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言情小说唐朝贵公子TXT下载唐朝贵公子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唐朝贵公子全文阅读

作者:上山打老虎额     唐朝贵公子txt下载     唐朝贵公子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二十三章:御前亲审

    李世民眉头皱的更深。

    这案卷之中最严重的两个问题是……

    其一,陈正泰包庇逃奴。

    其二,韦家公子重伤。

    重伤倒也罢了,可怕的是逃奴。

    二皮沟是在灾情之后徐徐发展而起的,这里头有皇家大量的利益。

    可大唐绝大多数的人口,其实并没有在朝廷手里,而是在世家手里。

    这其实也是大唐继承下数百年乱世之后的顽疾。

    因而,逃奴的问题,乃是大唐的国家根本,哪怕是李世民,也绝对不会在立国不久之后,去触碰这个问题。

    因为一旦自己为了包庇陈正泰,而选择忽视掉追索逃奴的问题,那么就等于触犯到了所有人的利益!

    奴婢和庄客,所有的世家都有,而世家的土地需要有人耕种,这些人力便是他们的根本。

    今日之事,韦家不会善罢甘休,因为陈正泰和韦家的仇怨,其实并不是一次殴斗这样简单,而在于,二皮沟动摇了同在长安的韦家最根本的利益。

    今天皇帝若是鼓励陈正泰隐匿逃奴,甚至韦家人去追索,而陈氏将人打了个半死,皇帝也不管不顾,那么明日呢?明日就会有数不清的逃奴往二皮沟去,长此以往,韦家还能在长安立足吗?

    韦家如此,同在长安的杜家,只怕也十分关注这件事,哪怕是出自杜家的杜如晦,还有其他杜氏子弟,他们虽然此时默不作声,却也在等待着皇帝的裁处!

    若皇帝包庇弟子,整个关中世族的遭受的利益损耗将会无比巨大,这是在挖他们的根基。

    因而……才会有韦家的子弟跑去二皮沟滋事,随后产生了冲突,韦家则决定孤注一掷,选择了死磕。

    管这陈正泰是不是陛下的弟子呢,先磕了再说,莫说是陈正泰,就算动摇他们根基的乃是皇帝李世民本人,也绝不可能忍气吞声的。

    因为他们背后代表的乃是……民意。

    当然,这个民意,并非是寻常庶民们的愿望,庶民们是浑浑噩噩的,他们在这个时代,从来不能主宰民意。

    所谓的民意,来源于天下的高门和寒门。

    此时,李世民脸色凝重,他让人将房玄龄、长孙无忌、杜如晦以及刑部尚书李道宗都叫到了跟前。

    李道宗此前是大理寺卿,他和李世民乃是同族,是以封了郡王!

    本来这一次灭突厥之战,李世民打算让李道宗与李靖一同去和突厥作战,某种程度,也是希望这位同宗的将军可以立下赫赫功劳,将来再有更大的任用。

    谁晓得突厥之战刚刚开始,就因太子和陈正泰的缘故而结束了。

    因此,李世民便敕李道宗为刑部尚书。

    之所以有这样的任命,李世民是经过了深思熟虑的,李道宗乃是皇族,又是郡王,而当今天下世家的地位又太高,想要在刑狱方面一视同仁,坚持贯彻大唐律令,就免不得需要开罪人!

    李道宗地位崇高,可以无视世族的影响。

    李世民将手中的卷宗放下,吁了口气才道:“对此,诸卿们怎么看待?”

    房玄龄苦笑,没有吭声。

    李世民的目光便落在了杜如晦的身上:“杜卿家,你怎么看?”

    他似乎在这件事上,格外的重视杜如晦的建言!

    逃奴的问题,与韦家齐名的杜家也是深受其害,这一次虽然推上了风口浪尖的乃是韦家,可实际上……这背后,杜家只怕也有微词。

    杜如晦板着脸道:“臣以为,秉公处置即可。”

    秉公处置。

    李世民眯着眼,看向李道宗:“若秉公,刑部可有建言吗?”

    李道宗朝李世民行了个礼:“此案臣已派人勘验,得出的结果是,陈正泰伤人,甚至鼓动流民,还有藏匿逃奴等罪,若是数罪并罚,就算从轻处罚,也需流配三千里。”

    三千里……这是去哪儿了?

    李世民听着不禁有些恼怒,皱着眉头看向李道宗道:“韦家就没有罪责吗?”

    李道宗道:“陈家倒是状告韦家在二皮沟,纵马踩踏了他们价值百万金的庄稼,这才引发了这一场冲突,不过……臣以为……这恐怕只是污蔑之词,所以没有采纳。”

    百万金的庄稼,你陈家的地都金子做的啊?

    李世民就冷着脸责问道:“韦家的证词,你统统都采纳,陈家的为何就不采纳?”

    “因为这都是子虚乌有。”

    李道宗能看出李世民急切的袒护陈正泰的心思,可他还是板着脸道:“陈家的地,大多都是荒地,种植不出多少庄稼来,这是人尽皆知的事。”

    李世民阖目:“这样说来,卿若来定谳此案,就要流放陈正泰?”

    “是。”李道宗毫不犹豫的道。

    坐在一旁的房玄龄,突然觉得有些可惜,这陈正泰倒真是人才。

    那长孙无忌心里不禁在想,得,我长孙家的寡妇,算是省下来了。

    杜如晦一声不吭,他其实觉得惩罚有些过重了,陈正泰毕竟还是个不成熟的少年,敲打一下也就是了。当然,站在杜家的利益而言,若是不流放,只怕杜家也要生怨。

    李世民自是不可能就让陈正泰给流放的,便冷冷道:“若是朕让卿家息事宁人呢?”

    “不可息事宁人。”李道宗毫不迟疑的又道:“若是息事宁人,则天下群议汹汹,那么就再没有人将唐律放在眼里了。”

    李世民冷哼道:“朕的意思是,朕让你息事宁人,你肯不肯?”

    李道宗沉默了片刻,他抬头看了李世民一眼,似乎内心在天人交战。

    这个时候,他才感觉到,似乎他还是轻视了这陈正泰在陛下心目中的分量了。

    李道宗于是行了大礼:“若如此,那么臣就只好请辞,恳请陛下,另请高明。”

    李世民一时大怒,差点没憋住要骂,朕让你李道宗做这刑部尚书,是让你能够压制世族,谁晓得……你安敢如此。

    李世民咬牙切齿,冷面道:“你不来审,那么这桩案子,朕亲自来审,传朕的旨意,朕亲审此案,刑部尚书李道宗、雍州牧长史唐俭为副,诸卿还有什么看法?”

    “臣遵旨。”

    李道宗在此刻,居然松了口气。

    事实上,刑部承受的压力实在太大了,而且这个案子,本身确实是陈正泰有罪,他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冒着天下人指责的压力来给陈正泰脱罪。

    现在陛下要亲审,他顺道便将此案给撇清了。

    至于陛下如何,那就由着去吧。

    反是房玄龄忧心忡忡地道:“陛下,一桩追索逃奴案,竟要劳动陛下亲审,这……”

    李世民一脸决然的道:“此案不是已经闹得天下皆知,群情汹汹了吗?既然如此,朕来亲审,也没有什么大过。尔等告退吧……”

    看着李世民阴沉的脸色,大家都不好再说什么,于是房玄龄等人起身告退。

    ……

    没多久,小殿之中,只留下了李世民和张千。

    张千给李世民煮了一壶茶来。

    李世民心不在焉的喝着茶,随即又翻开了卷宗,低头继续看着这案中的细节。

    张千在旁劝道:“陛下,何须让自己忧愁呢,这陈正泰就算是流放几千里,过了几年,陛下再想起他,再将他召回长安就是了。”

    李世民听罢,狠狠的瞪了张千一眼。

    张千吓得连忙低头,口里道:“奴万死。”

    李世民随即揉了揉眼睛,这卷宗他已看过了许多遍了,看的眼睛有些刺痛!

    他努力的搜索着记忆中案卷中的每一个细节,试图寻找出破绽。

    “哎……张千,你是不明白啊。”李世民突然合上了卷宗,却是没有大怒。

    张千只低着头,这一次他聪明了,不敢吭声了。

    李世民抬头,远眺着这小殿,随即道:“陈正泰这个家伙,既认了朕做恩师,为人师的,怎么能对他置之不理呢?他为朕解决了不少燃眉之急,朕恩赏他都来不及,却因为少年人一场殴斗,便让他流放去数千里外头。他一个少年,从未吃过什么苦头,莫说千里,便是数百里,这沿途多少颠簸,又有多少的危险,现在虽是天下承平,可他得罪了人不少,一旦他出了长安,若有人要暗害他,便连朕也无法护着了。”

    李世民说着,却像是动了真情,此刻真情流露出来,脸上略带几许心不在焉,无意识的道:“朕将他真的当朕的子弟来看待的啊,朕的子弟犯了错,哪怕是谋逆大罪,朕可以收拾他,可以亲自鞭挞,哪怕是打上三天三夜,但是也绝不可……让其他人来处置。此次陈正泰犯了大错,朕可以亲自收拾他,但是……绝不能让他流配三千里,何况……陈正泰在朕心里,并没有什么不可饶恕的大错呢。”

    张千听了,心里尴尬,却不敢在乱说话,只是连连称是。

    李世民随即目光又落在了卷宗上,他眯着眼,似乎寻到了卷宗里最关键的地方。

    他皱着眉道:“这里头,至关紧要的问题就是……陈家所状告的韦氏践踏他们价值百万金的庄稼,此处刑部和雍州长史都不予采信,可以从中着手,只是……如何让这庄稼,身价百倍呢?”

    李世民开始觉得有些头绪了,他喃喃道:“过几日,朕要亲去二皮沟布置才好。”

    他正说着,外头有小宦官道:“陛下,陛下,太子殿下来了,太子殿下……闯进来了。”

    这宦官的话音刚刚落下,便听到一声哀嚎:“父皇,冤枉啊,冤枉啊,千古奇冤,陈正泰被人打了啦。”

    门口的几个禁卫拦不住,李承乾说着,便已冲了进来,一把鼻涕一把泪的道:“儿臣亲耳听到,陈正泰被人打啦,打的浑身是血,腿都差点要断了,刑部不但不为他主持公道,竟还将他下狱了,父皇啊……你要为陈正泰做主啊……”

    “你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李世民咬牙切齿看瞪着李承乾,大怒道:“滚出去。”

    李承乾刚刚演到了涕泪横流这个节骨眼上,一听父皇一声滚出去!这句滚出去的气势似乎有点大,他的眼泪顿时流不出来了,忙擦了擦脸,像是一下子偃旗息鼓了,乖乖的道:“噢,儿臣告辞。”

    说着,悻悻然的跑了。

    “这个混账。”李世民忍不住咒骂。

    …………

    大狱里。

    陈正泰正盘膝坐着。

    韦节义还是贴着墙面。

    他对陈正泰很恭敬,在这狱里住了三天,起初的时候,陈正泰不理他,可这狭小的空间里,每日对着墙壁,似乎闲着也是闲着。

    于是乎……陈正泰偶尔会理会一下韦节义!

    人的心思是很奇怪的,当你处处要看人脸色的时候,哪怕对方一声咳嗽,也足以让人开始揣摩他的心思,因为对方一个笑容而喜不自胜,也会因为对方竖起眉毛来而忐忑不安。

    而在这完全封闭的狭小空间里,人的情绪开始不断的放大,心理上已和外界失去了联系,哪怕……

    此时……对于韦节义而言,他的世界,就只剩下了这个凶神恶煞,而且还真敢打断自己胳膊的陈正泰了。

    于是陈正泰笑,他也笑,陈正泰怒骂,他便吓得大气不敢出。

    此时,陈正泰百无聊赖的朝韦节义招了招手道:“你来。”

    韦节义连忙上前,他不敢站的比陈正泰高,所以陈正泰盘膝坐下,他便坐得更低。

    陈正泰道:“昨日讲到哪里了?”

    韦节义回答得倒是快:“讲到了陈兄如何炼盐。”

    “对,就讲到了这白盐。”陈正泰道:“我们陈家从前是什么样子?你是知晓的吧,可是在我的努力奋斗之下,现如今又是什么样子呢。我先和你说说我们陈家的资产,从前我们陈家的账目,不过区区数百贯,现在资产增值了一百三十五倍,这说明啥?”

    韦节义不无钦佩的看着陈正泰,静静的看着陈正泰吹嘘,其实一开始……他完全只是为了避免再被陈正泰狠揍,才讨好陈正泰而假装用心认真的听!

    可听的多了,他开始用心起来,脑子里永远都是各种资产的增值,以及各种努力和奋斗。

    此时,韦节义毫不犹豫的就道:“这说明陈兄厉害。”

    “不。”陈正泰道:“这说明,人只要肯去做事,只要经过了努力和奋斗,就一定可以成功。陈家在我的带领之下,现在不敢说富可敌国,单论财富,却也可以和你们韦家相提并论了。所以……人离不开努力和奋斗。”

    这些屁话,若在外头,韦节义听了当然不屑于顾!

    可在这封闭的环境之内,这样的话竟好像有魔力一般!

    他不断点头,握紧拳头,重重的点头,一脸认真的道:“嗯,努力,奋斗!”

    陈正泰道:“你有过努力和奋斗吗?”

    于是韦节义面带愧色,默默摇头。

    陈正泰就鄙视地看着他:“你在韦家,虽名为公子,可看你这不学无术的样子,一定不是真正的嫡系子弟,是不是?他们放任你,让你虽然看上去好似整日可以游手好闲,悠哉悠哉的过日子,可实际上……你不过是他们豢养的雀儿而已,就说这追索逃奴,为啥是他们怂恿你去追索,你说这是为啥?”

    韦节义面上掠过了一丝尴尬,其实他已算是公子哥了,当然……和韦家能接班的人是不能比的!

    他的身份在韦家,其实不过是陈家的陈正德一般的存在。

    此刻他的情绪调动下来:“所以,我也要努力,要奋斗。”

    “可是努力和奋斗需要有章法啊。”陈正泰道:“你要想如我一般的成功,就必须掌握诀窍,天下的成功,没有什么难的,可有时又比登天还难。你还想这辈子碌碌无为吗?”

    韦节义激动的道:“不想。”

    陈正泰赞许的点点头:“这就是了,所以必须掌握方法,这个方法……很简单,就是像我一样,学习科学。”

    “学习科学,就能成功。”韦节义毫不迟疑的道。

    在小小的囚室里,韦节义没有杂念,陈正泰在他的心里,则是埋下了一颗种子。

    人都是如此,哪怕再聪明的人,给他一个封闭的环境,而后不断进行反复的灌输,他们也会对一套东西深信不疑,这一点在后世的商业上得到了极大的验证。

    陈正泰道:“现在知道你的问题出在哪里了吗?”

    韦节义就道:“出在鼠目寸光,只惦记着家里的土地和人口,这样一辈子都没有出息,想要成功,只有改变思路。”

    陈正泰叹了口气道:“节义老弟,我们也算是不打不成交了,想不到你竟有这样的领悟能力,让人刮目相看。”

    韦节义激动的道:“可惜我不是韦家的大家长,如若不然,我出去之后就将韦家的地统统都卖了,这祸害人的东西。”

    陈正泰觉得说了这多话,也有些累了,便道:“好,好,好,我懒得继续说了,你对着墙,去念一千遍努力、奋斗。”

    “噢,噢,好。”

    韦节义依言,于是对着墙壁。

    而后整个囚室里,发出了一声声的回音:“努力、奋斗……”

第一百二十四章:御审

    封闭的环境,对于韦节义而言,大有裨益。

    他不再受外间嘈杂的环境所干扰。

    处在这禁室之中,又令他心里忐忑不安。

    因而……陈正泰充塞在他脑海里的内容,让他整个人仿佛有了一个主心骨。

    这数天的不见天日,其实对于群居动物的人类而言,是最煎熬的,何况站在他身边的,竟还是一个‘混世魔王’!

    他无法预知,下一刻陈正泰会不会打断他另外一只胳膊。

    于是……他终于有了时间,好好去回望他那混吃等死的一生。

    当他意识到,永远不能承继家业的自己,可能这辈子要浑浑噩噩的过下去的时候,韦节义突然有一种莫名的恐惧。

    当你要激起一个人去彻底改变自己,最大的力量莫过于灌输他焦虑感。

    而陈正泰巧舌如簧,恰恰是反复的炒作着这种焦虑。

    任何一种成功学,大抵都深谙此道,而且在商业上受到极大的成功,这种焦虑的贩卖,需对症下药,瞅准了韦节义旁系子弟的身份,不断的告诉他,若是这样下去,他这一生,便也如从前一样匆匆过去!

    当焦虑到了一定程度时,便需将这种焦虑转变为源源不断的动力,告诉他如何才能摆脱当下险恶的处境。

    这种贩卖焦虑的受众,肯定不可能是挥汗如雨的农夫或者是劳力,因为这些人无暇去思考自己的人生有没有意义。

    真正的受众,恰恰是闺房里闲极无聊的妇人,亦或者是吃饱了撑着有一份稳定口粮的闲人。

    而韦节义就是后者。

    人在焦虑的时候,恰恰是最软弱的时候,他会彷徨,会茫然无措,这时候……丢出一根救命稻草,一定要用坚定的口吻告诉他,现在有了一条新的出路,你若是跟从,你才可摆脱出来,开始新生。

    这更像是某种诱导,看上去像是高深莫测的心理学,可若是用最简单的方法来总结整个过程,大抵的路数就是:制造一个封闭的环境,然后将眼前这个傻叉一脚踹下水,最后再伸出手来拉他一把,从此让他对拯救自己的这一只手深信不疑,死心塌地。

    而且每日念上数百上千遍的努力和奋斗,是有助于强化这种新信念的!

    韦节义每日都念,觉得自己好像焕发了新生,看问题的角度不一样了,做啥事都有精神。

    甚至……在吃牢饭时,他也觉得自己精力充沛,甚至觉得比从前吃山珍海味时吃得更香了!

    尤其是每次吃牢房时他都要吼几嗓子努力奋斗。清晨起来时也喊,喊得从前因为身体掏空而导致的精神欠佳,变得龙精虎猛。

    陈正泰随即便开始后悔教了这狗r的成功学,你大爷,还让不让人睡懒觉了。

    可是牢狱的生活,终究是无聊啊,不给眼前这个傻家伙脑袋里塞一点啥,实在是说不过去。

    长史唐俭过问过他们几次,当得知陛下要亲审此案时,陈正泰的伙食,又提升了。

    唐俭并不傻,关押陈正泰,是因为这事儿太大,而给予陈正泰在狱房的优待提升,则是因为他能感觉到,陛下对于这个弟子……绝不只是名份这样简单。

    他和颜悦色的来看过陈正泰一次。

    人还未到,就听到远处传来努力奋斗的大吼,一头雾水的忙将差役唤来!

    差役也是无奈的道:“某也不知,只晓得那人犯韦节义,每日都这样叫唤。”

    唐俭则道:“那陈正泰可好?”

    “回唐长史的话,一切都好,他每日吃了睡,睡了便吃。”

    “噢,这样便好,这样便好,你们都仔细看守着。”唐俭想了想,交代了一番,还是决定不要在叫唤着成功、奋斗的人面前出现,这人脑子有问题。

    …………

    又过了十几日,气候越来越寒了,这可忙坏了这里的差役!

    他们生怕陈正泰二人冻着,可偏偏……又不敢在囚室里烧起炭盆,毕竟……谁晓得这两个情绪不稳定的家伙,会不会取炭火自尽!

    因而……只好拼命给囚室里塞各种衣物,加了被褥,这被褥多到已经可以铺地毯了,可陈正泰依旧还是觉得有些冷,便成日裹着被褥,心里默默掐着日子,怎么还没有人来营救自己?

    太子那个混账呢?

    遂安公主呢?

    我爹呢?

    陛下难道就这样看着自己一直被关着?

    不科学呀,我平日挺有人缘的呀。

    倒是这个时候,韦节义的伤好了不少,在这生活条件不甚好的牢房里,那差点打断的胳膊,居然奇迹的渐渐好了些,已经能勉强晃动了,他整个人好似是蜕变了一般,像换了一个人。

    这时……终于有差役打开了囚室的门,道:“二位公子,宫中有旨,陛下要亲审两位公子。”

    陈正泰一听陛下,打起了精神:“噢?陛下在何处审问?”

    “这……”差役踟蹰道:“陛下本要去二皮沟勘探,可谁晓得……群臣们听了,不少人要求同去,说是……说是怕陛下包庇陈公子……韦家那边也极力请求能够当面审问……所以……请二位一并去二皮沟,陛下和百官,将在二皮沟……”

    事情很复杂,已不单纯的只是陈家和韦家的矛盾这么简单,这显然牵涉到了陛下和世族之间的明争暗斗。

    陛下要亲审,这让世族意识到,陛下或许想要借此案削弱世族!

    这不啻是捅了马蜂窝,想想看,连藏匿逃奴都可以无罪,甚至得到陛下的保护,那么将来,世族还靠谁来给自己的土地耕种?

    因而…现在每一个人都盯着皇帝,皇帝的一举一动,都遭受到了无数的非议。

    刑部尚书李道宗和长史唐俭,根本承受不了这巨大的压力。

    什么是世族?世族并非只是五宗七姓,他们遍布在关中,关东,江南,他们或许彼此之间,会有利益冲突,可涉及到了根本问题,却是决不肯干休的。

    而世族的力量,可不只于区区的土地的知识的垄断,朝堂上几乎九成以上的文武大臣,几乎都是世族的子弟,地方的郡守、州牧,也十之**,和世族密切相关,这是一张大网,从东汉时起,就不断的编织,形成了一个任何人都无法颠扑的利益共同体。

    李世民也不得不作出退让。

    陈正泰一听:“陛下要亲审?”

    陈正泰的眼眸顿时亮了几分!

    他意识到,自己的恩师还是很厚道的,他显然在极力保护自己。

    可是接下来……百官要求同审,显然……哪怕是自己的恩师,也遭遇到了重重的阻力。

    “是。”

    身后,便听到韦节义道:“谁敢害我陈兄,就是我韦节义不共戴天的仇敌,莫说是遇到了长史,就算是在皇帝面前,我也有勇气说,这一切都是因我而起,与陈兄没有一丁点的关系,我韦节义是知恩图报的人,有什么事,冲着我来。我要努力,要奋斗。”

    差役顿时就像看智障一般的看着韦节义,有点匪夷所思啊。

    此时,外头已备了车。

    似乎听说了陈正泰今日可能要从这里去二皮沟,所以陈家人便慌忙的赶来了!

    三叔公气喘吁吁,见了陈正泰从里头出来,正要入囚车,便急忙大呼道:“正泰,正泰……”

    三叔公泪流满面的道:“听老夫的话,咬死了别松……松……松……”

    囚车很快过去了,只留下三叔公的回音!

    三叔公想追囚车,可惜年纪大了,追不动,刚跑几步,便打了个趔趄!

    于是他只能茫然的看着那囚车留下的两道轴印,无数心事和焦虑便涌入心头,哆嗦着,身子佝偻了不少,好像一下子老了几岁。

    …………

    李世民今日驾临二皮沟,几乎百官们都赶了来。

    大家希望陛下给一个说法。

    这不是小事。

    哪怕是对陛下忠心耿耿的杜如晦人等,也希望陛下就算袒护陈正泰,陈正泰若是流放三千里,确实有些严重,可至少……也该敲打陈正泰一番,给一点小教训还是有需要的,而后勒令二皮沟解散所有流民。

    李世民一直冷着脸,心情很糟啊,这十几日,他一直都在做各种尝试,可很快他就发现,数不清都诤言和各部之间的不配合令他筋疲力尽!

    大唐的皇帝,并非能事事顺心,便连韦贵妃,也变得强硬起来。

    “此二妇也。”李世民心烦气躁,禁不住痛骂了韦贵妃一句。

    这话……正好听在了紧紧跟随着韦玄贞的耳朵里。

    韦玄贞乃是韦家的大家长,而韦节义乃是他的侄子,这是亲侄!

    韦家有许多房,每一房在关中都是了不起的存在,大家关起门来,磋商了无数次,决定此次非要陈家付出代价不可。

    虽然李世民虚头巴脑的骂了一句此二妇也,可韦玄贞听得明白,这就是骂自己的妹妹韦贵妃呢!

    因为韦贵妃确实是二妇,在成为李世民的妃子,为李世民生下孩子之前,韦贵妃曾嫁给渤海李氏,隋朝大将军、户部尚书李子雄之子李珉!

    韦贵妃为李子雄生下过一个女儿,只是这李子雄后来反叛隋朝,父子都被诛杀了,于是韦贵妃就成了寡妇。

    此后韦贵妃才嫁给了李世民,成为了李世民的侍妾!

    李世民似乎对于寡妇没有啥心理障碍,事实上,这个时期的人大多都对寡妇没啥障碍,李世民不但此后将韦贵妃敕为了贵妃,甚至连她与前夫所生的女儿,也都收为自己的继女,敕封为定襄县主,给予了她半个公主的名份。

    韦玄贞听到二妇二字,心里不禁说:咦,你怎么还骂人,当初我妹子守寡在家,还不是你自己要娶的,现在骂二妇,早干嘛去了?

    韦玄贞心里虽骂,面上却一点都不显露,颇有一点唾面自干的沉稳。

    于是众人都到了大学堂,只有这里……才宽敞一些。

    李世民进入了明伦堂,大家竟是蜂拥而入,也顾不得规矩,似乎都盼着看看陛下到底如何亲自定谳此御案!

    反正陈正泰无论如何都要流放的,他不流放,大家绝不甘休。

    李世民只看他们的个个争先,统统都对此案关注的模样,心里更清楚他们想着什么!

    他却是不露声色,四顾左右道:“陈正泰和案犯韦节义可来了?”

    韦玄贞这时正色道:“陛下,为何我侄冠以案犯之名,陈正泰却只直呼其名?”

    李世民很干脆的假装没有听见。

    便听刑部尚书李道宗道:“陛下,已押至二皮沟。”

    李世民颔首点头:“带进来。”

    随即,有两个人被押了进来,大家一看,神色不禁显得耐人寻味起来!

    这二人那像是坐了多天的牢,都是容光焕发,精神奕奕的样子啊!

    于是……大家都不禁看向唐俭,似乎都在说:你看,这雍州治狱养人啊。

    唐俭则是板着脸,一副铁面无私的样子,对这些目光统统无视。

    李世民见了陈正泰,尤其是看他无恙,很高兴,心里的烦躁也不禁消减了一些,口里道:“堂下何人?”

    陈正泰道:“臣陈正泰。”

    韦节义道:“臣韦节义。”

    李世民眯着眼:“可知为何召你们来吗?”

    韦节义却是立即大呼:“臣有冤屈,臣有冤屈。”

    一听韦节义叫冤,大家便打起了精神。

    纷纷朝韦节义看去。

    李世民露出了不悦之色,冷着脸道:“朕还未问。”

    “是,是。”韦节义有些胆怯,可随即又道:“可是臣有冤屈难伸,非要陛下做主不可。”

    李世民心里冷哼,却摆出一副铁面无私的样子:“那么,尔细细说来吧。”

    大家都定定地盯着韦节义,一副很期待的样子!

    只见韦节义道:“陈兄根本就没有打我,我的胳膊是自己撞伤的,你们为何要这样对陈兄?陈兄无罪,陈兄无罪……”

    大家还等着……韦节义开始控诉呢。

    谁晓得他对话落下……

    “……”

    这明伦堂里,竟是所有人都回不过神来。

    李世民方才呷了口茶,差点茶水要喷出。

    李世民甚至有点以为自己听错了,不由道:“这么说来,你没有来二皮沟追索逃奴?”

    韦节义义正言辞地道:“是臣不懂事,几个逃奴而已,为此大动干戈,还跑来二皮沟,如此斤斤计较,陛下若要严惩,就严惩我吧,陈兄与我,惺惺相惜,犹如兄弟一般,陈兄无罪,若是有罪,统统都在我的身上。”

    “……”

    李世民脸抽了抽,这一次,他很相信他没有听错了,只是这人……有病吧?

    而后他责怪的看了一眼刑部尚书和长史唐俭,好像在说,既然如此,那还审什么,还将人关了半个多月,甚至还要朕来亲审?

