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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籽日     金枝夙孽txt下载     金枝夙孽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十一章 富贵无极

    无忧在这上面却是心思通灵,只是淡语道,“别人的事怎么能如我们的愿,日后远远离着就是,若是在这上面生气,才是中了坏人的道儿了。”

    蝶儿发起愁来,“姑娘不是说大公主不会喜欢要来这只笔么,刚刚世子也是那么说的。我们现下要怎么办。”

    无忧一时也是默然,“是啊,大公主不会喜欢。可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就让大公主做这个主吧。我们何苦自愁呢。”

    蝶儿见自家姑娘早看淡了这些,便不再说什么。

    待大公主睡罢了午觉,姑姑才出来叫无忧进去。

    无忧只作不懂大公主最初用意,欢欢喜喜递过毛笔去。心中却不指望,能从这个上面讨到欢喜,一棒子被打死也不至于,运气之说再不敢指望了。

    大公主笑意盈盈看过来,“可是对他笑了么,比用刀架在他脖子上还好使。”

    无忧立在大公主身前,一派娴花照水的宁静端然,“要回的并不是名正言顺。”

    大公主一脸感兴趣的样子,“既然不那么名正言顺,干嘛要说出来。倒是引起了我的好奇。”

    无忧认认真真讲了一遍自己如何同焕离交恶。反正已经中了那焕离的毒,就只能以毒攻毒。

    大公主起身,跟无忧比划着自己当初如何同自己的皇妹们打架,还笑说连父皇赏的云锦都撕破了呢。忆及少年时光,脸上少有地出现了小儿女的情态,只是太快,便化为雍容华贵之中的一点微痕了。

    无忧照实道,“无忧还以为,说出与焕离交恶的事,老师会无忧的生气。”

    大公主微微弯了弯眸目,“生气,你知道什么性子写字最好,就是狂肆。纵然不在行止,便是心中狂肆也是好的。人的七情六欲都有所用。偶尔我很想生生气。但现在那样很难。提不起喜悦,也提不起怒意。这真的是个不容易说清的事。”顿了顿,“可你不问问,焕离与那位世子的关系么。怎么听着是在猜测他们之间的关系。”

    无忧目光盯在那只笔上,淡淡溶溶,“问过,也改变不了什么。”

    大公主眼中灼灼燃烧着肯定,“不问,就一定不能改变什么。”再多的,大公主也不再提及,只是捧着那只笔在手目光上下打量,“谁道旧物不如新,一生都在寻找忠臣良将,却不知找寻到的那一刻,就是要舍弃的那一刻。是该庆幸还是该可惜。”

    无忧想,她说的,一定是那个善修世子口中的明大哥。从先时到今次,多多少少听到了一些,隐隐约约能猜到一些,那位明大哥是被抛弃的良臣忠将。善修对他的可惜与哀痛转化成了对大公主府的憎恶。

    无忧再抬眸望向大公主时,那张有倾城雍容的姣好面容上淡淡泛起一丝明愁。是无忧先时不能理解的。

    公主之贵倾极天下,即使不能说万事顺意,也仍然是富贵无极。

    但似乎也没有想像中的惬意,才俨然是眼前看到的事实。

    想想,又觉得真是嘲讽,自己都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还哪有多余的时间想大公主的事。

    白日里看大公主写字,夜里仍在摹王羲之的字帖。

    然而书法其事,字形尚可轻易模仿,神韵养成却并非易事。

    好在,就无忧习字的时间与年岁上来说,已经算是很好了,大公主很是高兴,准了无忧无事可到王府的藏书阁阅览群书。

    不巧的是,本来以为不会成为王府常客的那位善修世子,奉皇上旨意来访王爷新造的艺园。

    既是奉旨而来,王府上下积极响应,但是都被善修大世子婉拒。只是传过话来说,让大家待做平常即可。

    大公主也乐得如此,由了大世子随时进进出出,王府各处都各忙各的。

    是以,那个并不待见自己的人,来不来王府,无忧都没有感觉到他。也以为,根本不会有机会烦他入目一次。

    *******

    第二天一早,公主进宫向太后问安,无忧换好了习字的童子衣服,领着蝶儿稳稳向藏书阁上去看书。藏在那里很好,不用担心得罪谁,连一个笑意都要思索再三才能笑的时候,连呼吸都觉得沉重。

    平日里除了蝶儿,就都是她要防备的人。墨香纷溢的藏书阁除了她与蝶儿,全是笔墨心声。

    王府的藏书阁给四面高起的轩阁围起,寒风经了几重减缓,已经变得温柔。虽是冬日却有几分春风骀荡错觉。

    无忧记着昨日看的一本,《宫词小札》不由加快了脚步。

    依旧找到位置,取下来坐读,看了半晌,抬眼,“看了这本书,可知宫怨深重了。也许会不如现在,也未可知。”

    蝶儿低声,“姑娘可要想得仔细了。如果进宫不成,我们恐怕会成了弃子。”

    “只等着就太闲了,大公主将我要来,也许是太闷了,我一介庶女又有罪责在身,能在这王府中出现已是鸿福,即便是个陷阱也不过殒身聊聊。”说出这样的话,无忧脸上也只是淡水无痕,可也只有她自己深知,心事已经流深。

    蝶儿听了心上不好受,紧紧咬着唇,不再出声。

    无忧的初衷是想安慰她。然而成了这样,再多的,也无话了。只是默着。

    阁中一时落针可闻。

    又并不明亮,四壁都挂了壁烛,烛头忽而晃了晃,似乎是有什么经过,带来风涌。

    蝶儿本能地扶住无忧,向着那个方向喊谁。

    无忧低着头,已看到地上靠过来的影子变大、变清楚起来。

    抬头,是棱角分明如刀裁的脸。因为精致得是如同书上的说的那种,不免多看了两眼。许是看这些宫怨词,心中有了怨气,看到他眼中如寒霜般的惊异,也不大当回事。

    人说灯下观美人,原来,也可观公子,这位善修世子,比昨日里见时,看得更细致,也就看出了风情来。

    蝶儿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赶紧行礼,又偷拉无忧衣襟,无忧倒是少有的无所谓样子。

第六十二章 书读

    无忧抬头,入目的是一张棱角分明如刀裁的脸。因为精致如同书上的说的,不免多看了两眼。许是看这些宫怨词,心中有了怨气,看到他眼中如寒霜般的惊异,两厢冲抵得干净了,也不大当回事。

    她不必问他,但其实已经知道他听到了所有。那会是她致命的弱点。可她信他实在没有心思去钻那个空子。原因简单,他很骄傲。

    人说灯下观美人,原来,也可观公子,这位善修世子,比昨日里见时,看得更细致,也就看出了风情来。

    蝶儿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赶紧行礼,又偷拉无忧衣襟,无忧倒是少有的无所谓样子。

    他就站在她面前了,她仍然从容地想着,刚刚的话,他若是真的听全了,现下,会觉得他想对了吧。自己确实像他觉得的那样,不过是个钻营之人。也会想胆子更大一些吧,他瞧不起的这个女人,打的还居然是皇上的主意。

    可他虽瞧不起她,却不能拿她怎么办。

    想罢,向他行了个平礼。是有点想得多了。

    因并未起身,听到他在头顶发出的那声冷笑,“这又是何意,已经不打算文过饰非了么。”他的意思是看出来,她并不想解释刚刚那些越矩的话。

    “委过于人也并不那么容易。”无忧只淡如独自闲坐,独自呤一般地答着。言辞之间并无一分求饶之色。

    那冷笑继续,“道理不错,表情也够平淡,但是,我怎么觉得这么像是有意为之的偶遇。你这样心有不甘的女子,想要的不只是做皇上的一个玩物吧。”

    无忧行礼,“一切全凭世子判断做主。奴婢不敢有私。”

    “有姨母在,我当然做不了你的主。现在看来,姨母也不大能做得了你的主。我只是好奇,我那位聪明一世的姨母怎么会主动将你招到身边。”善修凉着语声,“哼”了一声。

    无忧清楚他说的是什么。也并不打算辩驳什么。只是淡然凭立在他面前,随他刻意菲薄。

    他目色依然清冷,看来对自己很是不屑。如果自己在他眼中不屑到尘土里,那样,也不会有什么发生,足以。

    这并不是说他是好人,无忧只是信实了他眼里十分的不屑。他是连看都不会看她的人,他不会觉得她是危害。她做的这一切只是要他这样想。其实他本来就会这样想。

    “打扰世子巡访,万死不足。”说完,无忧做出告退之姿。

    面前那人轻轻哼了一声,无忧倒退出几步来,才转身出了藏书阁。

    出来时,太阳西转了不少风也渐凉,蝶儿赶紧给姑娘披上斗篷,伴在身后,行到一半,姑娘停住了脚步,回望向藏书阁,驻立了半晌。蝶儿也忧怨地瞧了一眼,又努嘴低下头。

    无忧道,“今日里好生的大意。让这人握了实柄。了然了我们的意思。”

    蝶儿接口,“是奴婢的错,不曾看里面竟藏了人。但是,我们说的话会不会到大公主口里。”冲动了好几次,到底是咽不去接下来要说的话。

    无忧转回身,挑了挑斗篷上的飘带,继续向前,“这位世子,与大公主的关系,还没有到了讲闲话那般亲近,况着,近日还白着脸,一时不会传过去。我也只是要这个一时。做成那些事,远远离了这里。一切也就与我们无关了。”说罢向蝶儿笑笑,要她不要太担心。

    蝶儿看自家姑娘脸上还带着笑,心上总算是平了一些。想想又问,“三姑娘那边,过些时,是要见那位光禄卿家的公子的,六姑娘早就打发了人来问,说是要躲在山石后面瞧,问姑娘去不去呢。”

    无忧眼中现出一点点慰色,“终于得见了。三姐姐不知盼了这一日多少时呢。”

    蝶儿点头,“从前说那位公子是二日内出京呢,后来因事又延了几日,看来是与我家三姑娘有缘份呢。三姑娘人样子与诗情都是上好的,那位公子,哪有不喜欢的道理。”

    想到三姐姐,无忧先撂了下眼前的愁,慢慢点头,“从前还想到底要不要去,现下她们都埋伏下了,就真的忍不住要去看看了。”

    再转过一重榭,就要下楼旋转木梯了,忽然一个声音骄盛泠泠道,“像你这样没心没肺乱过活也挺好的啊。不知愁,万事不愁。”

    一头扎进沉思中的无忧被刹然冒出来的声音吓了一跳,忙抬头看,是国公府家的焕离小姐。刚刚看到善修世子,对于她的出现也就不奇怪了。但并没有必要真的理她,所以,还只是礼到避开的意思。

    行礼之后,向左侧出了一步。想让出地方来让她先行通过。

    焕离亦向左,摆明了硬拦她。

    无忧只好停下来,淡色看着她,不著悲喜,只是那么看着。蝶儿欲抢步上前护住自己姑娘,被无忧拦下,转回身笑看着焕离,道,“焕离小姐并不是粗鄙之人,况着也是宾客的身份,怎会轻易造次无礼。”

    焕离打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又撇撇嘴,“我只当是什么东西变的,原来还是个看不出眉眼高低的罪臣余孽。”

    从打外祖一家获罪,母亲被关进庵堂,无忧自认为已经再没有什么事会让自己心念悸动。哪怕是心中的伤痕被撕开的这种事,自己也会咬牙挺下去。

    是以,声音还只是宁静平和,“罪臣余孽是不该有人搭理的,焕离小姐又何必蹚这混水。”

