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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马脸微漾     雇我吧崇祯txt下载     雇我吧崇祯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71章、香饽饽变臭狗屎

    闭眼歇息了一会儿,柴方达也将逃出来的人马数统计了出来,不多不少,正好差一人四百众。

    直娘贼,八千大军,眨眼间就只给老子留下来这区区四百人?

    唐通两眼一下子红了,坐在地上,怔忡半晌,忽然探手抓住腰间长剑,呛啷一声抽出,就往自己的脖子抹去。

    两旁的唐海、柴方达等人眼疾手快,纷纷抢上前,抱人的抱人,夺剑的夺剑,将他救了下来。

    其实唐通根本不想死,凭他武力,真想死的话又岂能让人拦得住?

    当然了,人活一世,很多时候,其实都是相互在为别人活着。所谓我为人人,人人为我,有时人抬人,有时人踩人,其实都是你演给我看,我演给你看。

    只不过多了这样一番折腾,八千大军瞬息间灰飞烟灭这个事实,似乎也就在心里好受了一些,也麻木了很多。

    痛定思痛,唐通一手抓住空空如也的剑鞘,一手攥着好不容易找到的一个酒葫芦,睁着一双猩红眼睛道:

    “大伙儿都说说,不一定非得除了柴先生说了才作数,所有人都可以说说,咱们现在怎么办?”

    韩喊田性子最直爽,也最无心机,当场张口道:

    “这还用说,咱们从哪儿出来,就再回到哪儿去!”

    唐海马上翻了翻白眼道:

    “这是最蠢的一条路,那祖成业、不,是吴三桂既然撕破脸皮,咱们怎么回去的路,他会想不到?哼,怕是正好又挖好了坑等着咱们哩!”

    “要我说,反正张二娃他们已经去找过田见秀了,他们就算再不帮我们,他总归是友军,都在一面闯旗下,他还能吃了咱?”

    柴方达听得直摇头,出声道:

    “你们说的这几条路,都走不得。”

    “照原路返回,且不说吴三桂是不是有伏兵等着我们,我们也不能就这样回去。”

    “八千大军啊,说没就没了,若最后想不到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我们若不想死的话,就暂时绝不能踏入京师半步!”

    “至于说再像张二娃一样去找田见秀,倒也算是一个思路。”

    “毕竟,这次是将军亲自登门,就算面子上他也不能再像对张二娃那样对待我们。但是有一点,我们却又不能不防——”

    “田见秀乃是枭雄,而且素来心狠手辣,足智多谋。”

    “咱们八千大军没了,他万一起了坏心眼子,对咱们突下黑手,咱们可就不仅会成为冤死鬼,还会成为他向闯王邀功行赏的垫脚石,白白送他一个天大好处!”

    一番后,直说得众人一个个毛骨悚然,信以为真。

    半晌,唐通点头道:

    “柴先生说得千真万确,没有万分把握,咱们现在绝不能轻举妄动。这样吧,叫张二娃过来,他毕竟是出去转了一圈又安然回来的一支人马,先问问他再说。”

    张二娃带着宋黑子一起闻声赶来,待搞清楚了状况后,马上望着唐通张口道:

    “伯爷,今日咱们这近四百口子没有饿肚子,靠的是什么?”

    什么?

    唐通一时没反应过来。

    张二娃摇摇头,从怀里摸出吃光了的压缩饼干包装纸道:

    “伯爷忘了,咱们今日还能有东西吃,包括还在大营时最后几天你与亲兵营的吃食,不都靠得是这个么?”

    噢,唐通恍然大悟地点头道:

    “对对对,二娃,你带回来的这种神奇军粮,简直就是神粮,一块管两天饱。可惜,就是太少了!”

    见唐通已经被打懵了,连这样简单的话都听不懂,柴方达只好替他出声道:

    “张二娃,你说这番话的意思,是说你们还能再找到救过你们的人?”

    张二娃赶紧点点头道:

    “对的,柴师爷,若是伯爷问的是这个,俺愿意领着俺的百人侦骑,再去为伯爷探路找寻那位曾经救命的神人小公子!”

    神人,小公子?

    柴方达怔了一下,有些吃惊道:

    “张二娃,你是说上次出手搭救了尔等活命之人,竟然还是一位小公子?”

    张二娃点点头,正要说话,唐通忽然脑子清明起来,起身摆手道:

    “不用了二娃,咱们现在拢共也没有多少人人了,还分什么千军、后军、侦骑?你回去歇息一下,一炷香后,你整队引路出发,咱们要走就一起走!”

    这法子好,几个人和几百人在一起,那肯定是人多更好一些!

    一炷香后,张二娃如约在前面整队出发。随后,几百个疲惫不堪的军士也开始陆续上路。

    走了半日,唐通在唐海和柴方达左右伴随下,打马亲自赶到了张二娃军前,有些难以置信地东张西望道:

    “二娃,你们此前来回的这一路上,这方圆也是这样的么,十几百多里地都看不见一座村庄?”

    是呀,张二娃摸了摸头,忽然想起来道:

    “哦对了伯爷,距离山海关外十里地有一条大河,据当地人说好几十年都是干河,却不知为何忽然就发了大水,现在又变成了一条波涛滚滚的大河。”

    “当初,我们从田见秀藏军处出来,就是险些被这条暴涨的大河淹死。后来,若不是那贵人小公子犹如神兵天降一般,开着一条我们从未见过的宝船,我们肯定就被困在大树上,饿也饿死了!”

    “伯爷,咱们只要走到了那条大河旁,卑职就敢跟伯爷保证,咱们就一定得救了。因为那贵人小公子曾亲口告诉我,他们可能要在大河两岸待上很长一段时日。所以我们顺着河找,就一定能再次遇见他。”

    唐通点点头,脸上却又莫名浮上一层苦笑道:

    “你个傻二娃哟,天底下哪有白吃的筵席?”

    “呵呵,他若不是在打本伯的主意,怎么可能会对你们这般好!”

    “唉,罢了罢了,反正我唐通八千大军眨眼间灰飞烟灭,你嘴里所谓的贵人小公子,他若也是在惦记我手上的这八千大军,那他可就要白盼望一场了。”

    柴方达在旁边听着,忽然也是摇头一叹道:

    “将军,此事根本就无须去猜,他肯定是用张二娃吊着我们哩。我敢打赌,我们若是顺利找到他,他一见我们八千大军变四百残兵败将,别说再高看咱们一眼,棍棒打出都可能是轻的!”

    嗯,唐通不觉勒住马头,沉吟不前起来。

    半晌,他才自问自答般道:

    “柴先生你说的有理,我唐通已经从他眼里的香饽饽变成了臭狗屎,再去寻他,岂不自取其辱,甚至自投罗网?”

    “可是,若不照着这个方向而去,又怎能逃出生天呢……”

第272章、关宁双城六大儒

    远远的刚刚看得见山海关那一个雄伟壮阔的大城轮廓,已经离家足足大半月的关宁铁骑,顿时发出一阵阵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

    就连祖大乐,也忍不住揉了揉眼睛,动情地有些不好意思道:

    “长伯,别笑话你二舅呀,我、我实在不敢想呀,这辈子自从北去投了建奴,常常在那盛京城里有时也会面南而望,以为从此就再也不可能回到这片曾经生我养我的热土上了!”

    自从吴三凤跟着最后一批信使走了后,吴三桂就感觉好像在他和祖大乐之间少一种米汤缓冲似的,愈发对他这个二舅变得不耐烦和厌恶起来。

    可是,现在还有北投大事求着他,这一路上也只能捏着鼻子哄眼睛地与他周旋。

    听了祖大乐这番“情真意切”的话语,吴三桂嘴里冷嘲热讽的饿话,几乎就要脱口而出时,他却忽然又憋了回去。

    紧接着,便莫名其妙的走了神,竟自停了下来。

    在一片石就出城亲自来迎吴三桂的总兵高第吓了一跳,赶紧也勒住马头,拨马回到他的马前,诧异道:

    “伯爷,你这是怎么了,如此恍惚,莫非又想到了我们城防中的什么破绽处?”

    吴三桂摇摇头,高深莫测地笑了笑,摆手道:

    “哦,高总兵,本伯只是这些时日鞍马劳顿,一时走神,没什么大事。”

    高第自然不会相信他这番言辞,可他又如何猜得出,方才的吴三桂,其实就是因祖大乐而忽然联想到自己,以后若彻底投靠了北方建奴,他会不会也像现在的祖大乐一样,面对这片生于斯长于斯的土地而陡生满怀羞惭呢?

    想着,他不由得对身旁的祖大乐更加怨恨和厌恶起来,忽然挥起手中鞭子,一把抽在了自己马身上。

    胯下大马,乃是在整个关宁一线都没有三两匹的汗血宝马,平日里对它爱惜极了,这马也自觉尊崇,常常都能吃得它最喜爱的大豆和盐巴。

    这时,猛然莫名其妙挨了这么一鞭子,这汗血宝马一下子被打懵了,半晌,方才惊醒过来,随即便暴怒地一个前仰,唏律律一声便要掀翻背上之人,紧接着后蹄又是蹦起,四蹄发力,眨眼间便一路窜了出去。

    猝不及防,吴三桂险些被掀翻马下,若非他本就是天下名将,平时到刀马弓一身武功也不曾落下,所以反应神速,第一时间便抱住了愤怒的马脖子,然后就感觉耳畔风生水起,腾云驾雾般飞了出去。

    不好,宝马受惊——

    簇拥在四周的侍卫、家丁以及幕僚,顿时慌作一团,手忙脚乱地追了出去。

    天幸汗血宝马养尊处优惯了,暴怒地飞驰了一程后,便自己气喘吁吁起来,不知不觉,脚下便慢了下来。

    两名第一时间追上来的侍卫,哪敢怠慢,见状双双探出手去,一把将马头扣住。

    两万大军众目睽睽之下,吴三桂哪敢自毁形象,当即强自镇定下来后,便是仰头哈哈大笑,惊魂未定地探手拍了拍马脖子道:

    “踏云,你这是在提醒本伯,许久未曾带你驰骋疆场了么,哈哈哈……”

    踏云,是吴三桂千辛万苦弄到这匹汗血宝马,并在付出万金之后,想了无数个日夜给自己坐骑起的名字。

    他这一声长笑,在两万大军眼里,自然是神勇非凡,风采沛然。四周更有无数溜须拍马者,见状赶紧送出一片叫好声:

    “伯爷威武!”

    “将军神武!”

    不知不觉,巍峨的山海关大城,便近在咫尺了。

    吴三桂瞅了一眼迎出的人群,忽然有些不悦地盯着站在最前面的山海关留守的一众大员,对吴三辅直斥道:

    “三辅,我不是说的很清楚么,要让我关宁一线大儒、名士站在前头,你们都抢上来作甚?”

    说着,他打量了一眼人头攒动的人群,皱眉又道:

    “刘台山刘老先生呢,还有刘校坚,他为何不在出迎的军阵中?”

    吴三辅心里不禁哆嗦了一下,慌忙将一众大儒士绅推出道:

    “他、他们都在这里哩,伯爷,方才他们就站在最前面,可能方才人群看见伯爷纵马驰来的神勇群情激荡,结果一挤之下,他们力气小,就被挤到了后面。”

    “快快快,各位先生赶紧上来吧——”

    说着,吴三辅一脸殷勤地将后面的关宁地区有名的大儒、士绅李友松、谭邃寰、刘泰临、黄镇庵、高选等人推到了吴三桂面前。

    吴三桂冷哼一声,急忙做出一副礼贤下士之态翻身下马,将领头的所谓“关宁双城六大儒”之李友松、谭邃寰、黄镇庵等人一一搀扶而起,然后东张西望道:

    “刘台山、刘老先生呢,他怎么没来?”

    话音落处,四周忽然异样地安静下来,好像人人自危地噤声,再也没有了方才的喧哗热闹气。

    见无人应答,心知有异的吴三桂,到底还是一方枭雄,当即瞪了一眼吴三辅,话锋一转道:

    “诸位大先生辛苦了,筹钱筹粮不说,还要各守门户,教谕民众,真不愧我本土大儒也。当此大乱之世,还望我们继续同舟共济,将这场国难应付过去!”

    说完,他这才团团一揖道:

    “诸位,本伯先行一步,晚间将会派人发帖请诸位赴宴并议事,到时还请各位不吝赐教啊!”

