食商行,本身就拥有了天下最多的土地和矿产资源,因而,只短短半月之间,竟已涨了十倍。
十倍这个概念,是极可怕的。
就如王德,他原本一千七百贯买来的大食商行股,半个月之间,就已给他带来了一万贯的收益。
对于陈家而言,一万贯固然是小钱,可对于似王德这样的寻常百姓来说,却是一笔天文数字,足以让他这辈子衣食无忧,成日花天酒地了。
要知道,寻常的百姓,一年有个十贯,便勉强可以养活一家人了。
可即便到了十贯,虽然大食商行市面上的股票开始流通,可实际上,依旧还在涨,而王德甚至一丁点也不在乎涨跌,因为……他认为,大食商行的心理预期,远不止如此。
现如今,大食商行不过总市值四千万贯而已,未来……它将可以富可敌国。
各大世族,现在颇有些傻眼。
因为,当初他们已将大食商行售出了。
虽然还有人手里留了一些,可想到煮熟的鸭子不翼而飞,就足以让人痛不欲生了。
现在世族也在全力高价的收购大食商行。
不惜一切代价。
又过了半月,大食商行的市值,则已超过了万亿贯。
相比于当初的四千万贯价值,已经涨了一倍还要多。
可即便如此,却还在涨。
因为一个又一个好消息已经传来。
自高昌前往大食的铁路,已经开始修建。
不只如此,大食商行依旧还在购置资产,并且继续招募保安队。
最新来的消息是,波斯湾那儿,大食商行的港口已经修建完毕,新的船坞,将招募大量的船匠,开始修建战船!
与此同时,大食商行的副总掌柜已经开始前往天竺各国,与天竺各国商谈通商事宜。
一个更加广阔的远景,又浮现在所有人的面前。
其实……现在大食商行的收益,依旧还是负的。
甚至,花费尤其的庞大,铁路、港口,新的资产收购,这令大食商行,一个月的开销高达五百万贯以上。
可这一次,这些消息非但没有遭到大家的质疑,反而让人认为这是天大的利好。
于是乎,新的一**涨,又在跃跃欲试。
………………
太极宫紫薇殿。
身在这里的李世民,无论如何也不能明白,自己手中那原本已是一钱不值的大食商行两成五的股份,居然会一下子飙涨到现在三千多万贯的价值。
不只是如此,而且未来……甚至可能还要继续攀升。
不震惊,那是假的,于是他努力的去理解这交易所中的逻辑。
也每日都在翻阅关于大食商行的资料。
张千为了投其所好,也在每日研究。
不研究不成啊。
朝廷的税赋虽然惊人,现在年年攀升,可毕竟,朝廷的收益是要进国库的。
可宫中的内帑,却是另一回事,这关系到的,乃是李世民的私房钱,还有留给后世子孙的财富。
大唐的皇族,想要养活自己,一靠国库的接济,另一个就是皇家的各种产业。
显然,国库的那点钱,李世民已经不稀罕了,他甚至认为,指望国库,对于国家是有害的。
而现在,他越发觉得,内帑自己的收益增长,才是至关重要。
就比如这个大食商行,想当初,他才出那么点钱,而如今,已是身价倍增了,这惊喜来得又快又突然!
“你看,还能涨吗?”李世民抬头看着张千:“前几日,恪儿倒是说这大食商行,怕是要到头了,涨得太可怕了,只怕要跌,而且大食商行迄今为止,还从未盈利,除了卖武器,挣了几十万贯之外,一丝一毫的收益都没有。据闻,现在还要进行新的融资,迟早要大跌的。可是……朕看那交易所里,倒是热火朝天,人人求购大食商行,哪里有点会跌的迹象了?”
张千心里直叫苦,忍不住道,咱又不懂这个,到现在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呢,现在若是说跌,便要得罪太子了,可若是说涨,又要得罪吴王。何况今日说涨,万一明日跌了怎么办?到时一下子损失数百上千万贯,陛下一个不高兴,咱是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他瞬间觉得,陈正泰这个家伙,弄出交易所来,简直就是害人!
安安静静的过日子不好吗,非要搞出这么多惊吓出来!
哼,这不摆明着的,让他成为李世民身边的股评家吗?对这玩意的趋势,咱若是有本事能预测,还至于阉了自己入宫来做宦官吗?
可那些评论家们,闭着眼睛说涨跌,亏了也不是自己的,反正横竖和自己没关系,说了就是过个嘴瘾的事。可他就惨了,伴君如伴虎呀,若是预测错了,就是要掉脑袋的啊。
他骤然之间,冷汗淋漓,纠结了老半天才道:“奴……奴看着……好像现在是有一些风险。”
不容易呀,这已是他绞尽脑汁想出的答案了!
“你意思说可能要跌?”李世民皱了皱眉,似乎也觉得有些不安。
“奴可不敢这样说。”张千顿时脸色惨绿,已冒出了一身的冷汗,忙是矢口否认道:“奴的意思是,所谓……所谓一生二、二生三,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八卦衍万物,八卦定吉凶。又所谓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伏……”
第六百二十九章:重大利好
张千说了老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了。
这些话,说了不就等于没说吗?
他隐隐地感觉到,李世民已有不耐烦的迹象了。
眨了眨眼,便索性哭丧着脸道:“奴罪该万死,奴……奴平日里不学无术……”
“罢了,罢了。”李世民只是摇摇头,倒没有责怪张千的意思,说来说去,其实他心里也没底。
之所以询问张千,也是因为他是天子,总不能拿这样的问题跑去问房玄龄这些人吧,且不说这些人懂不懂,身为天子,为了这个去询问别人时,其实就显得自己贪婪财货了。
到时,若是那些文官们回去写一个墓志铭,上书某年某月某日,皇帝召我策问股价涨跌。
这要是传出去,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这个皇帝多贪财呢!
李世民叹了口气,才又道:“这涨得也太惊心动魄了,让朕觉得心里不踏实啊!朕只是想问问而已,也罢,你这奴才能懂个什么呀,朕还是修书给正泰吧,询问他便是了,这几日,正泰和太子都没有书信来吗?”
张千松了口气,便忙道:“陛下,尚没有书信。”
李世民不禁感慨:“这一点,就是恪儿好的地方,无论在哪里,总还惦念着有个父亲。那两个家伙,一旦出了京,便如鸟儿离开了笼子一般,不晓得去哪里了。”
张千知道,陛下虽是笑骂,眼中明显带着柔和,根本没有太多的苛责之意。
其实,年轻人嘛,不都如此吗?
话又说回来了,那吴王李恪,就有些不太像是年轻人了。
只一会儿功夫,张千的心思就有了千回百转,口里则道:“太子殿下的心里定是记挂着陛下的。”
李世民露出一丝笑意,而后道:“帮着朕去盯一盯吧。切切要记住,若有什么风吹草动,要及早通报宫中。交易所那里,但凡有什么消息,都不要遗漏了。”
说也奇怪,从前暴跌的时候,还只是觉得钱没了,心里是会有点心疼。
可现在暴涨了,却反而更加寝食难安了,总觉得上涨的速度有些让人不可置信,觉得这财富在手上有些漂,一点也不踏实,于是一天十二个时辰,总是担忧着会有跌落的风险,寝食难安,夜不能寐。
此时的李世民,大抵就是这样的感受。
他担心了好一阵子。
想卖,又不舍,不卖吧,总觉得日子过的焦灼。
当日,他摆驾于太极殿,召群臣议事。
现如今的大唐,百废待举,要干的事很多,一方面要安民。另一方面,商业的繁华,也带来了大量手工业的崛起,朝廷怎么从中收取到税赋,却又是一桩头痛的事。
再有便是修路和修提了,这处处都是要钱的事。
李世民与房玄龄等人议了一日,心里都有了数,又想起了什么来,于是李世民纠结了一些,还是将房玄龄几个留了下来。
李世民对房玄龄道:“房卿,你对大食商行怎么看待?”
“臣读遍经史,不曾见过大食商行这样的事务,所以也说不太好,只是觉得这样暴涨暴跌,倒是令人心浮躁了。”房玄龄想了想,回答。
李世民点点头。
房玄龄这话确实是一语中的。
涨跌都没什么,可是这样暴涨暴跌,确实很吓人,可不就是人心浮躁吗?
前些日子买了股票的,一家子身价倍增,便没有心思在本业上了。而没有得到好处的,心里便后悔不及,更没心思本业了。
人心浮躁,或许就是当下的写照。
说起来,李世民又何尝不浮躁呢?富有四海的天子尚且如此,可想而知,那些平民百姓了。
李世民轻轻皱眉道:“这样说来,房卿以为,这大食商行有害?”
“臣没有这样说,臣只是不懂而已,对于自己不懂的事,臣不愿多去议论。“
显然,房玄龄的话语显得极是谨慎。
李世民随即看了看房玄龄,突的道:“房卿可买了吗?”
“啊……”房玄龄一愣,显然被问得措手不及。
却见李世民定定地凝视着他,一丝不苟的样子。
房玄龄缓了缓,只好道:“买了一些。”
说罢,他又忙补充道:“家中婆娘买的。”
嗯,这是撇开关系。
陛下,我的情况,你是知道的!
李世民微笑不语。
而后便便目光落在了长孙无忌的身上。
被注目的长孙无忌便道:“臣也买了一些。不过心里也甚是担忧,坊间都说盛极而衰,现在这大食商行不就是如此吗?这可是价值上万亿了啊,看着都有些可怕,全天下的财富,不都在其中了吗?只是……只是……”
“只是又有些舍不得,是吧?”李世民笑了笑道。
长孙无忌默默地点了点头,算是承认了。
于是李世民叹了口气道:“盛极而衰……这是有道理的。”
虽是这样说,他还是说不好。
………………
只是此时,陈正泰与李承乾人等,却已抵达了波斯。
这波斯国有着异样的风情,一路长途跋涉,李承乾年轻,并不觉得累,反而显得兴致勃勃的。
到了这里,却也不去见波斯王,而是直接来到了大食商行位于波斯的总部。
这波斯的土地和山林,被大食商行买下了近半,说也奇怪,商行不买耕地,也不买任何牧场,只买那对于农业社会毫无用处的山林,还有沿海区域。
如此广大的土地,对于波斯这样的封建王朝而言,不过是鸡肋而已,既然决心换钱,大唐似乎也没有再侵吞土地的野心,自然而然,双方也就相安无事了。
大食商行立足于此,自然开始新建自己的城市,吸引了大量的商贾而来,规划了街道,并且雇佣了自己的保安队。
其实汉商们只是来求财,与那波斯人没有什么较大的冲突,就算偶有一些龌龊,彼此也能够隐忍。
这波斯国的总部,就设在新城里,城名安西,安西城的规模并不大,却也初具规模。
听闻了太子殿下和陈正泰亲来,大食商行在波斯的大小掌柜们便纷纷来迎接。
李承乾和陈正泰的行在,便在安西城的西北角,二人查了一些账目,却也没有再过问商行的事。
李承乾似乎也听闻了一些消息,于是对陈正泰道:“正泰,听闻现在大食商行的股价,已经暴涨了许多次了。”
“还早着呢。”陈正泰很有信心,不出意外……这还只是开始而已,现在就等着天竺那边的消息了。
天竺国的使臣,已经派遣了去,就等着和天竺人好好的谈一谈了。
现在,大唐虎踞世界的中心,再加上吐蕃和泥婆罗国等国的交好,足以让天竺人认清情势了。
而一旦……天竺确定与大唐通商,那么,大食商行将毫无疑问的进入天竺了。
那里,可是一个巨大且广阔的市场啊!
而且又有着无数的特产,土地广袤,人口众多,物产丰饶。
这么一个好地方,只怕大食、波斯和西域这些地方相加起来,也不及它一半的利益。
显然,陈正泰对于天竺是极为看重的。
此时的天竺,正在戒日王的统治时期,戒日王现在几乎统一了天竺中部和北部,虽不算是大一统时期,却也将大半个天竺纳入自己的掌握。
面对这个潜力巨大的小伙伴,陈正泰甚至决定给天竺人一个较为优厚的条件,用巨利,去吸引天竺人与大唐进行通商。
陈正泰看着李承乾目光炯炯,口里道:“我听闻那戒日王年岁日长,虽也是一方雄主,不过已是垂垂老矣,而他一死,这天竺势必可能四分五裂,所以趁此机会,派人去好好和他们谈一谈,想来,他们一定会感兴趣,只要消息传来,才是我们大食商行真正有用武之地的时候。”
李承乾听罢,倒是信心十足起来,他看着陈正泰,禁不住道:“在兰州的时候,就听闻你派遣了使者去天竺,这天竺当真如此紧要?”
“这是自然,天竺那地方,物产丰饶,人口是大食和波斯还有西域的三五倍以上,如此大的人口,这么广袤的土地,才是我们大食商行有用武之地的地方。到了那时,大食商行将全力进入天竺,将来的利益,不可限量。”
李承乾点点头道:“派去的使者,可了解天竺吗?只怕未必能谈妥。”
“放心。”陈正泰笑了笑道:“王玄策此人,乃是我精挑细选出来的,何况还让他带了一支保安大队去,殿下等着吧,只这半月之内,便有消息来了。”
“王玄策……”李承乾努力的在自己的脑海里,搜寻关于这个人的记忆。
不过很快,他便晃了晃脑袋,很显然,李承乾意识到,自己对这个人,没有丝毫的记忆。
这样看来……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不值一提。
于是李承乾道:“还以为是派你们陈家人去呢,果然……没好处的事,便让人去给你们做替死鬼了。”
陈正泰干笑,呵呵两声。对于李承乾,他不愿多做解释。
第六百三十章:恐怖如斯
不管怎么说,未来是光明的。
陈正泰自信那戒日王能够看清时局。
而选定王玄策为大使,正是因为陈正泰给这一次友好的访问加一道保险。
王玄策在去年和前年,曾出使过吐蕃和泥婆罗,对于天竺略有一些了解。
想来不会出什么问题。
李承乾显然对于王玄策这样的无名小卒没有什么信心。
陈正泰的态度则相反。
因为他已经开始砸下重金,想尽办法招募人员入天竺了。
甚至波斯湾的海港,也是为了与天竺通商预备的。
此时的天竺,人口众多,只怕在数千万上下,如此巨大的人口,实在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交易对象。
到时源源不断的货物,都可通过陆运和海运输送进天竺,再换来大量的金银以及数不清的香料和矿产,一旦成功,那么就意味着,未来数十乃至上百年源源不断的财源。
因而,与天竺通商的提议,甚至比那罗马的意义还要大得多。
从经济角度来说,只要拿下天竺,那么普天之下,大食商行将成为最丰厚的资产,没有之一。
为了实现这个目标,一方面要派去使臣,和戒日王好好的谈一谈,另一方面,也需做好大食商行随时进入天竺的准备。
可在李承乾看来,陈正泰其实就是在画大饼。
大食商行这个饼,画的一个比一个要大。
可偏偏,陈正泰的画饼功夫很好,大家居然信了。
这就好像有人说移民火星一样,傻子都知道三百年内没有可能,若当真可能移民火星的时候,问题又出来了,我特么的都有了能移民火星能力了,我为啥要移民火星?我贱不贱哪?
