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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刘浩学长     大河奔腾txt下载     大河奔腾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309章 不负此生(虐心更)

    李军这几天病情稍微稳定了一些,没像前几天那样吐血。这天下午,他趁着精神状态好,和疗养院院长商量了一下,决定出院回家休养。
    院长毕竟不是观音菩萨,开办疗养院也还是需要向钱看。李军提出出院的想法时,院长二话不说,便在出院申请单据上签下自己的名字,签完字,又半开玩笑地说:“出院之后,也还是希望你能赶紧好起来,争取别再来这里了。这里不是啥好地方。”
    李军仍然客气地表示了感谢之意,把院里用过的洗脸盆和没吃完的水果和营养品,送给新进来住的病友了,提着几件衣服,离开了疗养院。
    走到院门口,他不经意地四下张望,潜意识里希望能看到有人能接他回去。但很快,他意识到这只是自己的意识思维作怪:在蓉都,我一个人,没有任何亲戚,有谁会来接我呢?
    想到这里,李军捏紧了提包,兀自发笑,朝着蓉都房子的地方走去。
    房子里的桌子上、床铺上,落了厚厚的一层灰。李军伸手一摸,指尖上都是灰灰的。他拿起一张毛巾,简单拍打了下,便靠在床边,闭目养神,不知不觉睡着了。
    再次醒来时,天色已暗。卧室里能听到隔壁邻居厨房炒菜时,锅铲刮擦铁锅的声音。再稍微仔细屏气凝息,又能闻到炒菜的油烟香味。这种香味刺激着嗅觉和味蕾,让人顿时很快分泌唾液。对的,隔壁是炒青椒肉丝。
    李军已经睡不着了。他用力坐起来,揉揉额头让自己清醒过来。过了一会,又去厨房找了找,翻出一份花生米,又找出几瓶啤酒。他拎着啤酒,端着花生米,提了一把椅子,坐在阳台上,就着花生米下酒。
    尽管医生嘱咐他,万万不能饮酒;尽管他知道究竟对他胃部的刺激,会是致命的,他仍然任性地做着这一切。此时此刻,他就想放纵自己,唯有几粒花生粒和啤酒,能让他沉翻起来的思绪,平缓下来。
    夜色渐起,不远处星火逐渐亮亮起来,先前能听到的炒菜声,逐渐变成了谁家的电视剧节目声音,后来又变成了洗碗水流声,最终剩下了模糊的说话声音。
    城市渐渐暗淡起来,空气里便多了一丝亮亮的味道。
    李军一口接一口的饮酒。第一口的时候,有些呛到喉咙,咳嗽几声,便使得胸前伤口拉扯起来,有些灼疼。一瓶啤酒下去之后,他觉得胃有些撑,接着就是凉凉的隐疼,咳嗽也多了起来,咳着咳着,便难以停歇。
    终于来了一次猛烈的咳嗽,他整个肺部都要咳出来,咳完后,又是一口血吐了出来。
    他几乎要眩晕了,加上酒精的作用,整个人如入冰窖,清冷无比。
    外面夜空忽然有人放烟花,绚烂的烟花直冲云霄。炸裂开来,星光点点,每一次“砰”的响声时,便是最绚烂的时刻。炸裂完之后,偶尔还会飘来燃尽的灰尘。
    李军靠在阳台的躺椅上,仰望着炸裂的烟花,陷入沉思,以及无尽的惶恐不安中。
    他内心还夹杂着一些落寞与懊悔,甚至是伤疼。
    五味杂陈的感觉,让他内心像一锅大杂烩,而且是沸腾着的大杂烩。
    这是1997年的夏季,即将到来的是香港回归祖国的神圣日子。城市上空突如其来、不分时段炸裂的烟花,多半也是为了喜迎香港回归。城里的人们都很高兴,于是城市里也就没有禁止燃放鞭炮,或者说这个城市的管理者,也就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是的,相比香港回归祖国,还有什么事能比这更高兴呢?
    可是,李军的内心是陷入冰窟般的缓缓下沉。
    他缓慢地呼吸,竟然有几滴眼泪,从眼角滑落,掉入耳窝里了。
    一面是耳窝里的灼热,一面是胸口胃部的隐疼。这种孤独感充溢持续到下半夜,他即便躺在床上,也没能沉沉睡去。辗转发侧,脑子里全是过往数十年的人事轮番上阵,有东川大河奔腾时的渔舟唱晚,有兰州塞外的扑面风沙,有蓉都安逸闲适的饮茶岁月。
    当然,还有那种冬雨夜半的孤独感,如影随形;也有刘莲茹童言无忌时的欢乐气氛;还有兄弟间把酒言欢的畅快淋漓。最难忘的,还是在时间的无涯里,他错过的那些人事,准确说是与林淑琴的擦肩而过,或者说是缘尽相忘于江湖。
    夜不能寐,直至天明。
    天亮后,陈虹家里早已叮叮咚咚响个不停,老爷子在给刘莲茹做早餐,顺便给陈虹熬了一碗小米粥。夏天来得较早,陈虹坐在饭桌前喝完粥后,额头上已沁出汗珠。
    她喝完粥后,老爷子才把刘莲茹弄在桌子边坐下来吃早餐。陈虹看着刘莲茹喝粥,嘱咐她别烫着。老爷子问还需不需要喝一碗,陈虹说不必了。
    趁着老爷子也在,陈虹问刘莲茹:“莲茹,你想不想爸爸?”
    刘莲茹低头喝粥,说:“我才不喜欢爸爸呢,我喜欢干爹。”
    陈虹故意当着老爷子的面问话的,她接着说:“为啥喜欢干爹?”
    刘莲茹说:“干爹对我好,而且会给我讲故事。讲他以前在乡下的故事,还讲他去田里抓鱼的故事。”
    陈虹知道,刘莲茹所说的,正是李军当年在清水湾当知青的生活。她顿时明白,李军心里仍然是记挂着当年的那些事,准确说是,李军在内心深处,多少还是没有放下林淑琴的。想到这里,陈虹长叹一口气,不知道说什么,只得兀自盯着刘莲茹,看她呼啦啦地把一碗粥喝得干干净净。
    下楼上班,陈虹遇到送信的邮递员,递给她一封信。信是刘仁义邮寄过来的。距离上次来信,才几天时间,这刘仁义也太火急火燎了。
    刘仁义在信里还是催促陈虹和刘莲茹去南方,去香港跟他一起生活,理由还跟上次那封信里写的一样。只不过这次的信里,多了更多的“要挟”的意味。他说如果陈虹这次还不同意,他将亲自回蓉都一趟,到法院起诉。至于理由,他说可以随便找很多理由。
    陈虹看完信,整个人如丧考妣。这种不爽的感觉,在她心里持续了将近一天。
    临近下班时,李军出现在公司门口。陈虹看到李军,满心欢喜和意外,连忙招呼他进办公室。李军进办公室后,坐在陈虹办公桌旁,环顾四周,强颜欢笑说:“一段时间没来,感觉还是这里舒服。”
    陈虹给李军倒了杯白开水,说:“你啥时候出来的?怎么也不说声,我去接你嘛。”
    李军笑着说:“又不是坐牢,还要接干嘛。才出来,在家里呆不住就过来看看你在忙啥。对啦,刘莲茹上学去了?”
    陈虹嗯了声,说:“现在应该还好吧?我看你气色不错嘛。”其实,她明显感觉得到,李军一如既往虚弱,只是她不想让他丧气。
    李军喝了一口水,笑了笑,慢慢说:“暂时应该还死不了,你就别担心我了。”
    陈虹叹了一口气,说:“你话是这么说,我不担心你谁来担心你?”
    李军心里有一丝安慰,顿了顿,说:“感觉你有心事?是不是刘仁义来电话了?“
    陈虹犹豫了一两秒,说:“他来信了,来了两封信。”
    李军试探着问:“喊你们去香港?”
    陈虹“嗯”了声,又说:“我不会去香港的。你放心,我这辈子,就算穷死饿死,也不会去香港,更不可能跟刘仁义复婚和好。好马不吃回头草,从我离开那里回到蓉都那一天,我们俩就不可能再在一起了。”
    李军想了想,马上斩钉截铁地说:“陈虹,其实···我觉得你应该带刘莲茹过去。你跟刘仁义是否复婚和好并不重要,像刘仁义说的,刘莲茹在那边能受到良好的教育倒是真的。这是很现实的问题,你应该把情绪化的东西放在一边考虑。”
    陈虹斜了一眼李军,她没料到他此刻居然是这个观点。她原本以为,李军会支持自己,不同意刘莲茹去香港,处于刘仁义那种动荡不安的生活环境里,毕竟谁知道刘仁义现在说的话是真是假呢。
    李军见她不说话,继续说:“真的,你可以考虑下。”
    陈虹这才说:“考虑什么?让刘莲茹去见她那下三滥的爸爸?”
    李军收起笑容,说:“再下三滥,也是她的亲父亲。她现在一天比一天大了,你也该适当考虑她的前途,考虑下她享有父爱的权利。”
    陈虹无可奈何地笑了一声,说:“李军,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病了,然后故意这么说的?你明知道我心里有你,你现在还这么说?你是不是至今还不会接受我?”
    李军看着眼前的陈虹,心里有无限的酸楚感,流露不出来。他知道陈虹一如既往地对自己好,只要自己一句话,陈虹赴汤蹈火会为他付出一切,可越是这样,他越是难以承受,更何况现在。
    李军紧紧咬了一下嘴唇,端起水“咕咚”喝完,说:“陈虹,你就别取笑我了。你看我现在这样子,我自己都看不起我自己。说实话,我这么一个将死之人,也不知道时日有多久,说不定还看不到明天早晨的太阳,不确定性太多了,我怎么能给你安全感呢?”
    他说到“将死之人”这四个字时,内心突如其来的灼疼,像针扎一样。
    陈虹有一点点激动,又有点点意料之中的失落,说:“李军,你现在还没死,还完完整整在我面前。你还有爱与被爱的权利。你其实内心也是有我的,为啥非要让这变成遗憾呢?你也说了,将死之人,真死了把这个遗憾带进棺材里?”
    李军起身,看了看窗外,许久后才叹了一口气,说:“我已经负了林淑琴,不想再负了你陈虹。”
    陈虹笑了,又哽咽了,说:“是她林淑琴负了你!”
    李军说:“一段感情里,很多事说不清。这个世界上,总有一些人是拿来错过的;有一些地方是你我用尽全力无法抵达的;有一些情感,是用来遗憾的。我是李军,这个名字意味着遗憾。”
    陈虹说:“李军,我说不过你。也没试图说服你。对了,我想关掉咱们这个公司。”
    李军有些意外,疑惑地问:“你这公司好不容易做起来了,不是做得好好的么?怎么想关掉呢?”
    陈虹说:“你别老说‘你这公司’,我说过很多次,这公司是咱俩的。想关掉,是因为你现在不做,我一个人确实没心思在这里。另外,我想关掉,拿一部分钱给你治病。”
    李军说:“我就算了吧。本身我也没为这个公司做啥,开始都说了我是帮你。另外我这病也没治疗的意义了。我知道,我的时日不多,就别去折腾了。”
    陈虹说:“我话还没说完。公司处理后,剩下的一部分钱,就留给我跟刘莲茹吧。我想出国了,今后有机会,我会带刘莲茹一起走。”
    李军忽然间有巨大的失落感。他没想到陈虹突然有这个决定,如果是出国,对他而言,又是一次情感分割的撕裂感。毕竟,在蓉都这个城市,他最亲的人便是陈虹和刘莲茹。
    一个男人,一辈子面临一次情感分割的撕裂感就可以了。
    多几次,会不会太残忍了?可是命运听不懂人话,它才不会管你一次还是两次三次。
    李军说:“你决定了的话,我支持你,这样也好。加拿大,说是华人很多,你们过去了也不会有很大的生存难度。至于钱的话,就别给我了。你们哪天要走的话,走之前,跟我一起吃顿饭吧。”
    陈虹眼泪绷不住了,翻涌而出,接着她便肆无忌惮地哭了出来。开始只是啜泣,慢慢地声音大了起来,终于如决堤的洪水一般,在办公室放声大哭。
    过去多年的压抑情愫,也在这一刻如山崩海啸般袭来,释放,无可抵挡。
    好在办公室除李军和陈虹两人外,并无他人。陈虹的放声大哭,并无第三人见证,于是便成了李军独有面对的情感释放。
    李军在这一声声的哭嚎声中,心灵受到强有力而有节奏的撞击,一点一点松懈,终至沦陷。
    他缓慢走过去,从身后伸手抱着陈虹。
    身体接触的一瞬间,陈虹浑身如电击,又仿若夏日清晨的第一缕凉风,拂面轻抚。
    她转身相拥,原本倔强的意志轰然倒塌。她憔悴苍白的脸,贴在李军的怀抱里,像一只失宠多年的小猫,终于获得主人的青睐,于是摩挲不已。
    陈虹闭上眼,试探着说:“李军,可以吻我一次么?”
    李军便双手扶住她的脸,在她白皙皮肤的额头上,深情地吻了一吻。
    吻完之后,他便紧紧抱着陈虹,像抱着一个宝贝,一言不发。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当他嘴唇贴到陈虹额头的瞬间,陈虹浑身哆嗦了一下,身体便像开春的冰山一般,轰然坍塌,急坠往下。
    陈虹喃喃地说:“李军,我这辈子,没算白爱你一场。”

第310章 盘掉公司

    陈虹和李军分开后,当天晚上彻夜未眠。她难受,准确说是心里难受。想起这么多年的折腾和打拼,如今又得亲自关掉这一切,有种“自戕”的感觉,她心向石块一般,逐渐沉入海底。所以,回到家后,她除了让老爷子给刘莲茹做晚饭外,独自进房间,躺在床上,一言不发,任由泪如雨注。

    后半夜,她是在难受得受不了,和衣起床,开了一瓶红酒,坐在阳台上独饮。既然已经决定了要关掉餐饮公司,那么就得找人接过去这门生意,最好是越快越好。她左思右想,身边能帮忙快速接了他们公司的,也只能是何了了。

    何了了虽然在蓉都农贸市场做生意,有几个门面,但以他多年在蓉都打拼的积蓄,或者说人脉,他接过去经营应该不成问题。想到这里,陈虹举杯一饮而尽,昏昏沉沉。

    天亮后,陈虹便去找何了了,商量转让公司的事。何了了正在农贸市场外的面馆里吃重庆小面,听到陈虹说这事,顿时睁大眼睛,不敢相信。他放下筷子,扯了一张餐巾纸擦擦嘴巴,说:“陈虹,你要是有啥困难,以咱们的交情,我绝对不顾一切会帮你。你怎么想着要盘掉辛辛苦苦做起来的公司呢?”

    陈虹很坦诚地说:“李军身体不好你是知道的。这面馆是我跟他俩合作做的,尽管他自己不承认是合伙的,但现在这个情况,我也没啥心思继续做下去。我想关掉后,把钱给他一半,该治病治病,我不想今后带着愧疚。”

    何了了说:“他知道这事么?”

    陈虹说:“昨天跟他说过这事。”

    何了了说:“他怎么说?”

    陈虹叹了一口气,说:“他这个人,你是了解的。当然是直接拒绝我的。不过,这事由不得他。钱赚得再多,哪天他人没了,这些钱能有什么用呢?你说是不是,了了哥。”

    何了了“嗯”了声,又继续吃面,过了几秒钟,他又说:“陈虹,我觉得你再回去跟李军商量下,如果你强行这么做,他可能心里也不高兴。毕竟你们关系这么好。”

    陈虹果断地说:“不用商量了。再商量的话,他会继续纠结,最后的结果就是仍然不会同意的。”

    何了了吃完面,擦擦嘴巴,清了清嗓子,说:“陈虹,我实话实说吧。你这个公司,我暂时还不能接下来。一来是我一直想开大型的市场,资金一直在为这个做准备。再者,我现在接收你这公司的话,风险咋样我没法把控。”

    陈虹有点失望,不知道说什么。

    何了了见她有些失望,又说:“不过呢,你放心。既然你找到我了,就是信任我。这事我一定给你办好。我去找找刘浩所长,他路子多,人脉广,应该问题不大。”

    陈虹说:“那谢谢你了,了了哥。”

    何了了说:“都是朋友,别这么客气。对了,你把公司盘掉的话,你接下来做什么呢?”

    陈虹说:“刘莲茹她爸爸三番两次喊我去香港,但是我们不想去。”

    何了了犹豫了几秒,说:“香港挺好的呀,为啥不去呢?”

    陈虹说:“一言难尽。我想去加拿大,想出国看看。以前在广州有个朋友移民去那里了,说那边还不错的,华人也很多,不存在语言不通。”

    何了了盯着陈虹看了一眼,颇有些失落,但很快便笑了一下,说:“你真厉害。不过出国看看也好,你好像是学的英语?也不担心语言不通。挺好的,真的挺好的。”

    何了了去找了下刘浩所长,恰好刘浩所长有个朋友有兴趣,便答应接手。

    几方约了个具体时间,见面聊了一次后,好在大家都是熟人,也都很耿直,没啥好扯皮的事,餐饮公司就这么说转就转了。转掉公司之后,陈虹盘点了一下全部合伙的资产,一共150万。她决定给李军80万,自己留70万。全部搞妥当之后,陈虹决定请蓉都几个朋友吃顿饭。这顿饭就安排在家里吃,吃家宴显得隆重些。

    陈虹和老爷子去买的菜,买完之后,给何了了说了声,何了了又开车带着她去给刘浩所长说了。最后剩下李军时,陈虹说自己一个人去说吧。何了了觉得这样也好,正好有朋友喊他去看下一个开商场的厂地,他便借口先行一步。

    陈虹见到李军时,李军正在屋子里坐着发呆,整个人看起来蓬头垢面,胡须拉茬的,人也瘦了一大圈。屋子里有一股霉腐的气味,陈虹一进屋,差点被这种气味给熏吐了。她极力控制自己的嗅觉,这才将即将翻涌而出的吐意,给强行压制下去了。

    李军见到陈虹,明显有些意外,哆嗦着问:“陈虹,你···你怎么来了呢?”

    陈虹有些心疼,说:“正好有时间,来看看你呢。对了,一会跟我一起,去我家吃饭。我喊了何了了、刘浩所长。”

    李军消瘦的脸上,挤出来一丝笑容,说:“怎么?有啥事要请大家吃饭呢?”

