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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纣胄     回到明朝做昏君txt下载     回到明朝做昏君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二九章 哪吒射纣王

    听到这句话之后,孙承宗连忙躬身答应了一声,说道:“臣一定转告他。”

    陈洪点了点头,伸手将孙承宗搀扶起来,随后笑着对四位内阁大学士拱了拱手说道:“陛下的话咱家已经传到了,如此,咱家就告辞了。几位阁老忙着。”

    四人笑着送陈洪出去,然后回到自个儿的位置上。

    这件事情来得实在是太突然了,一定要好好琢磨究竟是怎么回事。

    就连孙承宗也是一样的,他举荐袁可立,谋求的是皇家书院祭酒的位置,可是现在陛下却没有用他,反而派去了登莱做巡抚。

    当然了,比起袁可立之前的官职,登莱巡抚这也算是提升,是重用,但却不是自己谋算的。

    想到这里,孙承宗只能苦笑,陛下这是不想让自己掺合这件事情。

    自己举荐的袁可立,陛下用了,而且还是重用,这就断了自己再继续举荐的意思,同时把自己的人也重用了,摆明了就是在安抚自己:你别激动,我对你没有什么意见,是信任你的,你举荐的人我也会用,但是这一次不行。

    这一点孙承宗能够想到,其他三个人也能够想到。

    不过其他三个人的想法可就不一样了,陛下为什么要这么对孙承宗?

    肯定不是因为不待见孙承宗,这摆明了是恩宠异常的待遇。那么就是陛下不想让孙承宗掺和,而是想让自己这些人继续掺合。

    理由也很简单,无非就两个,一个是陛下想看自己这些人狗咬狗,不想让孙承宗下场,免得误伤到他,所以用这种办法让他知难而退。

    第二个,那就是陛下对孙承宗举荐的人不满意,所以要从自己几个举荐的人里面选。但孙承宗是陛下的老师,陛下又不想伤害他,所以用这种方法让他知难而退。

    两个可能都是有的,至于相信哪一个,那就要看自己的解读了。

    内阁的气氛古怪了一天。

    在放班的时候,几个人都还没有想太明白,不过有一点他们知道,剩下的三个人恐怕要斗一番了。

    内阁首辅韩爌,内阁次辅徐光启,内阁大学士黄克缵,三个人都有各自的盘算。

    西苑之中。

    朱由校正在湖边钓鱼。

    他伸手敲打着椅子上的扶手,脸上没有什么太多的表情。不过他却想到了一件事情,好像可以开始进行下一步了。

    朝堂上几方势力都在谋算着,相互算计着,自己正好可以趁机做点事情。

    于是朱由校转头看向身边的陈洪,面无表情的说道:“你明天去把魏忠贤和骆思恭给朕找了,朕有事情要询问他们。”

    陈洪心中警铃顿起,即便如此,他还是连忙答应一声道:“是,皇爷。”

    虽然陈洪很想问问是什么事情,可皇爷显然没有说的意思。

    这个时候如果他要敢再打听,那表现得也实在是太明显了,估计皇爷会把他给弄死。

    所以陈洪琢磨了半天,还是没有敢开口问。

    略微沉吟了片刻,朱由校再一次说道:“让青云门的韩立道长过来,朕想要练功了。他上一次给朕讲的太极玄清道还没有讲完,以后每天晚饭后都让他过来讲一个时辰。”

    “是,皇爷,奴婢这就去安排。”陈洪略微一愣,连忙答应了一声。

    这个韩立被冷落了许久,原本陈洪以为皇爷已经把他给忘了,没想到如今突然就要召他来。

    很快韩立就被带来了。

    朱由校看了韩立一眼,发现这个道士居然胖了。他在宫里面待了这么长时间,一点都没清瘦,反而吃得油光水滑。

    看到这一幕之后,朱由校直接就笑了。这人也是一个心大的。

    “贫道参见陛下。”见到朱由校之后,韩立连忙躬身行礼。

    在这皇宫里面这么长时间,韩立算是想明白了,自己这辈子估计就这么交代了,想要离开是肯定不可能的。

    如果自己乖乖听话的话,可能会有个善终;如果不听话的话,搞不好哪一天自己就会得疾病死了。

    所以韩立现在心态摆得非常正,自己就是青云门的弃徒韩立,陛下让自己做什么,自己就做什么。

    见到朱由校之后,韩立脸上的表情十分恭敬。

    朱由校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今日请道长过来,就是让道长给朕讲一讲太极玄清道。上一次听道长讲太极玄清道,朕心中颇有感悟,近日已经找到了气感。按照道长所说,再修炼一些时日,恐怕就能够达到炼气的境界。”

    “贫道恭喜陛下!”韩立连忙面带喜色的说道:“陛下乃天子,先天就要比凡人多大气运在身,正适合修炼我青云门的太极玄清道。如今陛下神功惊现,此乃上天有意陛下得道。”

    看着韩立一脸认真的样子,朱由校满意的点了点头。

    看来这个韩立进步不少,比起之前可是强多了。

    朱由校温和的笑着说道:“那道长就继续吧?”

    这些时日,在皇宫里面他没有什么事情,每日吃了睡睡了吃,最多在院子里走走,去炼丹房炼个丹。韩立知道陛下要让自己做什么,那索性就认真一点吧,这样也是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

    于是他就问陈洪索要了不少道教的书,整日的翻看,囫囵吞枣也算有一些心得。

    在得到陛下的命令之后,韩立就开始讲了起来。

    这么一讲还真的是挺有意思的,朱由校居然有兴趣听下去。虽然他听得不是很懂,但就是因为听不懂才觉得有意思。

    韩立一直讲了大半个时辰,口干舌燥的也不敢讨要一杯水。

    朱由校看到韩立的目光不时飘向桌子上的茶盏,心中了然,笑着说道:“今日朕受益良多。道长也辛苦了,回去休息吧。”

    等到韩立站起来之后,朱由校对陈洪说道:“赏赐些东西给道长。”

    “是,皇爷。”陈洪连忙答应了一声,便送韩立出去领赏赐去了。

    事实上,陈洪现在也不明白,原本皇爷找这个韩立来的事情,他可以说是整个过程都清清楚楚,这个人就是东厂找来的一个骗子。皇爷把这个道士养在宫里面,不时就让他出来露露脸。

    原本陈洪还不觉得有什么,可是现在越看越觉得皇爷真的信了这个道士。

    不过陈洪心里边还是不相信,反而觉得可能又有事情要发生。

    上一次皇爷对这个道士表现得如此亲近的时候,还是辽东熊廷弼的事情。因为熊廷弼的事情,掀起了多大的风浪?

    也正是因为熊廷弼的事情,才引出了后面一系列东林党的案子以及其他的事情。可以说熊廷弼的事情就是整个变动的开端,而现在皇爷又把这个韩立给弄出来了,恐怕又有大事情要发生了。

    联想到皇爷明天要召见东厂和锦衣卫,陈洪觉着这事情有些大发了。

    不过他实在不知道是什么事情,想要给锦衣卫那边送消息也不可能,看来想要锦衣卫表现得比东厂好,基本上算是不可能了;想要坑魏忠贤一把。应该也是不可能了。

    陛下又召见了这个韩立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外面去。

    朝廷上臣子们的想法不一样,无论他们怎么想,现在多少也有一些顾不来了,毕竟现在正是争斗的最关键时刻,没有太多心思去管这件事情。何况陛下找这个道士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暂时也没有什么好办法阻止。

    不过还有一件事情让很多人都在诧异。因为陛下昨天见了这个道士,今天就把东厂魏忠贤和锦衣卫骆思恭给召进了西苑。有人就觉得恐怕又要出事情了。

    在湖边的凉亭里面,朱由校接见了魏忠贤和骆思恭。

    看着跪在地上的两个人,朱由校摆了摆手说道:“行了,你们起来吧。”

    等到两个人站起来之后,朱由校也没有开口说话,只是不断把玩着手中的鱼竿,半晌才抬起头,颇为心怵的说道:“前日朕做了一个梦,梦到远远的天边飞来了一只巨大的箭,直接射中了朕的胸口。朕从梦中惊醒。”

    听到自家皇爷的这句话,魏忠贤和骆思恭互相看了一眼,随后又马上分开了各自的视线。

    朱由校也没去看他们,而是继续说道:“于是朕就将青云门的韩立道长找来为朕解梦。”

    “根据韩立道长所言,此梦应在哪吒射纣王,当的是哪吒出生之前,三年不能降生,降生之后便能够行走、能够说话,同时身体蕴含神力,能够拉得开一直没有人能拉开的轩辕弓。”

    “在一次无意之中,哪吒他射出了一箭,这支箭从陈塘关直接飞到了朝歌,射在了纣王的床头之上。朕的这个梦就应在这里。”

    两个人的脸色都有些不好看了。

    尤其是魏忠贤,他现在想杀了这个韩立的心都有。当初自己找来的一个窝囊废骗子,现在居然敢说这样的话?

    只不过现在好像没有办法杀了他,因为他得到了皇爷的信任。不过这么下去肯定不行,他居然敢把皇爷比成纣王,这种人就应该弄死。

    自己不能把他弄死的话,就让那帮文官去闹。

    对,等回去就把这个消息放出去。那些文官早就看那个臭道士不顺眼了,现在有这样的机会,怎么能放弃?

    朱由校也没有去看他们的表情,而是继续开口说道:“此梦并不是应在朕是纣王的身上,而是用在有人意图谋反。所以朕今天把你们两个人给找来了,你们两个来告诉朕,锦衣卫和东厂可曾收到消息?”

    无论是东厂的魏忠贤,还是锦衣卫的骆思恭,两人全都是一脸懵逼。

    陛下梦见有箭射到怀里面,那个臭道士就说这是应在哪吒射纣王,然后就说有人要造反,陛下就让自己两人去找造反的人?

    这他妈到哪去找?

    难道回去之后找几个人出来冒名顶替?

    “难道东厂和锦衣卫都没有收到消息吗?”朱由校看着两个人,语气有些不善的说道:“朕每年花大量的钱养着东厂和锦衣卫,给你们那么大的信任和权力,你们就是这么回报朕的?”

    魏忠贤和骆思恭两人都快哭了,这叫什么事啊?

    不过两人也是一脸的无奈,心里面把那个韩立恨死了,可是也没有其他的办法,总不能现在回去就去找一个反贼出来吧?

    这样的梦,你随便找个人也糊弄不过去啊?

    于是魏忠贤两人连忙跪在地上说道:“奴婢有罪。”

    “臣有罪。”

    朱由校的表情似乎缓和了一些,说道:“那你们有什么办法吗?”

    魏忠贤两人有些迟疑,实在是想不到有什么好办法。不过这个时候往自己身上揽权力是最重要的,于是魏忠贤就开口了。

    他连忙向前走了几步说道:“皇爷,奴婢觉得应该派人监察天下。既然这天下有图谋不轨之人,那自然就派人巡查天下最合适。”

    “东厂愿意把这件事情接下来,每一个省都成立专门的分支机构,每一年在地方巡查。凡是有人图谋不轨,马上奏报回京。”

    朱由校没有去看魏忠贤,这种事情自己要能答应都有鬼了。

    虽然太监和文官们相互泼脏水,可这里面有些事情它就是真的,文官说太监的那些破事也不全都是假的。

    比如太监贪财,这一点朱由校能理解,毕竟作为一个男人,活在世上所图的无非也就是那几样东西:美女、钱财,亦或者是名声。

    你成了太监,名声肯定就没有了;想要美女,心有余而力不足,所以就无所谓了。那么也就只剩下钱财了。

    作为太监,收钱的作用有两个,一个是去献给皇帝,这样的话就能立功得到升官;另外一个是装到自己的腰包里面,让自己有钱。

    毕竟作为一个太监,以后没有后人,等到自己老了出宫之后,钱能够给自己养老。

    所以太监们都比较喜欢钱,他们如果去了地方那肯定就是勒索受贿、横征暴敛,他们那么干朱由校一点都不奇怪,所以他才不会觉得太监都是好人呢。

    如果听魏忠贤的,把他们给放出去,那天下估计就乱套了。

    自己在朝堂上、在京城折腾,动静大一点小一点都无所谓。但是在下面绝对不行,一定要维持稳定。

    维稳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再说了,自己的目的也不是扩大东厂的权力,能答应才怪了!

    朱由校没有说话,一边的锦衣卫骆思恭站不住了。

    这是要做什么?

    抢我们锦衣卫的生意是不是?

    这活就最适合我们锦衣卫,东厂什么的靠边站就行了,往前凑什么凑?

    于是骆思恭向前一步说道:“陛下,此事还是交给锦衣卫来办最合适。”

第二三零章 密奏入京

    听了骆思恭的话,朱由校转身看了他一眼,却没有说什么。

    他的意思是很明显,那就是你继续说吧,你有什么样的意见说来听听。

    骆思恭了悟,说道:“锦衣卫在各地都有人马,调动起来比较方便,也不用临时组建人员。”

    说这句话的时候,骆思恭还转头看了一眼魏忠贤,那意思就很明显了,你们东厂就没有我们这个优势。

    魏忠贤顿时气得够呛,咬牙切齿的狠狠瞪了一眼骆思恭。

    不过魏忠贤知道,在这一点上东厂的确不如锦衣卫,可是也不能任由骆思恭打压自己。这件事情要是交给了锦衣卫,那锦衣卫肯定是要压东厂一头的,恐怕以后再想翻身都难了。

    根本不去看魏忠贤的样子,骆思恭的脸上很严肃,他也意识到这是一次机会。无论是对锦衣卫来说,还是对于他个人来说,这都是一个非常好的机会。

    一旦能够把这件事情揽在锦衣卫身上,自己的权势就会得到很大的提升,能够很轻松的让锦衣卫压过东厂,也能够让自己压过魏忠贤。

    骆思恭继续说道:“锦衣卫上下在地方多年,对地方都有了解。只要把事情交代下去,他们一定能够把事情办好,所以臣以为此事应该交给锦衣卫来办。”

    对于骆思恭的说辞,朱由校不置可否。

    原因也非常的简单,他不想看着东厂做大,自然也不想看着锦衣卫做大。锦衣卫可没比东厂强多少,这件事情不能交给他们两个。

    之所以把他们两个找来。无非是准备拿他们两个说事。

    “锦衣卫和东厂。”朱由校慢声细语地说道:“这些年你们也办了很多事情,可是有些事情你们还是办不了,不过倒是可以想点别的办法。”

    朱由校话题一转,突然问道:“你们两个也没有什么好办法?”

    魏忠贤和骆思恭两人对视了一眼,心里边明白了,陛下这是不想让自己两个人来插手。

    可关键问题是该怎么做呢?

    陛下既然把自己两个人叫来了,肯定是有安排的,这个时候就看谁能猜到陛下的心思了。

    骆思恭悄悄把目光投向了陈洪,他希望陈洪能给自己一些提示。毕竟这位陈公公一直都在陛下的身边,而且这么多年和自己走的也比较亲密,好处可是没少拿。

    这是一个关键的时候,这位陈公公自然是要出一点力的。

    可陈洪却仿佛没看到骆思恭一样,站在一边低着头,眼问鼻,鼻问口,口问心,似乎在思考着什么重大的事情。

    见此,骆思恭只能有些无奈的转回头。

    一边的魏忠贤倒是似乎想到了什么,向前走了一步说道:“皇爷,奴婢以为可从都察院下手。”

    这件事情其实很好猜,既然自己的东厂和锦衣卫不行,那么朝廷的监察机构也就只剩下都察院了,所以把这件事情交给都察院比较合适。

    魏忠贤有些兴奋,因为他很清楚,自己在都察院里面是有人的。比起锦衣卫,自己有这个庞大的优势。

    现在崔呈秀可以说是都察院的新星,也可以说是后起之秀。如果能够把这件事情交给崔呈秀来做,那和自己做也没什么区别。

    朱由校看了一眼魏忠贤,笑着说道:“那你仔细说说该怎么办?”

    魏忠贤连忙说道:“启禀皇爷,奴婢以为当从都察院选拔得力人员,分派到各地去监察地方。一旦地方上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可准许这些人密奏京城。”

    他的语气之中全都是兴奋,这其实就是他刚才提出来的政策的翻版,只不过执行人从东厂变成了都察院。

    一旦皇爷同意的话,魏忠贤决定马上就举荐崔呈秀,尽快把这件事情给铺开。

    一边的骆思恭听闻此话,脸色有些不好看。

    如果这件事情让魏忠贤做成,那自己肯定又会被压一头。之前就已经不如魏忠贤了,如果再来这么一次,那自己就真的要完蛋了。

    骆思恭急的都要冒汗,他只能带着些许希冀再一次看向陈洪,想看看陈洪有没有什么办法。

    无奈的看着骆思恭,陈洪轻轻地抬起了头,脸上的表情依旧没有什么变化,但是眼中却有一些失望。

    这骆思恭实在是不如魏忠贤,不过也没有办法,这个时候如果自己要不帮忙的话,恐怕骆思恭就真的完了。

    于是陈洪张开嘴,用唇语轻轻说了一个字。说完之后,他连忙低下头,不再抬头,不再示意。

    虽然陈洪只做了一个动作,但骆思恭看出来了他在说什么。陈洪说的是官。

    这让骆思恭有一些没想明白。

    不知道是不是福至心灵,骆思恭猛然间就想到了一种可能,眼中闪过一抹兴奋,连忙说道:“陛下,臣以为此举不妥。”

    骆思恭和陈洪的小动作,魏忠贤自然是看到了的。

    不过他也知道自己没办法举报,只能狠狠的瞪了一眼两个人。此时听到骆思恭这么说,魏忠贤的心里翻了个个儿,这两人恐怕又要整出幺蛾子了。

    向前走了一步,骆思恭说道:“陛下,臣以为都察院所选人员参差不齐,如此做法不一定会取得什么好的效果,反而可能会祸乱地方。毕竟他们对地方事务并不了解,贸然前去很可能会有一些不妥当的地方。”

    看着骆思恭说的大义凛然,魏忠贤恨不得上去给他一巴掌。

    刚刚你怎么不说?

    现在跑出来说这些,还提你那些锦衣卫吗?

    这一个理由你都用不完了是不是?

    没等魏忠贤站出来说什么,骆思恭继续说道:“臣以为当准许各地方官员密奏入京,可由锦衣卫收缴其密奏,秘密地送往京师。”

    “不经内阁,直达御前,如此一来各地方官员便可以呈奏实情,杜绝了地方官员欺上瞒下,有什么事情可以以最快的速度送到京师,到了那个时候,天下的事情自然就瞒不过陛下。”

    朱由校听到这话之后,嘴角露出了一抹笑容。

    果然没有猜错,他们还真能够想到这个上面去。

    朱由校点头说道:“爱卿说的有道理,或许这是一个好办法。”

    事实上,在大明朝密奏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只不过拥有密奏权限的人并不多,基本上就是东厂和锦衣卫,还有就是朝中的一些重臣。

    他们可以在见朱由校的时候。把他们写好的题本直接呈给朱由校,可以不经过内阁。

    只不过这样的做法是坏规矩的,通常不会选择这么做,臣子们上了题本还是要经过内阁的,只不过消息就瞒不住了。

    无论是内阁还是通政司,甚至是司礼监,就像一个四面漏风的破房子,什么东西都没办法瞒得住。

    对此朱由校早就不满意了,这也是他要改变的一点。

    想要改变这一点,也没有什么太大的难度,因为有后世的经验可以借鉴。

    在清朝的时候,为了改变这种制度,为了削减内阁的权力,有一个非常重要的发明,它的名字叫做奏折。

    奏折始用于清朝顺治年间,以后普遍采用,康熙年间形成固定制度。至清亡废止,历时两百余年。

    官吏向皇帝奏事的文书,因用折本缮写,故名“奏摺“。也称“摺子“。奏折页数、行数、每行字数,皆有固定格式。

    京内外官员,不论官职大小,只要得到皇帝的宠信和特许,即使是微末之员,甚至寺庙的住持和尚,也可以上折奏事和谢恩。

    奏折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保密。为了保证奏折的内容不致泄漏,清廷定立了一整套保密制度,使奏折制度更加完善起来。

    第一,撰写人须亲自书写,一般不许他人代笔,写成后不得外传,否则治罪。

    第二,由宫中制作皮匣,配备锁钥,发给具奏官员,专门用作储藏和传递奏折。

    第三,督抚以上大员的折子,派专人送到大内乾清门,交内奏事处,直达御前,而不像题本交通政使司转呈;一般官员的折子,亦差专人送到雍正指定的亲信大臣处,由他们代呈。代交人当然无权知道折子的内容,雍正帝阅毕,作了朱批,折子由原渠道发回。

    第四,收回朱批奏折。

    第五,加强军机处的保密工作。

    由于奏折免去了中间环节的传递,又采用廷寄方法,不但能迅速递到皇帝手中,而且在皇帝朱批御旨后,又可直接发还上奏官员,马上付诸实行,从而大大提高了行政效率,给清朝的政治带来了积极的影响。

    同时,由于奏折都是秘密进行,于是在直省督抚与司道之间、地方与中央、内廷与外廷之间,除正常的领导与被领导等关系之外,又形成了一种相互制约的关系。

    大臣相互告密,皇帝的耳目遍布京内外。谁也不知道谁向皇帝打了什么小报告,中央部院和地方上的公私事件和人际关系,无论巨细,皇帝都可以从奏折中直接了解到。

    皇帝于是借助奏折整饬吏治,监察民情,发号施令,排斥异己,天下庶务总归一人处理,从而使封建皇权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这么好的东西,朱由校自然要拿来用。

    同时还可以成立一个新的衙门,专门负责奏折的事情。这就从某种程度削弱了内阁的权力,为自己以后建立新的衙门打下基础。

    只不过这件事情拿出来,必然会让无数人不满意。尤其是内阁官员,攻击的人也会非常多。

    朱由校是不可能亲自下场的,所以他借做梦的事情找来了韩立,现在又把魏忠贤和骆思恭给找了过来。

    原本朱由校是想把这口锅给魏忠贤的,只是没想到骆思恭如此的积极。

    反正给谁都是给,那就他好了。

    至于骆思恭提出来的让锦衣卫运送这些奏折,朱由校是不准备听的。

    因为根本就没有什么太大的作用,文官不会相信锦衣卫。即便是相信,很多事情属于文官的内部问题,他们也不会去锦衣卫。

    后世有一句话,朱由校记得很清楚。那就是:

    江湖事江湖了,谁要是报了官,那谁就是叛徒。

    这个道理虽然有一些粗俗,放在这里也同样可行。文官之间可以反复横跳,从这个党派跳到那个党派,那都是自己人的事情。

    但你跳到锦衣卫和东厂就不行,那属于阶级敌人,投敌就等于叛变。

    朱由校的目光从魏忠贤两人的脸上缓缓扫过,笑着说道:“你们两个不错,办事很妥当,朕很满意。”

    说着他转头看向陈洪,吩咐道:“赏赐玉如意给他们,另外赐穿蟒袍。”

    说完这句话之后,朱由校摆了摆手说道:“你们退下去吧。”

    等到魏忠贤两人走了之后,朱由校面无表情的说道:“你应该知道怎么做吧?”

    “回皇爷,奴婢明白。”陈洪连忙恭敬地答应了一声。

    消息很快扩散了出去,一时之间所有人哗然。

    朝堂上的大臣也反应过来了,东厂和锦衣卫这是又开始搞事情了。

    这次这些人咒骂的是骆思恭,甚至比骂魏忠贤还要狠。

    不过更多的人则是一脸严肃,这件事情要麻烦。

    内阁之中。

    虽然四位内阁大学士这段时间都有争斗,但他们都是有原则的人,知道要怎么把控斗争的尺度。

    斗而不破,这才是他们想要的。如果真的闹翻了脸,他们谁都留不下。

    而在面对东厂和锦衣卫的时候,他们又需要团结一致。正所谓兄弟阋于墙而外御其侮,我们之间怎么都是我们的事情,绝对不能让东厂和锦衣卫捡了便宜。

    现在内阁的四位阁老可不是那种甘心情愿为魏忠贤拍马屁的,于是四个人又坐到了一起,脸色的都有些严肃。

    最先开口的依然是韩爌,他缓缓的说道:“想必几位都应该已经听说了吧?”