可偏偏,人们相信。
只要人们相信,它就是一个伟大的计划。
譬如现在新闻报,就在长安大规模的造势,不只是长安,即便是江南,这里的富商们,也都看到许多据传、据闻、据悉之类的消息,大抵都是陈家不知名消息人士透露,陈家正在大规模招募擅天竺语的人才,又传闻,一群人已招募,现在正在紧张的进行语言和一些风土人情认知之类的训练。
这些传闻,肯定不是空穴来风的。
而对于天竺这片土地的富庶,人们是有所耳闻的。
听说那地方,粮食可以三熟,还听说那地里的庄稼,根本不必特意去照顾,它自己便可长出来。
土地肥沃,竟至于斯,这简直就是自古有农业基因的汉人们的肥美之地啊。
在大唐,你若说有一个地方,那地方地里能长金子,他们不会太热血沸腾。可你若说那地方土地肥沃,乃膏腴之地,他们便一下子满怀着憧憬起来。
因为金子总有挖完的一天。
可膏腴之地却可以一茬茬的长出粮食。
大唐的百姓,就爱种粮,这是祖传的手艺。
做人,不能忘本嘛。
因而陈家这里,门庭若市,许多人都在打探这个消息。
作为陈家的常用代表三叔公,他的回答比较模棱两可,大抵就是:在谈了,在谈了。
可大食商行的股票,此时借着这一股东风,却是气势如虹,总市值在短短的一月之内,又翻了一倍,直抵两亿贯了。
这个数目,已经超过了人们想象力的极限。
当初陈家即便是卖精瓷,也不过得到了亿贯家财而已。
现在居然出了个两亿贯,就算是国库和它相比,也是相形见绌啊!
至少三省的宰相们听到这个数目,眼睛都是血红血红的,馋得口水都想流出来了。
钱有多少,梦想就有多近。
人们对于那远在天涯的国度,似乎充满了憧憬。
甚至李世民也开始过问起了天竺之事。
朝廷对于天竺,是既熟悉又陌生,听是听过,但是要说到底有多了解,那也是蒙人的。
佛门的弟子们说,那儿乃是西天,乃是天下最富庶的所在。
一些商贾说,那里人口稠密,有地三万里。
吐蕃国说那里富庶,不在大唐之下。
当然,佛门子弟的话,不足为信,毕竟佛陀出自那里,佛家也在那里开源,若是你说那里是人间地狱,谁还肯信佛呢?
商贾们的话,则大多语焉不详,人口稠密有可能,土地广袤也有可能,可到底稠密到了什么地步,富庶到了什么程度,谁也不知道。
而至于吐蕃人……
说实话,他们描述波斯,描述大食时,甚至描述泥婆罗国时,大抵也是这样的用词,什么富庶啊,肥美啊,物产丰饶啊,这些用词,几乎都和天竺是雷同的。
大抵的原因,其实是吐蕃那地方,人口毕竟稀少,又处在长不出太多庄稼的高原上,一个穷的只剩下牦牛的人,看谁都觉得富有吧。
李世民看着一份份的奏报,也忍不住激动起来,便对身边的张千道:“无论如何,若是与天竺通商,这大食商行莫说是两亿贯市值,便是再翻一倍,也是有可能的。朕是万万没有想到,正泰与太子,居然将目光盯在了天竺,不得不说,正泰这小子,真是经商的好手啊。”
“就是不知……”张千幽幽地继续道:“就是不知能不能谈成。”
李世民托着下巴,若有所思,而后目光落在桌案上的奏报上,口里道:“朕看了前几日,正泰送来的奏报,说是给与了天竺人较为优厚的条件,想来对方是能识大体的,正泰既是尽心推动此事,想来能成功的吧。朕现在都巴不得再拿出一点内帑来,再买一些大食商行的股票了。”
张千心里忍不住默默地道,咱也想买了。
说实话,这确实很诱人啊,想想看……若是大食商行在天竺站稳了脚跟,这里头,得有多大的利益啊!
于是等到了岁末,人们对于天竺的热度,依旧没有降低。
可就在此时……一封重要的奏报,却是突的被送至了长安。
这份快报,出人意料的,竟是泥婆罗的奏报。
泥婆罗国处于喜马拉雅山之南,与天竺是一墙之隔,因而,消息一来,倒是一下子吸引了天下人的眼球。
银台不敢迟疑,火速地将这份奏报送到了李世民的面前。
现在,李世民也是记挂着天竺之事,于是饶有兴趣的打开了奏报。
而后,李世民的脸色霎时的铁青一片。
“张力士,张力士……”
“奴在。”张千忙应道,却是被李世民的语调吓了一跳。
李世民焦急地道:“快,赶紧想办法给朕抛大食商行。”
“陛下……”张千显然很吃惊。
李世民叹气道:“我大唐国威丧尽啊!”
“不知这奏疏中,是什么……”张千的整个心给提了起来,小心翼翼地看着李世民的脸色。
要知道,他此前可是高价买了大食商行的,自己的棺材本都赔上了。
李世民则是愤怒地道:“此乃戒日王通过泥婆罗送来的国书,言辞多有不逊,大食商行的使节,遭天竺人袭击了。”
“啊……”张千打了个颤。
这一点……他是没有想到的。
“现在交易所,刚刚闭市呢,要等到明日清早才能开市,而且……现在大家都听闻了泥婆罗国有天竺来的消息,都翘首以盼着,若是明日清早,没有准确的消息传出,大家一定猜测到天竺的事告吹了,到时,只怕陛下想要抛售,也是来不及了。”张千渐渐开始对于交易所的规则有所了解。
交易所的交易,最难之处,就在于传出大的坏消息,这消息一出,大家都在疯狂的抛售,势必会相互践踏。
到时,就不是你想卖就卖的问题了,毕竟也得有人买才行呀。
李世民冷哼一声道:“真是岂有此理,天竺竟敢辱朕。”
说罢,拂袖而去。
张千心里也是着急,于是大着胆子,小心翼翼的偷看奏疏,毕竟,现在天竺与他张千可谓是利益相关,他没有追上李世民,而是躬身,眼睛偷偷瞄向案牍。
只见那上头书写着:“我戒日王,自十万三千年,先祖便为天竺之主,历经七千六百代。统御十五万城镇,九百九十万村落,四千二百宝地,子民十万万万之众。我巡视我的国土,需白象三十八头,黑象八十万头,马八百万匹,士卒一千八百万之众,大小舰船八十万支。南方的叛贼敢于挑衅于我,于是我派遣可以举起八十万斤大石的将军,带领骑兵六百万、步卒两千万前去征讨。大战三十三年,诛杀贼子七万万之巨,血流成河。我听说大唐乃是山北大国,不知国力几何?愿闻其详……”
卧槽……
张千看着这国书。
吓尿了。
他十分努力地翻了翻奏疏的下首位置,上面确实写得清清楚楚,这绝对是天竺戒日王的国书,泥婆罗代为奏陈,又确定乃是泥婆罗代为翻译,绝没有差错。
可问题就出来了……国书应该不会有假的吧。
若果真如此。
我大唐在那天竺的面前,岂不是菜鸡都不如,随随便便便是六百万骑兵,两千万步兵,这不是一人一口吐沫,陛下就要拱手而降?
恐怖如斯!
第六百三十一章:不讲武德
张千即便对于数字没有任何的概念。
可这国书中所展现出来的数字,还是吓了他一跳。
当然,以张千的见识,也不是觉得这数字没有杜撰的可能。
比如那赤壁之战,曹军十万二十万军马,不还号称八十万大军吗?
真要是八十万大军,那还不吓死人?
我大唐出兵,有个三五万,也得要号称十万呢!
可问题就在于,这天竺人的兵马就算给他打个对折再对折好了,六百万骑兵,两千万步兵,这六十万骑兵,两百万步兵,也能将人吓破胆的啊!
军容之盛,空前绝后,这天竺的国力,只怕是大唐的十倍、百倍。
张千甚至很庆幸,幸好天竺和大唐之间有一座大山相隔,如若不然,这山南之国,只怕要摧枯拉朽,大唐如何能与之争锋呢?
其实张千是真的吓着了。
而吓着的,不只是一个张千。
还有满朝文武!
这消息是捂不住的。
毕竟一分奏疏,经手的人太多,消息难免泄露。
大家对天竺,都不甚了解。
偶尔也会有一些小邦敢对大唐放肆,不过大唐都不太会搭理。
凭啥搭理你呢?
可天竺不一样呀!
至少对于满朝文武而言,国书乃是十分严肃的事。
这么严肃的东西,固然可能会有恫吓的成分,吹嘘一下自己的国力,本也无可厚非。
可大唐其实还是很内敛的,时刻要牢记着谦虚的思想,不能狂妄自大,因而大唐与人交涉,国书之中往往会用一些谦词。
他们大抵心里想的是,那天竺好歹也是大国,又是如此郑重的国书,想来即便是吹嘘,也不会刻意的夸大,就算打个折,这国力也是非同小可,让人难以想象啊!
战象就有数十上百万……这一下,大唐算是踢到了铁板了。
于是乎,一股骇然的风气弥漫朝野。
交易所里,听闻到天竺国不但不肯和大唐通商,甚至还出言不逊,直接袭击了使者,出于未来天竺可能发兵,直接自陆路袭击波斯等地的焦虑,这大食商行的股票终究开始有下跌的迹象了。
太可怕了。
原先人们对于大食商行的愿景,骤然之间消失殆尽。
只是这一次,人们得了教训,却也不是疯狂的不断抛售,只是市场已经开始不稳下来,卖出的人比买入的人多了不少。
李世民显然对此是极震怒的,偏偏他对天竺无可奈何。
这天竺的虚实,其实李世民也说不好。
这个时代,横跨在大唐和天竺之间的大山,犹如一道屏障,不但隔绝了往来,也隔绝了消息。
当然,即便自视甚高的李世民,此时或多或少也心生了警惕,毕竟这天竺人猖狂如此,肯定有所屏障,天竺的强大,也令人心里生寒。
他更心疼的,是自己的股票亏了。
说也奇怪,涨了的时候,虽然很高兴,却总觉得,或许可以涨更多!
可一旦开始下跌了,就好像自己手里的钱被人抢了一般,心如刀绞,内心无法接受,痛不欲生呀!
长安得了消息,波斯那儿得来的消息,反而慢了一些。
毕竟天竺人,不太将大食商行放在眼里。
在他们心目中,能和天竺交谈的,也只有大唐的朝廷,你大食商行算老几?我和你交谈都算是我输。
可泥婆罗人,终究还是将消息送了来。
陈正泰看着奏报,亦是大吃一惊。
他想破脑袋,也无法想象得出这天竺人为啥要来这么一出。
按理来说,大家只是谈判而已,谈崩了也就谈崩了嘛,何至如此?
再者说了,大食商行在波斯和大食的扩张,难道天竺人不知道?
陈正泰不相信!
天竺虽然和大唐断绝了交通,却和波斯、大食,有着不少的往来的啊,就算对于波斯、大食,你不理。这吐蕃和泥婆罗,你总也有过交涉的吧?
在大食商行这等强邻面前,怎么就不掂量一下?要知道,连如日中天的大食尚且都要俯首称臣了呢!
何况,为了促成这件事,陈正泰给与的条件,可谓是十分的优渥!
甚至可以说,陈正泰为了和平解决通商的问题,对于天竺是有许多让步的。
谈判嘛,不就是我带着诚意去,你再还一点价,事情也就成了。
就算你胆子大一点,不想谈,那也行。可是……也没必要递交一份国书,跑去恫吓大唐天子吧?
卧槽!
大唐朝廷是大食商行的爸爸啊。
陈正泰一脸懵逼。
无法理喻!
原本以为志在必得,现在却是被打了脸,还感觉火辣辣的!
倒是一旁的李承乾,笑了个老半天,带着几分调侃道:“哈哈,你也有今日。”
陈正泰却瞪了他一眼,皱眉道:“太子殿下还有闲心取笑?君忧臣辱,君辱臣死,现在陛下受此大辱,又是你我惹出来的祸端,到时……只怕不好交代。”
李承乾瞪大了眼睛,便道:“分明是你惹来的……”随即摇摇头,终于认真了一些,接着道:“这天竺的国力,竟如此之盛吗?这样说来,我大唐在天竺眼里,也不过是弹丸小国。”
陈正泰忍不住磨牙,说实话,若是自己不是两世为人,自己可能还真信了。
可特娘的他是两世为人呀,但凡有一点历史常识,也知道这天竺人就是炮嘴强者,上百万象兵,几百万骑兵,几千万步卒,我特么的会信了你的邪?
于是陈正泰道:“先等等消息吧,让陈正雷赶紧去打探一下天竺那边,看看那王玄策人等,现在是生是死。”
李承乾挑了挑眉道:“孤倒是觉得,此时还是在波斯加紧防范要紧!说不准那数百上千万天竺大军,便要来了。至于那王玄策,十之**已是死了,倒是可惜了。”
“我看未必。”陈正泰顿了顿,摇摇头道:“王玄策这样的人,绝不是轻易被人袭击,便容易死的人。”
李承乾不解道:“为何?
“感觉。”
李承乾奇怪地看着陈正泰,显然依旧不明白陈正泰哪来的这么好的心态!
而陈正泰则道:“现在先等王玄策的消息吧,想来不久之后,便有消息来了。”
陈正泰还是决心等一等,有时候贸然行事并不是好事。
而就在此时……
一支军马,已开始朝着北方奔去。
数百人以王玄策为首,其余多是保安队的人马,他们进入了天竺之后,很快便遭受了袭击。
不过,袭击的天竺人,直接被他们斩杀了一大半,其余的则是退却了。
这数百人武器精良,都是亡命之徒,再加上王玄策早有防备,只是……虽然击溃了袭击的天竺兵马,王玄策却意识到,自己已经深入了天竺的境内,而境况显然不太好,此时,可以说是四面楚歌了。
因而,他当机立断,下令放弃了大多数的辎重,以及送去给戒日王的礼物,却带着轻骑,毫不迟疑地直接一路北奔。
这使团的副使乃是蒋师仁,蒋师仁和王玄策一样,都是右卫率府的武官,却突然被陈正泰借调去了大食商行,并且委以重任,命他们二人为保安队的总队官。
此后,又命他们出使天竺。
二人带着人马一路南下,原本以为,只是一次寻常的出使任务而已,倒是没有太过在意。
结果,实在意想不到天竺人居然不讲武德,竟然搞出了偷袭这套!
蒋师仁大恨,却见王玄策命令将士们一路北奔,不禁道:“将军,此次我等无功而返,只怕回去面见殿下时不好交代。”
王玄策点头道:“正因如此,所以老夫不打算回波斯去。”
蒋师仁诧异地道:“那将军欲往何处?”
王玄策显然心里已有了打算,毫不犹豫地道:“去泥婆罗,泥婆罗与天竺人,乃是世仇,反与我大唐交好。此番我们人手太少,即便能战胜天竺人,也无法攻城拔寨,只有去泥婆罗借兵,才能有办法将这天竺一网打尽。”
蒋师仁骤然之间明白了。
他一开始还以为王玄策认了怂呢!
哪里想到,这王玄策却显然不想轻易的报复,若只是寻一些天竺人,杀个一阵,而后回去交代,固然也算是有一些功劳,可显然,他们并没有完成自己的使命。
陈正泰可是命他们来请求天竺人通商的。
既然对方不客气的搞偷袭,而他们想要通商。
那就只能一个办法了。
“泥婆罗人肯借兵吗?”
“他们求之不得。”王玄策自信满满地道:“来之前,我已看过情报局收集的诸多情报,泥婆罗与天竺可谓是水火不容!他们是巴不得将我大唐拖下水去。这些年来,泥婆罗对我大唐多有借助,而今日,就是他们还恩情的时候了。我们得了数千兵马,再加上保安队,自当破了天竺的巢穴!”
说到这里,王玄策的眼眸里透出锐光,接着道:“届时,这通商,天竺是通也要通,不通也要通,殿下委你我重任,大丈夫来都来了,岂有空手而回的道理?”