    陈虹一面帮李军收拾屋子,一面说:“公司不是关了嘛,现在也没啥事,想着喊几个熟人朋友一起吃顿饭而已。何了了和刘浩所长以前都帮过咱俩,算是感谢一下吧。”

    李军想了想,说:“确实如此。唉,你别帮我收拾了嘛,尴尬得很。”

    陈虹不搭理他,说:“你跟我还见外干嘛。”

    李军便坐在一边,看着陈虹忙碌不停。他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这个女人真的是世界上最好的女人,但转念一想,自己已经病入膏肓,这辈子自然是跟她没有缘分了,不免又有一丝丝失落。

    陈虹说:“你们男人真的都一样,太邋遢了。不过你还好一些,我竟然没有在你屋子里看到没洗的脏袜子。”

    李军扑哧笑了出来,说:“告诉你,我可是每次换掉就立即洗了,就是怕你突然来了看到,让我尴尬。”

    陈虹“切”、“切”两声,说:“看把你得意得。”

    此时此刻,两个人在屋子里,说说笑笑,彼此都觉得再温馨不过,不过,这种温馨只有片刻而已,一旦安静下来,这种珍贵的氛围便立即消散,残留的是一个女孩子面对着一个绝症病人的残酷场景。

    收拾了一会,陈虹又笑着说:“李军,你说你要是娶了我这样的女人,你该多幸福!上得厅堂下得厨房还能收拾屋子,唉,你考虑下嘛。”

    李军笑着说:“你!你又来了!我这个要死不死的样子,娶谁谁倒霉。我可不想祸害你。”

    陈虹说:“我又不嫌弃你。”

    李军说:“你不嫌弃我,但我自己还是有自知之明的,我可嫌弃我呢。好了,这事你就别说了。对啦,收拾好没?收拾好了我换件衣服去你家吃饭,我还想我的干女儿呢!”

    陈虹笑了笑,笑过之后又暗自掉了几滴眼泪,趁着李军换鞋子的空隙赶紧擦掉了。李军弯腰的时候,她竟然看到他头顶上好多白头发,不由地内心咯噔一下,缓缓说:“李军,你啥时候都有白头发了?”

    李军说:“没白头发才怪!你看咱俩都认识这么多年了,刘莲茹都那么大了。”

    陈虹说:“我咋经常觉得你还是刚上大学那样子呢。”

    李军说:“只能说我心态年轻。”

    两人有说有笑地下楼,准备步行去陈虹家,毕竟距离也不是很远,慢慢走过去也还蛮好的。陈虹也很珍惜这种独处的机会,她帮李军拿着钥匙,故意走得很慢。

    街上车水马龙,人来人往。要不了多久,就是1997年7月1日,香港回归的日子。大街上不少商家们上贴着促销广告,多半是说为了迎接香港回归搞促销打折;或者时不时有几辆车缓慢驶过,车顶的高音喇叭不停地播放广告。——这在1997年的7月之前,在中国的每个城市,尤其是二三线城市,特别常见,简直是城市的一道风景线。

    公司盘掉的时候,李军也在现场。陈虹在路上把公司关了这事再给他提了下,他说:“关了就关了,挺好的,大家一起休息下。”

    陈虹很严肃地说:“一共150万,我给你转80万过去。我自己留70万。你就别推辞了。”

    李军笑着说:“这钱我不能收啊。收了我就算死了,也死不瞑目的。”

    陈虹有些着急,说:“你就是死倔。我懒得管你。”

    李军笑了笑,拉了一下陈虹的手,说:“咱先不说这个。我可是要好好吃饭,见见我的干女儿的。”

    陈虹顺势拉着他的手,像情侣一般牵手,说:“你要松开的话,我就大喊大叫,说你非礼我。”

    李军侧眼看了看她,说:“那我就不松开!”说着便用力拉着陈虹的手,大踏步地往她家方向走。

    陈虹脸上洋溢出幸福的笑容,她好久没有这么开心了,一手拉着李军的手臂,一手握着他的手掌,轻声说:“李军,我忽然有种初恋时的感觉。”

第311章 好好活着(虐心更)

    陈虹和李军到家时,老爷子已经在厨房做饭,并且已经做好好几道菜了。这些菜基本都是硬菜,比如土豆红烧肉、双椒蒸鱼、毛血旺、椒麻鸡、椒盐排骨、酸菜鱼、水煮肉片····全都是一些看了就想流口水的菜。

    除此外,一旁的炉子上,还在炖莲藕大骨汤。这大骨汤,一定要冷水下锅,炖开之后,用铁勺子将浮油层上的油沫舀掉。估摸着骨头差不多将骨油炖出来了,这才把洗净切好的莲藕轻轻放进汤里。在关火之前,撒上一层白胡椒粉,搅匀之后,关火舀汤。汤到碗里之后,撒上小葱沫,这样汤,香味很足。

    李军闻到莲藕大骨汤的香味后,禁不住喉头一硬,直接喊老爷子,说想先喝一碗大骨汤。他早已把老爷子当成自己的长辈一样,说起话来也直来直去,无所顾忌。老爷子听到他这么问,顺手拿了一个搪瓷碗,喊陈虹给他舀汤,说:“小李先尝下,看这汤咸淡合适不。”

    陈虹故意吃醋说:“爸,怎么不喊我尝尝?太偏心了,你胳膊肘还会拐呀!”

    老爷子也笑了,说:“你也尝尝嘛。小孩子一样。”

    正说着,何了了领着刘浩所长到了。两人一人搬了一箱东西。何了了搬了一箱健力宝,刘浩所长搬了一箱牛奶。二人把东西放在屋子角落,何了了又就手把东西码好。

    李军已经喝完汤了,兴奋地打招呼,说好久不见了了哥和刘所了。何了了看了他一眼,笑着说:“你康复得不错嘛,中午能一起喝一杯么?”

    李军说:“了了哥想喝酒,我一定奉陪。不能喝也得喝。”话刚说完,刘浩所长说:“李军,最近一直在蓉都的么?”

    李军笑着说:“是的。对了,你那个土豪朋友,怎么没喊到一起呢。”他说的那人就是接手陈虹公司的人。

    刘浩所长坐在沙发上说:“他比较忙,这几天好像去东川出差去了。回头回来了,我来组个局,大家在一起喝杯酒吃个饭。”

    陈虹和老爷子也出来打过招呼了,说都是家常菜,大家就当吃顿家常便饭,别嫌弃就行。

    不一会儿,饭菜便做好了,端上桌子后,立即把李军、何了了、刘浩所长三人给惊住了。这哪里是随便几个家常菜,这分明是豪门盛宴的感觉。除开土豆红烧肉、双椒蒸鱼、毛血旺、椒麻鸡、椒盐排骨、酸菜鱼、水煮肉片这几道硬菜外,还有凉菜好几道,比如:卤牛肉、凉拌海带丝、卤猪耳朵、川味香肠、油酥花生米、卤豆干、凉拌折耳根。

    这些菜依次摆好,大家准备动筷子,老爷子喊道:“慢着!还有一道菜!”大家哈哈大笑,不约而同地说:“这么多菜,怎么吃得完,大热天的一天不吃都坏掉了。”

    老爷子起身举手示意,说:“别着急,大家放开吃就是。我有道拿手菜还没给你们搞出来呢。等着!”说完便钻进厨房,接着厨房便传来流水声、叮叮当当的拍打声,然后歇了几秒钟,只见老爷子围着围裙,稍微躬身端着一盘菜笑嘻嘻走出来。

    走近一看,盘子里居然是凉拌黄瓜。只不过这凉拌黄瓜和常见的不同。平常吃凉拌黄瓜,只是拍好黄瓜,加盐、加蒜蓉、加少许几滴芝麻油、少许味精,一个瓷碗和一个盘子扣起来,摇晃几下倒进碟子,便是很好的下酒菜了。

    但是,老爷子这盘凉拌黄瓜,却是酸辣凉拌黄瓜。保宁醋、生抽、老抽、芝麻油、味精,以及菜籽油烧开后,放进去花椒和辣椒面油煎的辣椒油两勺。这些混在一起搅拌出来的黄瓜,吃起来酸辣开胃。

    老爷子盘子刚放在桌上不到五分钟,盘子里便空空如也。他只好笑着问:“要不要再来一盘?”

    众人当然是婉拒了,毕竟桌子上还有这么多菜,天气热,剩下坏了确实可惜。大家开怀畅饮,只不过李军并没有喝酒,他以凉开水代替酒,和大家碰杯。大家也都清楚他因为身体的原因,并不会因此而扫了兴致。

    喝到一半后,陈虹话多了起来,她明显有些情绪化,说了不少感谢大家的话,说着说着,有些感伤。老爷子当是喝醉了,喝到后面自己吃了一碗饭后,便带着刘莲茹下了饭桌,下楼去玩了。

    屋子里剩下陈虹、李军、何了了、刘浩所长。大家都是知根知底的老朋友,喝起酒来,说起话来,也都无所顾忌,即便是刘浩所长,身处体制之内,此刻也放下身段,当自己是陈虹的哥哥,掏心掏肺说话,并无身架。

    何了了抿了一口酒后,笑着说:“陈虹,真决定去加拿大了?”

    陈虹脸上泛红,举杯与他再碰了一下,说:“是的。基本决定了吧。”说完埋头喝完杯子里的酒,紧紧皱了一下眉头。

    李军见陈虹这样子,明显是心情不太好,女孩子嘛,有心事的话,自然情绪会有些失控,便笑着说:“陈虹,你这去了加拿大,我怎么办呢?今后想见下你,还要飞到加拿大去么?”

    陈虹说:“飞呀,你正好全世界去看看,别老在蓉都这个地方,有机会也可以到处去看看嘛。”

    刘浩所长笑着说:“陈虹,李军的意思是他舍不得你走。不过话说回来,去加拿大还是需要一些魄力,陈虹,我还是很佩服你。”

    陈虹笑了笑,给刘浩所长倒了一杯酒,说:“刘所,这杯酒敬你,谢谢你这几年一直帮我和李军。我们俩生意做起来,多亏了你,当然了了哥也帮了不少,这杯喝完再敬了了哥。”

    何了了连忙笑了笑,说:“多亏了刘所,说我帮忙我都汗颜。来,我作陪,敬刘所一杯。”

    刘浩所长听了这话很受用,脸上立即洋溢出笑容,举杯挨个碰了杯后,一饮而尽。

    喝完之后,陈虹又给自己满上一杯酒,举杯,和李军碰杯。

    李军看着她的眼睛,想说点什么,恍惚间竟然一句话说不出来,只好点了点头,微笑着缓慢喝下杯子里的水。他对陈虹的那种情感,或者说是情谊,就像这杯水,缓慢留向心间,沉入心田。

    陈虹举着杯子,看着李军,思绪万千。她明显觉得他的脸上,已经有一丝丝不可言喻的暮气,尤其是在他不说话的瞬间。这种沉沉暮气,像冬日晚上的山间林中溢出来的,寒凉却不刺骨,阴郁却不灼人。但,无时无刻不存在着,让人难以逃避。

    幸好,他眼里还残存着些许温度的光,能消抵这柔弱的苍凉感。这应该是大病之人才有的苍凉感么?

    陈虹透过他的眼底,能深深地觉察到,他在躲避什么。他或者又像一个不到十岁的孩子,看到自己热爱的东西,内心涌现出的那种期盼,转化为可盼不可及的遗憾感。

    陈虹轻咬唇齿,颔首微笑,说:“李军,你要好好的···活着。”

    纵有千言万语在心底,当竭尽全力想组织语言说出来时,却发现任何绝美的说辞,抵不过一句轻轻的问候,和一句简单的关心。

    十几年前,他们认识时候的月亮早已沉下去了;这些年里他们一起认识的人里,说不定也有死了的,然而延续至今的、两个人之间的故事还没完,也大抵是完不了的。

    这一生,爱情无非就是简简单单的几个字,比如“我爱你”、“嫁给我吧”、“我想保护你”、“我们过一辈子吧”。来来去去,也就这么几个字,组成的短短几个句子。

    可在时间无涯的荒野里,在生离死别时,爱情,也许就是希望一个人能好好活着。

    我们不能在一起,但至少我爱着的你,请不要死去。

    李军笑了笑,像一个考试得了一百分的孩子,又像一个等待远去妈妈回家的孩子。笑完之后,脸上落寞的神情,久久不能消散。

第312章 东川求助

    趁着周末,陈虹简单收拾了一下,便去了一趟东川。她这次是瞒着李军到的东川。

    火车一路颠簸,到东川后,已经是下午了。偌大的火车站人来人往的,到处都是人。一出站口,蜂拥而来的便是各类小贩,充盈在耳边的就是问“要不要发票”、“要不要住宿”。这些人手里,全都拿着一张书本封面大小的纸片,上面写着价格和座机电话,眼神里满是渴望,渴望能做上一单生意。

    除此之外,还有不少背着一根扁担或者竹棍的男人,问需不需要挑东西。竹棍或者扁担上缠着一根麻绳,用来捆绑的。他们是东川独有的人力工人,大家称之为“棒棒”。20年后,东川的媒体曾统计,当是高峰期时,曾有20万“棒棒”在东川卖苦力谋生。

    陈虹是来办正事的,也没啥行李,自然不需要住宿或者“棒棒”,便直接拒绝众人。大家都是为赚钱的,见她拒绝便迅速作鸟兽散。陈虹心想,中国的车站里的生意,才是最现实的生意。

    她顾不上疲惫不堪,循着以前黎斌留的地址,坐了一辆出租车,去找黎斌。

    出租车开得飞快,越过跨江大桥,师傅指着外面渐渐修起来的高楼介绍,说东川在接下来的十年里,将会有巨大的变化,将是中国西部最大最重要的一线城市,在未来多少年里,也是长江上游具有战略意义的一线城市。

    师傅边说边笑,口若悬河。说到后面,问陈虹:“妹儿,你不会是来东川工作的吧?”

    陈虹笑笑说:“来办点事。了却一个心愿。”

    师傅赶紧说:“一看就不是来工作的。你这样子,气质非凡,应该是个成功事业女性。但是你心事太重,人要活得快乐,就要学会放下。尤其是放下心中的执念,才能坦荡无所牵挂,快乐似神仙。”

    陈虹淡淡地笑了笑,没接话。车子很快到了黎斌家附近的巷子口。陈虹专门让在这里停车的,她想下车后,看附近小卖部有啥烟酒之类的,买点带过去。很久不见,如果空手,倒显得太不礼貌伤心了。

    巷子口有一家水果店,店里各季水果都有,看上去还比较新鲜。陈虹刚进店,老板便站起来介绍。她选了一盒美国樱桃,一盒青芒果,两瓶高端红酒,两条名牌香烟。

    老板见她出手阔气,笑脸相迎,按照吩咐包装好之后,多嘴问她:“妹儿,要不要我帮你送过去?”

    陈虹说不要,也就几步路。说完不由地注意到他这店招牌。招牌大气醒目,看起来像是统一制作,于是随口问:“大哥,你这店是你自己开的?还是其他啥模式?”

    老板说:“加盟店,或者叫加盟连锁。”

    陈虹继续问:“有啥区别么?”

    老板说:“我简单说吧。就是我找一家做的很不错的店,原样复制他店的经营、管理、营业模式,连供应链都是对方的。我只需要人力是我自己的。这样的好处就是,吃对方成熟模式的红利。”

    陈虹明白了,这跟南方工厂贴牌外销的模式基本是一样的。只不过南方是对商品贴牌外销,这加盟连锁说白了就是复制出一个“店”。她留下了老板的联系方式,说回头有机会再请教老板。

    黎斌的餐饮店还在老地方,门口路边停了不少车,一看基本就是来店里吃饭的乘客的。因为不少开车离开的车主,都是从他餐饮店里走出来的。

    陈虹缓慢走到门口,看到有个服务员便告知对方,说自己来找黎斌,是他的朋友。服务员上下打量了一番陈虹,说:”你稍等下,我帮你看看。”过了几秒,服务员出来,客气地说:“您快进吧,我们老板正在炒菜。”

    陈虹刚到后院门口,黎斌便围着围裙跑过来,双手还在围裙上擦来擦去,笑着说:“陈虹,你怎么来了?太让我惊喜了!快,快进屋!”说完,又朝着厨房方向喊了声:“倒壶茶过来!”

    进后院客厅后,客厅里置放着一张实木茶桌,黎斌指着茶桌旁的椅子,让陈虹坐下,自己又退到一边洗手去了,说:“你带这么多东西干啥呢?大包小包的。”

    “空手多不好嘛。也不是啥贵重东西,就在你外面巷子口那个店买的,顺便跟老板聊了一下连锁加盟店的事,还蛮有趣的。”她第一次到这里来,见到餐饮店后面居然还别有洞天,也感到意外,便在沙发上坐了下来,接着笑着说:“你还蛮有情调的嘛!生意生活都不耽误。”

    两个人之前在蓉都有过共事,陈虹做面馆最开始,都是李军到东川来请黎斌过去当挑面师傅,一步一步做起来的。黎斌在那边呆过一段时间,与两人相处也比较愉快,离开时陈虹也很大方地感谢了他。

    黎斌洗完手坐在实木茶桌边开始泡茶,边泡茶边问:“怎么你一个人来了?李军呢?他很忙么?”

    陈虹收起笑容,说:“我一个人就不能过来看看你呀?”

    黎斌递给她一杯茶,说:“你肯定是有啥事才过来。说吧,是不是有啥重要的事?”

    陈虹犹豫了几秒,说:“还真有事。”接着,她便一五一十地说了李军的病情。

    黎斌听到这件事,几次手直打哆嗦,茶杯都弄翻了好几次。他非常吃惊,半天不说话,实在是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上次见李军,自己其实已经有些不好的错觉,就是那次李军回东川,参加黎斌和陈小英的婚礼。李军看上去已经满脸愁容,身体明显有些异样,整个人多了一丝暮气。

    只是让黎斌没想到的是,这些时日不见,居然已经这么严重了。

    黎斌沉默半天,说:“需要通知他爸妈么?”

    陈虹低声说:“我这次过来就是偷偷过来的。他不想告诉家人,甚至不想告诉你。”

    黎斌说:“他怕大家担心。我太了解他了。”

    陈虹说:“我这次来,是瞒着他过来的。我的情况也很复杂,你多少了解了一些。说实话,我是爱着李军的,但是他心里没办法接受我。我们一起做的餐饮公司盘出去了,给他钱,他非不要,但我不管了,还是决定给他80万,我自己留70万,过一段时间我这边所有事情处理好了之后,就和刘莲茹会去加拿大。所以···所以担心到时候他出事了,在蓉都也没有一个熟人,就想到你们是兄弟一样的好朋友,就拜托下你。”

    黎斌听到陈虹说的话,心里对她充满很感激,他知道陈虹的为人方式,多的话也不必说,想了想,说:“放心吧,我这边安排好之后,去一趟蓉都。”

    话既然说到这份上,基本也就办好了。眼见快到傍晚,黎斌问陈虹晚上怎么安排,陈虹说买了晚上返回的火车票,家里刘莲茹跟老爷子在一起,她有些不太放心,想赶紧回去。

    黎斌说:“你急也急这么一会儿吧?吃完晚饭,我送你去火车站。”

    正说着,陈小英回来了。黎斌见她进来,连忙相互介绍。陈小英属于自来熟那种,听完介绍后,脸上笑出一朵花来了,对陈虹说:“今天真的总算见到真人了,上次我跟黎斌结婚时,李军回来吃酒席说你忙,回不来。对了,怎么你一个人?李军呢?”