    焕离脸上得意的笑容一时扭曲,“你什么意思,和你说话是看得起你,我自是出淤泥而不染的,这点可不用你操心。”

    无忧听她将她自己绕进去,觉得可笑,“原来焕离小姐知道自己是出于淤泥的。”

    焕离脸上顿时皱成了一团,连脸色也白了起来。

    看她这个样子,无忧觉得无趣,本就是没有所谓,更犯不上为此伤一分的脑筋。已经想要罢了手,离开。

    识懂了无忧脸上的漫不经心,焕离气了气,又忽然笑了起来,“是啊,身为罪臣之女,卑微如尘,一来到大公主身边便繁花乱眼了,又怎么会记得自己的亲人还要受罪。”

第六十三章 跪求

    焕离脸上得意的笑容一时扭曲,“你什么意思,和你说话是看得起你,我自是出淤泥而不染的,这点可不用你操心。”

    无忧听她将她自己绕进去,觉得可笑,“原来焕离小姐知道自己是出于淤泥的。”

    焕离脸上顿时皱成了一团,连脸色也白了起来。

    看她这个样子,无忧觉得无趣,本就是没有所谓,更犯不上为此伤一分的脑筋。已经想要罢了手,离开。

    识懂了无忧脸上的漫不经心,焕离气了气,又忽然笑了起来,“是啊,身为罪臣之女,卑微如尘,一来到大公主身边便繁花乱眼了,又怎么会记得自己的亲人还要在暗无天日的地苦苦受罪。如果能好好受罪也是好的,只怕哪天一个不小心,连命都保不住了。”

    被流放的弟弟,无忧只要想想都会觉得心痛。他年纪还那么小,又心智不全,离开亲人,离开看护……自己做这一切,也是为了能改变亲人的境遇,哪怕只有那么一点点改变。舍身殒命也没什么,如果不尝试,才一线天光也无。

    看焕离是知道什么的样子,无忧目色犀利,“你到底想说什么。”

    对着无忧深了一重的目光,焕离眸波有一点点闪烁,又咬了咬牙,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下一刹已经带足了笑意,“你弟弟是配在我哥哥人的手下,只要我修书一封给他们。哼,看你一直自恃聪明,弄什么手段,连大公主都被你蒙骗其中,就不用我多说什么了吧。你会自己弄明白的吧。”

    无忧目色中悲伤痛恨又混了痛悸,一字一顿,“你到底要怎么样。说。”

    她见无忧目色深冷全身都在颤抖,一时之间有些发怔,半晌才说,“这么聪明的你,到现在还看不出来么。真的很简单,我现在就是要你知道你自己有多卑贱。你以为珍贵的亲人,只要我一个眼色,就会灰飞烟灭,可笑你还跟我摆什么候府姑娘的架势,还想跟我抢合周公子,说我的坏话,让他不肯理我。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的奴婢性子。可是呢,若然是给我磕了头,发誓不再见和周公子,我就会叫哥哥手下留情,放过他们的贱命。那也没有什么难的。可于你就是千难万难。”

    蝶儿见无忧脸上的表情有异,忙拉住无忧的衣袖,“姑娘不可。姑娘是金枝玉叶,”

    “早就不是了。这世上,从来就会有一些人为了别人眼中的微不足道粉身碎骨。”袖角转瞬在手中滑脱。无忧已经直直地跪在了焕离跟前。她怎么会喜欢低头,作践自己,只不过,那些别人眼中视如草芥的性命,是她可以活下去的全部支撑。她一直无法找到自己可以救他们的证据,现在的这个是不是就可以了。

    蝶儿执著着又去拉,“姑娘,这样的事,奴婢去做。”身子扑跪在无忧身边,哭得发颤,只是不死心仍想将她扶起来。

    无忧将她的手扑打下去。哪怕是假的,这样的做至少还可以骗自己一下,因为这样做了,弟弟才会无恙。而自己的损失也不过是受辱,比起他们所受的苦,当真一分都不会觉得可惜。就是再难的,自己也会做。

    心中悸动翻腾,左右念及胞弟年幼无依。蝶儿以为她会心痛,因为这样给人下跪,其实是欣喜,自己能有救弟弟的机会。

    焕离没想到无忧真的会相信焕离的话。一时之间倒有些手足无措。只能任着眼泪纷纷落下,说好了永不在小姐面前哭的。可上天没垂怜小姐,让她如此艰难,真心终归拗不过天命。她甚至怕无忧会熬不过这一关。

    身后有脚步声响起。

    无忧知道是善修世子出了藏书阁,脚步声停止时正看着这一出,可无忧不会在乎。她只求幼弟能够平安无事,哪怕只有一分的幸运也盼望着降临到他身上。让他能从容熬过一切磨难。

    焕离抬起头看了一眼无忧身后,目光中大大地闪烁起来,然后开始将身子挪向另一边,似乎是要避开无忧的跪拜。无忧却生怕她反悔了,又向她眼前跪好,“小姐说的我都会照做,可贤儿他还只是一个孩子,无论是对谁都不会有一分的威胁。求小姐一定不要让人难为他。是我冲撞了小姐,小姐罚我就是。”

    焕离开始变得抓耳挠腮,“你,你快起来,我只是说说的,谁要你真的信了。那些都不是真的。”

    无忧就是不肯,却忽然被身后一股无形却不能抗拒的力量给提了起来,那手正提着无忧衣领,由不得她反抗,直接将她提立起来,然后骤然去除扶持。无忧本来就难过不倚,浑身上下仿佛失力,失了那人的力量之后,站立不稳,直直地跌落在地上,一双膝盖跌得生疼,也顾不上了,还爬着去求焕离。

    蝶儿再冲过来扶无忧,无忧就是不要她扶,坚持跪在地上,像是疯魔了。

    直到被蝶儿的哭声惊醒,才发觉,善修世子已经将焕离给拉走了。那位世子大步流星走着竟然将焕离拉得跌跌撞撞。

    终于,这样委顿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焕离说的话还在耳边徊徘音流。她想若那是真的,该有多好。

    阳光升得高了一点,透过了长廊,照在无忧脸上,早已无泪可流。

    蝶儿小心翼翼地问,“姑娘膝盖跌伤了吧。”

    无忧仍是怔怔望着焕离的背影。

    “不是装的么?”这时,有人出声。蝶儿惊得在唤,“是谁?”一只头从廊顶探出,“在这,是存心偷听的。”

    “是鸣棋世子,世子。”蝶儿的声音里的颤,已经压得不那么利索。

    无忧充耳未闻一般,还是没有从那背影消失的方向上移回目光来。

    “依我看,受惊吓得不是你,焕离才吓得不轻吧。恭喜你,刚刚我母亲看得了个全套。虽然不知道你让她看到这些会有什么独特助益,好在她都看到了。会按照你的所愿理解吧。”

第六十四章 雅量

    后来像是说得乏了,仔细看了呆呆的无忧一眼。

    蝶儿一脸想要辩白的表情,又接不上去话。

    过了半晌,无忧恍然听清这些,反而觉得他说得极好,是该让大公主看见啊。有软肋才能形成盔甲。不禁在心内冷笑,大公主会更喜欢这样的自己。这一跪真的是有很多的好处。

    鸣棋等了一会儿,见无忧如入定一般再无反应。本想一走了之,可是心里却似乎更奇怪无忧接下来的反应。

    这么好奇这些没有所谓的事情,还是第一次。

    他用左手握拳敲了敲右手的手心,轻轻踱了几步,“你打算在这里坐一辈子么。我母妃她已经走了。还是你故意坐在这里想引起我的注意,所以,所有事情的重点其实还是我。”

    语过半晌,没得到什么回答。不禁加重了语气,“你听不到么。”

    是啊,若是听不到才好。无忧心上兴起这样的感叹,要是真的听不到该有多好。

    看无忧看向自己的膝盖。蝶儿赶紧再次扶她起来。又劝着,“姑娘且要宽心,地上凉,姑娘快起来才是。”

    终于借了蝶儿的力,站起身来,向前走了一步,膝盖上一痛,整个人瞬间佝偻起来,蝶儿感受到蝶儿压下来的力,惊声道,“姑娘可是摔坏了,奴婢去唤人来,这样硬走是不行的。姑娘可不要逞强,伤了身,日后坐挫磨的可是姑娘自己。那是无人能替得了的。”

    无忧却将蝶儿扶住的手也抽出来,“哪里会不行,我没事的。”

    才要迈步,衣袂被人携住,从衣袖上望到那人脸上去,鸣棋一脸的无可奈何揶揄她的神色,“怕你用这个,渲染我们王府无情无义,所以才帮你的。”下一瞬,无忧惊吓地发现已经被这人抱离了地面。妥妥地抱在了怀里。

    想要大叫让他放下,又觉得时间地点都不对。所以只能肃正脸色,“多谢大世子宽怀雅量。不过我真的没事。能够自己行走。”

    他一脸讽刺,“那你就让我抱吧,这只是宽怀雅量。感觉不抱都对不起这几个字的存在。”

    “可王府人多眼杂,会有人闲话。”她还在说,他已经大步流星地走到了阳光下面。她慢慢住了口,从始到终,她都只是一个不能把握自己命运的人。即使看天上的明月也会觉得是比从前那时小了,暗了,一切不过是命运所致,但她,终是要争一争的。

    *****

    放开焕离的手时,善修只觉得自己身上箭伤的地方又剧烈人作痛起来。这次负伤,伤口处一直没怎么长好,也一直疼着,可也有几次像忘了的时候。他曾经细细回想,那种忘记疼痛,一切静好的时光,好像一次是在王府与鸣棋比剑,一次是在府门前赶走文无忧。

    他皱了皱眉,在想两者的共同点。是文无忧,两次都见到了文无忧。

    这次也是,本来因为箭伤倚在书架上,似乎是因为她进来下意识屏气也缓了痛,都要忘了自己身上的伤,现下拉了离儿出来,才觉得伤处又痛了起来。

    焕离看他神情,就知道是伤势又发作了,忙拿出随身带着小黄瓶,倒出两粒药来,“哥哥就说,世子是要向皇上说明伤情的,可怎么就是一意耐着,还不让我随着带药,现下又痛了吧。就是再不爱,现下也只得是天天吃药。从前不是还说离儿,吃药是为了不吃药这样的话么。如今到了哥哥自己身上就全忘了。”

    善修看了一眼那药瓶,“离儿从小不爱吃药,这会儿上也能教训人了。”

    见他吃下药缓了一些,焕离才有些担忧地问,“我刚刚是过分了么,我让她跪下是想让她知道我的厉害,她那张嘴才不饶我,可刚刚偏偏就跪了。我又有些受不了了。”

    善修一时噤了声。眼神只是望着,目前的廊柱不出一声。

    焕离细细观察了一会,以为他是默认了,又觉得有些委屈,终于忍不住问,“世子哥哥也觉得离儿是个坏姑娘吧。那么落井下石。想想她已经一无所有了,还那样对她。你们男人都会喜欢可怜巴巴的女子,她就一直可怜兮兮的。”

    那个身影零落委地的影子,一直善修脑中不断地跪下去,跪下去。看得善修几乎要气喘起来。焕离察觉他脸上表情不对,靠近看过来,善修像是怕她从自己眼中看到什么一样,躲闪开,“女儿家的事,哪有问哥哥的。”