蒋师仁剑眉一张,振奋道:“正合我意。”
第六百三十二章:擒贼先擒王
王玄策其实是个平庸的人。
至少在从前,他的表现和数不清耀眼的将星们相比,不值一提。
他年纪不过四旬。
籍籍无名。
甚至在军中,也没有什么名号。
他这辈子的功绩,几乎是乏善可陈。
乃至于此前在右卫率中,这右卫率本是太子的亲卫,也不过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军官。
甚至连太子,都不知道有这么一个人物。
某种程度而言,王玄策的这一辈子,大抵也只能这么平庸的度过,依旧还是不大不小的武官,按部就班的在年老之前,混一个校尉,日子过的不好也不坏。
可陈正泰突然的一纸调令,却令他的人生轨迹发生了改变。
其实即便是从右卫率调到大食商行,王玄策的身份也没有改变太多,毕竟保安队并不算正式的军职。
除了俸禄比军中高那么一些些之外,王玄策算是吃了亏的,因为一旦决定去大食商行,他的武官身份也就没了。
可王玄策依旧还是很吃惊,因为这一份调令,乃是凉王殿下亲自签署的。
凉王竟知世上有王玄策?
这令王玄策心感意外,又备受鼓舞。
一个失意的人,突然得知有一个身处高位之人关切自己,这是王玄策怎么也没有想到的。
于是他毫不犹豫的辞去了军职,进入了保安队,帮助大食商行操练新丁。
此后,他便成为了前往天竺的使者。
此时的大唐,依旧还盛行着建功立业的风气。
有才能的人不是凭借着科举谋求自己的官职,而是希望能够像李靖这些人一般,凭借着军功改变自己的命运。
在遭遇了天竺人袭击之后,王玄策敏锐的感觉到,关系到自己命运的时候到了。
若是忍气吞声,如丧家之犬一般的回到波斯,如何对得起凉王殿下的信重呢?日后,他更没脸面再见凉王殿下!
于是,王玄策决定拼一拼。
蒋师仁和他一样,都是从右卫率中出来的人,所以王玄策对蒋师仁自是信任有加,二人一商议,自己手中的数百保安队,固然战斗力还算不错,可要直取天竺,人数还是有些少了,不妨前去借兵,二人一拍即合。
当日便带着军马,一路风尘地往泥婆罗国而去。
在半个月之后。
一支临时拼凑的军马便算是组成了。
不只有六千的泥婆罗**马,还有两千驻于山南的吐蕃人,再加上数百保安队!
王玄策立即便对天竺发起了攻击。
泥婆罗国之所以肯借兵,其实并不指望这一次王玄策能够胜利。
而是因为,泥婆罗面对的乃是强大的天竺国!
泥婆罗这弹丸小国,哪怕是骁勇善战,却也一直被天竺压制。
此时大唐的人愿意对天竺开战,他们自是求之不得,哪怕是输了,可大唐天朝的颜面有所损伤,势必会引发更多的唐军进行报复!
如此一来,泥婆罗国便可得到大唐的支持,而后坐山观虎斗了。
至于吐蕃人,纯粹是听说能去天竺抢一把,竟是毫不犹豫,立即临时拼凑了一些军队,愿意跟着去打个秋风。
当然,他们原来以为王玄策带着他们是去袭击一下天竺的边境,只是为了出一出气而已。
突然袭击一下天竺的城镇,这是一个很轻松的差事。
打得过便打,打不过便立即退回泥婆罗,横竖不吃亏嘛!
可很快……
随来的泥婆罗和吐蕃将军们,都察觉到事情有些不太对味了。
王玄策居然带着他们,避开了天竺人的防线。
这就有点不对路了。
准确的来说,这一路,不像奔着对方的城镇去的啊!
进入天竺境内,这天竺的地势,便是一马平川。
人口众多的城镇尤其多,而王玄策的目的只有一个,便是曲女城。
好家伙……竟然是曲女城……
此时,吐蕃人和泥婆罗人终于知道了王玄策真正打的主意,显然都有些懵了。
这曲女城乃是戒日王朝的国都啊!
据闻人口有数十万之众,守备森严,虽然天竺人爱吹嘘,动辄就是自己有几千万的士兵,可那曲女城,作为戒日王朝的王都,沿途不知有着多少的重兵把守。
而且曲女城还在天竺的腹地,这等于是说,大家跟着这王玄策,要奔袭数百里,丢下所有的辎重,并且孤军深入,而后……去攻打这天下最繁华的城市之一……
这时候,吐蕃和泥婆罗人军心乱了。
王玄策却是将他们召集了来,镇定自若地对他们道:“我曾遭遇过天竺人的袭击,天竺人固然人多势众,可是他们的军将,毫无驾驭士兵的能力,而士兵,却大多懒散,和农夫没有任何的分别!若是我们袭击他们的边镇,他们一定有所防备,若是四面八方合围我们,我们就算可以胜利一百次,可只要失败一次,便要陷入穷途末路。”
“为今之计,只有一路奔袭,速战速决,直袭他们的都城,方才可以成功。那曲女城,固然乃是都城,可此时必无防备。你们若是担心,大可以原路返回,只是,来都来了,大丈夫何不拼死一搏?”
吐蕃和泥婆罗的军将们都有些犹豫。
其实此时大唐风气尚武,这些唐人的凶悍,他们都是略有耳闻的。
只是遇到王玄策这样狠的人,却是前所未有。
王玄策自是看出他们的心思,便随即又道:“你们放心,你们只需扈从我们作为向导即可。到了战时,我自身先士卒,带着我的保安队为前锋,你们自后掩杀即可。我听闻泥婆罗和吐蕃虽地处偏僻之地,却都以勇悍著称,何以迄今犹豫不定,扭扭捏捏,如妇人一般。”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其实就已经把天聊死了。
这时候若是溜了,实在面子搁不下啊!
大家都是有头有脸的人。
来都来了,难不成要做宿头乌龟?
于是王玄策当日,直接带队急行,一路奔袭。
…………
而出兵之前,一封书信,却已让人加急地送去了波斯。
陈正泰得了书信后,一时不禁感慨:“果然,王玄策就是王玄策啊,就是这么冲动,他不但还活着,竟还想将天竺人一锅端了。”
“什么?”李承乾大感意外道:“王玄策是谁?”
说完这话,李承乾才有了印象。
这人不就是这些日子,被陈正泰派去了天竺的使者吗?
看了看陈正泰的神色后,李承乾便道:“怎么,又出了什么事?”
“要动兵了。”陈正泰凝视着李承乾。
李承乾皱眉道:“对天竺?”
“正是!”
“兵呢?”李承乾的眸光一下子亮了,忍不住道:“莫非父皇御驾亲征?倘若如此,那可够贵的。”
真的很贵啊,若是出动数十万大军,几乎是万里奔袭,只怕这么一场仗的花费,必比隋炀帝三征高句丽的钱粮损耗还要多得多。
陈正泰高深莫测地道:“不需陛下出手,有王玄策就足以了。而眼下的当务之急,是继续为进入天竺做准备。太子殿下,天竺乃是大食商行最重要的一环,只有夺取了天竺的市场,与天竺通商,这大食商行,方才会有数不尽的暴利!”
说到这里,陈正泰似乎想到了什么,认真地看着李承乾道:我请太子殿下督造舰船,组织人力,可都准备好了吗?还有那陈正雷,他的情报局,得让他加紧搜罗消息。”
李承乾瞪大了眼睛道:“孤是来监督你们干活的,不是来干活的。”
虽是他很倔强的这样说了一些气话,可过了没一会,却还是道:“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只是……花费这么多的人力物力,就为了一个天竺?这天竺……”
陈正泰脸上透出几分神秘的意味,自信地道:“完成这些就好。其他的事,殿下不必管,等着看便是。”
“噢。”李承乾倒没有再多问,而是话锋一转,道:“还有一事,那便是波斯人的态度,似乎没有从前那般的恭敬了,便是大食人,现在也多有抱怨。我听那陈正雷说,不少的大食和波斯贵族,暗中都在说我们大食商行在盘剥榨取他们的好处呢。”
关于这一点,陈正泰其实早就是有心理准备的。
要知道,当初愿意通商,说是双赢也不为过,只不过,这所谓的双赢,是大食商行赢了两次而已。
可现在很显然,那些波斯人和大食人开始回过味来了,觉得自己吃了亏。再加上天竺的强硬态度,似乎让他们也有些起心动念了。
人性就是如此,有了刺头,难免就让原本铁板一块的内部开始离心离德。
这些大食和波斯贵族,看着商行蒸蒸日上,心怀不满和抱怨,也是理所当然。
陈正泰却是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道:“由着他们去便是啦,不必去理会,用不了多久,他们便要老实了!我现在最需要做的,还是赶紧上一封奏疏,免得陛下焦虑和不安。”
李承乾剑眉一张,连忙道:“记得提一提我,最好说孤在此废寝忘食,日理万机。”
第六百二十三章:国本
天竺的局势,让人揪心。
至少对于长安而言便是如此。
交易所里又是鸡飞狗跳,这些日子,大食商行跌跌不休,那天竺的国书,终究是瞒不住人的。
当人们意识到,这该死的天竺人居然战力如此之强,而且大食商行显然惹到了硬茬的时候,人们开始对于大食商行的扩张以及未来的盈利,便有一些动摇了。
几千万兵马啊。
人们坐在这儿,忍不住破口大骂,这大食商行忽上忽下,实在让人操碎了心。
新近的传闻很多,其实交易所的出现,让人们开始渐渐关心起了大唐以外的事物。
从前的时候,中原即是天下,人们的眼光,也只局限于此。
这并非是目光浅显,而是那天涯海角的事,实在过于遥远。
至少对于李世民而言,这远在天边的天竺,居然却成了自己的一块心病,这就让人有些难受了。
对于天竺,李世民是漠视的态度,毕竟,太远了。
大唐鞭长莫及,对于这么一个传说中的佛国,李世民压根就不愿意搭理。
这也是为何,起初的时候,玄奘几次请求去天竺取经,都没有被批准的原因。
而且,听闻人家现在也不算是佛国了,总而言之,李世民甚至是忽略了天竺存在的。
可现在,不一样了。
大食商行要去做买卖,要通商,涉及到了大食商行的根本。
现在天竺人呢,居然直接出言恫吓大唐朝廷,这简直就是**裸的侮辱。
当然,侮辱也就罢了,李世民这种人,还真不怕那么一丁半点羞辱。
他是一个务实的人,却还是被天竺的国力给吓着了。
动辄就是几万万万,天下竟有如此大国。
这样说来,我大唐和这天竺一比,竟只是弹丸之地?
李世民无法理解,询问百官。
百官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一些关于天竺的典籍,也是有的,南北朝的时候,是有出使以及一些来往的记录。
只是这些记录都语焉不详,说不清。
谁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明堂。
可细细一想,若不是人家实力在此,又怎么敢在大唐面前说如此狠话。
毕竟,在大家的心目之中,说话的口气,是和实力成正比的。
因而,大家一致认为,天竺国力是不可看轻的。
可现在,摆在了大唐面前有两个麻烦,一个是这天竺该如何的应对,你若是视而不见,那么便算是唾面自干,有辱了朝廷的威严。
除此之外,大食商行在波斯等地的经营,只怕也无法顺遂了。
大食商行现在的市值太惊人了,已经大到了不能倒的地步。
多少人的身家性命,都砸在了上头,足足两万亿贯,这可是大唐足足两三年的岁入。
倘若那天竺当真威胁波斯,让大食商行的投资全部打了水漂,这引发的后果,将是灾难性的。
至少迄今为止,已经有无数的贵族和大臣,已经通过各种渠道,给李世民代过话,说这大食商行乃是国本,不可动摇。
李世民心里也禁不住想,想当初,人人都说世族乃是国本,可朕将这世族,统统迁徙去了河西,又如何,这国本还好好的嘛。虽这样想,可一想到皇家的身家性命,也维系在大食商行那儿,李世民便又觉得,这大食商行,不啻是又一个安西都护府,关系到了西域的稳定,也关系到了无数人的身家性命,确实要小心。
因而,此时已有人认为,应该征发十万军马,前往波斯驻守,以防不测了。
提出这样要求的人还不少。
显然,这是出于保护大家共同财产的担忧。
现在大唐的社会结构已经改变了。
以往的时候,人们的财产主要是田地,而如今,却大多是在交易所。
交易所里的龙头便是大食商行,有的人可能会想,我并没有将身家性命搭在大食商行里,即便大食商行出了岔子,与我何干。
这样想的人,就太愚蠢了。
大食商行现如今,恰恰与无数的产业息息相关。
大食商行规划的铁路,大大的利好了钢铁和煤炭,以及许多的蒸汽机作坊。大食商行贩卖的武器,也与钢铁息息相关。除此之外,西域的棉布供应,又涉及到了棉纺业。
这天底下,几个重要的产业景气与否,都与大食商行不无关系。
随着大食商行的许多策略,交易所里的不少的股票都涨的飞起了。
也就是说,人们计算这些产业市值的时候,已叠加了未来大食商行的利好。
一旦开始暴跌,那么动摇的就不是一个大食商行,是这两万亿贯,而是所有的股票,统统暴跌,无数人的财富,化为乌有。
从前的时候,中原王朝若是丢弃了河西、辽东等地,虽然觉得颜面大失,可绝大多数人,却是很无感的。
毕竟那地方,和绝大多数人的切身利益没有任何关系,在天下人的眼里,这是朝中衮衮诸公们的事罢了。
可倘若是草原中的敌人,居然可以深入关内的腹地,进行劫掠,那么势必会引发天下人的恐惧和愤怒。
说的再明白一点,关内的田地,才是利益攸关,远在天边的疆土,绝大多数人即便关心,也是有限。
而谁威胁了大家的田地,不激起天下人的义愤才奇怪了。
可现在………原本作为人们主要财产的田地,变成了交易所里的股票,变成了大食商行,变成了一个个钢铁作坊,一个个棉纺作坊,一个个煤矿,还有一个个机械作坊。
那么,也是同样的道理。
已经开始有人意识到,若是大食商行出了问题,那么居上位的肉食者们最大的损失乃是市值暴跌带来的财产巨大缩水。
与此同时,对于寻常商贾而言,则意味着,原先预备扩产的作坊,未来可能销路出现问题,毕竟,不可能再通过大食商行输入世界各地了。这可能带来的,是未来盈利的损失。
可对于寻常百姓而言,又何尝不是损失呢,若是市值暴跌,人们对于未来的行情不看好,原先扩产的作坊,势必要挺直,雇佣的匠人,生计也未必能够保证了。
因而,摆在李世民面前的,竟是天下人的愤怒。
大食商行即国本也。
许多的报纸,已经开始在添油加醋了。
这其实也可以理解,报纸的背后,大商贾居多,这些大商贾们,往往是报纸的背后东家,现在因为天竺,而引发了一个巨大的危机,甚至可能动摇到他们的盈利,这是这些人无法忍受的。
因而,市井之中引发的讨论,也大多都是以暴论为主。
可说是这样说,这天竺不但离的远,而且据说国力还特别的强,单凭天下军民百姓们愤怒,显然是不足够的。
李世民决心,先稳住局势,命百官讨论驻扎军马于波斯,防范于未然的可能性。
驻扎军马,显然是稳定人心的作用,这是告诉天下人,朝廷不会弃大食商行于不顾。
于是,各部纷纷进言,只是……许多人摇头。
花费太高了。
不驻扎个十万人,是不够的,可是十万军马,许多多少人力才可以供养,不只如此,大量的粮食消耗,数不清的战马消耗,就算是现在的大唐,也觉得费力啊。
这可是距离关中近万里的地方,就算只是驻扎,花费也不亚于一次耗时长久的征高句丽之战。
”哎……”李世民在私下里,禁不住叹息:“现在摆在朕面前的,横竖都是要花钱,不驻扎军马,则天下人群情激愤,朕无法交代。何况,真若是大食商行不稳了,朕的内帑怕也完了。可若是下定决心,真要派驻军马,朝廷每年的花销,都是惊人,尤其是在铁路修建之前,若是在和天竺人在万里之外打一仗,那更吓人了,花钱如流水,还不知胜败呢。”
难啊,真的难。
李世民遇到过很多的敌人,都有必胜的决心。
可这一次,倒不是他心里生出了畏惧。
而在于,让将士们去和远在天边的敌人打仗,马革裹尸,血流成河,而且还耗费朝廷无数钱粮,只是收益,却无法看到,更不必说,李世民这样的人,信奉的乃是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可显然,天竺的情况,他一概不知,就算现在想知道,派人去打探,要摸清楚他们的真实情况,一来一回,都要接近一年的时间,更不必说,还需花费几年时间了解了。
对于一个根本不了解的敌人,却需做出决策,这让李世民心里颇有挫败。
“奴听闻……”张千道:“天竺人兵马众多,人才济济,是以才有这样的胆量……奴并不是灭自己威风,只是希望,陛下能够三思,只怕,要灭天竺,至少需百万将士才可,区区十万,杯水车薪,又有什么用处。”
李世民今日居然没有生气,因为他清楚,张千说出了自己内心里所担忧的事。
对方都上千万兵马了,就算大唐可以一汉灭五胡,继而推想出,一汉可以灭十个天竺人,可架不住对方人多啊。
第六百二十四章:兵临城下
最终,李世民长出了一口气,他沉吟了良久,最终打了主意,先调十万兵马前往波斯。
若是实在不成。
那天竺人威胁到了大食商行,少不得,他李世民又要亲自挂帅,一决雌雄了。
亲自挂帅,御驾亲征,这在李世民看来,世上应该没有自己不能办妥的事。
只是自己的年纪毕竟大了,再不复当年,这天竺之战,可能便是自己人生之中的最后一仗了。
那么以后呢?