    黎斌赶紧打断话,说:“你问题真多,我肚子饿瘪了,你快去弄饭吧。你这些问题,一会再说吧。”

    “那你先歇一会,我去安排晚饭。”陈小英笑了笑,说着便钻厨房去了。

    陈虹笑着说:“小英挺好的。”

    黎斌说:“舍得吃苦,跟我算是瞎子配聋子,门当户对。”

    二人又聊了下近况,都唏嘘不已。只是黎斌心里一直牵挂着李军,说什么都不是特别提得起兴趣。陈虹也看出来了,避免说到李军。茶壶的水喝完又换了一次茶叶,水喝多了倒显得有些饥饿。

    眼见外面天色暗下来,陈虹侧身看了好几次天色,担心晚上火车耽误了。

    黎斌看出来了,说不用着急,实在赶不上火车,晚上就在东川住一晚,明天再回去也行的。说完准备起身去厨房,陈小英便笑着过来了,说饭好了,说完伸手挽着陈虹的手,往前厅走去。

    饭菜很丰盛。三个人已经是熟人了,也就不见外,围着坐了下来。

    陈小英不停给陈虹夹菜,搞得陈虹都有些不好意思。端菜的间隙,陈小英已经知道了李军的情况,也就不再多问这事,兀自夹完菜,说:“陈虹,你晚上真的别走了,咱俩晚上好好说说话。”

    陈虹边吃饭边说:“小英,你就别跟我客气了。我当自己家一样,饭菜我都不客气的。只是孩子还小,不放心跟她外公一起。下次我把孩子带着一起,来东川玩,你再好好陪我逛几天。”

    陈小英说:“下次是下次。说好了,今天别回去了。一会晚上我带你去东川看夜景。东川夜景可好看了,两江交汇,大河奔腾。看完夜景就在江边散散步,说说话,聊聊天,江风扑面,你能闻到空气里都是舒服的气息。”

    陈虹看了看陈小英,她发现面前这个女孩,骨子里还有些文艺,或者说还有些小情调,于是笑着说:“那好的。这怎么好意思。”

    黎斌说:“有啥不好意思的。就这么说定了,吃完饭我来刷碗,你们只管出去玩。”

第313章 最后聚餐

    饭后,陈虹说先去东川火车站看看,如果有车的话,她就走;如果没车,她就先住一晚明早再走。黎斌见她回蓉都得意志有些坚定,也不再强留,说这样也好,先看看再说吧。于是,趁着陈小英和她闲聊的时间,他去开车,送陈虹径直去火车站。

    夜色初降,华灯初起。东川两江四岸夜景格外美丽。

    陈虹和陈小英坐在小汽车后排座位上,靠着椅背,兴高采烈地说着东川这些年的变化。

    陈虹透过玻璃车窗,看着外面的万家灯火,心里一时间还有点感慨。她心想,这是李军出生的城市,如果李军没生病,他们俩有可能在一起的话,今后说不定还能一起回东川生活,那样该有多好。

    路过过江大桥时,车子驶过路中的一处坑洼处,整个车身弹跳起来,后排两人忽然一抖,陈虹头顶部差点撞到轿车车顶,她下意识地握紧了车窗上方的把手,说:“我的天,这路怎么这么坑!”

    黎斌嘟噜了一句,说:“东川地理条件就这么一点不好,爬坡上坎的,一到下雨天更是恼火,到处泥浆雨水,不像蓉都,盆地里的平原地带,道路也平。”

    陈虹说:“也是,各有各的特色嘛。东川有两条大江穿城而过,两江交汇,城市有水便有活力。再加上周边又是山,山水相依,层次感就出来了。挺不错的一个城市。”

    陈小英说:“那···陈虹,你下次跟李军回东川,就在东川安家嘛。你们回来了的话,我们大家就热闹起来了。我跟黎斌俩人在东川,除了做生意就是做生意,有时候特别无聊。”

    陈小英不知不觉说到李军了,话说完才意识到这个问题。但现在大家已经知道李军的情况,说出来也没太大问题,所以,陈小英说完之后,下意识地看了看黎斌,只见他正全神贯注开车,仿佛车内就他一个人。

    陈虹腾了腾身子,坐正后说:“说实话,我也想过,如果李军身体好,不管如何,我肯定还是跟他一起回东川,跟着他过日子。但就怕他这样子,撑不了多久了。更何况,现在不怕你们笑话,我是剃头挑子一头热。”

    黎斌赶紧从后视镜看了一下陈虹,安慰道:“别着急,吉人自有天相。我不信李军这么年轻就会出事。你也别老想不好的,他心里其实清楚得很,也会想到你的好的。”

    陈虹直接说:“我俩关系没啥好说的。对于他身体这事,我开始也不信呢。医生说现在得癌症的年轻人其实很多的,尤其是胃癌,那些早晨不吃饭的、生活不规律的,特别容易得胃癌的。”

    到车站了,三人赶紧去售票窗口问了下,幸运的是正好有一趟车从江西鹰潭发过来的,路过东川。陈虹连忙交钱买了一张票。

    黎斌说:“小英还说跟你一起走走滨江路,说说话啥的,这下只能等下次你来东川了,你们再好好说说话。”

    陈小英也连声附和。

    陈虹拉着陈小英的手,说:“今后有机会一定的。这次确实不太放心家里,前段时间刘莲茹这孩子就一个人乱跑,最后还惊动了派出所警察。我爸也年纪大了,担心他一个人在家也压不住这孩子。”

    黎斌让陈小英去买点水和零食,让陈虹带上在车上吃,陈虹想拒绝,但陈小英已经去了。

    趁着陈小英不在,黎斌认真地说:“陈虹,还是拜托你回去有时间的话,多找李军聊聊,他这人实在太倔了。以前都不是这样子的,不知道为啥这几年不见,变了。我这边等我手头的事安顿好之后,我第一时间去蓉都的。想办法把他带回东川。他这样子,真的万一哪天病发了,死在蓉都怎么办。”

    陈虹说:“你放心,黎斌。”

    话说着,陈小英提着一大包东西回来了,她一股脑儿地塞给陈虹。

    陈虹感激地说:“谢谢你,小英,可是这么多,我哪里吃得了。要么你也带点回去。”

    陈小英摆摆手,说:“这些全都是买给你的,你就别跟我客气了。你吃不了就带回去吃。反正这些东西也不会坏掉。时间太紧,也没法给你搞点东川特产,下次你要是再来,我一定给你准备好。”

    陈虹便接了东西,说:“谢谢你,小英。黎斌,你真有福气。”话说完,陈小英顿时笑了,盯着黎斌,眼神里满是爱意,说:“听到没,黎斌,你真有福气。”

    三人都笑了。

    陈虹回到蓉都之后,歇息了几天,期间刘浩所长的朋友来找她,去对接处理了餐饮公司相应的一些事项。这朋友,就是接手餐饮公司的那个朋友。之后,何了了因为要搞大型商场,约了区里政府部门几个朋友吃饭,又喊上刘浩所长一起,顺便把陈虹也喊来了。。考虑到李军的身体不太好,这次饭局便没有喊李军。

    李军在住的地方休息。尽管他知道自己的身体情况,但他每天还是早起,起来去楼下散散步,吃个早饭,又去人民公园逛一圈,回来在菜市场买一点点菜,中午饭后便午休,午休要睡到自然醒,醒来之后,看时间情况来决定是否准备晚饭。

    他的整体情况,便是这样,有些随性,又有些自然。

    有时候,他也偷偷去一下刘莲茹的学校。但是他不是去接刘莲茹,他只是老远站着,看看孩子们,看着他们开心的笑脸。这样他自己心里也高兴不少。好几次看到陈老爷子接孩子,他老远站着,很想去打声招呼,又觉得不太好意思。

    万一刘莲茹非要喊去吃饭,这可怎么办呢?他现在可不想老去蹭饭吃呢,并不是陈虹家里不让吃,只是他觉得自己去了,自然会让陈虹心里难受。陈虹也不是一个机器,看到他这样病恹恹的身体,无形之中也会觉得难受的。

    除开有时候半夜疼得受不了外,李军的身体状态总体还行。病情没有太大的起伏,这样子看上去,他仅仅只是像一个垂暮的老人,所有的担忧和顾忌,全都在自己的身体健康之上。

    时间过得真快,终于到了1997年的6月底。

    这段时间,全国一片喧嚣,仿佛所有的事情都不重要,大家都在翘首等待香港回归的那一刻。电视里,新闻联播里,大街小巷里,都在谈论香港回归。大家都觉得,这百年耻辱,将会一扫而尽。

    香港回归,这真是神州大地的盛大喜事。

    在蓉都,陈虹已经基本决定要走了,具体时间就在1997年的7月1日。飞机从蓉都先飞上海,再从上海转机去加拿大温哥华。到温哥华之后,那里有一个朋友会接机。所以,这最近的几天,她基本上在为去加拿大的做准备。

    陈老爷子起先也纠结过很多次,但最后还是不愿意去。他也想得比较开,内心较为豁达。他心里明白,这个岁数,你让他去异国他乡开始生活,他自然是受不了的。不单单是长时间的航班飞行受不了,去了加拿大也会面临着语言、生活习惯、社交活动,等等方面的不方便。所以即便陈虹跟他沟通过无数次,他依然决定不去,做好打算,回川西老家,安度晚年。

    陈虹担心他在蓉都一个人孤独,他倒是想得很开,说自己这样其实很自由,一个人吃饱了,全家也就都吃饱了。再说自己想吃啥吃啥,想去哪里玩就去哪里玩;再说,他如果回老家去,老家都是熟人,大家可以结伴一起,安享晚年。到时候如果真的要是身体吃不消,就去养老院,那里面吃喝都有,还有老头老太太一起玩呢。

    一通解释之后,老爷子倒是越说越豁达,可是陈虹依然有些放不下心,说:“爸你这样,到时候别人会怎么说?”

    老爷子笑了笑说:“生活是过自己的,你管别人怎么笑。我自己乐意就行。父母跟儿女,缘分终究要散了的,不要太纠结这些。”

    陈虹哽咽说到:“爸,你让我觉得自己做人很失败。”

    老爷子说:“没有什么失败不失败的。你上完大学,学了英语,不出过去看看,这专业岂不是白学了?再说,我们祖上到我这,都没人能出国,你出国也算圆我们的一个梦想,长远看,今后刘莲茹也会有更好的成长跟发展。这是好事。不要老纠结在我这个老头子身上,我都是要被社会淘汰的老人了。”

    陈虹终于放声哭了。

    老爷子说:“别哭了。去喊李军、何了了、刘浩一起过来,大家一起吃顿饭吧。吃完饭,你就跟刘莲茹飞吧。房子我先住着,回头我不想住了,我就回川西老家。”

    陈虹慢慢平静下来,“嗯”了声。

    这顿饭,安排在6月的最后一天。李军、何了了、刘浩几个人都来了,还有刘浩所长那个朋友,也一起过来了。大家自然是带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这些东西都是从何了了的车上拿出来的。

    来之前,何了了开车去接的李军,然后再去接刘浩所长和他朋友。到了陈虹楼下,刘浩说,这些东西陈虹用得上么,她明天就要飞加拿大。何了了说,老爷子不去那边,他可以用的。大家这才放下顾虑。

    席间,自然是觥筹交错。何了了等人尽可能保持一种积极乐观的态度,恭喜陈虹终于能出国,见见世面,今后要是想回国随时可以回来,到时候可是“海归”,回来身价可是成倍增加。众人玩笑归玩笑,倒也让陈虹满心欢喜,心情似乎好了很多,前几天沉积在心间的落寞与抑郁,少了不少。

    刘莲茹嚷着要出去玩,陈老爷子只好简单吃了点,就陪着一起下楼玩去了。

    陈虹给何了了、刘浩以及刘浩的朋友都满上酒,再给李军倒了一杯饮料,随后给自己满上酒,举杯说:“各位哥哥,多的话,我也不说了,这杯酒我敬各位。喝完之后,我再自己喝两杯。”

    何了了有些心疼,也知道陈虹心里有话要说,便劝慰道:“陈虹,我们都喝一杯,你也要喝一杯,别喝三杯,你这么说,我们可不敢跟你喝了。”

    陈虹笑了笑,说:“了了哥,没事的。今天心情好,不会醉的。这酒我也不是白喝,喝完我有事要拜托各位哥哥的。”

    刘浩所长哈哈笑着说:“原来是有目的的。陈虹可不会做吃亏的买卖的。”

    陈虹先喝完了,众人便跟着一饮而尽。何了了把酒拿过去,自作主张给自己,以及刘浩和朋友都满上,这才将酒放在一边。陈虹看他这样子,明白他是担心自己喝醉,心里倒也有些许感激之意,便说:“接下来的两杯,我自己喝了。你们先歇一会。”说完给自己满上,咕咚咕咚两杯直接喝了。

    喝完之后,陈虹感觉已经有些酒精上头,头有些晕,说话明显有些不听使唤。她心里还是很清楚,这是喝急了点的原因。这时候,李军给她递过来一杯水,笑着说:“陈虹,你喝慢点嘛,你看你这么喝,大家再怎么好意思找你喝呢。”

    陈虹也笑了,说:“那你们先喝,我就喝慢点。你们自己喝,边喝边听我说话就是。”

    何了了看了她一眼,拿起桌上的汤勺,起身给她舀了一晚海带蹄花汤,说:“喝点汤吧,解酒养胃的。”

    陈虹接过汤说:“刘浩所长和这个哥哥,还有了了哥,李军,我来蓉都这么多年,说实话,最大的收获,就是认识你们,你们当我像自己的妹妹一样,尽可能帮我。很感谢你们。”

    何了了笑了笑,插嘴说:“陈虹,没事吧?”

    陈虹说:“没事的。放心,心里很清醒。我接着说,我明天就要去加拿大了,和刘莲茹一起。我爸不去,他说舍不得这里。所以呢,我有个不情之请。老爷子在这里也没啥熟人,我也不放心,我想今后各位哥哥如果有时间的话,能帮看下老爷子我酒醉感激不过了。当然,大家忙就算了。”

    何了了和刘浩都说:“就这事?你放心了,老爷子无聊了可以来找我们玩,找我们喝点小酒都可以的。”

    陈虹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准备喝下,结果李军一把拉住她,说:“别喝了,你一会喝醉了胃难受。”

    陈虹看了看李军,在他肩膀上轻轻拍了下,说:“没事的。最后一件事就是,我希望李军你好起来,也希望了了哥和刘所,能帮监督下李军,让他好好休养身体。”

    刘浩所长说:“李军兄弟肯定会好好休养身体的。这个你放心了。”

    李军咬咬嘴唇,脸上浮现出一丝笑容,说:“陈虹,我死不了的。你放心,我还等着你成为海归,回国做大事呢。”

    陈虹举起面前的一杯酒,一仰而尽说:“谢谢你,李军。谢谢你这么多年罩着我。”

    李军故意风轻云淡地说:“说得好煽情,我可没能力罩你。是刘浩所长罩着你,你才能做大生意。”说完他喉咙有点硬,忽然想喝一杯酒,麻醉一下自己。

    刘浩所长摆摆手,说:“李军你就会夸奖人。”

    陈虹说:“话再说···就没啥意思,就···假了。”她已经有点舌头打结了。

    李军见她这样子,赶紧把酒杯拿走,给她倒了一杯温水,喊她喝下。大家这才各自喝了起来,其实主要是何了了跟刘浩所长,以及那个朋友喝。陈虹在一边休息,又起身去洗了一把脸,这才清醒不少。

    酒喝的差不多,李军起身将碗筷收到厨房后,老爷子就正好回来了,兀自去了厨房洗碗。客厅里就是大家在一起喝茶聊天,气氛也算比较活跃。

    后来刘浩所长的朋友有事,说要走,刘浩所长便跟着一起走了。何了了和李军送走二人后,又折回来继续喝茶,陈虹烧了一壶热水,在客厅中央泡功夫茶喝。

    何了了没喝醉,见陈虹酒精缓过来了,这才说:“陈虹,你去加拿大那边,以你的能力,肯定能习惯适应下来。这我一点不担心你。你去那边了,记得给我们写信,或者打电话。刘莲茹寒暑假有时间的话,你们就回蓉都,回来看看。”

    李军闷头喝水,只顾着听两人说话,自己一言不发。

    陈虹看了一眼李军,接着说:“肯定的。了了哥,谢谢你。”说完又给李军满上茶水,说:“李军,钱一定收下,我已经打到你的银行卡了,你看病要花钱,再说这钱本身也该你拿。你不收,我就算去了加拿大,也不会安心的。”

    李军长叹了一口气,笑着说:“我不想咱俩之间的关系,牵扯到钱。你怎么就不明白呢。”

    何了了被他突如其来的感叹,有点惊到了,生怕两人说着说着吵起来,连忙打圆场说:“李军,打给你了就拿着,不想用的话,放在那里就是。再说回头老爷子还在蓉都,咱们还得多留心看着呢。”

    陈虹沉默不言,兀自泡茶。

第314章 何日再来

    李军下午和何了了从陈虹家厉害后,他便回家休息。一觉醒来之后,外面天色已晚。他中午吃得稍微多了些,晚上便没有什么胃口。躺在床边,打开电视看直播。

    电视里各个频道都在说香港回归的事,中央电视台几个频道都同步直播。有些节目还邀请了专家对这个事进行讨论。李军换台换来换去,电视里都是这些节目。他准备起身去窗户边透透气,这时候,窗外不知道哪家孩子或者大人,开始放起了烟花。

    绚丽多彩的烟花在夜空中炸裂开来,每一次炸裂,都能引起不少人欢呼。

    可以理解,这种欢呼其实是内心情绪的勇猛释放。这个国家,从上到下都经历着多年的压抑,一直奋发图强,终于等到这一天,远行的游子终于归家,大家怎么能不高兴呢?

    这个日子很特殊。历史书上写着,1997年6月30日午夜,中国政府和英国政府在香港会议中心隆重举行了香港交接仪式,香港漂泊了一百多年,终于回到了祖国的怀抱,这是一个重大历史时刻,中国政府恢复了对香港的行使主权。

    李军给自己倒了一杯热水,靠在床边看着深邃的黑夜,想着明天刘莲茹和陈虹就要飞去加拿大了,心里有一种巨大的失落感。他明白自己的身体状况,他也不知道或者说是很难接受自己身患癌症。如果能有一个健康的体魄,该有多好?比如能陪着刘莲茹多玩玩,能跟陈虹一起游山玩水,或者再做一番事业也未尝不可呢。

    可是现在,自己感觉到死亡的气息如影随形。尤其是一个人孤独在家的时候,仿佛屋子里任何一个角落都有一双死神的眼睛盯着自己。这种不可名状的感觉,像巨大的黑幕围着他,他努力伸出头,张嘴大口的呼吸空气。

    真的就要这样死在蓉都么?李军冷笑一声,轻轻地问自己。

    没有人能回答。答案只有他自己内心清楚。得知陈虹要去加拿大的那一瞬间,他有过这么迅速的自省:她去加拿大了,我怎么办?但很快,他明白过来了,这种自省是毫无意义的。即便抛开一切,他去冷静想这个问题,仍然是无解的。

    陈虹像一缕空气,在李军的精神世界里,原本便是居无定所。

    身后电视里,交接仪式正在进行,一切庄严肃穆。正在这时候,有人敲门。

    李军打开门,发现是陈虹。他有些惊讶,问:“你怎么现在过来了?”