    李道宗:“……”

    唐俭:“……”

    “陛下……陛下啊。”此时,韦玄贞已慌了。

    韦家闹的这么大,结果这个该死的侄子,居然在这里说这样的混账话,这不是专坑自己家里人吗?

    韦玄贞害怕事情变得不可收拾,于是忙痛哭流涕道:“陛下,你看看吧,看看我侄身上的伤,现在还伤痕累累呢,还说陈正泰没有行凶,光天化日的,天理昭彰啊,陛下一定要明察秋毫,我侄儿……一定是被痛打之后,无法接受,几乎疯了。”

    “我可怜的侄儿啊。”韦玄贞很是痛心的样子!

    韦节义就鼓着眼睛道:“我没有疯,我没有疯,就算是二叔你再如何说,我也没有疯。”

    大家都同情的看着韦节义……看来……是真疯了。

    韦玄贞就连忙道:“陛下,臣这侄儿,半个月多前还好端端的,现在成了这副样子,这……是受了多少的委屈啊,恳请陛下,无论如何……也要为韦家做主啊!”

    众臣暗暗点头,觉得很有道理。

    李世民看了看在场的所有人,突然觉得这御审,竟有几分儿戏的味道,于是便看向陈正泰:“陈正泰,你打了韦节义吗?”

    “打了。”陈正泰老老实实的回答。

    这……好吧,又疯了一个。

    李世民心里说,你看朕在御审,便晓得朕在包庇你,你如何不咬死了没打?

    李世民顿时有种怒其不争的气恼感,脸绷了起来:“你为何打人?”

    “回恩师,是因为韦节义来二皮沟追索逃奴。”

    这一下子……算是将所有的罪都认了。

    方才还哭哭啼啼的韦玄贞,顿时大喜,都来不及擦拭自己的眼泪。

    其他人也都打起精神。

    有人道:“陛下,这证据显然已确凿了,便连陈正泰自己也都供认不讳,陛下若是再不处置,只怕难以服众。”

    “请陛下做主。”许多人异口同声道。

    追索逃奴乃是天经地义的事,陈正泰居然动手打人,还将人打成这般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怎么能这种人逍遥法外!

    李世民面上带着杀气,他颇有几分愤怒,自己的袒护,陈正泰这个小子竟还不自知,难道不知朕已极力包庇了吗?

    李世民却依旧不想立马定下判决,又道::“陈正泰,你为何打人?”

    陈正泰就道:“学生不是已经供述过了吗?韦节义来时,纵马糟践了学生价值百万金的庄稼,这庄稼价值连城,便是将整个长安城拿来交换,学生也不换的,学生当时情急,所以冲动了。”

    “哈……”韦玄贞大怒道:“那么我倒想看看,什么庄稼,能价值百万金。”

第一百二十五章:亩产千斤

    韦玄贞本就对陈正泰恨之入骨。

    上一次还让自己吃了大亏呢。

    他不服气。

    此次陈正泰因为隐匿逃奴的事,引发了整个世族的同仇敌忾,正好趁此机会,好好教训这个小子,最好是将这个人流配到三千里外去。

    失去了陈正泰的陈家,迟早会沦为一块肥肉,到时……韦家可以撕下最肥的那一块。

    陈正泰却朝韦玄贞笑了笑:“韦公真的想看我那价值连城的庄稼田?”

    韦玄贞面无表情:“老夫没见过什么世面,当然想看看。”

    李世民见二人又有斗嘴的迹象,此时心里却显得很是不高兴,陈正泰你都到了这个地步,还在此逞口舌之快,朕这些日子为你操碎了心,你还在此悠哉悠哉,这个小子……

    心里想骂,可却知,此时正事要紧。

    于是李世民绷紧脸:“到底是什么庄稼?”

    陈正泰却很笃定:“恩师,要知道是什么庄稼,首先……得先吃一样东西。”

    又是吃。

    御审呢,能不能严肃一点?

    李世民已经觉得这个御审,已经偏离了未知的方向,从原告反水,再到吃,这普天之下,怕是从没有过这样的御审吧。

    李世民板着脸道:“这不是儿戏。”

    可李世民的话音落下,韦玄贞的眉梢却是一扬,其实他巴不得这一次御审越荒唐越好。

    这陈正泰越是在此胡闹,到时陛下越是下不来台,到时就算是想要包庇,也是不成了。

    韦玄贞道:“陛下,既然陈正泰极力辩解,这吃又和此案有关,何不先看看他故弄什么玄虚呢?如若不然,只恐就算陛下降罪,他也不能心悦诚服。”

    韦玄贞话音落下,便有许多人跟着道:“是,既然陈正泰提到了吃,或许此案,真与这吃有关,何不让这陈正泰试试看呢。”

    李世民见众人都这样说,心里叹了口气,他不禁有些揪心,也罢……朕能帮的,也只能帮到此了。

    于是,叹了口气,随即看向陈正泰道:“你仔细考虑清楚,不要自误。”

    这是向陈正泰发出了最后的警告,李世民希望陈正泰能够听懂。

    陈正泰道:“那么学生是否可以去去后厨,这种东西,别人没有烹饪的经验,学生只好亲自来弄。”

    许多人不禁窃喜。

    这个陈正泰……真的是无知者无畏啊。

    御审的时候,他想着吃。

    吃也就吃吧,偏偏这个家伙,还喜欢自己做。

    所谓君子远庖厨,他哪里像个郡公啊,不过……也好,等这家伙流放到三千里外了,说不定他这厨艺,倒是可以大展身手。

    李世民只阴沉着脸,点点头。

    这时韦节义来了精神,道:“陈兄,我也要去,我要和你一起努力、奋斗。”

    “……”

    韦玄贞只恨不得上前去,将这该死的侄子一巴掌拍死。

    陈正泰和颜悦色对他道:“乖,我去去便来。”

    人已溜了。

    …………

    陈正泰已到了后厨,在这里,陈正德等他多时了,一见到自己堂兄来,立即道:“兄长,你无事吧,你面色怎么这么好。”

    陈正泰鄙视的看他一眼:“少来啰嗦,东西预备好了吗?”

    “都好了。”

    陈正泰拍拍他的脑袋,欣慰的道:“不错,不错,有前途,陈家其他人我都瞧不上,只有你这兄弟,我最是欣赏,将来的前途,只怕不在我之下,好好努力,还有……别在这碍事,到一边去。”

    摆在后厨的,是十几个马铃薯。

    这马铃薯个头不小,而且都已削了皮,陈正泰抬起菜刀,毫不犹豫都将这马铃薯切片,成蒜瓣状,另一边,早有人架上了灶台,灶台上是一口大瓮,大瓮里的水烧热了,陈正泰往烧热的水里撒上盐,而后将马铃薯丢入沸腾的水中,这马铃薯便在沸水中翻滚,至八成熟时捞出。控干水之后,再让人烧了一点热油,而后,再将八成熟的马铃薯丢入油锅炸成金黄色,最后再将这金黄的马铃薯捞出。

    这金黄的马铃薯,发出了奇异的香气。

    陈正泰急匆匆的将东西放入食盒,又回到了明伦堂。

    明伦堂里,所有人都等的急了,大家议论纷纷,有人低声道:“这陈正泰只怕又想借美食来讨好陛下,事情这般严重,便是山珍海味,他陈正泰竟还想靠这个脱罪吗?”

    “陈家人脑子都糊涂,我早看出来了。”

    “隐匿逃奴,十恶不赦………”

    却在此时,见陈正泰提了食盒来。

    大家便都不做声了。

    陈正泰将食盒揭开:“恩师……此物将马铃薯,恩师不妨尝一尝。”

    张千见状,上前接过了食盒,又朝一个宦官使了一个眼色,那宦官正要上前来试毒。

    李世民心里焦灼,他已预感到,今日这弟子算是彻底要葬送了。

    不耐烦的道:“不必试啦,送到朕这里来。”

    紧接着,李世民坐下,张千便躬身将这已油炸过满是橙黄的马铃薯端出。

    李世民取了筷子,当着众人的面,只轻轻的用筷子夹了一些,送入口中。

    大家都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这玩意虽然闻起来挺香。可又如何呢?

    虽然这香气似将许多人的馋虫勾起来,可大家都板着脸,却还是一副绝不容自己被人收买的样子。

    这炸的金黄的马铃薯此刻入了李世民的口,

    先是一股浓香,随即便是一股带着几分带着微咸,可等他咀嚼时,却又有几分甜腻的味道。

    马铃薯含有大量的淀粉,因而自带着几分甜腻。

    而这马铃薯经过油炸之后,同时有几分松脆,这味道……不错。

    可是对于李世民而言,也只是不错而已。

    他吃惯了山珍海味,对这新奇的食物,能有不错的评价,就已算不错了。

    李世民徐徐放下了筷子,抬头看着陈正泰:“这便是你的庄稼?”

    “是。”

    “今日朕在御审……”

    “请恩师继续品尝。”

    ”你这是何意?”李世民脸拉下来,还要吃?

    陈正泰很认真的道:“这两个马铃薯,乃是学生亲自烹制的,学生希望,恩师能够吃干净。”

    李世民显然觉得陈正泰有些不识趣了,火烧眉毛了,还在此故弄玄虚。

    其他人都不禁哂笑。

    韦玄贞在旁起哄道:“陛下,既然此子有如此求情,不妨满足他的愿望。”

    他心里想,以后陛下就再吃不到陈正泰所烹制的食物了。

    李世民脸色更凝重,却还是继续动了筷子,他心里颇有几分遗憾,看这小子一点都不在乎的样子,只怕是真不知死活了……难道……这是他对朕尽的最后一次孝心,他自知自己罪责难逃,所以……

    李世民动了筷子,一口口的将这马铃薯吃下。

    这一盘马铃薯,是两个马铃薯制成的,足有四五两重,因为马铃薯含有大量的淀粉,能为人体带来丰富的热量,所以李世民吃下了一个之后,便略觉得自己有些饱腹感了。

    他继续吃下去,直到两个都吃完了,这才放下了筷子,此时……肚子已不只是饱腹感,而是略有肿胀感。

    他是清早摆驾而来。

    沿途耽误了不少时间,因而现在已接近正午,吃之前,肚子略觉得饿,可现在,却觉得自己恢复了精神。

    这食物,一旦吃饱了,便觉得有些腻味了。

    李世民心里想,和那筒骨汤相比,这叫马铃薯的东西,也没有什么特别,吃起来……感觉更像是煮熟的五谷。

    “恩师吃饱了吗?”陈正泰很关心的道。

    李世民只点点头。

    “敢问恩师,这马铃薯的滋味,不会不合恩师的胃口吧。”

    “尚好。”李世民觉得再这样进行无关紧要的对话,让这御审直接偏离了原来的方向。

    陈正泰道:“若是从此以后,让这马铃薯,来代替主粮,恩师以为如何?”

    代替主粮……

    李世民一愣。

    在古代的世界,人们对主粮的印象是五谷。

    所谓五谷,分别是稻、黍、稷、麦、菽,其中稷为五谷之长,这稷其实就是高粱,因为在古代,人们食用更为普遍,所以慢慢的‘稷’就成了古人们谷神的象征。

    人们常常挂在嘴边的社稷二字,其实分别是土地之神和五谷之神的合成。

    社稷……即土地和粮食。

    在古人们的世界观里,土地和粮食乃是一个国家存续的根本,作为君主,需设社稷坛,并且亲自进行祭祀,以希望上天能够风调雨顺。

    由此可见,这粮食对于一个统治者而言,意味着什么。

    在农业社会,这是国家的基石,是一个王朝兴起的必要条件。

    这东西……能代替五谷吗?

    李世民心里生出了疑问。

    方才他只将此物当作寻常的食物来吃,并不觉得这食物有什么特别,可现在回想着那滋味……还有自己的肠胃里那一股充实的感觉,李世民不由皱眉起来,随后,他徐徐点头:“此物,倒是和五谷的滋味相差不大,只是朕吃惯了白米,倒是觉得白米更合胃口,不过……若称它为谷,倒也无妨。”

    陈正泰正色道:“学生的庄稼田里,种植的就是这马铃薯啊。”

    李世民这才意识到了什么。

    听这陈正泰说陛下所食之物,可以替代五谷,一下子让百官们打起了精神,他们争相的望着李世民身前案牍上的马铃薯残余。

    “学生这些时日,在二皮沟,开垦出了一片田地,便是种植这马铃薯,所以规定,在这试验田附近,任何人出入,都不得随意践踏庄稼,尤其是不得骑马。半个月前,韦节义老弟骑马来此,带着一群奴仆,纵马差一点便践踏了庄稼田。学生只恐这庄稼有失,所以情急之下,失去了理智。这半月以来,学生以为如此,所以被拘押了起来,如今已经做了深刻的反省,无论是任何理由,学生也不该打人的,尤其是韦节义贤弟,他虽有错在先,可他毕竟不知道……内情,如今因为这一场误会,闹出了这样的大事,以至连恩师也都惊动,这实在是学生的过失,恳请恩师恕罪。”

    陈正泰郑重其事的表达了歉意。

    事情是我干的,所有的罪我都认了,打人是误会,现在我知道自己错了。

    李世民听罢,脸色缓和,他低头看着这马铃薯,心想,如此甚好,朕就坡下驴……

    “陛下……就算这马铃薯可以替代五谷,又能如何?天下本就有五谷,本就不需要其他的食物来替代它,陈正泰在此故弄玄虚,寻了一个庄稼,就想因此而脱罪吗?臣看这马铃薯,也没什么了不起,臣可以吃稻米,可以吃稷谷,可以吃麦子,为何要吃这马铃薯?陈正泰口口声声的说,这马铃薯价值连城,即便它是谷物,又如何称的上是价值连城?恳请陛下,为臣做主。”

    韦玄贞忙是站出来,他觉得这陈正泰挺莫名其妙的,就靠这个?便想脱罪?

    这简直就是侮辱天下人的智商啊。

    众臣纷纷颔首点头,觉得有道理。

    李世民虽不愉快,可似乎也没什么说辞,这一次……百官们可谓是异口同声,今日若是不处置陈正泰,只怕天下的臣民不服气,不过这马铃薯,倒也稀罕,不知是否可以对陈正泰从轻发落。

    可陈正泰道:“韦公,这就是你的不对了,这马铃薯,确实是价值百万金,价值连城啊。”

    “胡说,你来告诉老夫,这如何就价值百万金了。”

    陈正泰道:“因为它可亩产千斤。”

    此言一出。

    整个明伦堂里格外的安静了起来。

    韦玄贞几乎觉得自己已无法呼吸。

    亩产千斤,这是什么概念?

    在当前条件之下,寻常百姓在江南上好的水田里种植下稻米,若是丰收,大致能收稻米两石半左右,在唐朝,一石大致等于一百二十斤,也就是说,一亩最上等的田地,若是遇到了丰收,可以收到了近三百斤的稻米。

    可若是在北方种植的是小麦的话,能有这样的收成就比较困难了,一年能收两石,已是最上等的田地。绝大多数的麦田,只能收到一石半左右,即两百斤不到。

    这便是整个大唐的产量,因而…在大唐的寻常百姓看来,一户人家,若有三十亩地,才可勉强的填饱肚子,并且能在岁末时,储蓄一些余粮,以应付可能到来的自然灾害。而若是一户只有十几二十亩地,便只能勉强让自己不饿肚子,而一旦遇到了灾荒,整个家庭便极有可能陷入卖儿鬻女的境地了。

    限于这个时代的粮食产量低下的问题,从东汉至隋唐这个时期,中原的土地虽是肥沃,可承载的人口却并不多,究其原因,便是如此。

    亩产千斤呢?亩产千斤就等于一亩地可以当作五亩地来用,这是什么概念啊。

    韦玄贞张大口,此刻彻底的懵了。

    李世民脸色发青,亩产千斤,这是他无法想象的事,他甚至觉得自己有些眩晕,就如是在梦境一般。

    不对……就算是朕做梦的时候,也不过是梦到了大丰收,一亩地,长出了三五百斤粮,而后普天同庆,举国沸腾。

    可是……

    李世民突然厉声对陈正泰道:“陈正泰,你不要胡言乱语。”

    “陛下若是不信,那么就请陛下亲往试验田,这几日,恰好试验田中的马铃薯已经成熟了。噢,对啦……学生还忘了禀告,这马铃薯……可以做到一年两熟,甚至将来可以做到三熟……”

    亲眼去看看……

    对,眼见为实。

    李世民竟是鬼使神差一般,他已觉得他的身躯,已经不被自己的意识所使唤了,陈正泰的话,就好像有了魔力一般,于是起身,绕过了案牍,口里喃喃念道:“在何处……在何处……”

    粮食……粮食啊……

    那混沌的脑子里,似乎只剩下这两个字了。

    群臣哗然,人们惊疑不定,于是彼此对视,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出了无比的诧异,整个明伦堂已乱成了一锅粥。

    韦玄贞不相信,他打死都不相信,见陛下如此,于是忙是阻拦李世民:“陛下,陛下……不要听此子胡言乱语,陛下……难道忘了,陛下这是在御审……”

    韦玄贞阻在李世民面前。

    李世民大怒,站在眼前的,算是自己半个大舅哥,最重要的是……此人乃是韦家的大家长,长安韦是,出自名门,平日李世民都对他们有几分忌惮,可现在……李世民犹如一头蛮牛,抬起手来,干脆利落的便打在了韦玄贞的脸上。

    啪……

    李世民擅长弓马骑射,孔武有力,这一巴掌下去,直接将韦玄贞打飞,他身躯竟好像是断线珠子一般,落在了一丈远的地方,先是觉得自己的下巴被打歪了,脸上火辣辣的疼,可随后,又摔了个鼻青脸肿。

    此时……听到李世民的咆哮:“滚开!”

    ………………

    睡过头了,本来是熬夜更新的,但是忍不住睡了,今天第一更更得有点迟,还有两章一万字,老虎会尽快奉上。希望大家理解。

第一百二十六章:天降神物

    韦玄贞在地上打了一个滚。

    出身于世族韦家,身为韦家家主,他这辈子都不曾受过这样的侮辱。

    而在百官眼里,陛下今日可谓是凶相毕露!

    他们甚至可以毫不怀疑,现在谁敢阻拦陛下,陛下定会毫不犹豫地亲自拔出刀来,将人砍为肉酱。

    短短三年,人们已经习惯了李世民待人的和颜悦色,也慢慢的适应了陛下是一个宽宏大量,总能适当做出妥协的人。

    可是现在……这一幕,却让他们骤然想起了当初这个皇帝亲自上马,在敌阵中杀的七进七出,也看到了在玄武门里,策马伏击太子卫队,身先士卒的那个人。

    于是,所有人都默不作声了,竟是大气不敢出。

    房玄龄和杜如晦等人,也没心思去顾及眼前这个御审了。

    这御审确实很重要,甚至可以说,表面上只是一场斗殴,可实际上,牵涉甚广,这分明影响到了所有世族的利益。

    可如今……房玄龄和杜如晦已将这件事彻底遗忘了,相比于亩产千斤,那狗屁的御审还算个什么?

    房玄龄非常清楚亩产千斤意味着什么,若是当真能够实现,那么……自己必定也可随之名垂千古,可以成为千年来最富盛名的贤相。

    因为在经历了数百年的战乱和困苦之后,粮食将增产到极致,数倍的粮食增产,就意味着朝廷的国库将塞满数不尽的粮食!

    到了那时,用兵、赈济这数不清的事,都已不在话下了。

    而至于韦玄贞,此刻已没有人理会他了。

    甚至许多人觉得,韦玄贞这个家伙现在已是个多余的人!

    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拦在这里做什么,你下贱不下贱!

    大家都没心思了,哪怕是今日想要看陈正泰笑话的人,也没有了丝毫的心思。

    他们现在心心念念的只有……亩产千斤啊。

    这不会是骗人吧?

    这可是欺君之罪啊!

    大家带着迫不及待的心情,都急匆匆的出了明伦堂。

    李世民却觉得脑袋晕乎乎的,见了日光,更是感觉这个世界变得不真实起来!

    他感觉自己的脚踩在了棉花上,此时他想起了什么,回头道:“陈正泰,你那庄稼在何处?”

    陈正泰便道:“请陛下随我来。”

    “当真是千斤?若是没有千斤,朕一定治你欺君之罪。”

    李世民声音严厉而紧迫,他十分害怕,到头来都是一场空。

    这就好像,一个在大漠之中几乎要渴死的人,你摆了一壶水在他面前,此刻他已生出了求生欲,心中狂喜,而后你告诉他,其实我是在逗你的,壶里没有水。

    而此时,陈正泰的心里其实是有些发虚的。

    其实……他只知道土豆的理论产量非常高,此前经过了几次培苗,也可以确定,确实能种植出大量的土豆!

    可真正进行试验田来耕种,却是第一次,鬼知道能不能凑足千斤之数。

    自己登山包里带来的土豆,按理来说,应该是千年之后最好的品种,有耐寒、耐旱,能应对一定的虫害,并且产量高的特点。

    只是……话是这样说,可他也知道南橘北枳的道理啊。

    若不是因为这一次御审,陈正泰还打算再多耕种几轮,看看实际效果,这才是最谨慎的做法,可现在……显然已来不及了。

    陈正泰想了想,比较保守的咳嗽道:“恩师……这个……这个……学生尽力而为之。”

    李世民一听,心沉了下去,这家伙……真的为了脱罪,敢欺君?

    后头的百官听到这番话,尤其是见陈正泰底气不足的样子,顿时也恍然了。

    对呀,世上哪里有什么亩产千斤的玩意?这粮食要是能亩产五百斤,都可以报祥瑞了!

    而亩产千斤,千年以来所未有,就算是上古的典籍里,也不曾出现过。

    陈正泰这个狗东西……

    陈正泰还是领着大家到了试验田,他虽是有着几分不确定,可万一真的实现了呢?

    这试验田是用培土隆起,中间乃是田埂,大致这里种植了数亩庄稼。

    每一亩地前都挂了牌子,做了标记。

    附近还特意的挖了壕沟,将这几亩地圈起来,防止有人随意出入,甚至在这里,还有专门的人进行看守。

    此时,土地上已覆盖了大量的枯黄植物。

    这是土豆生于地面的枝叶已枯萎,放眼看去,很是残破。

    李世民只看到了叶子,却不见果,不由皱眉起来:“这马铃薯的果实在何处?”

    “在地里。”陈正泰老实的道。

    李世民道:“现在已成熟了吗?”

    “已经成熟了。”

    李世民颔首点头,眼睛直勾勾的看着这马铃薯地,竟是发现,自己此刻已将所有的事都忘了,他全神贯注的道:“给朕收割,来人,丈量出一亩地来,朕要亲眼看着它收割出来。”

    李世民一声令下,连忙有人取了长绳来,开始丈量,等量出了一亩地,再将这土地圈起之后,陈正泰便指使着农学馆的文吏以及农夫们开始动手。

    对于如何收割,他们早就耳熟能详。

    事实上,马铃薯收获比之寻常的谷物收割起来容易得多。

    数十个人早就拿好了各种盛具,接着进入地里,便开始轻轻刨土,而后便见从土里露出了一个个如拳头一般大小的马铃薯,人们毫不费力的将这马铃薯捡起,丢入盛具。

    随着地里的土一点点被刨开,放眼看去,这地中浮土之下的果实,层层叠叠,个头都不小!

    这时候,李世民的神色更显得有些紧张。

    百官们已开始议论纷纷起来。

    李世民似乎对于农学馆还不全然放心,朝张千使了个眼色,张千会意,亲自指挥着宦官们去取大称来。

    而后……他们抬着称,将所有收获上来都土豆进行承重。

    “陛下,三十二斤……”

    “六十九斤。”

    每称一次,宦官们都需呼唤一声,他们心知陛下此刻急于知道结果,所以一点表现的机会都不愿意浪费。

    李世民依旧伫立不动,目光依旧在地里的土豆上!

    这是天大的事,他需死死的看着,不愿出现丝毫的作伪。

    要知道,历来地方州牧们,为了虚报自己的政绩,都爱在这作物上头作伪,而后大张旗鼓的宣告大唐出现了吉兆,又或者是祥瑞。

    而今日……李世民亲自监督,他想看看……这一亩地里,到底能种出多少粮来。

    “一百三十七斤。”

    说到大唐的斤,其实相当于后世的六百克,所以分量要比这个时代要高一些。

    当念到一百三十七斤的时候,李世民眼里更显激动起来。

    因为他看到……还有许多马铃薯没有收获,再过一些时候,这产量就要超过寻常小麦和稻米的产量了。

    “三百二十斤。”

    宦官们已是气喘吁吁起来,他们抬着大称,不敢马虎,此时额上已全是汗液。

    韦玄贞挨了打,依旧不服气,却还是灰溜溜的跟了来,他想看看,陈正泰是如何欺君罔上的!

    可看着眼前的这一幕,他浑身就如遭雷击般,脸色一片苍白,甚至感觉到两腿发软。

    这臭小子,到底走什么运,难道……天要亡我?

    房玄龄和杜如晦已开始低声议论着什么了。

    “五百三十九斤……”

    李世民听到这个数目,整个人战栗。

    他亲眼去查看那些称重过的土豆,拿着一个土豆,捏在手里,像捧着宝贝似的,这是朕的……是朕的啊,朕若是得了此作物,十年,只需十年,便可让自周天子以来的所有君王,都在朕面前黯然失色吧。

    从此之后,还有谁还会记得玄武门之变,还有谁会记得太上皇将皇位禅让给了朕?

    他们只会知道,朕乃千古第一君,古之圣君,在朕这丰功伟绩面前,也需黯然失色。

    他的手不断的在土豆的表皮上摩挲着,眼睛依旧还直勾勾的看着那一垄马铃薯地。

    农夫们还在地里卖力地干活,刨出了一个个土豆,这土豆……就像是取之不竭一般。

    “七百五十四斤。”又一道叫呼声……

    要达到千亩了。

    实际上,对于这七百五十四亩,李世民已经十分满意了,不……是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料。

    百官之中,突然有人跪倒在地,嚎啕大哭起来:“上天有德啊,上天有德啊……”

    此人太激动了,已完全的精神失常,七百多斤啊,一亩地七百多斤,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原来可以养一户人家的土地,现在却可养三户。

    在以农为本的时代,这几乎是神迹,莫说是增产数倍,便是增产一两成,若是放在上古时代,这样的人,也是可以和神农、黄帝相媲美的。

    这天下,已经饥饿了太久了,饥饿的记忆,已经自上古贯穿至今,几乎每一代人,都有饥饿的印记!

    每年数不清的人,因为粮食而生生的饿死,庶民们的脸上,永远都离不开那种营养不良的菜色,可见粮食对于这庙堂,还有寻常的庶民而言,有多么的重要。

    只是陈正泰不禁在想,为啥是上天有德?

    这就有点不太厚道了啊……这马铃薯,是我种的呀。

    “九百七十四斤。”又一道叫呼声!

    李世民已觉得自己受到了大大的刺激,他浑身血液沸腾,可对他来说,也只有在沙场上,才曾有过这种激动的要眩晕的感觉。

    他身子竟有些摇晃,于是大手猛的拍在了陈正泰的肩上,这才稳住了自己的身躯。

    百官们已窒息了,他们现在连呼吸都已停止一般。

    “一千一百三十一斤……”

    此时,数字已经变得不重要了。

    地里的土豆越来越稀疏,可农夫们还在拼命的翻找着浮土,希望将漏网之鱼拾取出来。

    可对于所有人而言,这已是天文数字,够了,够了,数目若是再加,心脏要无法承受了呀。

    “一千二百二十九斤。”

    这是最后的数目。

    一千二百二十九斤是什么概念?这是这个时代寻常作物产量的近六倍,原来养一户人家的地,现在可以养六户人口了。

    噗通,房玄龄跪下了。

    大唐的礼仪之中,除非特殊的情况,大臣是不需向皇帝行跪拜之礼的!

    可此时,房玄龄可谓是激动过了头,直接跪在了尘土里,他仰头,看着高大的李世民,眼泪已滂沱而出!

    此刻,他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了,什么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的镇定,什么不形于色的气度,此刻统统见鬼去!