从此以后,若是自己骑不动马了,这江山靠谁来守呢?
一念至此,李世民竟有几分唏嘘。
到了次日,门下下了旨,令兵部调拨兵马入波斯。
这消息传来,总算是给交易所一些利好,原本一泻千里的股价,也算是稳住了一些。
可这样的利好,显然是经受不了太久的。
毕竟,人们的信心已经丧失了。
大唐也不过十万兵马,就算再有信心,天竺人那儿,可是十字后头,不知多少个万呢!
听着便让人害怕。
朝廷能做的,大抵也只有这么多了。
虽然陈家一再地放出风声,这天竺并没有这样可怕,天竺人素来好虚夸,切切不要相信天竺人。
可其实陈家也很懊恼,因为连他们也想不通,天竺人可以不知道大唐,可大食商行在波斯等地的扩张势态,所表现出来的强大战力,天竺人理应是有所察觉的!
在如此强大的实力面前,这天竺人非但没有表现出一点恐惧,甚至转过头就跑去将大食商行背后的大唐朝廷一阵痛骂,而后大言不惭地吹嘘自己一番,大有要和大唐问鼎之势,这……怎么看,都看不懂哪……
市场的担忧,也来自于此。
不是说,不会有人认为天竺是在吹嘘,可问题在于,人家如此自信满满,这在崇尚含蓄和谦虚的大唐人眼里,显然对方是有所底气的。
基于这样的心态,大家对于市场的信心丧失,也是情有可原。
………………
而此时,在千里之外,九千士兵风尘飞舞地一路奔袭,王玄策下达的命令是人马不歇,日夜不停。
这令九千人马,怨声载道。
可是这一路的深入敌境,此时就是想要回头也难了。
天竺人显然已经意识到了有一支军马入境,虽然还没有回过神来,可对于王玄策而言,眼下还真是只能一鼓作气向前,绝无后退的可能。
要知道,此时四面都是天竺人,谁若是掉了队,那就是必死无疑。
碰到王玄策这么一个狠人,大家也算是服气了,这简直就是将脑袋别在了裤腰带上,直接和人拼命的架势。
打仗也不是这样打的啊。
可虽是抱怨,这些泥婆罗人和吐蕃人,或多或少,还是有些钦佩王玄策的。
虽然大家觉得这人就晓得瞎比比的催促大家向前,可至少有一样是值得人佩服的,王玄策够狠,他至少自己不要命!
面对这么一个不要命的狠人,你也只能乖乖地跟从。
这时候,吐蕃人和泥婆罗人也察觉到,这数百保安队所表现出来的耐力,远比他们的要强大得多。
这些家伙,说是像牛也不为过,一路跟着王玄策,从没有什么怨言。
偶尔遇到了阻截的天竺军马,王玄策一声令下,他们随即便发起攻击。
他们虽带着短枪和火器,可为了节省弹药,王玄策下达的命令是,如非有必要,不可浪费火药。
因而,他们骑在马上,直接抽出刀剑,呼拉拉的便冲上去,而后一通热血沸腾的乱砍。
气氛是容易感染的,泥婆罗和吐蕃人见状,也是勇气倍增,纷纷在后掩杀。
这些人体力格外的好,即便是拿着冷兵器,战斗力也极为惊人。
这一点,是泥婆罗士兵和吐蕃人远远及不上的。
吐蕃人已经开始在私下里传言,保安队根本不是大唐正式编制的军马,更多的,不过是征召的民兵,可这样的战斗力,还是让他们觉得可怕。
而天竺人的战斗力,则没有出乎吐蕃和泥婆罗人的意料之外。
他们往往军纪松弛,将军们往往是乘坐着步撵,也就是数十个仆从士兵抬着类似于轿子一般的人出现,而左右的士兵,大多衣衫褴褛,手中的武器,可谓五花八门,所谓的派兵列阵,更像是某种杂耍。
于是保安队一冲,往往武官们开始胆寒,命人抬着巨大的轿子,转头便走,衣衫褴褛的士兵,则也纷纷败退。
甚至这天竺人,军中的关系界限十分分明。
最底层的士兵,根本无人过问,中层的武官,与底层的士卒,好似从不接触一般,或者说,接触极为有限,哪怕是厮混在这些士卒之内,都有辱了他们的身份。若是高级的武官,他们表现出来的疏离,就更加明显了。
以至于护卫高级武官的士卒,都尽力与他们离得远远的,生恐有所怠慢。
泥婆罗人对此倒是有一些了解,知道天竺人上下尊卑,已经到了苛刻无比的地步。
他们尝试着向王玄策解释,王玄策则平静地道:“这和大唐也没什么分别,大唐也有世族,士庶有别。”
泥婆罗听了王玄策的话,发现自己的科普,失败了。
你王玄策也是世族出身,可对下头的士兵,却能做到关爱,与他们同吃同睡。
这在天竺人那儿,却是不可想象的。
人家高级的武官,倘若自己的影子被地位低下的士兵踩着了,都要视为不洁,是对自己门楣的侮辱。
影子都不能踩……
那怎么打仗?
王玄策立即察觉到,那些士兵,绝大多数与武官之间区分是极明显的,彼此之间,就像是两个物种。
而且寻常的天竺士兵,体力十分羸弱,他们大多肤色黝黑,双目无神,哪怕是将他们俘虏了,若是将他们和武官关押一起,他们也绝不敢靠近武官五步。
而武官除了穿着花哨的甲胄,表现的极有威严,却几乎也没有什么战斗力,以至于到了后来,王玄策连俘虏都懒得俘虏了。
于是,继续出击。
王玄策却也不是完全无脑奔袭的,他一直都在暗中的观察着天竺军马,通过几次战斗,他对于天竺人的低下战力,有了直观的了解。
可他依旧不敢掉以轻心。
或许……这本不就是天竺人的精锐。
不过是一群扈从军马而已。
一路砍杀,十一日之后,终于曲女城已遥遥在望了。
听闻这曲女城,有着高大的城墙,守备森严,其实这也是王玄策最担心的地方。
他这是奔袭,一旦对方坚壁清野,就算是耗也能将自己耗死。
而自己奔袭,是根本不可能带着火炮来的,凭着现有的武器,根本无法撼动城墙。
可当他抵达曲女城下的时候。
不可思议的事发生了。
王玄策做梦也想不到,自己的运气居然如此之好。
原本以为,经过几次的交战,天竺人势必会对他们生出忌惮和恐惧之心。
至少,闭门坚守总是要的吧。
好歹给一点面子,有一点敬畏之心嘛。
可是,天竺人显然是一点面子都没有打算给。
听闻唐军一到,立即就出战了。
浩浩荡荡的天竺军马,自城中呼啦啦的奔出来。
看着犹如遮天蔽日。
数不清的军马,夹杂着战马和大象,一股脑的杀出。
足足七八万之众。
这样的架势,却让王玄策安了心。
他甚至一扫阴郁的心情,忍不住感慨自己的好运气呀!
原本以为……自己攻城,至多只有三成的胜算。
这就像一场豪赌,可大丈夫得凉王信重,自当以死相报。
莫说三成的胜算,就算是一成,也当舍身相搏。
此时大唐的风气,就是如此。
这时候,骑在马上的王玄策,策马至高地上,正遥遥地观测着敌情。
只这一看,就知道对方的兵马,起码在自己十倍以上。
那巨大的大象在前,足有百头之多,确实看着吓人。
那些骑着战马的骑兵,也个个甲胄鲜明,显得十分雄壮威武。
可显然,这王玄策关注的不是如此。
他更多关注的,却是对方前锋和侧翼的士兵。
经过一番细致观察后,他心里便有了猜测了,这些士兵,和他这些天所遭遇的天竺士兵,并没有任何分别。
这些人,甚至连稍稍锋利的武器都没有备足。
甚至不少人,不过是提着一根木棒而已。
依旧还是衣衫褴褛,大多数人不过是用一块布包裹了自己的下半身,而上身却是赤着,披头散发,行同乞儿。
与那些甲胄鲜明,骑在高头大马上的骑兵相比,截然不同得像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可偏偏……那些甲胄鲜明的骑兵,按理来说,应该是排列在最前的,毕竟……他们显然战斗力更加强大。
实际却并非如此,这些人居然排在了后头,显然不屑于冲锋在前。
将自己最有力的力量,用一群孱弱的士兵来保护,这……简直就是兵家大忌啊!
王玄策觉得很惊奇,今儿也算是长了见识,感觉自己已经无法理解他们的脑回路了。
第六百二十五章:王玄策
王玄策的奇怪是有道理的。
任何一支军马,肯定会有精锐和老弱病残。
毕竟不可能所有的军马都如天策军一般!要知道,那天策军,可是用数不清的钱粮喂出来的。
因而,在王玄策看来,战场之上排兵布阵,无论是大唐,还是波斯,又或者是大唐,甚至是当初的高昌,以及西域诸国,都会有一个共同的逻辑。
即精锐的军马,往往作为尖刀,布置在最有力的位置!
他们随时可以作为前锋,用来在对方的战线上撕开一道口子,而后其他的军马,再一拥而上,扩大战果。
这几乎是军事上的常识,古今中外,没有例外。
可天竺人却是反其道而行。
他们将老弱布置在最前方,精锐的军马,却被保护在大后方。
而最可怕的是,两者之间,布置的比较远。
也就是说,彼此之间并没有衔接,那些骑在高头大马上的精兵们,似乎对寻常的老弱病残,带着嫌弃的心理,好像这些老弱病残,染了瘟疫似的。
这就很费解了。
要知道,军队冲杀,一旦彼此隔离甚远,在这乱哄哄的战场上,是没有办法做到呼应的!
这就等于是,你有两只手,按理来说,到了和人拼命的时候,两只手一定是彼此呼应,拳头握起来之后,一齐护在胸前。可天竺人却完全不同,他们等于此时握紧了拳头,却将两手摊开,两只手谁也不愿触碰谁。
“真是令人匪夷所思啊!”王玄策沉着脸,此时他反而踟蹰了,忍不住看向身后的蒋师仁道:“蒋贤弟,你看这是什么架势,莫非其中有诈?”
蒋师仁不吭声,实际上,他也有些摸不准,他被天竺人完全违反兵家常识的搞法,也弄得有些不安。
“事到如今,已没有余地了。”蒋师仁正色道:“既来之,则安之,不管怎样,现在天竺军马就在眼前了,大丈夫建功立业,就在此时!”
听了这番话,王玄策不禁目中放光,他身躯不禁一震,精神振奋的道:“不错,多想无益,你带吐蕃和泥婆罗军马在后,我先率保安队先行冲杀,今日……胜败在此一举!”
蒋师仁没有客气,他很清楚,王玄策是一定要冲杀在前的,那些泥婆罗和吐蕃人心怀叵测,未必肯让人放心,尤其是这样的大战,若是保安队和主帅王玄策不冲杀在前,这些泥婆罗人和吐蕃人一定不肯冲杀!
于是他颔首:“将军,珍重!”
王玄策再无二话,立马拨马下了高丘,随即便是至保安队阵前,拔出腰间长刀,大声喝道:“今日我等四面楚歌,诸将士不妨朝后看,我等还有退路吗?既退无可退,眼前便乃天竺王城,大丈夫建功立业,便在此时。”
保安队上下大多都是匠人子弟,他们可不是征来的士兵,而是自愿应募的,在报纸的鼓动之下,这些青年,都怀有建功立业的心思,此后又进行了严格的操练。
此时虽是长途跋涉,却个个精神饱满,甚至脸上毫无惧色,人人热血沸腾,齐声道:“愿与将军同生共死。”
王玄策便道:“尔等都是自愿从军,所为的,不就是不甘庸碌吗?今日我等深入敌境,贼寇且在眼前,岂可贪生怕死。都随我来,我为先锋,今日若败,有死而已。自众将士随我师出之日,有死而荣,无生而辱!”
王玄策话毕,众人纷纷拔出了腰间短枪,随即便随王玄策义无反顾地往前冲杀。
数百人一齐策马,面对数万军马,争先恐后,竟也是威力十足。
哒哒哒……
声响震天,马蹄扬尘。
后头的泥婆罗和吐蕃人见状,原本心里也有些胆寒,毕竟面对的乃是数倍之敌,自己又是远道而来,其实见到了天竺兵马,心已先怯了。
可哪里想到,王玄策也不和他们招呼,更懒得费唇舌地给他们深明大义,进行什么鼓动和号召,直接转过头便带着自己的兵马,朝着天竺的阵前冲杀而去了。
这一下子的,却是让后头的泥婆罗人和吐蕃人大受鼓舞。
蒋师仁策马而来,大呼道:“我唐军已率先冲锋,尔等还要做缩头乌龟吗?今日有死无生,绝无苟且!”
吐蕃人和泥婆罗人只稍稍犹豫,便也纷纷随之而来。
此时若是犹豫,实在面子搁不下啊!
何况他们也都很清楚,自己被王玄策拐到了这里来,就算是想要撤退,可也已来不及了,这四周都是天竺的城池呢,能逃往哪里去?
除了往前冲,赌这一把外,似乎也没有选择了。
于是众人横了心,纷纷飞马尾随。
…………
天竺的军马,本是摆开了阵势,原以为唐军势必要被这阵势吓得胆寒。
毕竟他们是以逸待劳,军马又是对方的十倍。
何况,那威武的战象,绝对让人窒息。
甚至那居于最后的统帅,甚是得意洋洋,他的身边还带着数十个仆从服侍,在他看来,此次出城迎敌,更像是一场郊游。
显然,他们对于唐军的狠辣,是没有任何心理准备的。
因而,见对方直截了当便率先发起攻击,倒是让他们诧异无比。
按理来说,先进攻的,理应是占据了优势的天竺军马才是。
于是,这被数十个仆从伺候着的统帅,终于从他的金帐中的钻了出来,而后仆从给他牵来了一匹战马,这战马通体雪白,格外的神骏。
三个仆从立马恭敬地跪在了马下,那统帅便在其他仆从的搀扶下,踩着跪地的仆从背脊,而后跨上了战马。
此时,他恢复了威武的形象,大喝一声。
而后,传令的快马将统帅的命令,迅速传递往前方。
接着,无数的武官,挥舞着鞭子,开始呵斥着步卒们迎战。
那乌压压的步卒,个个衣衫褴褛,手持着粗劣的武器,便如驱赶的羊群一般,纷纷向前。
后头精锐的象兵和精美甲胄的骑兵则依旧悠闲自在,他们不愿和这些卑劣的步族一道冲锋,在他们看来,和这些低劣的人一道作战,本身就是耻辱。
因而,他们纹丝不动,冷眼看着衣衫褴褛的步卒们蜂拥向前。
跑在最前头,风驰电掣一般的王玄策抬头眼看着前方的动静,更是心里一惊。
这是什么情况,用一群毫无护甲,没有精锐武器的步兵来阻挡他们?