    陈虹一把抱住他,紧紧地抱住他,说:“我想你。你不知道,我内心是多么想你。”

    李军说:“你这是要谋杀我么?这么紧,我都出不过气来。”

    陈虹不管他怎么说话,就是不愿意松手,反倒把他抱得越来越紧,脸部埋在他的胸前,说:“李军,你下午走后,我在家里静不下来,一静下来就会想到你的模样。一想到你的样子,我就想好好的抱抱你。我怕我去了加拿大,就再也抱不着你了。”

    李军抚摸着她的头,有一种很踏实的感觉。换作以前,他可能会有所顾忌。可是,最近一段时间,他在面对陈虹的时候,心里却没有以前那种拘谨与男女之间的尴尬了。尤其是上次,他在办公室跟陈虹拥抱之后,这种感觉更为强烈。

    李军说:“陈虹,别那么悲观。我身体好些之后,能成行的话,我去见加拿大看你也行。”

    陈虹不知道怎么说。她知道,李军这是在安慰她,以他那身体情况,说去加拿大看她,基本就是安慰她的。不过,她能感受到,李军这次没有直接拒绝她的拥抱,这让她心里有一丝丝温暖。

    陈虹踮起脚,想吻李军。李军轻轻地推了下,表示出了拒绝的意思。陈虹装作不知道,继续抬头吻李军,说:“李军,我去加拿大了,你不能忘记我。”

    李军笑了笑,说:“陈虹,你都孩子她妈了,怎么变得这么粘人呢。”

    陈虹噗嗤笑了出来,说:“哎呀!你就配合我一下嘛,真是烦人!”说完捂着眼睛,进屋坐客厅里,直跺脚。

    过了一会儿,她又说:“李军,我没啥事,就是再来看看你。一会我就走了,你就再也看不到。哼!真的太烦人了!”

    李军给她递了一杯水,说:“你东西都收拾好了么?明天我来送你吧。”

    陈虹说:“不用你送了,你好好休息吧。我今天来见了你就行了,不想搞得太纠结了,到时候去加拿大了又特别想你们。那样就不好了。”

    李军说:“也好吧。陈虹,你去加拿大了,一定要注意身体,孩子要紧,你身体要紧。能留在那边更好,如果觉得压力大了,就回来。今后我不在你身边,很多啰嗦的话我也不好再说。”

    陈虹说:“好的。李军,我记住你的话。那···那就这样吧,天色不早,我先回去了。那···就这样再见吧?”

    李军“嗯”了声,说:“好···好的。陈虹。”

    陈虹走到门边,见桌上有个小陶人玩具,觉得好可爱,便拿起来看了看,说:“这个蛮好的,我拿着吧。算给我做个纪念吧。”

    李军说:“你喜欢就拿着吧。”

    陈虹走到门口,忽然转身,再次抱住李军,在他手臂上使劲咬了一口,说:“李军,我要让你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只要疼痛,就会想起我。我不想你忘记我。”说完,她径直走了。

    李军怔在原地,无可奈何地笑了笑。

    1997年的7月1日清晨,中国人民解放军进驻香港。香港的人民冒着雨挥舞着手中的国旗来迎接着解放军的到来。

    香港的街头,不少市民自发排成队,迎接着人民解放军的到来。人群中,刘仁义一手举着五星红旗,另一只手举着特区旗帜。他满脸笑容。而在蓉都,陈虹正拖着一个皮箱,牵着刘莲茹从家里出来,赶往蓉都国际机场。

    刘莲茹下楼后,还有些依依不舍地回头看了看楼上阳台上的外公。陈老爷子站在阳台上,朝着两人挥手。他挥手挥了一会,便觉得眼睛里酸得不行,赶紧转过身,抹了抹眼泪。

    刘莲茹说:“妈妈,为什么外公不跟我们一起去加拿大呀?”

    陈虹说:“这里是外公的家,他要留下看家。”

    刘莲茹说:“妈妈,你都不在这里,这里怎么会是家呢?”

    陈虹强忍住泪水,说:“这里是外公的家。咱们赶紧走吧,要赶不上飞机了。”

    刘莲茹这才背着书包,快步走在前面。

    坐上出租车后,陈虹喊师傅绕了一下,车子经过李军楼下过,之后再去机场。车子到了李军楼下时,刘莲茹靠在窗边,认出了这是李军住的地方,便惊讶地说:“妈妈,干爹就住在这附近。我们要去找干爹么?”

    陈虹说:“干爹有事,不能见我们。我们只是路过这里。”

    师傅说:“姑娘,要不要在这里停一会?看起来你像有事没办好。”

    陈虹说了谢谢,说不用了。师傅便一脚踩住油门,车子飞一般地驶向蓉都国际机场。

    此刻,李军正坐在家里的客厅上,浑身直打哆嗦。他感觉自己像这个世界的孤儿,而且是一个掉进冰窟窿的孤儿,浑身上下,奇冷无比,落寞无比。

    他一闭眼,便是飞机起飞的样子。陈虹似乎坐在飞机里,与他越来越遥远。许久,他站起身,长叹一口气,自言自语道:“走吧,走了也好。”

    电视里,一名香港歌星正在唱歌。

    李军想起了多年前,刘仁义曾告诉他有个歌星叫邓丽君,曾录过一首歌曲,名字叫《何日君再来》。

第315章 酒店协议

    李军在家,静坐直到中午。外面阳光照进客厅里,他闭目养神,尽可能让自己的内心安静下来。深呼吸,再深呼吸,连续多次之后,他才逐步觉得不那么哆嗦了,加上阳光照到身上,也让自己逐渐感到有些发热,接着又感觉到额头上、后背上,沁出汗水。他调整姿势,长长地吸了一口气。
    陈虹已经在飞机上,对于他而言,蓉都应该没太多牵挂了。他起身收拾了一下,决定去找陈老爷子吃碗面,看看老爷子。此刻的老爷子应该是内心最失落了。
    李军到陈虹家里时,陈老爷子也是坐在沙发上,一个人像做错事的小孩子一般,不知所措。陈老爷子见是他,这才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说:“小李,是你来了呀。还没吃饭吧?我去煮面,咱俩一起吃?”
    李军点点头,算是应许。
    趁着陈老爷子在厨房煮面的间隙,陈虹在客厅里打量了一番。客厅看不出太多变化,如果不是事先知道陈虹要去加拿大,现在他站在屋子里,根本没有感觉出来陈虹和刘莲茹已经启程。墙上还有相框,里面不是刘莲茹的照片,就是陈虹的,再不就是祖孙三人的合影。而茶几上,也有刘莲茹的玩具,还没来得及收拾。就连进门的鞋架上,还有陈虹和刘莲茹的鞋子。——这哪里像陈虹和刘莲茹已经去加拿大的样子呢?
    李军看到这些,心里还是有些失落。如果再过几年,老爷子万一有个三长两短,这个屋子是不是也会空空如也?到时候这里的所有痕迹,也一定都会烟消云散。
    这个世界上,太多离别了。有的是生离死别,有的是后会有期。而他跟陈虹和刘莲茹的离别,大概率会是生离死别吧?想到这里,李军无可奈何地笑了笑。
    陈老爷子端着一碗面出来了,见李军站在那里笑,有些疑惑,说:“小李,来吃面,番茄鸡蛋面。你在笑什么?”
    李军接过面,说:“没啥事,就是忽然想了小莲茹。没来得及再见一面。”
    陈老爷子手一哆嗦,顿时有些落寞,转身抹了一下眼泪,就去厨房端面了。再出来时,李军发现他眼圈有些泛红,便知道刚才自己说的话,还是刺激到老爷子了,当下便决定,接下来尽量不说这种容易让老爷子产生联想的话语。
    陈老爷子端着一碗面,在客厅饭桌边坐下来,便盯着面轻声说:“不知道你吃不吃得惯我的手艺。凑合一下吧。之前基本都是陈虹做饭,我很少做。哎。”
    李军连忙说:“味道很好啊,有点像我妈的手艺。我妈以前说,做番茄鸡蛋面,先一定要把锅烧热,将鸡蛋搅好倒进去,鸡蛋油煎黄,然后把切片的番茄放进去炒软,加盐调味,再加适量的水,熬煮至番茄味道彻底出来,这才盛出来备用。之后洗锅烧水煮面。煮面的书一定要多一些,这样煮出来的面,才有麦子的清香味。面煮好后,挑进碗里,然后再把备用的番茄鸡蛋汤汁,淋在面的上方,撒上芝麻,以及小葱末。”
    陈老爷子说:“你妈妈说得没错,她手艺可真好。对了,你很久没回家看看你爸妈了吧?他们在东川过得怎么样?”
    番茄鸡蛋面有些烫,热气扑腾熏上来,李军低头吃面时,眼睛被熏得难受,又听到老爷子在问自己爸妈,顿时忍不住,几乎要掉了几滴眼泪下来,趁着老爷子没看到,连忙眨巴几次眼睛,这才使得眼泪没掉下来。
    李军说:“是有很久没回去了。他们应该还好吧。”
    陈老爷子侧身看了一眼李军,接着吃面,说:“过几天天气凉快一点,你还是回去看看。现在你跟陈虹俩的面馆也没做了,你也有时间,趁爸妈还在世,好好的跟他们多相处下。这种人伦之乐,不是每个人都能享受得到的。”
    李军怕老爷子又进一步说,说着说着会激动,便转移话题说:“好的。对了,老爷子,听说人民公园人比较多,咱们俩下去喝盖碗茶,怎么样?”
    陈老爷子说:“我就不去了。不喜欢那种太多人的地方,太喧闹了,闹起来脑壳疼得很。我喜欢自静一点的。不过你倒是可以去去,喝盖碗茶,听听川剧,看一下变脸节目,特别修身养性的。”
    李军假装有些失落,说:“那还是算了吧。老爷子你都不去,我一个人去,很没意思的。”
    陈老爷子也不再接这个话题说下去,呼啦啦地吃面。他煮的面确实还不错,李军这是很久以来,第一次吃得这么过瘾,虽然吃完面浑身是汗,但汗水一擦,老爷子把电风扇打开之后,他又感觉到有种浑身通透的感觉。
    陈老爷子吃完之后,起身收拾碗,李军便将他拦下来,说自己来洗,怎么好意思让老爷子又洗碗呢。老爷子也就不拒绝,说:“小李,你下次只要有时间,还来这里,咱俩一起做饭吃吧。我一个人吃饭,也太无聊,也没啥胃口。有时候过日子就这样子,人多一点,家里的烟火气就重一点;冷冷清清的话,自然不像一个家。”
    李军说:“好的。”
    下午,老爷子要午休,李军便告别了,去了一趟何了了那里。何了了正好要出门,说约好了一个老板,想去看看场地,也就是要开大商场的场地。他一把拉住李军,把他往自己的桑塔纳车里拉。
    上车后,何了了开得飞快,一路上好几次直接闯了红灯。李军嘱咐他慢点,闯红灯太危险。
    何了了双手紧握方向盘,说:“没事。对方等得比较着急,说是从东川过来的,是咱们老乡,第一次见面可不能让别人等着。你坐好,我加速了。”他话一说完,一脚踩上油门,车子“轰”一声,开出七八米远。
    大概半小时后,二人到了蓉都城区西南边一家酒店门口。酒店金碧辉煌的,两人车子停好之后,马上有穿着西装的年轻小伙子过来停车。车子钥匙给小伙子后,何了了便带着李军径直往大厅门口走。
    门口一位年轻女孩走过来躬身说:“请问您是何先生?”
    何了了停住脚步,打量了一下眼前这位女孩。女孩大概20岁的模样,穿着一身黑色的职业套装;修长的腿部,笔直仟细,脚上的高跟鞋擦得锃亮。全身上下,除开口红的鲜艳颜色和领口的领结外,女孩全身颜色沉稳。
    何了了面带微笑,客气地说:“我是何了了,您是?”
    女孩抿嘴一笑,脸上的梨涡就太明显了。她说:“我是李总的秘书,专程下来接您的。李总在上面会议室等您,请跟我来。”
    何了了便跟在女孩后面,顿时闻到一阵沁人心脾的香水味。他知道,这种香味,是前面这个女孩身上的。这种香味,是青春的香味,是任何一个男人难以抵抗的香味。
    李军在后面轻轻拉了一下何了了的衣服,何了了回头看了他一眼,他说:“要么你上去,我在大厅等你吧。”
    何了了停下脚步,说:“一起吧。你也不是外人。”
    女孩回头看了看李军,又看了看何了了,说:“何先生有什么需要帮助么?”
    何了了说:“没事。”说完又对李军说:“没事,一起上去吧。”
    会议室在酒店18楼。出电梯后,女孩便带着二人直奔会议室。在会议室门口,女孩对着里面的另一位女孩子说:“李总,何先生他们到了。”
    女孩没抬头,“嗯”了一声,过了两秒,这才回头。
    何了了这才看清女孩的正面。只见这位“李总”,长发披肩,眉线清晰,皮肤白皙。一张脸上,五官搭配简直绝了,怎么看都觉得好看。
    李军趁机也看了一眼面前这个女孩,只觉得她总像哪里见过的,但又想不去来,是不是真的在哪里见过。他只好沉默不语。
    女孩微笑着伸过来手,期待何了了握手,然后说:“你好,我是李璐,这位就是何了了何总吧?”
    何了了从没见过这种场面,而且面前这个李总李璐又年轻漂亮,他多少有些自惭形秽,毕竟自己只是一个农贸市场里有几间铺面而已。所以,当李璐伸手握手时,他竟然有些呆住了。
    李璐继续笑着说:“何总?何总,我是李璐。东川在蓉商会的老乡们,之前一定介绍过我的。”
    何了了这才晃过神来,连忙握住李璐的手,尴尬地说:“你好,李总,我是何了了,这是我搭档李军。真没想到,您这么年轻漂亮。”
    李军没想到何了了忽然说他是自己的搭档,怔了一秒钟,立即笑了笑。
    李璐看了李军一眼,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说:“何总真是会夸奖人。您一句话说得我都心里吃了蜜似的。”
    双方寒暄几句后,便各自坐了下来。
    李璐扫了一眼何了了和李军,便开口说:“何总,咱们都是东川人,我才从云南考察结束,路过蓉都,正好今天有时间。咱们也是通过咱们商会介绍的,客套话咱也就不多说了,既然都有诚意谈合作,就直来直去,直接说重点,您觉得如何?”
    何了了看了一眼面前这个女孩,她看上去美丽可人,温婉大气,只是没想到说正事的时候,立即变得这么直接。这竟然让何了了一时间觉得气场有些受阻,弱了不少。他马上笑着说:“行,我同意,就按照李总的提议来。”
    李璐便打开面前的文件夹,笑了笑,脸上的梨涡顿时出现了。
    只是,她在一瞬间,总觉得对面和何了了一起的这个李军,像是哪里见过,或者她们之间,应该有某种因缘际会。但她努力在脑海里搜索,仍然没想出哪里见过。