    他控制不住地哽咽道:“陛下……陛下……我大唐盛极有望啊。”

    这话听着有点夸张了,可这绝对不是虚言,也不是骗人的。

    粮食莫说增产六倍,就算只是增产一倍,朝廷就足够将军队的规模增加三倍以上,将战马扩充至五倍了。

    何况……

    房玄龄继续道:“自此之后,天下再无饥馑,此全赖上天厚德,陛下鸿福。”

    于是,一个个人学着房玄龄的样子跪下,有人喜极而泣,有人哭完了又笑,有人若痴呆状态。

    那韦玄贞觉得眼前一切都不真实了,脑子浑浑噩噩的,最后身子一歪……直接栽倒在地。

    他现在什么话都说不出口了。

    自己的侄儿被打了,韦家的逃奴被陈正泰包庇……这些还重要吗?这些就是屁,当初以为是天大的事,现在却是渺小到了极点,这也配和这马铃薯相提并论?

    想到这些,韦玄贞终于找到了点力气,然后跪着……他满心的战战兢兢起来。

    此时,他的心里只有一种惶恐的感觉。

    他甚至觉得……就算今日陛下将他直接诛杀了,这天下的臣民在这个时候,也绝不会有人为他说一句话!

    韦家显赫了数十代,这显赫的家业,哪怕是到现在彻底被灭族,此刻也绝不会有人给他们说一句公道话。

    他叩首,急切之下,忙道:“臣万死,万死……陈……陈郡公打臣侄,打得好啊,打得好,打得好。”

    韦节义见了自己的叔父如此,也懵了!

    今日震撼的事太多,而此刻,他眼里都是夺眶而出的泪水,这……就是努力……就是奋斗吧。

    陈兄果然没有欺我啊,人果然只要努力和奋斗,就可以作出无人可以匹敌的大功业,陈兄……我想和你一起努力……

    李世民深吸一口气,他闭着眼,看着地上密密麻麻的人,可他没心思去管顾房玄龄等人,他的目光,又落在了那一筐筐的土豆上!

    他此刻极力使自己冷静,而后才看向陈正泰,脸色异常严肃的道:“若是此物当作主食,可行吗?”

    陈正泰很认真的点头:“陛下,可以的。此物营养丰富,便是寻常的白米,也未必有它好,当然……这还要看个人的习惯。”

    这是实话,在后世,美洲和欧洲人都将这马铃薯当作主食,马铃薯因为含有大量的淀粉,所以能为人体提供丰富的热量,且富含蛋白质、氨基酸及多种维生素、矿物质,尤其是其维生素含量是所有粮食作物中最全的,当作主食,完全没有问题。

    而至于口味的问题,这倒不必过多去担心,大家连饭都吃不起了,你偏爱不偏爱白米,和这根本没有任何关系。

    何况这玩意,只要在老祖宗们的手里,肯定能发挥各种想象力,弄出几十上百种吃法都没有问题,总会有一款适合你。

    李世民总算输出了一口气,心里有着莫大的喜悦,连连点头道:“好,好,好得很哪,若如此,朕就放心了。”

    他下意识的将土豆放在自己的鼻下嗅了嗅,将这土豆当作珍宝一般,欢喜的道:“不错,这庄稼确实是价值连城,价值连城啊,朕宁愿将长安和洛阳拿来换取此物,更莫说是百万金了。”

    陈正泰吓了一跳,连忙道:“恩师,就算恩师要拿长安和洛阳来换取这庄稼,学生也不敢收啊。”

    李世民瞪了陈正泰一眼,他此刻情绪很激动,所有任何的喜怒都变得极化了:“朕不过是以此类比,怎么,你还真想要长安和洛阳?”

    陈正泰浑身抖了抖,顿时觉得自己脖子凉飕飕的,这是你自己说的呀,你特么的要打个比方,为啥不事先提一下,搞得我现在反而被动了。

    陈正泰正色道:“恩师,这作物虽是学生所发现,可没有恩师的言传身教,又怎么会有学生呢?所谓饮水思源,说到底,这作物既是学生的,也是恩师您的啊,只怕是恩师的爱民之心,感动了上天,因而上天赐下了学生,便是为了来给恩师献上此物,恩师要取便取,为何要说换呢?恩师这个换字,真是寒了学生的心,原来在恩师眼里,只取这区区的马铃薯,竟还要用换字,难道恩师与学生的师生之情,竟是可以用这区区马铃薯可以取代和替换的吗?恩师以后若是再提及换字,学生固然对恩师尊敬有加,也不禁要违逆恩师了,这是恩师对学生的羞辱啊,学生一定要仗义执言,批评恩师竟将君臣、师生的情分,看的如此不值一钱。”

    …………

    推荐一本书,桐棠的《霍格沃茨万事皆三》,这本书原名是《哈利波特之学霸无敌》!

第一百二十七章:富可敌国

    李世民听了陈正泰的话,不禁下意识的看了陈正泰一眼。

    见陈正泰说的真挚,似乎是真情流露,一时竟然有一些猜不透,这到底是陈正泰的肺腑之言,还是他习惯性的溜须拍马。

    只是……现在还需去揣测吗?

    单凭这个土豆,是真的价值连城啊。

    李世民捏着土豆,他还有许多的问题,不过现在却需先压在心里!

    他环顾了四周,看着众臣,激动之下,到了喉头的话竟是说不出来。

    今日的心情对于李世民而言,也只有在四年前玄武门之变大局已定时的心情可以比拟,一次是终于知道自己剪除了兄弟之后,可以登上大宝,定鼎天下,而这一次,却已让李世民看到了一个更大的期望!

    有了此物,那么五年、十年之后会如何呢?

    李世民收敛着脸上的笑意,点头道:“诸卿都免礼吧。”

    房玄龄等人也渐渐心情平复了起来,张千亲自将房玄龄搀扶而起!

    房玄龄微微颤颤道:“陛下,今日御审……”

    是了,还有御审呢!

    李世民这才想起了还有这事没处理,就沉下脸来:“韦玄贞,你如何说?”

    他直呼韦玄贞的大名,韦玄贞在人群之中哆嗦了一下,连忙躬身上前!

    到了这个份上,他还能咋说?

    韦玄贞忙道:“陛下,这是臣的侄儿的错,无论是任何理由,他都不该纵马来这二皮沟,这马铃薯,价值连城,臣现在……现在后怕不已……”

    他低垂着头,已经想到,如果自己继续追究,会遭遇什么局面呢。

    韦玄贞强颜欢笑道:“若是当初,臣侄纵马,一不小心践踏了这马铃薯,韦家便是千古罪人啊。陈郡公打得好,若是不打,我韦家便要铸了大错,现在臣想来,韦郡公真是纯善啊,他居然没有将臣侄子打死,足见陈郡公是个与人为善,平易近人的谦谦君子。臣……感激陈郡公都来不及。”

    说罢,他挪动了犹如千斤重的腿,一步步走到了陈正泰面前,行礼,一副很恳切的样子,深情款款的对陈正泰道:“陈郡公啊,这都是韦家的不是,幸亏了陈郡公高抬贵手,陈郡公对我们韦家,实在是大恩大德,老夫今日……给你赔个不是了。承蒙你高抬贵手,狠狠痛打了韦玄贞,如若不然,几乎要酿成大错啊,陈郡公,谢了啊。”

    说罢,他朝韦节义大吼:“畜生,还不快感谢陈郡公。”

    韦节义则匆忙上前:“多谢陈兄。”

    “不客气。”陈正泰和颜悦色的道:“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众人虽看得瞠目结舌,不过却也清楚,韦玄贞的感谢……某种程度是合情合理的。

    这马铃薯是什么东西,糟践了一点点,都可能迎来灭门大祸啊。

    当时如果不是陈正泰及时痛打,韦家最后的结局,还不知道该怎么样呢?

    韦玄贞随即又苦兮兮的样子对李世民道:“陛下,臣真是悔不当初啊,居然误会了陈郡公,可谓是罪孽深重,恳请陛下严惩。”

    陈正泰不得不默默的感慨,韦家能够富贵数百年,看来也不是没有道理的,该报复的时候绝不手软,可一旦察觉到事情不对时,立即服软,绝不扭扭捏捏,我就不要脸咋地吧,你打我呀?

    李世民本在盛怒,可见韦玄贞可怜巴巴的样子,于是便想到这韦家毕竟乃是一等一的世族,现在打击,只怕引发其他世族的忐忑不安。何况……韦贵妃虽是二婚,可毕竟给他生了一个孩子!

    于是他冷哼道:“若再有下次,朕绝不轻饶,此次只当你们韦家无知,过几日,给朕登门,向陈正泰赔礼,倘若他肯原谅你们韦家,固然一切好说,若是他不肯原谅,朕也决不饶恕。”

    韦玄贞连连点头道:“是,是,陛下洪恩,臣纵死难报。”

    李世民随即兴致盎然起来,他已不将韦玄贞放在心上,而是欣喜的看着陈正泰:“正泰,此物能生食吗?”

    陈正泰无奈一笑道:“恩师,最好不要。”

    李世民却道:“噢,朕吃了两个之后,便觉得饱了,那两个马铃薯,不过六七两罢,这样说来,寻常百姓,一日一斤半,便可保证所需。一千二百余斤,只一亩地,便可让一个人丁吃两年以上了。”

    他又拿起土豆在手中细细端详着,心里感慨万千,只是他似乎有话要和陈正泰私自说,于是便道:“你随朕来。”

    他和陈正泰一前一后进入了明伦堂,让百官,包括了张千都在外头候着。

    随即李世民凝视着陈正泰:“此物可以向天下推广,是不是?”

    “是。”陈正泰道:“学生就是有这个打算。”

    “如此说来。”李世民双目之中,更见喜悦:“不但黎民百姓可以不必再饿肚子,哪怕是遇到了灾年,我大唐也有了足够的余粮了,而且……二皮沟还可趁此大赚一笔。”

    陈正泰有点发懵了,恩师,我们是师生啊,你老人家说话这么直接,怎么好像我们不是师生关系,反像是皮肉关系呢?

    陈正泰咳嗽道:“恩师……此话怎讲?”

    李世民脸拉了下来,露出不忿的样子:“哼,你可知你被关押在雍州狱里时,有多少人想将你置之死地?朕为了保护你,可是操碎了心啊!”

    说到这里,李世民叹了口气,而后继续道:“这些世族……为何要在逃奴上头大做文章?他们有时,连朕都不放在眼里。现在二皮沟有了这马铃薯,而世家手里又有土地,如此……岂不是摆明了吗?他们若想种植这马铃薯,无论如何也不能便宜了他们,这马铃薯的秧苗,当然是越贵越好,正好为朕出一口气,也为你报仇。”

    堂堂大唐皇帝居然有如此经济头脑!

    在陈正泰的印象中,一直以为,皇帝就应该是对钱没有概念的呢。

    敢情这位大唐陛下,不只是雄才伟略,还成日在琢磨着挣钱啊。

    陈正泰却是摇头道:“马铃薯的推广,势在必行,恩师……若是秧苗往贵了卖,固然可以牟取好处,却反而可能损失掉大家种植的积极性,而且这些世族并不是傻子,只要有一个人家高价买了秧苗去,等他们有了收成的时候,便也可制出更多的秧苗了,到了那时,他们还何须来二皮沟采买呢?仅凭这个……来赚取利益,倒也不是不好,钱肯定是能挣个几万贯的,可是学生却以为……这世上,做买卖是挣不了大钱的。区区数万贯,何须去费心思呢?”

    李世民:“……”

    做买卖挣不了大钱?

    这连经商都不算能挣钱,这世上还有什么能挣?你陈正泰难道还想谋反做皇帝啊,做了皇帝便可挣大钱?

    见李世民一脸费解的样子。

    陈正泰便笑呵呵的道:“恩师,其实真正挣大钱的方法,在于制定标准。”

    “制定标准?”李世民喃喃念着这四个字,一脸狐疑。

    “谁能够制定标准,谁就可以日进金斗,这可比区区你买我卖的盈利要高不知多少倍了!”

    看着历李世民依旧茫然的样子,陈正泰接着道:“恩师可还记得,当初学生对恩师说过的话吗?世族尾大不掉,必须予以控制,使他们为朝廷所用。可是现在,世族却有自己的打算,他们牟取的乃是一家一姓的私利,恩师乃是明君,自然能弹压住他们,可若将来这皇帝不是恩师的时候呢?呀,学生真是大胆,居然说这样大逆不道的话。”

    李世民却越听越玄乎,不过……他似乎感觉到,陈正泰似乎有了什么主意。

    李世民道:“你的意思是,你能操控他们?”

    “不是学生可以,而是恩师,当然……若是恩师想要操控他们,可是恩师又日理万机,那么学生倒是可以为恩师代劳。学生已想好了,还是老规矩,太子三成,遂安公主三成,学生四成,当然……学生也可以分文不取,这四成,也送给恩师。”

    “你这说的是什么话?”

    李世民心里将信将疑!这可都是屹立了数百年的世家,这些世家大族,有着无数精于算计的人才,想要操控他们,何其难也,便是朕,有时也被他们所钳制呢。

    可一听陈正泰要将接下来这操控所得,全部送给皇家……

    李世民虽是心思动了一小下,随即便呵斥陈正泰:“你为朕办事,岂可分文不取?你将朕当作什么人了?你立了如此多的功劳,朕赏赐都来不及,还要分取你所以的好处吗?就老规矩吧,东宫三成,遂安公主也三成,留下的便是你的。”

    其实李世民很不喜欢这样的方法,因为太麻烦,何必要在太子和遂安公主那里绕圈子呢,朕六你四就好了,不过他倒是不好提出来,毕竟……自己是陈正泰的恩师,人一旦为人师表了,说话办事,就很难**裸,面子上碍不过去啊。

    只是……李世民手里还捏着一颗马铃薯呢,看着这马铃薯,心里不禁热切起来!

    朕连马铃薯都得了,还有什么事做不成的。

    这天下数百年的弊端,朕若是不革除,又谈什么圣明呢?

    可他还是不明白陈正泰到底采用的是什么方法。

    但是看着陈正泰自信满满的样子,李世民便吐出了一口气,也罢,随他去吧。

    成了固然是好,就算不成,似乎也不会有什么损失。

    他凝视着陈正泰道:“这马铃薯……你从何处来的?”

    “学生………从课本中得来。”

    又是课本……李世民大为震惊,难道这课本……乃是神书吗?

    他已听说了无数次课本的厉害,一直都想找个时间好好的看看,可平日过于忙碌,哪里抽的开身?

    现在却不禁在想,朕一定要抽空,好好看看,不只朕要看,朕的子嗣也都要看,如此神书,不看可惜了。

    其实这都是陈正泰空口说的瞎话而已,不过……自己所发行的课本,对自己而言太过重要了,管他呢,先吹了再说!

    他倒不担心陛下以后会责罚自己,到时候若是陛下看过之后,觉得这课本和马铃薯没有联系,想来他也不会来询问自己。

    毕竟,他是自己的恩师啊,你堂堂做师父的,看了课本,自己没有领悟,还好意思跑来问学生?

    以李世民这般要面子的性格,定然只会认为自己对课本的研究还不够深入,不会有其他的疑心。

    李世民随即道:“那书,朕一定要好好看看,时候不早啦,这就带几个马铃薯回去,此次你立了大功啊,朕先回去将这马铃薯给观音婢尝尝,到时自有封赏。”

    到时的意思就是下次一定,陈正泰懂的。

    他面带微笑,和李世民一道出了明伦堂,大臣们都在外头候着。

    此时,便见房玄龄竟已是将陈正德叫到了跟前,和颜悦色的询问他农学馆的事务。

    陈正德老老实实的回答,显得有些紧张。

    房玄龄岂会不知,这马铃薯肯定和农学馆有关系呢?陛下和陈正泰去私下奏对,正好,老夫作为农学馆的直属上司,自当要好好关心一些农学才好。

    他见陈正德小小年纪,心里动了心思,问他生辰,问他八字,问他有没有和人定亲。

    房玄龄这般一问,其他的大臣就有点坐不住了!若不是不好坏了房玄龄的好事,只恨不得立即冲上前去,我家有个女儿,贤良淑德,待字闺中云云……

    一见到陛下出来,房玄龄才住了口,朝李世民行礼。

    李世民心里还惦记着……陈正泰口中所谓的控制,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而后恋恋不舍的看着那一垄马铃薯地,最后正色道:“摆驾……回宫。”

    众臣心里有许多的遗憾,很多事,他们还没找陈正泰问清楚呢。

    只是此时,陛下一声令下,却不得不乖乖伴驾而去。

    那韦节义却是留了下来,他激动的对陈正泰道:“陈兄,我想好啦,我要留在你身边……努力、奋……”

    陈正泰打断他:“你许多日没有回家,还是回家去吧,有什么事以后再说,好啦,好啦,告辞。”

    韦节义本来想说,事业未成,何以为家,可见陈兄赶得急,心里便有些闷闷不乐,只好告辞走了。

    呼……

    陈正泰长长的松了口气,忙让人将收获了的土豆统统储存起开,准备开始新的育苗!

    一颗土豆,能够育出六七个芽来,现在这几亩地的土豆,更不知可以育出多少,将来可是指数增长的,用不了几年,就可以推广开。

    他看了一旁呆若木鸡的陈正德一眼:“正德,你在想什么?”

    陈正德道:“房公好像想将女儿嫁给我。”

    陈正泰:“……”

    还有这样的好事,为啥房玄龄不是把女儿嫁给他,本公子哪一点不比陈正德强?

    “他和你说了?”

    “也没有明说。”陈正德挠挠头,不由道:“不过……他一直说我一表人才。”

    陈正泰心里想,明明你一脸很二的样子啊,房公这是瞎了眼吗?

    陈正泰摸摸他的头:“乖,不要东想西想,事业要紧,媳妇将来可以娶,可我们家的马铃薯却是耽搁不起啊。”

    陈正德点了点头,很实诚的道:“嗯,阿爷说了,都听堂兄的。”

    他说的很认真。

    这消息,很快就不胫而走。

    只是哪怕是许多人亲眼所见,消息开始传出来的时候,绝大多数人还是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

    甚至无数人赌咒发誓,若是真有亩产千斤的粮食,他们便将自己的脑袋割下来。

    古人们往往都有极固执的经验主义,毕竟……从秦汉开始到现在,社会的生产绝大多数时候,都还停留在原地踏步都阶段!这数百上千年来的经验,令他们已形成了一种固有的思维,他们并不崇尚去改变。

    可也已有本是随陛下回宫的官员,在送李世民回了太极宫之后,却是一溜烟的跑来了二皮沟!

    这一次没人来追索逃奴,他们是想来打听这土豆卖不卖的。

    增产六倍啊。

    这玩意若是拿去自己的田庄里,那可真的要大赚不可。

    最先来的是程咬金,别看程咬金平时一副很鲁莽的样子,可是心里的小算盘,比谁都清。

    他提了一些礼来,见着陈正泰,便亲昵的哈哈大笑道:“贤侄,在狱中的时候可好?我在家里,处默总是提起你,说你是他这辈子最钦佩的人,哈哈哈……老夫带了一些酒水来,咱们喝两口,也算是为你接风洗尘了。”

    陈正泰觉得自己现在很忙,可没时间跟人打哈哈,很直截了当的道:“明人不说暗话,世叔有话就直说吧。”

    程咬金一听,也不尴尬,反是咧嘴乐了:“我最喜欢贤侄的一点就是……贤侄这个人够豪爽,哈哈,你我果然是脾气相投啊,若是你多长几岁,说不定,我们还可以结为兄弟呢。”

    陈正泰心里默默的呵呵一声……

    兄弟……想骗我陈正泰马铃薯的塑料兄弟吧?

    ……

    第三章送到,求订阅、求月票。

第一百二十八章:干天大的事

    贫穷的时候,陈正泰一直希望找几个有权有势的人烧黄纸做兄弟。

    可等他有钱了,却是一听到有人想和自己做兄弟,心里就不禁哆嗦。

    人心大抵就是如此吧。

    可人来都来了,还能怎么样呢?

    于是让人炒了几个小菜送来,又温了程咬金带来的酒!

    二人在一桌子丰盛的菜肴跟前落座,程咬金一双虎目在菜肴里逡巡,口里道:“咋没有你那宝贝马铃薯,老夫也想尝一尝。”

    “没有。”陈正泰毫不犹豫地道:“留着育苗的。”

    “噢。”程咬金又咧嘴笑!

    外表的鲁莽和憨厚,似乎是程咬金复杂内心的最好伪装,他遗憾地道:“有道理,有道理,这可是宝贝啊,可不能随意吃了,吃了就是罪过。”

    接着,他才道:“你这马铃薯真能亩产千斤?噢,不对,该是一千二百斤?”

    陈正泰不喝酒,而是拿着筷子,夹着菜肴,飞快地放入口里!

    他生恐待会儿程咬金唾沫横飞之后,这菜肴便不能吃了!

    此时,他道:“差不多吧,当然,其实也不能这样说,亩产千斤……固然是对的,不过年产嘛,可能有三四千斤了。”

    “啥?”程咬金眼睛一瞪:“你这啥意思?”

    陈正泰道:“这马铃薯,可以做到一年两熟或者三熟,当然,只要你不嫌麻烦的话,要精耕细作,当作这玩意有些伤地,需要轮值,种了一年之后,得种一些别的歇一歇。”

    这下子,程咬金的眼睛就开始冒星星了,他对后头的话没兴趣,只对一年两熟和三熟有兴趣。

    种一亩地,就可以让一家老小吃一年多了,一亩地养活一家老小啊,他娘的,带劲。

    “那这秧苗……”程咬金口里试探着道,小心翼翼的看着陈正泰。

    陈正泰笑呵呵的道:“秧苗?世伯想要?”

    程咬金忙点头,这可真是宝贝啊,他今儿这么心急火燎的跑来这里,不就是为了这个?

    于是他道:“世侄就开个价吧,我老程也有不少地,嘿嘿……”

    陈正泰却是泰然自若地道:“这个容易,过一些日子,送你几株去,不只如此,你再抄一份耕作的指南去,专门教授你怎么照料这东西的,到了明年,你收获了,就自个儿去育苗。我这可是好东西,能抗寒抗旱,还能防虫,种植起来也容易,还节省人力呢。”

    程咬金一口将碗中的酒茵饮尽,讶异地道:“不要钱?”

    陈正泰就笑着道:“我们还需谈钱?世伯,你说这样的话,我陈某人可要生气啦,明日便去揍程处默一顿。”

    这句话对程咬金居然没有威慑,他满面红光,大手一挥,豪迈地道:“你打,你随便打,别打死就行,噢,别坏了他的命根子,还留着传宗接代的呢,其他的,你随意,老夫先干了。”

    说罢,便端酒,又将续上的酒直接喝了个底朝天,可谓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之后才放下碗,口里呵一口气,他美滋滋的道:“老夫早就说你们陈家非寻常之辈啊,迟早要一飞冲天的,你看,又被老夫说中了吧。”

    陈正泰:“……”

    这看上去似是轻松的话里,却让陈正泰觉得自己的脖子有点凉,自己的恩师虽然和颜悦色,可陈正泰一直知道,恩师是个狠人。

    而眼前这个看似自来熟的鲁莽汉子,其实更狠哪。一句随便打,别打死就好,看上去洒脱,实则却好像是对陈正泰有了某种莫名的威胁和威慑。

    陈正泰顿时觉得自己底气没了,尴尬的道:“世伯好酒量,小侄钦佩得很。”

    程咬金摇头,高兴地哈哈大笑道:“这不算什么,当初在军中,老夫喝酒,都是用坛子计的,而今……老啦。你这秧苗,只送我们程家?”

    陈正泰就微笑道:“当然都送了,我陈正泰不是小气的人?大家伙儿想要,我岂有不给的道理?”

    听到这……

    程咬金脸上的笑容顿时收敛起来,眼珠子都直了。

    他感觉有些不对劲。

    程咬金绝不是表面上那样浑浑噩噩的莽汉,实际上,此人是很擅长操持家业的,这程家在他手上,可谓红红火火!

    他皱着眉问:“白送?”

    陈正泰耿直地点头道:“嗯,白送。”

    他不肯置信的又问:“都白送?”

    “……”

    陈正泰有点无语,但还是点了点头。

    他很感慨啊,难道自己做一点善事,居然还有人不相信?

    就在此时,却见程咬金猛的一拍大腿:“你为何不早说!”

    “你又没问。”

    “我他娘的不问你便不说?”

    这个对话方式似曾相似呀……

    “好了,打住。”

    眼看又争辩个没玩没了,陈正泰连忙做了一个停止的手势!若是继续这样,这废话什么时候能水到头啊!

    陈正泰转而问到:“世伯这是咋啦?”

    “咋啦?”程咬金嗖的一下站起来,咬牙切齿地道:“谷贱伤农,这个道理,你还不懂?可怜我老程家,辛辛苦苦的攒了这么些地啊,这酒不喝啦,再会。”

    他站了起来,正好看见一旁的陈福还在一边用火炉子温酒,随即,他一把将那壶酒抢过,拎着便跑。

    程咬金跑得有点急,以至于手里拎着的酒壶晃荡着将酒水倒出不少。

    一亩地种出几千斤的粮食……这……还是人干的事嘛?

    粮产不久之后,可能要增加十倍这是什么概念?

    粮食的价格为什么会高?

    说到底,是因为粮食不足,只要人还要吃粮,粮食就永远都不足。

    无数张嘴巴,会将每年长出来的粮食啃噬个干净。

    而种植粮食,就需要土地,所以土地的价格……永远是昂贵的。

    程咬金喜欢攒地,还攒了很多,可眼看着……陈正泰这个混账东西,到处给人送这年产几千斤粮的秧苗,傻子都明白,这地……只怕要一钱不值了。

    回家……卖地去。

    陈正泰看着他心急火燎的样子,一时有点懵!

    你跑就跑嘛,知道你有急事,可你送来的酒为何也要提走?我陈正泰不要面子的?

    …………

    此时,在韦家里。

    韦节义正跪在了宗祠里。

    当着无数列祖列宗的面,十几个家中的族老们各自落座在两侧。

    韦玄贞的脸色很不好看,看着眼前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气不打一处来!

    今日……丢大人了啊,还好他机灵,赶紧认了错,如若不然,真真要被这个臭小子害死。

    坐在另一边的,是韦玄贞的兄弟韦玄正,韦节义便是韦玄正的儿子,一看儿子如此,韦玄正便心疼得厉害!

    不过……他毕竟不如韦玄贞一般,是嫡系正出,所以只能在一旁干着急。

    韦玄贞再也忍不住地喝道:“混账,你当着陛下的面,处处说陈正泰的好话,你……你……韦家养你这么大,你这不是吃里扒外是什么?”

    “兄长……”韦玄正脸色惨然,他有点畏惧自己的兄长,可看着儿子跪在冰冷的地上,被如此训斥,他不得不苦着脸道:“节义他不懂事,他还是孩子啊。”

    韦玄贞嘲讽的冷笑一声道:“他是个屁孩子?你问问他,他往日糟蹋了多少妇人?”

    韦玄正:“……”

    韦节义跪着,却是挺着胸膛:“我不服,我不服。”然后口里念叨着‘我命由我不由天’,‘莫欺少年穷’之类的昏话。

    韦玄贞气得发抖:“畜生啊畜生,你看看你,已是疯了,今日当着家中族老的面,我韦玄贞,定不饶你。”

    韦节义道:“大伯,我们韦家只知囤积土地,家中的人,个个混吃等死,长此下去,人人都是蛀虫,大伯既是一家之主,理应改变这样的风气,将家中的地发都卖掉去,我们……”

    卖地……

    此言一出,在坐的族老们个个脸色都变了。

    韦玄贞更是差点要气昏过去。

    他这是在讽刺老夫嘛?讽刺老夫将城西的土地贱价卖给了陈正泰?

    又或者是……这家伙已经疯了……天呐,我韦家满门俊杰,怎么就出这么个傻子。

    韦玄正听到儿子这样说,也吓坏了,低声怒斥:“节义,节义……可不要这样说,不可说这样的昏话。”

    站在韦玄贞一旁的,乃是黄成功。

    在几次作出了错误的预判之后,黄成功被韦玄贞狠狠的收拾了一番!可是黄成功并没有气馁,他要从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爬起来!

    这一次让韦节义去二皮沟追索逃奴,其实就是他背后怂恿的。

    现在看到韦节义如此,尤其是听到卖地二字,立即在韦玄贞的耳畔低声道:“东主,这十之**就是陈正泰教的,那陈正泰真是缺德啊,他尝到了买咱门韦家地的甜头,现在又蛊惑韦家的不肖子……”

    韦玄贞的脸抽了抽,于是怒不可遏的站起来:“来人,行家法!”