    将一直有些惊魂未定的焕离交还到她哥哥手上,转身要去艺园,刚刚出了门,下意识向那边的藏书阁方向上看了一眼,正看到,鸣棋抱着无忧走下来。

    鸣棋经过他身边,“不要赋予无意义的想像。”说完,低头锁了锁眉目,“这么一看还挺美的。不过即使想想像什么也是我来想像。”

    无忧看到善修面容一僵。想自己的无状都让他看得全面了,今后也倒是省事了。说不上是喜是乐。只是觉得他目光奇怪,竟像是动容之中的怒气冲冲。后来又想,也是,就在今天,她又得罪了一次焕离。那样还未被疼撞到过的女子,会怕了她吧。

    很快彼此错过。

    无忧知道自己有些羡慕焕离的福气了,焕离的确是被自己吓到了。在亲人的爱护下长大的焕离,满目里只看得到冰雪莹沁,恐怕只看一眼自己眸中释放出来的哀戚,就会被吓到。

    从前,无忧也许会接受不了自己已经低人一等这样的事实,可现在即使让这卑微在眼前鲜活表演自己的痛处,让所有人知道自己在疼,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当的地方。人的境遇本就不同,自己也不会强求别人,凡事唯能求诸于己。何况,那些伤在她身上的痕,本就是大家都看得到的。她早厌倦了掩饰。

    看鸣棋意已决,也不再挣扎,一任他抱着。

    下了廊榭,鸣棋直接走向门禁。打发门人在外面守着。将无忧抱进去。

    放下,想要迈步出门,又回头看看她,“来这里,你也看得出是为你好的选择吧。”

    那语调轻轻,似乎现在才是救了她。

    无忧目光轻上他一双似笑非笑的眸子。略略定了定神。

第六十五章 惊变

    从前,无忧也许会接受不了自己已经低人一等这样的事实,可现在即使让这卑微在眼前鲜活表演自己的痛处,让所有人知道自己在疼,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当的地方。人的境遇本就不同,自己也不会强求别人,凡事唯能求诸于己。何况,那些伤在她身上的痕,本就是大家都看得到的。她早厌倦了掩饰。

    看鸣棋意已决,也不再挣扎,一任他抱着。

    下了廊榭,鸣棋直接走向门禁。打发门人在外面守着。将无忧抱进去。

    放下,想要迈步出门,又回头看看她,“来这里,你也看得出是为你好的选择吧。”

    那语调轻轻,似乎现在才是救了她。

    无忧目光轻上他一双似笑非笑的眸子。略略定了定神。

    “谢世子体恤。”无忧平静的笑意中掩不下绵延的痛楚。但那笑意已是好看。

    蝶儿其实放心不下姑娘与大世子独处,但左右想想姑娘膝上的伤并不能由着姑娘好强,还是赶紧去外面找等着的马车。

    留无忧与鸣棋一双大眼瞪小眼。

    无忧抬起头,看到,鸣棋研究似地望着自己。

    半晌,那目光移去。无忧也低下头,轻抚自己的膝头。自己心上的痛已不是不能为外人道的事,大家都是瞧得清楚的。她不知道在她身上,他要研究的还有什么。如果真的有,也是大公主为何会召她来身前的疑问吧。她确实并没有太多用处。

    听到门帘打起的声音时,鸣棋已经走了出去。

    见那帘子落得实了,脚步也去得远了,无忧才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呆呆地看着面前的窗棂半晌,才感觉出膝上的痛。可依然放不下焕离说的话。那是她心中不能说破的伤。虽然一直劝自己看开,可是年幼的弟弟如何能弃。但有一线生机,自己也要拼尽全力为他争取。

    *****

    到了正午时分,才躺了一会儿的无忧又坐了起来。

    蝶儿陪在一边绣花,见状心疼道,“姑娘膝上都摔青了,略躺些时吧。明日里还要去习字呢。不得养呢。”

    无忧向外看着天色,“三姐姐要去见人了吧。”

    蝶儿道,“就知道姑娘惦记着呢,可是姑娘又能帮得上什么,前面的事情不说,现在就是剩下两厢情愿了,别人都是帮不上的。”

    无忧摇头,“事情还搁在虎口呢,等到咬实了才让人放心。”

    说完,强撑着打起精神来,又催着蝶儿为自己重新梳洗。

    很快收拾得妥当,扶关蝶儿的手勉强行走。虽是用了药,还是痛得有些呲牙。

    缓缓走着平稳一下心绪,方略觉得好些。

    并不去六姐姐她们说的地方,而是一个人隐在山石后面观瞧。

    听着有生人说话,更掩进一个身位。将自己仔细藏了起来。

    待得声音略远才稍稍探出头去,是位陌生公子,暗合心中想像,背影已是修伟,如此,更替三姐姐燃起几分期待。

    这样想来,心上略略宽了宽。远远瞧见三姐姐在阁上坐了,是要抚琴了,到目前为止,一切皆称得上是顺遂。心中不禁感念神佛,三姐姐受了太多的苦,想来是修得够了,眼下这就要好起来了。这泥潭能出来一个是一个。

    才要转身去了。忽听得一声巨响,看时好大的烟气从三姐姐坐的阁上飘出。

    本来略有宽慰的无忧,脸色顺时变得有些青黯。烟气也在这想到什么的一刻变得浓郁,渐渐遮天蔽日。

    转刹已经想到什么,但觉心血洞穿身体一般,大喊着,“三姐姐!”向那高阁冲了过去。

    膝上那痛带得脚步有些蹒跚,有几次都险险扑倒,蝶儿惊得跳了起来,也紧紧地扑扑撞撞追过去。

    浓烟散布了周天,不用通信,高阁之下已经聚集了很多人,连六姑娘她们也都赶了过来。无忧本绕了远,脚步上还带累,来时,六姑娘她们是早到了的,正揪着一个从上面下来的家人问发生了什么事。那人有些支吾被六姑娘一个瞪眼吓住,如实道,“是五公子放了大个的爆竹惊得五姑娘发了病。”

    无忧听得清清楚楚,头上晕乎乎的,自己的弟弟就是这府上五公子。早配了苦寒之地,可家人怎么会犯这样的口忌。

    六姑娘也马上不愿意了,“你在胡说什么,五公子去了哪里,你不知道么?”

    那家人惊惧道,“这里面的事情,奴才也不知道,可是放爆竹的确实是五公子,光禄卿家的公子也在上面,这些那位公子也是亲眼所见的,奴才绝不敢信口胡说。”

    那话音才刚落下,已有一个人影从高阁下冲下来,只见那人冲破爆竹的烟火光气,怀里抱着一个人冲将出来。似乎力气不济,还堪堪摔倒,被两厢围绕的人群扶了一把才稳住。

    无忧发现,被抱着的是还在抽搐中的人是三姐姐时,也顾不得许多冲了过去。

    这人峨冠博带,正是光禄寺卿家的公子。

    大太太手段果然毒辣。

    三姐姐一定是被这爆竹声惊吓,犯了抽搐之症。

    事情再明确不过。刚刚有人提到贤儿,让无忧还悸在心里。

    不知道为什么,这么诡异的说法还是挂在心上。贤儿根本不会在这里。可那家人的说法总绕在耳间。

    再抬头,正看到有几个家人扭住的小孩子正是贤儿。在场的人无不惊异,本该远配边疆的人,现在却出现在府中,怎能不让人诧异。

    赶过来的管事,赶紧命人将贤儿带走,又一应地训斥下去不叫讲闲话。

    无忧反应过来,那却是贤儿,泼出命去追上去,却叫管事拦下来,“七姑娘,老奴这样做,也是为了五公子好。”

    无忧定了定心神,止了动作,抬手抚了抚乱了的发髻,勉强从容下来,问道,“文叔可知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管事道,“七姑娘听老奴一言,这些事候爷都自有打算的。”

    打算的意思是,这本来就是爹爹做的。贤儿他并没有去配去边地。而是给藏了起来。可既是做了如此艰险的事,却又何不仔细谨慎些。

第六十六章 不曾

    无忧反应过来像疯了一样地追上前面被人拧着带走的贤儿,却叫一直等在一边的管事给拦下来,无忧勉力向前却始终不能挣脱管事,于是转头看向他,目光中有不竭的疑问。

    管事不用七姑娘真的问出来什么,已经低下头去,恭谨出声,“请七姑娘相信,老奴这样做,也是为了五公子好。到底能不能救出五公子,并不在这一时之上。”

    无忧用力瞧着管事,心里已经想到了他的背后是谁,可就是因为知道他的背后是谁,才不能相信他的话。除了权势,那人并不会做太多。定了定心神,带了丝轻蔑,问道,“文叔可知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如果文叔一早就知贤儿在京中,那为什么还让这一切发生。”

    管事并不抬头,依旧恭谨道,“此事,实属事出突然,并不是在人预料之中,但七姑娘听老奴一言,这些事候爷都自有打算。”

    打算的意思是,这本来就是爹爹做的。一切果然让她猜中。贤儿他并没有去配去边地。而是给藏了起来。可既是做了如此艰险的事,却又何不仔细谨慎些。还不如不猜中。又看了管事一眼,不再出声,脚下并不再出步,可心中的惊怒却一直横在那里。向人们带走贤儿的路上一意瞧了很久,才听了蝶儿的劝回转。管事在她身后躬身,她快步离开。

    ****

    蝶儿照着无忧的意思打来了些凉水。又拿来了手巾,在一旁侍候着。之前想好的要劝给姑娘,让她宽心的话,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无忧上扑了好些凉水,才觉得呼吸不那么灼热了。

    见无忧流下的水珠子也不擦,只是扶着盆洗喘着气,知道不能不说话只任着姑娘一意胡思乱想。蝶儿一点点在边上用手巾给熨着,“公子的事,姑娘还要做长远计,万不可现在就忧恼毁了身子。”

    蝶儿说得不错,自己的忧与愁又有何用。自己也暗自劝着自己。可怎样才能心无芥蒂。

    目光凝着窗外,“贤儿到底犯了什么错,他是这府上最老实的孩子。没有害过一个人,却要因为大人们的勾心斗角在这权力的漩涡里面起起伏伏,会伤到的。早就知道那人不会去救贤儿,可也总是抱着那样的希望,总想着这世上的父母皆是一般,又是他的亲生骨肉,怎么会不心疼,可是你看人心就是不同。”越说越觉得心上发寒,可是却也觉得整个人渐渐镇定了下来。

    这样也不见得不是一件好事,从前也是如此吧,没有伤心是因为不相知。现下伤心已过,倒可平然面对一起。比一直蒙在鼓里好得多了。重新拿起蝶儿手里的毛巾好好擦了擦脸,“我要忘了我是谁的女儿,在这世上,要想得到一切,最能相信的就只有自己。大难都已经遭了,又何惧这些小小苦处。贤儿,你一定要好好的,姐姐一定会想到办法来救你。”

    扭过头时看到蝶儿眼里,惊忧,与心疼,无助与忍都结在眼底,拉住她,“一切总会变好的。就算是有一分的可能也要相信,要不然,怎么办呢,就只得任人宰割了,那才是最痛苦的。”

    她沉默了一会儿,认真而用力的点头。

    本来想要去看三姐姐,可是大太太阻着,连老太太也给劝了说是怕惊了神,一直也没有看过三姑娘。七姑娘也不脱衣服,一直坐在床边呆呆地等,好歹到了半夜时分,给各院传过话来说是三姑娘已经稳了神了。现下睡下,才算了一点心头事。可贤儿始终是无忧下不去的伤。也总是一时劝得了自己,一时又骗不了自己。明知道,就算是假的,也要相信一切都会变好,可有时,自己真的就是骗不得自己。