    所谓“关宁双城六大儒”在一片热闹喧哗之后,随着吴三桂及其大军的离去也随之渐渐散去。其中的谭邃寰、黄镇庵跟在人群之后,看看四周无人了,不觉对视了一眼。

    紧接着,黄镇庵便率先摇头就是一叹道:

    “谭兄,看来还真教刘兄猜到了,连卖国贼祖大乐这样的人都已经开始堂而皇之地大摇大摆回来了,夫复何言哉?”

    谭邃寰闭了闭眼,再睁眼时,却是双目炯炯有光道:

    “黄兄,何谓夫复何言?”

    “哼,山海关乃我汉家的山海关,又不是他吴家一门之山海关。漫说他吴氏一门不过一提督、伯爵耳,即便是皇亲国戚,他们若是要卖国投敌,我等也应该立即与他们割席断义,划清界限!”

    黄镇庵点点头,四下看了一眼,随即低声道:

    “如此的话,谭兄,那你我二人这便去刘兄府邸,暂且商议一番如何应对了?”

第273章、誓死不做卖国贼

    听说吴三桂引着去往京师接应家眷的两万大军,刚刚已经一路回到了城里,并且还当众斥责了吴三辅,亲口问了两边“刘台山刘老先生和刘校坚怎么没来”。

    刘校坚激动极了,拖着刚刚复原的身子,就要出门去进见吴三桂。

    过来专门传递消息的百户康老八,慌忙又将他给拦下了。

    “刘家哥儿,你先不要这样慌,且等我将话说完——”

    “伯爷是当众亲口提到你了,可有两件事却到现在都没有发生,为了咱们帐下的弟兄以及众多家眷,还是稳妥一些好。”

    刘校坚自从被吴三辅当众打伤之后,这段时间前前后后、里里外外几乎全靠他的这位手下了,于是耐着性子道:

    “老八,你说吧,什么两样事情?”

    康老八点点头,缓缓抬起他的两根手指道:

    “这第一,伯爷回来这都第三天了,他吴三辅却还是稳坐钓鱼台,头衔、兵权不仅没有任何变化,身上反而又多了一个职位,叫什么关宁总巡按,你听过有这样的官和官名么?”

    关宁总巡按?

    刘校坚听了不觉就是脸上一暗,心里就往下沉了沉。

    康老八哪管他什么脸色,继续掰着指头道:

    “最最要紧的,也是咱们几百个弟兄们日夜都在盯着看着的,还是大人你头上的这顶帽子。”

    “可是,伯爷回来眼看已经第三天了,就算他顾忌什么没有责罚吴三辅,可他除了回城时嘴上问了你一句,过后呢?既没有对你明确官复原职,更没有叫你过去问话。”

    “刘家哥儿,现在我康老八还能私底下叫你一声千户大人,说不定明日,你可能马上什么都不是了呢?”

    刘校坚直听得冷汗直冒,抬手不停地抹着大汗淋漓的额头道:

    “哼,照你这样说,我等要么忍气吞声只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要么就这样还在军中混着最后只有等死的份儿喽!”

    康老八暗自摇摇头,心里道:

    兄弟,真要等死的话,那也是你自己呀。

    法不责众,真到了连伯爷听信了吴三凤谗言份上要来开始收拾咱们,你是当事者,我们不过是连坐者,这中间差着的可不是一星半点啊!

    不过,这些话,康老八自然是不会说将出来。

    而且事情没有到那一步,大家同气连枝,该抱团的还是要抱在一起的。

    毕竟,他们身上已经贴着刘校坚这个主官标签,如果真的出事,即便法不责众最后全部放过他们,他们这支曾经的北城门守军也会照样被打入冷宫。

    县官不如现管呀,只要他们还在吴三辅的总掌之下。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将可能会遇到的事情都想了一遍,康老八看了看天色,这才慌着告辞走了。

    现在七八百号北城守军,加上近千号辅兵,两千口子,可全都指着他哩!

    晚上,吃过晚饭,好几日没有回来的刘台山,终于从夜色中风尘仆仆地回到了府上。

    连外衣都未来得及换,他便命人将刘校坚唤到了他的书房中。

    “坚儿,当初你我父子在城头之上的揣测之言,不幸被言中了——”

    “他堂堂的一个汉家名将,天子亲自赐封的大明平西伯,数代忠烈守卫在这北方边关一线,没想到,今日到了他手上,终于还是要动摇了本心,准备要北投卖国做贼了!”

    啊——

    尽管心里早有预感和准备,但一听到这个惊天消息,而且还是确然无误地从自己的父亲口中说出来,一直都对吴三桂心怀崇拜和敬仰的刘校坚,还是惊讶得一屁股坐倒在凳子上,半晌都说不出一个字来。

    “坚儿,你、你可有什么想法?”

    刘台山看着突然失态的刘校坚,暗叹一声,盯着他问道。

    刘校坚依然还是半晌无语,良久,方才攥拳道:

    “无论如何,我刘校坚、不,是我刘氏满门,绝不会跟着他吴氏一门去做卖国贼,绝不!”

    刘台山捻了捻胡须,沉吟着点了点头道:

    “说得好,坚儿。”

    “但是本心和壮志是一回事,咱们刘氏满门在这关宁也是多少代扎根于此,不说盘根错节,那也是开枝散叶牵扯太多。”

    “你想过没有,一旦我们要与他吴氏决裂,势必要分道扬镳势同水火,咱们刘家基业,可就要毁于一旦了。”

    “我说的基业,可不仅仅是指我们在这关宁的田园房产数不胜数的财物,还有咱们瓜瓜葛葛打断了腿也连着筋的无数亲朋好友、佃户家丁,算下来可得有上千条人命啊!”

    刘校坚不听还好,一听反而两眼一红,心中就好像忽然放下了什么包袱一样,虎地起身道:

    “父亲,你从小就逼着我读那些四书五经,即便是我铁了心也要选择习武从军这条道,你也还是逼着我读了不少书。”

    “别的我都不喜欢看,但对喜欢的倒也记了不少。就像三国曹阿瞒要对孔融满门抄斩,面对即将破门而入的士卒,他的一对年方八岁的幼子正在围棋。”

    “士卒到了后,问其为何还端坐对弈,难道就不怕死么?”

    “这一对幼子答曰——安有巢毁而卵不破者乎?”

    “父亲,我现在也要对你这样说,皮之不存毛将焉附。他吴氏一旦真的投敌而去,这整个边关便再无什么完卵之地,又何来我刘氏基业!”

    刘台山点点头,也站起身,盯着窗外,蓦然仰天长叹一声:

    “不错,坚儿,为父也正是这样想的。而且,有我们这样想法的人,也不知我们一家。”

    “坚儿,从此刻起,你要打起万分精神,开始筹谋我刘氏一门,如何从这山海关第一步逃出去的活命之法。”

    “记住,为父老矣,一切都要以你为主,懂吗?”

    刘校坚点点头,正要说话,门外忽然有心腹家将如火如焚地敲门道:

    “老爷,老爷,大事不好了——”

    “刚刚门房急报,说今晚总兵府召开紧急参议军务会商,要求关宁一线所有名门望族全部参会。老爷你的名字,也在上头。”

    刘台山吓了一跳,急忙打开房门,注目问道:

    “拜帖呢,拿来我亲眼瞧瞧!”

    家将赶紧摇头道:

    “老爷,没有帖子,只是一个个的快马通报,连马都没有下,说了便打马而去。”

    “小的觉得不对,悄悄跟到门外瞧了瞧,发现到处都是快马在跑!”

第274章、李自成的气概

    刘台山沉吟半晌,只觉得一阵手脚发凉。

    半晌,他才稳了稳心神,挥手命这心腹家将速去备车,方又关上房门,一脸凝重地对刘校坚道:

    “坚儿,这时候去参什么军务会商,肯定不是什么好事。我也不瞒你,这几日为父在外一直忙碌,其实皆因大军返城那一刻,几乎全城军民都看到了隐于军中的那个卖国奴祖大乐。”

    “前几日,黄镇庵、谭邃寰他们几个找到我,当面表露心迹,若吴三桂宣布北去降清敢做卖国贼,我们这些不肯与他同流合污的边关望族名门,就须得要早作打算。”

    “但如何找到一个最好的南归路线和法子,我们却一直都没有半点头绪。加上吴三桂毕竟还未露出反意,我们也不能仅凭揣测就将他推到建奴那边——”

    话音未落,刘校坚忽然斩钉截铁道:

    “父亲,你们这是愚忠、愚昧。祖大乐都堂而皇之地回来了,而且还被他夹藏在归城的大军中,投敌之意早已昭然若揭。”

    “啥也别说了,儿是武卒,可不会像你们这般优柔寡断,别到时真是秀才造反十年不成,那可就不是一两家人头落地、满门抄斩的绝境了——”

    “不行父亲,你不能去参什么会,咱们现在就想法子出城!”

    刘台山笑了,但马上又出其不意地在刘校坚头上使劲敲了一下道:

    “糊涂,刚刚你还在说我们是愚忠、愚昧,你怎么也临到自己头上就开始头脑不清了呢?”

    “听为父的,你现在可以马上着手准备去了,该怎么做,做什么,就照你这些日子日思夜想的最妥当法子去做。我这边,就当做什么也没有发生照去参会不误。”

    “但就一点,咱们一定要做两手准备——”

    “今晚为夫若彻夜不归,但城里没有任何异样,更没有总兵府的士卒出动到处抓人,你就暂时也不用做异常之举,继续按部就班做准备就是了。”

    “若是为夫那边去参会,这边他们却突然出兵拿人,打咱们一个措手不及出其不意,咱们也不得不防。”

    “你听着,坚儿,为夫出门的那一刻,你就要同时将你最小的弟弟刘校望,立刻让府中死士将他送出去先藏匿于北城门密室。倘若我刘氏突遭满门捉拿,也好有棵独苗留下!”

    “而你,坚儿,真到了那时候,你第一要紧之事,就是想尽一切法子将望儿送出城去,让他从此隐姓埋名。”

    “第二要紧之事,送走望儿后,家里无论发生任何天大事情,你也不许再回头,选择一条与望儿相反方向,速速逃命而去,听明白了吗?”

    刘校坚愣怔半晌,最终还是理智占了上风,知道这时候已经不是逞什么英雄之时,于是红着眼睛点头道:

    “孩儿懂了,谨遵父亲大人之命!”

    刘台山点点头,这才放心地转身出门去了。

    但是令他万万没想到的是,走到半路上,刘台山的这辆小驴车就被拦下,紧接着转了个方向,直接将他给拉到了平西伯府邸。

    进去一看,关宁地区有名的大儒、士绅李友松、谭邃寰、刘泰临、黄镇庵、高选等人,居然已经全部到齐。

    加上自己,这不正好凑齐了“关宁双城六大儒”吗?

    刘台山见状,一下子有些摸不着头脑,而与他交好并且已在私底下订立了攻守同盟的谭邃寰、黄镇庵,众目睽睽之下又不可能暗示什么,于是只好惴惴不安地望着接待他的一个幕僚拱手道:

    “说好的去总兵府参会,怎么独独又将我等六人转道了平西伯府上呢?”

    幕僚笑着将他请入座,命人奉上茶道:

    “刘老先生稍安勿躁,总兵府那边,说的是征钱征粮之事,由吴三辅总兵大人主持,有其他各大户和商铺参会就行了。”

    “这边呢,却是比那边的事情要大得多,须得由平西伯亲自出面署理方可。”

    哦,刘台山这才心定了一些,静静地坐下,又望着其余五人拱拱手致意,装模作样地端起茶杯让自己像一个无事人一样镇定自若。

    一盏茶不到,吴三桂终于匆匆从他的后院走了出来。

    “哈哈,让各位大先生久候了——”

    吴三桂笑容可掬地摆出一副礼贤下士的姿态,给在座的所谓六大儒,每人都一本正经地打了一声招呼,方才在自己的主位上落座,然后一本正经地肃然道:

    “今日请诸位大先生过来,是有一样关乎到我关宁边城诸多百姓和城池生死攸关的大事。”

    “而诸位都是我关宁最具名望的六大儒,所以此事若无诸位大先生的参与和共同筹谋,肯定也是说不过去的。”

    “现在我关宁边城的处境,十分岌岌可危。天子以身殉国,国将不国,而天下大势现在又是内忧外患——北有满清多尔衮十多万大军虎视眈眈,南有李自成同样手握十万重兵且已成挟天子以令诸侯之势。”

    “我吴三桂现今处在这南北夹击之中,兵,不过数万,钱,不过百万。粮草呢,到现在还在四处筹措。”

    “所以我意已决,既然他李自成已经拿下京师,算是已然手握国祚之势,为天下黎民计,加上我一家老小又都在京城之中,我准备号令三军,不日便向京师而去,投入大顺军。”

    什么,不是投降满清鞑子,而是南向归顺李自成?