    韦节义却依旧毫无惧色,还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

    他爹韦玄正却已哀嚎着一下子跪了下去,恳求道:“兄长,兄长,你开恩,开恩啊。”

    “无规矩不成方圆,你自己的儿子,不晓得管教,那就用祖宗家法来管,来……”

    韦玄贞气得脸色胀红,放下狠话,便毫不犹豫拂袖而去。

    紧接着,数十个壮丁进来了,有人扯走韦玄正,有人取了大棒。

    这祠堂里,顿时传出棍杖抽打的声音。

    只是……每抽打一下,便听韦节义大吼一声:“奋斗。”

    这韦玄正则在祠堂外嚎啕大哭,直到韦节义已昏迷着被人抬了出来。

    …………

    过了几日,消息开始不胫而走。

    年产数千斤……

    到处发放秧苗。

    鼓励生产。

    不相信这个消息的人,依旧还是不肯相信,他们觉得这过于天方夜谭。

    只是……市场上,突然开始出现了一些奇怪的人。

    他们出现在了牙行,东市的牙行这几日最是奇怪,他们突然挂出了牌子,到处出售土地。

    土地的价格,竟比往日要贱价一些。

    起初有人发现了这异常,还有人乐呢,这岂不正是购置土地的大好时机?

    因而……土地的买卖……渐渐开始红火起来。

    可后来渐渐的,开始有些不对味起来了。

    因为人们渐渐察觉到,这地好像买不尽一般。

    在以往,牙行里的土地大多都是零散出售的。

    毕竟……真正的世族掌握了绝大多数土地资源的人,是绝不会轻易出售土地,这是祖产,是家族的根本。

    因而……往往兜售土地的人,恰恰是那些因为灾荒或者是其他缘故而不得不发卖土地的小户人家。

    按理来说,这样的土地大多零散,而且土地往往并不肥沃!

    可……这一次牙行里出售的土地,竟大多都是连片的良田,而且都是大宗的交易,就算你一次性吃下来,到了次日,又奇迹一般,开始有人继续兜售新的土地。

    最先察觉到不对劲的乃是牙行。

    牙行的商贾已经开始意识到什么了,而后……更多的流言开始不胫而走。

    当然……此时不比后世,这个时代的消息传播往往滞后性极强,绝大多数人还没反应呢。可长安城内,却已开始暗潮涌动了。

    陈家开始分发秧苗,除了留一大批自己来育苗之外,其余的土豆,也都开始送出去。

    一时之间,二皮沟这里越发的热闹起来。

    许多人称呼陈正泰为陈大善人。

    做善人,总是难免会有一些心理负担的,不过陈正泰乐于如此。

    他除了让人分发秧苗,这酒坊的建造,也提上了日程。

    将来粮食多了,就可以随意浪费了,副食品在未来乃是大势所趋,事先先酿造出好酒,将名声打出去,未来可期。

    何况,突利一直惦记着这酒呢,只盼着陈正泰多酿出一些。

    突利可汗现在还住在鸿卢寺,再过不久,他便要启程回草原去了!

    他深深的意识到了陈正泰的憨厚和他身上的价值,此人乃是皇帝身边的宠臣,将来自己在草原,需要和大唐朝廷有所联系,便需从陈正泰身上入手,因而……大宴过后,他又来了二皮沟几次!

    好兄弟嘛,啥都别说,先喝酒,喝了酒,大家便是兄弟了,什么吾妻便是汝妻这样的话便都说的出口。

    李承乾也常来,他一见陈正泰便很激动:“师兄啊,你总算转危为安了,可急死孤了,哈哈……你知道不知道,孤为了营救你……”

    陈正泰道:“营救我?师弟做了啥?”

    李承乾:“……”

    他突然察觉,自己好像也没做啥,于是脸色透出几分尴尬,心里不无惭愧起来。

    陈正泰却笑呵呵的岔开了话题,道:“殿下来的正好,来,我带你操盘。”

    “操盘?”李承乾一脸费解。

    陈正泰道:“这个世上,有一种极厉害的东西,它看不见,摸不着,却可左右着国计民生,谁能察觉到,并且顺其势而为,那么……谁便可从中牟取大利。恩师圣明哪,他已察觉到了这个问题,所以私下命我在二皮沟操盘,便是要掌握市场的动向。师弟,你别成日游手好闲,这些日子,随我干一票大的。”

    “大的?”李承乾一时不解:“有多大?”

    陈正泰叉手道:“和我一样大。”

    李承乾一时无语,他低着头,想了片刻:“其实孤的也很大。你信不信?不信孤给你看看。”

    陈正泰:“……”

    脏唐臭汉啊,从前是我陈某人太天真,现在算是信了。

    李承乾对于任何新鲜的事物,都有极大的兴趣。

    而在大学堂里,陈正泰专门营造了一个密室,这密室里,居然有许多文吏在此,他们拿着算盘,不断的拨打和计算着,而后,这密密麻麻的数据开始记录在案。

    李义府、郝处俊等人也来此帮忙,他们负责信息的整理,几乎忙碌的脚不沾地。

    陈正泰甚至还在墙面上,挂了一张简陋的舆图,舆图上做了诸多的标记。

    李承乾看着新鲜,这模样,倒像是要行军打仗一般,连舆图都搬出来了。

    每隔一个时辰,便会有人急匆匆的跑来:“河西的地价跌了六十钱。”

    “半个时辰前,有人吃下了河东的土地。足有七百亩……”

    “师兄,你这到底在做什么?”李承乾依旧看不明白这弄的什么名堂!

    陈正泰此时则是低着头,目光落在舆图里河西的方向,而后提笔,在上头做了标注,随即道:“师弟先在一旁看着,这些事,我暂时很难和你解释,你在边上多看着,就慢慢能入门了。”

    李承乾噢了一声。

    不多时,遂安公主也来了。

    一见到遂安公主来,李承乾顿时心里有了安慰,总算又来了一个更加不懂的。

    遂安公主倒是很安静,她似乎已来过一趟,晓得这里的规矩,竟还偶尔起身查验一下记录在案的数据,蹙着眉,一副极认真的样子。

    “呀,妹子你竟也懂这个,你看这个做什么,这里头有什么名堂?”李承乾一脸狐疑。

    “嘘。”遂安公主让他噤声:“总之,师兄怎么说,按着他的方法去做便是了,不要多问,问了你还是不懂的。”

    李承乾:“……”

    …………

    第一章五千字送到,求月票,求订阅。

第一百二十九章:翻云覆雨

    陈正泰显得气定神闲,将这海量的信息统统汇总下来。

    地价已经开始有松动了。

    不过……这都在可控的范围之内。

    他口里喃喃念叨着那些拥有大量土地的世族的姓氏。

    此刻的陈正泰,就像是潜藏在黑夜之中的饿狼。

    他慢慢的舔舐着自己的爪牙,等待着冲出去给予人致命一击的机会。

    过了两天时间,舆图上头就已密密麻麻的标记了无数的讯息,于是……不得不重新更换舆图,将最新的讯息抄录上去。

    根据数十上百个人力不断的搜集信息,整个关中的土地讯息统统都搜罗了来。

    牙行是一个重要的指标。

    当然……这个指标也未必完全有用,因为真正的大宗交易,绝不会在牙行中进行的。

    而拥有大量土地的人,也绝不会因为一两个消息,便急于抛售出土地。

    显然……这些暂时来说,都是痴人说梦。

    世族拥有足够的资源,所以总能从容的应付绝大多数的风险。

    等到这年产数千亩粮食的消息开始深入人心,而且许多大地主和世族也收到陈家的秧苗时,当许多人开始确信……天下在未来数十年之内粮食只会有盈余,而绝不可能出现粮食短缺之后。

    粮价终于开始松动了。

    率先有反应的乃是那些粮商。

    那些听闻了关中大灾,在数月后运了粮食准备大赚一笔的粮商们,意识到若是再不将粮食发卖出去,极有可能产生巨大的亏空时,粮食开始一泻千里。

    “跌了三成。”这一切显然都在陈正泰的预料之中,他一面做着标记,一面对李承乾道:“师弟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嘛?”

    “地价要跌了。”李承乾没有多想便道。

    陈正泰颔首点头,微笑道:“看来师弟还是很聪明的,只不过……还不够。我们现在等于是在和天下的世族们进行一场豪赌,而这一场豪赌……赌的是人心。”

    “人心?”李承乾念着这两个字,若有所思。

    他总觉得陈正泰会蹦出一点莫名其妙的知识来。

    李承乾花费了很多天,才勉强能明白一点事,可现在……他又糊涂了。

    看着李承乾茫然的样子,陈正泰便道:“拥有土地,乃是这天下每一个人养成的固有思维,毕竟我们祖祖辈辈都是这样过来的,这天下经历了不知多少次治乱循环,可在人们固有的观念里,只有拥有土地的人,才能够立于不败之地。”

    陈正泰顿了顿,又道:“而这……已经成为了绝大多数人的信念,这信念,可比他们平时拜什么神佛要牢靠得多,要破除这个迷信,就要一点一点,如水滴石穿一般的击破他们的信心,亩产千斤是一个,年产数千斤也是一个,但是这还不够。”

    李承乾则是忍不住问:“师兄琢磨这个做什么,有什么好处?”

    “当然有好处。”陈正泰笑呵呵的看着李承乾:“钱,你喜欢不喜欢?”

    李承乾想了想道:“喜欢。”

    这家伙居然还用想,陈正泰不得不鄙视的给了他一个白眼,才道:“不只是钱,关键在于……我们需要打破这些,方能创建一个新的世界,额……我的意思是……要革除历朝历代的弊病,钱反而是次要的东西,这一下,你可懂了吧。”

    李承乾其实觉得目标不重要,反正他是看热闹不嫌事大,他巴不得天下大乱才好。

    这才是年轻人最大的愿望。

    接下里,粮价的暴跌……终于开始让人惶恐起来。

    至少韦家现在就开始变得有些担心。

    韦家在长安有两处粮仓。

    今年虽然粮食减产,碰到了灾情,可因为当初用了城西的土地,换来了不少的粮食。

    韦家这数百上千人口,就这么一些嘴,如何能吃下这么多粮?而粮仓的储存,本质上也是需要成本的。

    而且……以后一旦粮食丰收,尤其是这马铃薯的推广,未来几乎可以预见,所需储存的粮食将会越来越多。

    这就令韦玄贞开始头疼了。

    因为他现在面对了两个难以选择的问题。

    站在他面前的黄成功,哭丧着脸道:“东主,庄子那边已经催促东主尽早做决定了,说是……说是……若是不早做决定,将来……只怕……只怕要出大问题。来年的粮食,就无法储存了啊。而且……这粮仓必须大建,所需的人力和钱粮……只怕也不是小数目。”

    是啊。

    明年……

    明年收了粮,该怎么办?

    现在粮价已经跌到了谷底,明年的行情,怕也只会更糟糕。

    家里有这么多的土地,每年能种植出这么多的粮食来,你的粮食又舍不得贱价去卖,那就只能继续储存。

    要储存,就必须立即建仓,而这……统统都是要钱的。

    韦玄贞大为头痛:“不如明年的时候,将陈粮卖出一些……”

    “不可。”黄成功立即摇头道:“现在的粮商都不肯收粮了,他们卖都来不及呢,若是真要强卖,只怕这价格……还不够咱门雇佣人力耕种所得来的好处呢?”

    韦玄贞一时火大,烦躁不已的道:“这仓建了又花钱,不建,粮食又要烂在地里,说来说去,都怪那个可恶的陈正泰,若不是他弄出那什么马铃薯,韦家何至如此。”

    黄成功就不吭声了。

    因为他已经算计过了,陈正泰这是阳谋而非阴谋,反正马铃薯是弄出来了,难道推广一个高产的作物也有错吗?

    现在全天下,谁敢说一句这件事的不是啊。一旦说了,只怕陛不轻饶你,便是天下万民,也要一人一口吐沫将你淹死。

    人家这是在做善事啊!

    可若是你咽不下这口气,你说这马铃薯,我偏不种。

    可问题又出来了,你不种植,别人种植,这会是什么结果?

    这样一想,横竖都是吃亏。

    谁会想到,这原本能牟取大利的耕种,现在却是越重越吃亏了。

    不过这固然对于世族而言,会面临这样的可怕的情况,可对于寻常百姓,却是不吃亏的!

    因为他们本身就没有余粮,一切都自给自足,将来一旦能种植上马铃薯,只需一丁点土地便足够养活自己。

    韦玄贞倒吸了一口凉气,突然哽咽了:“祖宗们留下了这么多的祖产,如今……却要败在老夫手里啊。这陈正泰……真是害人不浅,老夫……老夫咽不下这口气啊。”

    黄成功不禁道:“东主,还有一件事,也是庄子里报来的。”

    “又有什么事?”韦玄贞厉声道,他眉头挑了挑,感觉到不是什么好事。

    黄成功道:“听说……许多庄农现在都在闹事,说是现在粮食不值钱,庄子里雇佣他们耕种,他们希望不分粮,而用钱来雇佣。”

    “他们想得倒好,世上哪里有这样的好事?”韦玄贞破口大骂。

    现在谁都清楚,铜钱很值钱,因为市面上的粮食多,而且未来的粮食只会更多,那些佃户,当然不希望帮自己的地主耕种时收取的是口粮,自然希望用钱来雇佣他们。

    佃农们虽然愚蠢,可这种愚蠢,只是在长远的见识上,毕竟他们不读书,也没见过更大的世界。

    可是……在眼前的利益面前,他们还是很精明的,现在傻子才为粮食耕种呢,就要你给钱,黄铜的那种。

    黄成功苦着脸道:“学生只怕,将来他们要闹事啊,就算不闹事,将来只怕有许多人要逃了,现在他们情绪很激动,派去管理的几个人,眼下还能维持住局面,可一旦时间长了,就……”

    不用黄成功说下去,韦玄贞已经脸色惨然。

    好嘛,还真是所有的问题都一下子纠缠上来了。

    “这陈正泰,还让不让人活了?”韦玄贞的心情越加暴躁,又破口大骂:“日子没法过了啊。”

    猛的……韦玄贞突然想起了什么,忙道:“我那侄儿……韦节义……当初他说卖地……现在想来……也未必没有道理。”

    韦玄贞想到了那个傻乎乎的侄子,突然有点后悔了!

    若是那个时候卖出一批土地,趁着地价还不错的情况,换得一大笔钱,也未必不是好办法。

    那个家伙,看上去傻乎乎的……可实际上……

    “东主,你是不知道,那韦节义,早就将自己的私地卖了。”黄成功道。

    “什么?”韦玄贞瞪大眼睛。

    韦家的土地有两种,一种是供韦玄贞这样的一家之主供给的族地,不过其他各房虽然没有分家,却也会拨发一些土地给他们,这个土地的数目,大致会在数百亩至数千亩不等!

    比如韦玄正和韦节义父子所在的四房,就有七千多亩地。

    韦玄贞惊道:“他家何时卖的?”

    “还不是那个小疯子在宗祠里挨了家法,回去之后,便像发疯了一样,非要说什么奋斗,还说地是不能留了,要卖地,他爹韦玄正自是不肯,他便要上吊,要寻死觅活,东主你也知道的,那四东家是什么人,他是将自己的儿子当宝贝看的,一见儿子如此,便什么都顾不上了,竟真的将他们四房的私地统统都发卖了个干净。听说……”

    说到这里,黄成功吞了吞口水,有些羡慕:“听说卖了一个好价钱呢。”

    “这个畜生啊。”韦玄贞大骂:“他卖地竟然也不叫上老夫!”

    “东主……这……”

    韦玄贞似乎觉得这样说不妥,于是改口道:“这个小畜生,他是仔卖爷田心不疼啊。不过……眼下当务之急,是该卖出一些……”

    “不可。”黄成功摇头:“此时不是最好时机,这几日,土地的价格已跌了一成多了,若是这个时候卖,只怕要吃大亏啊。何况韦家这么多年来积攒了如此多的土地,这是韦家的立业之本,东主……要三思啊。”

    韦玄贞一听,慢慢的冷静了下来,顿了半响,道:“对,对,这个时候,一定不可卖,若是卖了,就真是不肖子孙了,就和那四房一样。黄先生真是金玉良言,老夫差一点糊涂了。”

    黄成功立即露出了睿智的样子,他深谙一个道理,在自己东主面前,自己是不是睿智并不重要,一个人想要找到一份不错的差事,最重要的是自己要显得睿智。

    韦玄贞只一看他那意味深长,面上带着几分智慧的淡定模样,心里也就笃定了。

    …………

    “粮价又跌了一成。”

    有人兴冲冲的跑进了二皮勾大学堂。

    又跌了。

    李承乾兴高采烈的样子:“哈哈,师兄,这下子,是不是……地价也要跌了?”

    “还早着呢。”陈正泰白了他一眼:“你真以为他们这么沉不住气?”

    李承乾一时无语:“那么接下来如何呢?”

    “别慌。”陈正泰气定神闲的道:“很快他们就要开始头痛了。现在他们的庄户肯定开始人心不稳,而他们有粮,有了粮食,就会遇到两难的问题,要嘛是卖粮,要嘛就是建立仓库,为来年更大的丰收储存更多的粮食。可一旦粮价继续跌下去,他们就会意识到,无论他们话费多少人力物力成本去修建多少仓库都没有用,因为……粮食越多,他们赔的就越多。他们手中的陈粮也卖不出去。”

    陈正泰想了想,又道:“再接下来,只怕就要有人上书恩师,说谷贱伤农了。”

    “那该怎么办?”李承乾一脸狐疑。

    陈正泰淡淡道:“还能怎么办,总不能因为谷贱伤农,所以……陛下就下旨销毁马铃薯吧。所以……他们骂破了天,也没有用。这是大势,所谓天下大势,浩浩汤汤,顺之者昌,逆之者亡。”

    “噢。”李承乾点点头,觉得陈正泰分析的很有道理,便问:“那我该怎么做?”

    “你别添乱,站在一旁,好好学习,不过……”陈正泰笑嘻嘻的道:“只怕师弟的那兄弟,要站出来了。”

    “我兄弟多得很,你……你说的是李泰那小子?”李承乾皱着眉头惊讶的道。

    “这是当然。”陈正泰道:“除了他,还有谁?为何大家都说李泰聪明伶俐,好读书,又说他才华横溢,聪敏绝伦。他才是一个孩子啊,何以这么多人对他交口称赞,师弟想过原因嘛?”

    说到李泰,李承乾就有气,但是他倒是认真的想了想陈正泰的问题,最后摇头。

    陈正泰就叹了口气道:“这是因为……他性子温和,不似陛下和你这般性子刚烈,只有性格温和的人,那些名士和大儒才愿意接近,这就好像,名士和大儒们,天然会喜欢汉文帝和汉景帝这样无为而治的天子,而不会喜欢刘邦和汉武帝这样的皇帝一般。”

    李承乾想也没想的就立马道:“那孤也可以温和……”

    “温你个头。”陈正泰怒视他。

    “你敢骂孤?”李承乾咬牙切齿地瞪着陈正泰。

    “你看。”陈正泰乐了:“才骂你一下,你的尾巴便露出来了,哪里能温和了?好吧,言归正传,我方才的意思是,正因为李泰温和,所以大家才愿意接近他,”

    顿了一下,他又道:“而李泰身边,围绕了太多这样的名士和世族子弟,他们既吹捧李泰,同时李泰也深受他们的影响。这一次,他们受了害,一定要高呼谷贱伤农的。”

    陈正泰看着认真听着自己说话的李承乾,接着道:“其实李泰哪里聪明了,他不过是被人吹捧出来的罢了,他身边的人这样一高呼,会让李泰误以为这是为自己邀讨名声的好机会,只怕到了恩师面前,也会鹦鹉学舌,所以下一次,若是他在恩师面前说起谷贱伤农,师弟你一定要严厉的斥责他,给我狠狠的骂,拿出一点一国储君的样子。”

    “噢。”李承乾记下了,不过他心里还是有点犹豫:“只是如此做,父皇不会生气吧?”

    “不会的。”陈正泰很认真的道:“恩师虽然很要名声,对于那些名士和大儒的话,总是一副虚心求教,且还总是言听计从的样子,其实恩师睿智得很,他心里比任何人都要清楚,宽厚只不过是他的表面罢了,若是不触及恩师的根本利益还好,一旦触及了根本,恩师能提着刀从承天门一路砍杀到明德门。”

    李承乾下意识的打了个寒颤:“师兄说话太直截了当了。”

    陈正泰一脸苦口婆心的样子道:“这是因为我将你当作自己的至亲兄弟啊,如若不然,我才不和你说这些大实话。”

    李承乾顿时感动了。不错,师兄对自己还是很真诚的,这世上真正对自己好的人,只怕除了母后,就是师兄了。

    “现在……”陈正泰突的狠狠一砸案牍:“给我打起精神来,好戏要开场了,咱们要让天下人看看,什么才叫做鼓弄风云,翻云覆雨!”

    说罢,陈正泰的目光落在了舆图处,眼眸中泛出锐利的光芒,此时此刻,他对自己有着无穷的信心。

    经济战,我特么的用二十一世纪的理论,将你们这些小农经济的渣渣打得满地找牙。

    …………

    第二章送到,求月票和订阅。

第一百三十章:万事俱备 准备开打

    又过了小半月。

    冬日来临。

    天上下起了细雨,伴随着寒风刺骨。

    贞观三年已至尽头。

    只是在这尽头时,却令无数人心焦起来,大家的心情可谓是比这湿冷的天气还要糟糕。

    粮价已跌到了谷底,谁也不曾想到,这遭遇了蝗灾的关中,当初无数粮商兴冲冲的运粮来准备大赚一笔的地方,现如今……所有人都在为屯粮而焦灼不已。

    很多人家,还没有下定决心建粮仓,可若是这个时候不赶紧雇佣人建造,那么到了来年开春,便要播种,插秧,那么想要发动闲置的劳力可就来不及了。

    那么……到了来年秋收时,又会如何呢?

    一旦无数的粮卖又卖不出去,那么最后的结局,可能就要烂在地里了。

    而可怕的是,种粮是需要成本的,更可怕的是……就算你放任土地荒芜,也需要成本。

    此时……几乎所有世族的子弟们都紧锁了眉头。

    到了十一月初九这天。

    皇子李泰当着李世民的面上奏,俱言谷贱伤农之事。

    他表达了深深的担忧,若是谷物继续这般贱下去,只怕农人再无心思耕种,甚至他还举出了大量逃奴的例子,因为土地价格的降低,以及谷物的廉价,导致大量原本的奴婢和佃农开始逃亡。

    根本原因就在于,原先土地是有很大价值的,因为有着很大价值,所以垄断土地的人家,才有积极性组织生产。

    而寻常的百姓,因为没有足够的土地,所以不得不租种土地,或者卖身为奴,因为有了世族的庇护和土地,他们才能生存!否则,即便是成为自耕农,他们这点单薄的财产,也无法抵御任何灾害。

    可现在……当人们意识到,只需要一小笔钱购置几亩地,就足以自己容身,又或者……现在粮价低廉,只要自己寻点什么事,便足以购置粮食果腹,那么……人心就开始动摇了。

    逃奴的问题开始越来越普遍。

    李泰声情并茂的讲了现在关中的见闻,他希望自己的父皇能有所触动,拿出具体的方法。

    李世民则用一种冷淡的表情看着自己的这个儿子,他顿了顿……终于透出了点微笑,道:“朕知道了,青雀能有如此用心,关心民生,朕很欣慰。”

    李泰看不透自己的父皇所表现出来的喜怒,于是小心翼翼的道:“长此以往,只恐要出大问题啊,父皇,儿臣以为……朝廷应该拿出一个切实的良方。”

    李世民笑吟吟的鼓励道:“应该拿出什么良方为好?”

    “不如……朝廷出面,收购一些粮食,再令各地抓紧追索逃奴。除此之外,儿臣还以为……”

    李泰本是要侃侃而谈。

    可李世民突然打断他:“青雀,这些话是谁教你说的?”

    这话就有点质问的意味了,李泰吓了一跳,忙道:“都是儿臣自己想到的。”

    “唔。”李世民点点头:“你年纪轻轻,就能思考如此深的问题,真是不易啊。”

    李泰便道:“父皇谬赞了。”

    他的回答滴水不漏,何况他生得文质彬彬,一副恭谦有礼的样子,任何人见了,都会忍不住去赞叹他。

    只是对于李泰的建议……李世民脸色淡淡地手抚案牍,依旧默不作声。

    坐在一侧的李承乾,此时冷笑道:“哼,一派胡言。”

    李世民眉一动。

    却听李承乾道:“你小小年纪,也敢谈论国家大事,若是什么都不懂,那就该多去看,去听,去学,而不是在此妄议朝政,国家大政,不是你这个小子可以议论的,就算要议论,那也不是看了几本书,听了别人的怂恿,就自觉得自己什么都知道了。”

    李泰一时愣住,他万万想不到皇兄会如此气冲冲的直截了当的批评他。

    他没有显露出一点的气恼,只微笑,表现得很谦让的样子:“是,皇兄,我知错了。”

    李承乾这一拳,就犹如打在了棉花上,李承乾顿时意识到,自己好像不是这个**岁孩子的对手!

    只是……若是在往日,只怕父皇又要收拾自己了。

    可李世民今日很奇怪,他没有训斥李承乾,而是坐在一旁,不发一语。

    李承乾定了定神,便道:“回去之后,多体察民情,不要成日将自己关在书斋里读书,你瞧瞧你成日文绉绉的,像什么样子,我大唐乃是马上得天下,天下不是靠读书读来的。”

    李泰依旧没有和李承乾争辩,而是显出一副委屈的样子,朝李承乾行礼道:“知道了。”

    一直默然的李世民,这才目光落向李承乾的身上,道:“这些话,又是谁教你说的?”

    李承乾倒是没有迟疑,立马道:“父皇,都是和皇弟一样,都是自己琢磨出来的。”

    李世民便又微笑:“好啦,你们都是朕的儿子,是同胞兄弟,为这样的小事,争吵什么,你们的母亲近来身子不好,去看看她吧。”

    李承乾和李泰此时都不知道父皇的心思,不过李承乾骂了个痛快,倒也有几分得意!

    反正今日骂了李泰,父皇也没训斥自己,好似是自己得胜了,哈哈……陈正泰那个家伙,还真是父皇肚里的蛔虫。

    于是二人乖乖的出了殿,往长孙皇后那里去了。

    等这两个儿子一走,李世民的脸色顿时拉了下来!

    他眼里掠过了杀机,带着毫不容情状,厉声道:“王珪、萧德言等人,该死。”

    站在一旁的张千,听到这突然的一句厉喝,心头猛地哆嗦了一下!

    这王珪乃是李泰的老师,曾是礼部尚书,地位崇高,素来被皇上所敬重,而至于萧德言,更是天下名士,这二人,都有同样的特点,都是越王府里的人。

    现在陛下突然咒骂这二人……

    这是……

    张千心知,这定是二人触犯了李世民的逆鳞。

    张千小心翼翼的道:“陛下,是否让百骑……”

    李世民却是很快恢复了平静,抿了抿唇,才摆摆手道:“不必了,静观其变即可,朕倒要看看,接下来……还会有谁和李泰一样跳出来。”

    张千忙道:“陛下圣明。”

    李世民若有所思的皱了皱眉,突然用森然的目光瞥了张千一眼:“今日这里发生的事,你会传出宫去吗?”

    张千虽是内常侍,可实际上,确实和宫外的某些人打得火热!

    毕竟……张千不傻,无论是太子还是李泰,都各自有自己的资本,将来都可能是李世民的继承者。

    太子自不必说了,而越王李泰,极受陛下的信任,按理来说,他这个年纪,应该只能成为郡王,可是越王却早早就成了亲王,若只是亲王倒还罢了,陛下居然还敕封他为扬州大都督与越州都督!督常、海、润、楚、舒、庐、濠、寿、歙、苏、杭、宣、东睦、南和等十六州军事。又督越、婺、泉、建、台、括六州。

    除了让他掌握这二十多州的军权,李泰的封地更是多达二十二州!

    这是什么概念呢?