    一夜睡得迷迷糊糊,还从梦里惊坐起两番,早上起来又用凉水扑了脸,才去给老太太请安的。进去时,看爹爹与几位叔叔也是在的。就知道是将昨日的事情放在台面上说说。

    大太太衣服穿得素气,气色却是上佳,此一番她占得了先机,手段玩得漂亮,当会喜欢得不得了。而这样的心绪,却不能为人瞧出来,是以只是拿着服色压着,就只是那发自内心的欢喜当真是无论如何也压不下来的。

    大太太见老太太饮茶,赶紧起身上前扶侍,罢了手,扭过头来,看了一眼无忧,“无忧看着脸色不好,怎么还穿得这样少。”

    无忧本耐着烦瞧这张脸,现下见话儿递过来了,也只得挣扎着平静道,“早上用了热饭热茶,身子上见了热,便少着些。又让母亲惦念,实是无忧的不是。”

    三太太看了一眼无忧膝头,“怎么瞧着走路有些别扭,可是扭了脚了不曾。”

    无忧笑答,“昨儿个在大公主家下楼梯时,绊了一跤。”

    大太太抚了抚袖道,“你们姐弟、虽不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可便是一行一动也忧在我心上,偏偏你爹爹不信我是个能当好的母亲,凡事都还瞒相于我。便是贤儿,我还忧他哭了笑了,哪里知道他人还在京中,这等事,叫我还有如何说。”语罢已然盈盈有泪。

    无忧已是站起身,劝道,“母亲且过伤怀,还望以身体为重。”五姑娘已经扑进大太太怀里,“娘亲,倒是小孩子心性,如何就掉眼泪了。”

    大太太展了展泪,道,“娘亲不为别的,只想着是娘亲无用,贤儿还在京中,却没有递过去衣食,抚养他长大,听文叔说是长高了不少,却也见不到面。那孩子从小有了如此的不足之症,我一直是远远帮着,只想着那样反倒能让她们母亲舒服。但是自打妹妹出了事,我却一样地帮不上什么,说出来自己都觉得愧疚万分。说来说去,还是我这为人妻,为人母的做事脑子不灵光,瞻前顾后地想不分明事情,又助不上候爷的力,现下是连孩子也养得不好了。”

第六十七章 讨怜

    无忧说毕了,站起来向老太太行礼,再向大太太并着三太太一并行礼,“是无忧行止不周。”

    老太太摇了摇头,“都是好孩子,近来府上确实是有些闹腾,孙二家的昨个儿还和我说,是不是流年不利,荐了几个术士,我看着咱们府上也要用一用了。这些事情上不可全信,也是不可不信的。”众人皆是齐声应是。无忧状似无意地看向大太太,此时虽然没有言语,表情上倒是生动,似是一直戚戚然。贤儿的事,她到底是抓得了把柄,纵然那人不爱贤儿,可于这名义上,贤儿的一切事都只是跟他有关。大太太更会是怒火中烧,此时不过是顾忌着面子,细细咬牙忍着,可也是耐不得多时的,几句话上下来,必是要大闹一场的。

    后来,还是五姑娘见着大家都只是沉默,开头问的贤儿。

    正在喝水的老太太顿了顿,又继续喝着。

    那厢里,大太太展了展泪,已经接过话头道,“贤儿也在京中,我这个做娘的却连一分的消息也不知道。这一段时间真是要想煞人的。”说完,已经有些嚎啕之状了。

    五姑娘吓得站了起来,“不管怎样,贤儿还是无恙的,倒是自己又闯了祸,要人为他开脱呢。”

    大太太到了此时,已经哭湿了半方帕子,抬起头来,一边抽噎,一边句句清楚道,“娘亲不为别的,只想着是娘亲无用,贤儿还在京中,却没有递过去衣食,抚养他长大,听文叔说是长高了不少,却也见不到面。那孩子从小有了如此的不足之症,我一直是远远帮着,只想着那样反倒能让她们母亲舒服。但是自打妹妹出了事,我却一样地帮不上什么,说出来自己都觉得愧疚万分。说来说去,还是我这为人妻,为人母的做事脑子不灵光,瞻前顾后地想不分明事情,又助不上候爷的力,现下是连孩子也养得不好了。”

    大太太这一次手段确实高明,本来是要向候爷兴师问罪,却是风格一换,演了一出负泪自请罪责,估计连着文安候与老太太都没有料到她会有这一手,再不好说出什么。明明句句字字都点指着候爷没有将贤儿的事、知会于她的生分之处。且又婉转不着痕迹地先行自责。

    老太太先时备下的主意已是无用。

    堂下几个姐妹倒尴尬起来,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已经是大太太向候爷问情,向老太太讨怜的时候,不是她们这些小辈们该听的。都已感觉出来,这个时候不该留下来看的,有心此时起身离去。可是无论老太太还是候爷,都没有打发她们几个走的意思。又一直不得时机请辞,也只得微微垂头,个个温柔恭谨相陪着。眼观鼻,鼻问口,口问心地做个好好木头人。

    无忧再去瞧老太太时,老太太脸上的之前一时惊叹的表情,早已经换过了风清云淡。大太太这出婉转兴师问罪,虽然一时之间占了上风,可是老太太的地位始终是主动,又见惯了场面的,倒也接得下来。

    无忧估计着,老太太已经感觉到了这是个警示全家的机会。平日里连着三房与四房,家里外头行事上,虽不是最得意的,但是小动作上也是不少,而今借着大太太这一出,也是要给他们瞧瞧眼色。寻常日子里不好说的,现下也借机说得了,天长日久嘻嘻哈哈得惯了,倒是怠慢了不少的规矩。

    老太太如何不懂大太太先时这一出贤妻良母的表演,自然要给足她面子,让她哭上一时半刻,才出声止了,接下来借戏唱戏,向候爷道,“你媳妇本就是个大气的人,才容得下妻妾平分秋色,这么多年,我倒是第一次见她如此的不成体筒,还不是你这为夫的欠了考虑。但说到底,也是体量着你,还一径揽了不是去。”堪堪几句话,点了大太太的用意,也指了她的错处。句句圆融,见得长者功力。

    候爷起身向母亲行礼,“都是儿子顾虑不周,才兴起祸事。”老太太向倾月使了眼色,倾月会意,过去扶了还在抽泣的大太太,递上帕子,又抚着背,“大太太的好,在这候府上下谁人不知,如今怎么自个检讨起来了。让人听了揪心揪肝地疼的。”

    大太太也听出了老太太话里的意思,听着是数落候爷的不是,温文劝慰自己,其实也是在敲打着自己,当下返魂了一般如常恭敬起来,“媳妇本就有不得当的地方,平时也不会这个样子,不过是瞧见了贤儿,才一时乱了性子,那孩子可怜,从前能安然,也全亏了皇上体恤,而今给光禄家公子知道了还隐在京中的事情,让人心下着紧。又况着三丫头一桩事,也让人放不下心来,媳妇一时忧虑过甚,才失了体统。”

    老太太点了点头,又担忧地看向候爷,候爷一时也是面现忧色,但见母亲望着自己,不免要振作精神道,“此事的确是儿子疏忽了。今日里本是好事,却阴差阳错至如此地步。扰得母亲担心,儿子不孝御家无方。”

    大太太见他那样,又心疼起来,“都是夫妻,我原也不是计较什么,但只是贤儿这一出,伤了三丫头。母亲与候爷俱是知道,那孩子打小便是心思细重。如今这样的病事,被心上之人知道,难免又要多想上几分。这一次,终究不是什么头疼脑热,只怕光禄卿家的公子,终究也要挑剔一二。”

    她情意虽假,但说出的却是真真的事实。当时场面混乱成一团,家人们在烟气中扑倒了几个,偏偏又是那位公子救到了正在发症的四姐姐。

    那时的四姐姐双眼努睁,口吐白沫,好端端的样子,狰狞扭曲得不成人形,连家人们都不敢去扶,还是那位公子镇定端持,将四姑娘抱下阁来。

    四姐姐的不足之症,便是再也隐不下去的。

    候爷又叫来的当时的管事,问事情的经过,管事揪了看护着贤儿的家人过来,将他摔在地上,让他回话。

第六十八章 以情

    大太太做出的那番深彻入骨的怜惜三姐姐的样子,情意上虽无半分真心,可道理上却是真真的越不去半分。无忧呕心在其中久了,不由心上作痛,当时场面混乱成一团,连身子健壮的家人们也在烟气中扑倒了几个,更别说本有旧疾的三姐姐。那时三姐姐牵了旧症,偏偏又是那位公子救到了正在发症的四姐姐。

    说来得遇心上人出手相助的美事,该当如春风化雨,润物无声般成就美事。可偏偏三姐姐的旧疾不比别个。

    那时那旧症来的四姐姐双眼努睁,口吐白沫,好端端的样子,狰狞扭曲得不成人形,连家人们都不敢去扶,还是那位公子镇定端持,将四姑娘抱下阁来。本来这样的事,还想隐下来,侍到成婚之后与他慢慢提及,眼下却被大太太利用贤儿引出,如此四姐姐的不足之症,便是再也隐不下去的。不仅隐不下去,更会闹得帝都满城风雨。

    老太太虽然也起了急,但到底是历过大事的,眼见着这一屋子人个个都是垂头丧气,不免生起气来,将手中的茶盏用力一放,“那孩子经了这样的事,虽然可怜,到底也是天命,但也绝不是死地,怎么要你们这么摆着垂丧脸子,他们小的没历过事,怎么你们几个大人也是如此,一脸土灰色,扰得人心上没缝。便是天大的事,也有个理睬的法子。”

    一厅的人连忙应是,大太太也顺着老太太道,“可是我们这群没开过眼的,经了点儿事,就先没了持定,亏了有老神仙做我们这些小的的主心骨。要不然一个个的不早烧了毛了。”

    老太太叹了口气,“高门大户,日子就是这么过来的,你们当了我是主心骨,就势必担得住这个劲来。”转过脸来向候爷道,“你平日里都不管这后园的事,如今这桩,倒是不能放开手来。是谁犯了规矩,是谁藏了规矩,是天灾还是**,总要见了内里才好让人出气。”

    候爷连忙答应,当叫来的当时在场的管事,细细问起事情的经过。这样一问时间已是不短,候爷惦记着老太太身子怕累,问着,是不是先回去躺一躺。老太太摇头,只叫他继续打点这出事,她若是累了,自回去。

    管事揪了看护着贤儿的家人过来,将他摔在地上,让他回话。

    那小厮早吓得瘫软成了一团,战战兢兢一直的磕头作揖,候爷目色肃厉,开口便问了,“五哥儿在做什么。”

    那小厮指天划地答,五哥儿还同平时一样去学上,也会去学骑射,与众位兄弟们皆是在一处的。

    听着说到贤儿,无忧一颗心大跳特跳起来,贤儿是与众兄弟呆在一起的么。老太太似乎也有这样的疑问。要不然,本是六哥儿贤儿的事,候爷就不会开口就问五哥儿。

    候爷这个时候撩起目光来看了大太太一眼,又回老太太,“回母亲的话,因是私藏的,可也不能总是让他一个人在外面,儿子便将这样的事托付给了他五哥,是以,这些时候一直是跟着五儿在别院里面住着的。教导、骑射也俱是在一处的。”