他们的精锐,为何还不出击?
看这样子,倒是颇有几分牧野之战的景象,商王朝的军队,让奴隶来开道,迎接精锐的周朝军马。
而自从此战之后,后世的军事大师们,都总结了牧野之战的教训,毕竟奴隶和老弱病残组成的大军是不可靠的,他们只适合在军队后方,负责一些辅助的工作,比如跟着精锐后头摸摸尸之类。
可似这样的打法,真的难以想象啊!
这可是接近两千年前,就已经被淘汰掉了的军事错误,王玄策是万万都没想到,今时今日在此……居然重现了。
只见对方已经开始射箭。
而保安队虽没有披重甲,可是里头还是套了链甲的,头上也戴着钢盔,虽是三三两两,有人被射落马下。
可是其余之人,依旧无所畏惧,发狠似的随着王玄策发起冲刺。
数百铁骑,汇聚成了一小波的洪峰,拧成了一个拳头,而后如闪电一般,直插天竺的军马之中。
轰隆……
一声刺耳的撞击声,王玄策率先将一个天竺步卒撞飞。
而这个时候,他才真正看清了这些天竺士兵的模样,这些守卫着天竺王城,而且还作为先锋的士兵,个头矮小,肤色黝黑,身子孱弱,他们绝大多数赤着上身,毫无任何盔甲的保护,他们的身躯,可以清晰的看到一条条凸显出来的肋骨,这是皮包骨的形象。他们挥舞着简陋的武器,可这些武器,有的甚至是用木棒绑着一块石头而已,砸在身上很疼,但是很难有致命的杀伤。
而他们的眼神,带着混沌,又像是总带着不安。
此时,王玄策杀至,手中长刀毫不客气地一通挥舞,血雨弥漫。
后头数不清的骑队,亦纷纷蜂拥而上,他们直接抬起短枪,朝着四周射击。
啪啪啪啪……
这等短枪,是最适合近战的。
能够连续发射,虽然射程短,但是近战却是足够了。
高速移动的马匹,可以轻易的将这些孱弱的天竺士兵撞飞。
而天竺的士卒们,似乎怎么也没有想到,他们会遭受如此的冲击。
看着他们,甚至就像是一群毫无章法的绵羊,一旦开始接战,便如没头苍蝇一般。
王玄策到了这时,已是明白了……这根本就不是对方的诡计了。
自己遭遇的,确实就是大唐版的牧野之战。
心中反而一下子安了不少,于是……
“杀!”一声犹如划破半空的呦呵。
他身躯振奋,身上已有六七处伤,不过都没有致命,身上的疼痛,反而激发了他内心深处的凶残,于是双目血红,犹如猛虎,大喝一声后,全力冲刺!
第六百二十六章:肉食者鄙
天竺的人马,起初还自信满满。
只是保安队率先冲入了阵中,顿时错愕于这些唐军竟当真敢杀入漫山遍野的大军之中。
当枪声响起,居然只是刚刚接触,这些天竺摆在前头的军马瞬间便开始混乱。
这些形同奴隶一般的天竺人马,几乎没有经历过任何军事上的训练。
甚至连炮灰都不如,毕竟炮灰也是需要提供一些简单的军事训练,给与一些护甲的。
此时的天竺,是少有的天竺人自己统治的时期。
而这个自行统治自己的时间,其实短暂无比。
他们的历史,本质上一直都是被征服的历史。
王玄策一旦冲杀进去,附近的天竺步兵,瞬间丢盔弃甲,居然立刻就开始逃亡。
更可怕的是,这突如其来的枪声,让躲在后队的许多战象开始变得不安。
后头的精锐骑兵和象兵,似乎也察觉到了不对劲,他们眼看着前头的奴隶步兵居然开始逃亡,于是有人挥舞了鞭子,将这些浑浑噩噩想要败逃的步兵赶回去。
起初的时候,在鞭子的威胁之下,步兵们尚且还能勉强维持战线。
可是很快,大量的吐蕃和泥婆罗的骑兵转瞬抵达,他们似乎受到了保安队的鼓舞,此时也是士气如虹,挥舞着战刀,疯狂的砍杀。
这时,天竺步兵终于崩溃了。
他们四散而逃,反戈相向。
养尊处优的骑兵们,此时对这些卑贱的步卒,似乎无力阻止。
恐慌瞬间蔓延开来。
而对于王玄策而言,斩杀这些步兵,其实没有多大的意义。
在这乱糟糟的战场之上,他真正所忌惮的,乃是那步兵之后的骑兵和象兵。
一旦他们开始投入进战场,这上万的精锐,在他和将士们筋疲力尽之后进行交锋,那么……他就有着极大的溃败风险。
因此,他虽是带着兵马,任意在这群溃兵之中左冲右突,威风凛凛,实则,却一直都在焦虑的看着后方的天竺精锐兵马。
这些兵马,确实看着就是精锐,不但骑着高头大马,而且穿戴着精良的甲胄,装备精良不说,而且个个显得很是健壮,甚至甲胄上还有精美的花纹,旌旗招展。
只怕就算是精锐的关陇铁骑,大抵也只能做到这个地步了。
当然,若是出动天策军,自然是可以无敌于天下,并不需忌惮这些军马。
可他今儿带来的,不过是少量的保安队,还有一群吐蕃、泥婆罗的军马啊。
他不喜自欺欺人那套,自知带着这么一群半拉子的军马,吊打一群奴隶军自是足够了,可若是当真面对天竺的精锐,胜算只怕不大。
因此,王玄策一直在保持着自己的体力,他很清楚,真正的硬仗,还没有正式开始。
一通乱杀,奴隶组成的步卒很快便
土崩瓦解,数万人疯狂逃窜,已经无法组织起来了。
王玄策当机立断,随即就对自己身后的大喝道:“都随我来,冲击贼军本阵。”
他朝向那百头战象,上万铁骑的天竺本阵方向,长臂一挥,身后的保安队一齐发出怒吼,吐蕃人和泥婆罗人也已杀的性起,此时已顾不得什么了。
于是众人策马疾驰,疯了似的不再理会这些四处逃散的步卒,一窝蜂的朝着天竺本阵疾冲。
事实上,王玄策已做好了死的准备。
他很清楚,现在保安队的短枪几乎已经弹药耗尽,绝大多数人都已抽出了腰间的佩刀。而绝大多数吐蕃和泥婆罗人,也已筋疲力尽,一旦天竺的精兵死战,那么对于王玄策而言,就无疑是一场灾难了。
可现如今,他已无路可走了。眼前所能做的,也只有死战。
显然,天竺人也没想到,他们的步卒竟是败退得如此之快,如此之狼狈。
那天竺的统帅,骑在马上,遥望着前方,口里则是咕噜咕噜的发着命令。
似乎,是下令象兵和骑兵进行冲击。
而此时,在他们眼里,唐军已是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了……
到处都是四散的奴隶,奴隶们相互践踏,后队的天竺铁骑,此刻也变得紧张起来。
眼看着唐军杀至,原本以为的一场硬仗,甚至于王玄策已做好了马革裹尸的准备了。
谁知……
就在此时,意想不到的大变发生了……
这些精锐的天竺铁骑,竟是还未等到唐军靠近,居然已开始有人转身逃窜。
紧接着,许多的天竺铁骑,亦毫不犹豫的纷纷逃之夭夭,直接朝着那曲女城的方向狂奔。
“……”
王玄策很想说,他的内心是绝望的。
还能这样玩的?
这些看上去精壮的天竺人,看上去堪称是精锐,可实际上……他们竟连那些奴隶组成的大军都不如?
连打都不打一下,直接掉头就走?
起初他们是用奴隶挡在自己的面前,而一旦到了关键时刻,竟只晓得逃散?
不管怎样,这变故来的太快。
以至于王玄策感觉像是做梦一般。
他可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来的啊。
哪里想到,这些天竺人,竟是拉胯到了这样的地步。
此时,他心里甚至有一些空落落的。
因为哪怕是对方稍稍抵抗一下,他也觉得,自己好歹是经历了一场恶仗,在千辛万苦之后,击溃了强敌。
可实际上,此前那目空一切的天竺人所表现出来的实力,却给他一种,就像是自己倚强凌弱的感觉。
他短暂的无语后,口里忍不住发出了冷笑,看着前方四散奔逃的骑兵和战象,这些人,个个穿戴着精美的甲胄,手里还持着精良的武器,依旧还骑在那神骏的战马上。
王玄策却忍不住自口里迸发出一句话:“肉食者鄙!”
而后,再不迟疑,带队继续冲杀。
只见那无数的败兵,蜂拥着要进入曲女城。
曲女城里头的人显然也万万没有想到,大军会败得如此彻底,还来不及关上城门,便有数不清的败兵将这里冲乱了。
而后,唐军顺着败兵,一路砍杀入城,在这城中,却无一人反抗。
沿途的百姓,个个面露惶恐之色,可看唐军似乎对于没有持有武器的人,并没有追杀,才渐渐淡定了一些。
这城中有着无数高大的建筑,许多的建筑装饰的极为精美,哪怕是一砖一石,都堪为精雕细琢。
可在这无数的精美建筑之中,也有着数不清的暗巷,在那些巷子里的是数不清不着寸缕,席地而睡的贫民!
他们大多和那些奴隶步兵一般,每一个都饿得似皮包骨一样,双目无神,对于发生的任何事,都像是无动于衷一般。
哪怕是浩浩荡荡的唐军杀入,四周充满了叫唤呼喊的惊恐声,而他们似乎也懒得去动弹几下似的。
虽说一路畅通无阻地追着敌军斩杀,可王玄策对那些骑着高头大马的天竺精兵,依旧还是不放心,在城中追杀了好一阵后,这才带人杀入了天竺城中最大的建筑。
此处,乃是戒日王的行宫。
等到唐军杀入之后,那戒日王其实已是病入膏盲,躺在他的榻上,已是气绝。
王玄策命保安队随自己入宫,又令吐蕃人和泥婆罗人守住城中各处要害之地,控制住了曲女城。
这个时候,他还是被这曲女城的恢弘所震惊了。
尤其是这王宫之中,所表现出来的穷奢极欲,完全超出了他的想象。
王玄策并不是那等没有见过世面的人,毕竟乃是右卫率中出来的,当初还担任过太子的护卫,也随太子出入过太极宫。
可和眼前这曲女城的宫城相比,那太极宫显然已算是很简朴了。
有人将那戒日王的儿子揪了来,此人浑身打着颤儿,战战兢兢的,一副恐惧的样子,口里喃喃地说着什么,王玄策也听不懂。
王玄策此时却是为难起来。
他作为使者,本是来议和的,此后因着遭到了天竺人的袭击,令王玄策大怒,所以才愤然起兵,直接杀到了这曲女城。
可是之后呢……
之后该怎么办?
事实上,这王玄策当初还真就没想过自己接下来该干什么。
可现在以胜利者的姿势来到这里,情况实在有些出乎意料。那戒日王已死,而他的儿子……一看便是孱弱不堪,根本不像是一个能够接替戒日王的人。
历史上,天竺国确实是因为戒日王的死去,而继承者没有办法统御下头的诸侯,随即,天竺大陆又陷入混乱,直到新的异族征服者出现,这才结束了这一乱局。
王玄策倒也没有慌乱,立马吩咐身边的人道:“去,从泥婆罗的军中,寻几个懂天竺话的人来。除此之外……将士们暂时歇息,大家只怕已筋疲力尽了。告诉大家,不必抢掠,到时……凉王殿下自有封赏,少不了我等的好处,这里的一切,都需等凉王殿下的吩咐。”
虽是这样说,可王玄策比任何人都清楚,他是没办法管住将士们的手的。
一群提着刀的人,进入了宝山,单凭军令,就那么好控制的吗?而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力维持住局面。
第六百二十七章:大局已定
拿下曲女城,一切都开始顺风顺水起来。
至少王玄策很快意识到,接下来的天竺人几乎没有任何的抵抗。
几乎所有的天竺王公们,得知了讯息,居然争先前来,希望能够笼络和交好这新的主人。
而寻常的百姓,也几乎没有任何的抵抗意识,似乎在他们看来,无论曲女城的主人是谁,都像是无关紧要的。
这甚至让紧张的王玄策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在他原先的预想之中,即便拿下了曲女城,整个天竺也势必会有无数兵马前来勤王,曲女城中的军民百姓,也一定会奋起反抗。
攻破曲女城容易,那些潜藏在暗处的敌人,却一定比明处的敌人更难对付。
而现实中发生的一切,显然和他所想象的完全背离。
大量的王公,陆续送来了礼物。
半个天竺的领主们,都恭顺的表示愿意顺从这个取代戒日王的新主人。
大量的金银珠宝,可谓是堆积如山。
当然,显然也有一些王公,在打探王玄策的虚实。
也显然,没有人敢轻举妄动。
这令王玄策长长的松了口气,要知道,这些天竺人在不久之前,还狂妄叫嚣的啊,甚至完全不将大唐放在眼里,就恨不得将大唐踩在脚底下了。
他与蒋师仁密商。
王玄策道:“眼下当务之急,是立即急报朝廷与凉王殿下,这天竺的事,算是稳定了下来,可接下来如何处置,却还需朝廷和凉王殿下做主。”
蒋师仁道:“卑下所虑者,倒并非是这些天竺人,卑下一直在观察这些天竺人的行为,发现他们对于我们并没有反感!真是奇怪啊,当初是不共戴天,现在却反过头来,逆来顺受了。只是将军所言极是,我们带来的人中,吐蕃人和泥婆罗人毕竟占据了多数,现在他们正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之中,这些将士劫掠日多,很难约束,单凭我们这数百人的保安队,是很难令他们心悦诚服的。”
他想了想,又道:“眼下,全凭将军在他们的心目中的威名,才勉强稳住了局面。可一旦时间久了,必然滋生混乱。所以眼下当务之急,还是请凉王殿下火速调拨一支保安队来,人数至少要五千以上,方可维系大局。至于这些天竺的王公,他们似乎并不在乎侍奉的乃是大唐,还是戒日王,像是任何人都没有分别。他们唯一所虑的,便是我大唐会对他们的地位和财富是否会有所影响。所以将军只怕还需借此笼络一下,确保他们的地位无虞,方能稳住他们。”
王玄策不禁苦笑,不过细细一想,那些王公真的在乎谁是天竺的新主人吗?他们都是各地的领主,有着极高的地位,号称是神的脑袋和双手。他们通过寺庙和军政上的权力,维持自己世世代代的利益,只要没有人危害他们的利益,那么给谁进贡,就都没有任何的分别吧!