    整个大唐,也不过三百多个州而已。

    而李泰的封地就占了天下的一成,更可怕的是,这封地还处在江南区域,现如今,扬州和越州因为东晋时期的开发,已渐成鱼米之乡,地方富庶,其每年的赋税,就占了天下的两成以上。

    李世民甚至还觉得单凭这个,还无法让李泰的地位稳固,又给他请了王珪和萧德言等人做他的老师,王珪乃南梁尚书令王僧辩之孙,而萧德言,又是南齐尚书左仆射思话玄孙。

    这些都是南朝的世族,他们背后的家族,在江南有着极高的声望。

    张千甚至怀疑,陛下真正属意的继承人,极可能是李泰。

    作为一个宦官,无论是讨好太子还是讨好越王,都是一个不错的选择,至少在将来,可以让自己安度晚年。

    现在陛下突然发出了警告,这令张千立即意识到问题的严重!他吓得连忙拜倒在地道:“奴万死,奴不敢。”

    “很好。”李世民淡淡道,脸色一下子又恢复了平常!

    他随即又翻捡了奏疏,看似是漫不经心的样子,可是从天下各州送来的奏疏,似乎都不约而同的讲起了当下谷贱的事!

    李世民似乎也不急着去批阅回复,而是似笑非笑的样子,观赏着每一本奏疏,他现在对于接下来要发生的事,越来越期待了。

    就是不知道……接下来……会如何。

    陈正泰在此时,又在做什么?

    接下来一定会很有趣吧。

    说不定那些世族,会将陈正泰按在地上一顿痛殴。

    陈正泰还是有些不自量力了,妄图以一己之力,想要触怒整个世族。

    不过……少年人初生牛犊不怕虎,这一点很像朕。

    可惜朕年岁大了,年岁越大的人,越是瞻前顾后,越是凡事小心翼翼,远不如朕在少年时那般胸怀凌云大志。

    当然……固然陈正泰十之**要被世族打得满地找牙,可万一成功了呢?

    李世民此时,又生出了疑窦,真的能成功吗?

    …………

    越是接近年关。

    谷物和土地的价格就越是下跌得厉害!

    固然是世族们绝没有卖地的打算,可是这个选择题太难做了,到底建不建仓,到底来年是不是荒芜土地,到底要不要雇佣人耕种。

    明知道建仓是亏本,明知道土地荒芜也是亏本,也明知道雇佣人耕种还是亏本,合着怎么都是亏,尤其是看到日益下跌的粮价和地价,一种前所未有的焦虑情绪,已经开始笼罩在了每一个人的心头。

    朝廷似乎也不打算拿出任何办法来救济他们。

    据闻越王李泰倒是上了一道奏疏。

    李泰真是贤王啊,他处处为我等百姓着想。

    至少……陛下对此,却是不置可否。

    朝廷那边什么动静都没有,可是世族们却是急了。

    来不及了。

    一些世族的子弟,也开始暗中兜售他们的私地了。

    只可惜……此时地价发售,几乎等于亏本。

    东市和西市的牙行,现在也拼了命的在兜售着土地。

    据闻现在卖地的佣金很高,卖主舍得给出高额的赏钱。

    可是如今的形势……要卖地,何其不容易啊。

    虽然挂出了无数的牌子,可这个节骨眼上,谁还敢买地?

    这土地,其实是需拥有成本的,毕竟……要缴纳粮税,哪怕是世族只象征性的上缴一点点,可依旧还是钱,甚至还需雇人耕种,需要谷仓屯粮,这哪一样不是钱?

    地挂出来的越来越多,偏又卖不出去。

    而大家都如没头苍蝇一般,都只能干着急。

    消息很快传到了二皮沟。

    这一天的早上,陈正泰正老神在在的喝着茶。

    地价和粮价的下跌,超出了他的预期。

    李承乾又来了。

    他急匆匆的寻到了陈正泰:“师兄,有一件事,你得帮我想一想,孤和李泰……”

    不等他说下去,陈正泰就打断了他:“你不必说,我知道结果,一定是你骂了李泰之后,恩师不置可否吧。”

    李承乾惊讶不已的道:“呀,你怎么知道,你好大的胆子,居然在父皇身边安插了人,哎呀,好可怕,不过孤喜欢,哈哈。”

    看着李承乾居然一脸奸笑的样子,陈正泰拉下脸来:“我什么时候安插了人手了,你再乱说,我明日去见越王师弟啦。”

    李承乾的笑脸顿时收敛:“……”

    陈正泰便道:“好了,我们就不开玩笑了,待会儿我要入宫。”

    李承乾讶异的道:“入宫,入宫做什么?”

    “见陛下。”陈正泰很认真的道:“现在万事俱备了,只是还欠东风,这东风,只有陛下那里才有,所以我们得去借东风去。”

    李承乾一愣,他越发觉得,这个时候的陈正泰,很是高深莫测了。

    陈正泰道:“你随我一道去。”

    “为啥?”

    陈正泰认真的道:“因为我也吃不准陛下肯不肯借,若是不肯借,我就打算直言犯上了。到时陛下若是勃然大怒,你在身边,我安心一些,毕竟可以挡灾。”

    李承乾:“……”

    他一脸嫌弃的看着陈正泰,这是什么话,你这个家伙,竟还敢利用孤?

    好大的胆子。

    不过……

    虽然万分不情愿,李承乾还是风风火火的跟着陈正泰,二人骑马,到了太极宫,禀告之后,随即便被引入了甘露殿。

    甘露殿乃是内殿,再往后,就是后妃们的寝殿了,所以一般情况,李世民不会在此召集外臣!

    不过听闻是陈正泰和太子来,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选择摆驾在此,见一见自己的弟子。

    到了李世民的跟前,陈正泰行了礼,便道:“见过恩师,许多日子不见恩师,恩师比之从前更加龙精虎猛了,恩师真是了不起啊,每日日理万机,操劳国事,竟还能如此精神焕发,果然不愧为上天之子,此真龙也。”

    李世民笑了:“是吗?朕反而觉得身子大不如前。”

    “恩师就不要谦虚了。”

    李世民似笑非笑:“少绕弯子,和朕说实话,来此,所为何事?”

    陈正泰虽被戳破了心事,竟也一点也不尴尬,便笑道:“恩师果然是明察秋毫,真一眼,便看中了学生的心意。人们都说,每一个学生,上辈子都是其恩师的儿子,古人诚不欺我啊。”

    李承乾在旁听了,心里忍不住想,吓,这个混账,早知道他有图谋,他不是想和孤做师兄弟,是想和孤做真兄弟?他是想做亲王啊。

    李世民却是板着脸:“有这样的古语吗?朕怎么没有听说过?”

    陈正泰心里想,我现在就在唐朝,所以我就是古人,我是古人,说的话不就是古语吗?

    他嘿嘿一笑,没有解释,而是道:“学生来此,是想向恩师借一样东西。”

    “借何物?”李世民倒是有些好奇地看着陈正泰。

    陈正泰道:“皇庄。”

    李世民一愣,有些意外。

    大唐有专门的皇庄,这些土地收益,绝大多数都是用来供养皇帝和后妃,以及宗室子弟的,作为内帑之用,这是宫中的主要收入来源之一。

    可现在……陈正泰居然想将手伸进这里来?

    “你要土地,要多少?”

    “恩师能借多少?”

    “这……”李世民开始犹豫起来:“你要来何用?”

    “大用。”

    李世民不禁气恼起来:“朕有许多女儿,将来都需出嫁,这些都是朕为之准备的嫁妆啊。”

    这是实情,毕竟皇帝的儿子都有封地,而皇帝的女儿出嫁之后,往往需要宫里赐予土地,虽然公主们下嫁的人家,肯定不会缺钱,可嫁妆某种程度也代表了皇帝的心意以及对女儿们的宠溺。

    这地若是给了你,或者你借了去,出了什么差错,朕的女儿们以后怎么办?

    陈正泰无语。

    平时什么话都好说,怎么一到了借东西的时候,就推三阻四了。

    “恩师……学生会还的。”

    “三万亩够吗?”李世民说出这个数目的时候,还是有些心疼。

    陈正泰却是一点不客气的道:“学生需要十五万亩。”

    李世民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第一百三十一章:发威

    十五万亩。

    皇庄的土地不是无限的。

    当初李氏入主天下,皇家的土地来源于两种,一种是太原李氏当初拥有的大量土地,另一种则是隋朝杨氏的皇庄。

    而太上皇和李世民登基之后,为了收买人心,赏赐了一部分出去,何况这些年,太上皇嫁女,也送出去了不少。

    这陈正泰真是狮子大开口,居然直接就是十五万亩。

    李世民背着手:“你当初可没说让朕借地啊。”

    他心疼,他懊恼,于是起身背着手踱步!

    好端端的玩什么操控,怎么最后操控到了朕的头上?朕不是该稳坐钓鱼台,看风起云涌的那个吗?

    陈正泰偷偷给李承乾使了个眼色。

    李承乾会意了什么,于是忙道:“父皇,借就借嘛,又不是不会还的,何况妹子们还小,成日惦念着嫁妆做什么。”

    “你住口。”李世民怒视李承乾。

    李承乾的性子比较直,他是个豪爽大方的性子,虽然很多方面和李世民相像,可是这一点,他却和李世民迥异。

    李世民毕竟是天子,知道国家的艰难,每花一个铜钱,都可能对国政有所影响,因而秉承着量入为出的观念。

    李承乾还小,没有真正当过家,又是太子,当然对啥都不看重。

    李承乾挨了骂,顿时怂了,转头就要跑,又见陈正泰在此,似乎觉得一个人开溜显得没有义气,便战战兢兢的不说话。

    李世民倒是认真的沉思了一下,阖目道:“十五万亩,当真够?”

    “够。”陈正泰言之凿凿的道。

    “好,给了。”李世民突然一转话锋:“要尽快还朕,就算将来出了什么差错,不能全还上了,至少十万亩要还上。”

    “恩师圣明。”陈正泰苦笑道。

    看着李世民沉着的脸,他非常真切的感受到恩师的心疼,只是今天既然来了,这东风是必要借到的!

    李世民瞪他一眼,眼眸中闪耀着睿智的光芒:“兵法上来说,这叫背水一战,你想做什么,朕大略懂了一些,可是切切不可让朕赔了夫人又折兵,知晓了嘛?”

    “明白,明白。”陈正泰悻悻然的点头,随即和李承乾连忙告退出去。

    出了太极宫,李承乾松了口气,才道:“吓死孤也,差一点被你害苦了,师兄,你方才见我是不是觉得我威武,我与父皇据理力争,我不怕的。”

    陈正泰有一搭没一搭的道:“是呀,是呀,师弟威武。”

    李承乾不禁道:“你能不能有一点诚意?”

    陈正泰道:“是呀,是呀。”

    李承乾脸抽了抽,他突然想起一件事来:“有一件事,孤很不明白,按理来说,这粮食增产,难道不该是好事吗?即便是那些拥有许多土地的世族,他们的粮食,岂不是将来要增加许多倍?这对他们有百利而无一害啊,可为何……好像对他们有害的样子。”

    其实李承乾这样问,陈正泰很欣慰,因为李承乾既然有疑问,说明他开始思考了。

    能让这位太子殿下开始思考,这很不容易啊。

    陈正泰道:“好,那我来问你,寻常的百姓有了余粮,他们可以储蓄一些,留着备灾,可世族的土地多不胜数,他们有了堆积如山的余粮,会怎么样呢?”

    李承乾想了想:“这……”

    陈正泰看他拧着眉想了半天,于是道:“他们第一时间,也会储存起来。”

    “对对对,孤就是这个意思。”

    “可是储存的本质是做什么?”

    李承乾又皱眉:“不就是储存吗?”

    陈正泰倒是很有耐性给他分析:“储存的本质是遇到了行情好的时候,再卖出去。”

    李承乾点头。

    “可如果未来数十年,甚至未来上百年,我大唐都不缺粮了呢?世族们的粮食,终究是卖给那些无粮的百姓的,可百姓都有了粮,那无数堆积如山的粮食,该怎么处置?”

    “这……孤想想,继续储存?”

    陈正泰有点给他气笑了,道:“继续储存,粮食会变成陈粮,最后还是会霉变的。而且还需要花费大量的成本,建立仓库,仓库还需有人看守,还需有人管理,这些都是钱。”

    李承乾若有所思:“那么……可以贱价出售啊。”

    “如果几个世族,大量的贱价出售粮食,或许还可以挽回损失,可一旦大家都贱价出售,就造成了踩踏,最后的结果极有可能是亏本出售。因为你运输需要成本,售卖也需要成本,一旦粮价低于这个成本,岂不是亏本赚吆喝?”

    李承乾点点头:“孤以为这粮食只要卖,说一声就卖了。”

    这时,陈正泰却道:“那么他们唯一的选择,就是烧粮。”

    “烧粮……”李承乾眼睛一瞪,一脸惊异的道:“为啥要烧?这可是粮食啊,他们疯啦?”

    陈正泰鄙视地看着他:“为什么不烧?”

    李承乾还是不懂,便道:“他们可以将粮食送出去。”

    “凭什么送?”

    李承乾急了:“烧掉了不是很可惜吗?”

    “烧掉了当然还是亏本的,但是比储存和售卖,受到的损失会小一点点,因为粮食烧的越多,才能维持住粮价。你若是将粮食平白送人,那么天下人就都会知道,这粮食不值一钱,以后更无人花钱买粮了,若是烧了,倒还能维持一丁点的粮价,换做是你,你烧不烧?何况……哪一家世族没有数不清的土地?这数不清的土地每年生产出多少粮食,这么多粮食如何送人?你以为送人不需要成本?不需要运输?”

    李承乾瞠目结舌:“这岂不是陷入了死局?”

    “理论上是这样的。”陈正泰道:“至少现在而言,他们陷入了死局,耕种需要大量的人力,需要使用工具,需要前期培育秧苗,总而言之,虽然他们有土地,可是前期的成本是不少的。而一旦投入了大量的成本,最后这粮食烧了,还是要亏本,谁家的地越多,亏损就越多。”

    李承乾不禁道:“那就让地荒芜着。”

    “地荒芜着?那他们的部曲怎么办?干养着?”

    李承乾又懵了,一时间有点答不出话来:“……”

    在大唐,部曲是依附于世族的人口,这是官方名称,实际上在坊间,人们称这些部曲为家童、家仆、婢仆、僮奴、婢妾等等,实际上……就是世族的奴隶。

    世族的土地,除了一部分租种出去之外,还有相当多的部分,则世世代代为世族耕种,这是自汉朝时起,就延续下来的制度。

    当初有一个叫王莽的人,昏了头,他篡夺了汉朝的天下,建立了新朝,想要对此进行改革,史称为王莽新制,结果这个改革很快失败,最终身死族灭。

    有了王莽的教训,东汉便对这个制度予以了保留,此后天下经历了无数个朝代,无休止的战争!

    可是部曲的制度非但没有破灭,反而进行了加强,世族为了在乱世之中积攒实力,积蓄的部曲越来越多。而寻常的百姓,为了在乱世之中有所依靠,也宁愿依附于世族身上。

    部曲的本质,其实就是奴隶,在《唐律疏义》卷二十六就明确地规定:“婢女是可以被随便买卖的,奸淫自己家部曲妻、客女是无罪的,婢女自然更不用说了。主人可以任意殴打部曲甚至打死。主人只要报请官府,就可以杀死奴婢。”

    后世人们所认同的佃户与部曲最大之不同之处,是其与地主为订立契约的方式,佃户有较多的人身及迁居自由,佃户的义务为交租而非服劳役,且在法律上佃户不再是贱民而是良民。

    几乎所有的世族,都畜养了大量的部曲。

    陈家也不例外。

    这些部曲既是私奴,那么……若是世族决定荒芜土地,那么原先为其耕种的部曲,该如何安置?

    陈正泰道:“何况,荒芜土地,难道不需成本吗?你的土地荒芜着,若是以后要耕种,还需费时费力的重新开垦。更不必说,每一块土地都需要缴纳一定的税赋,你没有任何的产出,这税赋岂不是白白缴纳了?更不必提,世族家大业大,从前因为有大量的产出,所以生活奢靡,哪一家世族不是仆从如云,锦衣玉食,一旦让他们缩减自己的用度,这可比杀了他们还难受。”

    人和人是不同的。

    一个人每月挣三千,那么他觉得三千能勉强让自己温饱。可让一个一年一个小目标的人突然收入降低到了一千万,哪怕他依旧是富翁,可是这收入的剧减,也会令他们产生巨大的失落感以及焦虑。

    李承乾听的一愣一愣的,最后似乎也渐渐听懂了,点点头道:“所以……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陈正泰笑容可掬的道:“很简单,接下来……殿下要时刻不离我左右。”

    李承乾愕然道:“为啥?”

    “我怕我有危险。”陈正泰很老实的道:“有殿下在身边,可以打消许多人的念头。”

    李承乾惊讶的道:“怎么,还有人会想杀你?他们好大的胆子。”

    “按理来说,是不会的。”陈正泰很认真的道:“就如当初隋炀帝在的时候,他做了危害某些世族的事,引发了天下的动乱,可是……世族可曾冒出头来诛杀隋炀帝吗?”

    李承乾道:“你等等,孤先想想。”

    “不用想了。”陈正泰道:“这样的世族,凤毛麟角,就比如师弟你们李家,天下都反了,你们李家不照样还在太原口口声声说要效忠隋炀帝?等到大局已定时,这才在太原揭起了反隋的旗帜。越是家大业大的人,越不会孤注一掷,像师弟这样出身的人,哪怕心里有天大的怨恨,也会表面上顺从,等那些寻常的庶民们动摇了隋文帝的根基时,这才一击致命。所以……我敢保证,没人敢把我怎么样,虽然很多人恨不得有几个庶民来将我乱刀砍死,他们可以高高兴兴来收尸,可若让他们牵涉进来,他们是绝不敢的。”

    李承乾这样一听,突然觉得好像自己的家族似乎有点猥琐啊,明明当初……我的父亲和祖父很刚烈的好不好。

    李承乾郁闷地道:“你举例便举例,为何要举我家?”

    陈正泰这才尴尬的笑了笑,道:“打个比方,打个比方,这是因为将殿下当作兄弟看待,才吐真言啊。不过虽然我预料到没人敢拿我怎么样,可也不能保证会有人昏了头,师弟擅弓马,武艺高强,身边的护卫又多,个个都是虎贲,有殿下在身边,我也能安心一些,以后我们同吃同睡,大被同眠可好?”

    李承乾想了想,有道理,他决定原谅陈正泰了。

    “下一步呢,我们该怎么做?”李承乾感觉每次只要跟陈正泰在一起,自己就像个好奇宝宝的似的。

    “火上浇油。”陈正泰一脸深意的笑着道:“等着看吧,有好戏看了。”

    二人闲扯着,已到了二皮沟。

    陈正泰便命人将三叔公叫来:“三叔公,当初让你购买的土地,都买了吗?”

    “买了,还买了不少。”三叔公一脸痛心疾首的样子:“当初买的地,咋一转眼,地价就降了呢?”

    陈正泰却是道:“将那些购置的土地地契,统统取来,我有大用。”

    此时,三叔公下意识的认真地看了陈正泰一眼,这才意识到,陈正泰似乎在蓄谋着什么,一下子,他打起了精神!

    他是看着陈正泰长大的,尤其是今年,正泰太让他吃惊了,于是忙道:“去取,这就去取。”

    随即,他目光落在了李承乾身上,见了李承乾所穿的入宫觐见的朝服,惊讶的道:“敢问这位可是太子殿下……”

    李承乾对陈家人还算客气,满面红光道:“孤便是,不知老丈是何人?”

    三叔公激动了,忙道:“鄙人陈昌,乃正泰的三叔公。”

    一听三叔公……李承乾的脸却是拉了下来,而后脸别到了一边去,一副没有看见三叔公的样子。

    三叔公顿时尴尬,咳嗽一声,见李承乾也没啥反应,便怏怏不乐的去了。

    见鬼……陈正泰见状,心里想,大家都不喜欢三叔公啊。

    …………

    牙行。

    近来东市的牙行里,总算恢复了一些人气。

    毕竟土地跌了三成了,如此暴跌之后,总算开始有人认为……这地价如此便宜,我何不买上一些的想法。

    抄底的人,任何时候都有。

    正因为有这样的念头,所以土地的价格在经历了一**跌之后,总算是有止住的迹象。

    对于牙行而言,他们求之不得,毕竟……只有有了买卖,他们才有盈利。

    无论是大涨到无人出售土地,或者是暴跌到无人问津土地,对于牙行而言,都不是好事。

    牙行的周东家乐开了花,但凡是有人进来的,他都殷勤相迎,然后指着这墙壁上琳琅满目的土地牌子,任人来挑选。

    现在卖地的太多了,首先承受不住的是寻常小地主,这土地留着太烫手,还不如换钱呢。

    铜钱和金银在这个时代绝对是硬通货。

    因为这东西的产出十分稳定,因而流通在市面上的钱都比较珍贵,在以往的时候,你有二十个铜钱,可能去年能买三尺布,若是攒着放在家里,可能就能买到四尺布了。

    金银和铜钱的产出有限,一定程度上导致了整个初唐时期的通缩,大家都很聪明,这真金白银留在家里越来越值钱,若不是因为急用,谁愿意拿出来采购商品?

    在人们的观念之中,只有两样东西是一直能维持价值的,一种是钱,另一种则是土地。

    现在土地的行情,分明开始不稳当了,渐渐的……已让不少人滋生了用土地换来钱,而后积攒起来,维持自己家业的想法。

    此时,这牙行里,来了一个奇怪的客人。

    这客人进来,身后还有许多的壮力,气喘吁吁的抬着几个大箱子。

    周东家一看,吓了一跳,呀,还有人拿箱子抬着钱进来……看来是大买卖。

    “贤弟,鄙人……”

    “我叫陈福,奉命来卖地,来……将箱子打开。”

    陈福显得很霸气,回头朝身后的几个壮力使了个眼色。

    于是,这些人便将大箱子揭开。

    周东家一看,懵了。

    他原以为对方带来的箱子里装的乃是铜钱。

    还以为是大买卖。

    哪里晓得,人家带来的,竟是成箱成箱的地契。

    这地契……怕是有十万张以上。

    当然……这肯定不会是地契的原本,应该是另外抄录的。

    陈福道:“这些地,统统要挂起来卖,统统都卖掉。”

    周东家差点要昏厥过去,他甚至不必去看,就晓得这些土地,只怕最少在数十万亩上下。

    他这辈子,还没见过这么大的买卖啊,准确来说,他上辈子肯定也见不着。

    周东家顿时哆嗦起来,战战兢兢的道:“敢问,作价几何?”

    “作价几何?”陈福瞪他一眼:“当然是能卖什么价就什么价,要的就是赶紧卖出去。”

    …………

    本来不想写细的,怕大家骂老虎水。可前两张很多人提意见,说不合理,所以还是决定写细一点,这样大家不会产生太多疑问。

    另外,求月票和订阅。

第一百三十二章:打蛇打七寸

    这周东家吓着了。

    没见过这样的大手笔啊。

    像他这样的店,就算一百年只怕也消化不掉如此巨量的土地。

    他自然清楚,眼前这个人虽是小厮打扮,可能委托来做这等大买卖的人,此人的背后,一定是极了不起的人物。

    因而不敢得罪,忙是道:“请郎君小坐,我这便命人清点挂牌。”

    于是,整个店的伙计都开始忙碌了起来。

    偶尔……会有一些客人上门。

    有的是来卖地的,一看到人家压根就没功夫理自己,再看到这些人将数不清的契约摆出来进行清点,吓着了。

    也有是前几日抄底买了地的,他们偶尔会来看看行情。

    虽然牙行的行情未必准确,却也算是一个指标。

    地价跌了三成他们才接手,这让他们有一种捡了大便宜的感觉,这几日都睡不着觉,高兴的不得了,从大唐开创至今,地价还从未有过这样的便宜,赚了啊,他们兴高采烈,就想看看自己买的地是否有涨价的可能。

    可来这一看,懵了,瞬间怀疑了人生,便觉得如遭雷击一般。

    周东家实在承受不住,他知道自己的店是吃不下的,在清点了连一成都没有的地契之后,他忙是给陈福上了煮了一壶茶,而后小心翼翼的陪笑:“小店庙小,郎君……这么多的地,靠小店是不可能卖得掉的,鄙人倒是有一个法子,这长安东市西市大大小小的牙行有四十三间,不如,小店请他们都来,一同将这些土地吃下。不只如此……关东那儿……小店也认识一些朋友,不妨这就去信,请他们也代售。”

    “好说。”陈福道:“我家公子本就想到处找牙行呢,既然你肯联络,那最好不过了,总而言之,就是卖,能卖多少是多少,我家公子说啦,只要价格合适,没有不卖的,到时自然少不了你们的好处。”

    说着,他也不喝茶,起身,准备要回去复命去了。

    周东家不断的点头说是,小心翼翼的送走了陈福。

    等陈福一走,他脸拉了下来:“快,快……让人……让人将我家的地,挂在最前头,卖地,卖地了。”

    “东家……您……”

    周东家虽然是做买卖的,可家里又岂会不置办一点土地呢。

    本来地价跌了,周东家为了谨慎妥善起见,还是没有动这棺材本的,可现在不同了,他冷着脸道:“你难道没有看清这些土地的来源吗?你仔细看看地契,这地契里,有城西的,城西的地……谁家最多,当然是陈郡公,陈郡公家大业大,这样的身家,尚且还要抛售。还有……还有,你细细看看。还有一些地……譬如这张……”

    他捡起了一张地契,激动的道:“这地……你仔细看看在哪里,这是皇庄啊,是皇家的地,宫中都在想着法子变卖土地了,再想想那亩产数千斤的马铃薯,想一想粮价的暴跌。到现在还不明白怎么回事吗?现在最紧要的是钱,谁身上有钱,才能落袋为安,留着这些地,要出事的。”

    伙计听了,打了个寒颤。

    这是他们在东市这么多年,闻所未闻的事。

    “先守着消息,老夫先将老宅的地卖了再说,这地,明日再挂出,还有……明日请各市的牙行东家来,事太大了,得好好商量商量。”

    “是,是。”

    其实……这消息根本就捂不住的。

    只过了一夜,人尽皆知。

    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当人们到了牙行的时候,已经发现,一夜之间,土地又暴跌了一成。

    哪怕是兵荒马乱的时节,也不曾出现过这样的事。

    而无数的土地,已经开始挂出。

    价格还在疯狂暴跌。

    那些勉强还沉的住气的人,现在心理上的最后一丝防线失守。

    信心彻底的沦丧。

    可怜那前几日还买了地的人,原以为自己低价抄底可以大赚一笔,哪里想到,瞬间……他们手中的地契,就算是按照现在新的行家,贱价一两成出售,竟也无人问津。

    所有近来试图买地之人,血本无归。他们固然买了土地,固然表面上,这市场的行情好像是跌了一两成,可实际上……他们的地契是一文不值的,因为……已经根本没有人对买地和继续抄底有任何的兴趣了。

    各种各样的传闻,已经开始出现在长安内外,甚至连关东,也开始出现了各种流言蜚语。

    而此时……在长安拥有大量土地的杜家和韦家还在静观其变。

    其实不只是杜家和韦家,关中和关东以及江南的世族,都在安静的等待。

    只是…事情的恶化程度,已经远远超过了他们的想象之外。

    从前一直都是世族操控着粮价,可现在……他们发现……自己对于任何市场上的活动,都毫无干涉的能力。

    此时……韦家四房。

    许多的族人接连来访。

    他们匆匆寻到了韦节义。

    韦节义此时……在前院,带着四房的仆从,个个站在,头朝天,叉手。

    韦节义大吼一声:”努力。”

    仆从们纷纷道:“努力。”

    韦节义大吼道:“奋斗。”

    “奋斗!”