    老太太点头,要他继续。无忧去瞧大太太,大太太脸上神色平定,并无甚起伏。不光是恨色,连着喜色与惊色,皆是不存在的。就只是无情无绪地瞧着。

    如此,无忧倒是想出了什么。大太太一定是早就知道这些,且只能是远远看着,心如油烹。她强忍了这么些时候,待的,也不过是今日。至于爹爹一定知道,大太太的用意。经了刚刚那一出让大太太抢了先手,又碍着老太太的意思,万讲不出这个道理来。

    那家人得了管事眼色,又继续回话,“今儿个早上的时候,公子偷偷跑了出来,奴才一直找不见,后来才知道,公子是回了候府。奴才紧赶慢赶追了来,谁知道偏偏晚了一步,闹出了大事。奴才罪该万死,罪该万死。”

    候爷问,“早上的时候,六哥儿都见过谁。”那小厮答,“今日五哥儿去山寺还愿,因着山路崎岖心疼六哥儿,并不叫人带去,只是嘱了奴才看好哥儿。是以,六哥连一个外人都不曾见过。”

    候爷瞧了大太太一眼,心烦地摆摆手,那家人被两厢拖了下去。

    大太太自然知道候爷瞧过来的那一眼是什么意思,既然说是六哥儿从开始便是藏在自己的儿子在那里的,五哥儿便没有不向自己过话的道理。那么今天的这一出就极有可能是自己的布置。纵然六哥是不在的,也并不能排除她唆使了一切。

    这样的事情大太太一早就想得到,可是她一点儿也不怕,

    候爷现在要担心的,恐怕已经不是这个。自己的夫君自己知道,对三姑娘与亲生姑娘是无异的,他们兄弟早年上情分深重,是以能为三姑娘选个好人家,乃是候爷素来的心愿。

    万不想,在那公子面前露了现头,此事慢慢灭了人声,只让家里人知晓也罢,可若是传将出去,那么三姑娘,这一辈子的姻缘之事都成了问题。眼下,这才是候爷的头等所虑。

    所幸,自己先前的那步棋走得又对又稳。怎么看都是候爷对不起自己在前,无论眼下候爷使出什么章程来,只怕在老太太这里都说不出她什么来。

    在老太太面前都说不出的什么,也就只得不跟自己一般见识。

    这些也都是她和米嬷嬷都商量得好的。是以,现在,见候爷怀疑着自己,一切只向五哥儿头上问,也只是作云淡风轻不与他计较什么,面向众人时,只摆出一副正经忧虑的样子来。心下慢慢打量整件事:事情至此,已经算是最坏的地步。三姑娘婚事不保,恐已定形,但她亦深知这样的话,不能由自己说出来。自己已经在贤儿身上,对候爷一报还了一报,对着三姑娘的事情还是要谨慎当头。沉默即是最佳的,无论如何也挑不出错处来。

第六十九章 笑对

    大太太在心下微笑,对不起自己在前的候爷,眼下只能这样眼睁睁看着自己,无论自己怎么做,恐怕都不能在老太太面前说出什么来。

    为了那个,在所有人面前都很像那么回事的亏欠,即使他心里再不愿意,也只得不跟自己一般见识。这些日子以来,因为知道贤儿在京中,她心里一直像开了一锅的热油,为了怕在候爷面前露了形迹,还要一意这么对着他那么笑。可候爷为了贤儿想得再多,也终有疏忽的时候,自己再够不到贤儿,也终有能靠近的时候。

    至于今天的所有说辞,也都是她和米嬷嬷都商量得好的。是以,早想得天衣无缝。

    现在,见候爷怀疑瞧过来的目光,也只是云淡风轻地瞧了回去,面向老太太时再摆出一副正经忧虑的样子来。心下慢慢打量整件事:事情至此,已经算是最坏的地步。三姑娘婚事不保,恐已定形,。但大太太深知这样的话,不能由自己说出来。自己已经在贤儿身上,对候爷一报还了一报,对着四姑娘的事情还是要谨慎当头。而且是要摆出万分忧虑为最佳的。

    候爷一时也不说话,只是那样深深地凝着大太太。大太太心上一动,看那目光渐渐深邃似要说出什么话来,又终而渐渐平和。

    她慢慢转过脸去,对着他微不可见地笑。

    候爷始终是做大事的人,他不会在这样的小事上与自己计恨终生的。连他最心爱的女人,无忧她娘出事的时候也是一样,那时他不忍撒开那女人的手,一心一意要去皇上面前求情。她赶过来拦他,拉住他的衣袖,都能感觉到那衣袖上的颤抖。

    她求他不要去。真的求她。跪在了他面前,要他想贤儿与无忧。是最后说的自己的孩子们。

    他们争执的时候,还打翻了他最爱的青瓷,可最后他还是跟她回去了,那天她亲手提着那盏风灯为他引路。他慢慢伸出手来,最终还是握紧了她的手。

    这一次也会一样,他只是一时的想不开,埋怨与记恨她,恨她做了计,让他心爱的人陷进去。可是只要走出去,站在城门上向下看去,那些地方有着灯火的地方会在他执掌之中,就会让他改变此时的想法。

    她娘家根基深厚,能给他的扶持是他眼下最最需要的。他恨与不恨都不能将他放弃。她也会想出办法,让这一切的算计,变成是无心之失,只是她的无心之失,她会慢慢拉他来自己身边。

    候爷与大太太眼神中的较量与拉扯,无忧看得分明,可也不过是冷笑,不知大太太想了没有,候爷的心意会否烫得她拿捏得不稳。

    众人默然了这一刻,心思上却都已较量了几番。

    最后还是老太太发了话,“今天的事情,倒还是要分清哪一头轻重,贤儿的事,虽是皇上的意思,也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我们万不能自己闹出来麻烦,是以,如今便是三丫头的事若是光禄卿家的哥儿有个什么说法,也只得放一放了。我的意思,你们都是明白的。”

    大太太作势欲辩些什么,终而也是住了口。

    众姐妹给老太太,候爷并着几位太太行了礼,先行出去。屋外月浅灯深,黝黑天色亦像比平日里负了几分沉重。刚刚沉默的时间太长,平日里说闹惯了的姐妹们都是有吐不出口的不舒服。只是碍着老太院子里人多眼杂,不便说什么。走来走得远一些了,个个都长长出了一口气。四姑娘幽幽叹着,“三姐姐样样都极佳的。却因病所毁。”

    听她提起敏感话茬大姑娘与五姑娘皆在一边,其他几个姐妹皆是默着,不肯吐露什么心声。

    四姑娘也不点破,只是一笑,忽然问起大姑娘从前听人说过的招魂可治三姐姐旧疾。

    六姑娘与无忧不愿听这些无用的,慢慢落下脚步来,已经离得几位姐妹远了。

    六姐姐先上了台阶道,“祖母的意思,便是要保候府么,这样的一来,如果那公子不守信诺,可真的是苦了三姐姐。”

    无忧提步上了台阶,瞧了一眼走在她们前面的姐姐们,点头应着,“六姐姐说得不错,贤儿惹得三姐姐发症一事一出,便是光禄寺卿家提出毁婚,候府也要笑脸相送万不敢说一个不字。不仅不能说出一个字,恐怕还得求着人家为贤儿的事掩住口风。”

    六姑娘嘴角哼了一声,“可整桩事情也太巧了。”说完,目光抬头向前望了望,忧道,“三姐姐身上不好,又经了这样的大事,自然伤怀,而今几度牵扯旧症,只怕是要作实了旧症。”说完,伸出手扶了无忧肩头,“你也不轻巧,贤儿的事,怕是着了人的道。现下大伯理着,你也别轻易踏进去,再扰进有的没的事里。看她们那用心劲,怕是一时都摘不干净。”

    无忧心上终究无法轻易释怀,一直容色淡淡,听了六姑娘的话才强起一些笑颜,“总归姐姐与我知心,才总说些体已的话,这样的心意在这家中怕是难寻。妹妹在事中,深一脚浅一脚,亏得姐姐看得个明了。”

    六姑娘还想说什么,见几位姐妹回过头来瞧了,便住了,赶上去,与她们行了礼,不再说什么,各自散了。

    蝶儿见自家姑娘晚饭用得少,知道是虑着公子与七姑娘的事。公子那边被老爷关着,连大太太都见不到,也就罢了,可是三姑娘那里,自家姑娘是觉得没脸儿见了,别开一时也是好的,可又念着三姑娘的身子。

    夜里也觉得姑娘睡得不好。翌日还在愁着这些事如此化解,就见三姑娘身边的婢子一大早地赶过来。看姑娘在喝粥,便没有出声,自己迎出去。

    那婢子脸上神色很是疲惫,想来,昨夜亦是不好过。

    还在廊上行着,蝶儿握着她的手,紧着问起三姑娘的情形,婢子压低了声音道,“这么眼瞧着是没什么了,可是精神头到底还是上不来。”

第七十章 心话

    蝶儿见姑娘从白天到了夜里,睡不好吃不香,心上忧急不胜。

    到了翌日还在愁着,这些事终究是要如何化解,就见芝儿从门边露头,背着七姑娘,给她使了眼色,要她出来。

    问时,才知,原来是三姑娘身边的婢子一大早地赶过来看七姑娘的。

    七姑娘在喝粥,她让芝儿进去服侍着。先没跟七姑娘说,自己赶紧出去迎着那婢子。想着,要嘱咐几句,便是三姑娘已经生气,也叫她浅了些分量说。若然已是万不得已的地方,自己便是要拦下来的。

    看时,那婢子脸上神色很是疲惫,想来,昨夜亦是不好过。三姑娘经的也不在少了。

    远远瞧着面上还好,并无恼怒神色,更多的是哀戚不胜。赶紧走过去握住她双手。她反握了上来,已滴下一双泪来。蝶儿紧了紧握住她的手。无论是三姑娘还是这小婢子年岁都还小,可要承担的却已太多。

    还在廊上行着,紧着问起三姑娘的情形,婢子压低了声音道,“这么眼瞧着是没什么了,可是精神头到底还是上不来。”

    蝶儿见了归前情形,心里便有了底。还在划算,如何在前头先问问三姑娘可是还气着七姑娘,毕竟那件事情是五哥儿的过。很容易迁怒到自家姑娘身上。最怕是那恼生在心里,表面上看不出什么来。万若是被大太太她们一边寻了去,反成了麻烦。多事之秋,心上总要多几分猜测。

    还不等她真的问出什么,小婢子已经主动提起,“姑娘就是怕七姑娘多想,才让奴婢过来的,这一桩事上,底细如何,明眼人都看得出,姑娘怎会错怪了七姑娘。昨夜里晚了,才拖到了今天。”

    蝶儿一颗提着的心总算放下,脚下也加快步子,道,“亏了三姑娘病时还惦记着这个事,我们姑娘虑的就是这个,左右不敢过去瞧姑娘,怕三姑娘若是一时想不开,见了反而添病。可若是不让我家姑娘看着三姑娘现下的情形,又是吃不下,睡不着,你也是知道的,姑娘这些时日一直不大好的。三姑娘的事上一直是盼着的。”