    三个人一.asxs.了点头。

    于是韩爌接着说道:“那我就不多说了,你们都怎么看?”

    “这件事情的严重性,你们应该也都知道。如果真的顺了东厂和锦衣卫的意,恐怕又是阉党横行、国无宁日!”

第二三一章 陛下还年轻

    听到这句话之后,其他三个人的表情也严肃了起来。

    事实上,事情的严重性不用韩爌说,他们三个人也很清楚,毕竟魏忠贤之前闹腾的事情到现在也没怎么过去。

    这是有前车之鉴的事情,所以他们也不敢掉以轻心。

    这个时候,徐光启面容严肃的沉声说道:“让臣子们互相写密奏,到时候上官不信任下官,同僚之间也相互提防,谁还敢做事?岂不是生怕被人抓到小辫子?”

    “一旦如此做事,必然出现无数的庸官和懒官。与此同时,甚至会让很多官员产生相互诬告的风气。”

    “如果一旦形成这个风气,那事情就麻烦了,唯一有好处的可能就是魏忠贤,他们能够从中诬告任何他们想告的官员。所以这件事情绝对不能够答应他们!”

    几个人全都看了一眼徐光启,没想到他会在这个时候如此表态,大家顿时就松了一口气。

    要知道,徐光启的身份一直都是陛下的人,几个人害怕他在这个时候选择支持陛下。

    毕竟徐光启一直以来都是陛下提拔的,可是他在此时没有支持陛下,显然心里还是有底线的。

    孙承宗看向徐光启的目光之中都多了几分柔和。

    既然徐光启已经开口了,其他人自然也不能落后,于是孙承宗说道:“我们要想办法劝劝陛下。现在锦衣卫和东厂一起来搞这件事情,还有宫里面的那个妖道,如果不想一个好办法的话,恐怕只能让事情变得更糟糕。”

    说着,孙承宗目光从几个人的脸上扫过,表情十分的严肃。

    一边的黄克缵把话给接了过来,直接说道:“或许我们可以学徐阶。”

    听到黄克缵提起这个名字,几个人都是一愣。

    谁都没想到黄克缵会在这个时候把徐阶抬出来。因为徐阶这个人无论在官场上,还是在士林之中,风评都不怎么好,可以说名声差的很。

    虽然当初是徐阶扳倒了严嵩,可是他的所作所为也并不为人们所称颂。

    毕竟为了扳倒严嵩,徐阶把自己的孙女嫁给了严世蕃,甚至自己家里边还贪污了那么多田地,搞的是怨声载道,可以说是非常非常的不得人心。

    后来如果不是张居正把徐阶给保下来,估计海瑞就把他给收拾了。即便是如此,在张居正倒台之后,徐阶的名声也就臭了。

    现在黄克缵居然说要用徐阶的办法,几个人的脸上都有些不太好看了。

    当初徐阶在严嵩的面前,那可真的是毫无气节可言,现在居然还想学他?

    难道要去找那个魏忠贤服软?

    黄克缵也没有去看几个人的脸色,继续说道:“诸位可记得蓝道行?”

    听到这个名字之后,几个人一愣,随后便若有所思了起来。

    而后,几个人抬起头看向徐光启,脸上露出了一些莫名的神色。

    蓝道行这个名字,他们自然是不陌生的。

    蓝道行是嘉靖年间人,籍贯山东,是当时有名的道士,同时相信当时王阳明学派。

    嘉靖三十四年时,蓝道行从山东来到京师,后被当时的内阁大学士徐阶推荐给笃信道教的嘉靖皇帝,深得皇帝本人的信任。

    后因蓝道行在嘉靖皇帝面前攻击当时的内阁首辅严嵩,而受到严嵩的报复。

    严嵩指使孙子严鸿亟设计蓝道行入狱,并迫害其致死。

    蓝道行这个人既是道士,同时又是心学的信奉者。

    现在几个人算是明白了黄克缵的意思。陛下信奉那个道士,魏忠贤也因此搞了不少事情,既然如此,那咱们就再找一个道士来。

    只要找到一个道士和自己这些人站在同一条战线上,同时还能够取代那个韩立,那很多事情就好办得多,甚至有可能借机除掉魏忠贤。

    几个人顿时觉得这是一个好主意,而且比较靠得住。

    至于他们看向徐光启的原因,也很简单。他们是觉得徐光启来做这件事情最合适。

    毕竟蓝道行本来就是他们心学的门人,再找一个类似的也没有什么困难的。

    另外一点就是徐光启深得陛下的信任,让他来做这件事情,陛下也会相信。

    要知道,这一点非常的重要。

    一旦陛下有了怀疑,那么这个策略也就没有什么进行下去的必要了。

    徐光启见几个人全都看着自己,脸上的表情有些阴沉。他可不觉得这几个人是安了什么好心。

    的确,这是一个好办法,可是办这个事情却未必能够落得好。

    因为如果被举荐的人得陛下喜欢,那自然是皆大欢喜;可如果此人被陛下厌弃,那么举荐之人都会跟着吃陛下的瓜落。

    到了徐光启他们现在这个地位,有些事情完全没有必要去做。因为不做不错,安稳就显得很重要。

    所以这件事情是有风险的。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们几个把这个事情给了自己,表面上看是非常非常的信任自己,是在给自己机会;可实际上说不定就是在挖坑埋自己。

    或许单纯一件事不行,但是有到了关键的时候,很可能就会成为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我没有什么合适的人选。”徐光启面无表情的说道:“毕竟我对这些事情不熟悉,你们如果谁有熟悉或者有合适的人选,可以推荐出来。”

    听到徐光启这么说,几个人知道,他恐怕不想干了。

    于是他们互相看了一眼,发现自己几个人好像也不太想干。

    原因也很简单,这件事情如果做了,实在是太容易引起陛下的反感了。毕竟一旦这么做,肯定会引起魏忠贤他们的反扑,到了那个时候就得不偿失了。

    一时之间,气氛陷入了尴尬的境地。

    在这个时候,孙承宗站起来说道:“我来找合适的人,这件事情就交给我来做吧。但是远水解不了近渴,眼前要怎么阻止锦衣卫和魏忠贤?”

    “他们在陛下面前搞事情,我们要把所谓的密奏制度给毁了,不能让他们如此肆无忌惮的做事。你们有什么好办法?难道只能上书劝诫吗?”

    这个办法其实并不好。虽然他们没有拿到什么切实的证据,但是他们知道当今陛下不是那种听人说话的人。

    基本上这些乱七八糟的题本,陛下都不看,即便你写了送上去,很可能起到的作用也有限。

    所以找一个道士进宫是长远的办法,但是眼前需要的却是短期内就能够见到效果的办法。

    只不过现在事出突然,一时之间三个人没有太好的办法。

    “这件事情先这样吧。”韩爌面色凝重的说道:“大家回去想一想,有没有什么更合适的办法?同时先让人写题本试试,记住千万不要一群人全都写,言辞也不要那么激烈。陛下还年轻。”

    说完这句话,韩爌目光缓缓扫过众人。

    陛下还年轻,虽然这句话的字数并不多,但是这里面蕴含着的东西却不少。

    因为年轻,所以不懂事;因为年轻,所以脾气倔;因为年轻,所以叛逆。

    结合韩爌前后的语境,几个人也听明白了。那就是你越不让做的事情,陛下很可能越去做,所以千万不要硬搞,要从合适的角度去劝说。

    于是几个人一.asxs.了点头,便各自散去了。

    下了班之后,韩爌直接回到家中。方才在路上,他就去让人把张余给找来了。

    对于韩爌来说,张余现在算是可以信任的人,他想问问张余对密奏制度这件事情有什么看法。

    因为在韩爌的眼中,张余更擅长对付像魏忠贤、东厂和锦衣卫这些人。

    对付阴险的小人,要找一个比他更阴险的小人。

    “学生见过恩师。”张余见到韩爌之后,连忙躬身行礼,语气恭敬,礼仪也十分的周全,没有一丝一毫的失礼之处。

    “私下里就不用这么客气了,坐下喝茶。”韩爌笑着说道。

    等到张余坐下之后,韩爌才说道:“方才有人送家里两只羊,为师已经让人去收拾了,你晚上留下来吃饭吧。”

    “是,老师。”张余恭敬的答应了一声。

    喝了一口茶之后,韩爌这才继续说道:“今天为师把你叫过来,是有个事情想问问你。”

    说完这句话之后,韩爌就把整件事情和张余说了一遍。

    听完韩爌的话之后,张余的表情瞬间就严肃了起来。

    不过想了想之后,他就笑了,抬起头看着韩爌说道:“老师,我觉得你们好像想错了一个方向。为什么非要去阻止呢?这世上很多事情堵不如疏。”

    韩爌若有所思的说道:“那你详细说说。”

    “比蛊惑陛下的本领,魏忠贤之流肯定强于老师百倍。作为读书人,老师自然不会做蛊惑帝王的事情。可是事情如此,与他们硬是对着干,学生担心吃亏的是老师。”

    “虽然老师高风亮节、为国为民,不求名、不求利,甚至不惜此身。可是老师身负首辅之位,自然应当匡扶社稷、阻止阉党,所以老师之身还是要留待有用之时。”

    韩爌看着张余,捋着胡子笑了。

    这话听着就是舒服,肯定了他的人品和地位,又表明不应与小人硬刚,并非因为怕死。

    看来张余已经懂得官场三味了,可以好好的栽培一下,相信以后肯定会大有出息。

    同时韩爌心里面也松了一口气,听张余这个话里面的意思,他这是有解决的办法呀,这是好事情。

    韩爌对张余说道:“你有什么话?但讲无妨。”

    “是,老师。”张余连忙答应了一声,然后继续说道:“老师,这件事情其实也未见得是坏事。”

    “所有人都知道,一旦这件事情做成了,那么肯定是锦衣卫和东厂他们会掌握很大的权力,从此他们想迫害谁就迫害谁。这也是老师你们最担心的事情吧?”

    韩爌点了点头,这当然是他们最担心的事情。

    这是一个非常不好的信号,这代表着阉党之流要把手伸到朝堂上来了。

    事实上他们也的确这么做了,像都察院的崔呈秀,他就和魏忠贤勾结在了一起。

    不过这种事情比较多,每一代都有几个,所以文官们也不是很在意。

    文官和宦官的勾结,基本上不会出太多的问题。原因也很简单,到了关键时刻,可以把文官弄掉,或者打断这种联系。

    而让宦官有实质性的权力直接插手朝政,这才是最要命的。

    这一次的事情正是如此,如果事情真的按照魏忠贤想要的方向去发展的话,那么他就真的能够插手到朝政上来了。

    这对文官来说是一件非常不好、而且不合理的事情,关键是不能接受。

    “既然如此,何不老师来做这件事情?”张余笑着说道。

    “如果这件事情由老师来做,那么老师就将掌握这种权力。如此一来,老师也不用费什么力气,甚至都不用得罪陛下。只要找一些理由把这件事情揽到老师的手下来做,就行了呀!”

    张余笑着说道:“本身这件事情没有对错,也没有好坏,只不过是看谁来做。用在好的人手里面自然就是好的,用在坏的人手里面自然就是坏的。”

    “魏忠贤之流狼子野心、无国无君,如果让他们来做,自然是祸国殃民。可是如果让老师来做呢?”

    “那必然就是造福百姓,澄清官场。后世也会把这件事情作为永例,到时老师也将名垂青史,如此方可两全其美。”

    韩爌听了张余的话,目光明灭不定。

    张余说的话让韩爌很动心,但是他也知道虽然张余表面上说的是花团锦簇,只不过这件事情的本质却并不像张余说的那样。

    说白了就是在夺权。

    与张余说的不同,韩爌担心的是他不会得到文官的支持。

    毕竟这件事情从头到尾都是他们一起谋算的,如果把这件事情揽到自己的手上来,那么其他几个人会怎么看自己?

    他们会觉得自己要做严嵩。那样一来,恐怕全都会反对自己。

    虽然自己是内阁首辅,但是有一个问题就很关键,自己并没有被陛下那么信任。

    一旦他们开始搞事情,弄不好自己就要回去了,所以这件事情不能这么办。

    不过这也是一个很好的思路,可以把这件事情揽到内阁来。一旦事情到了内阁,自己是内阁首辅,名义上不还是自己管着?

    想到这里,韩爌不禁露出了笑容。

    将这项权力弄到内阁来,这才是最好的办法。因为只要到了内阁之后,一样票拟,一样批红。

    各地方官员弹劾的奏折,全部都由自己这些人票拟,这是什么?

    这是权力!

    一旦手中握有这样的权力,内阁的实力必定大大增强,到时候自己的地位也会大大提高。

    看了一眼张余,韩爌笑着说道:“此事不可因私废公,如此权力岂能掌握在一人之手?”

    “为师虽然立身持正,可是心里面也明白,这官场之上不可独活。将此权力揽于内阁,方为上上之策。”

    “如此一来内阁诸公人人皆可依照此惯例行事,此乃长治久安之策。”

    说到这里,韩爌捋着胡子笑着说道:“明日为师就去内阁之中,把你说的想法和他们说了。”

    “恩师不必如此,学生尚未入官场,如此显露并不合时宜。此事也不会成为学生的功劳,反而会成为学生的掣肘。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学生如今已经很张扬了,如今正是韬光养晦、潜心学问之时,绝不可如此张扬。”

    “此事还请老师回护,言此乃老师之策,学生感激不尽!”张余说完,躬身行礼,脸上全都是祈求的神色。

    看着张余,韩爌没有说话,但眼中却满是欣喜。

    自己这个学生真的是不错,单单是这一份敏感就很好,自己刚才的话也只是客气一下。

    如果自己真的跑去说这是张余献的计策,对张余的确没什么好处。

    反过来对自己也没什么好处,一来显得自己无能,二来显得自己做事不够私密。

    这种事情居然也和张余说?反而会让人觉得自己这个内阁首辅威信不足。

    这样没有好处的事情,为什么要去做?

    只不过自己身为张余的老师,将学生的想法据为己有,说出去也不好听,所以自己才说了那样的话。

    张余也明白自己的意思,所以才说了后来的话。正所谓闻弦歌而知雅意,自己这个学生就有这样的本事。

    “既然你如此说,那就按你说的办吧。”韩爌笑着说道:“虽然这件事情不可对人言,但是为师记住了。等你入官场之后,为师会给你补功的。”

    “皇家书院那边的考试马上就要开始了,你准备的怎么样了?”

    韩爌把这件事情打住了,直接转移话题道:“如今你在京城名声鹊起,这一次要好好的考试,争取拿一个好名次,千万不要让为师失望。”

    “老师你放心,学生明白。”张余连忙躬身说道。

    两人说着话,相视一笑,心里面都明白是怎么回事,同时也明白了另外一件事情,现在大家就是相互依存的时候,谁也不能搞幺蛾子。

    第二天一早,韩爌起得很早,直接赶到内阁。

    其他几个人也都来了。

    因为不上早朝的原因,所以距离上班还有一些时间,几个人便坐在值班房里面喝茶,吃一点点心垫垫肚子。

    说起来这不上早朝,对于他们这些年纪大的朝廷重臣来说,倒也是很轻松的一件事情,至少不用每天起来那么早去外面站着排队。

    在值班房里坐着喝喝茶,吃点点心,很舒心。

    对于朝中的这些大佬而言,他们很清楚早朝其实形式多于实际作用。

    因为在早朝上也商量不出个什么来,有什么大事情都是私底下开会商量。正所谓大事小会,小事大会,这才是常态。

    所以他们对于皇帝上不上早朝,其实并不是很关心。只要皇帝愿意见他们,愿意听他们说话,这就可以了,其他的不重要,

    至于那些叫嚣着让皇帝上早朝的,大部分都是言官和清流。

    原因也非常的简单,他们的品级太低,见不到皇上,只有在早朝弹劾人的时候,他们才能够见到皇上,才会赢得表现的机会。

    如果按照正常的程序,他们想要弹劾人,写一个题本就可以了,将题本递到通政司、内阁转乘司礼监。

    一套手续下来,秘密早就不是秘密了。

    当然了,弹劾也不一定非要保密,他们本身干的就是这个活,实名举报也没问题。

    关键问题是这个题本没有那么震撼的效果,不会让陛下看到,而且会让内阁把问题都解决掉,因为内阁会批红。

    如此一来他们怎么办?

    依靠着放嘴炮走捷径的人,没有了这样的机会怎么能行?

    上早朝骂皇帝,你还能骗廷杖,到时候就是飞黄腾达;可如果根本见不到皇上,你的那份题本,即便写得再激烈也没有什么太大的用处,皇帝可能会直接把你发配,然后把你扒光回家。

    比起任何形式,都没有上早朝骗廷杖的效果那么好,所以言官清流他们想上早朝。

    不同的需要有不同的态度,内阁的几位大学士觉得这样不上早朝也没什么不好的。他们乐得吃着喝着谈着事情。

    韩爌把自己的想法说了一遍,放下手中的茶杯说道:“如此一来,就能够好事变坏事,内阁可以监察天下官员,有利于澄清官场,同时又不会逆了陛下。”

    几个人听完韩爌的说法,脸上的表情各异。

    孙承宗不禁想到了一个人,这个人就是吏部尚书周嘉谟。

    周嘉谟曾经说过要推考成法,这是不是就算是考成法之前的一个比较必要的政策?

    如果把这个政策和考成法结合在一起,肯定会产生非常好的融合效果。

    转头看了一眼韩爌,孙承宗的眉头就是一挑,说道:“此事或许是一个很好的办法,不过有一点要商量明白,那就是内阁要怎么做这件事情?”

    “毕竟想要陛下将这件事情交给内阁,总要让陛下觉得内阁会比魏忠贤他们做的好。”

    听到这话,几个人都点了点头。

    原则上他们是不反对韩爌这个提议的,因为一旦内阁真的有了这个权力之后,那么就是他们几个的权力。

    至于说下面的感觉是不是不舒服,或者官员之间是不是互相猜忌,上官是不是害怕下官参奏,这个可就不在他们关心的范围之内。

    但是也要做做样子嘛。

    于是黄克缵说道:“这也要对诬告和如何告做出一些规定,不能信口胡诌,不能随便乱上题本。这件事情要好好商量一下。”

第二三二章 恐怕要退一步

    韩爌三人看了一眼黄克缵,然后轻轻地点了点头,这算是认同了他的说法。

    接下来四位内阁大学士便对这件事情开始进一步的商量,想要把整件事情做得完整一些,至少要提防魏忠贤的攻击,不能够让他把事情搞砸了。

    对于在场的四人来说,事情到了这一步,选择的余地已经不多了。

    就像韩爌说的一样,与其和陛下对着干,还不如像现在这样。至于一些缺点,没关系,自己这些人都可以避免。

    西苑之中,凉亭里。

    天有点热,朱由校面无表情的靠着大理石柱子,一边感受着些许微凉,一边听着陈洪为自己念题本。

    正当陈洪还要继续念下去的时候,他轻轻的抬起手,陈洪就停了下来。

    朱由校轻轻地睁开眼睛,嘴角露出了一抹笑容。

    自己猜想的果然没错,这些人最终还是选择了把这项权力揽在手里面。

    其实这也比较容易猜,即便这一项权力有很多弊端,但它也是权力。内阁没必要因为这件事情得罪自己,当然这只是一方面。

    另外一方面是他们没有必要和权力过不去,权力还怕多吗?

    当然,他们也觉得这项权力带来的弊端不算什么问题。人总是有这样的自信。

    通常情况下,看到一个人办了一件蠢事的时候,人的第一反应就是:

    如果换成是我,肯定不会这样。

    所以内阁他们现在做出这样的决定,倒是一点都不让人意外。

    不过朱由校心里面也很清楚,自己不可能让他们把这件事情这么做下去。

    沉吟了片刻,朱由校面色平静的说道:“让群臣们议一议吧。”

    “是,皇爷。”陈洪连忙答应了一声,将题本放到一边,随后就出去传递消息去了。

    这件事情皇爷既然交代了下来,自然不能够有丝毫的拖延。最关键的是这件事情从最开始到现在,他一直都有参与。

    从皇爷的办事风格来看,这一次的事情非常得到皇爷的看重。在这样的情况下,陈洪可不敢在自己这里出什么纰漏。

    消息传开之后,朝堂之上群情沸腾,无数人开始议论这件事情。

    不过在这个时候,朱由校却没有心思和他们计较这个,他正在听冯从吾给自己讲课。

    自从上一次的事情之后,冯从吾入宫讲课,已经成了朱由校的惯例。

    张余在一边伺候着,周围的桌子上摆放着点心和茶水。

    冯从吾在讲师座上口若悬河。

    “今天讲的事情是去虚浮之风,要务实。”

    听着冯从吾的话,朱由校轻轻地点了点头,脸上全都是笑容。

    等到冯从吾说完之后,朱由校笑着说道:“喝点茶水,天气热了。”

    “臣谢陛下。”冯从吾连忙躬身说道。

    说完,他很实在的端起茶水喝了一杯。说起来,讲了这么长时间,他也的确有一些口渴了。

    等到冯从吾喝完水之后,朱由校这才说道:“听到爱卿刚才讲的这些,朕有一个想法,在爱卿看来,是不是一切都应该从实际出发?

    “无论是做学问还是做官,最重要的就是一个实事求是,切不可虚瞒虚报,同样也不可有虚浮之心。”

    朱由校笑着说完,抬起头看了一眼张余,脸上露出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虽然给自己讲课的是冯从吾,但是这段时间朱由校基本确定了,在后面编撰这些思想的就是这个张余。

    所以朱由校那句话就是说给张余听的,相信张余也能够听懂自己的意思。

    事实上,张余也的确听懂了。

    因为他之前宣扬朱由校说的一句话,这句话叫做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那么现在又提出了要实事求是的务实作风,看起来有些相似,实际上也的确是相辅相成的。

    有了这个指导思想之后,就可以按照这个务实的思想去去官场上的浮夸之风,让所有的官员都按照这个思想来办事。

    所以张余也明白皇帝要做什么。

    冯从吾这些日子也大概摸清楚了,微笑着说道:“陛下高瞻远瞩、学问精湛,臣实在是远远不如。”

    朱由校看着冯从吾,轻笑着说道:“还是受到了爱卿的启发,今日也算是大有收获。来人,赏赐冯爱卿玉如意。”

    站在朱由校身边的陈洪连忙说道:“奴婢这就去准备。”

    冯从吾连忙站起身子,躬身说道:“臣谢陛下。”

    轻轻的点了点头,朱由校面色温和的说道:“这些日子,爱卿讲课讲得不错,朕很满意。”

    “前些日子,内阁首辅大学士韩爌在朕面前保举你做皇家书院的祭酒。韩爌和朕说,爱卿学问精深,这些年一直在教书育人,可以说是桃李满天下。”

    “原本朕还有一些迟疑,可这些日子听爱卿的讲学,朕发现韩爌没有欺瞒朕。”

    听到朱由校说这句话,无论是冯从吾,还是张余,脸上的表情全都严肃了起来,心里面也是异常的激动。

    这一件事情闹腾这么长时间,看来今天终于是要有结果了。两个人想不高兴都不行。

    他们折腾这么久,为的不就是这一天?