    这个疯子……

    这是以往,人们对于韦节义的评价。

    可现在……

    这些韦节义的叔伯和兄弟们,却远远的观察着,他们试图中韦节义这不同寻常的举止之中,寻找到什么奥妙。

    韦节义的爹韦玄正见有客人来访。

    这几日,一家之主的韦玄贞要求这父子二人不得外出,让他们闭门思过。

    韦玄正心里正愁呢,愁白了头发啊。

    想想自己儿子这个样子,回来就要卖地,不卖就要上吊,寻死觅活,好嘛,地给卖了,几千亩呢,这都是四房的私地啊,卖了,要被人戳脊梁骨的。

    “呀,二叔,六弟,诸位贤侄,你们怎么来了?”看着来了许多人,韦玄正心惊肉跳啊,不会出什么事吧,难道又要处罚节义,节义疯是疯了一些,可好歹也是韦家子孙,何必要赶尽杀绝。

    “四叔。”侄辈们纷纷行礼。

    这被称之为二叔的,则眼睛依旧直勾勾的盯着远处的韦节义,一面发出啧啧的声音:“玄贞……真是看不透啊,老夫看他,竟好似……好似……”

    “好似什么?”韦玄正有点懵。

    “好似能神机妙算一般,了不起。”

    “呀。”韦玄正嘴张大,竟是说不出话来。

    “你是不知了吧,现在外头,已是疯了,地价连日暴跌啊,你们四房真是幸运啊,这四房的地一卖,换成了真金白银,可算是躲过了一劫,倒是可怜了我们,手里空有土地,现在却甚是烫手,哎……别提了。”

    “地价暴跌了?暴跌了多少,一成?”韦玄正突然觉得惊喜。

    “一成?”一个侄辈不忿的道:“若只是一成,就好了,何至于我们现在急的如热锅蚂蚁一般。现在已暴跌了五成,这五成还只是市价,实际上,你真要卖,便连三成都没人要。”

    韦玄正听到此,倒吸了一口凉气,他眼睛发直,猛的想到自己儿子威胁要卖地的一幕:“这……这……我也觉得……吾儿自从回来之后,就和往日不一样了,每日只躲在家里,寻了那什么课本看,要嘛就在院里这般,神神叨叨的……这……这地价真跌……跌啦,还跌了这么多,哈哈……哈哈哈……”

    韦玄正咧嘴,乐了,开心,世上还有什么事,比高位将东西卖出去,转眼之间,那东西一泻千里要开心呢。

    当然,最重要的还不只如此,他一直觉得自己的儿子疯了,可现在看来,自己儿子哪里疯了,分明很睿智呀。

    可他这一笑,所有人都怒容看他。

    韦玄正这才意识到了什么,低调,要低调,忙是作出一副如丧考妣的样子,擦拭眼里根本不存在的泪:“呀,世道竟变成了这个样子了啊,哎……难受……难受……”

    众人没心情去管韦玄正的难受是真是假,只是纷纷唏嘘:“悔不听节义所言啊,当初听了他的话,何至于如此。你可知道,现在我们是骑虎难下啊。眼看着,金银和铜钱的价值不断的上涨,地价和粮价暴跌,这么多地留在这里,这年末了,谷仓要不要修,种粮要不要留,灌溉的沟渠要不要挖,来年春耕,地要不要种,玄正,二叔我真是急白了头发啊,若是还这地还种,不是摆明着要亏呢,种的越多,亏的越多,可不种呢,地荒着……家里这么多部曲,难道白养着他们。现在有许多部曲,已经开始不忿了,都在闹,这些贱奴,真是大胆,以往的时候,哪里敢吱一声,现在胆大啦,竟敢以奴欺主,昨日,地里的部曲又逃了三户,跑去官府让人缉拿,可那边怎么说的,他们竟说……现在逃亡的部曲多了去了,哪里管得过来,你说说看,这是人说的话嘛?”

    “我们来,便是想请教一下节义,看看这地……卖不卖,留在手上……太亏啦,虽说咱们韦家家大业大,可是架不住,咱们开销也大啊,要是这几年没有盈余,只有花销,长此以往,可是要出大事的。”

    他们竟是来求教我儿……

    韦玄正有点发懵。

    忙是欣喜的朝韦节义招手。

    韦节义才走过来,韦玄正溺爱的看着自己的儿子,满面红光的将事情说了。

    韦节义不出声,一言不发。

    大家急了,纷纷都问:“你倒是说句话呀,节义,卖不卖。”

    “不卖。”韦节义干脆利落道:“地价都跌到了这个地步,卖了太可惜了,你们傻啊?”

    “……”

    “真不卖?”

    “不卖。”韦节义想了想,他想到了课外读物里的一些小故事,那些故事里的人物都是佚名,不可考,显然都是陈兄瞎编的。不过里头许多故事倒是发人深省,即做任何事,都不可跟风,若是发生了恐慌,所有人都认定了某件事的时候,此时更该理性。

    可看着这些叔伯们都一脸恐慌的样子。

    要知道,这可是韦家啊,韦家人尚且如此,这韦家之外,只怕所有人都急疯了。

    越是这个时候,就该认真的去思考。

    “土地……当真一点价值都没有嘛?我看是有的,无论任何时候,土地都会有其价值,现在价格跌到这么低,追根问底,是因为大家都慌了,就如行军打仗一般,兵败如山倒,越是这个时候……就越要沉住气,败兵们相互践踏,这是自寻死路,这个时候,需好好思考,叔伯和诸兄弟们手上的土地,是否还有价值,这个价值……在这个时候,有多少,想明白了这个关节,便可知长远,而非在乎眼前一城一地的得失。我见陈兄的课本里,有关于一个持久战的论述,这篇文很奇怪,既像是某种兵法,却可用在许多的地方,我细读过几遍,觉得此文所著写的角度,不似是用你我寻常之辈的眼睛去看的,明明身处在世间,可著写此文之人,却只冷冷的站在极远的地方,俯瞰众生相一般,可越如此,越觉得有道理。现在发生了这样的事,其实道理也同样是如此,当在这个时候,看透问题的本质,而不去计较眼前之利,看重眼前之利,则利益皆失,可若是去分析和研究土地价值的根本,那么就明白自己该怎么做了。”

    众人听的晕头晕脑,一头雾水。

    可越听,却越觉得玄乎。

    主要是这个家伙,一口一个陈兄,让人有些来气,你这是认贼作父啊。

    “噢,知道了,我们回去想想。”

    大家怏怏而去,其实他们来,只是踟蹰难决,又觉得这韦节义提早将地卖了,一定有什么高见,可哪里晓得,他居然不让大家卖了,大家都想卖啊,所以才让你这个提前卖的人帮助大家下定决心,而如今,却又让人惆怅了。

    …………

    “东主,东主……”

    黄成功兴冲冲的寻到了韦玄贞,韦玄贞已经开始急了,几天没有睡过好觉。

    他见了黄成功来,拉着脸:“何事?”

    “听说,二房和五房去四房了,说是要求教那韦节义,韦节义让大家不要卖地。”

    韦玄贞一听到韦节义就气不打一处来:“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不卖地?他自己将地卖了,现在却不让人卖?”

    “是啊,学生觉得,这个小子,有阴谋,会不会是……陈正泰暗中授意他如此。学生还打听到了一个消息,陈家和宫中已经开始抛售土地啦。”

    “是嘛?”韦玄贞打了个激灵,他脸色难看起来:“这个败家子,这个畜生不如的东西,他竟真勾结了陈正泰,这是要害死我们家啊,他不让韦家卖,自己却卖了,陈家也卖了,陛下也卖了,我还听说,杜家现在也已开始零零碎碎的将一些土地卖了出去,他如此误我,这是要将他的亲叔叔,陷于死地嘛?陈正泰给吃了什么药,以至他这样昏了头。”

    “他还说了什么?”

    黄成功道:“学生想想……噢,有了,还反反复复说了一些话。”

    韦玄贞打起精神,他极希望从这些话里,寻觅到有用的讯息:“你说。”

    “努力,奋斗!”

    “……”

    韦玄贞老半天,缓不过气来,最后咬牙切齿道:“你怎么看?”

    “卖,这地得赶紧卖,再不卖,明日还不知道什么价呢,现在金银和铜钱的价格不断的在涨,谁得了钱,谁就落袋为安,学生寒窗苦读十数年,涉猎了大量的经史典籍,更颇通一些杂学,依学生之见,这地不能再留了,留之无益。”

    韦玄贞深深的看了黄成功一眼,黄成功眼眸眯着,这瞳孔自一条缝隙里闪烁出来的,恰是久违的智慧光芒。

    韦玄贞身躯在颤抖,他嘴皮子在哆嗦,最后闭上眼睛,似乎是在做艰难的决定。

    最后,他咬牙:“卖,先拿一些了零碎的土地卖出去,试试看,家里多留一些金银和铜钱,未必不是好事。”

    “学生这就去办。”黄成功打起了精神:“不过,此事要不要召族老们商量一二?”

    韦玄贞冷冷道:“他们自己都已茫然无措了呢,指望不上他们。老夫是一家之主,这事儿……当然老夫算了算。”

    “东主雷厉风行,真是令人钦佩啊。”

    …………

    第二章五千字送到,马上还有。大家支持吧,老虎会努力的。哭。

第一百三十三章:入殿对质

    观望的人不少,但已经开始有世族尝试着卖地了。

    而实际上,他们还没有意识到,套在他们脖子上的绞索已经开始收紧起来。

    市场就是如此,越是有人卖,卖的量越大,而买家却是凤毛麟角时,这地价就可谓是一泻千里了。

    起初人们还是拥有理性的。

    一开始的时候,人们还只是认为,这不过是一个正常的波动。

    可一旦当人们察觉到,市场上的土地价格开始一日不如一日,只有往下掉,没有一点起色的时候,仿佛情绪开始感染一般,每一个人开始歇斯底里的将自己的土地推到了市场。

    这个过程……某种程度而言,是在恐慌中进行的。

    因为恐慌,所以人们再也按捺不住,于是不断的抛出土地,结果恐慌更加厉害,最后抛出的土地则更多了。

    直到这恐慌一直到了极致,市场上,已经没有能理智思考的人了。

    这其实并非是那些世族子弟们不聪明。

    实际上,这种剧烈的市场波动,恰恰针对的就是这些聪明且利益相关的人。

    愚蠢的人还没反应过来,甚至还不知道天下已经大乱。

    而只有聪明人,嗅觉才足够敏锐,恰是因为过于敏锐,让他们内心的恐慌开始蔓延!

    于是,危机开始传导,又因为他们利益相关,所以理智则荡然无存。

    人类总是喜欢在风平浪静、岁月静好时进行各种奇怪的思考,可一旦恐慌,或者是某种灾难来临时,恰恰他们的脑子已经不存在了。

    一个个红了眼睛的人,纷纷将自己的土地推出,彼此之间不断的践踏。

    不出五日,地价暴跌至原来的两成。

    可恐怖的是,哪怕是两成,也无人问津,因为拥有土地的成本过高,而土地的产出却根本弥补不了拥有的成本。

    再加上皇庄都开始发售,陈家也开始抛售了,紧接着就是韦家,是杜家。

    这种情绪同时传递到了关东,关东世族们谈笑风生之余,睁眼一看时间,呀,世界变了,不得了。

    每一个人都处在惶恐之中。

    世族的部曲们越来越不安分。

    韦玄贞庆幸自己将土地挂了牌子,因为他发现,这价格一日不如一日,虽然自己的土地几乎没怎么卖出去,可看着这一泻千里的地价,还是让他存着几分安慰,虽然损失巨大,而且土地不知何时才能卖出,可毕竟自己维持了智商上的优越感。

    韦家除了做了卖地的决策,同时开始了内部查账,一查,这才发现……家里竟满都是窟窿。

    实际上,有窟窿的人家很多。

    这可都是庞大臃肿的家族,平时的时候,光鲜亮丽,令人敬仰!

    可实际上……若是你真是开始盘查他们的库房,对着账本比对,尤其是在遇到了巨大危机时,这才发现,许多存在账面上的钱财和珠宝,其实是根本不存在的,鬼知道是这千百年来,哪一个败家子偷拿了,更不知道是哪一个家中主事在哪一个任期内,玩弄了鱼目混珠的把戏。

    韦玄贞气了个半死。

    他想杀人。

    好在……局面也未必不能挽回,现在重要的是,赶紧将地卖出一部分去,不然……根本无法度过未来的危机。

    这么多的地,耕种就是亏损,家里还有这么多的部曲,这样的亏损能坚持几年?

    可令他们痛心的是,现在压根不是土地卖不卖的问题,而是卖了也没人买的问题。

    韦家这样的大族,是永远不可能节衣缩食的,他们是有阀阅的人家,该有的人情往来,都要体体面面,还有平日里的吃穿用度,越是在这个时候,就更要体面!

    韦玄贞开始觉得吃不消了。

    而市场上人们还发现,随着粮价和地价的暴跌,铜钱和金银的价格却在不断的暴涨。

    一直以来,市场上的钱都是紧缺的。

    因为紧缺,所以铜钱本身就具有保值的功能。

    你用汉朝的五铢钱,拿到市面所能购买的东西,可能比你在汉朝时的购买力还要高。

    因为人们认这种黄色的铜,深信就算是一千年之后,这些东西依旧有着巨大的价值。

    而这巨大的危机造成的另一个现象,就是人们意识到了危险,资产价格的暴跌,使人们更不愿意将自己家中的真金白银还有铜钱出来!

    他们宁可小心翼翼的将这些宝贝私藏起来,也不愿意随意去购买任何暂时无用的商品!

    于是,钱荒了。

    从前十个钱,可以扯上好的一尺布,现在,只需要八个铜钱。

    市面上的钱,好像都不翼而飞,躲在了千家万户,偏偏就是没人肯拿出来。

    如此一来,这更加剧了危机,这一场危机不断的传递,似乎已到了千家万户。

    朝廷终于坐不住了。

    如今人心惶惶,朝廷不能不拿出应对之法。

    李世民犹如一个渔夫,他依旧还是安静地观察着这一切,他完全想像不到,整个大唐,竟会被折腾出这么一个骇人听闻的事。

    不过……他犹如一个大将军,犹如当初纵横天下时一般,他没有轻易出手,甚至没有表达丝毫的立场,他在等,继续等待下去,直到事情完全失控的时候,方才致命一击。

    而这段时间,李承乾则每日跟在陈正泰的身后,他倒是极乐意如此的,就是大被同眠,让他有些不喜欢,固然古有桃园三结义,食则同器,寝则同床,可还是怪怪的。好在……虽是同处一室,大家还是分榻睡的。

    李承乾的左右,永远跟着上百个禁卫,这也是让陈正泰觉得安心的地方。

    陈正泰已经做好了将来招揽几百个部曲,每日严格操练,用于保护自己安全的打算了。

    此时……

    在二皮沟,有许多的拜帖送了来,拜访的有长孙家的,有韦家的,有杜家的,还有程家的。

    大家都想和陈正泰进行‘热情友好’的沟通。

    可很不幸,陈正泰病了,变得没有力气跟任何人沟通。

    倒是有一件幸运的事,那就是虽然沟通不成,倒是没有人敢在二皮沟里捣乱,大家只能失望的原路返回!

    毕竟……谁也不知道,这二皮沟里又有啥稀奇古怪的东西,比如试验田什么的,若是不小心弄坏了,拿脑袋赔?

    而事实上,陈正泰天天躲在大学堂里,每日都是唏嘘,感慨自己的命运:“可怜啊,我们这么多土地,才卖出去几千亩,地价已经跌到了这样的程度了。”

    李承乾正在一旁小心的烤着一只鸭子,这是自陈正泰这儿学来的,用文火,慢慢的在上头烤,等烤得金黄香脆了,就是最美味的时候了。

    此时,鸭子正发出阵阵幽香,李承乾一面咽着口水,一面嘲弄的道:“这还不是你自己折腾出来的,不许放屁。”

    陈正泰道:“我只是感慨一下而已嘛,师弟不要这么粗鲁,民生多艰,我也很能感同身受的啊。”

    倒是李承乾突然想到了什么,道:“下一步,该怎么做?”

    “下一步?”陈正泰气定神闲的道:“下一步,就不是我们有所动作了,而是等他们有所动作,你相信我,为了钱粮和土地,他们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的,很快……就会有结果了。到了那时……嘿嘿……”

    “看你这样笑,孤就安心了。”李承乾也咧嘴笑了,随即又道:“说起来,我们是不是有一点损人不利己啊,我们自己也有地呀,不是全亏了?”

    陈正泰咳嗽,一脸正色的道:“师弟可不要这样说,这个世上有两种亏损,一种亏的叫散户,另一种亏的叫庄家,散户亏的那叫血本无归,庄家的亏损,只是一时,今日亏得越狠,来日赚得越多。”

    看着陈正泰自信满满的样子,李承乾一下子打起了精神,烤鸭也不顾了,拎着烤架上的铜钎道:“那孤也要好好跟你学学怎么坐庄,这辈子都不做散户。”

    陈正泰觉得太子还是很有前途的,至少他比较有理想。

    就这么耗了半个月,眼看年关就要到了。

    这恐慌依旧还在弥漫。

    牙行如雨后春笋一般的冒出来,几乎人人都在卖地,毕竟卖地的佣金高,大家为了卖地,舍得给出巨额的佣金!

    只可惜……交易量依旧是小得可怜。

    可终于……有人开始坐不住了。

    在太极宫外,乌泱泱的大臣和皇亲国戚们请求陛下召见。

    李世民在太极殿亲自召见了他们。

    而后,一群人便纷纷行礼,率先嚎啕大哭的乃是韦玄贞!

    韦玄贞道:“陛下,没法活了啊。”

    李世民一见他大哭,面色却是不动,只是意味深长的将目光放在了韦玄贞不远处站着的越王李泰身上。

    李泰也来了。

    这其实可以理解。

    李世民看了一眼这一群如丧考妣的文武大臣们,而后淡淡道:“青雀,你也来了?”

    李泰连忙上前,行礼如仪道:“儿臣感慨民生多艰,现如今不知出了什么事,以至天下恐慌,百姓们无以度日,是以,儿臣特来恳请父皇,为天下臣民们求情,恳请父皇和朝廷早做决策,以定天下。”

    许多人听了李泰这掷地有声的话,纷纷暗暗点头。

    越王殿下真是懂事啊,处处为着臣民着想,反观太子那个家伙,听说和陈正泰已经穿了一条裤子了,望之不似人君。而这越往仁厚,就颇有帝王之相。

    李世民不置可否的样子,依旧淡淡的道:“噢?外头的事,朕也有所耳闻,只是真到了百姓活不下去的地步嘛?可是朕却听说,近来谷物价格暴跌,这马铃薯也即将要推广,到时……就不必再担心百姓们饥肠辘辘。”

    众臣一听,都不做声了,只有李泰道:“可是父皇没有听说过谷贱伤农的道理嘛?如今谷物如此低贱,一钱不值,岂不让百姓们无心生产?最后……是要引发很大的问题的啊。儿臣所见,可谓是触目惊心,身边的百姓,无不惊恐失措,长此以往,朝廷再拿不出措施,儿臣只怕朝廷要大失人心。”

    大失人心……

    这四个字一出……李世民的脸色终于有了不一样的反应,他的脸拉下来了。

    李世民一直心心念念,是要做一个有所作为的君主,可是自己的儿子,却说他大失人心。

    就在此时,他露出了微笑,只是这笑意却不达眼底。

    他的眼眸一转,眼神扫过,却见许多人在越王李泰说完大失人心之后,都暗暗的点头,显然对李泰的话,很是认同。

    李世民便笑道:“青雀长大了,已经开始关心起国家大事了。”

    这话,语气很冷淡,分不清到底是不是夸赞。

    随即李世民道:“那么,青雀和诸卿,想要如何?”

    李泰想了想道:“此事,非得先让那始作俑者陈正泰来才可。”

    “噢。”李世民点点头,便朝张千道:“既如此,那么就如他们所愿吧。”

    于是张千忙去请人。

    紧接着,殿中陷入了死寂。

    李世民不说话,大家也不敢吭声。

    而李世民偏不想说什么,而是低头,拿着御案上的一部书,有一搭没一搭的看起来。

    众人发现那书……有些像二皮沟的课本。

    当然,李世民坐的远,其实有点看不真切。

    而陈正泰和李承乾,则是悠哉悠哉的入宫,二人闲庭散步一般,到了太极殿外头。

    不过……就在李承乾正和陈正泰说笑的时候,陈正泰却是嗖的一下开始狂奔入殿。

    李承乾:“……”

    等李承乾入殿。

    随即便看到陈正泰气喘吁吁,仿佛不能呼吸一般,一副疲惫不堪的样子,朝着李世民恭谨地行礼道:“学生见过恩师,恩师相召,学生来迟,实在万死。”

    李承乾:“……”

    跟他睡了这么久,自己还是没有看透这个家伙啊。

    李世民看看陈正泰,再看看李承乾,抚案,看着陈正泰的目光,带着几分笑意:“朕突然召唤你,倒是让你辛苦啦,张千,给陈正泰赐座。”

    “不敢。”陈正泰很是谦虚的样子,呼吸粗重地道:“学生站着便好了,不敢坐,不敢坐。”

    李承乾觉得很尴尬,索性闭目养神。

    此时李世民看向了李泰,含笑道:“青雀不是要请陈正泰来嘛?现在你的师兄来了,好吧,今日就开门见山,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李泰颔首点头,彬彬有礼的朝着陈正泰作揖道:“师兄。”

    他的语速很慢,使他整个人显得很温和。

    陈正泰便连忙回礼:“师弟。”

    李泰带着微笑道:“今日请师兄来,并非是责难师兄的意思,只是现在外头群情汹汹,若是朝廷再不拿出现实可行的办法,只恐要酿成大祸,所以……若是有什么得罪之处,还请师兄不要见怪。”

    “不见怪,不见怪的。”陈正泰笑吟吟的道。

    他心里想,若是李承乾有这李泰一半的会做人,也不至于被人嫌到这个地步了。

    李泰便温文尔雅的笑了笑,而后道:“敢问师兄对外头地价暴跌怎么看?”

    陈正泰没有迟疑,很直接的道:“还能怎么看,这又不是我折腾出来的。”

    一下子,殿中哗然了,甚至不难看到不少人的眼中泛着恼怒的火焰。

    还说不是你?

    可陈正泰一脸无辜的样子,理直气壮地道:“难道这马铃薯,亩产数千斤,我种植出来,还有错了?”

    李泰忙道:“不不不,师兄没有错。”

    陈正泰便立马道:“我种植出来之后,将这些辛辛苦苦育苗出来的马铃薯秧苗分送给大家,这也错了?是不是有人说这样的话,说这样话的人,他亏心不亏心啊,我白白送你这价值连城的宝贝,你们还想咬我一口?难道我陈正泰日行一善,还成了坏人?说这样话的人,缺德不缺德啊。”

    “……”

    群臣一个个面带惭愧之色。

    凭良心说,陈正泰这一点确实无可指摘。

    李泰也微笑道:“师兄息怒,本王没有这个意思。”

    陈正泰方才道:“既然如此,不知为何地价暴跌了,大家都说和我有关,这是什么意思?我心心念念,为国为民,哪里有半分的藏私?怎么到头来,什么坏事都在我的身上了?我冤枉,比窦娥还冤!”

    窦娥是谁?

    不过大家没心思追究这个。

    李泰依旧很是温雅的道:“大家议论的,乃是师兄卖地的事。”

    “这就更冤枉了。”陈正泰气咻咻的道:“这地里长出了这么多粮,现在地价跌了,我手里这么多的土地,我赶着卖出去,这也有错了?不说别人,就说今日殿中诸公,难道就没有趁机卖地?噢,你们卖地便可以,我陈正泰卖地就是十恶不赦吗?天可怜见,若这样说,那便恳请陛下,立即将这殿中所有卖地的统统拿起来,个个砍掉脑袋好了,我陈正泰固然是要死,我就不信这殿中还能有活人。”

    “……”大家无语,听说要杀头,心都颤了颤!

    大家都在卖呢!

    李世民脸一黑,朕的皇庄,不也在卖?

    这家伙,还真是口无遮拦。

    …………

    第三章五千字送到,今天一万五全部完成,坐电脑边一天了,去吃晚饭,然后好好睡觉,明天继续,求月票和订阅。

第一百三十四章:图穷匕见

    陈正泰说的极认真,一脸很委屈的样子。

    而李泰竟有些哑口,因为这事儿确实是陈正泰占理,自始至终,他找不到陈正泰有什么可指摘的地方。

    你能怪人家弄出来了产量惊人的马铃薯?

    你能怪他卖地?

    他是卖地,可大家也都在卖啊。

    李泰没有露出任何急躁的情绪,依旧微笑道:“小王并没有责怪师兄的意思,小王的意思是……师兄认为地价这样暴跌下去,对于天下可有好处吗?”

    陈正泰想了想道:“当然没有好处,不说对天下,就说对我们陈家,也没有好处,我们陈家也有不少的土地,难道这地价跌了,我们陈家还能卖着好?”

    这话……就更加撇清了陈正泰的关系了。

    你看,我们陈家也是吃亏的,而且吃了大亏,你们也好意思冤枉我?

    众臣都看向李泰,其实许多人大抵都意识到,这和陈家有关,可细细想来,陈家无论是动机还是他的手段,都是无懈可击,找不到任何漏洞啊。

    当然……对于李泰而言,他不是来挑陈正泰的错的。

    李泰不是李承乾,李承乾见谁犯了错,一定要指着鼻子破口大骂不可。

    而李泰不同,他不关心这些,而且他擅长隐忍,虽是小小年纪,却依旧很得体的道:“既然师兄也认为,这对天下没有任何的好处,那么我久闻师兄擅长经营,想来……一定会有应对的良策吧,不知师兄能否维持地价?”

    果然……

    许多人心里暗暗给李泰竖起了大拇指,越王殿下果然是贤王啊,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得让这陈正泰解决此事才最要紧的。

    陈正泰没有迟疑,就道:“这个请师弟放心,我猜用不了多久,事情就会解决的。”

    李泰便道:“解决?何时能解决?”

    “这……”

    陈正泰一脸就像是被逼到了墙角的样子。

    而李泰步步紧逼:“若是继续这样放任下去,地价继续暴跌,又到底要到什么时候才能解决呢?师兄,现在许多人已经没有办法过日子啦,难道还寄望于以后吗?”

    “我自会想办法,多则一年,少则数月……”

    李泰微笑:“若是这样说,未免师兄有搪塞的嫌疑啊。师兄可以等,可是百姓们等不得。”

    说着……

    李泰突然脸色肃然,就在所有人还在狐疑的时候,突然……李泰朝着陈正泰的方向拜下。

    这个举动,几乎让所有人都惊讶起来。

    李泰可是天潢贵胄,虽是和陈正泰师兄弟相称,可他毕竟是皇子。

    而拜礼,几乎是至高的礼仪,一般的臣子在平常的日子里,就算是见了皇帝,都不需跪拜,只有在祭祀祖先,天地,或者是儿子对父亲这般,行此大礼,才不会让人突兀的。

    可现在……李泰竟是对着陈正泰跪下了。

    这一手……任谁都没有想到。

    李世民的脸色……已是阴沉下来,他似要动怒。

    张千等人吓得大气都不敢出了。

    陈正泰反应慢了一拍,却还是毫不犹豫的侧身,避过了李泰的这拜礼。

    随即……这无数的百官,包括了韦玄贞,此刻都有了触动。

    他们虽平时欣赏李泰,对李泰交口称赞,可只是因为李泰比李承乾更稳重和好学而已,他们觉得李泰乃是有德行的君子。

    可现在……

    却见李泰含泪道:“师兄啊,百姓们已贫苦交迫,没有活路啦,地价这般暴跌,小王只恐动摇国本,这样下去,天下怎么能安宁呢?父皇殚精竭虑,每日如履薄冰的日理万机,为的就是天下百姓们能安安生生过日子,师兄若是但有一些办法,怎么还可以悠哉悠哉,等闲视之?小王今日替父皇,替天下的百姓,在此求一求师兄,就请师兄无论想尽任何办法,施以援手,如若不然……小王便长跪不起。”

    陈正泰:“……”

    说实话……他虽知道姓李的人有表演的天赋,可似李泰这般能将演技打磨到这个程度的,陈正泰也算是大开眼界了。

    果然……龙种就是龙种,只是技能点好像点歪了。

    他几乎可以确定,今日发生的事,若是能记入史册,李泰的形象,一定会无比的高大。

    不过有鉴于在历史上,李承乾因为谋反而失去了太子的地位,李世民本想立李泰为太子,而这位以演技见长的李泰,为了表示自己的高风亮节,竟向李世民承诺自己百年之后定会杀了自己的儿子把皇位传给弟弟李治,显示自己对兄弟李治的友爱!