    婢子听了眼圈又红了红,咬了咬唇,点点头。

    这边挑起帘子来,那边七姑娘还对着面前的茶托腮虑思着心事,同之前蝶儿出去时的动作如出一辄。

    蝶儿心上一紧。知道姑娘还在想不开。回头向那婢子苦笑一下,赶紧走过去捡起掉落在一边的软毯,轻声唤道,“姑娘膝上的肿还未消,下晌还要向公主府上去,这会可要仔细休息,万不能经了风吹。”顿了顿,才道,“三姑娘还惦记着姑娘,让人来瞧姑娘来了。”又侧过身来让三姑娘身边的婢子,近到七姑娘身前回话。

    七姑娘听了,果然神色上的凝滞轻了一重,唤了婢子近前来,将她神色打量了一番,似乎妥贴了不少,又握了婢子的手,“三姐姐可想得开么,昨天不便去瞧她,这会儿上可是用了早饭?她身子弱,可还经得起。”

    婢子听问,抽抽鼻子,眼泪险险落下,“七姑娘身上有伤,奴婢本不该添乱的,可是三姑娘这一次不哭不闹,醒转过来之后,虽然精神有些不济,却是对这些事只字未提,一副平常样子。奴婢瞧了,反而心惊,这才想着,趁着姑娘让来跟七姑娘报平安的时候,求七姑娘想个法子,劝劝三姑娘,左右事以至此,莫一时增了心病。来日方长,可不能沤在这个一时的晦暗里。幸好,姑娘一直肯听七姑娘的话。”

    无忧脸上微露赞同神色,再拍拍她手,“说得好,难为你有心,这样挂着你家姑娘。等三姐姐明白过来了,自然会记得你的好。”倾而又转成笃定,“姑娘心上不好,我们就不要这样挂在脸上才是。在她眼前轻快点儿。现下人多眼杂,等天色淡下来,我便过去。”

    婢子点头。无忧犹豫了一下,又嘱道,“三姐姐这两天不比平日里,无论是坐是行,你们都要多盯上一眼。万要仔细。”

    婢子自然明白七姑娘不愿讲出中的个中,再行了礼出去。蝶儿指人去送,自己反身回屋。

    那婢子走了,七姑娘便一直是静着,蝶儿知道自家姑娘是想三姑娘的事,在这个当口上当然要劝,可事情偏偏已到了回还无力的地步,说什么都苍白无力也是事实。

    其实,在这个时间点上,无忧与三姐姐本都是愁肠百转,又不得破解才是真。无忧苦笑一下,对蝶儿道,“我与姐姐这般,都可说得上是相见无因了。可是怎么办,看起来,三姐姐会更加的受不了。我只能去劝,可去到了那里,能说的又是什么。那些伤,不想也不愿说得透了。三姐姐的痛,我一分的力也助不上她。”

    蝶儿仔细掩上门,接过无忧敷过面的手巾,放在一边,知道姑娘一会儿必是要出门去看三姑娘的,便取过了梳子,为姑娘一下接着一下,慢慢地通发,“从前听姑娘读诗,说过人生如梦这样的话,觉得说得真的是好。那时觉得是美,可现在想想,又觉得噩梦是多了些。又像是浓睡不能从梦中走出。这梦的边界真的是大啊,哭啊闹啊,还是如常。可是有时候想起,噩梦也没有什么不好,走出噩梦踏踏实实生活不就好了。天地不愿给我们戳破,我们自己戳破就好了。姑娘不是念青山遮不住,毕竟东流去么。”

    抚着蝶儿巧手已经绾成的顺滑发髻,无忧微抿了抿唇,“诗上都是说得轻巧,你可晓得。做起来谈何容易。”

    蝶儿一笑,“姑娘笑我无知也罢,可奴婢总相信那落笔时的深情。就像姑娘在写诗的时候也是一样,那一瞬的心意上天会相信的也会助姑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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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无忧坐到三姑娘对面时,天色已经全然暗下,此时北风正紧,各屋里的姑娘不大走动,正合无忧心意。

第七十一章 解铃

    抚着蝶儿巧手已经绾成的顺滑发髻,无忧微抿了抿唇,兀自出了会儿神,因她素来如此,蝶儿也不出声,只管收拾起佩饰,静悄悄陪着。

    半晌,无忧自回过神来,才揽镜自照了照新梳的头,接起了蝶儿的话,“诗上都是说得轻巧,你可晓得。做起来谈何容易。”如此说出心中悲苦来,却是笑了一笑。

    蝶儿也笑了一下,到了此时,委实已经拿不出别的表情来,反倒是笑一下最是容易,“姑娘笑我无知也罢,可奴婢总相信那落笔时的深情。就像姑娘在写诗的时候也是一样,那一瞬的心意,上天是会相信的,总有一日,也会助姑娘的。”

    无忧心上又汤起那道难受来,只是用手理着发丝,一下接着一下,之前乱乱的,经了巧手那么重重梳结起来,倒变得窈窕好看了,要是这世上的事,也有那样一双巧手……

    蝶儿旋身去张罗她要穿的外衣。无忧继续坐在那里发呆。自从外祖父出了事,从前好动的她,倒是发呆的时候多。一发起呆来,就像是忘了一切,也忘了自己是谁,轻松以极。等蝶儿携着衣物过来,她才重新睁开眼,看着蝶儿专挑了素色出锋的披风,只觉得有蝶儿在身边真是合意省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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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无忧坐到三姑娘对面时,天色已经全然暗下,此时北风正紧,各屋里的姑娘不大走动,正衬无忧暗行的意。风雪夜行,自有一番意味,只可惜,时至今日,自己却已有别愁。

    挑帘进去,见三姑娘果然如同婢子所说,静静坐在床上不知有多长时间了,手里的一本唐诗却只翻得了个开头,心里顿时觉得不是滋味。

    无忧提步慢慢走到三姐姐床前,三姐姐抬头看了一眼,怔了有一会儿才相信是真,打叠起精神来冲着她笑了一下。在灯下瞧着,三姐姐脸色更比平时红润了一些,可无忧知道那是潮热虚虚症所致,乃是病态。可尽管如此也是个十足的美人。

    无忧想着自己从打外面进来,身子上寒气太盛,忙顿住脚步,先将自己在熏笼上靠靠,以免凉气过袭了三姐姐,反倒添了新病。

    三姑娘欲起身拉她。无忧见状慌忙移过去,又有些气三姐姐如此举动不爱惜自个的身子,可话却不能那样说,只做玩笑一般道,“姐姐唐诗要紧,何肯移动诗气,来助我这个辞气。”说完,俏皮地眨眨眼睛,心想那些事,就全当没有发生过吧。不提起,慢慢淡忘会是好的选择吧。她也不能确定。但,从她来讲,万分不愿提及是真的。

    三姑娘知道无忧在变着花地讨自己欢心。

    也当真笑了出来,“最是贫嘴。风那么大也还没冻住舌头。妹妹人样子可是赢得过诗气。”

    无忧亦笑,“三姐姐这张嘴真是不饶人,要说人家只是个花瓶,偏要你半有之后才听出来,这才当真是真的不逊色于人的三寸不烂之舌。”

    三姑娘伸出手来刮了一下无忧的鼻子,“三姐姐不开心,不顺遂的时候最想见到的就是无忧了,总能逗得我真心笑出来。”

    无忧见她忽然说得郑重起来,也略收了笑意,“三姐姐该多笑笑的,笑起来最是无人能及。”

    三姑娘拉无忧过去,又指向轩前微拂上窗纸的树影,缓缓道,“从前我都不曾注意到,便是这棵桂树,也是那院里生长得好。人言命由前因定,倒像是实话了。”

    三姑娘如此说,无忧倒不知道她这是看开了,还是当真看得太开了。

    到了此时,才一本正经地劝道,“左不过一时的西风倒灌。”一面说,一面凝目去看三姑娘神色。虽然只瞧得见半个侧脸,却只觉得忧愁不胜。心上又是一阵难受。

    三姑娘转过头来看无忧,见她一双眼睛涌出忧色来,知道是误会了自己,又笑意溶溶起来,“你看我现在这个样子,又有哪一桩可拿得出手去。从昨儿个到现在,也算想了不少,左右我不出去,留在妹妹身边,也好为妹妹做些事情。这前路啊,没我们想的那么简单,也没有那么复杂。从前只想着换得一夕安寝,现在却怕再不出手,哪天手还握在怀里,就被害死了。我在等着那一天,她终在河边湿了鞋。”三姑娘仰起目来,定定地望着顶棚,说出的话来只如古井水,静静无澜。

    无忧心道,三姐姐如此才让人担心,在此之前,三姐姐虽然不与众姐妹抢风头,安安静静,其实却是最有主见的,没想到这些主见到了现今,却全都无用。抬起目光时,已然略略郑重,“姐姐可是在说泄气的话?”

    三姐姐用绢子拂了拂无忧的手,“我也就罢了,还好好在这里,总算是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可是贤儿怎么办,如今我们陷了大太太的圈套,可谓如何动,都要担着不是。想来,那边早就打算好了,要以我的名义让候爷举棋不定,甚至是伤了贤儿。”

    三姐姐说的无忧并不是没有想过,可既然是坠了陷阱,又何能全身而退,心中如烹油之痛,想着贤儿必会遭了爹爹的罚,可还要在三姐姐面前装作若无其事,免她忧虑,只道,“姐姐若好,这便没有什么可担心的,”顿了顿,笃定道,“有道是解铃还须系铃人。”

    三姐姐沉吟着,“解铃?”忽而笑道,“我明白了,这倒是个好办法。明儿个叫人给我梳个精神的头前去,前番的事虽不能尽去,可也总能让叔父宽心,贤儿并无错处,我倒是信实了,叔父是知道这一点的。”说完认真瞧向无忧,是看她的意思。

    无忧听三姐姐提到爹爹,垂了头,默然不语。

    三姑娘知道此时事情都在明面摆着的,无忧定然又是误会了候爷。只恐自己说得不合于常,才是无忧心中所想,也不深劝,只是动了动腿要从下得床来,想去将炉上将那煎得香的茶端来给无忧吃。无忧安慰她而说出的解铃倒真叫她想出了个办法来。

第七十二章 真心

    三姐姐沉吟着,“解铃?”忽而笑道,“我明白了,这倒是个好办法。明儿个叫人给我梳个精神的头前去,前番的事虽不能尽去,可也总能让叔父宽心,贤儿并无错处,我倒是信实了,叔父是知道这一点的。”

    无忧听三姐姐提到爹爹,垂了头,默然不语。

    三姑娘知道此时事情都在明面摆着,只恐自己说得不合于常,才是无忧心中所想,也不深劝,只从下得床来,要去将炉上煎得香的茶端来给无忧吃。

    无忧虑着三姐姐身子还弱要拦,被三姑娘轻巧闪过身形,“你不必虑着我,如此向叔父前去,也是恪守着一应的本分,便纵是大太太依着她的身份却也是挑不得什么的。我知,你想我这样,比之于常时,算作是反常得太过了。其实,不过经了一事想得通了,你我半是姐妹,半是知己,姐姐从前过活,太是半醉半痴,只做得一半的人,可那幽芳总也不入梦来。想来,是活得错了,昨日之事,不过是让姐姐醒了过来,知道从今而后,到底要做些什么罢了。”说话间已经打小炉上取下水来,并不假婢子之手,亲自冲泡了两杯。低下身去自盛在捧盘中,捧过来。

    那新新的茶幽香带润,游散出一缕烟气来,无忧接过手来,又拉得三姐姐与她同坐,“这样一来,姐姐就站在人前了,她的目光也会看过来。”无忧其实知道,三姐姐做下了决定,都是会一意行之的,三姐姐从来都是说话算数的人。可这也正是她的担心。