    朱由校扫了一眼冯从吾两人,两人的表现都落在了他的眼睛之中。

    他笑着说道:“所以皇家书院以后就交给爱卿了,朕马上会让内阁拟旨。爱卿回去好好准备考试,千万不要让朕失望。”

    “陛下放心,臣明白。”冯从吾连忙跪地谢恩,语气激动的说道:“臣一定不让陛下失望。”

    朱由校点了点头,笑着说道:“起来吧,出去好好做事。”

    “那臣告退了。”冯从吾连忙躬身说道。

    随后他便带着张余走了出去。

    看着两个人的背影,朱由校将手中的茶杯放在了桌子上,脸上的表情也放松了下来。

    将身子斜着靠在摇椅上,朱由校轻轻的舒了一口气。

    这么长时间了,自己的布局终于要完成了,也算是可以安安稳稳的做一些事情了。

    冯从吾当上皇家书院祭酒的消息很快就传了出去,但是却没有引起太大的波澜。

    一来是因为大家的关注度并不在这一件事情上。

    要说开始的时候,这件事情还引起了很大的波澜,但是放在现在却有一些不够用了。因为大家都被魏忠贤提出来的密奏制度给吸引了。

    相比较起来,密奏制度才是大事情。

    何况皇家书院祭酒的事情已经闹腾一段时间了,大家都已经麻木了。

    不要说在现在,即便是在信息爆炸的后世,这种操作也很多常见。

    在事件爆发的时候采取冷处理,过一段时间,当公众的注意力不再集中在这件事情上的时候,搞出一件更大的事情掩盖下去。

    这种操作不是什么太高明的手段,朱由校自然能够明白,结果发现效果还不错。

    至于内阁的四位大学士,他们其实早就猜到了:

    孙承宗保举的人选被陛下送走,跑到登莱去当巡抚了;剩下的也就是韩爌的人选比较合陛下的心意。

    除此之外还有徐光启的人选,可是大家都不觉得他的人选能够上位。毕竟礼部尚书沈庭筠就是他们一伙的,陛下不太可能把皇家书院也交给他们。

    虽然皇家书院前期让徐光启他们筹备,但掌权的时候不可能用他们,尤其是在有人竞争的情况下。

    如果没人竞争,陛下可能会用徐光启他们;一旦有人竞争,陛下就不会选他们。这也是掺沙子的一种手段。

    正是因为看到了这一点,所以韩爌、黄克缵和孙承宗三人全都出手了。

    现在有了这样的结果,韩爌三人倒也不意外。

    韩爌的府邸。

    看了一眼张余,韩爌的脸上全都是笑容,十分满意的说道:“这一次事情做成,冯从吾去了皇家书院,我们也算是得偿所愿了。”

    “全都是恩师运筹帷幄之。”张余连忙躬身说道,态度异常的谦卑。

    抬起头看了一眼张余,韩爌没有再继续说什么。

    因为韩爌知道,这件事情其实是张余的功劳,从头到尾都是他在谋划。

    张余如此说,不过是给自己一个面子罢了。当然了,某种程度上也是在提醒自己,让自己不要过河拆桥。

    在这个话题上,韩爌不想多说,于是转移话题道:“关于朝中这次的事情,你怎么看?密奏制度可是非同小可,你有什么想法尽管直言。”

    张余想了想,沉声说道:“恐怕事情有些难办,恩师想要的结果恐怕不会出现。”

    “你如何得知?”韩爌看着张余问道,脸上的表情也严肃了起来。

    虽然接触的时间不多,但是对于张余,韩爌还算是清楚。在这一方面张余非常的有天赋,谋算也非常的积极和到位,这几次也的确证明了他的实力。

    既然张余这一次敢这么说,那自然就是有他的依据。

    “密奏制度这件事情是骆思恭他们提出来的,东厂和锦衣卫必然是势在必得,所以肯定做了很多准备。”

    “他们不可能任由老师将这项权力拿到内阁去。一旦有了这个消息之后,他们恐怕会疯狂的攻击几位阁老。”

    “至于理由,那肯定就是几位阁老揽权。虽然这个理由一点也不新鲜,但却有用。”说到这里,张余转头看向韩爌,没有再说什么。

    韩爌的表情也严肃了起来,原本他就隐隐有预感,现在听张余这么说,基本上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当今陛下虽然登基的时间不长,但是也表现出了一些特质。

    比如他不喜欢有人掌握太多的权力、喜欢制衡、喜欢用各种各样的人,那么就不可能让哪个人真正的把太多的权力握在手里面。

    或许陛下原本不太在意,但有魏忠贤他们在旁边鼓动,肯定就会在意。

    “那你觉得最终的结果将会如何?”韩爌转头对张余问道。

    “陛下不想将这项权力交给内阁,恐怕也不想交给东厂和锦衣卫,不然也不会到今时今日这个地步让臣子们商议。”

    张余脸上带着胸有成竹的笑容说道:“所以最终的可能结果就是取中,不给内阁也不给东厂。”

    “难道会给都察院?”韩爌抬起头看着张余,直接说道:“都察院左都御史是余懋衡,里面还有东厂的崔呈秀,确实很合适。”

    张余笑了笑说道:“也有可能放在刑部。”

    “放在刑部?”韩爌有些不敢置信的问道:“你怎么觉得会放在刑部呢?”

    “因为内阁四位阁老之中,黄阁老最为势弱。如果把这个权力给了刑部,那刑部必然会实力大增,同时黄阁老的地位也会上升。”

    “另外就是调查案子也需要刑部来操持,或许这会成为陛下的选择。”

    韩爌轻轻的点了点头,他居然觉得张余说的有道理。

    “明天一早看看他们怎么说。”韩爌叹了一口气说道:“你觉得放在都察院合适还是放在刑部合适?”

    “这个恩师就不用询问学生了。”

    张余笑着说道:“自然是放在都察院最合适。在都察院,不会影响到内阁。如果真的到了刑部,恐怕会对内阁的影响比较大。”

    “有见地。”韩两笑着说道:“行了,你回去吧,天色也不早了。”

    “如此,那学生告退。”张余笑着躬身,退了出去。

    等到张余离开之后,韩爌脸上的表情倒是没有什么变化。

    这一次的事情对韩爌来说也不算没有收获,至少自己拿下了皇家书院,有的时候不能太贪心。

    第二天一早,内阁值班房之中。

    四个内阁大学士又聚在了一起,他们脸上的表情比较轻松,同时又带着几分凝重,看起来都有几分矛盾。

    他们一边喝着茶水,一边吃着点心,同时一边开启了谈话。

    韩爌看着手中的题本,递给其他几个人说道:“陛下让群臣议论。现在朝堂上下议论纷纷,这些日子弹劾我们的题本可不少,说我们善政弄权,想要揽权于己身。你们应该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几个人当然也明白,于是孙承宗沉声说道:“怕是魏忠贤在后面鼓动。”

    黄克缵笑着说道:“这一点就不用说了。除了他之外,还有谁会如此迫切的站出来反对?看来我们这一次的确是打到他的七寸了。”

    几个人点了点头,这一点他们也认同。

    毕竟魏忠贤搞出来的事情,想要为自己独揽大权;现在却被人摘了桃子,这恐怕要比被人反对更让他生气,所以他跳出来也不意外。

    徐光启目光扫过几个人,缓缓的说道:“现在很多人跟风攻击我们,如果这么下去,恐怕我们会很难办。”

    只不过说这句话的时候,徐光启的情绪有几分复杂。

    原因也非常的简单,当初他没少被人带节奏,现在风水轮流转,山不转水转,轮到其他三人被带节奏了。

    虽然徐光启知道不应该幸灾乐祸,毕竟自己也是内阁中的一员,但是这心里抑制不住的兴奋是怎么回事?

    其他三人也没有去看徐光启,他们现在没这个心情。

    “如此一来,恐怕要退一步了。”韩爌沉着脸说道。

    他实在是不愿意说出这句话。

    一来的确是受到利益上的损伤了。

    二来这件事情又没有出乎张余的预料。

第二三三章 梅之焕为张居正平反

    这对韩爌来说,其实算不上一个太好的消息,他的心里面也不想事情发展成这个样子。

    自从认识张余以来,张余做的事情基本上都没有错,预料到的事情也全都猜对了。这对韩爌来说不是什么好事。

    因为对于韩爌来说,从某种程度上他还是想利用张余的,但是却不想提高张余的地位。

    如果张余能够错一次的话,那么以后他说话的时候就会更尊重自己。可是现在看来,这一次张余又对了,所以韩爌的脸色并不是很好看。

    现在所有人都在弹劾内阁,称内阁揽权。

    如果按照正常的规矩的话,这个时候内阁就应该上书推辞,把事情否认掉。

    那怎么才能证明内阁没有这样的想法?

    只能把这件事情推出去。

    那把事情推给魏忠贤吗?

    显然这不是内阁想做或者愿意做的事情,这显然不是他们想看到的。

    所以韩爌的话说出来之后,其他三人的脸色也不太好看。

    孙承宗抬起头说道:“不能退,一旦退了就没有回头路了。今天退了一步,明天就会让你再退一步,总有一天你会无路可退。”

    “到了那个时候怎么办?”

    “向魏忠贤投降?”

    “把这个国家交给魏忠贤?”

    “或者我们卑躬屈膝地跪在他面前?”

    听到孙承宗把话说得这么激烈,韩爌等人的脸色顿时就沉了下来。

    徐光启缓缓的说道:“的确不能退,但到了今时今日,我们也要想一想陛下的想法,顾及一下陛下的感受,总不能让陛下对我们产生怀疑吧?”

    “如果这样的话,得利的还是魏忠贤。”说着,徐光启的目光看向韩爌等人。

    见他们对着自己点了点头,显然是认同了自己的想法,徐光启这才继续说道:“所以这件事情要想别的办法。”

    “既然魏忠贤不想让内阁来管这件事情,那内阁就不管了。对于我们来说,只要不把这件事情交给魏忠贤,其实就好办很多。朝廷有很多衙门可以来做这件事情,比如通政司。”

    听到徐光启的这句话,韩爌等人都是略微一愣。

    谁也没想到徐光启会提到通政司。

    作为内阁大佬,对通政司自然是再熟悉不过了。可是随着内阁的权力逐渐加强,通政司的权力早就一日不如一日了。

    正常通政司的职责应该是掌出纳帝命、通达下情、勘合关防公文,奏报四方臣民实封建言、陈情申诉及军情、灾异等事。

    曾经,通政司权力的确非常大,可是现在已经被司礼监和内阁瓜分得差不多了,徐光启在这个时候把通政司给拿了出来,事情就变得有些古怪。

    如果把密奏的事情交给通政司,那么显然,通政司的权力就会再一次扩大。

    见到韩爌等人脸上的迟疑之色浓厚,徐光启不急不慢的说道:“通政司的事情你们也应该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也不用我多说了。交给通政司,总比交给魏忠贤要好。”

    听到徐光启的话,众人点了点头。

    道理倒是这个道理,交给通政司的确是比交给东厂来的好。可是这里面有一个问题,已经到嘴里的鸭子就让它这么飞出去,这心里面肯定是不甘心的。

    这个时候,黄克缵点了点头说道:“我觉得徐阁老说的有道理。”

    “现在的事情是把这件事情给定下来,我们反对可能会造成适得其反的作用。如果想把它拿到内阁来,看现在的情况也做不到,那么就只能退而求其次。”

    黄克缵的语气十分肯定的说道:“交给通政司,就是最好的选择。原本这就是给通政司的权力,现在还给他们也无可厚非,至少在道义上和理论上是站得住的。”

    “至于通政司能把这件事情做成什么样子,我觉得也没有什么可担心的。”黄克缵说到这里,自己先笑了,继续缓缓的说道:“毕竟通政司也是六部九卿之一。”

    这句话的意思虽然说的很浅,但是里面蕴含的韩爌等人都听明白了。

    通政司也是六部九卿,说白了也是自己人,当然这只是第一层意思。

    第二层意思,既然是文官,是六部九卿,那么官员的任免就由吏部说的算,也就是由内阁说的算。

    这第三层意思,那就是适当的时候可以换成自己人。

    如果不行的话,可以把通政司弄进内阁,到时候自然就是自己人了。是自己人就没有什么其他好说的,直接拿过来用就行了。

    韩爌等人看了一眼黄克缵,脸上的表情缓和了不少。

    “我觉得这件事情可以。”

    韩爌第一个站了出来,面上很平静,但他的心里已经非常的激动。

    因为韩爌想到了一件事情,一件他无论如何也没能想到会发挥作用的事情。

    那就是他在通政司可是有人的。通政司的右通政是冯从吾,那可是彻彻底底的自己人。

    一旦把密奏的事情交给通政司,那么他就能说得上话了,甚至比在内阁更要好。所以韩爌直接就开口同意了。

    韩爌反应快,其他人自然也不慢。

    既然考虑到了通政司,那么瞬间想到的自然就是通政司的人,冯从吾自然就入了几人的眼。

    韩爌与冯从吾的关系也不是什么秘密,大家第一时间就想到了他。

    “我觉得合适。”深深地看了一眼韩爌,孙承宗第一个开口表示赞同。

    他还有吏部尚书周嘉谟作为盟友,一旦展开的话,他就有事情可以做了。

    通政司上下的官员,可以通过吏部来调整。这件事情本身就是黄克缵提出来的,他自然也是有自己的想法的。

    一旦这件事情能够成型,有人参奏就要有人调查,用到的肯定就是刑部大理寺和都察院,可以趁着这个机会把自己的权力拓展出去。

    徐光启看着他们三个人,心里面很清楚这三个人都有自己的算盘,不过他也并不担心,自身依靠的不是这个。

    至于如果出现官员之间的相互弹劾的场面,徐光启也不是很担心。本身他的人就最少,再说了,他不觉得这是坏事。

    大明朝官场吏治都成了什么样子了?

    当初徐光启在练兵的时候,没少被上司刁难。如果那时候就有密奏制度,他早就上密奏弹劾上司了。

    四个人各自怀着不一样的心思,把这件事情就这么给定了下来。

    “我去写题本,然后联名吧。”韩爌点了点头说道。

    原本也到不了这个地步,不过现在内阁被人弹劾,终究是要写一份题本解释一下的;几位内阁大学士也要联名,用来表达内阁的态度。

    那么就顺便把内阁的态度写在这份题本上,也算是应有之意。

    其他三人也没有意见,毕竟刚刚已经达成了共同意见,于是纷纷点头,表示认同韩爌的说法。

    韩爌的题本写完之后,交给了孙承宗三人看了看。

    三人都表示没有意义,对于韩爌的文笔和他的行文,也是没有什么好说的。

    毕竟韩爌在内阁这么多年,写一份公事的文书自然没问题。

    于是三人就把自己的名字全都附属上,题本也直接送到了皇宫里面。

    几经转折之后,题本落到了朱由校的手里。

    在得到这份题本的第一时间,朱由校就拿过来看了。

    将题本看了之后,朱由校轻轻的笑了一下,然后就将题本放到了一边。

    倒也算是好事情,正按照自己的计划进行,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随手将题本交给了陈洪,朱由校说道:“尽快把消息传出去吧。对了,就说按照内阁的意见办,送司礼监批红。”

    “是,皇爷。”陈洪连忙答应了一声,双手捧着题本离开了。

    事情按照朱由校的计划圆满的结束了。

    当然了,也可能只是一个开始。所以朱由校要选择一个合适的人来接手。

    正在朱由校琢磨的时候,陈洪从外面回来了。

    他在手里面捧着一份题本,径直来到朱由校的面前,说道:“皇爷,这里有一份题本,是太常寺少卿梅之焕上的。”

    朱由校微微一愣。

    梅之焕,这个名字好耳熟啊,却忘了在哪里听过。在这个时候,陈洪把题本给自己送了,显然是有其他的用意。

    朱由校伸手将题本拿了过来,翻看了一下,果然发现了一些有意思的东西。

    梅之焕的这份题本没有写太多的东西,只写了一件事情,那就是为张居正平反。

    在这个时候,上这样一份题本,这个梅之焕有点意思。

    朱由校连忙看了下去。

    在这份题本里面,梅之焕写到:

    当今国家百姓贫穷、国库匮乏、强盗横行、军队疲软。

    言官不谈论国家大事,却做派系之争;官员们放弃本职工作,发表一些空洞的言论。国家的事情全部被虚假的文辞所束缚了。

    有人试图进行一些改革,不是说他多事,就是格外苛求他。改革没有成功而诽谤却随之而来,正义得不到伸张而仇人却结了一大堆。

    豪杰灰心、庸人得势,国家的事情没有办法做下去了。

    梅之焕这是提出了问题。在题本的后面,他还给出了解决的办法。

    这是一个非常有意思的官员,而且说的也的确掐中了要害,现在大明就是这个样子。

    只有严格考察官员,要求做到实事求是;疏通言路来加强组织纪律,区别褒贬来爱惜人才,只有这样国家才可能有希望。

    在题本的后面,梅之焕还暗戳戳的支持了一波密奏制度。

    梅之焕之所以没有光明正大的跳出来,原因也很简单。

    这个密奏制度是阉党提出来的,在内阁没有表态之前,他这样的小官还是不要表态的好。

    有想法有态度,做事情有手段、知道进退,这个官员可以用啊!

    梅之焕题本之中,有一句话把朱由校给逗笑了。

    他在题本里面说:依附小人的一定是小人,依附君子的未必是君子。附在马身上的苍蝇,即使走了千里路也还是苍蝇。

    在最后,梅之焕就提到了张居正:假使今天有人像张居正那样考核名实、整顿纲纪,那些诽谤陷害别人的无耻小人还敢如此猖狂吗?

    朱由校笑着将手中的题本放下,觉得自己做的事情有一些作用了。

    这一段时间他一直在对外表现出一种态度,那就是自己需要敢做事情的人,需要敢改变的人,不需要说空话、放空炮的人。

    无论是任用徐光启,还是任由黄克缵提出荀子的事情。

    事情的过程不重要,重要的事情是表示自己能够接受不同的结果,能够接受不同的意见。

    虽然恨的人恨得要死,但是很多人却觉得这是机会。

    朝廷不能如一潭死水一样,要让他们能动、敢动、知道动。

    显然梅之焕就是被这种态度给激起来的。

    他抨击了现在的官场,希望能够用监察制度来改变;他支持密奏制度,推崇张居正。

    他不迂腐的认为君子就是君子,能够立身持正。

    这,就是自己需要的官员。

    看了一眼陈洪,朱由校说道:“去给朕查一查这个梅之焕。”

    “是,皇爷。”陈洪答应了一声之后,转身向外面走了出去。

    轻轻的站起身子,活动了一下筋骨,朱由校松了一口气。

    自己想要用的人好像找到了,如果合适的话,正好把他也送过去。

    比起冯从吾,自己更喜欢梅之焕。

    冯从吾是韩爌的人,现在还管着皇家书院,如果让他把手伸到密奏制度这件事情里面来,那么他的权力就有一些过于大了,这可不是好事情。

    何况冯从吾没那么坚定,比起梅之焕,少了一些东西。

    而冯从吾少的这些东西,恰恰就是自己看重的。

    如果时机合适的话,朱由校愿意提拔一下梅之焕。

    没多久,陈洪就回来了。

    寻找资料并没有花费太长的时间。当然只是普通的资料,不是秘密的东西,有一些甚至是就是吏部的档案。

    从陈洪的手里面接过档案,朱由校快速的看了起来。

    梅之焕,万历三十二年考中进士,任庶吉士。

    七年之后,授职吏科给事中,做过广东副使,当过山东学政。

    此人有在地方任职的经验,看考绩也都是上等,的确是自己喜欢的官员。

第二三四章 不畏死的革新者

    将梅之焕的档案放下,朱由校轻轻地舒了一口气,缓缓的说道:“去把这个人找来,朕想和他谈一谈。”

    “是,皇爷,奴婢这就去。”陈洪恭敬的答应了一声,连忙去找人。

    给张居正平反,这个的确是戳到了朱由校的心里面。

    对于朱由校来说,这也的确是一件好事情,因为这代表着自己这个陛下的一种态度,是对革新派的一种鼓励。

    当今陛下不反对革新,反而支持革新,从为张居正平反这件事上就能够看得出来。

    所以朱由校觉得这件事情做的好处要多于坏处,顺便可以收一波人心,同时任用梅之焕。

    经过这一段时间的研究,朱由校已经肯定了自己的一个猜测。那就是朝廷的官员之中,有一部分人是很有骨气的,也很有想法;但是朝廷上更多的官员真就只是官僚,他们更喜欢随大流,更喜欢看风向,并没有那么坚持,可以说怎么做对他们有好处,他们就会怎么做。

    这些人当官就是为了升官发财,不存在什么理想。什么东西有利于他们,他们就鼓吹什么。

    所以朱由校就觉得像梅之焕这种官员就显得特别难得,尤其是能够和自己合拍。

    太常寺。

    所有人都知道梅之焕被陛下传召了。

    一时间,所有人都有些不明所以。

    毕竟太常寺这种地方实在是很难引起陛下的注意,而如今看这个样子就知道情况不一样了,来的人可是陈洪。

    说起来梅之焕也没想到,他看着眼前的陈洪,有些迟疑的问道:“陈公公,现在就去吗?”

    陈洪笑着点了点头,然后说道:“梅大人还是快些的好,陛下还在等着大人呢。这去有些迟了的话,陛下会不高兴的。”

    “如此,那下官就随公公去了。”梅之焕连忙说道。

    别人不知道他为什么被陛下召见,但是梅之焕心里面多少有一些想法。他做了什么,他自个儿终归是知道的。

    自己上的那份题本,才多少时间?

    最关键的一点,自己在那一份题本里面写了很多东西,恐怕就是因为这个才被陛下传召。

    只是不知道这一次召见的结果是什么,不过梅之焕更倾向于是好的结果,否则的话,就不会是陈洪来让自己进宫了。

    陛下想要治罪的话,自然有东厂和锦衣卫办事。如果不想搭理自己,题本就会留中不发。

    现在陛下要召见自己,显然是有了好的结果。

    梅之焕的心里面有一些兴奋,并不是因为他的题本被陛下重视,也不是因为他被陛下召见会得到赏赐。

    他兴奋的主要原因是他猜对了,陛下真的要推行改革。

    在梅之焕看来,大明已经到了不改不行的地步,如果陛下真的有心思推行改革,这才是大明中兴的希望。

    通过这段时间的种种来判断,梅之焕觉得必须要有这个想法,于是就把自己的想法也说了出来,希望能够为大明做点什么。

    如今看来,是得到了个好的结果。

    梅之焕跟着陈洪来到了西苑。

    说起来这还是梅之焕第一次到这里来,不过从四周郁郁葱葱的竹林和水面上的蜿蜒的廊桥来看,西苑的确比皇宫之中少了一些庄严和肃穆,多了一些轻松和写意。

    这让梅之焕有一些不明白,从陛下的种种作风上来看,陛下应该是一个年少且精力旺盛的皇帝,有更多的想法,怎么会跑到西苑这适合养老的地方来住呢?