至于那些底层的百姓,按理来说,无论是任何一个精明的统治者,都擅长于打击豪强,来收买底层,从秦时新贵对旧贵族的打击,到汉朝时的打击豪强,再到大唐时,即便是当今陛下,似乎也对世族有所约束。
这都是因为,任何一个精明的统治者都很清楚,若是放任这些人贪婪无度,那么势必会引发百姓们的不满,到时,这天下就岌岌可危了。
因此,才有了举孝廉,当孝廉创造出了世族这个怪物,紧接着,又有了开科举。
可显然……在这天竺,问题全然不同,底层的百姓,丝毫没有反抗的力量,而且绝大多数人,似乎都安于这样的现状。
这个时候,想要在这天竺立足,似乎就只有收买这些王公,便可大事告成了。
王玄策道:“我命人询问过一些天竺的情况,情势大抵也是如此,眼下暂时不要有什么过激的举动,先稳住这些王公吧,其他的事,我等上奏凉王殿下,凭他处置便是了。”
二人算是定了计划,随即便立马命人火速先送急报往波斯了。
………………
此时在波斯这里,也是谣言四起。
其实这也可以理解。
大食商行在此通商,靠的本就是拥有一支让人敬畏的军队,通商是凭借着武力来保障的。
这大量的资产,通过低廉到令人发指的钱财买下来,想要守住,只单靠着一纸契约是不可能的。
当波斯和大食人意识到,天竺人对于大唐滋生了敌意时,他们更多是观望的态度。
当然,波斯人是绝没有翻脸的。
大家都是正经人,毕竟和天竺人不一样,擅长打王八拳。
可大食商行的人与这波斯人交涉时,明显能感觉到这些人少了从前的殷勤,而多了几分冷漠。
陈正泰和李承乾二人,则一直躲在他们位于大食商行的行宫里。
此时,大量的人手已经招募了,足足七千多人,从天策军中退役下来的护卫,也有许多的书吏,更有大量的账房,这些人手,都是为了将来去天竺做准备的。
陈正泰显然等于是孤注一掷了,已经算是做了周全的准备,甚至这招募来的第一批人手,在内部已经开设了一个短期的天竺语培训班。
不过这样的培训,也很是有限,只是应急用的,因为天竺人的语言五花八门,根本就不统一!
其实莫说是语言,便是文字和各种风俗、宗教,都是五花八门,倒是唯一相同的,可能就是制度了。
若说天竺人有一个共同点,大抵就是他们的种姓。
种姓制度某种程度而言,是一个极有生命力的东西,几乎所有的统治者们,都喜欢的不得了,以至于无论天竺有多少君主,是本土的还是外来的,又或者各国和各个民族之间有什么迥异的习俗,可种姓的推广,却是极为卖力,以至于到了根深蒂固的地步。
因而,这种语言学习班,与其说是学习语言,不妨说是学习一些天竺的风土人情。
而对此,其实大食商行内部是多少有些怨言的,毕竟前期花费如此巨大,招募这么多的人手,动用了这么多的人力物力,只为了进入天竺通商作为准备。
可天竺能否通商的事,八字还没有一撇呢,一旦不能进入,前期这数不清的人力物力不就等于是打了水漂吗?
这不就是让大食商行本就雪上加霜的财政,无疑成了压垮商行的最后一棵稻草?
只是陈正泰坐镇在这里,素来在商行内部有着绝对的权威,大家也只好闭着眼睛跟着陈正泰胡闹了。
大小掌柜们,每隔一些日子,便会从四面八方赶来,参与商行的内部会议。
事实上,商行的财政,已经开始出现问题了。
问题的根本就在于,商行的资产虽然看上去很是庞大,市值也大得吓人,可毕竟,不能变现呀。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这话不是假的。
铁路要修,资产还需继续收购,人员需要大量的招募,数十万人维系着如此巨大的商行,每月的薪俸都是天文数字,更别提保安队的粮饷,还有其他的开支了。
这些都是要钱的!
而大量的矿产,还需花费巨大的钱财进行采掘,通商贸易虽说有收入,可相比于庞大的花销而言,依旧还是杯水车薪。
在交易所里,股价跌了一些,可在陛下的支持之下,虽是维持了颓势,可陈家也不敢轻易拿着股票去变现,引入新的资金。毕竟,一旦开始兜售股票,就有可能引发新的股票暴跌。
所以,几乎所有的掌柜们,都在勉力地支撑着。
这种几乎没有利润,却凭借股价暴涨,带来资产价格攀升的手法,大家都没有见过,以至于大伙们都觉得大食商行的这种玩法,像是在玩火。
所以说,大家能不愁吗?
而就在此时,王玄策的书信终于到了。
这段日子,陈正泰自然也是承受了巨大的压力的,且不说大小掌柜们需要他去安抚,单说陛下那里,也连下了许多的条子来询问。
对于陈正泰,他唯一可以解释的就是,大食商行很快就可盈利了。
当然,这个很快是多久,谁也不知道。
可当王玄策的书信一到,陈正泰认认真真地连看了两遍,心已跳到了嗓子眼里,而后,他眼眸一张,惊喜的一拍案牍:“大局已定了,王玄策……真大将也!”
李承乾就在一旁待着,被陈正泰这突然一叫吓了一跳。
事实上,他最近受的压力也有点大,此时还以为又出了什么不好事,于是脸色惨然地看着陈正泰道:“怎么了,可又出了什么事?”
陈正泰看了他一眼,大笑道:“王玄策已拿下了天竺。”
“怎么可能?他才多少人马?就凭他?”李承乾觉得做梦似的。
实在是不合理,好吧?
“凭他就可以了。”陈正泰一改多天阴沉沉的脸,整个人犹如容光焕发一般,激动地道:“现在局面终于打开了,太子殿下,咱们现在开始,吃香喝辣吧。”
第六百二十八章:全胜
吃香喝辣。
这可不是吹牛的。
那可是一个人口几乎可以比拟大唐的新市场啊!
不只如此,那还有着肥沃的土地和数不清的矿产。
这样一个地方,实在是得天独厚。
王玄策拿下了天竺,准确的来说,说是拿下有些夸张了。
毕竟,对于大食商行而言,真正面临的困难并非是戒日王这样的所谓‘雄主’,而是遍布于整个天竺大陆的食利阶层,这些根深蒂固,攥取了绝对权威以及宗教解释权还有武力的家伙们。
可以说,他们比大唐的世族统治,更加的稳固,毕竟这一套统治已经延续了上千年,而且不出意外的话,可能还要继续再延续一千年。
陈正泰从未想过,世上竟有这样一种将人划分为三六九等的制度,竟有如此强大的生命力。
因此,大唐的通商,首先便是要和这些上等人们谈妥。
要嘛这些人屈服,承认大食商行提出的一切条件!
要嘛,就是彼此为敌。
起初的时候,陈正泰和戒日王提出条件的时候,这些条件其实是极为优厚的,不只确保了戒日王的统治,还认可大食商行遵从天竺的律令,甚至在交易之中,也给与了天竺一定的自主权以及丰厚的利润。
毕竟陈正泰起初想走的,乃是徐徐图之的路线,这是一个人口众多,土地广袤的疆土,循序渐进的扩大贸易额,收购一些极重要的资产,慢慢的推进,未必是坏处。
可出人意料的,戒日王竟直接采取敌对的策略,却让陈正泰有点懵逼了。
当然,今时不同往日了,王玄策便是陈正泰上在天竺的一道保险。
而这一道保险很可靠,谁能料到,这个使者,谈判的水平没有,直接操了家伙就把谈判的对手们给宰了呢?
因此,接下来对方只能接受大食商行苛刻的条件了。
那就得拿出后备方案来了。
这个方案,一直锁在陈正泰的箱子里,现在被陈正泰取了出来。
此时,陈正泰看着李承乾道:“太子殿下且看看,还有什么需补充的。”
李承乾此时依旧感慨于王玄策的勇猛!这是牲口啊,当初自己在东宫时,怎么就没有发现此人的才能啊!
说不遗憾是假的。
真是亏大了,早知此人有如此胆识,有勇有谋,说什么都不将他调给大食商行了。
可世上没有后悔药,此时,他接过新的方案,大抵看了一下,心里就明白了。
大食商行提出的这些条件,比当初在波斯的显然要苛刻一些。
允许大食商行畅行天竺。
商行人员行事不得过问。
诸如此类的条件,密密麻麻,数都数不清。
过了好一会,李承乾才抬起头看着陈正泰道:“只是眼下天竺无主,何不索性入主天竺,还何须这样麻烦?”
李承乾所想象的,乃是军事上的占领,直接进行剑柄。
直接,粗暴,又简单!
陈正泰则是想也不想地摇了摇头:“掠夺国土,虽不是坏事,可使我大唐增加万里江山!可是殿下,疆土有多大,责任就有多重啊。想想看,这天竺的人口,有近千万户,朝廷得需要委派多少的官员进行治理?何况长安距离这里甚远,就算是修建了铁路,这一来一回,也需半个多月的时间!若是出了变故,朝廷又如何做出快速的反应呢?将来一旦天下有变,那么这天竺人便可能要自立。届时,朝廷则需平叛,又需花费多少的钱粮?”
陈正泰叹了口气,接着道:“疆土有多广袤,其实一点也不重要,任何事,我们都需从利益得失来看问题。兼并是利,兼并之后,得到了大量的税赋也是利。可害处呢?害处便是,若是生出了民怨,民怨便直接对准了朝廷。除此之外,治理也是沉重的负担。因此,在臣看来,利用大食商行,只单纯取利,看上去,好似是吃了亏,可实际上,却抛去了治理的负担,这又有何不好呢?这就好像一个作坊一样,一个大规模的作坊,它有两面,一面是它有盈利的能力,另一面,它也有可能有不良的资产。我们便将这不良的资产剥离,而只取其利,这是有百利而无一弊的上上之策。”
李承乾听罢,点点头道:“这样说来,就任由天竺的那些王公们割据一方?”
陈正泰道:“一个个和他们的王公谈,只要肯接受条件的,便给与他们治权,保障他们的地位。若是不接受条件的,则想方设法的剪除。过几日,我与殿下亲去天竺,带上数千护卫,只要成功,这大食商行就真要一飞冲天了。”
陈正泰边说,一脸踌躇满志的样子,一双眼眸透着神采。
李承乾也不由得觉得陈正泰的话有道理。
只享受权力,而不承担责任,这种商业处置的方式,确实听着比兼并要高明的许多,只是他也有些吃不准。毕竟,千年来,开疆拓土本就是常态,似这般只做买卖,却有些异类。
不过他还是想去天竺看一看,李承乾依旧无法理解,为何这些天竺人竟是如此的不堪一击,要知道,这一次,王玄策报上来的奏报里,可是号称自己数千人,斩首数万,俘敌无数的啊。
换句话来说,这几乎是以少胜多的经典战役。
若只是以少胜多倒也罢了,问题的关键之处在于,那王玄策,无论是天时还是地利,亦或者是人和,都不占据。
可想而知,这么点人,深入了敌人的国境,四周都是敌城,甚至连语言都不相通,就攻略了对方的王城。
这听着怎么都令人觉得有些玄乎吧!
其实随着陈正泰去的,并不只是数千的保安队,除此之外,还要大量的匠人,通译,文吏,账房,这些经过了培养之后的人员,也将随之进入天竺,他们将在天竺各地,先搭设大食商行在天竺的各个据点,进行各种的资本收购事宜。
情报局那里,也有数百人,整装待发。
整个大食商行,已经形成了一个体系,从武力保障的保安队,再到情报分析的保安队,而后
到专司买卖的商业人员,别看只是一个商行,可实际上,已经开始向朝廷的职能发展了。
譬如在朝廷有六部。
而在商行内部,现在也有三个重要的支撑,即情报、安保,以及商业,再此之下,又分为商业交涉,财务、后勤保障、人员培训等等细分。
随着商行的规模越来越大,资产也越来越多,几乎各个重要部门之间,都需彼此合作,可同时,又需共商大计。
现在陈正泰,几乎带着半个大食商行的班底,径直南下。
这一路,其实颇为艰辛,毕竟……道路难行,也没有现成的道路,李承乾倒是不畏这些,甚至骑着马,一脸朝阳,饶有兴致的样子。
反观陈正泰,却颇有几分痛苦了,毕竟平日养尊处优惯了,现在竟要学那历史中的玄奘,往那‘西天’走一遭,取的不是真经,是‘真金’。
波斯境内,争相来送别太子和陈正泰的波斯贵族们数不胜数。
当天竺的消息传来,波斯人算是彻底的清醒了,此前的怠慢,变成了现在的殷勤,他们恨不得将一张笑脸钉死在自己的脸上。
陈正泰其实并不在乎这些波斯的贵族们怎么想,他目标一直都很明确,这些人高兴还是不高兴,都和自己没有关系,只要生意能顺利即可。
做买卖的人,本就擅于捧场做戏惯了。
哪怕这些人内心里想杀死他一百次又何妨呢,陈正泰就喜欢看他们干不掉自己,却又不得不殷勤的样子。
一封快报,自是疯了似的送往长安。
长安这里,人们对于大食商行的担忧已越来越大了。
这都市值亿贯了,让人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总感觉好像随时……这亿贯的市值,最终一下子破灭。
关于天竺的流言蜚语依旧很多,这都半年过去了,天竺也没传出什么准确的消息。
朝廷已经调拨了兵马,预备往波斯去。
这一次带兵的,乃是程咬金。
浩浩荡荡的军马集结,不过士兵们的情绪都不免的有些低落。
毕竟,这一次的征程乃是万里之外。这些府兵们,拜别了自己的妻儿,离开了自己的家乡,可能十年都不能回来,很多时候,此时的告别,就极可能成为了永别。
户部那里,要负担如此多的钱粮和军资,牢骚也是不少的,他们想节省一点开支,可兵部那边只是一味的催告钱粮。
因为十多万军马,开赴万里之外,是前所未有的事,这就好像一个无底洞,谁也不知还要往里头填多少钱才足够。
可就在此时,一个消息,似乎已经开始渐渐的传开了。
当然,现在什么样的消息都有,可谓多如牛毛。而事实上,大家已经被各种的谣言折腾怕了,已经有了免疫。
因而,虽然这流言说的有鼻子有眼的,可大多人,却只是哈哈一笑,一笑置之罢了!
第六百二十九章:一举成名天下知
倒不是大家不相信某些大利好的消息。
而是关注大食商行的人太多,毕竟这天下有太多人在大食商行上投了钱,因而,隔三差五就有人鼓吹会有利好。
于是这样的消息听得多了,大家也就麻木了。
大家渐渐发现,绝大多数利好,不过是有人故意吹嘘出来,因而痛骂者不计其数。
哪怕是那些消息灵通之人,也觉得许多的消息不甚可靠。
何况这大食商行价值亿贯,这在此时的人心目之中,已是完全超越了他们的想象。
要知道,整个大唐,也不过千万户的人口!这一个大食商行,若是分发下去,岂不是可让每户人家得十贯钱?
此时,人们尚且还不知什么叫泡沫。
因而觉得这里头有诸多不合理的地方,价值太高了,这不是还没盈利吗?
就在众说纷纭之际。
宫中却已被这个可怕的消息震撼住了。
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
李世民正为调兵遣将的事焦头烂额。
而三省一阁以及七部的官员也正在太极宫里彼此撕扯。
涉及到了钱,总是不容易达成一致的。
何况还是调这么多的兵!
于是房玄龄出了一个主意,他上奏道:“陛下,十万唐军一旦出关,将来如何轮替?”
这也是一个问题,而且显然并不是一个小问题!
殿中的许多人,其实一直都在故意忽视这个问题。
可现在,房玄龄还是提了出来。
李世民颔首,却没有吭声。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也是十分棘手的事。
这不是让将士们驻守去玉门关。
驻守玉门关这等偏僻的地方,就已经很头痛了,多少将士去了玉门关,十年都不能回来!
毕竟这来回,便有一年之久,朝廷也不可能花费大量的给养,不断的进行轮换。
可此次乃是驻守波斯,虽然有了铁路,可毕竟铁路还未修到,到了高昌之后,便需穿越戈壁和沙漠,路途遥远,若是大军往返,没有一年半载也无法做到。
这就意味着,许多的将士,运气若是好,十年可以轮替,若是运气不好呢?
那么……可能就是一辈子也回不来了。
朝廷诸公,一直都在忽视这个问题,是因为大家想好了,先将人派去了再说。
至于能不能回,则是另外的问题。
可问题就在于,一旦将士们将来知道自己可能一辈子都无法回来,是否会哗变,又或者有其他的想法,这就未必了。
李世民看向房玄龄,本来大家的念头是走一步看一步,可现在房玄龄既然开了口,那么这个问题就无法忽视了!
李世民道:“房卿有何想法?”