    三姐姐捧起茶来微微啜得一口,眼睛看着前方,似乎是瞧进了什么生动颜色,放下茶盏时才转向无忧,目光已是炯炯,脸上虽然还红着,目光已是翻了新一般,“她不是一直看着么。从前也只是躲着她的锋芒,想着她若然是骄傲了,也就看不起我们了。也不会将我们当成是对手。可是这么多年来,她的心也就那么大了,总是将你我放在心里,这也是没有法子事,她总是那样记着我们。一朝使出手段来,我们就乖乖伏了诛。日后指不定还有什么呢!她一直都是一个顶顶小气的女子。”

    无忧惦记着三姐姐身上的病,不便将事态说得更加严重,所以只是平静一笑,“姐姐现在身上不大好,还是以休养为主才是,这些有的没的,哪里就要姐姐操心了。再说,她既是小小心眼的一个人,想来能掀起的风浪也就是有数的。”这么说其实与事实不符,可能怎么办呢,为的就是让三姐姐安心。

    三姑娘自然明白她的意思,也更加知晓姐妹二人所处的境遇,“这外面看着是阳光明媚,其实还是寒风当道,一层单衣何可取暖,不过亦有一句话,一层布一层风,十层布过一冬。你独个应付大公主已是殚精竭虑,对比于大公主身边的人,无忧可算得上是它山之石,现下一径的心思全放在那里才是。可这后院,分明的不安静,姐姐虽不精明,却左不过尺有所短,寸有所常,世事难说定。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日子再是过不得了。”说完时潜过来温温的目光,“从前她也只是鬼鬼祟祟便罢,现下是要亮开明手了。这世间由不得我们的事原就多。原想心行浮世,只是心静如潭即可对得万事,现在也总算是明了,到底是身动还是心静,并不是由我们来选。无忧不用那么担心,接下来,她还会与我们做作一段时间,避过这阵风头。我们要做什么,倒真的是要好好想想了。”

    这一番话,说得无忧目里蕴了泪,强忍着不让它流下来,拉过三姐姐手来握住,再也抑不住心中所想。世上的事原是这样,原本的难处,一个人撑的时候,眼泪也可以不流一滴,可是这样与三姐姐共话伤痛,知道自己的痛处原有人疼惜,便有些忍不住,要滴下泪来,抬手揉了揉眼睛,“昨日里,大太太如画龙点睛一般,在老太太与爹爹面前一番哭诉、自责过了的。怕是我们再多说也是无用。”

    三姑娘冷笑一声,“她那般不入格的眼泪,倒也能真的打动叔父么。”说时,伸出去握茶盏的手,分明使了些力气,握得骨节都泛了白。可还是镇定自如地送到了唇边,微微抿着。

    无忧又是一阵的于心不忍,可也实在别无它法,还是实话实说,她与三姐姐的境地,真的是说不上好,却是差到了极点,“爹爹未必不明白,却也未必会去再刨这个真儿。反正这样的事情也不是他第一次做。”

    三姑娘却忽然好似振奋起来,就像是将无忧的话听得反了一般,眸光发光,“妹妹的意思我明白。往者虽已不可谏,但来者犹可追。只要她已与二叔生出嫌隙来,那就是我们的机会。从前不耐同她做的,现在更应注下心思来。与她好好地磨一磨。倒是从不听你说起大公主的事。还自猜了好久。”

    无忧虽不想她心灰意懒,彻底失落下去,可像这样又给她多添烦恼也是于心不忍,想着大公主的态度还未明朗,只拣些轻快的来说,“大公主虽不曾真的教过什么,但是也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一时半会上,还真的是品不出这里表来。也许会是好意也不一定。”

    有些出乎意料的是,三姐姐竟然知道大公主与大太太多年前的一段交情。娓娓与无忧道来,语毕眸间似有忧虑,

    “不知道大公主到底是如何的意思。但她与大太太曾有过前交也是真的。这点我们不能不防。”

    无忧慢慢放下杯盏,分析着,“对付我们这等事,大太太不见得真的去找大公主,她要是真去求大公主,必定得是更大的事。之前,为了三哥求了与世子一同读书的好处,连老太太的家底都奉了出去,若是再求,便是有些见贪了。估计,这样的话也是说不出口的。”

第七十三章 游龙

    让无忧真正有些出乎意料的是,三姐姐竟然是知道大公主与大太太多年前的一段交情的。“不知道大公主到底是如何的意思。但她与大太太曾有过前交也是真的。”三姐姐边说边皱起眉来,那样清泠泠的眉目,在生气时也能弯出好看的弧度来。

    从前半分俗事不肯说的三姐姐,现下也正正经经地说起别人的是非来,这样的事,看在无忧眼睛里,都有些分不清是好还是坏了,三姐姐原本该过诗书画月的日子,那是自己也一直盼着那样的日子。虽说能有一个人一起商量这些事是好事,可不知为什么,自己会这样心疼三姐姐,就像是远远地看到了自己,一脚踏进这泥里来,有时都会想着,怎么能,怎么能如此,她到底做错了什么。

    无忧慢慢放下杯盏,用尽了全部力气,抛了心中的胡思乱想,镇定了心思与三姐姐分析着,“这等事,大太太不见得真的去找大公主,她要是真去求大公主,必定得是更大的事。之前,为了三哥求了与世子一同读书的好处,连老太太的家底都奉了出去,若是再求,便是有些见贪了。估计,也是说不出口的。她与我们没脸,到得外边,还是会装得一二的。”

    三姑娘点了点头,又捧起凉却了的茶。无忧见状要去换,被她用眼神给止了,“大太太在三哥儿上面占了老太太的,二叔父要是知道也必是觉得不妥。现下二叔父那里没有什么动静,估计还什么都不知道。老太太虽知道大太太的意思,但觉得是为了无忧与孙儿自然压得下话来,大太太又不会自提起。可是我们也是说不得的,只因当日当时的事,只有你一个人知道,如此她才并不忌惮,那样做得直截。”

    无忧听了这话,觉得得三姐姐分析得当真是透彻,大太太便是拿住了无忧的不能说出口,才在她面前大摇大摆做这种事,很有些无奈地抬头,嘴边又挂起对大太太的冷笑。

    三姑娘向她望来,她亦郑重望过去,反倒大家一起笑了起来,无忧笑得最是卖力气,一时之间竟像是忘了之前所有的不好,又像是回到了从前,她们都还是小孩子时一样笑就只是笑,哭就只是哭,都不及其它。然后还是三姑娘最先不好意思起来,抿嘴道,“你倒是让我唬得真了,看那样子竟像觉得我是个有办法的人。从小七妹妹一双可人儿似的眼睛就是最会骗人,那么忽闪着,骗了我的好处去。现下,也这样忽闪着,让我倒觉得真的是想出了什么办法。”说着说着,反而又带了伤。一双眼睛又有些水汪汪的了。

    见三姐姐也是泪光闪闪,无忧忙拧过头去,怕泪滴下来,再转过头来时已经瞪回了泪花,笑了笑,“姐姐肯在这上面动心思,就一定能得出办法来,”说完转回头,瞄了一眼三姑娘放在案头的诗卷,又笑了一下将话题带到别的上面去了,只因着再也说不得这些事了,这么大喜大悲又怒的三姐姐怎么能承受得来,于是就着那诗卷说起事来,想将事说得结了,“想来,那时,便不是我们忌着她们,而是她们忌着我们了。”

    三姑娘被她说得正经乐了起来,“我一个孱弱女子,怎么突然生了獠牙要她们忌惮。你总是怕我抖不起来,这就要将我捧着抖呢。你瞧连她们都能瞧得出呢。”三姑娘边说边指着一边微有笑意的婢子。

    无忧见能哄得这说法能哄得三姐姐开心,开始一本正经起来,连姿势也做得端正,正经八百道,“越是没有獠牙,才越是能长出獠牙。只不过这獠牙就算是生在我三姐姐身上,也是美如天仙的獠牙。”现下三姐姐已经是经不得半分打击了,还是多笑笑才好。如此的话并不能当真劝出来,只能像这样尽力不着痕迹去帮三姐姐笑笑了。

    三姑娘一时忍俊不禁,两边的婢子们亦跟着笑得弯腰,三姑娘拿手指轻轻点了无忧鼻尖,“这个,可是跟大公主那厢里学来的油嘴滑舌头。”笑闹了半时,无忧想着三姐姐身子虚弱,便打算着告辞,于是扭头看了一眼窗外,指着那游龙一样的灯笼道,”今夜月黑风高,那些灯火真像是动了起来。“从前的时候,她们最爱在这样的夜色下玩捉迷藏的,都是最讨厌那灯笼照得不夜天让她们藏得不深。现时,却觉得这些灯火越发地离不开,越是暗夜,越要照得亮,要不然心上就会更黑。从前陪自己热闹的三姐姐,这下子是要陪自己孤独了。

    三姑娘见她神色渐渐迷离,伸出手来拉起她的手道,“左右不问出这句话来,我今夜是睡不实的,打量着你前次提的大兄长的事情,我思考了这许久,还是放心不下。在家中玩玩心思也就算了,若到了皇庭,只怕许多事,不是常人得以掌控得了的。那里可以让很多人荣耀,相反也是太多人的牢笼。”

    无忧听问起她打算入宫的事,先是颌首、慢慢又摇起头来。

    三姑娘愣了一下,深深看向她眼睛。想要看明白她的意思。

    “三姐姐不同意此事?”无忧抬起头来,这是她第一次肯细说此事。从前也都是略提的。

    三姑娘让身边的婢子去门口守好了,才道,“无论何时,姐姐都不想无忧置身于漩涡之中。眼下虽然无必胜的办法,可到底她身边也未必就是铁桶一块。”

    无忧一时有感而发道,“姐姐,事到如今,我们的活路与绝路都混成了一条路了,哪里有不走的道理了。”

    见三姑娘听了,眸色随之一晦,心里说不出的后悔,三姐姐还在病中自己却扰她心乱,忙换了笑颜道,“我的好姐姐,莫再挂心这个了,大兄长到了现在,其实也并无稳妥的意思,姐姐倒好,已经着紧心疼我,总之无忧是会格外小心的。姐姐也要以身子为重,”

    看四姐姐格外不能安心的样子,又多陪了她一会,才真的起身告辞出去。

第七十四章 话对

    因是提了大兄长又是说到无忧想要进宫的事,且要防些不必要的大意让人得了口舌去。

    三姑娘让身边的婢子去门口守好了,看了看,那映在窗上的影子,才道,“无论何时,姐姐都不想无忧置身于漩涡之中。”

    这件事说来说去都是无忧心上的刺,平日里想都不敢想,可此时看到三姐姐关心的样子,少不得要装出来笑意。

    可那笑却也绊着太多的事,到了最后,也终究是笑得不那么利落。

    从前,就算是再怎么难,她也不想三姐姐卷到事里来。那时她是破罐子破罐子摔的想法,倒跟佛祖说的我不放地狱谁入地狱有点像。

    而此时,事情业已走到了这一步,让她心中似乎是长出一棵树来,在看到三姐姐望来的期盼目光时,又一瞬疯狂生长。仿佛浑身上下都涌出热血来。

    她像是在发怒,又像是在兴奋,那些不安的心思,让她终于不再安然只有一个人,虽然也在忐忑,这些会给三姐姐带来什么,但是看到她的眼睛,就想将这一切都说出来。

    那一瞬就像是心中再也藏住事,“姐姐,事到如今,我们的活路与绝路都混成了一条路了,哪里有不走的道理了。无论上天入地,也该求之遍的。要不然怎能对得起他们,怎么能对得起他们。”说完之后,见三姐姐递过来绢子,才知道自己说得动情时已经落下泪来。