    当然了,梅之焕是不敢问出这个问题的,只能在心里面想一想。

    拐过一处青瓦墙,伴随着阵阵若隐若无的花香,梅之焕走到一处荷花盛开的湖边,看到了自家陛下。

    这位大明朝的皇帝的确是在休息,此时正躺在摇椅上摇晃着,旁边放着桌子,上面摆着茶水点心和蜜饯,还有一些新鲜的果蔬。

    看这模样,陛下可真的就像是在养老。

    不远处还摆放着鱼竿,看样子陛下是刚刚钓完鱼。

    陈洪把手背在身后摆了摆,梅之焕很识趣的站在原地,远远的望着陈洪来到陛下身边。

    陈洪轻轻的走到自家皇爷身边,小心翼翼地说道:“皇爷,梅之焕梅大人来了。”

    朱由校轻轻的睁开了眼睛,看了一眼身侧的陈洪,面色温和的说道:“让他过来吧。”

    “是,皇爷。”说完这句话,陈洪再一次回到梅之焕的身边,轻声的说道:“梅大人,陛下召见。”

    “有劳陈公公了。”梅之焕笑着拱手说道。

    两人一起来到自家陛下的身边,陈洪站到了一边,梅之焕则是跪下行礼,“臣梅之焕,参见陛下。”

    “行了,起来。”朱由校摆了摆手说道。

    说这句话的同时,朱由校上下打量着梅之焕。

    这是一个40多岁的中年男人,从他的模样上来看,四方脸,五官端正,眉眼之间很正气,看不出来有丝毫的猥琐。

    这样的官员往那一站,给人一种踏实可靠的感觉。当然了,看人不能光看表面。

    因为朱由校知道,大明朝是个看脸更严重的朝代,长得丑你就不要想着做官了,用一句比较靠谱的话来形容,就是丑人当官影响朝廷的形象。

    而乱世之时文人们选君王,也会秉承着这一点。如果你长得丑,或者长得比较猥琐,那就是望之没有人君之相。

    这一句话就要了老命了,可以说大明朝看脸比后世严重多了。

    从长相的角度来看,梅之焕是一个合格的大明官员,而且还是其中比较出色的那种。

    收回目光,朱由校伸手将桌子上的题本拿了起来,说道:“这就是你上的题本,这里面写了什么,你还记得吧?”

    “回陛下,臣记得。”梅之焕躬身说道。

    朱由校点了点头问道:“为什么要上这样一份题本呢?”

    “你也应该知道,这份题本没有什么好处,即便朕不治你的罪,外面对你也没什么好评价。无论朕做与不做,你恐怕都没有什么好结果。”

    说完这句话之后,朱由校抬起头,脸带笑容的看着梅之焕,等着他回答自己。

    朱由校的话,梅之焕自然是听明白了。

    这句话的意思其实很简单,就是在说自己鼓出来的东西,其实是吃力不讨好的。

    如果陛下不同意,外面的人会怎么说自己?

    这一点稍稍想一想,梅之焕就知道,根本不会有什么好的结果。

    可是如果陛下同意了,恐怕自己的非议就会更多,事情还要自己去做,那自己可能要参与进去了,到时候恐怕也没有什么好下场。

    这是陛下在问自己。

    梅之焕半晌没有开口,不过他的脸上的表情依旧很严肃,最后缓缓的说道:“孔曰成仁,孟曰取义,惟其义尽,所以仁至。读圣贤书,所学何事,而今而后,庶几无愧。”

    这句话,有无数的人说过,朱由校也听过很多次了,

    可是这一次经过梅之焕的口中说出来,朱由校却觉得特别有力量,于是他缓缓地问道:“不后悔?”

    “回陛下,虽百死而无悔!”梅之焕说的掷地有声。

    朱由校点了点头,将手中的题本放了下来,转头对陈洪说道:“差人将这份题本送到内阁去,让他们拟定一个为张居正平反的圣旨。”

    双手将题本接了过来,陈洪躬身说道:“是,皇爷。”

    然后他捧着题本安排人去内阁了。

    梅之焕没想到陛下居然如此雷厉风行,这只是刚刚谈了几句话,就把事情给办了,而且态度异常的坚定,丝毫不允许人拒绝。

    如此擅专的帝王,自己为什么反而觉得这么开心呢?

    朱由校缓缓的说道:“既然你说为张居正平反,那就来说说吧,张居正的新政之中,何事可排第一?”

    “回陛下,臣以为当属考成法。”梅之焕十分肯定的说道。

    “朕还以为你会说一条编法呢!”朱由校笑着说道:“那就说说为什么是考成法?”

    “回陛下,朝廷无论实行什么政策,做事情的终究是臣子;天下百姓仰望陛下,可是他们接触到的终究只是官员。官员就代表了朝廷,代表了陛下。”

    “如今官场上贪腐横行,官员之间相互推诿,无数官员以名邀上,实则毫无实事可做,总是诗词歌赋、横琴乡里,弹奏者多为奢华之曲。商贾权贵,毫无报国之心,整夜里醉生梦死;官商勾结,欺压百姓,横征暴敛,民不聊生!”

    朱由校的脸色丝毫不变,就那么静静的听着。

    刚刚转身回来的陈洪听到如此言论,立即脸色大变。再看向梅之焕时,陈洪脸上的表情那叫一个惊悚。

    这个姓梅的是不是疯了?

    还是脑袋抽筋了?

    在陛下的面前说这样的话,这是在作死!

    刚刚皇爷对他多看重,可是他却浪费了这样的机会!

    原本陈洪以为这个梅之焕会是朝廷之中新崛起的大佬,可是按照现在这么看的话,此人不被下大狱之罪就是皇爷开恩了。

    在此人的话里面,这大明朝马上就要亡国了!这是能随便说出来的?

    梅之焕却没有停,这一次他准备把自己心中所思所想全都说出来,因为他不知道自己以后还有没有这样的机会,索性就多说一些。

    如果能够震耳发聩,让陛下有所警惕和改变,那也是值得的;如果自己因为此事被下大狱,那么自己也算死得其所。

    “臣以为大明已经到了存亡之秋,如果再不改革,大明亡国之日不远矣!想要改革,首先要改的就是吏治。澄清吏治、选贤任能,此革新之始也。”

    “朝堂之上,官员庸碌,实在是不堪重任。所以臣想推行张居正的考成法,臣以为张居正的改革考成法当推第一。”说完这句话之后,梅之焕就没有再开口,而是恭敬的站在一边,等待着陛下的说辞。

    朱由校看了一眼梅之焕,脸上也没有什么喜怒的神色。

    伸手端起一边的茶盏喝了一口,朱由校缓缓的说道:“我大明已经这么不堪了吗?马上就要亡国了?”

    “朕没想到,自己居然也有要做亡国之君的一天。”

    说到这里,朱由校自嘲的笑了笑,猛地将手中的茶盏扔了出去。

    茶盏落地,发出碎裂的哗啦一声,像似一击重锤猛地击打在众人的心头上。

    周围的人连忙跪下,战战兢兢的说道:“陛下息怒!”

    梅之焕却没动,也没有跪下请罪,就那么静静的站着。

    看到这一幕之后,朱由校笑着问道:“你就不怕朕杀了你?”

    “为大明革新流血,臣甘之如饴。历朝历代想要革新者,善终者不多。让所有人前赴后继,所谓者不过国之兴盛,百姓安康。这一点臣不是不知道,臣相信先辈们也不是不知道。”

    “可是有些事情即便是死,也要去做。臣今日冒死之言,希望陛下能够详查之,如此,臣死而无憾!”

    说完这句话之后,梅之焕直接跪在地上,以头杵地。

    朱由校从摇椅上站起身子,面无表情的走到梅之焕的身边,然后弯下身子伸出手,轻轻的扶住梅之焕,将他从地上搀扶了起来。

    这一幕让所有人都有一些搞不清楚头脑。

    这是怎么了?

    陛下不是应该生气,然后把这个人拉出去吗?

    即便是不砍,也要打上一顿廷杖才对。这怎么就给扶起来了呢?

    甚至连梅之焕的脸上都很诧异,这是什么情况?

    朱由校看着梅之焕,伸手为他正了正官帽子,缓缓的说道:“大明的官帽子歪了,你这一顶是朕给你正过来的,希望你能够维持住,别让它歪了。”

    朱由校的这句话,自然是话中有话的。

    梅之焕恭敬的说道:“陛下放心,如果哪一天臣的这个帽子歪了,那是因为臣的头不在了。否则只要臣的头在一天,这顶官帽子就永远不会歪。”

    朱由校点了点头说道:“历朝历代变法者,成者有之,败者有之,变法者无有不流血。如果他时他日,爱卿因为变法而死,爱卿可愿意?”

    听到这里,梅之焕直接撩起衣服跪在地上,语气坚定的说道:“历朝历代变法者,皆有留流血牺牲者。如果今时今日,有需要为变法流血,请从臣始。”

    朱由校伸手将梅之焕再一次搀扶了起来,这一次他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伸出手轻轻地拍了拍梅之焕的肩膀,朱由校说道:“这句话,朕会让人记在史册上,后世子孙会铭记着爱卿,知道大明朝曾经有一位不畏死的革新者,其行可动天地,其气可感日月,其明可动千古!”

    “臣谢陛下!”梅之焕再一次跪倒在地上,泪流满面的说道。

第二三五章 一份《治安疏》

    朱由校面带微笑的再一次将梅之焕搀扶了起来。

    三跪三扶,这可以成为新的经典了。

    朱由校温和的说道:“爱卿,回去准备一下吧,相信很快就会有结果了。”

    “是,陛下。”梅之焕声音微微有些哽咽,连忙答应了一声。

    原本朱由校想和梅之焕说说具体的事情,只不过现在情绪已经堆到很高的地步了,没有办法再降下来重新谈事情,索性就让他先回去吧。事情可以放到后面再搞。

    送走了梅之焕,朱由校轻轻地舒了一口气,不知道他能不能承受得住压力。

    很快,当今陛下要为张居正平反,同时也确定了推行密奏制度的消息就传遍了朝野上下。

    一时之间,官场哗然,无数人开始奔走相告;无数人开始大声疾呼,国将不国矣!

    在这样的情况下,朝堂一片纷乱,到处人心惶惶。

    这场风波多少也引到了内阁头上,不过他们反而松快了不少。比起之前内阁受到的攻击,现在大家多少转移了些目光。

    毕竟在这之前,东厂鼓动都察院疯狂带节奏,现在内阁把这件事情推了出去,基本上就没有人再关注内阁了,这对他们来说是一件好事情。

    只不过内阁上下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又一件事情暴露出来。

    有个人手中拿着一个题本,整个人身子都在不住的颤抖,脚步匆匆的走进内阁。

    他径直来到内阁值班房,语气颤抖的对韩爌等人说道:“几位阁老,你们看一看这一份题本吧!”

    韩爌等人见如此情况,皆是一愣。

    要知道内阁之中的题本是分开看的,也就是分开负责的。除非是特别大的题本,或者是陛下交代的事情,否则基本不会让他们几个人一起看,这也是朝廷分权的一种方式。

    可是来者现在却让几个人一起看这一份题本,那就只有一个解释,出事了。

    孙承宗等人全都聚了过来,目光落到了内阁首辅韩爌的头上,这个时候自然是应该他来牵头。

    韩爌伸出手将题本拿了过来缓缓的展开。

    在韩爌看的一瞬间,脸上变得毫无血色、异常苍白,甚至手也开始颤抖。

    韩爌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然而并没有什么用,他的手愈发颤抖的厉害,身形似乎有些站不稳。

    他整个人都十分失态,良久没有回过神。

    这让孙承宗三人有些迟疑,这是出了多大的事情啊?

    韩爌是什么人?

    这可是久经沧桑的人物,朝廷上纷纷扰扰的,他都能够稳坐钓鱼台。

    如今是出了什么大事,让他如此反应巨大?

    只是韩爌没把题本递过来,他们三个也不好意思上手去抢。

    徐光启先忍不住了,他先面带关忧的问道:“韩阁老,这是?”

    见韩爌没有反应,徐光启又叫了几声,“韩阁老,韩阁老?”

    随着徐光启的声音不断的提高,韩爌也终于被惊醒了。

    随后他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将手中的题本递给徐光启,声音微微有些抖动的说道:“看看吧,出事了!”

    徐光启有些疑惑的伸手将题本接了过来,翻看几眼后,脸色大变。

    看到这一幕之后,孙承宗两人更加的担心了,他们等着徐光启将题本递过来。

    徐光启没有说话,将题本递给了孙承宗和黄克缵。

    两人快速的看了一遍,脸色也都变得十分的难看。

    等到两人也把题本看完之后,徐光启这才声音清冷的说道:“今时今日,居然出了这样的事情!这些人胆大包天,全都应该发配辽东!”

    徐光启这明显是泄愤的话,所以韩爌三人只是听听,没有人说什么。

    沉默了半晌之后,韩爌才脸色难看的说道:“现在的事情是该怎么办?陛下那边我们怎么交代?”

    “难道要把这份题本直接送上去?如果这么做了,后果很严重。”

    孙承宗三人都没有说话,他们当然知道韩爌说的有道理。

    略微想了想,徐光启黑着脸说道:“无论事情到底有多大、结果是什么样的,这份题本我们必须呈递上去。只不过,我们不要票拟了。”

    这种事情也常有,如果事情太大,内阁不能做主,那么他们就不会票拟,而是直接把题本送到皇帝那里去,等着看皇帝最终怎么决断。

    所以这一次徐光启提出这个意见,韩爌三人倒也没有什么疑议,全都点了点头。

    “那谁去送?”孙承宗这个时候问道。

    要知道手上这份题本的分量太重了,谁也不知道最终结果是什么样子。

    如果这个时候选择去送,很可能会承受陛下的怒火,到时候很可能得不偿失。

    “一起去吧。”

    没等大家争论,韩爌直接开口了。

    “这一次的事情太大了,如果我们不能够齐心协力的话,怕会朝堂动荡、天下不宁,到时候我们几个就成了罪人了。”韩爌沉着脸继续说道:“所以我们几个一起去吧。”

    三人点了点头,算是赞同了韩爌的说法。他们直接拿着题本去了西苑。

    西苑之中。

    朱由校正在湖边放风筝。

    说起来,京师天气好的时候不多,恰巧今天不是很热,风也不错,朱由校的心情颇好,得空陪着张皇后一起放风。

    两个人有说有笑的,一起拉着线,这一幕温馨而和谐。

    这个时候,陈洪硬着头皮快步走了过来,脸上没什么表情,心里却是难受得一批。

    在这个时候跑去打扰皇爷,这是陈洪最不愿意做的事情。

    如此行事,不但会让皇爷生气,甚至还会得罪皇后娘娘。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情,傻子才愿意做呢。

    可是他这一次不做不行。四位阁老一起来了,还不说什么事情,只是强调要见皇爷。

    这肯定是出了大事情了,陈洪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怠慢。

    看了一眼疾走而来的陈洪,朱由校伸手将风筝放到了张皇后的手里面,“宝珠自己玩一会儿,朕去去就来。”

    迈步走到低着头的陈洪身边,朱由校面无表情的问道:“怎么了?出什么事情了?”

    “回皇爷,四位阁老求见。”陈洪连忙躬身说道。

    四个内阁大臣一起来了?

    这是要做什么?

    朱由校一时之间想不到他们要做什么,对陈洪说道:“带到凉亭那边去吧。”

    “是,皇爷。”陈洪答应了一声,转身到外面去招呼人了。

    朱由校则是走到了张皇后的身边,伸手环住了张皇后的腰,笑着说道:“宝珠在这边等朕,那边有一些事情,朕去看一看,很快就回来。”

    张皇后对着朱由校甜甜一笑,轻轻点了点头说道:“好,妾身等着陛下。”

    离开张皇后之后,朱由校就向着凉亭那边走去。

    他到这里的时候,四位内阁大臣已经等着了。

    看他们的脸色,和颓丧的样子,朱由校就知道事情怕是不小,而且肯定是坏事。

    朱由校坐下之后,四人想要行礼。

    朱由校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免礼,继而说道:“四位爱卿一起过来,看来带来的还不是什么好消息。那就说说吧。”

    “回陛下,都察院御史陈清上了一份题本,臣等看过之后,实在是不敢擅自做主。”

    韩爌向前走了一步,双手托着题本送到了朱由校的面前。

    这个朱由校还真是没想到。

    如果是哪里造反了,或者是瓦剌建奴打辽宁等等这么大的事情并不奇怪。可是现在看来明显不是啊!

    都察院一个御史的题本,至于弄出这么大的阵仗吗?

    伸手将手中的题本拿了过来,朱由校看了一眼上面的题目,目光就是微微一凝,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不见了。

    因为这个题本的名字叫做《治安疏》。

    这个名字实在是太有名了!

    朱由校看到之后,就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因为当年曾经也有人写过一本《治安疏》,这个人就是海瑞。

    他写了一本这样的题本,对嘉靖皇帝一顿大骂。其中有一句话广为流传,那就是:

    嘉靖者,家家皆净也。

    后来比较通俗的说法就是“嘉靖嘉靖,家家皆净。”可以说引发了非常大的风波。

    现在陈清这个家伙也搞出了这样一份题本,这就是在学海瑞啊!那自己不就成了嘉靖了?

    虽然朱由校的心里面早知道会有这一天,可还是不开心。谁愿意自己被痛骂?

    关键是朱由校觉得被骂得太早了,为什么就不等等呢?

    伸手将题本翻开,朱由校看了看上面写的东西。开篇第一段:

    夫君道不正,臣职不明,此天下第一事也。于此不言,更复何言?

    大臣持禄而外为谀,小臣畏罪而面为顺,然臣忠心于大明,不畏死也。

    然后就是一大段的引经据典,随后就陈述了大明朝的现状:

    文道崩塌,百官惶然,民心动荡。如果不能够拨乱反正,必然是天下板荡之势,天下吏贪将弱,民不聊生,水旱靡时,盗贼滋炽。

    然后就是对着韩爌徐光启等几个人一顿喷。

    尤其是徐光启和黄克缵,直接就被说成了异端,败坏纲纪、有损伦常,实在是枉为人臣,不杀不足以平民愤,不杀不足以敬效尤。

    说完了他们之后,这目标直接转向了自己这个皇帝,第一句:

    陛下之误多矣,大端在摒弃圣人之道。

    然后就从信奉那个道士开始对自己狂喷,还说到了自己任用东厂和锦衣卫,又说到了自己对朝堂上官员们的剥削,甚至是任意用韩爌、徐光启这样的官员,然后再到百工院玩乐。

    自陛下登基以来,屡屡昏政,使大明国势颓丧、百姓民不聊生。是以昧死竭忠,惓惓为陛下言之。一反情易向之间,而天下之治与不治,民物之安与不安决焉,伏惟陛下留神,宗社幸甚,天下幸甚。

    看完之后,朱由校将手中的题本放下,转头看向陈洪,说道:“收起来吧。”

    说完这句话之后,朱由校又转头看向四位内阁大学士,缓缓的说道:“无非就是想学海瑞罢了,名字也叫《治安疏》,其中对海瑞的《治安疏》还多有引用。”

    “不过想要做海瑞,也要有海瑞的那个本事。”

    说着,朱由校又对陈洪招了招手,面无表情的吩咐道:“让锦衣卫去查查。”

    “当年海瑞是怎么做官的?”

    “他穿布袍,吃粗粮、糙米,让老仆人种菜自给。浙江总督胡宗宪曾告诉别人,‘昨天听说海县令为老母祝寿,才买了二斤肉啊。’”

    “如果这个陈清也是如此,你让锦衣卫来告诉朕。”

    “是,皇爷。”陈洪连忙躬身答应了一声,转身就去找锦衣卫了。

    陈洪脚步飞快的离开了自家陛下,实在是那里太危险了,气氛也很诡异,不适合他待。正好趁着这个机会赶紧开溜。

    陈洪是开溜了,可是其他四个内阁大学士却走不了。

    听刚才陛下说的话,虽然语气平和,脸上也看不出喜怒,但是傻子都知道陛下这是生气了。

    当初嘉靖皇帝饶了海瑞。那是费了多大的力气啊?

    这个陈清就是在胁迫陛下!

    虽然大家都不会说,但是世宗皇帝的风评大概怎么样,大臣们心里面都有数。

    即便是那个样子,当年世宗皇帝也没有杀了海瑞。如今这个陈清这么干,多半也是觉得陛下不会杀了他。

    一来不能够因言获罪,朝中的大臣都会保他。

    当然了,保的不是他这个人,也不会认为他干这件事情是正确的。大臣们保的是自己说话的权利,如果今天可以因为上这样的题本而被杀,那么以后也可以因为同样的事情而被杀。

    下限只会越来越低,而不可能会越来越高,所以官员才会站出来保护他。

    除此之外,第二条就是在胁迫陛下了。当年世宗皇帝没有杀海瑞,如果陛下要杀了陈清的话,那么陛下的风评一下子就臭了,甚至还不如世宗皇帝。

    这是几位内阁大学士憋屈的地方,也是他们害怕的地方。

    他们已经恨死那个陈清了。你说你干什么不好,你非要这么逼迫陛下?

    陛下现在年纪轻轻,初登大宝,正是心骄气傲的时候。你如此撩拨他,真要是不管不顾的把你给杀了,那岂不是就造成了君臣对立?

    到时候陛下把屠刀举起来,多少人会因为这件事情丧命?

    最关键的是臣子和皇帝的对立一旦开始了的话,那就很难收场了。毕竟有一方要退缩回去,不然肯定不会结束。

    依现在陛下的这个样子,他怎么可能退缩回去?

    到时候肯定会血流成河。

    朱由校看了一眼韩爌四人,缓缓的说道:“也不算什么大事情。一个题本罢了,没什么大不了,你们四个还兴师动众的。行了,回去吧,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听到朱由校这么说,韩爌等人的心里面顿时就打寒了。

    如果陛下他这个时候发了脾气,对那个陈清喊打喊杀的,甚至表现出非常大的愤怒,要把这个陈清满门抄斩,韩爌他们在心里边反而会踏实一些。

    陛下现在这个样子,虽然看起来像什么事情都没有一样,像是并没有将这份题板放在心上,可是韩爌他们四个谁都不傻,在官场上摸爬滚打这么多年了,如果还没能从中嗅出什么味道来,那他们什么都不用干了。

    做官员最基础的,你要学会察言观色,要把事情想在上官之前。

    作为天子的近臣,你要会揣摩皇帝的心思,至少要知道皇帝的行事做法。

    韩爌他们四个人对陛下实在是太了解了。当初清洗东林党的时候,陛下可没有手软,那都是一个部一个部的清洗。

    那些日子,午门之外天天都杀头,血腥味弥漫了半个京城,大半个月都没有散去。

    现在陈清用这种事情来胁迫陛下,你真的以为陛下不敢杀人吗?

    尤其是看陛下现在这表现,这件事情肯定不能善了。

    韩爌等人脸上很纠结,想要开口说什么,可是现在这个样子也没法说。

    你怎么说?说陛下你别憋着了,有什么和臣说说吧?

    这根本就不像话!