第316章 旧事残伤

    何了了和李璐双方的交谈总体来说算比较顺畅。李璐大概说了自己云南的一块地卖出一半,资金自己用在蓉都,在蓉都的天府新区方向,又圈了一块地。准确说,是她叔叔又圈了一块地。他们准备把这块地搞来建商业大楼,底楼会空出来一部分,对外租赁办商业。
    正好,前段时间在东川在蓉都商会办事,商会的老乡介绍了何了了的情况,李璐初步了解觉得还不错,于是这才通过中间人约起来,谈谈具体的合作情况。只不过,李璐叔叔的这个商业大楼,是个独栋大楼,底层搞不了太多商业,但正因为搞不了太多商业,很多大商场不愿意接招,于是,何了了这种规模不会很大的,恰好合适。
    双方把各自的情况介绍了下,便签订了一个初步合作协议。正式合作协议,商定在商业大楼正式交付的时候,再见面商定。何了了对这个提议比较满意,正好这段时间,形势也较好,他可以趁此机会,进一步梳理完善供货链条和环节,同时也能为入场后的资金周转做准备。
    而李璐,面对此次谈合作,也展现出不卑不亢。她客观介绍自己的情况,也希望何了了能谨慎考虑。整个交流过程,她始终面对微笑,只要她在说话时,脸上的梨涡便一直存在。何了了听她说话,听着听着便会走神,心想这个年轻女孩,怎么气场会如此之强?而且这种面带笑容心里却无限坚定的状态,似乎与她天生匹配似的。
    事情谈完之后,李璐邀请何了了和李军留下吃顿工作餐。她说:“何先生,咱们都是东川人,您又年长我,小妹斗胆提个建议,时间也不早,咱们不妨一起吃顿便饭?”
    何了了见她提出邀请,原本对她印象就很好的,此时更是下定决定,一起吃顿饭,进一步交流下,这样为今后的合作也有更多好处。于是,他回头看了看李军,接着说:“李总客气了。都是老乡,也就别客气了。这样,我们请您如何?”
    李璐看了一眼何了了,又盯着李军看了一眼,笑着说:“那就听您的。对啦,李···李军?能冒昧问下,咱们俩是不是在哪里见过?我从你进这个办公室,就一直觉得咱们俩似乎以前见过。”
    李军听到李璐在同自己说话,便也笑了笑,说:“李总,我和我们何总,都是东川人。东川就这么大的地方,有可能是以前在东川哪里有过一面之缘吧。”
    李璐下意识点点头,说:“真是太奇妙了。”
    晚上在酒店吃,说是便饭,其实也还是比较隆重的。因为不谈工作,三个人便各自放下了沉重的心理,权当是东川老乡一起吃喝。吃到一半,东川在蓉商会的几个领导来了。何了了和李璐都是认识这几个领导的,一起向大家打招呼,又吩咐服务员重新点菜。领导们也毫不客气,说小何和小李你们俩定就好了,我们来只是蹭吃蹭喝的。一席话说得大家都笑了起来。
    何了了便笑着说:“那这样,点菜女士优先,买单还是我来。”
    李璐看了一眼何了了,抿嘴笑了笑,心想这个看起来有些财大气粗的男人,没想到还蛮会来事的嘛,相比之下,这个李军倒沉默不少,不过,这种沉默又有点让人摸不透。他像一个幽深的黑洞,立在自己面前,而自己总忍不住想去窥探。
    “小李,你按照你的口味来,咱都是东川老乡,都吃得惯的。”一位肥头大耳的领导说。
    李璐的思绪一下子便被拉回了现实,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那我们就狠狠宰一把了了哥。”
    肥头大耳的领导立即开玩笑,说:“这怎么忽然就成了了了哥呢?哎呀,看来你们这关系,是进步飞速啊。”
    何了了给领导递过去一根烟,马上帮他点火,说:“领导就是喜欢开我们玩笑。你看我在蓉都不好混嘛,这都头发愁白了,相比李总而言,确实算得上一个老哥哥了。”
    李璐也笑笑,将菜单递给一旁的服务员。递完之后,又瞥了一眼李军,只见他面色卡白,整个人像一樽木雕立在那里,毫无生气,不禁心存疑惑,便找了个话题,对李军说:“李军,你东川有没有啥比较好的朋友,可能我们认识呢?”
    李军听到在喊他,侧身朝着李璐说:“朋友还是有一些,不过我来蓉都上大学,之后基本便在这边了。东川大家都有自己的事,联系也不太方便,很多人都没怎么联系啦。”
    李璐听到他这么说,不禁对他刮目相看了。她没想到眼前这个看上去毫无生气的男孩子,居然还是一个大学毕业生。她自己没上过大学,对上过大学的人,从内心里边高看一点,总觉得上过大学的人,自然是带光的。
    李璐说:“李军是哪所学校毕业的?”
    李军说了学校。李璐又说:“真厉害。我可是梦寐以求都想上大学,只可惜当年读书,太怕吃苦,成绩也差。”
    何了了见在座的估计也就李军一个上过大学,其余人都没上过大学,再说这个话题,便有些尴尬。更何况,这个饭局,李璐和领导才算是核心,他便有意不谈“上大学”这个话题,进而说:“李璐刚喊我了了哥,我就直接叫你名字吧。这样也亲切一些。”
    李璐说:“早该这么叫了。我们一天被人喊‘总’啊,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总觉得膈应得很。直接喊名字,听起来亲切顺耳多了。”
    何了了笑了笑,说:“李璐,你在蓉都呆几天?”
    李璐说明天便要走了。何了了“嘶”了声,略表遗憾,说:“确实时间太紧了。”
    李璐笑着说:“听了了哥的语气,真是充满遗憾啊。”
    肥头大耳的领导附和着笑了起来。大家再次寒暄几句,东拉西扯的,服务员便陆续上了新菜。李军胃口不太好,酒也不敢喝,只得挑拣了几样清淡的菜,吃了后,便主要做服务。
    李璐也注意到了,便趁着李军帮倒酒的时候,在他耳边轻声说:“你让我想我我东川的一个朋友,他叫周学兵。你们性格正好相反,对比太明显了。”
    李军内心咯噔一下,犹豫两秒,说:“我是个闷葫芦,是吧?”
    李璐口吐芬芳,说:“你给人感觉很沉稳,安静,舒服。挺好的。”说完,便举杯和大家一起喝酒。
    晚上散场后,何了了醉眼朦胧地开着车子,油门一脚到底地往回开。李军坐在车上副驾位置,重心不稳,好几次差点撞到车门上。车子速度太快,他心里慌得很,说:“了了哥,车子放这里明天再开吧。”
    何了了说:“怕啥!兄弟,现在又没人查。再说,男人喝点酒开个车,这太正常了。你放心,我开车安全。对了,晚上李璐跟你在那嘀咕说啥呢?”
    李军有些紧张,说:“他打听你结婚没有。”
    何了了听到这话,很高兴,连笑几声,过了一会,兀自沉下脸,淡淡地说:“兄弟,过几天我开车带你回东川,看看你爸妈吧。”
    李军没说话,头靠着窗边,看着外面一闪而过的街灯。他忽然觉得有些寒冷。
    何了了说:“晚上喝酒那会儿,我看到你的样子,忽然觉得这个世界上,我们打拼,奋斗···什么都没意义。”
    李军说:“是不是觉得我马上要死了?”
    何了了说:“你让我想了我的弟弟。他在东川当年的武斗中,被造反派从长江中的船上,射来流弹打死了。”
    顿了几秒,何了了哽咽着说:“那是1967年8月8日。再过半个月,就是他死亡30年的忌日。”
    李军这是第一次听何了了聊他的旧事。当他听到何了了说到自己弟弟的事时,顿时觉得感伤不已。仿佛死去的就是他的弟弟。但转念一下,自己不也是很快就要死了么?能想到这里,他其实又有些淡然了。
    人生在世,从一出生开始,就是在走向死亡。每过一天,就是距离死亡少一天时间而已。从这个层面讲,早一天晚一天,也并非能改变最终的命运结局。
    李军说:“了了哥。你弟弟跟我一样,不爱说话么?”
    何了了说:“他确实跟你一样,话不多。30年前的8月8日,他给我外婆送去汤圆面后,下午四点半回来路上,遇到造反派的‘舰队’从东川郭家沱码头,径直开往东川主城区。造反派遇到另一派,双方立即打起来。我弟弟就这样被江上射过来的流弹给打死了。我们直到晚上七八点,还没见到他的身影,便沿着马路去找。最后在江边马路上找到他。他太阳穴被打了铜钱大的一个洞,血流了一地。他手里还拿着一个装汤圆面的袋子,袋子里有几个苹果。”
    李军不知道说什么,只好静静听着他说。
    何了了继续说:“活生生一条人命,就这样被打死了。后来很长时间,我们家里都弥漫着一股悲凉的气氛。在后面我大了一点,就到蓉都来投靠我一个表叔,开始学着做生意了。很长时间,我没回东川,就算我爸妈过世,我也没回去。”
    李军说:“为什么呢?”
    何了了说:“一回去,就想到我弟弟。想到他那张年轻的脸,被鲜血模糊的画面。还有太阳穴上的铜钱大的洞洞。”
    沉默了一会,李军拍了拍何了了的肩膀,说:“了了哥,等我哪天死了。我去那边了,托梦给你,告诉你,弟弟在那边是不是过得很好。”
    何了了说:“这个世界,好人总是没好报。”

第317章 老友相见

    李军回到家胃又疼了几天。他疼得受不了的时候,就用一个玻璃杯子底部,顶着胃部,刚开始这样做还有一点效果,但过了几次之后,这种土办法显然已经不见效了。
    他决定去医院开点吗啡止痛,可到了医院,医生死活又不给开。要开可以,必须得住院,可是想到住院,李军又迟疑了。他可不想就这么死在医院——他骨子里,对医院有一种警惕的心理。
    等胃疼稍微好一些,李军又去何了了那里转了转。自从上次何了了和李璐吃饭那晚,在回来的车上,何了了说了自己弟弟在武斗中惨死的事后,李军就对他产生了深深的好奇,以及关怀。
    这种关怀因怜悯而起,但绝不仅仅停留在怜悯之上。以至于,他在看到何了了忙碌的身影时,总觉得他更像是自己的亲大哥。
    何了了丝毫不提那天晚上的事,大概是想着说了就说了,酒后的话,谁会继续放在心上呢。李军来看他的时候,他热情招呼,及时阻止李军帮忙,喊他在一边歇着喝茶。到了吃饭时,又喊李军一起去吃饭。
    日子就在这种无所事事中不知不觉地过了快一周,李军偶尔会想到陈虹,想到她是不是已经在加拿大安定下来。按说陈虹要是安顿下来后,会赶紧想办法联系老爷子的。李军去过老爷子那里,但是老爷子说暂时还没有陈虹的消息。
    这天黎斌到了蓉都,找到李军。李军还有些意外,问他怎么突然来了。黎斌一个人来的,背着一个小皮包,也没带换洗的衣服。见到李军之后,他强忍住自己的激动心情,尤其是看到李军消瘦的脸庞后,更是吃惊不已。
    黎斌这次过来,是因为上次陈虹去东川找过他,希望他来能将李军带回东川。他将餐馆的事,交代给陈小英后,这才赶到蓉都。
    黎斌撒谎说:“我老汉(川渝方言里的爸爸)有个徒弟在这边开个酒店,也是一直做不走,喊我老汉过来帮看看,我老汉不想来,就让我过来看看。”
    李军有些高兴,说:“以前没听说你爸有徒弟在这边呢。对了,你这次来呆几天?”
    黎斌毕竟是撒谎,也不好扯太远了,怕李军识破有些接受不了,便说:“回头我去看看,没啥事就赶紧回东川了,陈小英一个人在家我还不放心呢。”
    李军说:“也是。对了,陈小英现在咋样?你们啥时候要孩子呢?”
    黎斌见李军精神还行,唯独气色较差,人也比较消瘦,便说:“她还好。对了,你怎么看起来不太对劲?”
    李军“嗨”地感叹一声,说:“没啥问题。走,带你去我大学附近去吃饭,那边餐馆多,又经济实惠。”
    黎斌说好。两人出门,黎斌又故意让李军喊上陈虹一起,李军说陈虹去加拿大了,没走多久。黎斌装作很意外的样子,说:“她走了,那你那个餐饮店怎么办?你一个人搞?”
    李军说:“咱们一会边吃边说吧。”
    两人去了以前李军上大学常吃的那家酸菜鱼馆子。两个人点了三斤鱼,喊鱼老板杀好鱼,赶紧端上来。鱼老板和李军认识,径直问道:“兄弟,你的病好些没有?很久没看到你了。”
    李军赶紧朝鱼老板使眼色,这一幕被黎斌看出来了,他赶紧接着话说:“李军,你什么病?胃病么?以前就说胃不太好。”他其实是知道李军的病情的,何况这次来蓉都的目的,就是专门来把李军带回东川。
    李军笑了笑,说:“我能有啥病!鱼老板开玩笑瞎说的。这里的鱼味道很不错的,以前我上大学时,陈虹经常请我们吃,她老爸每次来学校看她,也会请我们几个玩得好的一起吃。”
    等待上鱼的间隙,黎斌想了想,不知道怎么开口,便有点沉默了。
    李军看到了,说:“黎斌,你有心事?怎么看来闷闷不乐的?”
    黎斌被识破,便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喝完茶水后,说:“李军,咱们这么多年的交情,你觉得我这人咋样?”
    李军一脸疑惑地看着她,笑了笑,说:“黎斌,你这是怎么了?咱们从小一起长大,不是兄弟却比兄弟更亲啊。你怎么忽然这么说?”
    黎斌深深吸了一口气,极力在脑海中组织语句,他想平静地说出自己的意图或者目的,但是又怕李军抗拒、不理解或者反感。毕竟,接下来他要做的事,是需要得到李军的配合,而且这个配合的前提是,李军得直面自己患癌即将离世的现实。
    让一个人直面自己的生死,该是多么的残忍和无情呢?
    越是这么想着,越是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时间就是在沉默中一分一秒的消逝。像很多年前的小时候一样,黎斌在课堂上面对老师的提问,他绞尽脑汁,还是不能回答问题。那种把分秒放在地上摁的情形,在多年后依然清晰。只不过,这次,他面对的不是老师,而是自己的多年情分的发小和兄弟。
    李军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喝完后,说:“是陈虹喊你来蓉都来找我的吧?”
    黎斌抬头看了一眼李军,伸手揉了揉鼻尖。他每次内心被识破时,就会下意识地伸手揉揉鼻尖。他觉得这种方式,技能缓解尴尬,又能为自己的快速反应争取时间。这实在是一石二鸟的行为。
    只不过,这次,他没想到李军能这么一针见血地识破自己的动机。一时间,他有点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李军笑了笑,颇有些得意,继续说:“你刚说的来见你爸的徒弟,大概也是忽悠我的吧?”
    黎斌咬了咬嘴唇,身子往后一靠,说:“你明知故问。”
    李军说:“那就是承认了?”
    黎斌说:“是的。这次来就是喊你回东川的。陈虹走之前专门去东川给我说了你的情况的。她对你不放心。”
    李军沉默几秒,说:“你说我这样子,该怎么回东川呢?我不是没想过回去。”
    黎斌看了看眼前这个男人,心头忽然溢出酸楚感。他早该想到李军会这么说了。
    他这个发小李军,自从出去插队当知青,当年和父亲有一点点冲突,后来父子之间依然稍有隔阂,再后来自己工作也不太顺心,感情也不够如意。这么多年,他基本很少回东川。所有这些,都表明他内心一直是纠结和有疙瘩的。是的,就像他自己说的那样,他这个样子,该怎么回东川呢?
    同龄人成家立业,即便没成家也有一份事业,而他呢,漂泊在外,多年不敢或者说不好意思与家里联系。但家里人一直以为自己工作忙,都给予体谅,可是自从兰州回蓉都这事发生后,他的人生轨迹,已经偏离了父母原本期望的轨道了,他没有去解释和说明,这么多年一直顺其自然,不去解释和说明,于是家里也一直以为他勤奋工作。
    现在,他要是回去,该如何和父母说呢?
    黎斌就在这么短短时间里,忽然全部明白了李军的处境,并给予最大的同情和理解。他现在也管不了这么多,他眼睛里只有李军仅剩不多的时光。而这些时光相比李军在父母面前的解释和说明,显得更加重要。通俗讲就是,即便父母如何不解、责骂、失望、失控、谩骂····等等,他李军都该承受。
    承受之后,再来和父母和平相处,走完人生的最后一段旅程。
    黎斌说:“别想太多,你生病了,就回去养病。有父母在身边,他们也放心,你也能多跟父母在一起,这样有利于恢复。”
    李军说:“你也别安慰我了。我知道,你们希望我回家,是怕我死在蓉都。”
    黎斌心里“咯噔”一下,说:“你这话说得······”
    李军笑了笑,说:“在我面前,其实不必忌讳说生死。我已经想开了。没事,你在这边歇几天,等我调整下,咱们一起回东川。”
    黎斌没想到李军想得这么透彻,也这么轻易便答应回东川了。他说:“也好。”
    李军又说:“对啦,我生病这事,林淑琴不知道吧?”
    黎斌说:“她应该不知道的。”
    李军说:“那就好。别告诉她了。”
    黎斌看了一眼李军,点了点头。
    两人聊了半天,老板菜上来都凉了。李军吃不了多少,劝黎斌多吃点。黎斌此刻也没多少心情吃,匆忙扒了几口饭,便说自己吃饱了。李军也不再勉强,喊老板埋单。
    李军说:“后天咱们回东川吧。我明天去跟陈老爷子道个别,顺便跟几个朋友也说声。再回去就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来蓉都了。”
    黎斌看着他消瘦的身板,听到这句话后,鼻子有点酸,眼睛也有些涩涩的。他转过头,不想让李军看到他难过。
    二人在路边等车。李军好几次想蹲下来。他站久了,便觉得双腿发麻,整个人有些眩晕,甚至有些恶心。而这些,他并不想让黎斌知道。他只好左走几步后,又折回来往右走几步,来回渡步。
    黎斌看着他这极力控制自己难受的样子,不禁悲从中来,说:“在我面前,就别逞强了。要不要我扶着你?”
    李军尴尬地笑了笑,说:“没事。一会就好了。”