    以至于李世民都觉得他好像演得有些过分了,最终将他排除在了继承人之外!

    那么今日李泰当着君臣们的面,突然来了这么一出,就一丁点都不奇怪了。

    可这样的行为,让陈正泰很厌恶,只是对于群臣,尤其是韦玄贞而言,意义就不同了。

    越王殿下为了我等,竟不惜如此,这是大恩大德啊,韦家世世代代都当铭记于心。

    许多人动容了,也不知道他们是真的感动,还只是做做样子,至少……这殿中竟隐隐有低泣的声音,可能……心疼亏的比较多吧。

    这一跪,却是一下子将陈正泰逼迫到了墙角的边缘。

    因为……他无路可退了。

    陈正泰立即道:“师弟啊,你怎可如此,你这要折煞了我啊,师弟快快起来,快快起来。”

    李承乾也被李泰的骚操作震惊了,瞠目结舌的竟说不出话来!

    他当然知道自己的这个兄弟在沽名钓誉,可万万想不到,原来人家还可以玩出这样的高度,以至于李承乾很想一拍脑门,早知道如此,孤也可以啊。

    李世民眼睛咪成了一条缝隙,他目光逡巡着,宛如磐石一般。

    站在一侧的张千,似乎感受到了什么,他下意识的朝后小退一步,李世民身上发出的无声气息,竟让他感到了窒息。

    李泰正色道:“若是师兄不答应,小王便不起来。”

    陈正泰很是为难的样子道:“一时之间,你让我如何解决此事?”

    这分明就是耍无赖了。

    陈正泰避着身,一脸无语的样子。

    他苦口婆心的道:“所以请师弟给我一点时间,凡事从长计议……”

    李泰甚至带着几许悲戚的道:“师兄……百姓们已经没法活了,难道他们等的了吗?”

    “那敢问师弟,你教我怎么办?”

    “请师兄立即将要卖的土地收回去。不可再卖……”

    陈正泰叹了口气:“罢罢罢,师弟都说到了这个份上,我还能如何呢?只好如此了。”

    李泰见陈正泰答应,眼里一喜,可显然,现在全天下都在抛售土地,就算陈家不卖地了,此前那皇庄的土地也不卖了,可对于现在的行情而言,其实也无济于事罢了。

    显然,大家对此并不满意。

    “除此之外……”李泰继续道:“小王听说过陈家有的是钱,尤其是那纸张和白盐的生意,说是日进金斗都不为过,恳请师兄,立即拿出钱来,收购市面上的土地,以平抑地价。”

    他说出这番话的时候,就有点不要脸了。

    噢,傻子都知道土地一钱不值,你居然要求别人这个时候去大量购买土地,而理由却只是因为他们家有钱?

    他们家有钱,跟你有一毛钱关系吗?

    你这不是让人做冤大头吗?

    简直就是侮辱人智商啊。

    可韦玄贞等人听了,却是精神大振,越王殿下真是睿智啊!

    现在到处都在卖地,没有买主,眼前这陈正泰不就是天下最大的买主吗?只要他出手,大家手里的地才有解脱出来的希望,大家才能从面前的困境走出来!

    于是韦玄贞连忙附和道:“对对对……越王殿下所言极是。”

    陈正泰不由道:“殿下,你这话就不对了,我陈家钱是有,可我陈正泰不是冤大头啊,这岂不成了强买强卖?”

    李泰很是认真地道:“请师兄以天下苍生计,无论如何,也请施救。”

    陈正泰继续摇头:“你这不是要逼死我们陈家吗?不可,不可以。”

    李泰便道:“那么不妨,陈家设置一个收购的底价,价格跌到了底价,再由陈家收购如何?无论如何,师兄……现在不是计较钱财的时候。师兄若是不答应,小王只好长跪不起了。”

    李世民的脸色,更加值得玩味了。

    因为他看到群臣似乎都意动了,个个一副欣赏的目光看着自己的这个儿子。

    这一手借花献佛,玩的真是炉火纯青。

    越王只是动动嘴巴,没有任何损失,却就收获了天下的美名,陈正泰则被强迫拿出了大量的钱财收购那些烫手的土地,而世族们可借此机会,从土地中解脱出来。

    李世民不只是在观察李泰,同时也在观察李承乾,却见李承乾脸色已极不好看了,隐隐有脾气发作的征兆。

    原本这个时候,李世民该当站出来的,可李世民此时,却出奇的冷静,他犹如一个旁观者,似乎这殿中每一个人的心思和举动,都毫无保留的暴露在他的眼底,而他的心思,却无人可以揣测,哪怕是张千也不知道陛下藏着什么心思。

    此时,陈正泰叹了口气道:“那好吧,只是……这底价一定不可高,师弟你快起来,你再不起来,我陈正泰只好以死而谢天下了。”

    李泰脸上顿时一喜,这才站了起来,朝陈正泰作揖道:“多谢师兄。”

    陈正泰没搭腔,一副很不情愿的样子。

    群臣们为数不少已激动了,无论如何,总算有一个傻瓜和冤大头来接盘了,这陈家有钱……这是所有人的共识。

    哈哈……越王这一手真是漂亮,简直就是我们的大救星啊。

    李泰随即朝李世民行礼道:“儿臣万死之罪,竟在父皇面前出此下策,对师兄行此大礼,儿臣逾越了礼制,这是儿臣的疏失,恳请父皇降罪儿臣。”

    李世民用拳磕了磕御案,突然用一种奇怪的口吻道:“你当真是为了天下百姓,而恳求你的师兄?”

    现在事情往他所想的那般发展,李泰心里已一块大石落地,他似乎意识到,很快他就会被天下人所称颂,而他非常享受这种感觉,于是毫不犹豫地道:“是。”

    李世民便用一种奇怪的笑容回应李泰,而后点点头:“吾儿果然不愧是贤王啊。”

    李泰依旧保持着他的谦谦有礼,道:“儿臣不敢。”

    李世民没再说什么,只瞥了陈正泰一眼,随后起身:“朕已乏了,卿等告退吧。”

    李世民脸上没有喜怒,留下这句话,给所有人揣测,而后举步,带着众宦官离开了太极殿。

    李世民一走,殿中许多人就再也忍不住的发出了庆幸的声音。

    李泰很快被韦玄贞等人围了个水泄不通。

    而房玄龄却如老僧一般站在一旁,他什么都没有说,率先走了。

    长孙无忌看了一眼自己的这个外甥,而后再看看另一个外甥李承乾,摇摇头,也没有凑这个热闹,随房玄龄一道离殿。

    李承乾现在一肚子的火,气咻咻的想要冲上去将李泰这个家伙揪起来,狠狠痛骂一顿。

    可陈正泰及时扯了他的长袖,示意他离开。

    ……

    等出了太极宫。

    李承乾哼了一声,不忿道:“你瞧瞧他那个样子……”

    “师弟,别说了。”陈正泰却是轻松的道:“越王师弟这样求我,我怎么好不满足他呢?现在开始,我要收地了,嗯……定一个底价,他们爱卖便卖,不卖拉倒。”

    李承乾龇牙咧嘴地道:“你没看出来,他们这是在逼你就范呢,世上哪里有这么便宜的事啊,你咽得下这口气,孤可咽不下这口气。”

    陈正泰笑呵呵的道:“这是因为……他们已狗急跳墙了,啊,该死,该死,我不该骂人是狗,我太不文明了,我有罪。”

    陈正泰打着自己的嘴,随即又道:“兵法而言,我们已经将他们所有的路都堵死了,现在他们已成了困兽,这困兽是最不好招惹的,一旦你一点希望都不给他们,他们是真要咬人的,所以兵法上又有云,叫:围三缺一。意思就是,你得给别人一条路走,如若不然,便是我整日和师弟同眠,也无法保障安全了。好啦,见好就收,既然他们狗急跳墙,那么……我也该图穷匕见了。”

    李承乾瞪大了眼睛道:“图穷匕见?你的匕呢?”

    “打个比方,你别什么事都较真好吗。”陈正泰翻着白眼摇摇头!

    其实以智商而论,说实话,李承乾真的比李泰差太远了,李泰的缺点就在于,过于沽名钓誉,以至于过了头,显得虚假。而李承乾某种意义而言,性子里却有一种爽直的一面,当然,爽直过了头,会让人很多时候想拍死他。

    陈家有钱。

    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

    于是……

    二皮沟开始贴出了布告,开始统一征收土地!

    只是价格嘛,却是低得吓人,三贯一亩,不分土地优劣,一概全收。

    消息一出,长安震动。

    这价格,当然是低得让人发指,可这里头最大的好处就在于,它不分土地的优劣!

    虽然这劣质的土地,从前也需十几二十贯钱,而如今地价跌的这样厉害,完全不给人任何希望,而那些并不肥沃的土地,留着显然亏损最大,所以看上去价格低,实际上……对许多人而言,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整个二皮沟,已开始忙碌起来。

    率先来的,乃是韦家,他们派人送来了大量的地契!好田,当然是韦家自己留着的,不过肥沃的土地毕竟不多,而劣地现在能换真金白银,自然得赶紧了。

    甚至已经开始有流言,说是陈家的钱是有数的,不可能无限制的收购土地,谁先卖出去,得了钱,才算是落袋为安,如若不然,到时就算想卖,也卖不出去了。

    这样一来,大家都急了,都是争先恐后的跑来陈家卖地。

    那寻常的百姓,哪里有资格争在世族的前头,乌泱泱的人,蜂拥而至,排在前头的,都是那些有数的大族。

    行动性极强的三叔公,亲自带着许多人,设置了一个专门用来交易的场所。

    世族子弟们带着地契来,在确定了土地之后,便有雍州的文吏在旁,当面画押作保。

    当然……钱也不是当即付的,毕竟这么多钱,怎么可能立即交割?往往是先写一张欠条,约定一个月之内来取。

    关于这一点,韦家人倒是没有任何异议的!

    一方面,他们不想耽搁交易,最好的结果就是立即交割,免得夜长梦多。

    另一方面,陈家毕竟家大业大,也是体面人,再加上这事是在御前定下来的,他们也不敢赖账不还。

    他们用无数的地契,换来了一张张的借条。

    便如一下子拿到了真金白银,顿时心满意足。口里还不断的感慨:“真是多亏了越王殿下啊,越王殿下爱民如子,这样的贤王,举世难见。”

    三叔公气得半死,是我们陈家好心收你家的地,你们谢越王?

    看来……越王沽名钓誉,也不是好东西……太子性子又不好,难道这天命竟在那刚刚出生不久的皇九子李治……

第一百三十五章:服不服

    三叔公这样心里想着,不过他现在有太多的事要做。

    每日都有数不清的地契进入陈家的库房,而陈家的人,几乎是没日没夜的进行清点。

    几乎所有人都发动起来了,连大学堂里的人,现如今都被抓了壮丁。

    地契需要交易,土地需要丈量,三叔公觉得自己昏了头,没日没夜的检验着每一张的地契。

    他不放心,怕有人骗自己。

    可陈正泰显然还有更重要的事交给三叔公,只是这一次见到三叔公时,陈正泰吓了一跳!

    却见三叔公比从前更加清瘦了,瘦骨嶙峋的样子,眼里布满了血丝,不过他精神还算好,尤其是见了自己侄子的时候。

    “三叔公近来要注意自己的身体啊,我们陈家离不开你。”陈正泰道。

    三叔公听到这句话,心里一暖,不禁感慨,摸了摸陈正泰的肩道:“老夫是行将就木的人啦,所求的,不就是子孙平安,咱们陈家能世世代代的富贵嘛?人之将死,什么事便都看开啦,陈家有你,老夫也没什么可担心的。只是还吊着一口气在,就总怕你上了别人的当,吃了别人的亏啊。”

    陈正泰就道:“三叔公能否帮忙,传一些童谣。”

    “童谣?”三叔公一下子打起了精神,眼里放光:“这个叔公最在行的了,你要传什么?”

    这又是要搞事了?极好,他就喜欢这个!

    陈正泰笑道:“也没啥,就是将太极宫里,李泰为天下万民请命,向我跪拜的事传出去。噢,着重要说说这位越王殿下如何的贤明,又如何的悲天悯人。”

    三叔公顿感失望了,不高兴的道:“传这个?便宜了那李泰?老夫看那李泰……”

    “三叔公。”陈正泰沉痛的道:“你这般去做就是,不要多问。”

    “好吧,好吧,都听你的。”三叔公点点头。

    三叔公对陈正泰这个奇特的吩咐不大理解,但总觉得陈正泰这么说,必有什么原因!

    陈正泰又突然想起了什么:“如果可以的话,最好再加一句,越王至贤,若为太子,则天下太平。”

    三叔公身躯一颤,这下子,直接是不可思议的看着陈正泰了。

    却见陈正泰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

    三叔公这下子就忍不住说了一句:“正泰啊,我怎么听着,好像你想害人呢?”

    “没有的事。”陈正泰忙摇头道:“我只是推波助澜罢了,将许多人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当然,此事要隐秘,只有你知我知。”

    “当然。”三叔公瞪他一眼:“你将老夫当什么人了,这样大的事,当然不可假手于人。”

    三叔公一直对这等惹是生非的事,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

    他立即开始着手安排。

    只几日功夫,此事便传遍了整个关中。

    对于那些还在纠结是否卖地的人而言,原本陈家的收购价,他们本还是有些犹豫的。

    可现在听到这些流言,却突然好像这陈家的收购,乃是越王殿下努力为他们争取的福利一样。

    越王殿下真是不容易啊,他居然向一个郡公跪拜,为了天下苍生,不惜此身,更不在乎自己天潢贵胄的身份,真是圣贤啊。

    这样算来,这地价,只怕永远都不会攀升了,甚至未来……还可能继续暴跌下去,如若不然,贤明的越王殿下,又如何会对陈正泰那家伙弯腰呢?

    越王的名声……一向在坊间不错。

    现在又有了这么一出,几乎所有人都是交口称赞。

    越是感受到了他的苦心,人们才越发的开始急于卖地。

    陈家则一概照单全收。

    以至于连关东那边,也开始有人坐不住了,竟也跑来长安,想尽办法抛售。

    此时,陈家这里已不知收了多少土地了。

    到底拿出了多少的欠条,只有天知道。

    这数不清的欠条,从一月期到三月期,还有年期的,可人们对此,似乎并不介意。

    欠条就是钱,除非陈家不想在这个世上活了,不然一文钱都别想少。

    若是寻常百姓,或许还有此顾虑,可对于那些大世族而言,他们放心得很!

    陈家推出的三月期和年期欠条,对他们而言,非但不觉得不妥,甚至还很讲究!

    这陈家看来还是懂事的,知道有的钱一个月还不清,因而拖到了三月和一年,陈家的白盐生意日进金斗,最近又开始卖纸,听说,还在大学堂周遭出售土地,营造宅邸。

    这么足的底蕴,不怕他们还不上钱。

    有了这个信心,大家也乐于将欠条收着。

    而此时,陈正泰已经不需要太子了,你大爷,现在我陈正泰已经很安全了,好吗?比皇帝还要安全,你不看看我陈正泰的身上背负了多少的债务,又有多少人是我陈正泰的债主!

    我陈正泰若是死了,哭的最伤心的必定不是我爹,是天下世族。

    因而,陈正泰将李承乾这吃闲饭的家伙,赶回了东宫去。

    他终于放下了心,已敢只带着陈福四处溜达了。

    算学培训班里,无数的培训班生员拿着算盘啪啪啪的计算着,在半个月之后,拿出了一个数目!

    现在陈家打出去的欠条一千一百三十五万贯,看到这个数目,所有人目瞪口呆!

    这玩笑好像开大了啊,好像这地……收得有些过了头了。

    一千一百三十五万贯,即意味着收了近四百万亩土地。

    若是以十亩可以使一户人家衣食无忧来计算,岂不是可养佃户和部曲四十万户人家?

    当然……主要还是这一千多万的钱,这个数字太可怕了!

    陈家一年到头,白盐的买卖里,一年也不过百万贯的利润呢。

    这得还多少年才还得清?

    李义府看着一个天文数字,直接吓得脸色惨然!

    他连忙慌慌张张的寻到了陈正泰,惊恐不已地道:“恩师,恩师,糟了,糟了,你看,你看。”

    陈正泰接过了簿子,一看,却是咧嘴笑了:“看来越王殿下的名声真好用,你看,一下子收了这么多地,哈哈,要不要再加大一点力度,宣传一下越王殿下的悲天……”

    对比于陈正泰悠然的神色,李义府脸色惨白惨白的,觉得自己这恩师,是不是疯了?

    他忙又道:“恩师啊,现在最紧要的不是收了多少地,现在土地能值几个钱?恩师你看,陈家已欠外债一千一百多万贯啦。”

    “噢。”陈正泰只是淡淡然的点点头:“才这一点呀,我陈正泰债多不愁,不过一千多万贯,只怕资金上可能一时周转不过来,不过不要紧,继续加大力度收购,只是这欠条……不能再一年期了,改为三年期,还是老规矩,三贯一亩,有多少要多少,小李子啊……不,义府啊,做人要大气,要有格局,男儿大丈夫,人家做债主的都不怕,你欠人钱还慌啥?你等着将来你准备吃香喝辣吧。你中了进士之后,不是一直想谋个一官半职吗?想进哪个官署,又想做什么官,你和为师说,为师一个条子,保准帮你办好。”

    李义府很心虚,根据他对于当下朝廷的了解,再加上恩师的人缘,自己若是出仕,只怕要被人吃了。

    陈正泰见他不吭声,便晓得他是担心他是自己的弟子,而导致他受人排挤了。

    陈正泰很无奈地摇摇头,叹口气道:“你还年轻,以后就晓得为师的人缘有多好了。”

    …………

    在凌烟阁里。

    李世民正伫立着,此处乃是皇家的书房,墙面上张贴了许多的字画。

    李世民在一幅《极寒贴》的行书之下,眼睛直勾勾的看着,一动不动。

    这《极寒贴》乃是王羲之的墨宝,写的乃是楷书,上头所书的内容,乃是王羲之得知自己的夫人咳嗽,因而不能安睡,心里惶恐不安,所写下的书帖。

    李世民看着此行书,就不免想到了长孙皇后!

    他与长孙皇后也算是同甘共苦,正因如此,看着这极寒贴,他与王羲之的心意虽是穿梭了百年,却是相通的。

    张千站在角落,低声道:“百骑还回报,说是人们都在称赞越王,说越王贤明,可以当太子。”

    李世民面上依旧没有任何的表情。

    只是良久,他突然流露出了忧愁之状,幽幽地道:“观音婢近来身子不好,才刚刚入冬,她便受了寒气,这个时候……朕真是担心她啊。”

    张千觉得奇怪,自己所奏报的,都是近来长安发生的事!

    平日陛下对这些事,都是极用心的倾听的,可今日却显得心不在焉,心心念念的全都是长孙皇后。

    要知道,长孙皇后身子不好,也不是一日两日了。

    今日陛下,为何会发出如此的感慨呢。

    李世民面上依旧没有表情,目光自《极寒贴》上头挪开,他沉吟着很久没说话。

    很久之后,却突然道:“寻常百姓,最在乎的是家中和睦,可对于朕而言,又何尝不是如此啊,朕有这样多的儿子,哎……”

    提及到了妻儿,他脸上露出了一个男人该有的温情,同时眼里又掠过了一丝复杂之色。

    “奴听说,陈家现在为了卖地,都将债放到了三年期了。据闻他们欠了许多钱,是天文数字。”

    李世民的声音听不出波动:“具体多少?”

    “这个……奴就不知了。”

    李世民皱眉,陈正泰葫芦里到底卖着什么药?

    怎么看着,这个家伙是在玩火啊。

    李世民若有所思的淡淡应了句:“知道了。”

    …………

    时间在忙碌中流逝,又过去半个月。

    陈家的债务,如滚雪球一般的暴增,尤其是在关东世族有了反应之后,这债务竟是高涨到了两千三百万贯。

    如此天文数字,但凡知道内情的人,都是倒吸一口凉气。

    可陈正泰却很开心,因为长孙皇后身子不好,所以皇帝下旨超度五百人出家,于城外建普光寺。

    百官需奉旨前往观礼。

    这是大事,陈正泰不敢怠慢,他决定带着李义府、郝处俊几个门生一起去。

    李义府关切的道:“恩师,要不要多带一些护卫。”

    “不需要。”陈正泰大气的道:“我陈正泰光明磊落,何须护卫?不是我吹牛,这长安城,没一个人不喜欢我。”

    李义府:“……”

    众人至城郊,却在这里,早有百官在此等候了。

    太子李承乾和越王李泰也来了。

    李承乾见了陈正泰,兴冲冲地道:“就你来的最迟。”

    陈正泰和李承乾见礼。

    李泰在一旁道:“见过师兄。”

    陈正泰便也回礼。

    陈正泰却发现,此时其他人,都像看智障一般的看着他,有人甚至窃喜。

    虽然许多人贱价卖了地,可大家发现,地虽是贱价卖了,可至少一身轻松。

    这些世族,留下了一些肥沃的土地,其他低劣的土地,卖了也就卖了,至少暂时不必去想建谷仓和来年春耕的问题。

    何况……还得了钱呢,有了这些真金白银,等将来地价跌到了谷底,再买回来便是了。

    陈正泰眼睛看向了韦玄贞,韦玄贞也来了!

    他见韦玄贞用一种宛如智障的眼神看着自己,忍不住瞪了韦玄贞一眼:“你看什么看?”

    韦玄贞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而后……露出了怒容。

    长这么大,还真没人敢用这样的口气和自己说话,你陈正泰哪里来的底气,区区孟津陈氏,胆大包天!

    他立即怒道:“老夫就看你,如何!陈郡公未免太跋扈了吧,还不许人看吗?真是岂有此理,黄毛小儿,这样不知礼数。”

    “我就不知礼数,你能奈何。”陈正泰居然比他还凶。

    这让韦玄贞很不适应,小子,你胆子很肥啊,你知道你惹了谁吗?

    真以为我们韦家是吃素的?

    韦玄贞瞪着他道:“陈正泰,你这话什么意思,你想死?”

    “你威胁我?”

    李义府和郝处俊等人见自己的恩师与人发生了口角,一时懵了,想上前劝说!

    可眼前的这个人,可是韦家的一家之主,当朝国舅,惹不得啊。

    韦玄贞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当然不客气,冷笑道:“就威胁你这区区陈氏黄毛小儿,你能奈何?”

    站在一旁的文武大臣们,都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就巴不得两个人打起来!

    唐初嘛,风气比较直接一点,撸起袖子来打架的也不是没有。

    何况陈正泰近来坑大家有点惨,大家都希望陈正泰吃点教训呢!

    陈正泰顿时道:“啊呀,看来你是想我死。韦公,你欺我太甚,我不要活啦,我去死。”

    韦玄贞:“……”

    这城郊处,为了迎奉五百个梯度的僧人,早已建起了一座木架子,架子上打着佛蟠。

    陈正泰便直接要爬上了架子,在高处:“大家都来看看,韦玄贞他不是人,他要将我们陈家置之死地……”

    韦玄贞:“……”

    百官们都乐了,陈正泰这个小子,真是阴险狡诈啊,坑得我们好苦,你说这小子年纪轻轻,怎么肚子里怎么多坏水呢!

    有人大叫:“你要死就快死……”

    说到这里……突然有人脸色变了。

    不对。

    陈家还欠着我们许多钱呢。

    这么多的欠条,单单我家就七八万贯。

    天啊……这陈家满门都是一群废物啊,不就是靠这陈正泰才有了起色,挣了一点钱嘛?若是陈正泰死了,这账,还能还上?

    “陈郡公,陈郡公……你下来,你别胡闹。”

    有人开始急了,昂着头,如热锅蚂蚁一般。

    这一下子……许多人反应了过来。

    那欠条黑子白纸可都写着的,而且署名的欠债人,就是他陈正泰。

    有人开始跺脚:“陈郡公,你莫生气,有什么话,好好的说,韦公和你开玩笑的,你快下来。”

    “陈郡公啊,你可悠着点,小心脚滑,你可别死,你若死了,老夫可怎么活。”

    有人急疯了。

    姓陈的他不是人啊,这个小畜生,他欠完老夫的钱,居然就要去寻死觅活,哪里晓得此子这样不靠谱啊。

    陈正泰站在竹竿搭的高台上,俯瞰众人,见下头的人都急疯了,顿时有了成就感!

    果然,古人和后人,在欠钱是大爷方面,都是互通的,没有任何的分别。

    程咬金在下头大吼:“正泰贤侄啊,你下来,只要你下来,老夫就揍这贼娘的姓韦的给你出气。”

    韦玄贞:“……”

    就在韦玄贞一时发懵的功夫,却很快,他发现自己被一群同僚和好友给围住了!

    大家急得跺脚:“韦公,你看看,你也真是,你也老大不小了,你惹一个孩子做什么,你丢人不丢人。”

    “别数落啦,现在数落这个有什么用。韦公,赶紧说几句软话,求他下来,上头风大,若是一时脚滑,真出了什么事,可教我一家老小怎么活。”

    “你还愣着做什么啊,你们韦家不差钱,我们杨家在弘农,卖给了他三十多万亩土地,若是这钱收不回,我告诉你韦玄贞,我教你们韦家吃不了兜着走。”

    韦玄贞:“……”

    他缓慢的抬头,高台上的风很大,关中的冬日,多了几分寒意,韦玄贞的心,也很凉。

    …………

    第二章送到,求月票和订阅。十一天更新了近二十万字,支持一下吧。

第一百三十六章:养肥了开杀

    其实大家知道陈正泰是不会想自杀的。

    而陈正泰其实也知道大家知道自己不会想死。

    大家更知道,陈正泰知道他们知道这家伙不会想死。

    陈正泰当然也清楚,他们知道自己知道他们知道自己不会真要自尽。

    可是……

    谁也不敢保证,这个狗东西在高台上会不会玩脱了,一不小心摔下来。

    若是稍有一丁点闪失,这家伙死了便死了,可想一想他们的家里那厚厚的一沓欠条,这日子还用得着过嘛?

    这可是用祖宗的地换来的白条啊。

    若是这债主死了,那以后日子还怎么过,又怎么对得起列祖列宗?

    于是大家都急了,人家陈正泰还是个孩子,你韦玄贞去刺激人家干嘛?

    这狗东西性子就是如此,成日一惊一乍的,他缺德已经缺德惯了,大家都已习以为常,看在陛下的面上,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你韦玄贞骨头硬是不是,多事。

    韦玄贞万万没想到,大家都是一副你这老东西不懂事的眼神看着自己。

    然后,他也想到了家里那些数不清的白条,他看着高台上的陈正泰,其实这个时候,他心里已怂了!

    不能死啊,哪怕是自己的亲爹死了,陈正泰也不能死!噢,好像忘了,自己亲爹已死了,列祖列宗在上,万万不要责怪我这不肖子孙。

    只是……他面子上还是有些挂不住,让他这个时候说软话,他说不出口。

    而这时候,陈正泰在上头大叫:“我欲乘风归去,我要飞啦。”

    韦玄贞的心猛地一跳,吓着了,顿时面如土色,突然发出大吼:“陈郡公,你有话好好说,你下来,老夫知错啦,有什么话,我们不可以好好商量的,我们是世交啊,哎呀,我错啦,我错啦,我悔不当初,你下来吧。”

    陈正泰自也不是那种不懂见好就收的人,他也是要脸的。

    而在这高台的下头,也就只有李义府、郝处俊几人的心情是平静的。

    或许……这么多人里,真正不害怕陈正泰摔下来的,只怕就他们几个了,毕竟他们几个手里没有陈正泰的白条。

    陈正泰这才悠哉悠哉的下了高台,刚刚下来,程咬金生恐他摔了,一个熊抱将陈正泰抱住!

    而后,程咬金便冲着陈正泰面贴着面,咆哮怒骂:“少年人不知珍惜自己的性命,你以为这很有趣嘛?”

    陈正泰几乎可以感受到程咬金口里的气息扑面而来,几乎要窒息。

    等他站稳了,到底心满意足了,见大家看自己的目光都很复杂。

    前些日子,他还害怕被人剁了呢,可今天,陈正泰觉得自己很安心,很舒爽!

    他心情大好,朝韦玄贞道:“韦公既知错,那么……我就原谅你了,以后不可如此啦,你再骂我,我生气的。”

    韦玄贞脸色极难看,大家都看着他,用各种眼神暗示他赶紧点头说是!