    可见到三姐姐听了她的话,眸色随之一晦,心里又有说不出的后悔,三姐姐还在病中,自己却扰她心乱,还是同从前一样地沉不住气。忙换了笑颜道,“我的好姐姐,莫再挂心这个了,我入宫与不入宫的事,大兄长到了现在,其实也并无稳妥的意思。姐姐倒好,已经着紧心疼我,总之珠儿是会格外小心的。姐姐也要以身子为重。来日方长,我们怎么会永远坐困愁城。”一面这样安慰三姐姐,一面乌乌腾腾地想,大太太既然连三姐姐都不肯放过,又何来空隙给自己与娘亲。她到了现在不是不能心存侥幸,而是再敢不敢心存侥幸了。这些话其实总有一天是要说给三姐姐的。可纵是她再急,也得让三姐姐先养好了身体,只有这样含含糊糊地说着,一时说了真心话,一时又要硬着拗回来。

    看四姐姐格外不能安心的样子,又多陪了她一会,才起身告辞出去。

    蝶儿看姑娘从三姑娘那出来,一直是心不在焉的样子,也只是默默地陪着,可等到了院子前时,七姑娘又似乎是若无其事了。蝶儿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有的时候觉得姑娘一下子就长大了,甚至计动起心思来,头头是道。这样也不是说不好,只是蝶儿隐隐觉得姑娘是让大太太给逼得变了一个人。在心上叹了口气,为姑娘推开院门。

    *********

    无忧伺候着大公主笔墨,听到有内侍进来隔着帘子秉着,“善修世子到了。”仍然向大公主供笔。大公主扶袖接了,向外道,“让他进来。”

    外面脚步声响起,然后是循规蹈矩的问安。那声音清泠泠的,让人只听声音,就能听出性子端方。绝难摆布来的特点来。

    无忧垂头立在一边,知道大公主叫他来是有话要说,便行了礼准备退下,却被大公主叫住,“无忧墨磨得最好。”然后,向前努了努嘴,似乎是要让善修写什么,而无忧需伺候笔墨。

    无忧垂首应了,吩咐两厢备了新的笔墨砚台。仍然低眉站在大公主身后充当个不闻不问的背景。

    大公主向善修点手道,“自从从北边回来,倒是长高了不少!”语半,向他招招手,“修儿眼力一向过来,快过来看看,姨母写的这两个字,哪一个更好看些。看了一许多时,竟觉得看不出了。”

    善修大步踏过来,上眼,声音仍然平正道,“甥儿一向不懂得写字,不过从形状上看去,更喜欢旁边这个。看起来,似乎是在姨母心境开阔时写的,合涵广阔,并不至于狭隘。”无忧抬起头,看到大公主抬头看向善修,他坦然之极地回视了大公主。那期间,目光的较量,意味很浓。无忧慢慢垂下眼,以免受伤。

    大公主向无忧笑道,“哦,听听他们这些勇为的大显砥柱的能人们,不过是看个字,便看出了这么许多。姨母可不懂得这些,这两个倒真的是有些区别的,这个好的是无忧磨的墨,这个却是旁人磨的。在我看来,差的就只有这些了。”

    虽没有完全抬头,亦瞥到善修看了自己一眼,无忧抬头向大公主笑道,“无忧不敢贪殿下室雅墨宝精致之功,原还是殿下一时比一时精进,方能为如此。”

    大公主环视了一下这书室,“要这么说,我倒少不得要炫耀一下我这书室。无忧总是说我这里没有什么不好的。”

    善修神色更加广逸几分,让人感觉得到那种胸中有丘壑的力量,亦加重了语气道,“只要大就好了。姨母心中不是一向如此认定的么。”

    他朗声说的这些话,意有所指,大公主也不与他明辨这些。只是一笑,下一瞬信手从桌子上抄起一物,向无忧递过去,无忧观察大公主的意思,是要她递给善修。

    双手从大公主手中接过,又上步递过善修,伸过来的那双手骨胳匀称,轻轻接了过去,顿了一下,似乎有些犹豫,还是打开来看。室中除了他们对话的声音再没有旁的,静得让人有些发慌,信札被拆开的声音在这静室之中已经显得刺耳。

    信的内容,让善修一时变得专注,半晌又轻笑一声,“姨母与臣下们的私信,善修岂是看得的。”无忧心上轻嘲,明明看得欢快,看结时还这样阴阳怪气。

    大公主骄傲一笑,道,“不能看的,另有其人。不用担心,决断是由皇上来做的。他忌惮的是你和我,一双人。但这件事修儿如何看。”

    他亦笑得洒脱,“要是按照姨母的推论,我们现在就应该结盟。”现下,连无忧也有几分感慨,他既沉得住气,也敢于与大公主唇枪舌剑。

第七十五章 针锋

    大公主很有些不吝惜地拿出密信给善修看。如此手段一出,现下这位姨母与外甥的对决,倒让人有些看不分明了。之前,在花园见过善修的样子,无忧细细回想起来,似乎还萦在心间。猛然发现自己有一时的出神时,心上大大地跳了起来。这可不是胡思乱想的地方。压下那狂跳时,只想到这位世子,与众不同得让人觉得神秘。所以,更加要加上万分的小心。

    再次抬头时,善修正在看那密信。显然是密信上的内容,让他一时变得专注,半晌又是极轻的笑一声,“姨母与臣下们的私信,善修岂是看得的。”无忧在心上哼他,不过如此,嘴那么硬,还是看了信。后来想到,那不过是他客套的方式。想明白时,更加仔细地看向他,却忽然撞上他转过来的目光,赶紧低下头,继续眼观鼻背景人。

    大公主对他客套的回应,只是骄傲一笑,道,“不能看的,另有其人。不用担心,决断是由皇上来做的。他忌惮的是你和我,一双人。但这件事修儿如何看,这才是我要在意的。”大公主是故意给他看的,自然是问他的意思,也是要从中揣度他的真心。

    他亦笑得洒脱,随意将信塞回信封,无忧赶紧上前去接。那信擎在他手指上,并没有立刻交到无忧手上,那么一顿,声音起来的同时,信也飘落到了无忧手中,“要是按照姨母的推论,我们现在就应该结盟。”他既沉得住气,也敢于与大公主唇枪舌剑。无忧听得心上一刺一刺的,除了这位大世子,她可没听到过有人敢这样跟大公主说话,一个神态都没有。但左右想想,又觉得他们真的是很像,其实都是一样的人,这个善修,有时候比那位鸣棋世子还像大公主。如果不是这些利益将他们左右,大公主一定会非常之喜欢他。

    大公主又露出那种偶尔会出现的,让人觉得难以形容的表情来,像是真的又像是假的,道,“因为修儿是我在子侄中最喜欢的外甥,所以都要忘了我们还不是站在一起的人。无妨,只要一直记得我们不是一伙的,就更可以好好想出关于这个的办法了。”

    他还是笑,可那笑意与之前的笑完不同,几乎要让人恍惚,在这种情况下他是愉悦的。虽然这种感觉并不能确定,但他一定是大大方方而且是万分光明磊落地在说,“皇上忘了历代外戚专权的贻害,准备复国舅的官,连钦天监的星相也备好了,无论我们拒与不拒,一切还是会照样实行。如果我们真的不想这样的事情发生,要想的办法一定不能让我们太费力。因为那位国舅一直都是好动之人。”

    而当无忧那点恍惚渐渐变得稀疏时,公主那厢点头道,“是啊,人家有天命,而我们只有叨叨絮语。我们输得堂堂正正,一点儿办法都没有。”说完他们竟一起笑了起来。

    无忧安安静静立在下垂手,想,他们虽是对立之端,但是不得不说在性子上是几分相像已然到了极致的地步,现下看来,那相像又不光是性子,一双眸子也最是相像,说是人中龙凤也不过,可这就是为龙为凤的代价,萧墙之争。能让他们联手的也只剩下了利益。

    善修又道,“所以,我们也推荐他才是。”真是狡猾。

    公主笑叹,“看来修儿与姨母一般,对皇上已经没有什么期待了。”

    善修却不领大公主看似告以真心的情份,直言道,“姨母对修儿再告以心语的话,修儿可就要受宠若惊了不分敌我了。”

    公主笑得更加开心一般,“那又有何恼的,只要修儿知道,你是第一个见过我私交秘信的敌人就好了。”

    善修忽然向公主为礼,似有话说,又一时犹豫。那样子极是诚恳。但不知为何,无忧却觉得是他有意为之的。也是,他们在这里的万般说辞,用的万般眼神,又有哪一个不是有意为之。

    公主微微凝了一会眸子,笑道,“善修已经很久不犹豫了,这次又是为何。”

    善修道,“那是修儿一直在心中犹豫,一会儿修儿要说的事,并无有自信不会致姨母气恼。”

    公主大大的笑了一会儿,“你这么长时间不在这帝都,都不知道,姨母已经学会,不轻易被人挑起情绪,并不致于那么快生气的方法。”说完又笑了好一会儿。

    善修等了一会儿,见大公主已然止了笑,接过无忧手里递过的帕子,方才将身姿摆得方方正正,向大公主行礼道,“修儿会向皇上请旨,迎娶瑞叶表妹。”

    瑞叶是大公主的独女。才情姿容俱著。亦是大公主心尖尖上的人。无忧虽然没有见过,却经常听得大公主带笑提起。善修无论怎样对大公主不假辞色,大公主都不跟他计较,可他此时提的,应该是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的部分。无忧想不出大公主会如何像之前一样不着痕迹的回应,这个总是给她出难题的外甥。

    大公主似乎也真的并没有料到他会来这一手,一时间怔住没有出声,良久才复出笑意,只是那笑痕微一露便缩了回去,“修儿说的话原本天经地义,可不知道为什么姨母听了也是真的很心痛。”

    善修倒像一切都是天经地义一般,说话的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上的变化,冲着大公主深了深笑意,“只因姨母将修儿当成了上好的敌人。”

    大公主眸定深深地看向他,“那你是么。”

    善修攒回目光,“这世上有些答案,一知半解会万寿无疆。”

    大公主抚了抚项上的皮毛出锋,“我们若是结了亲,皇上会睡不着的。修儿也会遇到你这个年纪不了解的危险。不若,姨母当作从未听过好了。”看向善修的目光转得慈暖。无忧想大公主对善修的回应已经算得上是客气,只是语气间的拒绝微微渗出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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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枝夙孽介绍:
他说,“我已是王爷,我能给你想要的一切。”她答,“不要喜欢我,我不只是文无忧。我也不会喜欢你,我不曾有那种情愫。”她是万千离弦的箭,穿过层台漫月,烟笼寒水,只向仇人的心。她是万滴轻柔的雨,千娇百媚,回望倾城,只向助她功成之人、奉献一切。力量在握时,她要掀起血雨腥风。剧情指南1,剧情流,柔弱女子完美蜕变,走上腹黑一世+相爱相杀的不归路。2,前半段宅斗,后半段官斗复仇。金枝夙孽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金枝夙孽,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金枝夙孽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