第318章 落叶归根

    李军临走前去了一趟何了了那里,给何了了说了下自己要回东川的事,并表示了感谢。
    何了了忙得不亦乐乎,听到这个消息,有点吃惊,但又觉得这样挺好,说回东川好好休养下也挺好,等忙完了商场的事,就去东川看李军,最近几天,李璐那边可能要来一趟蓉都,再一次具体协商一下商场布局的事。
    李军说好,到时候来东川了,一定请何了了喝酒。
    从何了了那里出来后,李军去了一趟银行,给黎斌说要将陈虹留下的钱,给一部分给陈老爷子。毕竟是李军和陈虹之间的事,黎斌也不好多给意见,黎斌只好跟着他去了。
    银行柜员听说要取这么大额现金,不能现取,经过层层报备后,喊李军次日再来。
    李军和黎斌只好又耽搁了一天,次日两人再去银行,一番操作之后,取出来六十万,用一个黑色布袋装起来提走。黎斌不理解,李军说:“我今后可能也不会回蓉都,如果把这么大一笔钱留在存折里,陈老爷子也没法取,带现金过去,他怎么操作再说吧。”
    一切办妥之后,他又去商场买了一堆礼品,和黎斌一起,去了陈老爷子那里。
    陈老爷子正好去附近的老年大学学唱川剧回来,在小区门口遇到李军,很是高兴,老远便喊李军。李军听到后,便迎了上去,介绍说:“这是黎斌,从东川过来的,之前帮我跟陈虹一起做面馆的。老爷子您见过的。”
    几天没见到陈老爷子,他似乎憔悴不少,看上去眼袋黑又重,嘴唇也没啥血色,他穿着一件白色的短袖,但说是白色吧,又似虎粘过一层灰,显得有些脏兮兮的。大概是几天没洗过了。
    陈老爷子连忙跟黎斌握了一下手,说:“黎斌是吧,有印象的。看起来胖了不少嘛。”
    黎斌连忙笑着说:“是的,老爷子记性好。”
    三人寒暄一会,边上楼进屋。
    李军把一堆礼品放下后,陈老爷子微笑着说:“你们来就来,怎么带这么多东西。”
    李军说:“陈叔,我准备回东川了。跟黎斌一起回去,黎斌这次是专门过来接我的。也不瞒你说,我这个病,你也知道的,胃癌,什么时候死也说不定。陈虹走之前,专门去东川给黎斌说了,所以他也就过来接我回去。这次来就是跟你道个别,下次也不知道还能不能见到。”
    陈老爷子一听这话,原本布满笑容的脸,顿时阴了下来,并且开始激动起来,盯着李军的脸,说:“小李,你不能这么想。你还年轻,没多大个事的。”
    李军无可奈何地笑了笑,因为太瘦,笑起来脸上的肉都没啥变化。他接着说:“没事的,陈叔,你也别劝我了。我有心理准备的,现在已经想通了,无惧生死了。唯独···唯独就是舍不得你们。”
    陈老爷子拍着李军的肩膀说:“不要想太多啦。越是想得多,越是有心理负担。能吃则吃,能喝就喝,过好每一天。”
    李军“嗯”了一声后,从身后提出来那个装钱的黑色布袋,一把递给陈老爷子,说:“陈叔,这布袋里,有六十万现金。你拿着吧,我拿着也没啥用。”
    陈老爷子听说这是现金,还有这么多钱,顿时不接,推辞着说:“小李,你这是干什么呢?”
    李军不慌不忙地说:“陈叔,你拿着吧,听我给你说怎么回事。”
    陈老爷子还是坚决不收,把布袋一把塞回来,说:“你说事我听着。但是这个我肯定不能要的。”
    李军说:“陈叔,我之前跟陈虹一起做面馆做餐饮,从一开始就说好了,我只是帮她,我无意赚这个钱,也根本没想过拿分红啥的。但是,陈虹非要跟我对分,她那个性格你知道的,我也不好跟她拒绝。她走之前,把餐饮企业转让了,非要给我八十万,我推辞不过,只好先拿着了。这段时间,我住院休养啥的,花了一部分钱。剩余七十多万,我把其中六十万取出来,拿过来给你吧。我这病,估计也熬不过多久了,就算后面治疗,也用不了多少钱。病也治不好,与其浪费在医院里,还不如把钱留下来。你如果用就用,不用的话,就替我保管着,陈虹她肯定不会要这个钱,只好等今后刘莲茹回国了,你们转交给莲茹也行,就当是我这个当干爹的,给她的一点心意吧,如果她今后找工作需要钱,也可以用这个。当然,今后她长大了,有对象了,结婚出嫁,我这个干爹估计也看不到那一天了,这钱也可以当她结婚时,干爹给她的。所以,陈叔,你一定要把这钱拿着。”
    黎斌听到李军这一席话,心如刀割,他没想到李军在这边已经有这么深厚的情感。面前这个男人,真的变了,真的不像是以前那个发小。此刻的李军,更像是一个浑身散发着悲剧气质的男人。他似乎是在跟身边任何一个亲近的人,告别,然后永远不会再见。他每说的一句话,都像一颗钉子,深深地再往别人心口上钉。他说出来云淡风轻,走心走肺,但听他说话的人,像在被煎熬。
    黎斌有些难受,摸了摸额头,起身走向窗边,看向外面,深深叹了一口气。
    陈老爷子顿时忍不住,马上哭了出来,抽搐着说:“小李···你说这钱,我怎么能拿?我拿了的话,是要遭雷劈的呀。”
    李军捏着陈老爷子的手,微笑着说:“没这么严重的,陈叔。我原本想存进存折,把存折给你,但想着我今后回东川了,还能不能再回蓉都,也说不准。万一哪天,我突然死了,钱放在存折里你们取钱需要本人到场,那就太麻烦了。所以,只要一下子取出来这么多。”
    陈老爷子不停抽搐着,也不停抹着眼泪,说:“小李···这钱,我万万拿不得。就算不遭雷劈,今后陈虹知道了,我没脸见她。”
    李军摇摇头,说:“陈叔,没事的。这钱你一定得拿着。回头你去银行,存到存折里就是。别放家里,家里不安全。”
    陈老爷子一把抱住李军,哭得稀里哗啦,说:“小李,陈虹真的没有白爱你一场。莲茹有你这个干爹,真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可是···可是老天爷怎么这么不公平呀!”
    李军此时此刻,也有些被感染,只觉得眼泪直往出涌,顺着脸颊往下流。他伸手擦了眼泪,怕被黎斌和老爷子看到,也怕陈老爷子过于激动,一会出啥事也不好办,于是说:“陈叔,没事的。我这不好好的嘛。一会咱们出去吃饭吧,吃完饭去银行把钱存了。”
    陈老爷子这次松开他,仍在不停抽搐,说:“小李,我怎么能收这个钱啊!哎!我这是要折寿啊!”
    李军也不再说什么,转身见黎斌站在窗边看楼下,便凑过去,说:“这地方视野还不错,地段也不错。陈虹还是蛮有眼光的,选在这里买了房。”
    黎斌“嗯”了声。
    陈老爷子坐在沙发上,抽搐着哽咽了半天,眼睛都哭红了。身边放着黑色布袋,里面一扎一扎的现金,将黑色布袋撑得鼓鼓的。陈老爷子看着黑色布袋,也不再推辞,陷入了沉思。
    过了一会,陈老爷子说:“陈虹走这么久了,也没来个消息,也不知道现在安顿得怎么样了。早知道这样,当初我就不该同意她出国,瞎折腾一番。”
    李军听到这话,也不安慰陈老爷子。他理解陈虹的所作所为,知道这样其实并非坏事,虽然于情理上有些难以让人接受,毕竟陈老爷子还在蓉都,孤身一人。但仔细想想,倒也觉得能理解。
    人这一辈子,从一出生开始,就是一个和父母逐渐远离的过程。早离开、晚离开,早晚都得离开。
    中午,三人在楼下一家板栗鸡汤锅店吃板栗鸡。板栗鸡,其实是将板栗和土鸡一起炖,里面再加一些可食用的中药材炖,这样的的汤锅,吃起来养胃补身,健脾益肾,很受蓉都人喜欢。所以,这家店生意很好,三人到店里还等了半个小时,才有空位置。好在好饭不怕晚,板栗鸡端上来之后,大家都觉得不错,李军破天荒的还就着汤水,吃了一小碗米饭。仅仅一小碗而已,多了他不敢吃,怕消化不了,毕竟自己是胃有问题的人。
    席间,陈老爷子闷闷不乐,心事沉沉。李军不想因为自己回蓉都,搞得老爷子心情沮丧,便有意无意地说笑。
    可越是这样,便越显得有些刻意,老爷子便越是不开心,终于在后面,老爷子还是忍不住,说:“小李,你这次回去,不要有什么心理负担。小黎也不是外人,当着小黎的面,我说说心里话,等你回东川了,我想说也没啥机会。说实在的,你在蓉都这么多年,你跟我家陈虹虽然没能在一起,但这么多年,我一直把你当自己的孩子一样,其实有时候我想到你,我其实很难受的。人与人之间,讲究的是缘分,你跟陈虹一起上大学,后来又在一起创业开餐饮公司,现在又要回东川,我想吧,可能也是我们大家之间的缘分要散了。但是不管如何说,小李,我会记得你。你也要记得我们。”
    李军给老爷子舀了一碗汤,连声说一定一定的。
    下午三人还是去了银行,将六十万元以陈老爷子的名字,存进银行。当银行柜员将存折递给陈老爷子的时候,他手直接打哆嗦,半晌说不出话来。
    李军风轻云淡地笑着说:“陈叔,我把我东川家的地址给你,到时候陈虹有消息了,或者你有机会去东川的话,你来找我。”
    陈老爷子“嗯”了声。
    担心再呆久了,陈老爷子更是激动,黎斌借口说赶火车担心时间来不及,建议就此告别。李军还是喊了一个出租车,将陈老爷子送回到小区门口,这才将就出租车直奔房子那里,拿上最基本的东西后,直奔火车站。他那些杂七杂八的东西,基本上留给何了了了,包括房子善后处理,都给何了了已经交代清楚了。回头何了了去处理一下就是。
    一切完毕之后,黎斌帮李军背着一个挂包,李军背着一个双肩包。二人在蓉都火车站的广场上,看着楼顶的“蓉都火车站”几个大字发呆。
    李军说:“黎斌,你知道么?我想到当年我来蓉都上大学时的情形。那天的阳光和现在一样,炙热无比。”
    黎斌说:“一晃好多年了。”
    李军说:“是的,恍如隔世。但怎么总觉得是昨天。”
    黎斌说:“说明你心态还没老。”
    李军说:“心态不老有啥用呢?我都是数着日子在活了。”
    黎斌侧身看了看他,只见他说话时,似笑非笑。黎斌说:“走吧,再不赶紧的,一会票都没了。”
    好在售票厅人不多,很快买了票,车站广播通知开始检票进站上车。李军一言不发,跟着黎斌上车。他上车前,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检票口,迟疑了几秒,便依依不舍地进了车厢。
    黎斌说:“你看啥呢?”
    李军说:“没看啥。”说完便把背包递给黎斌,放在火车货架上。包刚递过去后,坐下来,一眼便看到车窗外的站台上,陈老爷子手里拿着一张纸,匆匆忙忙的样子。
    陈老爷子这是追到车站了,肯定是在找李军跟黎斌,送他们最后一程。
    “他肯定是有什么事情!”李军赶紧往车门处走,只是车门已经关闭,无法再打开。
    二人又折回来,分开在车窗边上拍打着玻璃,试图引起陈老爷子的注意。很遗憾的是,陈老爷子还在匆忙往前面车厢位置走去,根本没看到二人。
    很快,列车便启动了,缓缓离开站台。李军无奈之下,只得放弃了拍打车窗,只剩黎斌继续顺着陈老爷子的方向,拍打车窗。
    列车远行速度越来越快,站台上的人,纷纷后退。
    很快,黎斌和李军也和站台上的陈老爷子擦肩而过,车子飞快驶过,将陈老爷子远远地留在站台上。陈老爷子终归是没有看到二人。
    列车像一头发狂的野兽,朝着东川飞快地驶来。车子身后,是渐行渐远的蓉都,以及李军这些年的喜怒哀乐。
    李军坐在座位上,对着面前的黎斌说:“辗转这么多年,又回到了原点。我忽然有点叶落归根的感觉。”
    黎斌说:“瞎说。这是新的生活的开始。”
    许久,李军才轻声笑了笑,侧着身子望向列车窗外,窗外是一望无垠的平原。

第319章 大爱无敌

    火车到达东川,已经是当天深夜。黎斌扶着李军走出火车站的那一瞬间,浑身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激灵。背后是夏日的风,从站台里面吹过来,却出奇的凉爽。
    夜幕低垂,像一块巨大的黑布笼罩着东川的天空。抬头仰望夜空,看不见星星,这倒显得很正常,现如今,城市的夜晚,哪里能看得到星星呢?萤火虫就更别提了。更何况,东川这个城市,两条大江穿城而过,江边湿气水气较重,晚上升腾起来,雾气迷糊,更是不会看得到通透的夜晚星光。
    黎斌说天色太晚,还是先去他家里住一晚,明天白天再回家。李军想了想,这样也好,便不再推辞,跟着黎斌准备往他家走。
    到家后,陈小英还没休息,洗完澡正在看电视,顺便等着黎斌。见黎斌和李军一起回来了,当下便满心欢喜,连忙问二人是不是还没吃晚饭。黎斌说是的,煮两碗番茄鸡蛋面,垫垫肚子。
    不一会,番茄鸡蛋面端上来了。黎斌又喊陈小英去把隔壁卧室收拾下,今晚李军暂时先在这里住一晚。陈小英便又立即过去清理卧室,忙得不亦乐乎。好在卧室东西并不多,陈小英手快脚快,三把两把便收拾得齐整无比。
    二人吃完面,陈小英又快速将碗筷收走洗了。接着又是端一盆水进来,换上新毛巾,给李军清洗。李军有些不好意思,说:“小英,你别这么客气,忙前忙后的。我都不觉得不好意思来打扰你们。”
    陈小英说:“你这是说啥话呢!李军,我们家黎斌就你这么一个朋友,也可以说是兄弟吧,这能算什么事呢。”
    李军便不再说话,心里想着明天得赶紧离开这里,再继续待下去,就太麻烦黎斌和陈小英了。
    黎斌也说:“李军,想那么多干啥!我家不是你家么?以前小时候,咱俩放学回家,经常偷偷吃我爸做的回锅肉你忘记了?”
    李军忽然笑了,说:“还不是你带头的。”
    黎斌也笑了,说:“不管谁带头的,反正你也吃了的。我记得有次,咱俩还偷吃了半个猪腿,结果我爸硬是以为是我妈偷偷吃了。反正那时候,我妈妈也好吃懒做的。我爸不怀疑她还会怀疑谁!”
    李军想起以前这些事,忽然觉得心里有些温暖。当年,他跟李军俩人放学,经常干这种事。那时候,两人家里条件都不是很差。李军家是工厂的工人,算是工薪家庭;黎斌的爸爸开餐馆,吃喝自然是不愁的。而在那个年代,恰好经常缺吃的,黎斌带着李军,当了“家贼”,屡次回家偷吃自家的饭菜。
    这也算是年少时代的美好记忆吧!几十年之后,不缺吃喝的年代,再想起当年的这些调皮往事,谁都会觉得心酸而又快乐着吧?
    陈小英故意留着黎斌和李军在客厅里说说话,自己打声招呼后便先休息去了。
    黎斌嘱咐李军,到这里就像到家一般,啥都别想,好好休息,明早起来俩人一起去吃一碗老太婆摊摊小面。李军说好。
    交代完之后,黎斌回到自己房间,见陈小英还没睡着,便叹了一口气。合衣睡下后,陈小英便问他李军情况咋样,是不是不太理想。黎明“嗯”了声,说确实不太理想。陈小英也叹了一口气,说:“这年头,好人真是没好报。”
    黎斌示意陈小英小点声音,免得李军听到不太好。他接着说:“明天我得跟李军回家一趟,起码得把他先安顿好。”
    陈小英说:“你去就是了,店里反正也没太多事。我一个人还忙的过来。对了,那个陈虹就真走了?”
    黎斌说:“是的,去加拿大了。李军把陈虹留的钱,给了六十万给陈虹的爸爸。”他说了李军不要钱的理由。
    陈小英很吃惊,又感到意外,张大嘴巴说:“不会吧!”说完又“哦”了一声,说:“不过,我觉得李军这事确实做得够意思。说实话,陈虹给他那部分钱,完全应该是他的,毕竟俩人合伙开的餐饮企业,钱分一半也正常说得过去。他最后没要这个钱,理由也说得过去,毕竟确实后面李军没怎么做事,基本上是陈虹一个人张罗起来的。但他既然生病了,又缺钱治病救命,恰恰又不要这个钱,说明你这个兄弟,并非那种见钱眼开之人。”
    黎斌说:“李军这个人,其实是个重情重义的好男人,虽然有些时候,我也觉得他太软弱了,甚至在世俗的眼睛里,他并非是一个敢爱敢恨的男人。他也可能会让有些女孩子不那么喜欢,缺乏男子汉气概吧,但这才是真实的他,是一个有血有肉的男人。在他的眼里,情义才是最珍贵的。否则,当初林淑琴跟他分开,他就这么分开了,以至于自己难受了多少年,多少年都走不出来,这是何苦呢?“
    陈小英说:“你说的也对。那些说他不爱林淑琴的人,才是真坏。他正因为爱林淑琴,才觉得自己给不了林淑琴物质上的美好未来,才不想让林淑琴吃苦受累。这应该是小说里的‘大爱’么?”
    黎斌搂着陈小英说:“说大爱,有点过了。其实我更倾向于说他就是一个真实的男人,并不是一个发光发亮的男人。他想爱,但顾虑太多,以至于别人认为是唯唯诺诺。他重情重义,感情上也没有‘将就’。如果真的放低自己的感情接受程度,他完全可以违心接受陈虹嘛,你知道的,陈虹那么爱他。”
    二人又搂着说了一会话,便各自迷糊睡去了。只有隔壁房间的李军,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他倒不是觉得自己要死这个事难以接受,他只是想着第二天该如何给自己爸妈说这个情况呢。毕竟,这么多年了,说去说来,自己倒是一事无成,没有成家立业,也没有能够好好孝顺父母,到头来,还命不久矣。
    想到这里,李军便有些难受,辗转反侧,加上天气有点热了,他睡不着,索性起来穿着衣服,轻声轻脚出了大门,沿着巷子往外走,不一会便到了江边。
    东川上游前几天才下过大雨,此时江水正旺,波涛暗涌滚滚而来。李军沿着滨江路,慢慢顺着江岸往上游走。江对岸的高楼在这几年逐渐多了起来,各种临江江景房,开始修建起来,直插云霄。与此同时,东川的夜生活也逐渐火热起来了,大半夜的街上还有人在晃悠。
    李军倚靠在江边栏杆上,任凭江风拂面,眺望着对岸的高楼。几年前,他曾多次临江远眺,也曾设想过江对岸楼房里都住的是什么人;也曾幻想自己能有钱,在江边买一套江景房,看江赏月······想到这里,李军笑了笑。
    江上挖沙船开始行动起来了,轰轰隆隆在作业。偶尔还长长的一声汽笛声,越过江面传过来,像刚吃完晚饭的醉汉,打着饱嗝。
    李军此时尽可能让自己轻松下来,他找了一个江边的长木椅子坐下来,靠着椅子,抬头仰望夜空。一会又闭上眼睛。脑海里,很快便浮现出了陈虹和林淑琴。
    陈虹不知道现在怎么样子了?在加拿大还好么?
    林淑琴呢,按说不该再想到她的。但过去的事,怎么能不想到呢?何况曾经那么刻骨铭心的记忆,或者说是美好青春的不可磨灭的痕迹呢!
    当然,现在摆在面前的,还有更值得想的事。那就是,天一亮,他回到家该如何和父母解释,解释这么多年的虚度光阴。即便父母不责怪,可是一见到父母苍老的脸,自己内心也觉得内疚无比吧?
    除此外,父母要是看到自己这么憔悴的样子,问到之后,自己该如何回答呢?总不能直接说,你们的儿子得了癌症,这次回家来,是在家等死的!
    生活真的是个小魔王,不停给你设置困难障碍,让你不断地想办法克服和逾越。如果你能干掉这个小魔王,那你就有享受不尽的快乐。但如果你被生活打倒在地,就又是另外一说了。
    江风袭来,夹杂着一丝丝凉意。李军长长叹了一口气,又剧烈咳嗽了几声。他站起来,继续往前走,发现前面已经没有路。而此时,他忽然又觉得有些眩晕,有些恶心想吐。他一只手扶住江边栏杆,另一只手摁住胸部。
    “他娘的,早不疼晚不疼,现在居然有点疼了。”李军使劲摁了几下自己的胃,自言自语道。
    等了很久,才稍微好一些。他才慢慢往黎斌家走,走到巷子口处,老远看到一个影子,这个影子很面熟。
    他努力睁大眼睛,盯着影子看,忽然发现那个影子像是他自己背影。他有些疑惑,揉了揉眼睛,再仔细看时,那个影子已经不见了。
    “怎么会是我自己的影子?”李军不得其解,快步向着黎斌的家门口走去,走到门口却啥也没看到。
    他忽然想到一个词:灵魂出窍。