    这么说,前面咱们所有的猜测,全都错了……

    在面面相觑的六人中,刘台山忍不住与同样震惊不已的谭邃寰、黄镇庵对视了一眼。

    场面一下子变得鸦雀无声。

    良久,身为六大儒之首的李友松看了看众人,于是拱手道:

    “敢问平西伯,当此国君缺位,国将不国之际,加之又有北方建奴虎视眈眈,如若我关内各方势力能够偃旗息鼓,罢兵谈和,与民休息,这不啻是一件利国利民的天大喜讯。”

    “只是不知,向已占据了京师的李自成及其大顺军和谈之事,平西伯这边是刚刚动议,还是已经实际着手了一些时日?”

    吴三桂望着发问的李友松,一脸肃穆道:

    “不是刚刚动议,大先生,是早在京师城破之前,无论是关外的多尔衮,还是关内的李自成,他们两家都有书信、密函与我往来——”

    “多尔衮密函,约我与他建奴大军共同合击当时正势如破竹进入京畿重地的李自成及其大顺军。”

    “李自成给我的书信,则是同样内容,要我先行替他挡住北边的鞑子军入关,待他拿下天下,给我封王封侯。”

    “不过,多尔衮不仅给我有密函,给李自成其实也有秘密勾当,也曾与他在书信中勾连,约他合围京城,两家平分京畿重地。但李自成自视甚高,而且已经兵临京师城下,所以就没有理睬多尔衮!”

    六大儒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秘闻,愣怔半晌,几乎每个人都不由得长舒一口气,扶额道:

    “没想到他李自成一个流贼,竟然也有这般气概。”

    “不错,不错,终究都是汉家儿郎,与他和谈,也就没有什么数典忘祖之忧了!”

第275章、北城密室

    看到六大儒全都入他毂中,吴三桂赶紧趁势道:

    “诸位大先生说得好,现在的北方,的确就像三国之时已成三足鼎立之势——”

    “关外的多尔衮,就像当年的曹魏那样兵强马壮,最为势大。而已经抢得了京师的李自成,也像当年的东吴独得天时地利,唯有我吴三桂就像刘玄德一样孤悬荆州一座城池,最为势弱。”

    “为边关计,为黎民百姓计,我吴三桂思来想去,最后只有归顺李自成这一条道可走。可惜在前几次接触中,阴差阳错的,他已经对我有了误会和猜忌。”

    “我委屈啊,各位大先生,你们也都知道,我引军两万前出京畿重地,当初也是奉召行事,勤王之师,安敢不动?”

    “可谁知京师如此不堪一击,仅仅两日不到便告城破。我都还没有弄清怎么回事,他李自成就以为我引军两万前去是为了打他,更有传言是为了我的爱妾陈圆圆!”

    “唉,天可怜见,现在他一怒之下,竟令他帐下第一悍将刘宗敏,直接领军十万一路北来,对我关宁一线大兵压境。”

    “各位大先生,今日请诸位前来,就是要与诸君商议此事。”

    说着,他招了招手,两旁的幕僚会意,连忙捧出一叠往来书信和密函,分发给了在座的六大儒。

    吴三桂继续演戏道:

    “各位大先生好生看看,我吴三桂说错了没有?”

    “这每一封书信和密函上,对多尔衮,我哪一句话,不是义正词严,全都是对他嗤之以鼻。而对李自成,我又是怎样的不断礼让,苦口婆心,为的不就是想着放下刀兵,早日与民休息,重振我汉家天下风清气正,政通人和之象吗?”

    看着手中吴三桂与多尔衮、李自成三家往来信函,六大儒直看得心潮澎湃,怒发冲冠。

    只听砰地一声,李友松忽然拍桌而起,长身一揖道:

    “平西伯,你之苦心我等均已心知,你将我等召来必是有事所托。你说吧,需要我们做什么?”

    吴三桂大喜,没想到他头疼的事情竟然进行的这般顺利,当即起身团团一拜道:

    “吴三桂在此替关宁边关及其黎民百姓,谢过诸位大先生。先生等果然不愧是我边关大儒,深明大义。”

    “事已至此,我也话不多说,吴三桂想恳请诸位在座大先生,代表我吴三桂及其边关无数黎民百姓,前去西沙河驿,以犒赏三军之名面见刘宗敏及其十万大军,并专程我的书信。”

    李友松看了看其余五人,见五人都是徐徐点头,于是慨然将这一天大之事揽承下来:

    “平西伯,我等这就回去准备一下,随后就出城去见那有名的悍将刘宗敏,希望能够不负使命!”

    吴三桂赶紧团团一揖,做出感激涕零状道:

    “多谢诸位大先生,请受我吴三桂一拜!”

    “另外还要与各位先生说清楚的是,此番刘宗敏引军十万大军而来,实乃是来问罪与我边关军民的。”

    “所以,长伯在此一定要向诸先生讲清楚其中的厉害关系。此番前去,很可能会有性命之忧,还望诸先生考虑清楚了再说!”

    李友松长笑一声,豪气干云地摆手道:

    “此乃为国为民之事,就算丢了性命又有何妨?”

    “平西伯毋庸多虑,我等既然接下了此事,必将尽人事尽天命,但愿上苍能看在我大明如今国已不国份上,佑我中华再度永续昌盛也!”

    六人犹如壮士一去不复返地悲壮而去。

    吴三桂自然也是将表面文章做到了极致,领着关宁诸城总兵、参将以上大小官员,一直将李友松等六大儒远远地送出十里之外,两边方才辞别而去。

    人群散尽,吴三桂身边剩下的,尽皆心腹爱将。

    这些天一直都在威逼利诱各大富绅豪商捐钱捐粮的吴三辅,终于长舒一口气,望着远去的六大儒背影笑道:

    “没想到这些人虽然有些傻到家,但老实说倒也还是教人值得给他们竖大拇指的。”

    “只是稍微有些可惜了,为了让他们心甘情愿去抵挡一阵刘宗敏十万大军,我们可也因此损失了不少钱粮哩。他六家富庶程度,可是在我关宁一线屈指可数的!”

    刚刚就任山海关总兵的高第,看了一眼脸上捉摸不定的吴三桂,小心翼翼道:

    “他们也就是去送死的,也许用不了几日,他们的脑袋,就会被那莽夫刘宗敏砍了送将回来,对我们进行震慑和恐吓。”

    “到那时,三辅将军若是还觉得肉痛,不就有理由将他六家财产全部抄没了!”

    吴三辅呲牙一笑,摸了摸他下巴上的胡须道:

    “没想到高总兵也是此道中人,竟然想的与我不谋而合了,哈哈!”

    吴三桂忽然扭过头来,冷冷地盯着两人看了一眼,哼声道:

    “尔等两人,为何每次说话,就让我不喜呢?”

    “下次给老子记着点儿,隔墙有耳,就算是在这儿荒郊野外,也备不住有一双谁家的耳朵在听着哩!”

    两人吓得对视一眼,赶紧认错道:

    “知道了伯爷,下次我等一定多加小心。”

    提心吊胆等了一上午的刘校坚,终于接到了一封刘台山托人送回的草草写就的便笺。

    一目十行地读完信,刘校坚虽然松了一口气,但却一下子陷入到了更大的迷茫中:

    难道此前所有的预测和观察都错了,我们都错怪了平西伯?

    因为是当中写信,便笺中,刘台山连一些可能引起误会和猜疑的话,都没有写,只是平实地告诉刘校坚,这次出城,乃是代表整个山海关军民人等,去与刘宗敏接洽和谈归顺之事。

    所以,要想从这封便笺上读到刘台山最新暗示,是绝对不可能的了。

    沉思良久,刘校坚收好便笺,将满身披挂和提前预备在手边的刀枪和弓箭卸下,唤出两名心腹家将,一路向北城门而去。

    在刚刚被吴三桂任命为北城门守将之初,深谋远虑的刘台山,就利用他的职权便利,在城门附近买下了一座毫不起眼的院子。入手后,又经过多年暗地改造,逐渐建成了一座少有人知的刘家外院见密室。

    没想到,多年前的一次有心之举,这一次还真就给用上了。

第276章、北城门血案

    今天还是百户康老八值守,不过城门进出大权已经不由他做主了。

    自从上次吴三辅在这里公开殴打了刘校坚之后,整个北城门守军,几乎全都因此被他打入了另册。

    虽说因为兵力调配问题,吴三辅还腾不出手对这支已经被视作“敌人”的城门军进行全面替换,但刘校坚空缺出来的副千户以下位置,包括几个百户,几乎所有要害都换上了他自己的人。

    康老八之所以还能保留下来,一是他本人本来就是八面玲珑之人。当然最主要的,北城门毕竟是要隘重地,吴三辅就算再愚蠢,他也不敢将原来的城门军精锐全部换下了。

    所以,康老八以及另一个百户,加上他们手下十来个什长,吴三辅就对他们睁只眼闭只眼,算是双方心照不宣各安其事了。

    所以,这种时候,就算远远地看到康老八,刘校坚也不敢像从前那样去招呼他的。

    “这面街上,就只有这一条进出的巷子吗?”

    躲在街角边,刘校坚有些生气地质问两个心腹家将。

    其中一个家将赶紧道:

    “大少爷,这城门边的院子,可是老爷按照密室别院来建的,当然不可能只有一条道。在三面临街处,都有进出的便道。”

    刘校坚脸上这才缓和了下来,转身道:

    “速速带我过去。”

    这时,另一个家将盯着城门,看了一眼道:

    “大少爷,今日已经全城宵禁了。没有总兵府押章的文书和路引,现在任何人都不能进出城门了。”

    刘校坚知道他想说什么,于是点头道:

    “你不要操心了,小弟既然已经送到了这里,就暂且先住在这里再说吧。既然没有大事发生,现在倒也不急着送他出城了!”

    这家将松了口气,赶紧殷勤地引路道:

    “大少爷,小少爷过来后,一直都在问你和老爷呢?你这一来,他肯定很高兴哩。”

    说话间,城门处忽然一阵甚嚣尘上。

    一队骄横骑兵,拥挤在城门前,破口大骂着,手中高举着一道出城令,命城门军速速开放城门。

    北城门乃是历年抵御北犯鞑子兵的重要门户,所以城门十分沉重。宵禁后要重新开启它,比正常时要多很多道程序,自然就更加快不得了。

    就这一会儿工夫,康老八和他手底下的十几个值守门卫,就被劈头盖脸抽了十几鞭子。

    所谓越是着急时越容易出岔子,手忙脚乱的康老八等人,一边挨着鞭子,一边操纵着城门,莫名其妙的在最后一道工序上给卡住了。

    这一下,抽在身上的马鞭就更多了。

    “直娘贼,你再动老子一下试试——”

    也不知是谁,心里的火被鞭子彻底抽了出来,呛啷一声转身拔出腰刀,就对骑在高头大马上的打人者怒吼了一声。

    这一下,彻底捅了马蜂窝。

    旁边的骑兵,顿时都盯着他一人,手中马鞭,就像狂风骤雨般落在他一人身上。眨眼间,便将他抽得面目皆非,脸上完全看不出一点人样来了。

    “狗日的,老子与你们拼了!”

    被抽晕的城门兵已经完全看不清了,听了听声音,便将手中腰刀恶狠狠地一把送了出去——

    啊,只听一声惨叫,一个骑兵便应声而落,倒在马下,很快便无声无息了。

    康老八这时才反应过来,一下子愣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了。

    就在这时,挤在城门口等待出城的骑兵,全都炸窝了,盯着地上动也不动的同伴,终于反应过来,纷纷拔刀而出,不管不顾地照着那名杀人的城门兵一刀刀砍去。

    紧接着,也不知是谁,忽然喊了一声:

    “弟兄们,左右已经死人,一不做二不休,索性将这些看门狗全都砍了,再想办法也不迟!”

    另一个声音马上接茬道:

    “还用得着想办法吗,我们出城就是办法,砍了他们我等自有话说!”