“实在不成,就命家眷们同行吧。”房玄龄道:“家眷随军,将士们心里也安定一些。”
“这十万大军已是让人焦头烂额,若是再带上数十万家眷,这国库如何负担?何况,若是家眷跟了去,只怕将来,将士们要生变故。”
说话之人正是杜如晦,他边说边摇摇头,认为此举过于冒险。
群臣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觉得棘手。
李世民也沉吟着,不说话。
显然,这事是一个取舍的问题,若是直接让将士去,实在过于残忍。
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
这诗词虽然现在还未出现,却也道尽了许多离家之人的凄凉。
若是朝廷这般对待这些将士,难免这些驻守在波斯的将士心生怨愤。
李世民叹息道:“天下过于广袤,朝廷能控制的疆土,又有几何呢?”
他说出这番话,似乎早没了当年的踌躇满志。
若是年轻的时候,他一定满腔热血,觉得自己开疆拓土,立不世之功。
可现在,当疆土不断的变大,却发现力不从心起来。
治理是需要成本的,而这个成本,已经超出了当下的生产力,那么便出现了巨大的问题。
李世民抬头,往其他人的脸上扫了一眼,道:“诸卿没有其他的办法吗?”
房玄龄则是想了想道:“陛下,其实陈家倒是有一个主意。”
李世民看向房玄龄,随即目光落在了遂安公主的身上。
遂安公主乃是鸾阁令,朝议是少不了她的,只是房玄龄提出了关于陈家的事,李世民第一个反应就是,既然是陈家的主意,为何遂安公主不来奏报?
李世民随口便道:“什么主意?”
房玄龄道:“陈家说,若是准许将士们带家眷去,陈家便可在唐军在波斯、大食等驻地上,开办一些产业,而后招募将士们的家眷!如此一来,将士们安心在军中效力,沐休时也可见到女眷,他们有饷金,而他们的家眷也有一份薪俸,这样的话,日子会宽裕一些。”
李世民听罢,顿时明白了什么意思。
若是如此,似乎将士们带着家眷前去那万里之外,只怕会安心一些,就不会有太多的怨言了。
除此之外,家眷们也多了一份薪水,这些将士,手头也可宽裕,心也定一些。
当然,李世民所没有考虑到的是,大食商行在各地依旧缺人手,哪怕是这些家眷,他们也是乐于招募的。
李世民随即便看向遂安公主道:“秀荣知道此事吗?为何此前不报?”
遂安公主便道:“陛下,儿臣毕竟是陈家人,此事理应避嫌。”
李世民点了点头,沉吟片刻便道:“此事,尚书省拟一份章程吧。这大食商行,摊子铺得太大了,现在又要养着数十万的家眷,据朕所知,他们一年下来,利润才十几万贯呢,就这么点利润……”
说着,他无声地摇摇头。
十几万贯的利润,其实是不小的。
可若是十几万贯的利润,配上那上亿贯的市值,还有每年数千万贯的开销,这怎么看,都像是倒贴。
可现在,似乎大食商行一点也不为他那雪上加霜的财务问题而担心,甚至像是又手痒了,又想要花钱了呢。
殿中群臣听罢,心里也不禁苦笑,是啊……这样算下来,大食商行养着这么多人,每年的开销,只怕又不知要多多少!
这消息若是传出去,这股价不是还得跌?不成了,这股价怕是要扛不住了,回去还是赶紧的卖了了事吧。
正在此时,银台却有人来了。
张千就站在李世民的旁边,他眼睛尖,于是忙是下殿,随即,银台的宦官将一份奏报送到张千的手里。
张千便又忙入殿,道:“陛下,银台送来了波斯和天竺来的奏报。”
波斯和天竺……
李世民尚无反应。
这群臣却是哗然,彼此之间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不知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我看……可能是坏消息……”
众人对此是极担忧的,毕竟不少人的家当,都丢在了大食商行的上头。
李世民意动,随即道:“天竺又送来了国书?”
按理来说,天竺和大唐早已断绝了往来,即便是国书,当初也是从泥婆罗国转交来的。
因而,这在李世民看来,是十分蹊跷的事。
张千低头,也觉得有些诧异,他期期艾艾的道:“这天竺来的奏报,乃是王玄策所书。”
他捏着封皮,也觉得不可思议。
“王玄策是谁?”李世民皱了皱眉,大惑不解。
群臣也都是一头雾水。
这个人……闻所未闻,显然是个小人物。自然是入不得朝中诸公的法眼,说难听一些,这个人连上奏的资格都没有。
倒是有人似乎对此有些模糊的印象:“陛下,此人从前好像是在右卫率中任校尉,此后调入了大食商行。”
李世民噢了一声,便对张千道:“先取此奏来朕看看。”
张千不敢怠慢,忙是将奏疏奉上。
李世民低头一看,顿时无语。
群臣一个个瞪大着眼睛看着李世民,甚至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良久,李世民四顾左右,口里道:“这王玄策,可曾立过什么战功?”
“……”
这个问题有点突然。
这一下子的,却将兵部尚书李靖难住了。
李靖一声不吭,按理来说,他乃军中大将,又任兵部尚书,但凡是军中稍有一些功劳的人,他多少有些印象吧!
于是他此时不得不尴尬地道:“臣在兵部,不曾听闻此人……想来……想来……未立过寸功吧。”
“这便奇怪了。”李世民喃喃自语,一副匪夷所思的样子。
一个从前没立过什么功劳,声名不显的人,可从这奏疏里来看,简直就是一个怪物。
李世民随即道:“来人,查一查这王玄策。”
众臣个个瞠目结舌,不可思议地看着李世民。
他们显然不太明白,李世民为何对这么一个人,如此的有兴致。
张千自是不敢迟疑,连忙去查,倒是很快有了消息!
而奏报的结果,和李靖没有什么出入。
张千道:“陛下,这王玄策,此前不过是做过一个小小的县令,此后调入了卫率之中,履历之中,并没有什么出彩之处,便是做县令时,评价也只是中等而已,似乎……不是什么人才。”
第六百三十章:建功封侯
张千说的都是实情。
王玄策此前的表现并不好,他的履历,可以用乏善可陈来形容。
说句不好听的,这天下的县令这么多,但凡是优秀的,早就冒尖了。
这可是贞观朝,风云际会之时,多少人借了机会立下大功劳,崭露头角。
而王玄策夹杂在这其中,自然而然,就显得平庸了。
李世民一脸疑窦,接过了张千带来的履历。
这显然是自吏部来的,李世民低头一看,果然,哪怕是此人在做县令时,评价也不突出。
李世民不由得叹息道:“此人……看似确实平庸,难怪这十数年来,一直都没有得到重用,可是诸卿……”
李世民四顾左右,随即面带微笑着道:“诸卿可知,这王玄策带着数百人前去与天竺议和,却被天竺袭击,他带着人逃脱,此后去了哪里吗?”
众臣都觉得蹊跷,陛下如此关心这个人,自然而然,引发了许多的猜测!
正因为如此,大家心底深处都在努力的回想,这个王玄策,王玄策究竟是谁,以前是不是见过……
可是他们的记忆,实在有限。
说难听一些,能站在这里的人,哪一个不是重臣呢?小小一个卫率校尉,即便是当初见过,或者是有过数面之缘,也绝不会将其放在心上。
众臣看陛下卖了个关子,自己却实在想不出这么一个人,一时也是无语。
李世民随即笑道:“这王玄策竟去泥婆罗和吐蕃借了数千兵马……此人胆子真大,泥婆罗和吐蕃人各怀鬼胎,也不知道此人是如何说动了吐蕃和泥婆罗人的。”
借兵……
大家都是深谙世事的人,自然知道,这世上干啥都好说,唯独涉及到了这个借字,却是天下最难的。
借钱对于绝大多数人而言,已是难如登天了。
你还借人家的兵?
事实上,吐蕃和大唐一直不太和睦,只是维持着表面的关系,可大唐君臣们却都深知,这些吐蕃人可是野心不小,平日里,便一直阳奉阴违。
而那泥婆罗,则是远在天边,虽然他们也会派使臣来纳贡,可大唐君臣们一直怀疑,这些家伙们只是借纳贡的名义,占大唐的好处而已,一向鬼的很。
这王玄策居然单枪匹马,甚至都没有代表大唐朝廷,就以一个大食商行使者的名义,就敢跑去借人家的兵?
人家肯借吗?
不过听陛下的意思,似乎是真借成了?
于是许多人的心里都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若真如此,这家伙还是个人才啊!
啥都没有,就靠一张嘴去让人把家底掏给他?
李世民见众臣个个神色略有不自然,心里自然清楚,王玄策借兵之事,不但让自己觉得匪夷所思,这群臣只怕也觉得有些异想天开了。
李世民随即就道:“此后,此人带着数千吐蕃和泥婆罗人,深入天竺千里……”
“……”
“身经大小数十战,杀至了曲女城,与天竺精锐决战,大胜!”
此言一出,殿中已经哗然。
刚才还只是略为惊讶,现在直接是震惊了!
哪怕是李靖这样的老将,也不由得变色。
他们也曾以一当十,甚至李世民还有过带着数千骑兵,直接突袭十万大军的战例。
可是……他们很清楚,自己之所以敢如此,是因为他们在突袭之前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毕竟,大家是名将,不是奔着送死去的,在突袭之前,会挑选心腹的将士,会了解敌军驻扎的情况,也会摸清对方的将军,找到对方的弱点。甚至,在突袭的过程之中,还会有其他军马负责诱敌,或者迷惑敌人。
可显然,这王玄策的情况不一样,他带着的人主力,是别国的人马,他几乎不可能事先了解天竺的情况。
完全就是瞅准了对方的王都方向,莽就完事。
这么一个人,你可以说这家伙不是一个合格的统帅,因为在不能知己知彼的情况之下,如此冒险,是兵家大忌。
可是……你却不得不佩服这么一个家伙,因为能敢如此行径,他绝对是这大唐朝中,最勇猛的先锋了!
这样的胆识,哪怕是李世民这些人,也要甘拜下风。
“天……天竺败了……”
这时,终于有人反应了过来。
李世民又低头看了一眼奏疏,而后郑重其事地道:“斩首数万计,伤者和逃者不计其数,天竺王都曲女城,已在王玄策之手。”
“……”
顿时间,殿中安静的落针可闻。
不是做梦吧,就这么……赢了?
回想起一年前,天竺人送来了国书,国书之中,一副妄自尊大的口气,动辄就是数百万兵马,听的人心惊胆战。
谁也没想到,转眼之间,就一个区区的校尉,直接将对方一锅端了。
“陛下,这天竺……想来不过是夜郎国而已吧,此前倒是让臣等……多虑了。”房玄龄等人苦笑。
是啊。
不过是夜郎国而已!
李世民却是微笑着摇头道:“却也未必,这王玄策在奏报之中介绍了关于天竺的情况,这天竺在戒日王的统治之下,人口近千万户,各处的兵马,只怕也在百万,他们把守王城的骑兵,就有数万之多,单凭这纸面上的数字,也确实不容小觑。除此之外,听闻戒日王统治下的天竺南方,还有一些小国!天竺占地,也有几近万里了,且那地方,富贵人家储藏大量的金银,建筑也是雕梁画柱,其富庶,虽不及当下的大唐,却也不在当初隋文帝治下之下。”
众臣顿时议论开了。
“这样说来,确实是不容小觑啊。”
“说也奇怪,如此的国力,怎么会被区区数千人就这般打败了呢?这奏报,会不会有一些言过其实了。”
“不像,这是天竺发来的,若是虚报,这王玄策在天竺之中,只怕早已死了几百回了吧!何况,没必要这样做,这样的虚报,迟早必然会被看穿!这王玄策却不知是出自哪一大族,他若是敢谎报,难道不怕祸及家人吗?更何况,那大食商行就驻在波斯那边,这怎么瞒得住?”
“遭了。”突的,有人面如土色。
旁边的人给这一声惊叫吓了一跳,忙道:“怎么?出了什么事?”
这人哭丧着脸道:“我昨日卖掉了七万贯大食商行……”
这不说大食商行还好,一说大食商行,殿中群臣,都纷纷骤然地意识到了什么。
大家私底下在交易所里买卖了这么久的股票,自然对于这利好和利空,早就心里有数了。
只区区数千人,拿下了天竺这样人口不在大唐之下的大国,那么……接下来大食商行会和天竺签署什么样的通商协议?只怕新的协议,将会一面倒的有利于大食商行吧。
想想那区区百万户的大食和波斯,还有加起来也未必有百万户的西域诸国,就这么一些贫瘠的地方,都让大食商行的未来能赚得盆满钵满的。
那么若是再加上天竺呢?
而且……天竺尚且能拿下来,人们对于大食商行的未来,自是会更看好的,天知道未来,还会有什么新的通商之地。
这是什么?
这就是预期啊。
只怕要涨了。
而且还极可能是大涨。
于是又有人眉开眼笑,乐呵呵地道:“哎呀,真巧的很呀!前几日,我恰好买了一些,嘿嘿,主要是现在钱贬值得厉害,越来越不值钱了,心里便想着,留在身上让人不放心,倒不如去买点什么呢!哎呀……只怕这一次是无心插柳……”
“就不知……会涨到什么地方。这消息……只怕市井已经开始要传开了,又不知未来一些日子,是个什么样子了。”
“这还用说的?肯定是一票难求……”
李世民:“……”
这个时代的君臣朝议,其实不似后世那样规矩森严的,大臣们大多数都是坐着,虽然还是很尊重天子,该有的礼仪会有,但是也不至于个个大气不敢出!
议事嘛,不让人开口,那议什么事?
可李世民万万没想到,朕现在跟大家讲的是国家大事呢,这群臣居然在这么庄严的场合津津有味地议论起了股票,这是什么意思!
这像样子吗?
李世民一脸无语之色,却是突的想起来了什么,于是朝一旁的张千使了个眼色。
张千连忙上前,低声道:“陛下的意思是……这就让人出宫……”
李世民低声道:“现在让人去收购,还来得及吗?”
张千想了想,皱眉道:“陛下,只怕来不及了,现在的人都精得很,人心不古了,但凡有点风吹草动,大家便将股票捂着,死也不肯卖了。”
李世民不由叹口气,才道:“还好当初朕那两成多的股,没有轻易卖了,如若不然,怕是要血本无归。”
张千便忙道:“这都是陛下的福泽啊,陛下有好眼力。”
李世民看了众人一眼,听下头群臣议论的厉害,零星听到暴涨、发财之类的字眼。
也忍不住对张千低声道:“你说,这一次能涨多少?”
张千:“……”
第六百三十一章:热情高涨
张千其实心里也是有点迷糊的。
这种事,他哪里说的准呀,只怕是陈正泰来,怕也未必能说准吧。
不过事情显然是板上钉钉的,现在闹了这么一出,绝对是天大的利好!
接下来可想而知,这大食商行,不涨疯才怪了。
张千原本还觉得在殿中说这些话,肯定是犯忌讳的。
不过看群臣们都在说,个个眉飞色舞,一身是劲的样子,便也压低了声音对李世民道:“陛下,一个天竺,沃野万里,无论是户籍人口,还是土地,亦或矿产,只怕都比大食、波斯西域诸国加起来还要多几倍,这王玄策不是在奏疏里说的很明白吗?此地富庶,不在大唐之下,土地肥沃,甚至粮食能做到两熟,一年四季,都如春一般,真是非同小可哪。”
李世民也点点头:“朕明白了。”却在下一刻道:“待会儿……随朕去交易所看一看。”
张千点了点头,他倒不觉得意外,连他也想立即去看看情况呢!
李世民随即就冷哼一声,声音有点大。
这殿中放肆的群臣,这才安静了一些。
众人便都收起了心神,看向李世民,便见李世民冷着脸,厉声道:“诸卿,这太极殿不是交易所,诸卿是大臣,如何似街边货郎一般,没有规矩!”