第320章 心存疑问

    次日早晨,黎斌起来准备的早饭:每人二两小面,外加一个煎蛋,还有一份番茄蛋汤。
    当然,李军的那碗小面,是清汤小面,而黎斌自己的这碗小面,是纯正东川麻辣小面,花椒粉足量、辣椒油足量,还有油炸豌豆,榨菜颗粒,绿色叶子菜·····当然,最最要紧的便是面挑起来后的汤底。
    在东川,别看一晚小面似乎料很简单,程序似乎很简单,实际上,最不简单的就是这汤底。汤是高汤,采用大骨、鸡骨架、鱼骨架、鹅骨架、老鸭骨架等一起熬,先大火熬,熬开之后再采用小火炖上至少四五个小时。
    李军看着眼前高汤香味四溢的东川小面,已经隐约感觉到嘴里再分泌唾液了。他迫不及待地挑了一筷子面吃了,说:“小英早晨不跟我们一起吃早饭么?”
    黎斌朝着前厅看了一眼,说:“她早晨出去了,一会回来后,咱们一起去你家,顺便看看你爸妈。”
    李军说:“你们忙的话,就别去了。我自己先回去,等过几天你们再来就是。”
    黎斌说:“就怕你回去跟你爸妈吵起来。我们一起的话,老两口可能还顾及着我们在场。”
    李军说:“不用担心。他们说啥我听着就是。看我这个样子,他们还能吵什么呢?”
    黎斌想想,觉得李军说得也有道理。现在这么一起回去的话,反倒让李军有心理压力,等过几天,李军安定下来了,再跟陈小英一起过去,吃顿午饭,顺便看看老两口,其实可能更好。当下,他便说:“那这样,我们就不跟你一起去了。等周末时,我跟陈小英一起去看你,顺便在你家吃个午饭。”
    李军说:“好。”说完又低头吃面,他似乎很久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面了。话说回来,他跟陈虹一起开的餐饮企业公司,面这一块,还是黎斌的技术,味道也是黎斌当初定下来的调料配方,大致相同,但是毕竟这味道跟火候、配料多少等等有关系,所以后来店里的面的味道还是有一些些小的变化。
    今天又迟到黎斌亲自挑的小面,这熟悉的味道,瞬间便将李军的记忆拉回到几年前的蓉都。准确说,是黎斌在蓉都帮他们挑面的那段日子。那时候陈虹还在,他身体还好,大家为了创业,起早摸黑的,雄心万丈的。
    想到这里,李军暗自有些心酸,也不知道陈虹和刘莲茹现在在加拿大那边如何了。
    黎斌看出了李军的心思,边挑面边关切地说:“既然回来了,蓉都的事就别去想了。也别担心陈老爷子。人各有命,缘分这东西,有时候还是要讲究的。”
    李军笑了笑,说:“你又想说啥?吃面吃面。”说完呼啦啦吃了几口面,连连称赞。
    吃完面,歇了一会,黎斌还是和李军一起回去了,主要是黎斌看李军东西较多,李军一个人根本搬不动的。黎斌开着自己的车,把李军送到家门口,便开车走了。
    李军到家后,老爷子正准备出门去钓鱼,见到他后,先是半信半疑,接着一惊讶,上下打量半天,这才慢吞吞说:“你···你怎么忽然回来啦?”
    李军喊了一声“爸”,说:“嗯,回来了。”他不知道如何解释,便不解释。
    老爷子赶紧把装渔具的篮子和鱼竿放回院子的角落,朝着屋里喊:“军军回来了!”李军的妈妈这才从屋里半信半疑出来,手里拿着一件要洗的脏衣服,倚在门边,打量着面前的这个人。
    李军清晰的看到,妈妈已经头发花白了,还戴了一副老花镜。发觉这一点后,他迅速收回目光,看向院子里的父亲,只见他同样头发花白,脸上已经有些老年人常见的斑点了。更清晰的是,老爷子的眼袋已经很明显。
    这么多年,两位老年人到底是怎么过来的呢?李军暗自惭愧,心想这才几年了呢?仿佛去清水湾插队下乡的事,只是发生在昨天。但转念一想,他从这个家出去,已经20余年了。出走半生,归来已是人到中年了。不,对他来说,归来已是即将死去的人了。
    李军看着老太太说:“妈,我回来了。”
    老太太手上的衣服顿时掉落在地上,她脸上逐渐露出了笑容,但一瞬间,笑容又消失了。她转身进了屋,没搭理李军。
    李军站在原地不知所措,看着院中的老爷子。老爷子摇摇头,走过来,将李军手里的东西接着,放在旁边,说:“你怎么这么瘦了?”
    李军没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问老爷子:“我妈这是怎么了呢?”
    老爷子笑了笑,说:“你快进去看看吧。这么久没看到你,估计是在生你的气了。去哄哄吧。人一上年纪,就像小孩子一样。”
    李军“嗯”了声,缓慢地进了屋,看到老太太坐在自己床边,正在抹眼泪。老太太见他进来了,抽搐着连忙侧身,继续不搭理他。
    李军坐在身边,拉了一把老太太,笑着说:“妈,你这是怎么了?见我回来了,居然还不搭理我。”
    老太太仍在哽咽,不说话。
    李军像哄孩子一样,说:“好了,好了,别哭了。妈,你怎么像我小时候那样子呢。”
    他看到老太太这般模样,想到自己命不久矣,兀自决定,在接下来的有限生命里,一定好好陪伴老太太,让她开开心心的。这样,即便今后哪天,自己一命呜呼了,至少老太太还能有个美好的念想。想到这里,李军便很快静下心来,坐在一边,静静看着老太太哽咽。
    许久后,老太太才停下来,使劲在李军手臂上掐了一把,说:“你个死孩子,你说你一出去这么多年,回来几次了?我跟你爸想你连头发都想白了,你这才想着回来了?这么多年,也不结婚,也不让我们抱孙子,你说你这是怎么在过日子!”
    老太太的每句话,都说到点子上了,简直字字戳心。但是,李军也只能认真听着,不时地陪着笑脸。老年人心里有情绪,需要及时发泄出来,那么就让发泄吧,反正话是这么说出来,说了就说了,也不会有啥损失。更何况自己还是她的儿子,听老母亲唠叨几句,又怎么了呢?想到这里,李军便虔诚得像一个教徒,继续听着老太太说话。
    老太太一股脑说了半天,也不管李军听得进去还是听不进去。最后,她好不容易止住哽咽,说:“这次回来就不会再走了吧?”
    李军连忙笑着说:“这次不走了。永远不会走了,到死都陪在妈妈的身边。”
    老太太赶紧“呸呸”两声说:“什么死哦死的,你才多大年纪就说死。太不吉利了。你吃完早饭没?”
    李军说:“吃了。黎斌去接我的,跟他一起吃的。”
    两人这才一起出来,老爷子也没去钓鱼了,也在家里。三人便热热闹闹在家,帮着李军收拾。李军以前睡的房间,因为很久没人住,虽然老太太三两天还会打扫一番,但毕竟还是有些灰尘,好在打扫起来,也没啥难度。只不过,李军打扫后,活动了一会,便有些想咳嗽,这一咳嗽起来,又止不住了,肺都要咳炸了。
    老太太站在一边看着他这么剧烈的咳嗽,再看到儿子这么憔悴的面庞,心理便有一丝疑问,说:“军军,你是不是病了?快告诉妈妈。”
    李军捂住嘴巴,说:“我这不好好的么,哪里病了!就是刚才口水呛到了,所以咳嗽阵仗有点大。”
    老太太拉着他的手,说:“不对!你在骗妈妈,我自己剩下的孩子,我不知道啥人么。你在不会说假话,一说假话,就要么捂住嘴巴,要么东张西望。你快告诉妈妈,你是不是生病了回来养病?”
    李军准备转身倒杯水喝,被老太太拉住追问,一时间有些恍惚,说:“妈,我没事。真的,你信我。”
    老爷子仔细打量了一下李军,关切地问:“军军,你没啥事的话,怎么会瘦这么多?整个人都瘦得变形了,一看就像大病一场的。你是不是身体出啥问题了?”
    两位老人都问到这里了,李军很想直接说出口,把自己的病情如实相告。但是,他怕自己这么说了之后,老两口一时间承受不了,他忍了忍,还是没有说出口。只是强行挤出一丝笑容,说:“就是之前干的工作没了,单位出了点事,我就想回来了。工作这事,也让我有点伤到心了。”
    老太太半信半疑地松开李军的手。老爷子这才递过来一杯水,说:“工作没了就没了,我跟你妈还有些退休金,够吃喝。你回来了,想找点事做做的话,我就去找下以前厂里的老朋友,看能不能想法进去。不想进以前的厂也没关系。现在不是说改革开放,国家政策大好,只要想做事想赚钱,遍地都是黄金嘛。”
    李军“嗯”了声,转移话题说:“妈,我中午想吃爸做的水煮鱼。”
    老太太这才笑了出来,连忙说:“老李,赶紧去买条鱼回来吧,顺便买点菜吧。中午你下厨,咱们一家三口,好好在一起吃一顿饭吧。”
    老爷子说:“好!今天就看我给你们娘俩露一手吧!”

第321章 午夜哭声

    老爷子的手艺果然不错,鱼买回来之后,三把两把把鱼杀了,然后准备开始做水煮鱼。
    老爷子做饭的时候,李军跟老太太在院子里坐着闲聊。老太太多少看出来了李军身体状况不是太好,但是她不想马上拆穿,毕竟儿子才回来,在外面历经了什么困苦都不知道。
    如果自己贸然拆穿,儿子多半有些难以接受。再说,老两口已经问到耳朵根前了,但儿子还是不愿意说,那就说明他确实不太愿意说,所以也只能暂时先尊重儿子的意愿吧,等过段时间,再寻机会问下。
    老太太和李军,多是说一些鸡毛蒜皮的事。老太太说到李军不在家的时候,黎斌这孩子还经常过来看看,过节的时候,还专门提礼品过来,或者做点好吃的带过来。“这孩子真不错。”这是老太太对黎斌的评价。
    李军说:“毕竟我跟他这么多年的朋友关系。以前读书的时候,还是好朋友。”说到这里,他其实还有些愧疚,自己的父母,这么多年了自己没能尽孝,倒是自己朋友还经常来关心问候。
    老太太又问:“军军,别怪妈妈话多,你这些年,一个对象都没谈么?”
    李军此刻心情还不错,笑了笑说:“妈,我也谈过,但都不太理想。要是理想的话,也就带回来给你和我爸看看了。现在都这个年纪了,高不成低不就的,也不好再谈了。”
    老太太说:“你也别灰心,明天我便让妈妈以前上班一起的那些阿姨们给你物色一下。咱也不是特别大的年纪,再说感情这事,还是需要讲缘分的。说不定缘分马上就到了呢。”
    李军看着老太太说话,心中暖暖的。不一会儿,老爷子饭菜做好了,喊搬桌子吃饭。
    李军起身去收拾桌子,收拾完之后,准备把桌子移到院子里,稍微一用力,便觉得气喘吁吁。这一幕恰好又被老太太看到了,她站在一边,紧紧盯着李军,嘴巴动了动准备说话,但又忍住了。
    李军感觉到自己很吃力,便换了一个方式,将桌子逐步拖到院子中间。老爷子也过来搭了一把手,两人这才将桌子放好。
    三荤一素一汤,分别是:水煮鱼、红烧肉、鱼香肉丝、炝炒小白菜,以及黄瓜皮蛋汤。这都是典型的川菜,荤素搭配,家常又挺可口的。李军刚坐下来,就有种想流口水的冲动。这种久违的饭菜香,就是家的味道。
    老爷子拿出来了一瓶酒,和两个小酒杯,递给李军一个。李军本不想喝,但见老父亲已经把杯子递过来了,觉得不好扫了老人家的兴致,便将杯子接了,放在面前。
    老太太马上说:“军军才回到家,别喝酒了。老李你要喝你自己喝,等过几天再让军军陪你喝。今天先让他吃点菜,这么好的菜,不吃完可浪费了。”她边说边朝着老爷子使眼色。
    老爷子见她使眼色,不太明白怎么回事,但既然是老太太发号施令了,他也就不好再坚持,只好笑着说:“你妈就这样,每次我想喝点酒,她老是横刀夺爱,扫了我的兴致。不过说得也对,军军你就先不喝了,等明后天休息好了,咱爷俩再好好喝几杯。”说着便把李军的杯子又收了回来。
    李军本就不太想喝,加上胃有些隐隐作疼,见老爷子这么说,便顺势给了台阶下,说:“我还是先吃点东西吧。好久没吃爸做的饭菜,我可是要好好吃几碗饭。”
    老太太立即拿起筷子,给李军夹菜。她恨不得把桌上的菜,全部夹到李军的碗中。见碗里已经放不下了,这才说:“你赶紧吃,都是你爱吃的菜。你爸今天这手艺还不错,我感觉超常发挥了。”
    老爷子笑了笑,一脸自豪,举杯兀自抿了一口酒,说:“这么多年,我这手艺,练也练出来了。”
    这顿饭,表面看起来欢欢喜喜,其实三个人各自内心都有事。
    李军尽可能掩饰自己大病的样子,他不想二位老人担心,或者说不想这么突然接受他患癌的事实。老太太看出来李军身患重病,只不过不知道是癌症,而且她也在尽可能不让儿子和老伴儿看出来自己的情绪变化。只有老爷子,他知道面前这两人都有心事,治愈具体是啥心事,他却无法摸透。
    饭后还是老爷子收拾餐具。李军下午在家休息,睡了午觉,晚上他不想在家吃饭,给爸妈说了声,自己出去游荡去了。直到很晚,他才回到家,听到老太太和老爷子还没睡着,便轻手轻脚,赶紧洗漱上床躺下。
    隔壁房间里,老太太正低声呜咽。她晚上趁着李军出去游荡,偷偷看了下李军回来的皮箱子,看到了里面的药,以及含糊不清的诊断书。尽管李军回来之前,还专门将药物包装处理过,涉及到“癌”字样的药品,都撕掉了包装,但老太太还是在箱子夹层看到了这种初步诊断病例。
    她看到病例的一瞬间,差点站不稳了。整个人,脑子都是嗡嗡的,半晌回不过神来。
    她反反复复看了这个初步病例,怎么都不相信儿子会出现这种问题。
    联想到白天看到儿子消瘦的面庞,以及搬桌子的有气无力,她更加确信自己看到的就是真实情况。而想到这里,她就觉得整个世界轰然塌掉了。
    那一瞬间,她站在李军的房间里,手里拿着诊断病例,一直在哆嗦,腿都站不直,只好坐在床边。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流。流了一会,又不相信自己看到的就是真实的,于是又擦掉眼泪,仔仔细细一个字一个字地再看,发现仍然是真实的。
    没错,儿子就是胃癌,还做了手术,切了一部分。
    “这么大的事,怎么就没给我和老李说一声呢?”老太太自言自语,手直哆嗦。她慢慢扶着床前的写字台边沿,用尽全力站起来,将病例原样子塞回李军的皮箱夹层里,塞完之后,又检查一下是否恢复原样了。
    她现在既然已经知道了这个结果,便很快想着这事不能让儿子知道自己知道了。迅速出了房间,晚上晚饭也没吃。老爷子热了中午的饭菜后,她还是没啥胃口,直接上床侧身睡了下来。
    老爷子见状起疑,追问怎么回事。老太太思索再三,将自己的怀疑跟看到的情况,给他都说了,老爷子表现得稍微冷静一些,说:“老伴儿,这事军军不说的话,我们还是别提了。免得给他增加心里负担。只有等回头找机会,暗示他赶紧去医院再检查治疗。哎,这孩子,怎么这么命苦,这让我们今后怎么办呢?”
    老太太听到这话,更是忍不住眼泪直流,终于蒙着头,呜呜哭了出来。
    老爷子轻声安慰说:“你心里难受我知道,这就是命,能有啥办法。想哭就哭吧,但声音大了会惊动军军,他自己肯定也很难受的。你看晚上他都没在家吃饭,明显是怕我们疑心而难受。”
    老太太哭着说:“我···我这是造什么孽了!唯一一个儿子还得绝症,现在想哭都还不能大声哭。老李,你说我怎么就这么命苦呢!”
    老爷子侧身抱着老太太,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只好闷声不响,眼泪顺着侧脸直接流到耳窝里,灼热灼热的。
    而此时,隔壁次卧的李军,躺在床上,已经听到老两口的对话了。他确信二人是已经知道自己得癌症的事了。但此时,他还是没有打算直接表明自己这个病的情况。
    在老人面前,有时候,我们要将自己定位成一个小孩子。只有自己是小孩子,老年人才能明正言顺的当老人。
    想到这里,李军双手紧握,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长叹一口气。
    如果直接告诉老两口,他们的宝贝儿子得绝症了,两人能接受么?
    如果不告诉老两口,那自己还能坚持多久?还能完好无损地出现在他们俩的面前么?
    有时候选择题真是最让人受煎熬的。成年人,也需要选择。而且有时候成年人的选择更加残酷,更加毫无人性而言。
    李军又失眠了,他努力坐起来,拉开床头的电线开关,将皮箱打开。
    他想找一下关于蓉都的记忆,或者说关于过去生活的一些记忆,但皮箱里,除了简单的几件衣服之外,也没啥值得让回忆泛滥的物品了。
    那本写满诗歌的笔记本,他几次想打开看看,但看到日记本的封面,心里就难受,也就没有勇气再打开了。但是,在这个有些凉意的夏天夜晚,他想起了远在加拿大的陈虹和刘莲茹,以及在东川此刻也许正在睡觉的林淑琴。
    陈虹那边此刻是大白天,她会在做什么呢?这么久了,她会不会也在想着我们呢?
    而林淑琴,她自然是不知道自己已经回来了。她更不会知道自己此刻的情况,她已为人妻,也和过去告别了。那么,自己还有啥必要想到她了呢?
    李军起身站在床边,看着窗外不远处的江面,挖沙轮船上,星火点点,若隐若现。
    隔壁房间里,老太太隐约的呜咽声,传到李军的耳朵里,像一把尖刀,时不时地刺一下他的耳膜。在这一瞬间,李军决定天亮之后去找黎斌。
    他心里已经有了另外一种惊天想法。

第322章 这一生啊

    次日,李军去找黎斌。黎斌去菜市场买菜回来,见李军前来,赶紧招呼他进屋,问昨天回家没啥大事吧,准确说是家里老太太老爷子情绪还好吧。李军说就那样,但多半老两口知道自己的病情了。“我也不好去问,一问的话,这事就搁在台面上说了,到时候老两口情绪不稳定,要是出啥事了就不好办了。”

    黎斌边给李军倒茶,边说:“确实。但说实话,军,你这事就算现在不知道,今后肯定知道。不过既然昨天没有大闹,我猜测你家老两口子可能也是怕你自己情绪不好。”

    李军叹了一口气,说:“管他呢。对啦,我今天过来找你,就是在想,接下来我该怎么办。这一天在家,无所事事的,老两口搞不好又疑神疑鬼。估计不出一个星期,绝对知道我的事情。到时候我该怎么说呢?”

    黎斌说:“你正好来了。从蓉都回来时,我就有个想法,没给你说。现在正好你来了,那我就告诉你吧。我想和陈小英一起出去玩玩了,你要是愿意的话,咱们就一起吧。”

    李军忽然有点兴趣了,赶紧追问:“怎么出去玩?你具体说说呢。”

    黎斌说:“你看我现在这个餐馆,开了这么多年,我和小英自己也有些疲惫了。现在我们俩年纪也这么大了,到现在孩子都没有。我们也着急,但着急也没用啊,一天在搞生意,哪里有时间有精力造人呢。所以,趁此机会,逐渐将重心转移到生活上来,游山玩水,出去自驾游,顺便造人啊。”

    李军说:“你们自驾,我跟着当电灯泡么?”

    黎斌说:“当什么电灯泡哦!咱俩从小一起长大,知根知底,兄弟一样,也没啥好顾忌的。多一个人正好有个伴儿。”

    李军想了想,说:”这个想法不错,就这么说定了。”

    黎斌说:“但是有个问题,你别介意。就是你现在这个身体,我担心吃不消。”

    李军笑着说:“你的意思是,怕在路上颠簸,我这身子骨吃不消,可能哪天一命呜呼了,是么?”