    紧接着,更有一人忽然阴测测地笑出声道:

    “少废话了,赶紧砍人吧。奶奶的,你们都忘了,总兵大人早就要收拾这些不长眼的蠢猪们,他们都是跟刘校坚一个鼻孔出气的,砍了也白砍!”

    康老八等人,直听得魂飞魄散,脑子快一些的,拔腿就跑。

    而手脚慢的,转瞬间就被砍翻在地,只剩下一声声惨呼,在巨大的城门洞里回响。

    听见情形不对,城门楼子上的值守官闻声往下面瞅了一眼。

    不过他一看底下骑兵的旗号,马上将大张的嘴巴闭起来,然后一缩头,抱着膀子又靠在城垛上假寐起来。

    “大人,城门洞好像有些情形不对,咱们要不要下去瞧瞧?”

    这名值守官正是吴三辅替换过来的十几个亲信之一,他马上两眼一瞪道:

    “瞧什么?奶奶的,这城垛够高的,还不够你瞧的!”

    仰仗着多年值守城门的熟悉程度,康老八以及仅有的六七个身手矫健的士卒,几乎在被砍死的一瞬间,硬生生从沉重的门缝之间挤了出去,然后本能地撒开脚丫子就没命地抱头鼠窜。

    就这样跑啊,跑啊,也不知跑了多久,康老八感觉自己实在是跑不动了,方才认命地停下来,手脚瘫软地横陈于地,嘴里哼哼道:

    “直娘贼,你们来吧,反正两条腿怎么也跑不过四条腿,要打要杀,你们痛快点儿!”

    话,说了半天出去,却始终没有一点动静。

    康老八等人奇怪地一睁眼,才发现他们这一跑,竟然一溜烟跑出了七八上十里地都不知。

    因为,不知不觉,他们竟然已经跑到了已经重新变成了大河的顺河岸边。

    顺河距离山海关大城,最远不过十二三里地,最近处只有**里地。

    不过,他们并没有一点逃出生天的高兴劲儿。

    因为虽然后面没有追兵,但眼前却多了十个手里端着一种样子十分奇特的火铳,而且肩上还背着另一种看上去更加精致的火器,一个个直眉楞眼地盯着他们。

    康老八有些吓傻了,努起全身剩余的力气,嘴里哆嗦道:

    “各、各位军、军爷,你们、你们是——”

    话音未落,十人中,一个看上去好像是官官的人,盯着他皱眉道:

    “你们是山海关的吴军吧,怎么这副样子跑出来,看着好像是在被人追杀似的,你们犯什么事了?”

    正说着,地皮忽然颤动了起来。

    所有人下意识地抬头望去,只见远远的有一队骑兵首尾相衔而来,粗粗看去,人数不多也不少,正好一个百人队!

    康老八顿时脸色大变,挣扎着起身道:

    “各位军、军爷,逃命去吧,他、他们是来追杀我们的,你们赶紧、赶紧走兴许还来得及!”

第277章、分分钟灭了你们

    走?

    十人中领头的那人笑了,脑袋忽然傲气地昂了起来道:

    “自打跟了我家将军以后,无论大战小战,无论人多人少,我们还从未在对敌前,说出过走这个字眼来!”

    说话间,百人铁骑便旋风般冲到了面前。

    打头之人,正是那个领头大闹北城门的黑脸百户。

    他一眼就看见了瘫软在地犹在大口大口喘息的康老八,脸上一喜,嘴里随即戾气十足地叫了出来:

    “跑哇,你们他娘的倒是再跑哇,看你两条腿怎样跑过我四条腿的!”

    “直娘贼,你们也不想想,就算你们能跑掉,你们城里的老父老母、妻儿老小又往哪里跑?”

    “你们他娘的也不想想,事,是我们惹起来的。可我们却是紧急军务在身不说,再说我家三辅公子早就要收拾你们这帮刘家的狗腿子了,砍了你们也是白砍!”

    “看在都是关宁铁骑份上,自己将脖子伸过来,给你们一个痛快,回去我们也不再连累你们家人。”

    康老八等人,原本还将刀枪紧紧抓在手中,听到他们提及家人,不由得都是长叹一声,对视一眼后,康老八垂头丧气道:

    “罢了,弟兄们,伸头缩头都是一刀,咱们总不能连累家里吧?这就是一劫,在劫难逃,把脖子给他们吧!”

    所有人都犹豫了一下,扔掉了刀枪。

    只有一个看上去还是少年的兵卒,却紧紧攥着手里的腰刀,不甘心地大哭道:

    “不,俺不想死,俺连女人啥滋味都还没尝过,俺不想死,俺要跟他们拼了,反正左右俺从小就不知爹娘是谁!”

    康老八等人面面相觑,忽然不约而同地伸出手去,冷不防将他摁倒在地,嘴里也是哭道:

    “兄弟,你没尝过女人滋味,下辈子还能尝到。可这辈子,左右你就是一个孤儿,比不得我们拖家带口的,就不要害我们大家吧!”

    看着康老八他们七八人自己起了内讧,追兵们看得有趣,一下子哈哈大笑起来。

    喧哗中,黑脸百户好像这时才看见另外还有十人一样,举起手中马鞭道:

    “尔等又是何人,为何与他们在一起——”

    “喲嗬,你们很是了得呀,竟然人人都是双枪,手里的家伙什,不会是假的吧?”

    十人领头者盯着他,忽然也是冷冷一笑:

    “你们为何要追杀他们,既是袍泽,如此赶尽杀绝,他们到底犯了什么大罪?”

    “对了,你方才说你是四条腿的,果然此言不虚啊!”

    话音落地,十人这边,顿时也是爆发出一阵哄堂大笑。

    四条腿,两条腿?

    直到这时,黑脸百户方才醒过味来,顿时为自己刚才的失语恼羞成怒,想也不想,挥起手中马鞭,就像鞭笞康老八他们一样也想来鞭挞这手握火铳的十人队。

    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十人队领头者忽然一声冷笑道:

    “找死——”

    声音落处,就听一声锐利的哨响,十人忽然以匪夷所思的速度和干练,臂指气使地犹如一人就在电光火石之间,完成了后退、列阵、据枪最后射击的全套动作。

    猝不及防的百人铁骑,仅仅在第一轮齐射中,便有十人被准确地射翻马下。

    紧接着,十人队又是一声急促的哨音,在整齐划一的极速后退中,又是一轮焰火迸溅的齐射,十名铁骑,又被射落马下。

    这时,十人队领头者忽然喊了一声:

    “三轮齐射,放!”

    “四轮后,迅速改为三人组漫射,加自由射击。”

    “弟兄们,不要走了一个敌人!”

    说话间,三轮齐射早已发出,毫无悬念的又射倒了十个还在马上发愣的骑兵。

    等到十人队忽然从纵列阵型一闪,化作了三个三人战斗小组。

    余下一人,却是这十人队领头者,则是忽然挺立不动,将手中火铳往后背一放,顺手扯下肩上的另一杆精致到炫目的火铳,端枪在手,狼顾鹰视地环顾着四周。

    直到这时,劫后余生的七十名关宁铁骑,方才彻底反应过来,在黑脸百户的大声吆喝中,纷纷抽出自己的刀枪,开始催动胯下战马,向世人战队扑去。

    只可惜,这时候已经一切晚矣。

    就在关宁铁骑兵锋刚刚纠集而起,一阵铺天盖地的枪子,又似狂风骤雨般攒射而出,瞬间就打乱了他们刚刚凸起的兵锋。

    冲在最前面的二十多骑,这一次则是连人带马,直接干翻在地。

    跟在后面的二十多骑,猝不及防,根本没有任何思考的时间,就被前面倒毙的战马绊倒在地,有的直接被压了一个半死,有的则刚刚从马肚子下面钻出身,就被一颗枪弹直接爆头。

    这第二波打击,可比最开始的三轮齐射要惨烈太多。之所以造成这个局面,一是双方已经拉开距离,十人战队从最开始的近距离点射,慢慢变成了漫射、攒射甚至扫射,凭火器的杀伤力,自然是一扫一大片。

    再有就是这时的百人铁骑,已经变成了冲锋队形,傻乎乎地以为凭借战马的速度和冲撞,不用刀枪,也能将这面前十人踏成肉泥!

    只是他们却没有一人用自己脑袋好好想想,前面三轮人家能不慌不忙的轮射,若是心里没底,怎么可能还敢与铁骑直面相对?

    两个波次的打击,也因此彻底击垮了还侥幸活着的十多骑人,连同那个竟然有命活到了现在的黑脸百户,十几个人面面相觑,冲又不敢再往前冲去,而且前面还横七竖八隔着一堆倒毙的人、马。

    可是,转头想跑,他们却又没有一人敢去真的尝试一下。

    因为他们毕竟也都是百战之兵,虽然对杀时,绝大多数是以刀枪相加互相劈砍,但终究也还是见识过火器营对轰的阵仗。

    两条腿的人,跑不过四条腿的马,更跑不过一条腿的枪子。

    这个道理,他们还是门清的!

    就在他们左右为难时,一道冷冰冰的喊话声,终于救了他们。

    “对面的骑兵听着,想要活命的,立刻扔掉刀枪,下马站好,若再有一个举动,当场格杀勿论!”

    话音未落,已经吓傻成了泥塑的康老八等人,这时也算反应过来,想也不想,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而且直接抱头趴在那里一动不动。

    黑脸百户虽然面有不甘,但心里却也是莫名一松,叹息一声,扑通一下扔掉了手里的长剑。

    十人战队并未放松警惕,照旧一个个平端着长枪,慢慢围了上来。

    紧接着,十人队领头者走到康老八面前,抬脚踢了他一下,嘴里戏谑道:

    “娘的,你这是我家将军说的标准鸵鸟式,顾头不顾尾。”

    “快点滚起来,给你们每人一个雪耻的机会。上去解下他们的腰带,再五花大绑一个个捆好了!然后,赶紧去给老子收拢战马!”

第278章、可怕的范文程

    从大军隐蔽地一路折返,重新回到连山,虽然与从前需要从关外一直走到这里相比已经算是近的了,但也让张存仁这个素来只喜案头文牍之事的文士,走了一个天昏地暗。

    为了迷惑尚在左右摇摆的吴三桂,尤其是在如此当紧之时,更不能暴露半点他们已经秘密入关的真实行踪。在接到吴三桂要求面见多尔衮后,无论是多尔衮本人,还是范文程、张存仁,几乎第一时间,便不约而同地一起想到了连山这个小县城。

    不错,就是连山,这个地方,不远不近,不左不右,正好在这时可以用来作为会面的绝佳之地,而又绝不会引起同样是足智多谋的吴三桂疑心。

    住下没两天,吴三桂的信使如约而至。

    为了不让信使起疑,张存仁并未马上接见他们,而是足足吊了他们半天,方才命人将他们带来,并且劈头便是一通呵斥:

    “约好的时辰,为何迟了两天?”

    “尔等可知,我摄政王日理万机,就为了你家将军一面之词,足足等了整整一日,今早才不得不又赶紧赶回都城处理要务!”

    啊——

    信使只是一个小人物,加上见的人又是关内人人闻之色变的多尔衮,哪知这是张存仁之计,当即大汗淋漓道:

    “摄政王又回去了么?”

    “哎呀,这位大人有所不知,我山海关面临一条大河,山海关以上河段名曰顺河,以下河段名叫石河。前些时日,不知怎么就天降大水,原本数十年干涸的大河,一下子又是滚滚大河,船只、船家一时难以筹措,这就给耽搁了,还请海涵。”

    大河暴涨,这个事关战事进程甚至胜负走向的讯息,张存仁也是最近两天才从各路探报中获悉的。

    范文程没有来,就是为了要去亲自踏勘一番那条暴涨大河,才临时与张存仁替换的。

    原本计划,是范文程陪着多尔衮亲自到连山走一趟,以便让信使亲眼见见多尔衮,回去后好让吴三桂更加深信不疑。

    谁知,多方探报,忽然将横亘在山海关这条大河涨水的讯息,一封封加急报呈了回来,这让早已制定好了整套作战方案的多尔衮,顿时大惊失色。

    要知道,战事,打得可不仅仅是双方的兵马、粮草和国力,还有瞬息万变的地理和天时。

    这条大河,在原来已经制定下的中原战事中,原本是忽略不计的一个地理位置而已,因为这条大河数十年都是干涸状态,所以谁也没有将它计入必须认真对待的一道天堑,编入到预计的战事中。

    这样一来,除了吴三桂归降这件天大事之外,便又多了一条一点也不亚于招揽吴三桂大计的大事。

    所以,张存仁听了信使之言,心中忍不住又是小小的讶异了一下:

    一条大河,竟然以上游、下游之分,分出了一条大河两个名字的奇观!