    偏偏这话,他还是开不了口,大家都急了,恨不得按着他的脑袋朝陈正泰说一声对不起。

    韦玄贞咬着牙关,依旧不吭声。

    陈正泰便道:“好啦,好啦,刚才和你玩笑而已,韦公,我们是世交,这点小玩意,不会开不起吧,咱们是朋友,想当初,二皮沟那边的地,还是你廉价卖我的呢,我记着你的恩情。”

    这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其实韦玄贞已经打算服软了,一听这个,顿时脑门嗡嗡的响!

    因为在此之前,他得了一个消息,听说自己卖给这陈家的城西的地,其他地方的土地都降了,唯独这城西那儿在涨,毕竟那儿有很多作坊,还有大学堂!

    你提这个,不是故意侮辱老夫吗?

    韦玄贞忍不住了。

    铿锵一声,居然要抽自己腰间的宝剑。

    这个时代,无论是文官还是武将,都喜欢随身佩戴宝剑的,毕竟……乱世残余的生气还在。

    他一拔剑,立即大呼:“今日有老夫没你陈正泰,老夫和你拼啦。”

    他毕竟是要脸的人,韦家的脸不值钱吗?

    可他的剑刚拔出来。

    陈正泰居然也不跑。

    可身边的人却已吓死了。

    这个来拽他的胳膊,那个来抱他的腿,也有人勒着他的脖子!

    很快韦玄贞就发现,他浑身上下,除了一根手指头能动弹之外,竟是动弹不得。

    大家又急了:“韦公,你这是要做什么,你还要杀人?你太放肆了,今日是什么日子?”

    “你和一个少年人置气,这就是你们韦家的家风吗?”

    “你再对陈郡公无礼,我可不客气了,我最见不得以大欺小。”

    “将剑收起来,好歹是衣冠礼乐传世的人家,你再欺陈正泰试试看。”

    这边闹得不可开交,另一边李承乾看得目瞪口呆,不禁喃喃道:“不知孤要去死的时候,有没有这样大的排场。”

    一旁的李泰一听到李承乾说到了死字,便用一种异样的眼神瞥了李承乾一眼。

    陈正泰其实只是想试探一下自己的人缘罢了。

    可这一次试探之后,顿时很满意!

    果然……陈家距离那一等世族已经不远了啊,你看,这么多人站在自己一边的!

    既然得到了满意的答案,于是他便又见好就收,很认真的朝韦玄贞行礼:“韦公,我错啦,我错啦,以后再不敢冲撞你啦,韦公不要生气,晚辈向你赔罪了。”

    韦玄贞只能怒瞪着陈正泰,觉得自己这样下去,绝对活不过三年,一定要被气死的。

    他觉得自己的胸口闷得很,像是憋了气一般,哐当一下,将手中的剑跌落在地,大家还不放心他,依旧轻轻拽着,随时要将他按倒在地的样子。

    于是韦玄贞红着眼睛道:“事情怎么会到这一步啊。”

    陈正泰倒没有再胡搅蛮缠的再次刺激他,只不做声,躲一边去了!

    程咬金等人则纷纷围拢了来,嘘寒问暖道:“贤侄近来身子可好?”

    “以后不要动辄登高了,这样不好,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你们陈家就你这么一个有出息的。”

    “年轻人做事,凡事要谨慎啊。所谓三思而后行。”

    “你别理姓韦的,他们韦家总是自以为自己是京兆世族,其实早就不得人心了。”

    陈正泰觉得自己的心,顿时得到了治愈,一一朝他们道:“是是是,都是小子一时糊涂,以后一定爱惜自己。”

    当日礼了佛,大家各自散去。

    李承乾分明脸色不好看,拉了陈正泰到一旁,神神秘秘的道:“外头有流言,你听说了吗?”

    “什么流言?”陈正泰诧异道。

    李承乾咬牙切齿地道:“他们都说李泰贤明,可以做太子。”

    “呀。”陈正泰惊讶的道:“还有这样的事?也不知是谁乱嚼舌根,不过太子殿下,你放心,我是永远站在你这边的。”

    李承乾顿时心里暖和了一些,拍拍陈正泰的肩,感动地道:“人人都说李泰最贤,只有你最不嫌孤,真是好兄弟,我只担心,若是父皇当真听信了谗言,哎……”

    陈正泰道:“师弟不必忧愁,无论事情到了什么地步,我都和你走到底,天底下没有过不去的坎,你看我们陈家现在欠了两千多万贯的账,我不也这样过来了吗?”

    李承乾看了陈正泰一眼,觉得他的话很有道理,好像陈正泰比孤更惨啊!

    于是心便放宽了,转而道:“你也要仔细,别给那李泰给害了。”

    接着等了一会儿,见陈正泰没有邀请自己去二皮沟吃鸡烤鸭的意思,便略带失望地带着扈从,怏怏回东宫去了。

    ……

    而另一头,韦玄贞怒气冲冲的回了韦家。

    他气啊!

    而这时候,那黄成功急匆匆的迎面而来,口里道:“不妙啦,不妙啦。”

    韦玄贞正烦躁非常的时候,怒从心起,没多想就扬手给了黄成功一个耳光,怒吼道:“喊什么丧,胡叫什么?”

    韦玄贞往日对黄成功还算礼遇,而这一巴掌,却打得黄成功始料未及,他觉得很是委屈,忙揉着火辣辣的脸。

    韦玄贞很快意识到,眼前这个人,乃是黄先生,不但是自己的心腹,且还是自己的入幕之宾,自己还需依靠他的智慧!

    他便语气温和下来,略带歉意地道:“黄先生,是我无礼了。”

    黄成功很快就原谅了他,而后道:“不得了,不得了啊,东主,那韦节义疯了,他们四房,现在都在府上散播流言,说是东主你昏了头,竟是三贯的钱贱卖土地,那韦节义说,陈正泰是了不起的人,他绝不会吃亏的,他既三贯收地,肯定不会亏,说他英明神武,什么奋斗和努力之类,韦家这个时候卖出了这么多祖宗的土地,简直就是糟践祖产,他还鼓动人这个时候用三贯的钱也去买地,前一些日子,他们四房不是卖了许多私地,得了不少钱吗,现在要统统低价购地。”

    韦玄贞一听,顿时气得直哆嗦,怒骂道:“老夫治家,也需这小儿多嘴吗?老夫难道还没有这小儿懂?此小儿定是受他父亲怂恿,故意想给老夫难堪的,他们四房,难道还想掌家不成?”

    黄成功亦是气呼呼的道:“东主,学生也是这样想的,现在地价跌成这个样子,这韦节义还在此胡言乱语,他们借此机会买卖土地是假,想要借故给东主难堪是真,太可怕了,区区一个小儿,竟有如此的心思,这样的人将来再大一些还了得?”

    韦玄贞就冷着脸道:“过几日,等老夫闲下来,再行家法,非要狠狠治一治四房不可。”

    “对,到时挑他一点错,还怕治不服他?此事,就交由学生来办,总能找到一个由头。”

    韦玄贞欣赏的看了黄成功一眼,这黄先生,果然是自己肚子里的蛔虫啊:“先生大才,这家中的事,倒是劳你操心了。”

    黄成功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只高深莫测地道:“哪里,不过弹指之间的小事尔。”

    …………

    不管这世间发生的事情是好还是坏的,时间依旧转眼而过!

    眼看过了一个月,第一批的白条也到期了。

    一大清早,就来了许多人,大家都很急,生怕这陈家出现什么变故。

    可在此时,陈家却早已做好了万全的准备,竟早已预备了无数的铜钱和金银,一副等待多时的样子。

    大家蜂拥而来,开始兑付。

    为了取钱,有人甚至连车马都赶了来。

    一吊吊的铜钱,开始直接的装箱,而后放上马车。

    为了防止陈家人有鬼,大家是有充分准备的,譬如他们要查验这铜钱的成色,以防陈家拿劣钱来滥竽充数,这金银,自然也要严防缺斤少两。

    不过很快……大家却发现……陈家的钱,竟都是最上等的黄铜,几乎没有丝毫的杂质,每一枚钱,比市面上的钱更加精细,这一下子……大家放心了。

    用欠条,居然可以兑换如此优质的铜钱?

    这倒是让不少人觉得惊喜起来。

    要知道……市面上的铜钱其实质量是不一的,这其中涉及到了含铜量的问题!

    人们若是收到了优质的铜钱,往往会将这铜钱储存起来,而若是劣质的铜钱,则尽力将这钱花出去,因而……市面上流通的钱,大多都是劣钱。

    事实上,这次就算陈家兑付的是劣钱,大家也没什么可说的。

    可现如今……他们发现陈家竟如此的厚道。

    一时之间,二皮沟里数不清的人在忙碌着。

    而陈家的库房里,这钱就像数不尽一般。

    这一下子,却令对陈家白条有疑虑的人,也开始放宽了心。

    他们起初不敢将土地卖太多,倒不是他们舍不得卖地,现在行情到了这个地步,还有什么舍不舍不得的?

    只是他们对于白条始终怀有一些疑虑,现如今放宽了心,胆子也大起来了,又有人开始陆续来拿地换白条了。

    陈家借此机会,继续推荐了不同时期的白条,大家得了白条,倒也安心的各自去了。

    当然,现在更多人看陈正泰,却像看傻子一般。

    这个白痴,地价到了这个地步,他竟肯收地。

    收地也就算了,还拿出这么好的铜钱来收。

    此前看他还算聪明,现在看来,分明是败家子啊。

    现在越王李泰的府邸,其实已是车马如龙了。

    来拜访李泰的人如过江之鲫。

    许多人似乎觉得李泰成了他们的希望。

    尤其是这一次遭遇了如此危机,是李泰挺身而出,为大家解决了眼前的疑难。

    而李泰对待每一个宾客,都是彬彬有礼,无一不周到,这也令各家心里似乎有了答案。

    坊间流传着李泰将要做太子的传言,这倒极符合许多人的预期,因而这个流言根本不必刻意去传播,其实人们已经乐意为之鼓吹了。

    而李泰面对这些流言,总是表现出谦虚的样子,一再称颂自己的皇兄乃是贤太子。

    李泰对于这样的局面,其实是极高兴的,因为陈正泰和太子走得近,而陈正泰这个家伙……鼓捣出了马铃薯之后,惹得许多人损失惨重!

    大家将账算在了陈正泰身上,可背地里,又何尝没有人暗中责怪太子对他们的忽视呢?

    他的挺身而出,恰恰让溺水的人看到了希望。

    没有陈正泰,只怕还真不会有这样大好的局面。

    ……

    只是这坊间的流言蜚语,已越发的厉害了,以至于街头巷尾,都在传递着此事!

    太子乃是国家的储君,代表了未来,更是无数黎民百姓寄托的希望,人们乐于对此津津乐道。

    而此时……该收的地已收得差不多了。

    陈家收到了土地足足有七百九十五万亩。

    这是一个天文数目,几乎可以达到整个天下土地的一成了。

    而这……也让陈家背上了一个几乎让人不敢想象的巨额债务。

    陈正泰却照样该吃吃,该喝喝,一副没事人的模样。

    只是……也有人对陈家未来的命运感到了担忧!

    正泰和太子走得太近了,可未来……依着太子这般下去,只怕……这天下……到底是谁还不好说,一旦李泰成为太子,陈家迟早要惹来大祸。

    这地收得差不多了,陈正泰在将无数的土地造册,并且让人继续清丈之后,便将一本簿册送入了宫中,说好了四六分账的,陈正泰向来还是说话算数的。

    看着这个数目,李世民目瞪口呆。

    这么多的土地……这花了多少钱,又到底欠债了多少……

    这是四六分账啊,意味着,收来的这些土地,有六成是该皇家出的,这一点……李世民不可能假装不知情,该出的钱,还是得一文不少。

    而现在地价如此低廉,若是维持这个地价,不只是陈家,便连宫中,只怕也要被这巨额的债务给压垮。

    陈正泰这是给了朕一个天大的麻烦啊。

    不过……账簿送来的同时,陈正泰还送来了一份奏疏,恳请陛下巡视鄠县。

    鄠县?

    李世民心里思量着。

    这鄠县,却不知有什么名堂?

    似乎……陈正泰早已胸有成竹,朕……该去看看?

    李世民几乎不假思索,便将这奏疏恩准下来。

    去看看!

    …………

    一万五送到。求支持。

第一百三十七章:不会吧 不会吧

    鄠县,在所有人的眼里,都只是一个与长安相邻的穷乡僻壤之地。

    可突然陛下竟要去鄠县,却让所有人都觉得错愕。

    那鄠县乃是陈正泰的封邑,在这个节骨眼上,跑鄠县去做什么?

    只是陛下已下了旨意,虽有御史表示了反对,但是……反对无效。

    李世民也有一意孤行的时候,当然……若是无关痛痒的问题,倒还罢了,可一旦是李世民觉得紧要的事,其实无论是魏征亦或是其他人,也没有人可以改变他的心意。

    李泰最近的表现很殷勤,他一见父皇要去鄠县,便兴高采烈的请求伴驾,李世民自然照准。

    不只如此,李世民还要求百官一道随他往鄠县一行。

    因此,过了两日,浩浩荡荡的御驾便开始自长安出发!

    从清晨开始,到了正午,这鄠县便到了。

    鄠县确实不远,尤其是县城,只是这一次的目的,显然不是县城,正午在县城里歇了歇,李世民能深切感受到这天子脚下的郊县的荒凉。

    李泰尾随着御驾,他心里挺愉快的,一路看着沿途的美景,山河壮丽,不禁开始吟诗,跟在李泰左右的有许多世族子弟,人们纷纷颔首点头,对李泰表示赞许。

    陈正泰和李承乾这儿,就显得冷清了许多!

    虽然大家都怕陈正泰自寻短见,但是不代表大家都喜欢他。

    而至于太子殿下,性子比较鲁莽,大家都是文人雅士,自是不愿和他扎堆!只有程咬金、侯君集等人尾随着,侯君集近来对于市井里传出的流言很担心!

    作为李承乾的准岳父,他听说了很多李泰贤明的传闻,再看李泰被许多人拥簇着,而李承乾这儿……却是冷冷清清,这更加深了他的忧虑。

    众人继续出发,等跋涉到了秦岭余脉时,已是人困马乏,只是再走一些路,山脚下一个巨大的庄子,却是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这里似乎已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村落,村落里有许多的牛马,错落着各色的棚子,棚里发出袅袅的炊烟。

    李世民下了乘辇,李泰便连忙带着百官迎上来!

    李泰身材有些胖,气喘吁吁的样子,却还是搀扶着李世民,道:“父皇,我们这是要去何处?儿臣看这里……甚是荒凉,没什么好看的。”

    李世民深深的看了李泰一眼,却是突然道:“青雀,你几岁了?”

    “儿臣近十岁了。”李泰恭谨的道。

    李世民颔首点头:“十岁了,你的年纪不小了啊,朕还犹记得当初,你还在襁褓里,转眼之间,竟这样大了。”

    说着,李世民随即看了一眼围绕着李泰身边的众臣,突然微笑:“大家都说李泰贤明,诸卿,不知这些传言,你们听说过吗?”

    许多人一愣。

    他们不知陛下突然这样问,到底什么意图,因此竟不敢作答。

    李世民却是正色道:“诸卿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有了李世民的鼓励,大家倒放下了余虑,于是众人纷纷畅所欲言!

    韦玄贞率先的急不可待,道:“越王殿下爱民如子,人所共知,举世上下,都说他贤明。就比如这一次,地价暴跌,百姓们的日子都过不下去了,越王殿下心急如焚,想民之所想,臣等对此钦佩不已。何况,越王殿下饱读诗书,满腹经纶,更是令人叹为观止。”

    李世民听了这些话,又笑了。

    此时一个叫杨叶生的御史也道:“陛下,越王殿下还极有仁孝之心,这一点……也是人所共知的。”

    其他人七嘴八舌,都说着越王的好处。

    这一次,越王真的帮了大家大忙啊,若不是越王殿下,说实话,他们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现在好了,地卖出去了,换来了无数的真金白银,至少止住了损失。

    他们心里感激着越王,甚至忍不住会想,越王小小年纪,就如此爱民,假若……

    他们的心里不禁冒出大胆的念头,假若越王成了太子呢?那么……大家便可高枕无忧了。

    不过这只是一部分的反应,房玄龄和杜如晦以及长孙无忌等人的表现却很奇怪。

    陛下每一次比较太子和越王的时候,他们都下意识的会退到一边,表现得谨言慎行的样子。

    见众人纷纷夸赞李泰。

    站在不远处的李承乾,脸色铁青,陈正泰不禁同情的看了李承乾一眼!

    历史上的李承乾,想来就是这样一步步精神走向崩溃,最后才有了叛逆之举的吧。

    侯君集冷冷地看着那些交口称赞的人,不置可否。

    程咬金和其他几个武勋自然也表现出了几分冷漠。

    这时候,李世民看了一眼李泰,摸了摸李泰的头:“青雀小小年纪,就已令朕脸上有光了。”

    随即,李世民抬眸看了一眼那远处的村落,却道:“今日乃是陈正泰邀朕来的,说是此处,有令人大开眼界的东西,陈正泰。”

    被点到名字,陈正泰立马上前:“学生在。”

    李世民道:“你在前领路,要带朕来看什么。”

    陈正泰神秘兮兮地笑了笑道:“恩师看了便知。”

    众人都不禁好奇起来!

    于是陈正泰在前领路,众人在后面跟随,居然沿着小径上山了。

    群臣们个个若有所思,揣测着陛下的心思,可当看到远处,他们却被眼前的场景震撼了。

    出现在他们面前的,乃是一个巨大的矿山。

    这矿山连绵,而在这里……整个矿脉,就像是被掏空一般。

    众人怎么都想不到,这里竟有矿脉。

    长孙无忌在此刻,却是打起了精神,长孙家也经营了不少矿山,尤其是铁矿,因而对此了如指掌。

    只是……他还是觉得震撼,忍不住道:“不可能,这绝不可能。”

    众人收回视线,纷纷看向长孙无忌。

    李世民则笑道:“什么不可能?”

    长孙无忌道:“陛下……你看这矿脉,显然已挖了至少有数十年之久,否则不会出现如此大的坑洞,可是……臣明明知道,在今岁之前,这鄠县并没有发现有什么矿场,也就是说,陛下将陈正泰分封在此,陈家在此寻到了矿脉,既然如此,又怎么可能会出现如此规模的坑洞呢?”

    长孙无忌果然是经营着他家里的产业有方啊,对这矿山的知识,绝不是寻常人可比。

    大家看着这坑洞,也纷纷点头,眼前的矿脉,就像是被人削去了半边,这一看就是人为的痕迹,绝非是大自然的鬼斧神工,没有数十年不停的挖掘和开采,是不可能做到的。

    可是……很明显的是,此前这里确实没有发现矿脉的任何消息,这里是京兆府管辖所在,也算是天子脚下,若是有什么发现,就算不能惊动满朝文武,至少……是隐瞒不了长孙无忌的。

    李世民也不禁皱眉起来,便看向陈正泰道:“陈正泰,这矿脉,是陈家何时发现的?”

    陈正泰就道:“就在半年前,陛下将此处作为陈家封邑之后,学生侥幸发现的。”

    侥幸……

    这姓陈的走了什么运?

    让人妒忌啊。

    韦玄贞忍不住讥诮道:“也难怪陈氏敢到处收地,原来家里还有聚宝盆。”

    这话说得很妒忌很酸,还带着点讥讽,众人莞尔。

    这个傻瓜,有钱也不知珍惜,现在粮价已经跌到了谷底,耕地不但不能挣钱,反而要亏损,而陈家收购了多少土地呢,幸好越王殿下让陈家出钱接了这些土地,如若不然,大家真要吃土了。

    说也奇怪,这个时候,任何大家看到了陈正泰这个大傻瓜的时候,都会忍不住会想到越王殿下,随即心里满怀着感激之情。

    李世民突然怒视韦玄贞一眼。

    韦玄贞吓了一跳,方知自己有些失言,连忙下意识的后退。

    李世民这才将注意力放在了陈正泰的身上,道:“这样说来,陈家是在数月之前就进行开采挖掘了?”

    “正是。”

    李世民奇怪地道:“既如此,这就更奇怪了,长孙无忌精通矿脉采掘,他说眼前这矿场,没有数十年之功,只怕不会是这样的形状,这又是什么缘故?”

    长孙无忌显然满怀着疑问,一头雾水的看着陈正泰。

    陈正泰就看着长孙无忌问道:“不知长孙家的矿是怎么挖的?”

    长孙无忌愣住了,居然问怎么挖矿,还能怎么挖?

    他正色道:“当然是民夫和苦力,用镐头挖掘,怎么,你们陈家挖矿,还用别的工具?”

    陈正泰想也不想就道:“是呀。”

    长孙无忌这话本是打趣,哪里晓得陈正泰一句是啊,他下巴都差点掉下来!

    不用镐头,还能用什么?

    陈正泰随即道:“陛下,学生一时也说不明白,不妨……就请学生让人演示一番,如何?只是这里危险,恳请恩师移步去远一些的地方。”

    众人都来了兴趣。

    尤其是那长孙无忌,他无法理解。

    却见陈正泰匆匆进入矿场,高呼一声:“人呢,人呢,都出来。”

    霎时之间,那些早就被知会在林荫里休憩的矿工们便冒了出来!

    为首的一个,肤色黝黑,咧嘴,居然牙齿雪白,显然……此人不是寻常的民夫,否则这牙齿定是又黑又黄的!

    陈正泰认真一看,咦,很面熟嘛,忍不住问:“你是……”

    这人一听,顿时委屈了:“我是你的堂兄,陈正贤啊。”

    陈正泰惊讶起来,呀,居然还是亲戚,噢,是了,自己之前的确是送了一批陈家人来挖矿,这么多日子不见,差点忘了。

    陈正泰忙道:“哎呀,堂兄竟成了这个样子。”

    陈正贤更委屈了:“是你教我们来的。”

    陈正泰只能干笑。

    陈正贤道:“不知何时让我们回长安去?”

    “还是先继续呆着吧,这里也挺好的,好啦,不要啰嗦了,准备采矿。”

    陈正贤想哭,当初来的时候,他就寻死觅活!

    这里清苦,而且每日都要做苦工,不是人过的日子啊,他每日都咒骂着陈正泰,可慢慢的,每日在此劳作,渐渐的也就麻木和习惯了!

    此次又见着了陈正泰,顿时有一种过去的岁月静好,恍如隔世一般的感觉。

    现在听堂弟让他们开始采矿,陈正贤就如条件反射的小白鼠一般,一下子抛下了杂念。

    于是,他毫不犹豫叫唤道:“老九、十三,随我来。”

    他声音笃定,竟好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两个壮汉出来。

    其中一个,小心翼翼的背着几个大竹筒。

    随即,他们开始朝着矿场的深处走去。

    到了矿脉的深处,陈正贤熟捻的开始在这里寻找着什么!

    终于,他眼睛一亮,和那老九、十三道:“就这里了,准备好家伙。”

    那老九立即自自己的身后取出了大竹筒,接着将这大竹筒塞进了某一个山石的缝隙之中。

    陈正贤围着这缝隙端详了很久,而后又观察了地形,才慎重地道:“药量只怕不够,再加一份药来。”

    于是又一个竹筒塞在了另一处石间缝隙,陈正贤狠狠将这两个竹筒夯实了,而后将这竹筒外头露出的两根极长的引线搓起来,将这两根引线缠绕,再拎着引线,一步步的后退,开始进行布线。

    他忙碌了很久,终于退开,才朝那十三道:“引火,大家注意了,退开,正前方还有东南角不能站人。”

    …………

    李世民等人,之前听了陈正泰的叮嘱,一直远远站着。

    但他们很奇怪,不是说好了开采嘛?

    可是那乌泱泱的矿工,却都远远后退,只三个人进入了矿场的深处,敢情都是吃干饭的?

    长孙无忌在旁摇头道:“矿不是这样挖的,这般耽误功夫,不知何时才能将矿石采掘出来。”

    李世民脸上也不禁露出了失望之色,敢情这陈正泰叫了朕来,却在瞎耗功夫?

    李泰今日得了陛下和许多人的夸赞,他满面红光的道:“所谓磨刀不误砍柴工,或许师兄还在磨刀呢。”

    “哈哈哈哈……”身后韦玄贞等人一起大笑。

    这笑声里面的嘲笑意味就很明显了!

    等李世民冷冷地回头朝他们看来,他们的笑声才嘎然而止,一个个不敢再放肆了。

    却在此时……

    突然……

    轰隆一声巨响,似是冲上云霄!

    顿时地动山摇,仿佛天地变色一般。

    韦玄贞等人猛地吓得趴在了地上,他们个个脸色苍白,面露惊恐之色!

    发生了什么事,什么事……

    却见眼前,顿时山石乱飞,远处浓烟滚滚而出,许多碎裂的大石四处飞溅。

    等过了片刻,这矿场才恢复了平静。

    而此时……数不清的矿工则从安全的地方冒了出来,他们个个头戴着藤帽,背着竹筐,乌压压的朝向矿脉深处的方向。

    他们手中也有镐头,只是这镐头用处却并不大,更多的人,则是直接弯腰,先是拾捡地上散碎的矿石,不消片刻功夫,便将身后的竹篓装满了,而后一个个蜂拥下了山去。

    只有一些还未碎裂的矿石,人们抡着镐头砸开,才将其捡进竹筐。

    这数百人,竟是很快便将竹筐装满,随后运至山下的作坊去了。

    长孙无忌瞪大着眼睛看着,一时懵了。

    挖矿,竟还可以这样挖的?

    这样的挖掘速度,可是长孙家的铁矿开采效率要高数十倍不止啊。

    一下子,他恍然大悟了!

    也难怪这陈家在此挖矿不过数月功夫,可形成的矿坑,却像是有数十年的功夫一般,敢情这些家伙,竟是这样玩的?

    对了,火药……是火药……从前大家只想着火药可以炸突厥人,哪里想到,竟还可开山炸石。

    而此时……所有人都默不作声了。

    这样的挖法,这陈家……岂不是一个矿场,等于别人数十个矿场?

    天知道这附近还有没有其他的矿脉,若是也有这般的矿脉,同时几个甚至十数个矿场开工,这天底下,谁还能拦得住陈家人?

    李世民眼里已放出光来,心里有着说不出的激动,果真……不虚此行啊。

    陈正泰已匆匆的回来了,笑道:“恩师,你看……这样挖掘如何?”

    “极好。”李世民喜形于色地道:“这是什么矿?”

    “铜矿。”陈正泰道:“请恩师移步至作坊去,那里更有意思。”

    铜矿……

    所有人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似乎有人开始有了一丁点不太好的预感了。

    一下子,有人开始想到了陈家购买他们土地时所用的铜钱。

    那铜钱……闪闪生辉,一看就是新钱,这样说来的话……那岂不是……

    不会的,不会的……就算是制钱,理应也不可能制出这么多。

    断然不会如此,若是如此……我将那钱吃了!

    他们这样安慰着自己,可是……这个念头却是一直挥之不去。

    如若……如若真有这个万一呢?

    大家一脸无语的看着李泰。

    李泰似乎也察觉到有一丝丝不对劲了,不过……他毕竟沉得住气,依旧保持着笑容,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

    李世民的心情很好,兴致勃勃地道:“好,走,我们随陈正泰去看看,瞧瞧这陈家如何炼铜。”

    …………

    第一更送到,求支持。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30022/ 第一时间欣赏唐朝贵公子最新章节! 作者:上山打老虎额所写的《唐朝贵公子》为转载作品,唐朝贵公子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唐朝贵公子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唐朝贵公子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唐朝贵公子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唐朝贵公子介绍:
贞观三年。此时李世民已擦拭了玄武门的血迹,雄才大略,气吞山河。此时一代名相马周还在给人喂马,蛰伏于市井,等待着宏图大展。此时公主殿下们初成年,豆蔻年华,情窦初开。此时一代骁将和名臣们,开始了他们的故事。也在此时,陈正泰来到了这个世界,他经历了懵然,随即纵身跃入这无数王侯将相掀起高浪的历史长河,故事从这贞观三年开始……唐朝贵公子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唐朝贵公子,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唐朝贵公子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