    黎说:“咱也不是外人。说的就是这个意思。你自己也考虑一下,吃得消的话,咱们就一起吧。随时可以上路。”

    李军说:“就这么说定了吧。不用再考虑了,我现在就这样了,哪天死在路上也无所谓了。”

    事情就这么说定了,过了几天,黎斌和陈小英便决定自驾出发。他俩先把餐馆的事安排好,具体来说安排给一个管事的大厨,交代清楚之后,黎斌便和陈小英一起,去百货大楼买了一些礼品,去李军家看李军,顺便在家里吃了一顿家常便饭。

    饭菜自然又是李军的爸爸亲自下厨做的,饭桌上,黎斌还陪着老爷子喝了几杯。当然,李军想喝点,又被老太太找个借口拦下来了。李军和黎明面面相觑,知道老太太心里怎么想的,便一笑了之。李军说:“不喝就不喝嘛,我吃饭还不行么!”

    老太太这才笑着说:“吃饭吃菜倒是可以。别人黎斌来了是客人,很久都不来我家吃顿饭。你以前不在东川时,多亏别人黎斌三天两天的来看看我们,还帮着做了不少事。今天让你爸爸陪着喝几杯。”

    黎斌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笑着说:“嬢嬢(川渝方言‘阿姨’‘婶婶’的意思),我跟军是同学,是好兄弟,他不在家,我肯定得来看看你们噻。”

    李军举起一杯茶,与黎斌碰了一下,说:“你嘴巴越来越会说了。”

    黎斌笑着说:“你莫笑我!我有几斤几两我心里还是清楚的。”

    饭后,趁着老两口去洗碗,黎斌说了准备自驾游出发的事。他跟陈小英确定的第一站是川西。川西很多小县城,其实还不错,只是交通不太发达,有些山路崎岖,但恰好是这种自然风光,比较吸引人。大家可以一路走走,一路欣赏风景。

    李军想了下,觉得可以,又细说了出发的时间和需要带的东西。陈小英自然是做足了功课的,掏出一张纸递给李军说:“你按照这个来就是,我都给你列举好了。”

    李军接了这张纸,看了一眼,只见上面写了出发日期,每一站歇息的地方,以及路上需要注意的事项和出发需要带的衣物,他不禁笑了笑,说:“小英,你这个出发攻略,做得还很仔细嘛。”

    陈小英也附和着笑道:“那是,既然出去自驾游,就该做足功课,免得在路上临时有啥事就不好办了。陌生的地方,你想想,咱们人生地不熟,万一遇到啥困难,叫天天不应的。”

    李军点点头,心想以前怎么没发现,这陈小英倒是一把做办公室管理人员的好手,事无巨细,亲力亲为,只有想不到的,没有她做不到的。

    这次就这么定下来了。等黎斌和陈小英走后,晚上李军便把想出去自驾游的事,给老两口说了,令人意外的是,老两口居然没有反对,并且一致赞成李军和黎斌夫妻俩出去自驾游。唯独老太太嘱咐了一句:“出去再外面,一定得注意身体,常用的药品要带上。”

    这话也算是善意和委婉地提醒李军,要注意身体,尤其是治疗癌症术后的药品。李军听到这里,心里一惊,但仍然面带笑容,说:“知道了,妈,你真的好啰嗦。以前我怎么没发现你这么啰嗦呢。”

    老太太瞪了李军一眼,说:“我不啰嗦你谁会啰嗦你?”说完后,又自言自语道:“现在能有人啰嗦就好,等哪天没人啰嗦了,就不好办了。”

    李军按照陈小英那张纸上的内容,又准备了两天东西,这才全部准备好,接着便去黎斌家,相约一起出发了。

    他们这一次去了川西。一路顺畅无比,白天赶路,吃吃喝喝;晚上要么住牧民家里,要么搭帐篷看星星,感受大自然的精彩。只是晚上住帐篷时,李军水的不踏实,老觉得帐篷外呼呼的风声,像是有野兽在叫唤。

    而且,在色达,有天晚上,李军胃疼得特别厉害。加上有高原反应,他浑身难受,感觉自己即将死去。在那一瞬间,他突然对死亡,有一种莫名的恐惧,而对活着的生活,有无穷大的渴望。尤其是面对浩瀚星空的时候,他更加想活下去。

    那天晚上,黎斌和陈小英在隔壁帐篷里野外战斗,李军在另一个帐篷里沉默不语。他忍受着胃疼,时不时拉开帐篷,让外面的冷风吹进来一些。可是色达的天气时好时坏,一会下几颗冰雹,一会万籁俱静,短短几个小时,可能感受到四季的气候。

    后半夜,李军实在受不了,穿上衣服坐在外面的草坪上,看着夜空发呆。黎斌完事之后出来撒尿,看到李军,便凑过来问是不是身体不舒服。李军说:“有点,高原反应,你小子在这种地方居然还能实战,体力不错嘛。”

    黎斌笑着说:“过奖过奖了。主要是很刺激。”

    俩人就这么不正经地说了几句。黎斌便折回帐篷把衣服穿好,又带着一瓶烈酒出来,陪着李军坐着。他们俩很多年没有像这样静坐着,一时间竟然都有些不适应。

    李军沉默了一会,说:“黎斌,说句实话,我也没想到,我这辈子怎么就这么悲剧。”

    黎斌说:“也不能这么悲观。现在不还是好好的么?”

    李军说:“刚才在帐篷里,有那么一瞬间,我感觉我特么的还没有活够。你知道么,一个人说自己没有活够,就是真的想好好活。可是我现在这样子,只能等死了。”

    黎斌自己开了酒,直接闷头喝了一口,呛到喉咙咳嗽了几声,说:“军,我这才带你出来,其实也是希望你能走出那个环境,别老沉浸在那个氛围里。真的,你现在还没死,就不要想着死的事。”

    李军说:“你说不想,怎么能那么轻易不去想呢?我是个大活人呢。其实吧,我活了这么多年,想想似乎也有一些值得说的。比如,我有你这个好兄弟,这么多年,真心的好兄弟。再比如,我在过去这么多年里,真正地爱了女孩的,对,就是林淑琴吧,不管当年的爱现实还是不现实,至少是对她动心了,曾经愿意为她豁出去一切的那种爱吧。再比如,对陈虹,那种复杂的情感,我也不后悔。”

    黎斌听他这么说,觉得让李军这么把内心的很多话说出来,对他是一件好事。

    李军太需要有这么一个机会,能坦露胸怀,将多年来瘀积在心里的健康和不健康的情绪,全部释放出来。只有在放空自己之后,他才有可能走出多年来,他给自己预设的一个牢笼,一个情感畸形的牢笼。

    李军继续说:“我这些年,也有很多遗憾的事。比如,我没能好好的孝顺父母,一转眼我离家几十年,再回来时,父母头发都白了。这些年里,他们遇到生病疼痛,我都不知道,也都不在身边。作为儿子,我不孝顺。还有让我遗憾的事就是,我当初没能决绝而勇敢的回东川,为爱飞蛾扑火一次。那时候,即便我知道我跟林淑琴的未来不可能,她跟周学兵可能在现实里更加匹配,我也该为爱不顾一切,冲动一次。我后来想,很多次,其实我应该勇敢一些,果断一些,但都没能走出那一步。如果当初很多次,我能走出这一步,我跟林淑琴的结局,会不会跟现在不一样呢?”

    黎斌举杯喝了一口酒,叹了一口气,说:“很多事,过去了,是没法再说如果的。”

    李军说:“这可能就是所谓的人生吧。”

    这一晚,俩人说了很多话。这一晚,两人说过的话,比两人过去二十年说的话还多。李军彻底敞开胸怀,给黎斌讲述了他这么多年的青春岁月。而黎斌,像一个收纳盒,全盘接受了李军的心事。

    后来寒风四起,李军咳嗽不断,两人这才相扶起来,回帐篷休息。李军躺在气垫床上,背上凉水浇灌一般,便咳嗽得更加厉害。隔壁帐篷的黎斌喊了他几声后,便跟陈小英又开始“战斗”了。黎斌像一头野狼一般,正对一个叫陈小英的猎物发力。

    这种声浪穿透帐篷,传进李军的耳朵里,像春天的一阵风,吹在耳窝边,让李军心痒痒。李军翻来覆去,在孤独和寂寞中煎熬,直至天亮。

第323章 妈对不起

    接下来的日子里,黎斌和陈小英,基本是要不了多久便相约出去自驾旅游。他们从川西回来之后,休整了一段时间之后,又重新出发,去了敦煌的月牙泉,去了沙漠戈壁。照例是呆了一段时间后,三人决定又继续出发,往东边开,这次去的是秦皇岛。

    在秦皇岛,李军站在海边,还吟唱着一位伟人的诗词。他诗性大发,吟着“秦皇岛外打渔船,一片汪洋都不见”,心情也高兴不少。黎斌与陈小英倒不是什么文化人,自然是不太知道这伟人的诗词,只得兀自在海边沙滩上你追我赶,也玩得不亦乐乎。

    晚上,三人在海边的酒店里吃海鲜。李军胃口一般,黎斌和陈小英胃口较好,一致称赞厨师手艺好。晚饭后,陈小英先进酒店房间休息,李军喊上黎斌,两人沿着海边的沙滩,散步慢行,任由有一股腥味的海风拂面。

    大约走了两里地,海滩上的人便少了许多,加上涨潮,海岸线附近一两里的地方,就只有李军和黎斌二人。二人席地而坐,海浪声传来,让李军想起那个遥远的黄昏,在清水湾的大河边,他当时跟林淑琴一起并肩而坐,听流水声的情景。

    许久,李军开口说:“黎斌,你说咱们这个位置,跟加拿大是不是在同一条纬线上?”

    黎斌没太听清楚,反问了一次:“你说什么?”

    李军重复了刚才的问题,又说:“咱们这里出发一直向东坐船,能到加拿大么?”

    黎斌说:“这里应该纬度低于加拿大吧?你是不是还是有些想念陈虹?”

    李军抓了一把沙,放在面前缓缓松开手,沙便随风吹来回来,全部落在怀里。他有拍打了几下,说:“陈虹和刘莲茹情况咋样也不知道,你说都过去这么久了,按说会有消息的吧。要不回去后,咱问问陈老爷子。”

    黎斌“嗯”了声,说:“也好。我看陈虹现在像是你的心病一般。”

    李军起身后,拍拍屁股上的沙子,又弯腰捡起一块鹅卵石,朝着昏暗的海水扔过去,说:“瞎说。”

    三人在秦皇岛呆了将近一个星期,天天在海边闲逛,晚上就在海边吹吹风,这日子倒也过得挺舒服的。黎斌和陈小英算真是恩爱夫妻一对,夫唱妇和,看上去也实在是挺好的。而李军,除了身体有一些不太舒服之外,就是对陈虹和刘莲茹的不放心。

    说来也奇怪,他只有闲逛的时候,才会想起过去的这些事。一旦与人交谈或者手上有事,他便很快忘记自己是个患病之人。

    临近回东川的前几天,他有天早起后,对着酒店房间的镜子看着自己的面孔后,惊愕得下巴差点都合不拢了。镜子里的他,头发竟然也有很多白的,而原本圆肥的脸,也瘦的脸颊都凹陷下去了,一双眼睛更不用说了,简直像被吸进眼眶底部了。

    当然,除了身型的急剧变化外,他也能感觉到自己的“元气”似乎在一点点耗尽。

    有好几次睡觉躺在床上,他甚至感觉到灵魂出窍,像是有另一个自己,从身体里钻出来,升到天花板上空,俯视着床上平躺着的一具躯体。而床上的躯体,毫无生气,像一坨死肉干。

    当然,他还越来越多地出现健忘症。前一秒自己记得要做什么事,或者拿什么东西,下一面自己怎么也想不起来要干啥。越是着急,却越是想不起来了。这不是健忘症,而是一种”有预谋“的遗忘。只有将死之人,才可能出现这种。记忆消退?

    想到这里,李军越来越害怕自己就这么死在旅游的路上。尤其是临近回去的几天,他这种感觉更加强烈。以至于有天早晨,他洗漱完毕之后,下意识地收拾东西,背着背包去了黎斌和陈小英的房间,问两人:“是不是要回东川了?”

    这一莫名其妙的询问,让陈小英当即觉得有些怪怪的,睁大眼睛看着黎斌。后来还是黎斌笑着开玩笑,说:“这么快回啥子东川哟!我们不是要环游中国么?”

    李军有些惊愕,继续看着黎斌,试图通过眼神让黎斌改变自己的回答,转而告诉他:“好的,我们马上就出发,出发回东川。”

    但是,黎斌浑然不知,此时的李军,已经有些恍惚。像是一个要死的人,在死之前,已经时不时灵魂消失了。

    三人一路马不停蹄地赶路,这几千里路往西南的东川开,还是很辛苦,黎斌一直是卖命地开,白天赶路,晚上在宾馆酒店房间,陈小英帮他舒缓筋骨,按摩身体。终于赶回东川了,在进入东川边界后,李军兴奋得像个孩子,打开窗户,大声地说:“我们回来啦!我们回来啦!”

    黎斌通过车内后视镜,看到李军这样子,兀自笑了笑,摇摇头,说:“我的哥哥,你能不能低调一点?不能分散我开车的注意力啊。”

    李军笑笑,自言自语说:“回来就好。我倒是怕我死在外面了。”

    好在陈小英也比较兴奋,拉着黎斌说话,李军的话二人才没有听到。

    这次回到东川没多久,李军便病倒了。起先他每天睡不醒,有些迷糊迷糊的,有时候又头重脚轻的,或者嘴里一个溃疡接一个溃疡的长。或者半夜剧烈咳嗽,咳嗽的口水里还有血结块,他也没当回事。准确说是,他知道自己怎么回事,不想再声张,搞得周围的人都为这事鸡犬不宁的。

    于是,他便闭口不谈这些情况。只是他脸色一天比一天差,体力也一天比一天弱。老太太不是瞎子,自然是看得出来的。她自从李军回来那天起,无时无刻不关注儿子的状况,所以,尽管李军再怎么遮遮掩掩,她还是发现了蛛丝马迹。

    老太太趁着老爷子出去买菜的时候,一本正经地对李军说:“军军,你这个病,去医院看看吧,不管治疗得好还是治不好,妈也认命了。你不去医院治疗,妈心里就不踏实;你要是去了,即便医生说治不好了,至少妈心里没啥遗憾。”

    李军见老太太话都这么说了,知道自己再隐瞒也没啥意义,拒绝去医院更是没啥意义,于是挤出笑容,安慰老太太说:“好,妈的,我都听你的。明天我就去,今晚我就收拾下衣物去住院检查。”

    他说完,又感觉到腹部一阵剧烈疼痛。以前都是胃部疼痛,最近,他常常感觉到腹部胀胀的,而且腹部疼的次数也多了起来。

    老太太几乎是哽咽着跟李军在说话。说完这些之后,便拉着李军的手,抽搐着。即便是抽搐,也不太敢放开声音,大抵是怕隔壁邻居听到了吧。

    李军又笑着说:“妈,万一我这个病,好不了了,你跟我爸,别太伤心了。你们越是伤心,我肯定是更难受。你们只要笑着对我,我才没啥遗憾的,也就少一些痛苦。”

    老太太伸手拍了一下子李军的手臂,拍完之后,又抽搐着询问:“没有拍疼吧?你要气死我了。”

    李军故意装作“疼”的样子,紧紧皱眉,又“嘶嘶”几声,见老太太有些后悔,便立即说:“哎呀,我骗你的,妈,你怎么这么容易就被我骗了呢。”

    老太太揉着眼睛说:“你长再大还是妈妈的孩子。你就算再怎么骗妈妈,妈还是会信你的。因为你是妈妈的儿子。”

    李军忽然笑不起来了,下意识地收起笑容,一本正经地说:“妈,对不起了。我这个啃老的儿子,真不孝顺。”

    这天晚上,李军吃了一小碗皮蛋瘦肉粥,但是感觉到腹部胀得实在受不了,起来揉了好大一会儿,但仍然不见好,只得歪靠在床头上,看着窗外的月亮发呆。他额头上大颗大颗的汗珠往下滴,半边脸都湿透了。每疼一次,他便使劲捏着床单,咬紧牙齿。

    直到后半夜,他实在受不了,起床去厨房拿了一根筷子回房间。用一根筷子,轻轻渣着腹部肿胀的位置,哪里不舒服,就用筷子扎哪里。这样开始的时候,稍微好一些。但后面也不行了。往往是这里扎了几下,那里又开始在疼了。

    天终于亮了。窗外不远处,江上的邮轮,嘶鸣起来。汽笛声惊醒了隔壁房间的老爷子和老太太。老太太先起来了,在厨房叮叮当当搞了一会之后,便在卧室外敲门,喊李军起来吃面,说是番茄肉丝面。

    李军根本没睡觉,答应了一声,只觉得嗓子眼儿里都有脓痰,堵塞的有些不舒服。清了清嗓子,这才答复:“马上起来了。”

    他出现在老太太面前时,老太太一双眼睛紧紧盯着他,说:“昨晚没睡好?脸色这么差,黄得像土豆皮。”

    李军强行挤出一丝笑容,说:“妈,你这比喻,真的是太奇怪了。怎么会想到土豆皮呢!”他并不想直接回复说昨晚彻夜未眠,因为那样老两口绝对会多想。现在的他,就想报喜不报忧。

    番茄鸡蛋面确实不错。鸡蛋是土鸡蛋,没有吃过饲料的跑山鸡下的鸡蛋,油煎后,再放进切好的番茄,拍两瓣儿蒜放进去,炒烂后,加水熬煮。番茄煮化,煮出酸味后,和鸡蛋一起舀出来备用。这才洗锅烧水煮面。面不要熟透,滚水下面8分钟以内起锅放碗里,再将番茄鸡蛋和汤汁浇在面上,撒上葱花。

    老太太做的番茄鸡蛋面便是这样的。

    李军尽可能将这碗面当着老太太的面吃完,连汤都喝得一点不剩,放下碗后,还打了一个饱嗝,惹得老太太都笑了出来。等老太太收拾好碗筷后,李军这才带着准备好的日用品,去了东川人民医院。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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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记者,某天忽然接到一患癌老者电话,称他将不久于人世,希望我将他受托保管30年的日记本还给主人。我约见老者写了几篇新闻,原以为没希望,却意外接到一个加拿大女孩电话,她自称是日记本主人的女儿,让我暂时保管,等她回国。老者得知这消息前,突然去世。等待加拿大女孩期间,日记本意外遗失。寻找中,“我”认识了电视台记者田小雨,其父是公安局局长。她答应帮我寻找,但希望找到后看日记本里到底啥秘密。辗转找到日记本,我们俩发现故事才刚开始。田小雨,她爸爸,加拿大女孩,患癌老者······我们各自只是日记本里的一个角色······本书读者群:155288438大河奔腾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河奔腾,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河奔腾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