    只可惜,现在戎马倥惚,乱世纷繁,若是正常年景,他可真想去这条大河上下走走看看,遍访两岸人家,搜寻大河过往历史,好生瞧瞧,这条曾经干涸了数十年的大河,到底有着一番怎样不为人知的历史岁月……

    送走了吴三桂信使后,张存仁不敢有半点耽搁,马不停蹄便重新原路返回,去与多尔衮、范文程会合。

    此刻,全部都改作了便装的多尔衮,在范文程等一众高参幕僚的伴随之下,由前后三路便装铁骑护卫,每路一个牛录,前后各一个牛录,外加贴身随扈的一个牛录,共计三百六十人,各自相距约十里地,在附近侦骑的引导下,来到了大河下游,踏勘这条大河的现况。

    无巧不成书的是,他们落脚之处,居然正好被侦骑经过严密搜索和探查后选定的位置,不偏不倚划在了孟远已经亲自勘定的这条大河的出海口方圆内。

    多尔衮、范文程都是战略高手,沿着河岸走走停停,仅仅数百米后,两人便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满眼忧色地对视了一眼。

    “范公,你是怎么想的?”

    多尔衮负手而立,率先问道。

    范文程摇摇头,却没有马上应答,而是又东张西望了一番,最后盯着脚下湍急的河流道:

    “情况非常不好呀,摄政王,大战将起,这条数十年都是干涸的大河,却突然莫名大水暴涨重回大河奔流之势,这对我们南下问鼎中原大业,简直就是当头一棒啊!”

    “这还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我军骁勇,皆在马背之上。一旦涉水,战力必将锐减不说,将来进入江南之地,到处都是爪哇湿地,我军作战样式、方法和阵势,也势必都要随之变化。”

    “摄政王,这一点,其他王公未必现在就能看透,但作为摄政王,还请一定要正视并重视这一点——”

    “从我军跨过关宁这条线以后,我军就已经不再是偏居一隅的百战雄师,而是必须要放眼整个大明疆域甚至更远更大天地的一支雄兵了!”

    “这个转换,可不仅仅是从草原一路打到中原,就能让每个上至王公大将,下到每个士卒都明白的事情。换言之,摄政王你清楚了,将领才能清楚,将领清楚了,每个士卒才会清楚。”

    “只有我军人人都不再以草原骑兵自居,而是以雄视八方的中原之师自居,那时,我们才算真正入主了中原,夺得了这个繁花似锦的天下!”

    原本望着奔腾不息的大河,愁眉不展的多尔衮,听得范文程因河而起的宏篇大论,不知不觉便愁眉一展,哈哈大笑起来:

    “还是长生天待我不薄啊,早早的就天降一个范文程给我。哈哈哈,与范公相比,这条区区大河又怎能拦得住我范公胸怀天下,壁画江山的雄才大略!”

    “范公,你放心,我们还应该感谢这条大河,若没有这条莫名暴涨的大河,又怎能因此先生这一番深思。”

    “我懂了,从那天跨过边境线那刻起,我多尔衮麾下的这支草原雄兵,已经不是什么草原雄兵了,而是应该胸怀天下的中原之师了!”

    “至于这条大河么,所幸我军目前人人都是骑兵,又有大小皮囊长年累月随身,短时间内,河水暂时还难不住我们!”

第279章、张存仁的军令状

    “王爷,张先生回来了——”

    随着一声呈报,张存仁风尘仆仆地来到了多尔衮、范文程身边,来不及寒暄,便满眼震惊地打量着眼前这条愈发壮阔的大河道:

    “常言说要常怀敬畏之心,如今一看,果然是天地伟力,翻手覆雨之间,便将一条干涸了数十年大河重新变回这碧波浩荡的模样,既让人心旷神怡,又叫人不知所措啊!”

    面对一回来就感慨万千的张存仁,犹自深陷在范文程那一句对他十分受用的“边兵变天下之兵”之中的多尔衮,忽然也想试试一点也不弱于范文程的他,面对这条咆哮不已的大河,又有何高见,于是一笑道:

    “张公,这条大河忽然暴起,对我刚刚进入大明之境的大军无异于通途变天堑,先生可有何解吗?”

    张存仁一听,顿时心知肚明,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望着大河捻须不语的范文程,当即肃然道:

    “这条大河,其实有两个不同的名字,上为顺河,下为石河,何也?”

    “依我拙见,单从字面而言,其实已然可见其端倪——上游为顺,可见从前的大河其实不仅水势凶猛,水流也必然十分充沛,方有这一个顺字为名,道出了这条大河上游的风貌。”

    “下游为石,重点便在这里了——”

    “上游之水不仅仅是裹沙滚石,更是理应大浪淘沙,到了这大河尽头,水势、水流再无去处,自然也就在此淤积、徘徊,即便是现在,我们粗粗望去,目及所处,怕是至少也有方圆百十里地之广也。”

    “如此广大的一方沼泽之地,可见绝非一朝一夕所成,必是大河经年累月到此再无去处所致。”

    “摄政王,范先生,这条大河,在下也是仅仅刚刚看了一眼,但在吃惊之余,却未将这条大河看做是我大军南下之阻碍,反倒是为这条大河所喜——”

    “你们看,往东而去,不到千米之外,便已是大海无疆。摄政王,与其说这条大河是忽然从天而降的拦路虎,不如说是上苍送给我朝入主中原的大礼。我们完全可以效仿当年隋朝杨广,在此投入人力物力,将这方沼泽地挖开。”

    “只要与大海相连,这条大河的价值就将不可估量啊,摄政王!”

    多尔衮看了看大河尽头到处都是稀泥滩涂的沼泽,不觉看了一眼沉思不语的范文程,忽然皱眉道:

    “那么多天大事情等着我们去做,却要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效仿什么杨广,难道也要在这里开挖一条运河,张公,这就是先生对这条大河的想法?”

    是呀——

    为自己这个神奇的想法,犹自激动不已的张存仁,依然满怀憧憬地指着大河尽头那沼泽、滩涂外的大海道:

    “摄政王,先不要为开凿沼泽与滩涂所付出的人力、物力和财力吓住,还请王爷静下心来好好想一想。如果这条大河真的能够连通大海,这对我们将来控制整个北地、江南乃至整个中原,都是一条了不得的黄金水道!”

    “还有意义更深远的,摄政王,未来我朝一旦问鼎中原成功,大海之外的南洋、琉球以及更多的海外番邦,也会因这条黄金水道而变得意义非凡,无论是予取予夺还是拒敌于门外,到时皆可由我掌握主动啊……”

    多尔衮失望极了,忽然极其罕见地打断了张存仁的话头,摇头道:

    “张公,你说得很好,也想的很远。但你也说了,这些都是以后的事情。现在我们迫在眉睫的,是如何趁着大明皇帝已死,国将不国之际,尽快收降吴三桂,灭掉李自成,平定北地后挥师江南最终彻底拿下整个中原坐稳天下。”

    张存仁有些愕然,两眼在多尔衮以及一直沉吟不语的范文程身上转了转道:

    “在下说的,就是平定整个中原之事啊,摄政王。所谓磨刀不误砍柴工,既然上苍忽然给我们送来这么好一样大礼,我们为何弃而不用呢?”

    多尔衮忍不住又皱了皱眉头,转头道:

    “范公,我记得先帝在时,盛京曾发生过一次罕见水涝。当年好像就是你被先帝钦点,主持治理水涝整治的吧?”

    范文程先是看了一眼张存仁,方才点头道:

    “摄政王日理万机,竟然还记得这种算不得军机大事的民生事。不错,当年那场莫名水涝,表面上只是民生问题,但其实一点也不比一场战事来的差。”

    “堵住洪水,然后疏浚都城,的确是当年就完成了。但真正将那场水涝彻底治理干净,为此花掉的银子有多少,投入的劳工人力有多少且不说,单是后续不断修修补补,我足足用了三年方才彻底脱身。”

    说着,范文程抬手指着大河尽头那几乎一望无际的滩涂、沼泽,明显有些心有余悸道:

    “张公,不瞒你说,你方才的奇思妙想,开始时的确也让我眼睛一亮,甚至也跟着你为之心动。”

    “但是静心一想,很快就打消了念头。”

    “别的不说,张公,你且放眼好生看看,从大河尽头到真正的大海处,中间相隔虽然不足千米,但粗粗望去怕也至少有一里多地。”

    “但最可怕的,还是大河与大海之间的这一方滩涂和沼泽。根本不用丈量,这一片沼泽之地,少说也有十个盛京都城大小,如若真要开挖,算算得投入多大的人力、物力和银子?”

    “老实说,张公,在我们现在大兵压境,几乎倾尽全国之力决战中原之际,我们哪里还有任何多余的力量来做这件事情!”

    身为闻名天下的大文士,张存仁与天下名士一样骨子里都是无比孤傲和清高的。

    见自己不过刚刚提出了一个想法,上至多尔衮下到范文程,几乎想都没想便异口同声反对,他心底的那头犟驴一下子冒了出来,当即哼声道:

    “摄政王,我还是坚持我的想法。这是天赐的大礼,视而不见甚至弃而不用就是暴殄天物。”

    “好在现在我朝人才济济,国力也远超从前,多一个我少一个我无伤大局——”

    “我张存仁愿在此立下军令状,我也不夸海口。请摄政王给我三十日,同时分出一支包含各类工匠和幕僚在内的三百军民,允许我将这条大河完整走上一遭,到时无论行与不行再与王爷细说可否?”

第280章、遭遇战

    虽然现在整个满清,已经有越来越多的大明原来的各路大员和名将来降,洪承畴、祖大寿之流更是进入到了军机决策层,但真正被满清和多尔衮视为心腹和左膀右臂的大文士,也就只有范文程、宁完我、张存仁这几个屈指可数之人。

    见张存仁忽然犯了倔驴脾气,多尔衮倒也不好再用强,只好先左顾言它道:

    “张公,此事稍后再议,还是先说说吴三桂信使之事吧。”

    张存仁怔了怔,连忙点点头,满脸歉意道:

    “倒将这件紧要事给忘了,摄政王,信使被我三言两语说得信以为真,交割了密函便回去复命了。”

    “另外,祖大乐的后续密报,也在吴三桂信使之后,悄悄地与我做了一番呈报。”

    说着,他摸出怀里的信函,呈给了多尔衮。

    多尔衮不失时机地笑了一下道:

    “张公,那吴三桂信使信了,也是因为先生与他亲自会面。当今天下谁人不知,即便我不出面,只要有张公、范公和宁公几位面孔,也就相当于我在了!”

    张存仁、范文程对视一眼,连忙拱手道:

    “多谢摄政王厚爱。”

    哈哈,多尔衮干笑两声,低头看起密函来。

    不过,他看着看着,不知不觉就怒容满面起来:

    “可恨,这吴三桂简直不知天高地厚,竟然在信里给我说什么,你们来瞧瞧,他要与我以黄河为界,实行南北分治?”

    什么——

    无论是张存仁,还是范文程,俱皆大惊,接过密函,低头看了起来。

    不一会儿,两人也都是赫赫有声地冷笑道:

    “这个吴三桂,果然还是看不清形势呀,他以为凭他手中那点已成孤军的四万关宁铁骑,就能与我们讨价还价了?”

    “呵呵,看来此前我们还是高估他了。不过也好,他这下露怯,我们反而不用再防闯贼一样防他咯!”

    多尔衮也是先怒后笑道:

    “看来还是两位先生站得高看得远呀,此番入关定策,大军以秘密入关为主,以大张旗鼓小股兵力为辅,又让我们占得了更多先机。”

    “张公,尤其是你,这次入关前,力主以静制动,即便是吴三桂真有降意,也要若即若离地吊着他,以坐山观虎斗之势,让他与李自成先行展开一番大决战,我们再出兵坐收渔翁之利。此计甚好!”

    张存仁听了,脸上反而没有什么喜色,又是张嘴便道:

    “摄政王,此计虽好,但分寸之间务须拿捏得恰到好处才行。火候太过,关宁铁骑若是拼光了,吴三桂来降也就毫无意义了。火候太浅,他关宁铁骑以后在我军中又会尾大不掉。”

    正说着,四周警戒的京营朗卫,忽然一阵骚动。

    此处不比藏军处,到处危机四伏,而且因为是来踏勘,随扈兵力不过数百,且又无险可守,范文程一下子紧张起来,抢先走到外围哼声道:

    “怎么回事,是有敌袭么?”