    韩爌他们只能躬身说道:“是,陛下。臣等告退。”

    说完这句话之后,韩爌几个人便行礼退着向外面走了出去,只不过脚步略微有一些沉重。

    等到所有人走了之后,朱由校的脸色就沉了下来。

    他当然生气,只不过生气的不是陈清骂自己。

    这一点朱由校早就预料到了,今天没有陈清,以后也会有其他人骂自己,这根本就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他生气的是事情终于到了这一步,显然自己长久以来的所作所为终于戳痛了一些人的底线,他们想要反抗自己了。

    他们想通过这样的方式来震撼天下,即便是牺牲自己,他们也在所不惜。

    正是因为如此,朱由校才感觉到悲哀,才会感觉到生气。

    因为这是内耗,这种内耗损伤的只会是大明。可是自己不能不去做,因为如果放弃掉不去做的话,那么事情就会变得更糟糕。

    转头看了一眼已经走回来的陈洪,朱由校吩咐道:“去把魏忠贤给朕找来。”

    “是,皇爷。”陈洪连忙答应了一声,然后又转身去跑腿了。

    不过他现在一点都不觉得这件事情累人,反而觉得跑腿是最好的。至少他可以把时间花费在路上,不用掺和到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里面来。

    另一边,四位内阁大学士回到内阁之后,每个人的脸色都非常的凝重。

    四人非常有默契的都没有回到自己的位置上,而是一起来到了值班房。

    四人各自坐下之后,茶水也被端了上来。

    轻轻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水,韩爌才沉声说道:“事情恐怕没有办法善了了。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不要把事情闹大,出了一个陈清就足够了。”

    孙承宗等三人一.asxs.了点头,他们也明白韩爌的意思。

    如果这只是陈清一个人的事情,那么就好办很多,只要把他给摁下去就行了;但如果太多的人闹腾起来,事情就会更麻烦。

    “要不要保陈清一命?”这个时候孙承宗在一边说道。

    见到几个人全都看向自己,孙承宗这才说道:“事情到了今时今日这个地步,朝廷上闹腾不起来。无论是我们,还是东厂那边,没人会让他们闹腾起来。”

    之所以会提起东厂,在场的人也都明白。原因就是东厂控制着朝堂上的一部分舆论,这些人基本上都是有把柄在魏忠贤的手里面。

    这也是陛下同意的事情,否则魏忠贤不敢这么干。在这一次的事情里面,他们绝对不会有第二个立场。

    魏忠贤不敢让他们有第二个立场,魏忠贤自己也不敢有第二个立场,所以东厂那边不用担心。

    至于朝堂上的其他官员,六部官员之中,内阁非常有把握能够控制住大部分人。剩下的人就是小鱼小虾,根本闹腾不起来,也翻不出什么浪花来。

    所以现在的问题就集中到了陈清的身上,关键问题就是要不要保住他的性命。

    “陛下应该不会杀他吧?”韩爌有一些迟疑的问道。

    韩爌的这个问题问出来之后,在场却没有人回答他。

    无论是孙承宗,还是徐光启,又或者是黄克缵,在这件事情上的意见都非常的统一,那就是陛下不会留陈清的命。

    如果没人管的话,这个陈清很快就会死。

    “陛下已经让锦衣卫去查了,你觉得他是海瑞吗?”黄克缵抬起头看着韩爌,面色凝重的问道,

    几个人全都默然,都没说话。

    事实上,所有人都知道,当初海瑞之所以能够大杀四方,那是因为他是一个完人,根本挑不出来他的错处。

    海瑞每天过着犹如自虐一般的生活,在官员之中简直就像一个不可理喻的人。

    他不贪污,也不受贿,每天粗茶淡饭却甘之如饴。自己吃的不好,家里人也一样跟着受苦,房前屋后种地养鸡,可以说很失官员的体统。

    可是这样的人他就是硬,就是拿他没办法。何况海瑞一心为公,一心一意的办事情,在民间的声望也特别的高。谁要是动过海瑞的话,谁动谁遗臭万年。

    所以海瑞不但没有死,反而声望非常的高。一个举人的身份,最后做到了巡抚,在大明朝的历史上都堪称奇迹。

    这个陈清呢?

    他是海瑞吗?

    在场的人都知道,他不是海瑞。那么当年世宗皇帝没有杀海瑞,当今陛下会不会也放过陈清呢?

    答案是否定的,大明朝只有一个海瑞。

    这个时候,徐光启缓缓的说道:“如果他是海瑞,陛下说不定会重用他。”

    这句话一出,在场的几个人全部默然。

第二三六章 等结果出来

    徐光启的这一番话,让韩爌等人有了一丝迟疑。

    倒不是他们觉得徐光启说的这句话有什么问题,而是觉得徐光启说的这句话是真的。

    如果这个陈清真的像海瑞一样,或许陛下真的会重用他。

    有一件事情很明朗,韩爌等人虽然和陛下相处的时间并不是很长,但其实也不短了。对于他们来说,陛下什么脾气,他们心里面已经有一些数了。

    比如陛下不喜欢妥协,更不会被人威胁。比如陛下做事情很多时候不考虑传统的东西,反而会从一些很奇怪的角度出发。

    总之一句话,无论陛下会做出什么事情,都不会让人觉得奇怪。

    你说陛下喜怒无常吧,他也不是,总之给人的感觉就是很古怪。

    你说陛下不是英明吧,他做的事情很多都让大家赞不绝口,但是很多时候却又让人无语,甚至觉得这就是一个昏庸的皇帝。

    陛下给人的感觉十分的矛盾,当然了,这只是在场四位内阁大学士的感觉。

    如果要让外界评价的话,有的人会觉得陛下可能是个明君,但是这样的人恐怕没几个;

    更多的人对陛下的评价都不高,甚至很多人都像陈清一样会暗地里喷陛下。

    这也是韩爌等人为什么担心事情会闹大的原因。

    “这与我们无关。”韩爌坐直了身子,缓缓的说道:“无论这个陈清怎么样,与我们的关系都不大。如果这个陈清本身有问题,比如贪腐,或者是渎职,对我们来说反而是好事情。”

    孙承宗瞬间领悟了韩爌的意思。他们要维护的只是自己说话的权利,不让陛下因为说话而杀人。

    如果这个陈清有别的错误,那么陛下杀了他也无可厚非,只要不是因为他说错了话而杀了他就行。

    毕竟自己这些人需要的只是一块遮羞布,而不是真真正正的想保下他。

    其他两人互相看了一眼,他们当然也知道韩爌这句话的意思,同时也明白这句话代表着什么,但是也不能说透,否则的话显得他们太没有下限了。

    同时韩爌这句话也提醒了一件事情,那就是没人能做海瑞。

    当年海瑞之所以能够做到那个程度,那是因为这个人本身就很优秀,至少让人挑不出毛病来。

    所以孙承宗三人谁都没说话。

    韩爌见三人都不说话,直接说道:“现在就去找一找下面的人,让他们不要胡乱说话,不要跟着陈清他们瞎闹腾。”

    “我们先看看事情的结果,看看这个陈清是不是有问题。锦衣卫那边不是在查他吗?等到结果出来再说。”

    几个人点了点头,算是在这件事情上达成的一致。如此,韩爌等人便不在值班房待着了,各自回到了自己的地方,很快就开始忙碌了起来,像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

    西苑之中。

    朱由校在看海瑞的资料。

    翻看了一些之后,朱由校还真的发现了感兴趣的事情。

    在没有穿越之前,自己听过很多关于海瑞的传说,更多的是关于他为官清廉的一面。

    当然也有说海瑞断案的一面,比如说他偏向穷人、勒索富户。断案的时候就是让富户拿钱摆平穷人,所以才会得到穷人的拥戴。

    还有什么因为名节的事情饿死女儿等等,可以说,关于海瑞的传说传得那叫一个神乎其神。

    不过对于这两条,朱由校都不相信。

    说海瑞读书看重名节,这一点朱由校是相信的;但要说海瑞因为这个饿死女儿,朱由校是不相信的,因为根本没有正式的史书记载,全都是谣传。

    据明代姚叔祥的小说《见只编》提及:

    海瑞家里清贫。一天,他看见五岁的女儿吃一个糕饼,就问糕饼是谁给的。

    当得知是某仆人给的时,海瑞大怒道:“一个好女子怎能随便地接受男人的东西呢?只有你饿死了,才是我海瑞的女儿!”

    海瑞的女儿从此吓得啼哭不止,不喝也不吃,家里人怎么哄她劝她也没有用,七天之后终于饿死了。

    对于海瑞因看重名节饿死女儿此事,清人周亮工在其著作《书影》里也曾提及过。不过,此事于《明史》、《明实录》、《国榷》等正史中均没有记载。

    如果真的有这个事情,朱由校才不相信那些史实中不记载呢,尤其是明史。

    至于上面断案的那些记载,朱由校其实也不相信,只不过自己没有找到一些切实的证据。

    但在今天翻资料的时候,朱由校还真的就找到了一些有意思的东西。

    “凡讼之可疑者,与其屈兄,宁屈其弟;与其屈叔伯,宁屈其侄;与其屈贫民,宁屈富民;与其屈愚直,宁屈刁顽。

    “事在争产业,与其屈小民,宁屈乡宦,以救弊也。

    “事在争言貌,与其屈乡宦,宁屈小民,以存体也。”

    这个观点和策略是海瑞提出来的。这也的确是后世海瑞被抨击的一个很重要的原因。

    海瑞的这段话,在后世肯定是行不通的,也必然会被人抨击的。但是这段话在这个时代说出来,可是万民称颂的。

    原因也很简单,这是依托于孔子“父为子隐,子为父隐”的思想,以及依此思想而建立的一整套乡规民约制度。

    这在这个时代是主流思想,是政治正确。

    不过这些都不是让朱由校感兴趣的地方,真正让自己感兴趣的是另一件事情。

    海瑞就任应天巡抚之后,立即颁布《督抚宪约》,规定巡抚出巡各地,府、州、县官一律不准出城迎接,也不准设宴招待。

    考虑到朝廷大员或许仍须稍存体面,海瑞准许工作餐可以有鸡、鱼、猪肉各一样,但不得供应鹅和黄酒,而且也不准超过伙食标准。

    这个伙食标准是:物价高的地方纹银三钱;物价低的地方两钱。另外,连蜡烛、柴火等开支也在上述数目之内。

    这个政策朱由校越看越眼熟,甚至看得有一些高兴,同时还有一些感慨。

    能够拿出这样的政策出来,海瑞不被排挤才怪了。

    伸手将海瑞的资料放在了桌子上,朱由校揉揉揉额头。

    自己手下要是能有一个海瑞这样的官员就好了,至少他不怕死,可以成为自己手中一把锋利的刀。

    只要能够把这样的人放到合适的位置上,他就能够为自己做很多的事情。

    虽然这样的人会有很多的局限性,会有很多的地方做的不合适,也不是自己心中完美的官吏人选,但是朱由校从来都没有想过自己能找到一个符合心中所想的完美官吏人选。

    这在后世都不一定能找得出来,在大明就更不可能了。

    朱由校想要的只是符合自己想法的官员,想要的只是能够为自己办事的官员。

    倒是希望这个陈清像海瑞一样。如果真的是的话。这个人还真的要重用。

    “皇爷,”这个时候陈洪走了过来,轻声地说道:“该用膳了。”

    朱由校抬起头看了一眼天色,发现已经是日落时分了。

    这个时候听到陈洪这么说,朱由校终于感觉到有一些饿,揉了揉肚子站起身子说道:“那就去吃饭吧。”

    “是,皇爷。”陈洪连忙答应了一声,在前面带路。

    今天朱由校的心情有些不太好,就没有去张皇后那陪着她一起吃饭。

    不然的话,宝珠看见自己心思重重的又该担心了,自己不想把这样的心情带给宝珠。

    吃过晚饭之后,朱由校看着陈洪问道:“明天是不是到了皇家书院考试的日子了?”

    “是的,皇爷。”说完这句话之后,陈洪小心翼翼的看着朱由校,说道:“皇爷明日还出去吗?”

    说着,陈洪有一些担心的看着自家皇爷。原因很简单,今天出了这么大的事情,皇爷是不是还有心情?

    看了一眼陈洪,朱由校笑着说道:“为什么不去?你以为这点事情就能让朕耽误其他的事情?”

    “那个陈清固然可恶,可还没到为他放弃办正事的程度。你好好准备一下,明天咱们照常出去。”

    “是,皇爷。奴婢已经都安排好了。”陈洪连忙点头说道。

    事实上,陈洪早几天就准备好了这件事情,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准备的了,毕竟皇爷之前就决定要去看看。

    刚刚自己那么问,只是在询问皇爷是不是要取消。

    朱由校点了点头说道:“那就好。走,陪朕出去溜达一圈。”

    每天吃过晚饭之后,朱由校都会散步。

    他可不想把自己的身体搞垮了,正所谓“饭后百步走,能活九十九”,所以一直都坚持着这一习惯。

    只不过刚出了门口,朱由校就看到了迎面走来的张皇后。

    见到张皇后之后,朱由校笑着赢了上去,说道:“宝珠怎么过来了?”

    “妾身来陪陛下散步。”张皇后笑语嫣然地说道,同时走到朱由校的身边,主动伸手挽住了他。

    这个动作让朱由校微微一愣。

    这可不像张皇后的作风,平日里她是绝对不会做这样的动作的。

    陪自己散步,看来也是谎话了。

    这是知道自己心情不好,过来陪自己散心的。

    朱由校心里边突然感觉微微有些暖,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张皇后的手,笑着说道:“那就陪朕走走吧。”

第二三七章 武举人卢象升

    天色微亮,日出东方。火红的阳光洒在大地上。

    沉睡了一夜的京城,仿佛刚刚苏醒过来一样。无数的人从家门里走出来,有的推着车,有的挑担走路,开始了一天新的生活。

    一条一条的大街上,不时就会出现三五成群的读书人。同时还有不少勋贵的马车笃笃的驶过。

    这些人成群结伴,他们不时的还会爆发出几声大笑,有的还会争吵,但是他们所有的方向都是一个地方。

    在人群之中,偶尔还能看到武人的身影。他们拿着刀、背着剑,一步一步的向前走。

    不少人都是满怀希望,心中带着对未来的感怀,脚步非常的坚定。

    在一条马路上,一辆看似有些不同凡响的马车正在缓缓的前行。

    马车的周围围着一群全副武装的黑衣护卫,他们穿着统一的制式皮甲,全都带着各种刀枪,甚至还有人背着弩箭。

    一看就知道这一行人的不凡。

    马车的车帘被轻轻挑起,朱由校看着向前而去的人群,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看了一眼与自己同坐一车而去的老者,朱由校笑着说道:“爱卿不用如此紧张,朕不过就是出来看看,想看看我大明的繁华盛景。爱卿陪着朕去就好。”

    “陛下,这京师本就杂乱,今日又是皇家书院考试的日子,人流复杂,这要是有什么事情,臣怎么担待得起?”徐光启哭丧着脸说道。

    自己怎么就遇到这么一位陛下?

    朱由校则是笑了笑,宽慰着说道:“是朕要出宫,怎么会怪爱卿?再说了,这京师乃是大明的京师,天子脚下,怎么会出这样的事情呢?”

    说着,朱由校摆了摆手说道:“今日让爱卿陪着朕来,其实也是想让爱卿帮朕看一看。毕竟这皇家书院也是第一次考试,不知道以后会怎么样呢。如果搞得不好,以后怕是又有麻烦了。”

    听到自家陛下这么说,徐光启的表情顿时严肃了起来。

    皇家书院可是他们的根基。虽然现在被韩爌插了一脚,安插了一个冯从吾进来当祭酒。可事实上,皇家书院还是归礼部管的,而礼部尚书沈庭筠是自己人。

    也就是说,冯从吾到皇家书院来。最多算是陛下掺的沙子。所以皇家书院还是他们的。

    现在听到陛下这么说,由不得徐光启不紧张。

    毕竟皇家书院是他们的根基,他们甚至都制定好了发展策略。

    在他们的设想中,将京师的书院做大做强,然后把皇家书院开遍大明的十三省。

    每开到一个地方,当地的其他书院全部封停。你要是想进书院读书,那就只能够进礼部的皇家书院。

    在这样的情况下,可以很大程度上培养自己一方的人员。另外也可以掐断传统的师徒关系。

    现在官场上的师徒关系已经到了一种非常变态的地步。通过师徒关系编制出来的关系网,已经成了结党营私最大的助力。

    皇家书院就不一样了,皇家书院的老师永远都会留在书院里面。

    从皇家书院里面走出来的官员,某种程度上也会形成类似于同年的党派,但是他们的威力可就小很多了。

    何况还有更多的皇家书院分院,没那么容易划分派别。

    当然了,可能也会因为地域抱团,但是那种局限性就强很多。

    其他的先不论,对于徐光启来说,单单是有利于他培养后辈,这一点就是他不能放弃皇家书院的重要原因。

    现在陛下这么说,徐光启自己就有责任了。他必须要肩负起责任,让陛下知道皇家书院有多大的好处,自己这些人为皇家书院付出了多大的心力。

    于是徐光启说道:“陛下,你看街上的读书人,他们一个一个满怀希望,全都向着皇家书院而去,可见皇家书院是很得人心的。这就证明陛下所做英明无比。”

    朱由校看了一眼徐光启,对于他拍马屁的言论不为所动。

    轻轻的点了点头,朱由校说道:“朕倒是想起了另外一件事情。咱那似乎低估了皇家书院对武人的吸引力。你看看这街上好多都是武人。”

    这一点朱由校是真的没想到,他原本是想过成立军校,只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

    没想到这一次办了一个皇家书院,无数的武人蜂拥而至,这就让朱由校有一些欣喜了。

    如果毕业生里面有更多的武人,对自己来说并不是一件坏事,甚至是一件好事情。

    徐光启小心翼翼的打量着自家陛下,连一点点细微的表情变化都不敢放过。他想看看陛下是对武人赶考这一点满意还是不满意。

    见到陛下脸上的笑容,徐光启知道陛下对这一点是很满意的,他也就放了心,同时心里面也有了想法。

    徐光启微笑着说道:“可见武人也是心向大明的。至于他们为什么会来皇家书院考试,臣以为与武人上升通路比较窄有关系。”

    朱由校一愣,继而问道:“那爱卿就来详细的说说。”

    虽然朱由校的心里面多少也有一点想法,但是却并不明确,也不清晰,甚至是有一些模糊。

    既然徐光启提出来了,那就让他说一说,看看能不能给自己一些启发。

    “是,陛下。”

    徐光启严肃地点了点头说道:“自太祖皇帝登基以来,大明所行,便是军户制。”

    “等到世宗皇帝年间,因为南边要抗倭,北边要对付鞑靼,所以朝中的军力不够用了,开始实行募兵和军户并行。”

    “也就是在那以后,大明多次募兵。在臣看来,募兵的确是很好,可是这也代表着军户制度已经彻底崩坏了。”

    “在朝廷募兵的时候还好,武人还有上升之道;一旦朝廷减少募兵,武人就没了可去之处。”

    “尤其是各地的世袭武人,家里面能够承袭职位的也就是长子,其他人都要自谋生路。如果能够去募兵的话,他们还会有好的出路;如果减少或者没有募兵,那他们的生计就有些艰难了。”

    朱由校知道徐光启说的是中下层的武官,这在大明基本上是普遍现象。

    说白了就是因为大明朝的人口增多,不光是百姓在增多,读书人、士人和武将也全都在增多。

    毕竟这个时代没有计划生育。像底层的武人,他们的生计没有问题的话,可以保证他们多生几个孩子。200多年积累下来,这是一个非常庞大的群体。

    徐光启继续说道:“朝廷虽然没有禁止武人的子弟考科举,可是这科举之路有多难,臣也算是感同身受。”

    “再加上武人出身的子弟,他们天生就有劣势。很多人不愿意结交他们,觉得武人粗鄙;甚至一些读书人也不愿意收武人子弟为学生,或许开蒙识字没有问题,可是想要考科举,那就是难上加难了。”

    这一点在京师的勋贵子弟之中,体现的尤为明显。

    朱由校点了点头说道:“这一点朕倒是知道。京师之中的公侯贵族,从太祖成祖之时便已是大明的公侯之家。”

    “他们传了这么多代,家族繁衍已十分庞大,朝廷也没有那么多职位给他们,能够得到恩荫的也并不多。所以他们整日里游手好闲,大多都是纨绔子弟。”

    “顺天府那边没少参奏,说这些人聚在京师之内数百里,整天吃喝嫖赌尽闹事;京师每年发生的各种案子,有七八成都和他们有关系。”

    徐光启也点了点头,笑着说道:“圣明无过陛下。正是因为如此,很多武人之家还是希望自己的儿子能够有一个出路。”

    “读书人看不上的。他们未见得看不上。就比如说书院,在他们看来这是陛下下圣旨亲自主导的,对他们来说就是一个很好的机会,所以他们愿意过来,愿意为陛下尽忠。”

    “对于勋贵之家来说,让自己家的子弟过来也好,能够考出个有出息的人自然是好的;即便是没个有出息的,至少也不比原来坏,无非是一个家族之中排不上号的子弟,没什么大不了的。”

    “何况在勋贵之家,除了能够承袭爵位的人,其他人终究是要自谋生路的。所以这一次武人比较多,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

    朱由校点了点头,心中略有明悟。

    自己还是小看了皇帝这块招牌的吸引力。这是受后世一些想法的影响,觉得那些文官们、成天喊叫着有骨气的人,他们会和自己对着干。

    可事实上却并不是这样,只是那些喊叫、做的人被记载在了小本本上;大多数的人还是会顺从,会沉默。

    就比如这一次的皇家书院考试,还是有不少读书人愿意来的。原因也很简单,这是他们在这个社会除了科举之外,唯一的仅存的上升通路。

    对于一些富有的读书人来说,他们有资本乱跳,因为他们有钱。

    他们通过欺压百姓积累了很多钱财,所以他们可以不为生活发愁。即便他们不做官,也可以游山玩水、写诗论文,还能活得很潇洒。

    可是对于大部分读书人来说,尤其是穷苦的读书人,这是他们一家人甚至是几代人改变自己阶级的机会。

    所以这些人不会因为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就放弃这个难得的机会。

    甚至对于武人来说,这是非常好的出人头地的路,他们自然要去走。

    想明白这个之后,再看一下外面纷纷扰扰的人群,朱由校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如此的话,证明大明朝还没有被那些人全部洗脑,证明大明朝还有救!

    见到自家陛下的脸上露出欣喜的表情,徐光启的脸上也笑了。

    在徐光启看来,朝堂之上虽然很多人叫嚣得欢,那是因为他们站在朝堂之上,嗓门大,能够让更多的人听到他们的声音,给人的感觉就是他们无比强势。

    可事情的真相并不是如此。

    事实上,对于很多人来说,他们只是不能说话罢了。如果你给他们说话的机会,这些人发出来的声音绝对能够震撼整个天下。

    现在自己给他们机会了,皇家书院就是他们的机会,同时也是自己的机会,更是大明的机会。

    随着马车离皇家书院越来越近,街面上也越来越拥挤,越来越堵了。

    马车行进的速度慢慢地减缓,到最后已是寸步难行。

    察觉到马车停止不动,朱由校伸手挑起车帘子,看了一眼赶车的陈洪,说道:“找个地方把车停下来,走过去吧。”

    陈洪一愣,正寻思着怎么说话。

    一边的徐光启有些急切的说道:“陛下,这里太乱了,咱们还是在马车上安全一些。真到了下面,人挤人的,恐怕会出问题。”

    朱由校则是摆了摆手,毫不在意的说道:我们也没有什么目的地,跟着人群走就是了。能走就走,不能走就找个地方坐下来歇歇脚,等到他们过去了,咱们再走。”

    “朕出来这一趟,总不能只是在马车上看吧?总要下去走一走的。”

    看着自家陛下一脸坚定的样子,徐光启只能无奈的摇了摇头,跟着陛下一起下了车。

    下了马车之后,徐光启第一时间找到了戚元辅,略有些担忧的问道:“你的人都到了吗?”

    “阁老你放心,我已经安排好了。周围百步之内有三百人,他们全都是我安排的护卫。”戚元辅脸色恭敬,信心十足的说道。

    徐光启满意的点了点头,走到了朱由校的身边。

    徐光启两人说话的声音并不小,朱由校自然是听到了,也明白两人是故意让自己听到的。

    总不能当着陛下的面前说悄悄话,实在是有失为臣的体统。

    不过听到戚元辅说,他已经安排了三百人埋伏在周围,朱由校无奈的摇摇头。

    这三百人只是埋伏在周围的,鬼知道两条街之外还有没有?

    本来今天就热闹,赶考的人这么多,戚元辅还弄了这么多人来护卫自己,这里要不堵才怪了!

    刚刚还琢磨怎么堵成这样了,现在看来全是自己造成的。如果自己不来,估计没这么堵。

    朱由校无奈的摇了摇头,现在也总不能让他们都撤了吧?