众臣听罢,个个噤若寒蝉,似乎也觉得方才有些过份了,便都纷纷面露惭愧之色。
李世民又接着道:“这王玄策,居功至伟,这天竺……看来也是不堪一击。可朕取王玄策之勇,敕其为竺国公,其他将士,都有分赏,至于吐蕃和泥婆罗诸国的将士,也当赐予金银,以示优渥。”
一次就赐了个国公,怎么不令人艳羡,不过这也是正常呀,当然是因为人家的功劳实在太大了!
哪怕天竺当真是不堪一击,可是……面对这样的大国,只是一个使臣,身边不过数百扈从的情况之下,敢跑去借兵,带着几千人便敢奔袭千里,这已是奇迹了。
更不必提,这一次拿下天竺,对于大唐而言,实在有太多的好处。
不说其他的。
单说这大食商行,就关乎到了皇族、陈氏以及无数世族,还有大商贾的切身利益。
哪怕是寻常百姓,谁家没有买一两股呢?
事实上,在历史上的王玄策,虽是在天竺崭露头角,可历史中的大唐,对于天竺并没有过多的利益相关,所以虽然王玄策立了大功,可朝廷给与的待遇,也不过是一个散朝大夫而已!
说实话……这就相当于随便给了一个封赏,可如今,却是不同了。
李世民说罢。
众臣居然没有人有丝毫的异议。
毕竟王玄策带着大家发财了嘛!
随即,李世民罢朝。
众臣散去,李世民的目光,却是落在了跟前桌案上的另外一份奏疏上头。
这奏疏,也是关于天竺的,李世民没有让人在殿中念出来,自是因为,这是一份私下的密奏。
这里头,除了通报了关于天竺之事,主要是用来交心的。
无非是现在大食商行开始扩张到了天竺大陆,为此,大食商行将进行改组,希望皇帝能够给与大食商行更多的自主权。
譬如,大食商行有直接与诸国订立各种商约,招募更多的保安队,甚至这保安队,能招募一些外邦人,甚至是有一定官员任免的权力。
大食商行的势力范围,距离大唐太远了,远到一个消息传递,都可能花费一年半载的时间!
若是什么事都需向朝廷奏报,许多事,便没法自己决定了。
这大食商行现在要钱有钱,要人有人,拥有的土地,更是数之不尽!
在这种情况之下,若是再拥有这些特权,势必成为一个让人谈虎色变的军事实体。
此时,只见李世民不由自主地皱起了眉,手指不禁有节奏地拍打着案牍,显然这个要求,让李世民有些难以抉择了。
李世民沉思了好一会,才缓缓地抬头看向张千道:“张力士……”
“奴在。”张千忙道,他一直默默地站在一边,从陛下的脸上似乎也察觉到了一点纠结的意味来。
李世民的声音不温不冷,平淡地道:“你说……这大食商行,到底是一个商行呢,还是另一个朝廷呢?”
“什么?”
李世民说的很平静,张千却是有点给惊到了,不禁诧异地看着李世民。
但下一刻,张千显然感觉到了事情似乎有些严重。
陛下用一个朝廷来形容大食商行,这绝对是极大的忌讳呀,似陛下这样的雄主,一旦察觉到卧榻之侧有他人酣睡,就难免会生出其他的心思。
可随即,张千深吸了一口气,说实话,他很看不惯陈正泰,若是陛下疑心大食商行,这对他未尝没有好处。
因而,张千脑子开始疯狂的转动起来,片刻之后,他便冷静了下来。
他不喜欢陈家,这一点没有错。
可这并不代表,自己要昏了头,鼓动陛下对大食商行滋生疑虑!
且不说一旦如此,大食商行势必连根拔起,无数人血本无归,天下人都要愤恨,而且……这对陛下,对自己都没有丝毫的好处。
想了想,张千道:“陛下,大食商行实行的,乃是股份制,陛下切莫忘了,陛下那儿也有二成五的股份呢。这股份,乃是大食商行的根本,二成五的股份,对于皇族而言,或许并不算多,可是陛下有没有想过,这是多大的权力,又是多少的财富呢?”
李世民颔首,这话的确是实在,他很清楚,这等商行性质的实体,股份制确实是其根基,而两成五的股份虽然没有过半,可要知道,这大食商行除了陈家之外,第三大股东,可能连皇家的一个零头都没有。
张千又道:“何况域外对于大唐而言,确实是鞭长莫及,即便没有大食商行,我大唐朝廷,难道能够控制吗?”
张千顿了顿,看了看李世民的脸色,接着道:“借大食商行之手,而肥我大唐,这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事,陛下何相疑?”
其实张千说完这些,心里已是松了口气!
他很清楚李世民,李世民毕竟是个大气的人,虽然一开始可能会有疑窦,可实际上,陛下自个儿也会慢慢想明白。
倘若自己在此添油加醋,等陛下想明白了这些关节的时候,自己只怕就要糟了。
幸好自己没有冲昏头脑!
果然,李世民听罢,不禁笑了,便道:“此言甚善,既如此,那么陈正泰这份奏疏,便交三省一阁讨论,最终拟出一个章程来吧,想来……不会有什么阻碍。好啦,去吧,给朕预备一件衣衫来,朕要去交易所看看。”
想通了这些关节,李世民的表情也放松了许多,心情也显得兴致勃**来,他倒是极想去看看交易所今日的情况。
没多久,便换了一身衣衫,上了马车。
突然,李世民又想起了李承乾,便道:“不知承乾现在在波斯如何了?但愿此次,游历了天下各处,能有所长进吧。”
张千笑道:“太子殿下聪明伶俐,一定不会让陛下失望的。”
李世民便笑了笑,道:“有时吴王李恪这些孩子,也会在朕面前陪着朕说一些话,朕倒是觉得他们都长大了,尤其是这恪儿,他性子稳,讲的道理也说的通。不过……细细思来,这又有什么用呢?天下不是靠道理挣来的,也不能靠区区一个道理,便可治国平天下。终究……还是需要亲力亲为啊。”
张千很识趣地在这时候住了口。
陛下对于皇子们的评价,却是张千不敢随便插口的,这事儿犯忌讳。
李世民坐着马车,招摇过市,等到了交易所,这交易所已是门庭若市了,到处都是人!
李世民带着人,竟是挤不进去,偏偏他此时乃是微服,却又没办法带着人闯入。
只得驻足在外头,听着从里头来的消息。
只是这些消息,却还是很令人振奋。
市场的反应是极灵敏的,居然只这一会儿工夫,股价便暴涨两成。
这暴涨两成的股,不少。
可似大食商行这样的市值,一下子暴涨两成,却绝对是非同小可的事。
似李世民或者那些大世族和大商贾们而言,他们手中的资金往往庞大,一般情况,是不会购买其他的小产业的。
毕竟,某些股票看上去涨的厉害,可若是巨大的资金进去,虽能盈利,可要变现却难,毕竟,你若有十贯的股票,想卖也就卖了。可若是你手里拥有舒适上百万贯的股票,这股票的总市值才一两百万贯呢,这股价看上去高,前提却是你能卖的出去。
因而,不少的世族和商贾,便往往都会寻觅市值高的股进行投资,没有上千万贯的市值的股,往往是不会轻易下手的。
大食商行便是这众多高市值股票的佼佼者,它这一会儿功夫上涨两成,绝对是破天荒的事。
一时之间,不少人热情起来,人们对于大食商行的预期越发的表现出了兴趣。
第六百三十二章:凉王殿下抵达了他的曲女城
气氛是能感染的,交易所里的热情,倒是让李世民的心思也高涨了起来。
“陛下,这大食商行,再这般下去,只怕要到一亿三千万贯的市值了。”张千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
说实话,这真是天文数字啊,这一贯就是一千文,一亿三千万贯,就相当于一千三百万枚铜钱啊!
这堆积起来,足以是一座金山银山了。
十几年前,张千这等皇帝跟前的红人,见多识广,只怕也想象不到,这世上竟还有一个商行,能值这么多的钱。
李世民则是摇摇头道:“还早着呢!你难道没见,现在许多人都在拿钱继续推高吗?天知道最后会是个什么价。”
“是,是!”张千连连点头,眼睛一瞥,却不禁低声道:“陛下,那……那人……不是李靖吗?”
李靖?
李世民一愣,这李靖,这时候难道不该在兵部?
李世民于是放眼过去,不是那李靖是谁?
只见李靖与几个军将,正朝里头挤,一副颇为懊恼的样子。
李靖是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人,警觉性可谓极高,总觉得好像自己的脑后有什么东西在盯着自己!
他下意识的回头,这一刹那的功夫,却是吓了一跳!
那……那人怎么看着……像是陛下?
可是……这个时候,陛下不是在宫中吗?
李靖下意识的便是想躲,毕竟堂堂兵部尚书,下了朝会,便到这交易所来,若是让陛下知道,只怕要见怪的。
而李世民一见李靖回头,则是连忙身子一侧,也躲到人群之中,心里忍不住骂,李靖啊李靖,原来卿是这样的人,平日看你忠厚老实,原来却也是爱财如命。
只是虽这样想,李世民心里却又嘀咕,不知这李靖看到了朕没有,若是被他看见,朕乃天子,反而不好了,倘若消息传出,只怕影响宫中威仪。
李世民便扯着张千,压低声音道:“到偏僻一些的地方去,不要成为众矢之的。”
张千忙点头,一面道:“陛下,那果然是李靖将军吗?”
李世民只皱着眉头不做声。
过不多时,外围传出了消息,市值又涨了,暴涨。
直接又加了一成。
这些人已经疯了。
这等大利好之下,可谓是一传十,十传百,这长安城,万人空巷。
上至达官贵人,下至贩夫走卒,竟疯了似的都涌了过来。
倒不是大家爱凑这个热闹。
若是连傻瓜都知道,买到就是赚到,虽然现在想求购大食商行已是难上加难,现价根本没有人卖出,这价格自然而然,也就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涨到头了。
李世民于是低头,此时他想的,却又是另一个问题!
这十万大军,已经枕戈待旦,原本是要去波斯的,可现在看来,大食商行的隐患已经解决,那朝廷是否继续调遣?
又想到陈正泰所恳求的索要诸多专权之事,却不知朝廷讨论,会有什么结果。
最后他想到的结论是,索性就让三省一阁先议一议吧。
次日,李世民便命张千至尚书省,将陈正泰的奏疏交给了房玄龄。
房玄龄便召了三省一阁的宰相们在这尚书省政事堂中议事。
众人都不吭声。
其实大家心里都清楚,一旦朝廷恩准,那么就覆水难收了。
这就等于,将整个西域、波斯、大食、天竺之事,统统都交给了大食商行。
这大食商行不但拥有了操练士兵,进行外交,甚至是治理某些他们购置的土地的权力,几乎形同于是外藩的草头王,完全可以先斩后奏,一切都可便宜从事。
不过陈正泰提出这些要求,也不是没有道理的,毕竟过于遥远,历朝历代,即便是西域,也未必能够控制呢,劳民伤财的派出了军队,设置了安西都护府,可用不了几年,又丢失了出去。
再者说了,眼下保住大食商行,就是保住大唐的命根子,若是大食商行出了什么意外,那便真的糟了!可想而知,多少人的身家性命,都要丢在这大食商行啊。
就比如这杜如晦,杜如晦为相,并不过问自己的家事,可京兆杜家,却也是天下有数的世族,家大业大,这些年来,在河西经营,自也是挣了不少的钱。
这些钱,可有一大半都在大食商行呢!
“听闻,这大食商行现在市值已是两万亿了?”杜如晦淡淡道。
众人都是苦笑。
他们是亲眼见证大食商行这些日子不断暴涨的。
有人道:“只怕未来还要涨呢。”
“如此的价值,千万人身家性命所系啊。”杜如晦捋须,摇摇头道:“老夫算是看明白了,大食商行到了这个地步,一旦出了任何的差错,这天下便要乱了。现如今,天下可以没有任何的商行,却不能没有大食商行,这叫大而不能倒啊!”
房玄龄等人纷纷点头。
这是实在话。
就算他们愿意壮士断腕,宫里肯同意吗?天下人肯同意吗?
就不说多少人的身家在里头了,大食商行为了经略天竺、大食、波斯和西域,高薪招募了多少人?
多少人家,就指着大食商行吃饭呢!
于是杜如晦道:“既然大而不能倒,那么这大食商行怎么舒坦,就怎么来吧。他们经略的地方,距离长安太远了,若是不能当机立断,处处都要仰仗长安,岂不是被朝廷所掣肘吗?经营商行和治理天下没有什么不同,无非就是用人、钱粮而已,予以大食商行专断之权,有利有弊,可眼下,是利大于弊。”
房玄龄听罢,点头道:“老夫也是此意。”说着看向长孙无忌:“长孙相公怎么看呢?”
长孙无忌如今也已入相,房玄龄特意问他,这是因为长孙无忌和李世民的关系最亲密。
长孙无忌便笑了笑道:“如此甚好。”
这长孙无忌是求之不得呢!
其实在坐的诸人,都有一点小心思,今日所议的事,若是传出去,只怕对于大食商行,又是一处利好了。
“既如此。”房玄龄道:“那么诸公与老夫,便拟一份章程吧,过几日上奏。”
众人都很一致地称是。
………………
这个时候,陈正泰和李承乾已抵达了曲女城。
沿途领略了天竺的风光,李承乾却是低头不语,似乎心里有着无数的疑问。
等到了曲女城之后,他终于憋不住了,便对陈正泰问道:“正泰,此处土地如此丰腴,沿途所过,这千里之内村落如棋盘一般,不亚于关中。这本该是霸者之资,何以竟连王玄策都不敌?”
在李承乾看来,关中便是天下最富庶的地方,土地肥沃,沃野千里。
可这天竺又何尝不是如此呢?可谓是一马平川,遍地都是良田,这样的地方,完全可以蓄养出许多雄主出来。
可接触过了这些天竺人,李承乾的想法却变了,他发现这些人竟少有进取心。
陈正泰便苦笑道:“其实臣也想不明白,天竺的事,多想也是无益,想的越多,疑惑越多。”
李承乾哈哈一笑:“想不到这世上,竟也有你不解的东西了。”
陈正泰哂笑,突然想起了什么,便道:“此番来此,关系重大,事关着整个大食商行未来的经营,只有最后敲定在天竺的协定,事情才好办。只是你我在此,人生地不熟,戒日王已死,听闻这戒日王一死,整个天竺便是一盘散沙,便是想谈,竟也找不到人来谈了。那王玄策在此,却不知对情况是否了解,到时只怕还要他来主持大局。”
李承乾对于王玄策的印象,已是大为改观,于是道:“此人倒是有勇有谋,却不知,是否擅长交涉。”
浩浩荡荡的队伍一进入曲女城,那王玄策却已带着保安队的人马前来迎接了。
王玄策一身戎装,率先上前,行礼道:“卑下见过太子殿下,见过凉王。”
李承乾坐在马上,正想说什么,却见陈正泰下了马去,便也悻悻然的下马。
陈正泰笑道:“将军不必多礼,你的捷报,太子殿下与本王已是看过了,让人大开眼界啊!”
王玄策忙道:“不敢。”
客套了几句,陈正泰便问起了这天竺的情况。
王玄策则老实回答道:“这天竺的问题,只有一个,便是不知。”
“不知?”陈正泰眉一挑,道:“这是什么缘故?”
“臣在这里,花费了许多的气力,便是想要将天竺的情况摸清楚,却发现都是一笔糊涂账!既不知他们的人口多少,因为他们并没有户册;也不知到底有多少王公,因为他们的王公多如牛毛,三十里内,必有一个王公,走几步,或许便到了其他人的领地。”
说到这,王玄策显出了几分无奈之色,接着道:“甚至卑下想要追溯这天下人的根源,却也发现,连天竺人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从何而来,这天竺之地发生过什么。只一些零散的歌谣,诉说过以往的旧事,可这些歌谣,大多不足以采信。”
李承乾在旁不由诧异道:“这就怪了,莫非他们不记史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