    负责贴身近卫的中军牛录,有些迟疑道:

    “范先生,这边没什么事,是、是后军警戒的牛录派了两个探马过来知会了一声,说有一支关宁铁骑不知为何,突然从山海关城里冲了出来,一直追到了这大河边。”

    “不过他们人数不多,只是一支百人骑。”

    百人骑,莫非山海关里面,也有人盯上了这大河两岸,像我们一样要来大河也踏勘一番?

    范文程一时间有些犹豫不定,正捻须沉思着,多尔衮也走了过来,听了呈报后,想都没想,马上挥手道:

    “如此好的机会,岂能放过?”

    “走,我们亲自过去瞧瞧。倘若没有异样,正好将他们抓来问问山海关当下的情状!”

    很快,在三百中军朗卫的前后簇拥下,多尔衮驱马疾驰了十多里地,来到了大河下游往上游去的一段河岸激战正酣处——不,说激战正酣也不对,其实是一方碾压另一方,战斗正近尾声。

    前军负责警戒的牛录,一看连多尔衮都亲自赶了过来,吓得慌忙跑到近前,叽里咕噜跟贴身随扈的中军朗卫这个牛录大叫大嚷了一番,随即两人齐齐地跑过来,扯着多尔衮的马头,死活也不让他再多靠前半步。

    在挥鞭抽了他们两下后,多尔衮也只好收住缰绳,无可奈何地接过幕僚从一旁递上来的千里眼,与隐藏在这处河岸林子里的数百人,一起望着对面仔细观瞧起来。

    仅仅看了两眼,范文程便下意识地用手肘碰了碰张存仁,两人俱皆眼含寒意地交换了一下眼神。

    怪不得这前军、中军两个牛录,拼着被砍头的危险也要拦住他们这一行人的马头。

    虽然只是看了一场遭遇战的尾声,但在场的哪个不是久经沙场的百战之人?

    一场战斗,不管大小,懂战的人只需稍稍看两眼,立刻就会从战场态势看出双方战斗前后经过和细节之处。

    那一百骑兵,肯定就是探报刚刚说的从山海关出来的关宁铁骑。而奇怪的是,他们则已百骑不知为何却对穿着同样军服的另一拨仅有七八人的逃亡者,挥刀便砍。

    正所谓半路杀出个程咬金,不知怎么就在这紧要关头,从河岸旁莫名冲出十个人来,俱皆一人双马,而且更可怕的还是双铳,十人对上百人,而且还是百人铁骑,竟然一点也不落下风,噼里啪啦仅仅三四个回合,就将那百多关宁铁骑射翻马下。

    现在,这十个凶神恶煞而又穿戴着奇装异服般的装束之人,正端着他们手中奇怪的长铳,并将一种看上去是利刃的尖刺,往自己的长铳枪口上安装,然后在打死的关宁铁骑身上,一个个地翻检着,看样子是在补刀或者校验他们的死活。

    而被他们救下来的那另外七八个逃亡者,那十人似乎对他们秋毫无犯,还让跪在地上的他们起身,帮忙去收拢马匹,或者帮着捆绑那些在枪口下活下来的战俘。

    就这样看着,看着,无论是张存仁,还是范文程,竟然不约而同地不寒而栗的想到了那失踪已久的罗洛浑大军,以及人数更多战力也更强横的叶布舒大军……

第281章、赋诗,品茗,夜话

    然而,正抱着千里眼看得入神的多尔衮,却是看得血脉贲张,脸上异常兴奋地连连叫道:

    “范公,张公,二位先生也看到了吧,这世上,竟然还有这样的火铳,不仅不用点火,还能连击连发,这还了得呀?”

    “哈哈,今日说什么也得将他们留下来,人数虽然少了点儿,只有十人而已,但将他们捉到手后,他们一人双铳,也足够我们的工匠拿去去仿造了!”

    “快快快,立刻给我组织一个冲锋牛录出来,不惜一切代价将他们全部活捉回来——”

    话音刚落,范文程、张存仁对视一眼,随即望着中军朗卫这个牛录,双双严厉地瞪眼断喝一声:

    “还愣着干什么,快呀,还不将摄政王架起来,火速撤退!”

    啊,这一下,别说中军朗卫,就连前军负责在四周警戒的另一个牛录,也都大吃一惊,迟疑不决地愣在原地,半晌没有动弹。

    范文程急了,摸出怀里福临小皇帝临行亲手赐予他可作临机决断的金刀令,劈手冲二人晃道:

    “再敢抗命不决,当场格杀勿论!”

    两个牛录这才慌了,赶紧扑上来,一左一右,亲自架着多尔衮扭头就跑。

    多尔衮怒极,对二人破口大骂道:

    “反了,反了,你们要造反不成,还不快快撒手!”

    两个牛录顿时一哆嗦,脚下一松,三匹正在狂奔的战马,顿时唏律律一声急停下来。

    不过,刚要拨转马头的多尔衮,就被双双赶上来的范文程、张存仁再次一左一右扣住马头,同样急赤白脸道:

    “摄政王,这不仅是皇帝亲自赐予我二人的临机决断权,也是王爷你亲**待下来赋予我二人的特权。若是一人感觉不对也就罢了,但现在是我二人共同的判断,王爷也还要质疑么?”

    多尔衮面对一脸肃然的张存仁、范文程双双诘问,终于清醒了过来,愣了愣,随即本能地点了点头,手中也松开了缰绳。

    张存仁、范文程见状,赶紧对跟上来的朗卫道:

    “快快快,护着王爷先走——”

    说着,两人又齐齐地转头对前军牛录道:

    “你速速回去收拢兵力,不要惊动了那些正在打扫战场的人,尤其是要注意四周,是否还隐藏着我们不知道的这种配备了那样火铳之兵。”

    “记住,万万不可大意,万一被他们发现,你必须死守此处,一定要等到摄政王安全远离后再想法突围!”

    谁知,正说着,走了没多远的多尔衮,忽然又冷不防地掉头跑了回来,红着一双发光的眼睛道:

    “范公,张公,本王想来想去,还是觉得不能听二位先生的。”

    “且不说我草原铁骑,何时成了大明官军一样,现在也成了看见敌人就望风而逃的弱旅,这对我而言,简直是奇耻大辱!”

    “但最让本王放不下的,还是那十人手里的那些让人看了眼馋的火铳。”

    “张公、范公,本王也不让两位先生作难,咱们都各退一步。我认可二位先生对当下的判断,但也请二位让本王放手一试。成了,咱们就能拿到那种让人眼馋不已的火铳,不成——”

    多尔衮说着,冷冷地看了一眼前军牛录道:

    “就当他这支牛录,为了这种我们从未见过的火铳献身!”

    前军牛录一听,愣怔半晌,随即翻身下马,跪拜在地道:

    “王爷,我愿领兵,为主子拿下那十人,就算另有埋伏,也必为王爷抢来那种火铳!”

    范文程、张存仁对视一眼,随即双双叹息道:

    “罢了,其实那样的火铳,我等何尝不是眼馋得要死?兵贵神速,既然王爷已经决断,还请快快出击吧。”

    “只是有一样,我们手中可没有现成的船只和船家,虽然我们可以凭借战马和大小皮囊凫水过河,但毕竟不能等同于渡船,涉水时不测因素太多。”

    “所以,我们可以用一支牛录三百人去换那十人的火铳,成与不成,都只能仅此一击。而王爷你,不能亲自督战,还是必须马上远撤!”

    多尔衮毕竟是掌全局者,自有一番大局观,仅仅犹豫了一下,便点头同意了。

    不过,他对接下来谁替他坐镇,却又在范文程、张存仁两人之间犯了难。

    没想到的是,张存仁接着他在大河尽头说过的话,凭着三寸不烂之舌很快就将这件事揽到了自己身上。

    “摄政王,这件事就全权交给我张存仁吧,正好也是一举多得——”

    “其一,由我在此替王爷你坐镇,王爷就能放心而去。”

    “其二,相对于范先生更侧重于政务,我张存仁相对于他正好又参赞军务方面多一些。此次抢夺火铳,虽然表面看似很小阵仗,但谁也不知这大河两岸会不会还有跟着他们的大军。所以临阵对战时,还是我留下更合适一些。”

    “其三,也是最重要一点,对这条大河,我张存仁已经入魔了。是以不管王爷最终同不同意我之提议,我都要向王爷乃至都城里的皇帝上陈,直到得到准奏。与其来回耽误时日,倒不如我现在就留下来准备此事。”

    “王爷放心,抢夺火铳之事,我张存仁一定全力以赴。成则皆大欢喜,不成我也不会硬来,自会全身而退,然后在这大河上下寻机先行隐藏下来,再伺机完成全域踏勘。”

    “至于这一个牛录军民,我自会视战况,如果折损大半,我便自动终止所有行动撤回。若是抢到了火铳,兵力也未损失多少,我就从中挑出一些合适人手,其他则全部放回归营便是。”

    张存仁的性子,是那种自己认定了的事情,十头牛也别想往回拉得动的人。

    见他心意已决,多尔衮知道即便是自己也劝不动他,于是也就不再与他急赤白脸地来回辩论,直接在自己的贴身侍卫中,挑出了最顶尖的三人道:

    “从此刻起,尔等三人就开始寸步不离地跟着张先生。记住,就算是你们拼光了,也得保住张公毫发不损!”

    三人自是拍着胸脯领下军令,只有范文程心里清楚,真要到了连三个顶尖侍卫都死绝时,张存仁的安危也就无所谓安危了。

    想着,他郑重其事地望着张存仁深深一揖道:

    “张公,记着,我等着你回去。赋诗,品茗,夜话!”

第282章、玉田陷落

    拖拖拉拉,迟迟疑疑,李友松、黄镇庵等所谓的“关宁边地六大儒”带着各自的家丁,驮着充门面的十几车粮草以及牛羊猪,战战兢兢走一路,停一路。

    这一日,终于在走到三河县时,一支刘宗敏的前锋营三个百户队,在夜不收引导下,与他们接上了头。

    统领着这三个百户三百兵马的,是刘宗敏旗下的一个掌旅,这是一个相当于明官军千户大小的头目,可见他这样一个莽夫表面上对士绅望族和名士,还是在表面文章上做的相对到位的。

    当天傍晚,又经过一天行军,刘宗敏本人,方才在数千人的拱卫下,带着他的中军及其八百亲兵营,进入了三河县城。

    李友松、刘台山、黄镇庵以及高选、谭邃寰、刘泰临等六人,听到消息,早早就迎候在城门前。

    谁知,刘宗敏只是与他们草草见礼了一番,便以军务繁忙相推,直接否决了当天的会面。

    六人面面相觑,最后得出结论:

    虽说伸手不到笑脸人,但李自成既然连十万大军都出动了,如此浩大声势和阵仗,岂能就这样在吴三桂派了一支所谓犒军士绅来,轻而易举就接受了他们的诚意呢?

    说到底,吴三桂的诚意,还不够分量啊!

    若是吴三桂亲自前来,刘宗敏恐怕就不会这样推三推四了。

    六人回到城里,凑在一起又商议了一番,一直等到月上梢头,也未等到刘宗敏会见的讯息,于是只好各回各屋,惴惴不安地度过了一夜。

    第二天一大早,李友松作为牵头人,在天还微微亮时,便将人全部叫了起来。

    谁知,一行人来到刘宗敏下塌处,却被告知,昨晚权将军根本就未在三河县城过夜,而是仅仅在此打了个尖,稍稍歇息了一下,便又马不停蹄往前赶路去了。

    六人一听慌了神,赶紧召集随行车马一路追了过去。

    这一次再上路,可就蔚为壮观了——

    十万大军,已经陆陆续续开了过来。

    十万人,加上任何军队都有的辅兵、杂役还有匠人、力士和农夫,人喊马嘶,浩浩荡荡,首尾相衔,拉开后延绵在路上,前军和殿后压阵的后劲营,间隔距离竟然足足有三四十里地之远。

    李友松等六人,边走边看,只敢在大道旁的最边沿缓缓前行,一点也不敢与任何军马争道,同时不断在嘴里暗自咋舌,不时交头接耳,额手称庆。

    “平西伯这一次,算是选择了一条最明智的抉择啊。大顺军兵锋正盛,连京城都一夜之间攻取了下来,即便是关宁铁骑怕也是难敌其锐啊!”