    估计让他们撤也撤不出去了,只能就先这样了。

    朱由校无奈的说道:“行了,走吧。”

    一行人跟着人群往前晃荡,朱由校手中拿着折扇扇动着,不时的左右看看。

    朱由校在寻找一些有意思的人,看看能不能和谁攀谈上。

    很快,就让朱由校就看到了一个有意思的人。

    这个人穿着一身士子服,看打扮就知道了,这是一个举人。

    但是这个人与其他人的举人不同,虽然左手里面也拎着考试用的木头箱子,里面放着文房四宝,可是这个人的右手里面却拎着一把刀。

    从那把刀的样式上,朱由校一下就能看得出来,这把刀绝对不是装饰用的。

    刀鞘非常的朴素,刀柄磨损的很厉害,看得出来是常年使用的结果,握刀的时候刀身上垂。看得出来这个角度非常适合他将刀拔出来。

    在这个举人的身后斜背着一张蟒皮大弓,还有一个箭囊,里面插着羽箭。

    最关键的是这个举人的身后还跟着一个随从。这个随从倒是没有替他拿别的东西,只是替他背了一杆大长枪,看那个高度比随从的个头都要高不少。

    这个举人的打扮成功引起了朱由校的注意力。

    身上有举人的功名,却做武人的打扮,而且看他这个样子还不是做做样子,这摆明了就是十分专业的武人。

    这个人怎么能不引起朱由校的注意?

    朱由校主动向此人身边凑了过去,很快就来到了他身前。

    朱由校笑着对他拱了拱手说道:“小弟京师白玉,不知兄台怎么称呼?”

    这个人看到朱由校之后就是一愣,不由得上下打量起了朱由校。

    就这身打扮,要说他不是富家公子,而且还是巨富巨富那种,那都没有人相信。

    看看这白玉身上穿着衣服,上等的江南青丝绸面;看看头上戴的发夹,那玉质,单单就这一根发簪,说不好在京师都能换一套房子。

    腰间的玉佩,手中的折扇,这位公子身上就没有一件便宜的东西。

    这已经不是富不富的事情了,这身份肯定就不一般。看看他身边伺候的老仆人,再看看他身边跟着的十几个身着黑衣皮甲的护卫,这一看就是京师权贵之家的孩子。

    这样的人还是不得罪的好,何况人家还是语气和善的上来打招呼。

    这个举人抱了抱拳说道:“在下卢象升,南直隶常州府宜兴县人。”

第二三八章 朕本淮西布衣,天下与我何加焉?

    听到卢象升自报家门,朱由校就是一愣。

    卢象升这个名字,自己当然是听过的,而且可以说是耳熟能详、如雷贯耳。

    凡是对明末历史有一点点了解的人,都不会没听说过卢象升这个人。

    这个卢象升的名气实在是太大了,他是文官,进士出身,从小就热爱武事。

    让卢象升出名的是领兵作战的能力,无论是在对战农民军的过程中,还是在对战建奴的过程之中,卢象升绝对可以称得上是战功彪炳,战无不胜。

    他最后的战死,也增加了这个人物几分悲哀的气质。

    朱由校没想到自己会在这里遇到卢象升,这让他多少有一些诧异,同时也有一些震惊。自己的皇家书院把卢象升这样的人物都给吸引来了吗?

    这倒是让朱由校真的没有想到。

    卢象升看到朱由校发愣的模样,不由得一皱眉头。

    眼前这位大少爷是怎么了?

    听到我的名字也不用如此吧?

    不应该啊,按道理说应该不认识我啊?

    “这位贤弟,你这是?”卢象升忍不住看着朱由校问道。

    “见到兄长如此打扮,有些吃惊罢了。”朱由校笑着说道:“看兄台的打扮,应该是举人,像兄台这样穿着打扮的举人可不多。”

    听到朱由校的这一句话,卢象升笑着说道:“那在贤弟看来举人应该是什么样子?”

    闻言,朱由校笑得有几分开怀,这卢象升是个有意思的人。

    朱由校指的是前边不远处的一个人说道:“不应该是那个样子吗?”

    前边那人一看也是一个举人,手中拿着折扇,穿着一袭淡色长衫,一副标准文人的模样。他身边跟着四五个书童,总体形象与卢象升完全就是判若两人。

    “谁说举人就要那个样子?”卢象升笑着说道。

    “举人是朝廷给的功名,是对学问的认可,可没说那样打扮的就是举人,我这样打扮的就不是举人。贤弟,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可如此,不怕有人说你有辱斯文吗?”朱由校又问道。

    “君子有六艺,礼、乐、射、御、书、数。这射就是射箭,我身上背弓搭箭有什么不妥?”

    “至于我手中的这把刀,那就更没有什么不妥当了,这可是我今天要参加考试用的。”

    “你还知道考什么?”朱由校笑着问道。

    卢象升略微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朱由校,迟疑着问道:“贤弟居然不知道?”

    “我应该知道吗?”朱由校笑着说道。

    “想来贤弟不是来考皇家书院的。”卢象升也笑着说道:“如果贤弟是来考皇家书院的,那么就应该是知道的。”

    “此话何解?”朱由校看着卢象升问道。

    “因为凡是考皇家书院的人,每个人都详细的了解过考试的流程。大概一个多月之前,皇家书院就已经公布了考试流程,贤弟居然不知道?”

    “那就是说贤弟就没关注过这个东西。既然都没关注过,那自然就不是来考试的。”

    朱由校对着卢象升抱抱拳,笑着说道:“兄台好眼力。我也想过来,奈何家中条件不允许,实在是有心无力,只能是今日过来凑凑热闹。既然兄台知道,能否和小弟说说?”

    听到陛下的这句话,周围几个人都无奈的看了一眼朱由校。

    的确是家中条件不允许。

    其中徐光启还比较担心,担心朱由校真的心血来潮跑到这里来读书。

    在徐光启看来,现在的这位陛下有一些武宗的意思。

    当年的武宗皇帝,做出来的事情可比这个过分多了。他给自己封了一个爵位,还给自己封了大将军,整日微服出行,和当今陛下也差不多,可以说不着调的很。

    再看当今的这位陛下,徐光启觉得还是略有相似的地方。

    如果陛下真的如此的话,恐怕以后自己这些做臣子的就有的头疼了。

    看来以后要注意一点,千万不能让陛下往这个方向发展。

    卢象升也理解了朱由校这句话的意思,他理解的是因为家里面不允许,所以朱由校没法来考皇家书院。

    这个家里面的条件不允许,指的自然不是条件不好,而是条件太好了。说不定朱由校家里就是皇亲国戚或者是哪一家的贵胄之后。

    于是卢象升笑着说道:“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既然贤弟想知道,那我就和你说说。”

    “这一次皇家书院考试,不限文武,不限年龄,同时也不限制功名,只要是我大明子民就可以报考。”

    “除此之外,考试的科目也和科举不同,并没有分成几科,只要是参加考试的人就必须要考。考试分为几个项目,最后把几个项目的总分加在一起,才能够核定最后的分数,依照总分数录取。”

    “说起来这样的考试还是大明的第一次,很多人都想过来试一试。”

    朱由校点了点头,笑着说道:“那都考什么呀?”

    “今天考的和科举一样,只不过具体考什么还不知道,好像要考两场,上午一场,下午一场。”

    “明天考的是武事,总共分为两个部分,上午进行兵法战策的书面考试,下午则是进行马骑射的考试。具体的还要看皇家书院怎么安排,反正好像考的东西挺多的。”

    朱由校点了点头,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笑着说道:“原来如此。看到这么多人过来,想必竞争也十分的激烈,那我就先预祝兄台旗开得胜!”

    “承你吉言!”卢象升也笑着说道。

    眼前这个富家子弟,虽然衣着华贵,气度斐然,但却平易近人,言谈之间也没有倨傲的神色,倒是让卢象升觉得有一些喜欢。

    反正现在往前走的比较慢,有这么一个人陪自己聊天也挺好的。

    于是两人一边闲聊着,一边往前走,跟随着大队人马,很快就来到了门口。

    前面的每一个人都由守门人核查身份,他们会亮出一个号牌,待守门人验明身份之后才会被放进去。

    朱由校自然是没有这个号牌的,因为他根本没有报名。

    至于冒名顶替或者代考的事情,也有一套十分严苛的检查标准,但不至于出现这种事情。

    礼部组织科举已经组织过多少次了,他们自有一套流程。

    眼看就要轮到卢象升了,朱由校笑着说道:“山水有相逢,小弟就先告辞了,预祝兄长旗开得胜,金榜题名。他日再见之时,兄长已经在朝堂为官,能够为大明尽忠效力!”

    “那为兄就多谢贤弟了!”卢象升也笑着说道,同时对着朱由校报了抱拳,十分有江湖气息的说道:“山高水长,来年他日,自有相见之时。到时为兄请贤弟喝酒,咱们不醉不归!”

    朱由校笑着说道:“这个邀约,小弟记下了,到时一定会找兄长讨要的。”

    两人互道珍重之后,便各自离开了。

    卢象升进去准备考试了,朱由校则是转身走到了另外一侧的偏门,直接进入了考场。

    卢象升看到这一幕,只能笑着摇头。

    自己认识的这个小弟身份果然不一般,考场这种地方直接就能够走后门进去,果然是非同凡响。

    只是不知道他究竟是哪一家权贵的子弟?

    不过卢象升很快就收回了心神。准备好眼前的考试最重要。

    在朱由校从另外一侧走进去的时候,卢象升已经做好登记进入考场了。

    朱由校没走进皇家书院多远,就已经有人跑到这边来迎接他了。

    为首的这个人自然是礼部尚书沈庭筠。

    这一次皇家书院的考试是大事情,所以沈庭筠要亲自过来盯着。

    在知道自家陛下到了皇家书院之后,沈庭筠丝毫不敢怠慢,连忙过来迎接。

    跟在他身后的还有冯从吾。

    这两人出现并没有让朱由校感觉奇怪。让他感兴趣的是另外一个人。

    这个人正是礼部侍郎赵秉忠,自己准备重用的臣子。

    赵秉忠推崇太祖皇帝朱元璋的法律,觉得就应该严格执法,严肃官场上面的纪律;同时十分推崇罚款,总觉得有什么事情就应该把你罚到倾家荡产。

    朱由校没想到赵秉忠也来了,看来他很得沈庭筠的器重。

    朱由校摆了摆手让众人免礼,笑着说道:“该忙什么忙什么去,朕今天就是闲来无事过来看看,不要打扰你们办正事,让他们都散了吧。”

    沈庭筠连忙说道:“是,陛下。”

    然后他就让众人都回去了。

    朱由校带着徐光启和沈庭筠往考场走。

    几个人很快就走到了考场的监考室里,朱由校问道:“试卷都已经准备好了吗?拿给朕看看。”

    “启禀陛下,都已经准备好了。试卷全都封在箱子里面,等到开考就打开箱子。”沈庭筠连忙说道:“如果陛下想要看的话,恐怕要提前开箱。”

    听了这话之后,朱由校直接摆了摆手说道:“那就算了吧,等开考之后再看。”

    “是,陛下。”沈庭筠连忙答应了一声,脸上的紧张也慢慢消失了。

    如果陛下要是坚持的话,那么他必然是要打开箱子的。在这个过程中就有可能出问题,陛下自然是不会泄露考题的,可是这个过程之中,可能就会有人趁机拿到考题,然后泄露出去。

    这种情况自然是不允许的,所以现在沈庭筠见陛下没有坚持,便松了一口气。

    事实上,朱由校也并没有等太久,外面安排好了考生和监考人员之后就开始考试了,考试的试卷也被送到了朱由校的手里面。

    翻看了一下试卷之后,朱由校满意的点了点头。

    这份试卷的难度并不大,前面一张全都是填空题,题目都是从四书五经之中抽出来的。

    后面一张则是默写题,这对于现在的读书人来说,已经是基础之中的基础了,如果这个你都不会的话,那你也就不用考试来了。

    至于第二张卷子,则是数学题。在朱由校看来,都是一些简单的数学题,甚至有的直接就是照搬的一些题目,甚至连数字都没有改。

    显然这只是想要筛选一些有基础的人,拿掉那些不合格的人,也就是一点基础都没有的人。

    “试卷不错。”朱由校笑着说道:“那下午考什么?”

    “启禀陛下,下午考的是策论。”沈庭筠说道。

    朱由校点了点头。

    这个倒是没有出乎他的预料。朱由校抬起头看着沈庭筠,笑着问道:“什么题目啊?”

    这个是朱由校关心的问题,他想知道他们出了什么题目。

    “启禀陛下,题目是‘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沈庭筠缓缓的说道。

    听到这句话之后,朱由校就是一愣。

    他有些不敢置信的抬起头,定定地看着沈庭筠。

    玩这么大吗?

    朱由校又问道:“这题目是谁出的?”

    “启禀陛下,是冯从吾冯大人。”沈庭筠说道。

    事实上,沈庭筠对这个题目是很不满意的,但这个题目是冯从吾提出来的,同时在内阁之中得到了韩爌和内阁大学士黄克缵的支持,所以就这么通过了。

    这句话,朱由校自然是不陌生的。

    这句话出自荀子的《天论》,意思是:大自然的运行有其自身规律,这个规律不会因为尧的圣明或者桀的暴虐而改变。

    这也是荀子思想之中的非常重要的观点,甚至很多的思想都是从这一思想之中衍生出来的,可以说是荀子思想的基础。

    在荀子一书之中,开篇第一句就是这句话。它的地位就像是大学之中的那一句“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物有本末,事有终始,知所先后,则近道矣。”

    这句话可以说是荀子思想的总纲,朱由校没想到冯从吾居然会把这句话拿来做考题。

    看来冯从吾他们这是铁了心要推荀子的思想了,同时也是把皇家书院当成了他们推荀子思想的根据地。

    朱由校看了一眼徐光启和沈庭筠,笑着问道:“爱卿怎么没把这件事情和朕说?”

    这句话其实是在问徐光启。

    朱由校的态度也很明确,他并不是在询问徐光启为什么没有向自己报告,而是在询问徐光启为什么没有反对。

    在朱由校看来。徐光启应该不赞成才对。

    听到朱由校的问题,徐光启连忙说道:“启禀陛下,臣觉得这一考题非常的合适。”

    “现在朝堂之上纷纷扰扰,士林之中也颇多争论。有人说要推荀子,有人说要学汉唐,更有人说要废除宋儒。纷纷扰扰的不辨前路。”

    “既然如此,那就让士子们考一考,看看他们是怎么想的、怎么说的,让他们畅所欲言一番也好。”

    朱由校听了徐光启的话之后,轻轻的点了点头,随后笑着说道:“爱卿果真是有想法。如此也好,那就朕看看他们是怎么说的吧。”

    至于最终怎么评分,朱由校并没有开口问。

    这道题目的答案其实是有两种,一种是赞成,一种是反对。

    如果要是赞成的话,就要写出来为什么赞成,那么就要从荀子的思想之中去找答案了。

    如果要是反对的话,恐怕就要从孟子的思想之中去找答案了。

    至于最后怎么评分,朱由校不用想也知道,从孟子的思想之中找答案的,最后肯定会被抛弃,因为这个道理在这里行不通。

    不过朱由校又想起了另外一件事情,他问道:“朕记得当年太祖皇帝对孟子也颇有评价,哪位爱卿记得是如何评价的?”

    这个时候赵秉忠就站了出来,作为太祖皇帝朱元璋的铁杆粉丝,他觉得这个时候自己要发言了。

    于是赵秉忠向前走了一步,恭敬的说道:“启禀陛下,臣知道。”

    朱由校点了点头,随后就笑了,直接说道:“那你就说来听听吧。”

    “是,陛下。”赵秉忠答应了一声,说道:“太祖皇帝辑有《孟子节文》,删掉《孟子》里的章句,如‘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残贼之人谓之一夫,闻诛一夫纣矣,未闻弑君也’等。”

    “太祖皇帝曾说‘使此老在今日宁得免耶!’并诏告天下,孟子的不少言论‘非臣子所宜言’,下令将孟子逐出文庙。”

    “次日钱唐上疏力争劝阻,加之天文官也上奏文星暗淡无光,于是太祖皇帝又下一道谕旨:‘孟子辩异端,辟邪说,发明孔子之道,配享如故’,又恢复了孟子在文庙中的待遇。”

    朱由校笑着点了点头说道:“爱卿记得倒是清楚。”

    听到朱由校的这句话之后,在场上几个人脸上的表情神情都各异。

    这就已经算是一种表态了。

    因为在文人士子之前,太祖皇帝在思想之中的论述,基本上是很少被提起来的。

    原因无非有两个,一个就是因为太祖皇帝的论述和他们的论述不一样。如果按照太祖皇帝的论述,他们现在干的事情全部都是违反祖制的,全部都要抄家杀头,剥皮充草。

    另外一个原因就是太祖皇帝的出身,没有人觉得太祖皇帝是大儒。只碍于他是太祖皇帝的面子上,不能明面的去反驳他的一些事情。

    当年有人想让太祖皇帝认宋代大儒朱熹为先祖,实际上也是在给太祖皇帝挖坑。

    这件事情朱由校是知道的,一旦当年朱元璋这么干了,那么后果就是大明一朝都摆脱不了朱熹的学说。毕竟你总不能反对你祖宗的学说吧?

    幸亏朱元璋比较机智,没有上这个当,而且来了一句非常霸气的话“朕本淮西布衣,天下与我何加焉?”

第二三九章 末将,愿为陛下世代赴汤蹈火!

    经过这段意味深长的谈话之后,所有人都知道了陛下的想法,也明白了这段话的意思。

    说白了还是担心,他们不知道该如何做出选择。毕竟这件事情实在是太过重要了,所以陛下才点给了他们。

    见到众人的模样,朱由校笑着点了点头说道:“那就各自去忙吧,看看今天能不能有几个考出好成绩的学生。”

    “是,陛下。”众人答应了一声,然后就各自去忙碌了。

    能够陪在朱由校身边的也就没有其他人了,仅仅剩下徐光启、沈庭筠几个老臣。除此之外,剩下的人也就只有一个礼部侍郎赵秉忠。

    赵秉忠是朱由校故意留下来的,他有一些话想对赵秉忠说。

    关于赵秉忠的任用,在朱由校的心里面,其实早就有打算了,只不过之前一直没有遇到合适的机会,所以朱由校就没动他。

    但是这一次却不一样了,现在有一个很合适的机会,一个很合适的安排。

    这一次,朱由校想问问赵秉忠的意见,于是他说道:“赵爱卿可曾想换一个地方?”

    朱由校脸上带着阳光灿烂的笑容,语气之中也很是温和。

    听到朱由校的这句话,不光是其他几个人,就连赵秉忠心中也是有一些诧异。

    不过他不是傻子,当然知道这个时候该怎么回答。

    于是赵秉忠向前走了一步,恭敬的说道:“臣是大明朝的臣子,是陛下的臣子,只要陛下有需要,臣尽可听陛下的安排。”

    朱由校点了点头,笑着说道:“那就去通政司吧,做一个通政使。”

    既然打算重用通政司这个衙门,那么朱由校自然就是要选合适的人去上任。

    原来在通政司的那些人,基本上是属于养老不中用的。所以朱由校准备把他们给裁撤掉,能外放的外放,不能外放的就调到一些衙门去养老。

    而新来的这些人,他们才是新衙门的骨干力量,是朱由校重用通政司的保证。

    排在第一位的就是眼前的赵秉忠,另外一个人就是之前自己准备用的梅之焕。

    有了赵秉忠和梅之焕这两个人之后,自己就可以对吏治动刀了。

    想要整治官员,从来都不是简单的事情,必须要有人能够悍不畏死的下刀,不顾身前不顾身后,对付贪官污吏敢下重手。无论是对谁都无所畏惧。

    古来这样的臣子非常的少,有这样的臣子,如果心中还有正气,那就更是少吃又少了。

    在以前的话,或许还有法家的弟子愿意这么干。

    可是时至今日,已经没有多少人有这样的气节愿意这么做了。

    这就是思想堕落的原因。

    大明朝有一个海瑞,可惜他没有得到重用,

    同时朱由校也在惋惜,如果自己手上有一个海瑞,那是一副多么美丽的画面?

    不过现在有了赵秉忠,有了梅之焕,自己也就有了两位得力的助手。

    所以接下来任用他们之后,就是自己要对官员们下手的时候了。

    “这件事情怕是很难,而且做了很难回头。”

    朱由校的目光之中带着些许探究,看着赵秉忠说道:“所以朕今日想问问你。如果你要是做的话,那自然是好的;可你如果不想做,朕也不会强人所难。”

    听了自家陛下的话,赵秉忠直接撩起衣服跪在地上,语气笃定的说道:“请陛下如实相告。臣如果愿意的话,哪怕拼了臣这条命,臣也一定要去做;如果觉得有什么不妥的地方,臣也会直言。”

    朱由校点了点头。

    他要的就是拼尽全力去做。如果是应付差事的话,他可以任用任何一个人去做,而且起的只会是反效果,所以他不会随便找一个人。

    历朝历代的君王,如果想要对官员们开刀。更多的是找酷吏。

    比如唐代的来俊臣、许敬宗。到了大明朝,更多的则是太监和锦衣卫。

    因为愿意干这样得罪人且得不太到什么好结局的事的人实在是太少了,而用这样的刀子也更简单一些,一旦用完了就可以直接扔了,杀头以平息民愤。

    可是朱由校不想这么做。

    他要的是政策的延续性。一旦把用过的刀子给折断了,那么这条政策也就没有用了。

    所以朱由校才会选中赵秉忠和梅之焕。梅之焕之前已经表态了,现在轮到赵秉忠了。

    朱由校笑着说道:“朕准备让你去通政司。”

    听到这句话之后,赵秉忠有些迟疑的说道:“去通政司?”

    在这之前,提起通政司,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那是一个什么衙门。

    但是这一次明显是不一样的,所以他们也明白了另外一件事情,那就是陛下准备推行密奏制度了。

    “是,通政司。”朱由校温和的说道:“朕准备将密奏放在通政司,各地的驿站全都归通政司管辖。”

    “所有的密奏传送,全都由通政司所辖的驿站负责,任何地方官员和武将都不允许插手。”

    “所有的密奏都会分成等级,按照不同的等级,以不同的速度送往京城。在交到通政司之后,全部直接送到朕的面前。”

    在场的人全都意识到了朱由校心里面的决心,不过同时也觉得当今陛下的名声恐怕又会下降一个档次了,尤其是在各个地方官府之中。

    按照陛下今日的说法,这就等于给所有人拴上了一条绳子,他们能高兴就怪了。

    而他们不高兴的同时,也不会从这个方向站出来坚定的反对,反而会换一个方向去搞鬼。

    比如污蔑通政司,说通政司就是为了陛下监察天下,勒索天下的衙门,帽子扣得肯定比东厂和锦衣卫还狠。

    在这样的情况下,通政司的名声就肯定不会好。除此之外,陛下的名声也肯定会受到损伤。

    加上前段时间闹出来的治安疏,有些人都已经开始担心了。

    比如徐光启和沈庭筠,两人没想到朱由校居然如此直接。

    因为在这之前,陛下做事情不是这样的。之前陛下喜欢隐藏在幕后,用臣子们之间的矛盾来做这些事情;臣子之间没有矛盾的时候,陛下也会用一件事情来挑拨。

    他们都是老臣子了,也都是读书人,对这一套自然是不陌生的,这就是权术。

    可现在,陛下显然是换玩法了,这让他们有些欣喜的同时,又有一些担心。

    毕竟他们都不喜欢玩权术的帝王,同时他们担心的是陛下一旦亲自上阵,可能预示着事情的不可改变。

    要么陛下被逼的让步,要么臣子们被动接受。

    可是如果想要被陛下让步,所付出的代价就与帝王的强硬程度有关系了。

    显然当今陛下不是那种善于退缩的人,一旦遇到强大的阻力的时候,陛下恐怕直接就会挥刀子了。

    听到朱由校的这句话,赵秉忠连忙说道:“臣愿意去。”

    这四个字已经代表了一切。赵秉忠没有多说什么。

    朱由校也没有再继续问什么,只是点头说道:“那过几日就去通政司吧。”

    “是,陛下赵秉忠答应了一声,然后从地上站了起来。

    这件事情暂时也就告一段落了。

    对此,朱由校的看法也很简单,通政司肯定要发展壮大的,第一步就从整肃全国各地的驿站开始。

    朱由校要砍的第一刀就是驿站。他当然不会像崇祯皇帝那样去裁撤掉驿站,反而还要不断的加强。

    作为一个从后世来的人,朱由校永远明白消息的传递和物流的重要性。

    在屋子里面谈妥了这件事情的时候,外面的考试也如火如荼的进行了起来。

    卢象升接过考卷之后,快速的扫了一眼,然后脸上的表情就变得古怪了起来。倒不是因为难度太大,而是因为难度太小了。

    就这个水平,别说他一个举人了,普通的秀才或者是童生,做起来都是手到擒来。

    卢象升没想到皇家书院的考试居然如此简单,难道这里面隐藏着什么猫腻不成?