    “可不是嘛,你们瞧瞧这一眼看不到边儿的大军,十万人啊,就算他们站在山海关城外一动不动,让关宁铁骑一刀刀的劈砍,恐怕也得几天几夜都杀不完吧?”

    “嘘,小声点儿,你怎么能这样说话呢?连天子都逼得只能投缳自尽的大顺军,怎么可能一动不动站在原地教人砍啊!”

    “快走,快走,都别在这儿磨牙了,看人家权将军这是摆明了不理睬咱们这茬儿,还是赶紧过去想办法吧。”

    紧赶慢赶,走了半日,前面大军忽然传出一阵阵欢呼声。

    六人不知就里,面面相觑,竖起耳朵听了半晌,忽然都是脸色大变:

    什么,前面的玉田县城,已经在昨夜被攻陷了?

    老天呐,原来昨晚刘宗敏没有在三河县停留,是为了赶去拿下前面堪称山海关三道门户之一的玉田啊!

    可是,他、他不是已经答应,坐下来与我们面谈了么……

    看来不用猜了,玉田的陷落,根本就是李自成对吴三桂的一次明晃晃的警告!

    很快,在山海关的吴三桂,也在第一时间便收到了玉田县城被刘宗敏,几乎不用吹灰之力就攻取了下来。

    山海关副将,玉田守城主将范胜宗,连同玉田县令以及诸多豪商士绅,遭受到了像京城皇亲国戚、文武大员般的劫掠和杀戮。

    拿着战报,吴三辅手脚一阵冰凉,嘴里连连道:

    “这个屠夫刘宗敏,他、他这是在赤-裸-裸的威胁和恐吓啊,二哥,李友松他们不是筹措了大批钱粮和牛羊猪去犒赏三军了么,这屠夫为何还要这般施暴?”

    吴三桂没有说话,总兵高第于是在一旁叹道:

    “李友松?呵呵,一群酸腐文人,自命不凡的圣人之徒,十年造反也成不了大事的秀才,这时候,怕是早就成了那刘宗敏的刀下之鬼了!”

    吴三辅听了,莫名的一哆嗦,忽然凑上前,对吴三桂附耳道:

    “二哥,那六人里面有刘台山吧?现在可是乱世之秋,为了城池安危,我想、我想将刘台山之子刘校坚暂且拿下,以免他得知其事后生出乱子来。”

    吴三桂不以为然地横了他一眼,道:

    “你若是这样去做,才是要生乱子哩,刘校坚不错,既能打又能带兵,他不是你说的那种人——”

    说着,这是他才有些反应过来,忽然正眼瞪着吴三辅道:

    “军务繁忙,自打我回来还没有过问与你掌城之事。你老实说,我不在城里时,你有没有做过什么出格举动?”

    吴三辅吓了一跳,慌忙摇头道:

    “二哥,掌城之事千头万绪,我、我哪有闲心去做什么出格之事。提及刘校坚,也是、也是因为其父有可能已被那屠夫刘宗敏腰斩,我想着要提醒你一声里。”

    吴三桂这才哼一声,没有再深究此事。

    毕竟,他虽然很赏识刘校坚,但两人之间的差距实在太大,根本还够不着吴三桂亲自去过问他。

    一番慌乱之后,吴三桂渐渐镇定下来,笃定道:

    “刘宗敏自出京师以来,沿途城池,他一路打下来后,真正开始实行屠城的也就是玉田一县而已。”

    “不要说了,他这样做,无非有两点,其一是在宣泄李自成的不满,怨恨我一直吊着他先前派出的唐通军。其二,也是在警告与我,接下来若再不照着他的思路走,下一个被屠城的,可能就是山海关了!”

    说着,他忽然扫视着满座的文武道:

    “玉田陷落,你们要马上在全城放出风声去,让越多的人越快知道越好。”

    “吴三辅,你现在亲自去跑一趟,告诉祖大乐,就说你刚刚收到飞鸽传书,我山海关面向京师一线的三大门户之一的玉田,已于昨晚陷落。”

第283章、打起来了

    吴三辅刚走,吴三桂便又盯上了刚刚就任的山海关总兵高第,沉思良久,于是摸着下巴道:

    “高总兵,那刘宗敏既然已经做出了屠城之举,我们这边就不能再装傻了。我这就亲自手书一封,再与你山海关大小地图各一幅,加上军民总册副本,由你代表我,作为我山海关第二批接洽和谈并归顺事宜使团,再去与刘宗敏周旋一番。”

    “记住,能拖延他多一天就要想尽一切法子拖延他一天,拖得越久越好。只要等到多尔衮大军入关,我们不仅手中的筹码多了也重了,更能在两家之间左右权衡了!”

    高第大概没想到自己会被亲自派上阵,当时脸就白了,愣怔半晌,方才陪着笑脸道:

    “平西伯,就是一个使节而已,用得着一个总兵亲自上阵吗?”

    吴三桂脸一寒,顿时满眼不悦道:

    “高总兵,你若是不想动窝,是不是要我亲自赤膊上阵,背上绑几根荆棘条子,单人匹马去迎刘宗敏和他的十万大军呢?”

    高第不敢再言,怔忡半晌,随即领命而去。

    吴三桂盯着吴三辅、高第陆续走了,这才闭目静思了一会儿,随即命幕僚铺开笔墨纸砚,坐在案前,开始奋笔疾书,一连写了好几封书信,然后将它们一一封好,压上火漆,在一众幕僚中看了看,随即点了三个人,亲自交待道:

    “这三封信,你们要分三拨人,每隔两个时辰出发一拨,务必要送达到多尔衮手中。如若多尔衮见不到,至少也得是他帐前的范文程、宁完我或者张存仁这几个人。”

    “记住,无论他们问什么,你们只要见到他们本人,我允许你们对他们据实相报,他们想知道什么,你们都可以告诉他们什么。”

    “只有一样,你们三拨人,就只有一个口径,就是请摄政王速速派兵入关,否则局势必将大乱!”

    得到命令的三个幕僚,虽然也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而且十分困惑,前面明明已经有了三个批次信使,而且连吴三凤都亲自上去了,为何还要多此一举呢?

    但想归想,他们还是在一个百人骑的护卫下,开始陆续出发去了。

    而吴三辅刚走出去,就回头瞄了一眼,随即对跟着他的几个亲兵招手道:

    “刚才你们在外面,城外可有人送信来?”

    亲兵面面相觑,摇头道:

    “三爷,你是问北城门的事情么?他们、他们不是已经过去了,而且还是老黑亲自过去的,足足点了一百人哩!”

    吴三辅哼一声,抬头看了看天色道:

    “北城门就那几个人,而且刘校坚一直都让他赋闲在家,都这时候了,还没有一点音讯回来,有点不对呀?”

    说着,他忽然指着一名亲兵道:

    “不行,这个刘校坚,必须现在就得控制在手里。你去,让孙校尉亲自出马,点一队人马,别穿军服,更不要大张旗鼓,悄悄地去刘府拿了刘校坚。”

    “记住呀,让孙校尉拿了人后,要对刘府上下封口,就说这是总兵府对刘府的保护,谁要是敢四处张扬,立刻全部都抓进大牢去!”

    亲兵听得一愣一愣的,最后赶紧打马而去。

    吴三辅来到祖大乐下塌处,刚一进门,就撞见他正在与看守这里的卫士大吵大闹,口里还不断嚷嚷着他最恨脚踩两只船的人!

    “他娘的,自己早就做了卖国贼,现在却在这里耀武扬威,把我吴家当什么地方了?”

    吴三辅嘴里骂骂咧咧了一句,方才走上前道:

    “二舅,你还有闲心在这儿猜忌。”

    “昨晚那屠夫刘宗敏不费吹灰之力轻取玉田。玉田那地方你应该也知道吧,三大门户之一,接下来就是角山,一片石了。直娘贼,咱们山海关,马上就会像没穿衣裳的娘们,光身子站在他面前了!”

    祖大乐一听,不惊反而一喜道:

    “什么,玉田丢了?”

    “哈哈哈,这么说,你二哥长伯,这是彻底与李自成搞翻了,哈哈哈!”

    吴三辅恨恨地看着大笑不止的祖大乐,暗自咬牙切齿了半天,随即按照吴三桂给他说的那样,忽然做出一副苦脸抱拳道:

    “二舅,我二哥说了,还请二舅以十万火急飞毛信速速催兵盛京南下。若是还迟疑不决,一旦角山、一片石再被刘宗敏拿下,那局势可就真的不好收拾了!”

    天下信使,一旦出使,都会有自己独有的秘密联络之道,这是公开的秘密。

    祖大乐听完吴三辅的陈词,将他打量了好一番,才道:

    “我知道了,此事的确不可小觑,你赶紧回去转告长伯,我这边马上催兵大军南下,但你们那边也要抓紧城防了!”

    留守在秘密藏军处的多尔衮中军幕僚,在接到祖大乐的十万火急飞毛信后,不由得就是讥笑一声,草草看了两眼,便将信函丢给了处理公函的小吏道:

    “这个祖大乐,恐怕是史上蒙在鼓里最多的密使了,哈哈。”

    “照着范先生留下的回函范文,给他回信,就说大军已经全部集结完毕,只待粮草辎重备齐,不日即刻入关。请他转告吴三桂部,稍安勿躁,凭他四万关宁铁骑,又不是野战,守住一个山海关十天半月的有什么难处?”

    这套说辞,是多尔衮临行前亲自交待下来,并由范文程亲自操刀执笔写下的回函。

    只是两人目前还在回来的路上,并不知祖大乐这一次十万火急飞毛信的催兵之举,其实是与刘宗敏突然拿下了玉田有关。

    而且,这时的多尔衮与范文程,自己也正在焦头烂额之中。

    在给张存仁留下前军一个牛录的骁骑营后,两人便在中军一个牛录朗卫,和后军一个牛录健锐营六百人拱卫下,开始向大河对岸准备凫水而过。

    谁知,六百人蜂拥到河畔,临下河时,却忽然全体出现了状况。

    此前原本好端端地从对岸凫水到了这边的战马,这一次不知怎么了,忽然开始莫名怕水起来,无论怎样鞭笞,也没有一匹战马,像之前那样只须人马合一,骑在上面的人只要安抚一番,再踢几下马肚子,然后将大小皮囊吹足气,就能安然无恙地涉水而过了。

    看着数百人,几乎没人都是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拼命催动着战马往河里去,而战马却四蹄抓地,又拼死不往河水里下,范文程看了一会儿,便摇头道:

    “罢了,畜生就是畜生,根本就无法与它理论得了。”

    “摄政王,恐怕我们得另想法子过河了。若是死拉硬拽勉强战马,战马一炸营,反而还要更坏事。”

    多尔衮也看出了症结所在,却又皱眉道:

    “范公,战马和皮囊,是眼下我们唯一能依靠的过河倚仗。这里又没有现成的船只和船家,舍此又怎么渡河而去呢?”