    他快速的再看了一遍之后也发现没有什么陷阱,不过也没有时间再考虑这里面究竟有什么问题了,于是拿起笔来快速的写了起来。

    在不远处的另外一个屋子里面,宋应星也看到了题目。也是一皱眉头。

    这题目居然如此简单吗?

    看了一眼之后,宋应星也快速答了起来。

    当然也有人看到这个题目的时候,脸上轻松了许多。

    在宋应星的隔壁,一个年轻人看到这样的题目之后,瞬间就松了一口气,果然自己的机会来了。

    之前没想过这样的事情,这一次运气真的好。

    这是一个20岁左右的年轻人,面目刚毅、身材魁梧,看得出来是一个练家子。

    他握笔的时候显得有一些笨拙,显然并不是常年握笔。看他手上的老茧的位置,就知道这应该是一个武人。

    所以在看到他模样惊醒了之后,不少人都开始对他面露不屑。

    少年却并不在意,开始快速的答题了起来。

    少年老家本是山西大同,只不过在那边的生计不好,原本离开家乡是想去辽东从军的,可是谁想到在京城遇到这么一个事情?

    在听说了这件事情之后,少年果断的就留了下来。

    比起去辽东从军,进入皇家书院读书无疑是另一个非常好的选择。所以少年果断的就来报名了,然后果断的就来参加考试了。

    原本以为考试会很难,可是谁想到居然如此简单?

    这让这个少年看到了机会,心里面怎么会不高兴?

    写着写着,他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情。试卷前面好像要写名字的,他居然给忘了!

    于是他不敢怠慢,连忙把试卷拿了过来,小心翼翼的把自己的名字写了上去:

    曹文诏。

    写完自己的名字之后,曹文诏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继续答题。

    与此同时,在曹文诏的另外一侧,有一个年轻人的感觉和他差不多。

    这也是一个不到20岁的少年,他的脸上有一个非常显著的特点,那就是右眼睑下侧有一个刀疤。

    这道刀疤让他的脸看起来有一些狰狞,从他的模样来看,这也是一个武人。

    不少人见到他的样子就下意识的躲避,甚至都不敢和他说话,连看他一眼都不敢。可见这个人长相之凶恶。

    与曹文诏不一样,他在拿到试卷的第一时间,就把自己的名字写了上去:

    吴襄。

    写完名字之后,吴襄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才开始低头作答。

    与曹文诏不同,吴襄到京城来,那是准备明年考武进士的。在知道有皇家书院这么一个机会之后,他自然不可能放弃,也不可能放过,所以就跑来考试了。

    原本他也以为试题会非常的难,但是在看到试题之后,他的心里面就松了一口气。

    此时,朱由校已经从屋子里面出来了,他开始在考场之中乱晃荡,主要就是想看看这里的士子和学生。

    看着就能够很高兴。原因也很简单,这里是大明的希望,是自己的希望。

    自己能不能干一把大的,能不能不做亡国之君,就看这一把了,就看这里将来能够出多少忠于自己的人才了!

    朱由校的脑海之中不禁浮现出一个人影,他大声的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末将于禁,愿为曹家世代赴汤蹈火!

    朱由校多么的希望有人能够这样为他喊出一句话:

    末将,愿为陛下,世代赴汤蹈火!

    转了一圈之后,朱由校就重新回到了屋子里。

    看外面的天色也差不多了,果然听到了敲钟的声音,显然是交卷的时间到了。

    朱由校笑着对沈庭筠说道:“那朕就走了,不在这里打扰你们批改卷子了。有了结果之后,禀报到宫里面去。”

    “是,陛下。”沈庭筠连忙答应了一声。

    朱由校离开了皇家书院的考场,准备出去溜达一圈。

    回宫是不可能回宫的。

    出来这么长时间了,不出去逛一逛,对不起自己,顺便再给张皇后带点礼物。

    走出皇家书院的门口之后,朱由校居然发现了一个熟人。

    那人似乎也看到了他,快步的走到了朱由校的面前,大笑着说道:“白贤弟,你也是来参加考试的吗?”

    “宋兄。”朱由校也笑着说道:“小弟可不是来参加考试的,小弟家里条件不允许,今日过来就是来凑个热闹。”

第二四零章 大明的狠人们

    听到朱由校这么说,宋应星倒也没觉得意外。原因很简单,自己与朱由校不是第一次接触了,从他的打扮上就能看得出来,家里面应该非同寻常,应该是京城的权贵之一。

    看他的随从就知道了,这还不是一般的权贵。所以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不能够出来考试也很正常。

    于是宋应星笑着问道:“那贤弟今天可看到什么热闹了?”

    “的确挺热闹。”朱由校笑着说道:“没想到来的人这么多,而且还文武皆有,倒是让人有一些意外。不过也能看得出来,很多人还是很欣喜的。”

    听到朱由校的话,宋应星笑着说道:“的确如此。毕竟这是朝中支持的书院,也是陛下支持的书院,能够得到这么多人的响应,也没什么奇怪的。”

    朱由校点了点头,笑着说道:“说的没错。”

    正在朱由校准备再说点什么,远处有两个人快步的走了过来。

    看到这两人之后,朱由校微微一笑。看来还是有一些失算了。

    这两人看到朱由校的反应也不一样。

    左侧那一个略微有一些年长,在看到朱由校后脸上的表情有些诧异,不过还算正常。

    他看到朱由校的第一时间便走了上来,然后拱了拱手说道:“白贤弟,没想到今日在这里见到你了。你也是来参加考试的吗?”

    看着走上来打招呼的宋应升,朱由校笑着说道:“我倒是想,可惜家里不让,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说完这句话之后,朱由校转头看着宋应升身侧的另外一个年轻人。

    这个年轻人看到朱由校之后的表情,震惊之中夹杂着惊恐,惊恐之中夹杂着不敢置信,最后膝盖一弯差点就没跪下去。

    站在他身侧的戚元辅上去,一把就把他给扶住了,迅速用胳膊夹住了他的胳膊,让他不能够有任何的动作,同时警惕的看着他。

    周围的几个人也悄悄的围了上来。

    朱由校笑着摆了摆手,那几个人才退了回去。

    半晌,这人脸上平复了表情,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张了几次嘴,但是却不知道说什么,似乎被掐住了脖子一样,脸胀得通红。

    这个人自然不是别人,正是宋家兄弟的好哥们,张余,张退之。

    宋家兄弟不知道朱由校的真实身份,不代表张余也不知道。他可是天天陪着冯从吾进宫的,见朱由校也不是第一次了。

    虽然此时朱由校打扮不一样,可张余还是第一眼就认出了他,毕竟他身边还站着一个徐光启呢。

    见张余没有直接跪下大礼参拜,朱由校也松了一口气。

    这要是在这里闹腾起来的话,那估计事情就麻烦了。

    于是朱由校转头看了一下宋家兄弟,笑着说道:“这是和你们一起来的吗?不介绍一下?”

    宋应星连忙说道:“这是我们的至交好友,张余,张退之。”

    “如果单论学问的话,退之或许不及我的兄长。但是如果论计谋的话,他在我们三个人之中无出其右,并且为人坦荡,是一个很好的人。”

    朱由校深深的看了一眼宋应星,然后又看了一眼张余。

    不知道是咱们两个对人的认知有差别,还是你太傻?

    这个张余为人坦荡?

    虽然张余做的事情挺多,但是没有一件事情能瞒得朱由校。

    在朱由校看来,这个张余就是典型的纵横家。

    也不知道张余是从哪里学来的,要知道在这个时代纵横家可不吃香,而且纵横家也是儒家贬低的学派。毕竟玩弄唇舌在他们看来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

    事实上朱由校却觉得儒家有这样的心思,其实是在报复。

    当初他们的圣人在春秋战国的时候,那可不怎么吃香,孔子也好孟子也罢,甚至算上荀子,也都没有得到重用,根本没有一展抱负的机会。

    反而是荀子的几个学生,他们都得到了重用,只不过都是法家。还有被重用的就是纵横家。

    那么是不是证明我不如他们?

    毕竟我没被重用,他们被重用了。这个当然不能够承认。

    错的肯定不是我,是这个时代。

    所以才有了春秋无义战的说法。

    现在出了张余这样一个纵横家,已经能算得上是稀罕物了。

    朱由校看着张余,目光之中带着几分玩味。

    张余听了宋应星的话,心里面直叫苦。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当今陛下。

    陛下怎么会出宫了呢?

    这叫什么事啊?

    不过听完宋应星的介绍,张余连忙躬身说道:“见过白兄。”

    朱由校点了点头。

    他也知道自己没有办法在这里多呆了,于是说道:“原本还想和你们叙叙旧的,可是家里刚派人来传唤了,不能在这里多呆。”

    “上一次见面之时也没给你们留下地址,这一次知道你们来皇家书院了,下一次就到这里来找你们,咱们再聊聊。”

    宋应星笑着说道:“如此甚好。”

    旁边的宋应升则是谦虚的说道:“还不知道能不能考上。”

    朱由校看了一眼张余,笑着说道:“想必以三位的才学,考上皇家书院肯定是没有问题的。所以下次就来这儿找你们了,这次就先告辞了。”

    朱由校拱了拱手说道:“山水有相逢,咱们再会。”

    宋家兄弟连忙拱手回礼。

    一边的张余则是满头冷汗,连忙说道:“恭送白兄。”

    朱由校给了张余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那意思你自己体会。

    随即他便转身向外面走了出去。

    等到朱由校离开之后,宋应升看着张余,略微有些迟疑的说道:“你之前认识白贤弟?”

    听到宋应升的话,张余直接打了一个寒战,连忙摇头,有些紧张的说道:“不认识啊,第一次见。只是见他气度不凡,想来身份非同凡响。”

    宋应升眉头却并没有松开,只是缓缓收回了目光,并没有再问下去。

    与张余接触了这么长的时间,宋应升当然知道张余的性格,说他是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人也不为过。

    可是刚刚见到白贤弟的时候,他明显的就是不正常,现在好像还没回过神呢。

    不过看张余的样子,他应该是什么都不会说了,所以自己也别问了。

    张余见宋应升收回了目光,心里面松了一口气

    他当然知道朱由校离开之时那个眼神的意思,实在不敢把朱由校的身份告诉宋家兄弟二人。

    如果自己真的说了,不但不是帮他们,反而还害他们。

    同时张余心里面也意识到一件事情,那就是宋家兄弟交了大机缘了。

    无论他们和陛下是怎么认识的,但是此时此刻已经入了陛下的法眼了。

    不过张余还是有些担心,问道:“你们和白贤弟是怎么认识的?看你们好像很熟悉的样子。”

    一边的宋应星笑着把事情说了一遍,有些惊喜的说道:“倒是没想到今日还会在这里遇到他。”

    张余有些无奈,是该说他们两个运气好呢?还是该说有人运气差呢?

    现在他也明白了,为什么陛下会在宫里做那些事情,推行各种新的学问。

    那是因为陛下经常出宫,他很清楚外面这些人是什么样子。

    在褪去了那一丝胆怯之后,张余心中反而激动了起来,这是自己的机会呀?

    如果陛下如此坚决的话,那么自己的机会就来了。

    “行了,考试考了这么久也饿了,赶快去吃饭吧,下午好接着考。”张余连忙岔开话题。

    他可不想在这上面再继续多说了,如果露出破绽被宋家兄弟追问,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回答。

    宋应升深深的看了一眼张余,却没有说什么。

    他已经看出来了,张余认识那个白贤弟;而且通过张余的表现,他也知道了这个白贤弟的身份不一般,不是普通的不一般,而是非常非常的不一般。

    看来以后要留一份心思了,宋应升迟疑着想道。

    朱由校却没想这些,他已经坐上了马车。

    现在他的心情非常好,这次出宫可以说得到了出乎他意料的消息,皇家书院真的很受欢迎。

    显然朝堂被人把持着,但是底层有很多人想往上爬。

    只要自己开了一个口子,给了这些人机会,这些人就会把握住机会往上。

    这对自己来说是好事情。所以朱由校的心情很不错。

    还有一个让他心情不错的是今天遇到了几个狠人,比如宋家兄弟、那个武举人卢象升。

    这个可真的是一个大惊喜了!

    于是朱由校对陈洪吩咐道:“回头让他们把名单送给你,朕想看看究竟有多少人参加了这一次的考试。”

    “是,皇爷。”陈洪在马车外连忙答应了一声。

    事实上,朱由校是想看看还有没有熟悉的人。如果有的话,那就选出来。

    他可不想白白错失了一些人才,让他们因为这样或者那样的原因没能考上皇家书院。这对自己、对大明来说可是一个巨大的损失。

    心情大好的朱由校一直溜达到太阳要落山了才回宫。

    回到皇宫之后,朱由校就去找张皇后了。他给张皇后买了不少礼物,心情大好之下,自然是要去和张皇后谈心的。

    一夜莺歌婉转,溪水流长。

    第二天一早,朱由校起了一个大早,活动了一下身子之后,早饭也多吃了不少。

    看到陈洪递上来的名单,朱由校饶有兴趣的看了起来。

    很快他就发现了一个有趣的名字:

    曹文诏。

    不知道这个曹文诏是不是自己想的这个曹文诏?

    不过应该应该不会有意外吧?

    回头让陈洪他们去查一查。

    继续翻看,朱由校很快就看到吴襄的名字。

    这吴襄也是一个狠人,最关键他有一个毁誉参半的儿子,大名鼎鼎的吴三桂。

    除此之外,朱由校还看到了几个熟人。

    其中有一个特别的人引起了朱由校的注意,这是一个很普通的名字,叫做李信。

    朱由校的目光落到了他的籍贯之上,河南开封府,倒还可能真是自己想的那个人。

    于是朱由校对着陈洪招了招手,“研墨。”

    自己则是拿起了笔,写下了几个名字。

    待稍稍晾干之后,将这张纸递给了陈洪,朱由校面无表情的说道:“让人去查一查。”

    “是,皇爷。”陈洪接过来,连忙答应了一声。

    虽然不知道皇爷为什么要查这几个人,但是既然是必须要查的,那就让他们去查查看吧,或许会有不小的收获。

    在陈洪走了不久之后,朱由校就听到了一阵喧闹,眉头顿时一皱。

    对于朱由校来说,西苑是一个好地方。

    这里环境宜人,最关键的一点是这里肃静,住在这里也没有什么人打扰自己。

    可是现在居然喧闹起来了,关键是有什么人敢在自己的地盘上喧闹?

    正在朱由校想喊人问个清楚的时候,陈洪已经从外面跑了进来。

    他一头大汗的来到了朱由校的面前,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

    此时他的脸上十分的惊恐,整个人都有些麻木了,声音颤抖的说道:“皇爷,出事了!”

    听到这话之后,朱由校顿时冷了脸色,沉声问道:“出什么事情了?”

    “西苑门外聚集了不少官员,他们在跪谏!”陈洪语气颤抖的说道,任由冷汗迷了眼睛,也不敢抬手去擦拭。

    听到这话之后,朱由校的眉头紧紧地拧在了一起。

    自从嘉靖年间的大礼仪之争之后。跪谏就是大明朝很敏感的事情,是皇帝十分忌讳的事情。

    当然在文官的眼里面,事情就恰恰相反。尤其是当年喊出的那一句,“国朝养士百五十年,仗节死义正在今日!”

    到现在一样喊得震撼人心。

    杨廷和之子、状元杨慎亦称:“国家养士一百五十年,坚守节操大义而死,就在今日。”

    随后编修王元正、给事中张翀等在金水桥南拦阻挽留群臣,何孟春、金献民、徐文华等又号召群臣。

    随后两百余位朝廷大臣在左顺门跪请世宗改变旨意。

    在这件事情之后,群体跪谏就是一个禁忌话题。因为那一次,嘉靖皇帝没有妥协,他让人拎着棍子把所有人都给狠狠的打回去了。

    但也正是从那一次开始,嘉靖皇帝的声望一落千丈,朝廷上下没有什么臣子再支持他,所以他只能使用严嵩等人。

    现在又出了群臣跪谏这样的事情,朱由校的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

    他知道自己会有这一天,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的这么快。

    朱由校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看了一眼战战兢兢跪在地上的陈洪,朱由校深吸了一口气,声音波澜不惊的说道:“去,把魏忠贤和骆思恭给朕找来。”

第二四一章 关门,放魏忠贤!

    听到自家皇爷的话之后,陈洪一点都不敢怠慢。

    他已经意识到皇爷要做什么了,连忙说道:“是,皇爷。奴婢这就去。”

    说完这句话之后,陈洪转身快步向外面走了出去。

    等到陈洪走了之后,朱由校脸上的表情缓和了不少,手指轻轻的在桌面上敲打着。

    脸上的表情虽然没有什么变化,但是眼中却已经露出了凶光。

    内阁之中,一片混乱。

    原本应该安安稳稳的内阁,此时却已经闹腾不起了,不过很快就再一次安稳了下来,因为他们看到四位阁老面无表情的走了出来。

    韩爌等四人没有在闹腾的众人脸上看一眼,而是径直走了出去。

    出了门口之后,韩爌的目光缓缓扫过徐光启等三人,问道:“我们现在是进宫,还是去西苑门口?”

    这个问题虽然简单,但是徐光启三人都没有说话,也没有表明自己的态度。

    因为这个看似很简单的问题,实际上却是很难回答的。

    现在去西苑门口,所能做的无非两件事:劝说那些跪谏的人回去;或者和他们一起跪着。

    现在事情已经闹腾到这么大了,自己四人虽然是内阁大学士,可也没有办法把那些人劝说回去,因为那些人根本就不可能听自己四个人的。

    那么如果自己四个人去了,反而会被他们留下来架在火上烤。

    如果到皇宫里面去,那就是站在陛下那一边了。无论是劝说陛下放过他们,还是让陛下严惩他们,在外人看来都是站在陛下那一边。

    何况如果这些人不退去,除了严惩也没有办法劝陛下放弃,

    让陛下退一步,那么这些人就会得寸进尺。如果谁想开口劝陛下,那么结果肯定不会太好,所以这个问题有些难以取舍。

    如果自己四人在现在进宫。外面对内阁的骂声就会更多。

    现在已经有不少人骂自己四人是奸臣了,也有不少人骂内阁四大学士是佞臣,甚至有人将他们与成化一朝的几个人做比较。

    要知道那几个人现在的名声都不好,已经被定在耻辱柱上了。纸糊三阁老,泥塑六尚书,这名声可不怎么好听。

    所以一个看似简单的问题,已经开始让韩爌几个人觉得为难。

    不过也有人不觉得为难,比如徐光启。他向前走了一步,面无表情的说道:“我要进宫。”

    在徐光启看来,当今陛下有很多的缺点。

    比如迷信玄学,不知道从哪搞来一个道士,没事就解梦,还总把梦里面的事情当真。

    比如信任宦官,宠信魏忠贤。

    但是除了这些缺点之外,陛下的优点还是很多的。

    比如支持自己改革,比如重用自己,比如开明。

    在徐光启看来,陛下既然愿意支持自己,那么自己在这个时候也要支持陛下到底。至于名声这些东西,已经不重要了。

    韩爌三人看着态度坚决的徐光启,神色各异。

    显然在这个时候徐光启选择了站在陛下那一边,其他的都已经无所顾忌了。这种抉择让韩爌等人有一些迟疑,同时也让他们有一些羡慕。

    至少徐光启他不用做选择,知道自己应该站在哪一边。

    在徐光启表明了态度之后,黄克缵也开口了。

    他笑着说道:“我和徐阁老一起进宫。”

    黄克缵的态度也很明确,他推了荀子,现在在外面的名声已经臭大街了,所以他没有选择。

    如果能够把革新这件事情做成,那么或许黄克缵还能够扭转自己的名声,否则根本就没有希望。

    在这样的情况下,黄克缵没有其他的选择。墙头草最终都会被割掉。

    或许在双方争夺你的时候,你会得到一些好处;可是无论最后谁上位了,第一个割的就是你。

    所以黄克缵果断的选择了朱由校。

    看到这两个人的选择时候,韩爌顿时就笑了,说道:“那就进宫吧。”

    孙承宗看了一眼三人,也点了点头。

    在三个人之中,孙承宗的名声是最好的。可是他除了内阁大学士的身份之外,还有另外一个身份,陛下的老师。

    在这个时候孙承宗也没得选。

    不过在达成统一意见的时候,四个人似乎有了一些默契。

    一边向前走,韩爌一边说道:“或许我们不能再退缩了,应该做点事情了。”

    说着,他的目光扫过其他三人,语气有些低沉的说道:“如果再这么下去的话,事情会越发的难办了。”

    其他的三人都是人精,瞬间就领悟了韩爌的意思。

    徐光启则说道:“那要看陛下的意思。”

    一边的黄克缵接口说道:“现在大明吏治**,朝堂之下,商户横行,百姓的日子过得很惨;军备废驰,边疆事多,朝廷的用度一年不如一年。或许是到了该变一变的时候了。”

    黄克缵的话说出来之后,韩爌三人都没有接话。

    但事实上,三人心中已经有了一丝想法,也达成了一丝默契。

    那就是这个时候不能再勾心斗角了,需要喊出四人统一的核心口号,那就是革新。

    如果他们四人像现在这样不出声,他们就没有什么好处,名声根本就没有办法挽回。

    但如果喊出革新的口号,就不一样了,会有人支持他们。

    如果革新成功了,那么他们四人的名声就会变好;如果革新失败了,也不一定会把名声变得比现在更坏。

    而且就算革新失败,名声好的人也不是没有,比如范仲淹。

    范文正公的名声,在士林之中那可真的是高,提起他来,可没有什么黑点。

    一句“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成就了范文正公的名声。

    孙承宗看了一眼三人,然后说道:“徐阁老说的有道理,要看陛下的意思。”

    想要开启一场革新难度很大,但最大的难点是陛下的态度。会不会因为陛下的退却,导致革新失败?

    真的是如此的话,他们四个怕是没有好下场。比如现在士人之中名声不好的王安石。

    “陛下不是宋仁宗,大明也不是大宋。”这个时候韩爌的声音充满了坚定。

    他起到了一锤定音的作用,其他三人都没有再说什么,显然默认了他的话。

    对于这一段历史,几个人自然是很熟悉的。

    庆历三年,赵祯授范仲淹为参知政事,又擢拔欧阳修、余靖、王素和蔡襄为谏官(俗称“四谏”),锐意进取。

    九月,在赵祯的责令下,范仲淹、富弼提出了“明黜陟、抑侥幸、精贡举、择官长、均公田、厚农桑、修武备、减徭役、覃恩信、重命令”的十项改革主张。

    欧阳修等人也纷纷上疏言事,赵祯大都予以采纳,并渐次颁布实施,颁发全国。

    由于新政触犯了贵族官僚的利益,因而遭到他们的阻挠。

    庆历五年初,范仲淹、韩琦、富弼、欧阳修等人相继被排斥出朝廷,各项改革也被废止,新政彻底失败。

    这段历史,被人称为庆历新政。

    韩爌的话已经很明显了,当今陛下不是宋仁宗,而现在的大明也不是那个时候的大宋,所以不用担心陛下像宋仁宗一样,也不用担心自己这些人落到范仲淹的下场。

    范仲淹的下场他们也都知道,被朝廷的那些人来回溜达,最后死在了任上。

    这是官场上一种害人于无形的手段。那就是不让你回京,也不知道你在一个安稳的地方为官,而是让你来回调动,今天在山东,明天就叫你去江南,后天让你去胡广。

    这个年代的路途遥远,行走起来非常的困难。何况是上了年纪的大臣,来回折腾几次之后,命也就没了。

    四人在心中达成了默契之后,没有再继续说什么,同时很默契的没有提起张居正。

    事实上,原因也很简单,当今陛下不是万历皇帝,他们也不是张居正。

    向前走了几步之后,徐光启突然说道:“给张居正平反的事情,好像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吧?既然已经给他平反了,是不是应该做点什么?”