    两人正说着,就在他们刚刚分兵处,忽然传来一阵阵的喊杀声……

第284章、绝境

    面对忽然从河畔林子中扑出来多达数百人之众的鞑子兵,刚刚剿杀了百多名关宁铁骑并正在打扫战场的十人队,不觉有些发懵。

    领队之人,正是原五人战队中的郝二秋。

    自从新兵营陆续从大河峡谷两岸分布点抽出身来,成建制地调过来补充到大河峡谷外的临时大营接替防务后,新兵连就彻底解放了,重新回到了随时可以野战和浪战的自由状态之中。

    当然,抽身而出的新兵连,孟远并未马上将他们放出去,按原计划继续作为尖兵向大河两岸挺进为后续的新兵营的布控布防,以及工匠营、屯垦营等各营建设大军勘探、踩点,而是将他们全部都投入到了赵六、彭桥东的水师营筹建和编训中。

    作为全军的拳头部队,新兵连必须要做到攻守兼备,全能全兵种的什么作战模式都能胜任。

    所以,当彭桥东顺利地在向阳城招募齐了水师兵员,赵六也顺利地征集到了一支水师所必需的保底船只和船工后,在这支临时水师开始整编和轮训的第一时间,孟远就让整个新兵连也跟着水师一起开始了编训。

    不过,新兵连肯定是不会当做一支全职水师使用的。

    所以在完成了水师基础科目训练后,孟远便让罗恩生率领全连从水师中抽身出来。

    而这时,回去向阳城取新兵连战马和辎重装备的范傻根,也如期归队。这样一来,他们就可以开始继续执行他们未完的勘探和踩点任务了。

    于是,在休整两天后,新兵连六十名官兵,以十人为一队,分作六个十人队,开始从大河峡谷出口处的那一片茂密森林的临时营地为基准,左岸三队,右岸三队,向下游大河两岸一路而去。

    孟远给他们的最晚归队集结时间点,是四月二十日。

    在孟远针对山海关三方大决战的对策预案中,四月十二日,刘宗敏就将奉命引十万大军兵出京师,一路向山海关挺进。

    不过李自成给他的军令,不仅有些莫名的语焉不详,而且还十分的模棱两可。

    因为,按照步兵、骑兵协同出兵模式,就算行军速度放到最慢,从北-京-城到山海关的作战距离,也根本用不了九天时间。

    而事实上呢,刘宗敏在前半程一路高歌猛进,势如破竹,仅仅两三天时间就相继拿下了三四个城池,基本上是一天攻克一座还多。

    可奇怪的是,到了后半程,尤其是在连续攻下三河县、玉田县之后,刘宗敏就开始莫名的懒散起来,再也不像一员赫赫有名的悍将那样,足足在最新攻取的玉田逗留了两天时间,才有磨磨蹭蹭地上路。

    对于后来多尔衮在得知山海关也就岌岌可危时,他催动大军竟能以每日急行军高达两百多里地之神速,连续数天紧赶慢赶,终于抢在山海关被李自成攻下来之前驰援到位。

    刘宗敏耽误的这两天时间,对战局胜负的重要程度可见一斑。

    所以,孟远也将自己当前所有能够投入作战的各营集结时间,定在了刘宗敏出京后开始攻取第一座城池的第二天算起。

    十三日到二十日,足够他对预备投入战场的作战单元进行一场全封闭训练和战后如何进行快速角色转换,包括各种可能出现的几种局面怎样应对——

    比如,最佳结局,是多尔衮与李自成、吴三桂三方全都两败俱伤,自己水到渠成直接出马坐收渔翁之利。

    最差结果,就是像真实历史那样,李自成与大明正式退出历史舞台,满清入主中原。

    这是孟远不愿看到的,也是在心里发誓决不允许历史重演的一种局面。

    当然,最可能出现的状况,是多尔衮一家独大,李自成或者吴三桂全都成为牺牲品,最后狼狈逃窜,选择重新躲藏起来进入蛰伏,养精蓄锐以期东山再起。

    只是预案虽然早早做出来了,而且针对每个可能出现的局面及其应对之策,也都有相应预设。

    但是孟远至今心里都还是拿捏不定,自己定下的这所有预案及其对策,近些日子始终都一声不响的神秘文明,最终会认可哪一种预案。

    孟远实在不敢想象,假若到了大决战那一天,自己出手进行干预,甚至干脆直接左右整个战局胜负走势和结果,那【水印】忽然冒出头来,随便指手画脚一番,到时又该如何是好呢?

    所以,尽管孟远已经将人数最多的新兵营成建制地调到了临时大营来,他最终还是仅仅让最为成熟的新兵连,一枝独秀地继续未完任务。

    其他各营,则不受三方大决战影响,继续他们的大生产、大发展。除非,最后大决战波及到燕山深处,那就另当别论了。

    现在整个孟系人马,可以说完全分成了两个毫不相干的部分:

    一部,像疯狂的工蚁一样,从最深处的向阳城一直绵延到数十里之外的大河源头前进基地和大集镇、大码头,再到险峻雄奇的二十里大河峡谷,到处都是工地,到处都是喧闹的建设场面,,角角落落都充斥着大兴土木的热潮。

    而另一部,则是以新兵连为尖刀,新兵营为主体,包括还在萌芽状态中的临时水师营,像一头正在蓄势待发的猛兽,蜷缩着锐利的獠牙,静静地蛰伏在临时大营之中。

    直到这一刻,跟着孟远一路走来,并且一直都是顺风顺水即便有惊也无险的郝二秋,在面对突然从大河一侧的密林中,挥舞着刀枪嗷嗷吼叫着的数百鞑子兵,终于第一次真实地感受到了一种绝望——

    因为,这不仅仅他们只有十个人,二十杆火铳。

    也不仅仅因为,他们刚刚才面对面地歼灭了一点也不弱于这些鞑子兵的一支关宁铁骑百人骑。

    让他们每个人深深恐惧的是,经过刚才的几轮齐射和漫射,他们身上配备的子弹,尽管出发前已经增加了一个基数,面对这突然又冒出来的数百鞑子兵,无论如何这些弹药是不够打的了!

    “排长,怎么办?”

    九个士兵,齐刷刷地看向了郝二秋。

    这时,就连刚刚被他们救下来,跟着一起绑战俘、收拢战马的康老八等人,也都像看救命稻草一样地看着他。

第285章、你娃真是一个二球

    电光火石之间,郝二秋终于下了决断,艰难地从嘴里挤出了一句话来:

    “什么也别想了,立刻上马,逃!”

    逃?

    所有人都鼓起了眼睛,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本能地抵触道:

    “排长,你、你这话是怎么说的?”

    “就是呀,自打追随了将军,咱们可从未说出过这个字眼!”

    郝二秋早就翻身上马,一边拨转马头,一边大声骂道:

    “怎么,你们想直接抗命吗?上马!”

    “他娘的,将军不止一次地说过,任何时候都以保存自我为最高要旨,只有在保全自我前提下才能讲什么歼灭有生之敌。”

    “打得赢就打,打不赢就跑,在游击中寻机杀敌,将军说的这种宝典,你们忘了么?”

    十人队这才纷纷上马,眼看就要绝尘而去,康老八慌了,赶紧就近抓过一匹战马,也是翻身而上,嘴里可怜巴巴道:

    “大哥,咱们可都是汉家兄弟,来的全是鞑子兵,还请带上我们一起跑吧?”

    郝二秋扫了一眼康老八以及他的七八个手下,哼了一声道:

    “我们都是一人双骑,你们最好也顺手多抄一匹战马,否则自己跟不上就不要怨天尤人!”

    康老八等人一听,慌忙翻身上马,然后又去就近抓第二匹备用战马。

    就这瞬息间,一个牛录的鞑子兵前锋数十骑,已经大呼小叫着冲了过来,两眼贪婪地盯着郝二秋他们手中的火铳,手舞足蹈地像捉羊一把包抄了过来。

    被三名多尔衮留下来的顶尖侍卫簇拥中的张存仁,也是一脸兴奋地催马疾驰着奔来,同时在嘴里不断地叫喊道:

    “不许放箭,抓活的,不许放箭!”

    听见喊声,郝二秋扭头看了一眼,忽然咧嘴狞笑了一声,手底下将缰绳收了收,然后一个急停,对其余人做了一个手势。

    十人队就像一个人一样,忽然跟着就是队形一变,顿时勒马排成一个纵列,齐刷刷地据枪在肩。

    “放——”

    随着一声口令,十把火铳忽然整齐地爆出枪焰,将十多骑逼到了近前的鞑子兵,瞬间射翻在马下。

    “再射——”

    郝二秋似乎一下子忘了自己刚刚下的命令,打得顺手,嘴里惯性地又喊出了第二次齐射口令。

    随着话音落处,又有十多个呲牙咧嘴扑上前的鞑子兵倒毙在马蹄之下。

    这是什么火铳呀,简直是神器!

    张存仁远远地看着,越快越是眼热,就连他旁边的侍卫和前军牛录,也都看呆了。

    当十人队射出第三轮齐射后,被多尔衮留下来指挥作战的一个甲喇,忽然又是眼红却又是心疼地摇了摇头,嘴里喊道:

    “张先生,还要冲吗?不如停一停,将他们四周围起来,耗着他们也不错啊!”

    张存仁脸一寒,手中马鞭猛然挥出道:

    “不准停,继续给我一波一波地往上冲,直到耗光他们的枪弹!”

    “哼,不怕告诉你们,就算拼光了你们这个牛录三百兵卒,也抵不上他们手中一杆那样的火铳。”

    “传我将令,务必要捉活的,而且还要防备他们最后破坏火器。从此刻起,不管是谁,只要活捉一人一铳,赏牛三十头羊六十只,牧场百倾,汉女蒙女各一名,同时官升三级!”

    陪在张存仁身边的牛录,忽然拱手道:

    “张先生,我上去亲自督战,免得有人被火铳吓怕了炸营!”

    张存仁岂能不知他的那点小心思,不过嘴里却不动声色道:

    “你去吧,你若亲手抓一个,可以直升甲喇了!”

    旁边的甲喇一听,脸上不由得也有些意动,勒着马头开始蠢蠢欲动。

    张存仁笑了,歪头道:

    “怎么,这点悬赏你也看得上?”

    “我看你还是算了吧,就算官升三级,你也坐不上固山之位。拢共就八旗,僧多粥少,就算你是固山了也做不了旗主。”

    “呵呵,除非你去蒙古八旗、汉八旗,还有可能。但你想都不用想,你一个正经八百满洲八旗,会放你过去吗?”

    这边正说着,那边忽然传来一阵欢声雷动。

    原来,就在郝二秋放完三轮齐射后,才发现逼上来的不仅有追着他们屁股的鞑子兵,另外还有几支前后包抄的鞑子兵,已经悄无声息地提前迂回到了前方,一下子从各个角度堵住了他们的去路。

    而且更让他们恐惧的是,在他们准备放出第四轮齐射时,几乎所有人都低头看着自己的火铳,失声喊了出来:

    “不好,俺、俺只有三颗枪子了!”

    “啊,排长,我、我的也是,就两颗枪子了……”

    郝二秋瞪着围上来的鞑子兵,暗骂了一句自己,强自镇定下来,从怀里摸出对讲机道:

    “对不起了弟兄们,是、是我刚才打忘记了,看到一次齐射就能干掉十个鞑子,他们可都是鞑子啊,一高兴把大家给害了!”

    “这一次,咱们怕是跑不掉了——”

    “听着,好在现在已经接近大河两岸,这距离足够我们呼叫将军了。算下来我们还要三次齐射机会,而且已经打得这帮鞑子心寒,只有我们尽量将齐射轮次拉长一些,也许能等到将军救援。”

    “不过,都听话了,万一将军无法及时赶到,枪子也打完了。到时都不许做软骨头,在鞑子活捉我们之前,一定要将手中的火器,全部破坏掉,听见没有?”

    放心吧——

    十人队沉默了一下,齐刷刷地喊了出来。

    龟缩在战团里的康老八等人,一听竟然连这些刚刚神勇无比,连连出手,连连射杀了无数关宁铁骑和更凶悍的鞑子兵的人,都开始准备后路了,顿时沮丧极了,面面相觑中,有的人嚎啕大哭起来,有的人则忽然举起了手里的钢刀,开始勇敢地对围上来的鞑子兵怒目而视起来。

    这时,郝二秋的对讲机也接通了。

    “喂——”

    当孟远熟悉而淡定的声音传出,郝二秋一下子哽咽起来,脱口便道:

    “将、将军,我、我是郝二秋十人队——”

    “对不起将军,我队在大河南岸遭遇到敌情,在顺利地歼灭了一支莫名出城的关宁铁骑百人队后,又与一支三百人的鞑子兵不期而遇。”

    “现在我们被包围了,而且弹药也只剩下三轮可射。这一次,我们很可能回不去了。”

    “不过请将军放心,我们一定会在第一时间砸烂火器,决不让一把枪落在任何敌人的手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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雇我吧崇祯介绍:
驰名地下雇佣军兵王排名世界前十的汉家儿郎孟远,在完成了一单数百万美元生意后,正在美丽彼岸大都市灯红酒绿夜生活中享受人生,一道【拯救大明皇帝崇祯】超时空悬赏令,突然强行砸到了他头上。崖山之后,无问东西,带着汉家儿郎对明末那段惨痛记忆特殊的情感,同时也带着囤积的大批军火,孟远穿越到了正在进行世纪大决战的明末皇城,而且正好落在煤山上,并与正在山上眺望京师战事的崇祯相遇。只是事情太过匪夷所思,崇祯以为是自己的幻觉而直接将面对面的孟远给无视了过去,然后便下山带着一群太监御驾亲征去了。紧接着,一道又一道超时空的悬赏令再次出现在孟远头上……雇我吧崇祯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雇我吧崇祯,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雇我吧崇祯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