    韩爌三个人一愣,随后就明白了徐光启为什么这么说。

    黄克缵一拍手说道:“是啊!把张居正的后人找出来,该给的封赏给了。同时应该立庙祭祀,让后人知道张居正的功德,另外他的谥号也不妥当,重新议定一个吧。”

    张居正谥“文忠”,这一点四人都是知道的。可是按照张居正的功劳,这个谥号有一些轻了,而且谁都知道是怎么回事。

    张居正逝世后的第四天,御史雷士帧等七名言官弹劾潘晟,神宗命潘致仕。

    潘晟乃张居正生前所荐,他的下台,标明了张居正的失宠。言官也把矛头指向张居正。

    神宗于是下令抄家,并削尽其宫秩,迫夺生前所赐玺书、四代诰命,以罪状示天下。

    而且张居正也险遭开棺鞭尸,家属或饿死、或流放。

    张居正在世时所用一批官员有的削职,有的弃市。

    这一次的平反,肯定不会只是给张居正平反,而是同时跟着张居正受到牵连的官员全都会得到平反,而且会搞得声势很浩大。

    四人的目的也很简单,通过这件事情,为他们的革新做铺垫,同时也是在收买人心。

    等到事情做完之后,他们四人便会公然站出来推动革新,将自己树立成革新一派,把之前攻击他们的那些人打成旧党。

    这样一来就不是他们本人的问题,而是新旧路线之争。

    这样一来,他们四人的压力就会小很多,同时也会收来很多人手来帮他们。只要陛下能够支持,以他们四个现在的实力,绝对可以推动的下去。

    所以黄克缵的建议说出来之后,其他三人都没有反对。

    徐光启点了点头说道:“正该如此。”

    孙承宗也说:“回头写一个题本吧。”

    韩爌点了点头,面无表情的说道:“就这么办吧。等到这一次事情过去之后,我们就把这件事情操办起来。”

    西苑之中。

    朱由校看着面前的魏忠贤和骆思恭,手中端着茶盏,轻轻的抿了一口,问道:“外面的事情都听说了?”

    魏忠贤心里突突了一下,连忙说道:“奴婢听说了。”

    骆思恭丝毫没有落下,也赶紧拱手说道:“臣也听说了。”

    朱由校点了点头,将手中的茶杯轻轻的放在桌子上,云淡风轻的说道:“既然如此,那你们两个,谁去把这件事情给朕料理了?”

    算账是以后的事情,现在要把跪在外面的那些家伙给驱散了。

    驱散肯定不是好言相劝就能行的,自然是要动武的。

    也就是说,这时候要把那些文官给打走,死扛着不走的直接打断腿抓起来。

    干这种事情肯定会挨骂,而且骂名会很大。

    在朱由校问出了这句话之后,骆思恭迟疑了。

    毕竟他与魏忠贤不一样,他家是世袭的锦衣卫,也算是勋贵了,只是没有爵位。

    骆思恭对于自己的名声看得还是挺重的,至少不像魏忠贤一样把脸踩在脚底下。

    万历二十一年,骆思恭组织创建京都上湖南会馆,用作湖南官员、缙绅和科举之士居停聚会之所。

    从这件事情就能看得出来他对文人士子之心。

    原因也很简单,在这个时代,文人士子的地位是最高的,有的锦衣卫对此不屑一顾,他们想要的是皇帝的宠信,是权力。

    但有的就不一样,他们附庸风雅,想融入士人之中,借此来抬高自己的身份地位。

    可是这些锦衣卫没想过他们的根本是什么。

    有时候,忘了根本的人,最后什么都落不下。

    魏忠贤可没有这种顾忌,听了自家皇爷的话之后,顿时双眼放光。

    前一段时间他可是被人攻击得够呛,天天都有题本弹劾他,攻击他的就是这些人。

    一直以来,他心里面可是憋了一口气,想下手就是没机会。

    如今,大好的机会就在眼前,作为一个小心眼的太监,这种能明着解决对手还不用挨皇爷骂的差事,魏忠贤可不会放过。

    他直接撩起衣服,噗通一声就跪倒在了地上,恭恭敬敬的说道:“皇爷,奴婢愿意去!”

    听到魏忠贤这么说之后,骆思恭才回过神来。

    见到陈洪正在紧张的对自己使眼色,骆思恭心中顿时也醒悟过来,连忙跪倒在地,大声说道:“臣也愿意去!”

    可是,这个世界上有些事情只要稍稍迟疑了一点点,就没有机会了。

    朱由校看了一眼魏忠贤,挥了挥手说道:“你去吧。”

    说这句话的时候,朱由校的语气很轻,似乎是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好像并没有将眼前的事情放在心上一样。

第二四二章 棒打群臣!大礼仪之争?

    听到自家皇爷的话之后,魏忠贤的脸上顿时露出了狂喜的神色,站起来躬身说道:“奴婢这就去。”

    站在朱由校身后的陈洪脸色霎时就难看了起来。

    他狠狠瞪了一眼骆思恭。

    显然对于骆思恭在这件事情上的表现,陈洪是十分的不满意。这简直就是在将把柄往魏忠贤的手里面塞,同时再让皇爷对骆傻蛋不满。

    陈洪没想到自己的这个合作伙伴如此的蠢笨。

    这种事情在这个时候怎么能迟疑呢?

    这一次迟疑就出了事了,不但前面的事情全都白做了,可能以后也没有以后了。

    陈洪小心翼翼地看着自家皇爷,想从皇爷的脸上看出点什么。

    不过陈洪要失望了,因为朱由校并没有表现出什么不同寻常的地方,只是摆了摆手说道:“行了,你退下吧。带着锦衣卫在城中好好看着,不要出什么乱子。”

    听到陛下这句话,骆思恭心里也咯噔一下子。

    他也知道自己刚刚犯了一个大错误,虽然还想要弥补,可是到了现在已经没有办法弥补这件事情了。

    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骆思恭只能抱着一丝侥幸的想法。

    “是,陛下,臣领旨。”骆思恭连忙答应了一声,然后向外走了出去。

    在骆思恭走出去的一瞬间,朱由校就看到了以韩爌为首的四位内阁大学士整整齐齐的走了过来。

    看到这一幕之后,朱由校满意地点了点头,自己做的事情终归还是有一些成效。

    很快,韩爌四人就走了过来。

    朱由校甚至没让陈洪过去,直接伸手招呼四人,“过来吧。”

    韩爌四人互相对视了一眼,径直走了过来。

    等到四人过来之后,朱由校笑着说道:“诸位爱卿可是有事情?”

    这摆明了就是在装傻充愣。

    西苑外的事情已经闹得那么大了,这个时候他们四个进来自然是为了那件事情,怎么可能没有事情呢?

    可是四人的脸上都没有露出什么诧异的神色。

    韩爌向前一步,朗声说道:“臣等的确是有事情。”

    朱由校点了点头说道:“那就说说看。”

    说完这句话之后,朱由校的表情也严肃了起来,他很想看看他们几个能说出什么来。

    赞同自己?还是劝说自己?亦或者是不赞同也不劝说?

    见到陛下的态度,韩爌四人倒没什么感觉,表情都没有变化。

    韩爌继续说道:“臣等是为了张居正平反一事而来的。”

    说着,他看了一眼陛下。见到陛下露出一副没想到的样子,韩爌的心里面不知道怎么就有一丝得意。

    这么长时间了,自己这些人总被陛下算计,这次好像也算计了陛下一次。

    不过很快韩爌就把这种想法给赶跑了。这种想法太危险,如果因为这种想法做出什么事情来,恐怕陛下会收拾自己。

    为臣的本分啊!

    很快朱由校就回过神来了,他也明白了这四人的打算。

    这是当西苑跪谏这事压根不存在,根本就没有放在心上。估计他们看到魏忠贤和骆思恭,知道事情已经安排好了,那索性就不参与进去了。

    这样一来,不用得罪自己这个皇帝,外面都平息了,他们也可以找理由推脱掉。

    朱由校不由想到了一句话:

    大明的文官心都脏。

    现在看来,果然如此。他们四人对外面的事情视而不见,反过来利用外面的事情来促成自己的事情。

    全都是老千层饼了,一层一层的。

    “张居正平反的事情?”朱由校看着韩爌问道:“张居正平反的事情怎么了?朕同意了呀!你们难道是来反对的吗?”

    这就让朱由校有一些迟疑了,要说来反对的,现在有点晚了吧?

    你们搞了这么多事情,现在才来反对张居正平反的事情?

    再说了,用不着你们四个一起来嘛,难道是想用张居正平反的事情来干什么?

    “启禀陛下,臣等觉得既然已经为张居正平反了,那么就应该恢复张居正的一切官职,为他修庙祭祀,向天下明令张居正的功德,同时恩荫他的后人,并且给他一个谥号。”

    韩爌缓缓的说道,脸上的表情十分的严肃认真。

    听了韩爌这句话,朱由校就反应了过来,目光在几个人的脸上扫过。

    他算是知道他们四个要做什么了,这是准备为他们自个儿刷声望,估计还有后续吧。

    朱由校看着他们,淡淡的问道:“还有吗?”

    这个时候说话的就不是韩爌了,而是徐光启。

    他向前走了一步,说道:“臣以为,凡是因为受到张居正牵连的大小官员,全都应该给予平反。好好安抚他们的后人,这样方能不使人心离散。”

    朱由校看了一眼徐光启,心中有些想笑。

    浓眉大眼的徐光启也学坏了,看来内阁还真的是一个大染缸。

    不过这件事情,自己咂么出一点味道来了。

    这四人显然不是单单为张居正平反一事而来,这肯定是有后续啊,稍稍一想就知道他们要干什么了。

    给张居正平反,推崇张居正,同时还要把张居正牵连的那些人也推出来。这摆明了就是要玩革新呀!

    一个个都是老阴阳师了,而且还都是老千层饼。

    推张居正这做法的好处就多了去了,一来宣扬他们的正式主张,用后世一句混黑道的话来说,他们这就叫竖旗,代表着从今天开始,道上就有他们这个字头了。

    把这种说法放在整个大明朝的历史上,那么就很贴切了。如果把时间线拍平,把每一代内阁都比作一个字号,那么就能够理解了。

    当然也有的字号不怎么样,比如纸糊三阁老。

    在现在这个时候,韩爌四人把革新的字号立起来,好处多了去了。

    首先,他们有了自己的字号放在朝堂上,就证明了他们有自己的施政方针,有自己的想法,并不是完全附和皇帝,不是真正的只拍马屁不做事。

    如此一来就避免了纸糊三阁老的名声。

    其次,有了这个字头之后,就可以把很多人拢到自己的手下来。

    那些人投靠纸糊三阁老的名声可能不太好,所以就会有顾忌。但是投靠革新派就不一样了,革新这个词,在历朝历代都代表着激进派和牺牲,反而会显得对国家好,更显得大无畏。

    最后,就是韩爌他们可以用革新来打击反对派。凡是不同意我们的就是旧党,通通干躺下。

    韩爌他们能想到这一点,朱由校不奇怪。

    在官场上摸爬滚打了一辈子,加上他们四个又不是什么白痴,自然能够找到最切合自己利益的点。

    让朱由校没想到的是,他们四个居然这么快就联合在一起了,这个苗头好像不太好。

    想了想,朱由校说道:“你们说的有道理,的确应该这么做。”

    韩爌四人听到朱由校的这句话之后,脸上终于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

    这其实是一个试探,试探陛下是不是反对革新。目前,从陛下表现出来的态度上来看,显然陛下是不反对革新的。

    看着四人松了一口气的样子,朱由校心里面冷笑。

    想的挺美,风头都让你们出?

    这种事情可不行,收买人心的事情朕也得来一波。

    于是朱由校说道:“在京城为张居正立庙祭祀。等到祠庙建成之后,朕将亲自前往,将张居正的相送入寺庙之中。”

    朱由校语气肯定的说道:“如此良臣,蒙受如此冤屈,朕亲自前往,算是告慰他们吧。”

    听到陛下的这句话之后,四人想反对也没办法,只能连忙说道:“陛下圣明。”

    “行了,事情说完了,跟着朕去看看热闹吧。”朱由校笑着说着便站起了身子,径直向外面走了出去。

    韩爌四人当然知道自家陛下要去干什么,无论是脸上还是心里都很无奈。

    陛下终究还是年轻人啊,真是什么气都不能受。

    这个时候,陛下去西苑外其实不太合适,尤其还带着自己四人。

    可是看陛下坚决的态度,这是非去不可了。

    韩爌四人也好无奈,只能跟着陛下一起过去。

    陛下这脾气也让他们明白了,以后办事还是得小心,陛下不但小心眼,还记仇,关键是报复心还挺重。

    一行人来到西苑门口的时候,这里还在闹腾。

    魏忠贤正带着人劝说他们离开,显然不能一上来就动手。

    不过效果并不是很好,争吵声越来越大,双方的情绪也越来越激动。

    最终魏忠贤拂袖向前走了一步,冷着的脸上拉扯起一个瘆人的笑容,语气沉沉的说道:“你们是准备逼宫吗?”

    这句话出来之后,现场瞬间就安静了下来。

    逼宫这个词,可大可小。

    即便是往小了说,那也是大罪。臣子逼宫皇帝,那是砍脑袋的罪过。

    其中一个站在前面的男子大声的叫道:“你这个阉狗,居然敢在这里大声狂吠,乱扣帽子!我们是向陛下进言,怎么就成了逼宫?”

    “我告诉你,大明朝不是你这种阉狗能够独断专行的地方!”

    男子的嗓门很大,在他叫嚣过之后,周围的人也全都跟着呼喊了起来,甚至还有往前压的趋势。

    如果不控制,估计就要冲进宫里面了。

    朱由校看了一眼身边的陈洪,面无表情的问道:“那个人是谁?”

    “回皇爷,此人就是陈清。”陈洪连忙说道。

    朱由校点了点头。

    原来是这个人,倒也不让人意外。

    于是朱由校又问道:“让锦衣卫查的事情查出点眉头没有?怎么到现在还没报上来?”

    “回皇爷,已经查出来一些东西了。”陈洪躬着身子说道。

    “这个陈清是杭州府人士,这些年为官倒也清廉。他自幼便读书颇多,在士林之中有一定的声望;为人比较清高,平时也喜欢高谈阔论。”

    陈洪一边说着,一边小心翼翼的看着朱由校,生怕触怒到了自家皇爷。

    随着陈洪的描述,朱由校心里面大概也有了一个形象。

    显然这个陈清就是一个读书读傻了的人,而且是一个嘴炮党,心中怀有愤怒和激情,但是却用错了地方。

    这种情况,往往他的背后会有一个家庭在支持他,不用他操心其他的事情。

    朱由校问道:“这个陈清可是杭州大户?”

    陈洪连忙说道:“锦衣卫根据他在京城的同乡和同年打听到,陈家在杭州的确是大户,在杭州有良田几千亩,多为桑田,也有不少的稻田。”

    “每年养桑织布,家里面有上千台织机,同时还有不少贩卖丝绸的门店遍布整个江南,可以说是身家巨富。”

    “陈清的父亲,乃是现在的河南布政史陈正道。只不过这消息是打听来的,准确性有待核实。”

    “锦衣卫那边报上来之后,已经派人去杭州了,想要探听到具体的消息。”陈洪连忙补充了一句,算是为骆思恭找回点东西,希望皇爷不要处置他。

    看了一眼陈洪,朱由校点了点头。

    对于这个结果。朱由校的心里面怎么就那么的不意外呢?

    东林党以什么为主?

    江南的士绅。

    这些人大部分都是江南的手工业者。当然了,手工业者的称号可能不太合适,因为他们都有自己的买卖。

    垄断了土地,垄断了渠道,他们垄断了一切。压榨江南的百姓,让百姓没有立锥之地,没有一口饭吃,只能仰仗着他们,否则就只能等着饿死。

    这是他们能够保证自己生存之道的方式。在喝够了血之后,他们就把手伸向了朝堂,开始展现自己的政治诉求,借此来稳固自己的地位。

    最早的时候他们不是这么做的,也没有想干得有多大。

    只是家里有一点小买卖,有一点点田地,为了不被人剥夺,所以就让家里的人读书考试。出一个官员,至少能够护住家里这一亩三分地。

    随在家里的读书人越来越多,官越来越大,家里面的土地全产生意也就像滚雪球一样的越滚越大。

    有了这样的资本之后,他们就开始让更多人读书,让更多的人做生意。

    同时在朝堂之上,他们已经不满足于保护自己的那一亩三分地了。他们把手伸向了别人的田地,甚至是国家的田地。

    他们不管利益是什么,也不管这个利益是谁的,只要是对他们有好处的,他们愿意要的,全都捞到他们的手里面来。

    这就是东林党。

    畸形的资本主义萌芽下,诞生的畸形怪物。

    显然这个陈清就是其中一员,即便他没有在东林书院读过书,也没有那么高的名望,事实上也正是如此。

    所以上一次东林党结党营私之案没牵扯到陈清。但是一旦触及到他们利益的时候,他们还是会跳出来。

    显然这一段时间自己这个皇帝做的事情,已经让很多人感到惶恐和不安了。同时他们还有一丝丝天真,这点是最让朱由校无奈的。

    他们有着单纯的爱国心,同时也不觉得自身有什么是做的不对的。

    他们不把百姓当人,觉得压迫百姓是理所应该的。因为他们觉得自家的东西也是他们努力奋斗得来的,是一辈一辈人靠辛勤的汗水攒下的。

    他们永远不会去看,在积累这些家当的过程之中,多少人因为他们家破人亡。

    他们也永远不会去看,在买下的土地之中,有多少是活不下去的百姓,有多少是他们用高利贷逼迫的,有多少是他们在天灾之后侵吞的,又有多少是他们利用国家的漏洞、贿赂官员得来的。

    可以说他们满手鲜血。当然了,也是国家无力、皇帝无力,没有办法保护自己的子民。

    此时此刻,朱由校的心里面平静如水,他静静地看着不远处吵闹的人群,却觉得周围如此的安静。

    温暖的风吹在身上,反而让他觉得有些冷。

    不过这种感觉却并没有持续太久,因为有人高高的举起了木棍。

    魏忠贤高举着木棍,站在台阶上,表情狰狞的看着众人,大声的呵斥道:“向陛下谏言,可以写题本,可以在早朝之上。”

    “跪在这里,你们就是在逼宫!”

    “现在马上退去,否则不要怪咱家不客气了!”

    魏忠贤的这句话,就像是一颗重磅炸弹扔进了人群里,引得周围的人大怒。

    陈清愤怒地指着魏忠贤,大声的说道:“大明就是因为有你们这些阉党,有了朝堂上的佞臣,才会变成今时今日这个样子!”

    “今时今日,我们绝不退缩!”

    “即便是用我们的鲜血!大明朝养士两百年,仗义死节就在今日!”

    陈清发出了愤怒的嘶吼,像是这个时代的强音。

    朱由校看了陈清一眼,然后转头看向身边的四位大学士。

    他们的脸上都是一脸的黑线,明白自个儿也是挨骂了。

    阉党是魏忠贤,那么朝堂上的佞臣自然说的就是他们四个。

    这个时候,朱由校缓缓的说道:“天下人,天下事,永远都是这么纷纷扰扰。”

    “历朝历代的革新为什么失败?”

    “因为有人反对。”

    “为什么有人反对革新?”

    “因为不革新他们能持续的,源源不断的得到好处。”

    “有的人说他们守旧,但是朕却不这么认为。朕把这些反对的人叫做既得利益者。什么叫做既得利益者?”

    “就是他们能够从现有的规章制度之中获取好处,所以他们不愿意撒手,自然就化为了守旧的人。他们希望维持现状,他们不想改变。因为在这种制度之下,他们得到的好处是最多的,为什么要改变?”

    “就像老百姓,我有500亩上好的水浇田,我自然是要守着,绝对不会轻易卖掉。”

    “革新,代表着改变,代表着一部分人的利益会受损。这部分受损的人就是既得利益者,他们就会站出来反对,他们会像现在这样大声的叫嚣,他们会不断的给你泼脏水,不断的让你名声扫地。他们会在新政上给你找麻烦,甚至会对你人身攻击。”

    说到这里朱由校就笑了,目光扫了韩爌等人一眼。继续说道:“也正是因为如此,很多时候革新者顶不住这种压力,就会分崩离析,革新也就失败了。”

    “在革新失败之后,这群既得利益者不会停止。他们要把所有的危险全部掐死在萌芽里面,把那些想要从他们这里拿走好处的革新者全都处理掉。所以革新者没有好下场。”

    “当然了,也有例外。比如帝王想要平息他们的愤怒,会选择杀了革新者。比如商鞅,他的耕战政策没有被废除,但是他的人却死了。”

    “所以历代的革新者,没有不抱着必死的决心的。比如张居正,他可能也没想到他死后会落到那样凄惨的下场。”

    朱由校的这几句话说的意味深长,同时看向韩爌他们的目光也多了几分玩味。

    他当然不是小心眼才跑这里看热闹的,也不是来看魏忠贤打人出去的。他真的是有事情要说。

    至于韩爌他们几个人信不信,朱由校就不想说了。因为不管他们信不信。反正朱由校自己是信了。

    韩爌四人互相看了看,他们当然也明白陛下的意思。

    这件事情其实他们清楚得很,商鞅的下场他们知道。

    汉代有一个人的下场,他们也知道。那个人叫晁错,他的下场也很惨。

    明明自己在做正确的事情,但是却没有好的结局。心里面明白是怎么回事,可是现在听到陛下说出来,他们四个的心里边还是有一些异样。

    就在这个时候,外面动手了。

    无数的东厂番子冲了出来,他们挥舞着手中的木棍冲向人群,没有丝毫的迟疑和犹豫,见到人就打。

    瞬间整个西苑门口一片慌乱,无数的人在挨了几棍子后开始挣扎后退。

    只是他们的动作并没有东厂番子那么快,不少人倒在木棍下,鲜血也在这一瞬间染红了这一片土地。

    有的人吓得瑟瑟发抖向后跑,有的人尖叫着往前冲,有的人通红着一双眼,大喊一声拼了,和番子纠缠撕打。

    朱由校看到其中一个人被东厂的番子打破了头,倒地后还在试图反抗,又狠狠地挨了几棍子。

    此时此刻,朱由校也知道,这些棍子打破的不光是这些官员的头,同时也是自己这个皇帝的一些东西。

    从这一刻开始,自己的名声将一落千丈,这一笔在历史上也会很清楚地记载着。

    自己终于彻底走上了昏君的道路,估计不久的将来就会出现这种说法。

    同时这些棍子砸下去,也砸破了一些旧有的东西。

    有句话叫做不破不立。

    不打碎旧的,怎么建立新的?

    新的制度好建立,可是新的人心却没那么好建立。

    朱由校转过身,看着身后的四个人,缓缓的说道:“朕不是宋仁宗。大明也不是大宋,四位爱卿尽可放手去做。最差的结果,朕也不会让你们成为张居正,更不会是晁错,最多是王安石。”

    说完这句话之后,朱由校迈步向西苑里面走了进去。

    他脸上的表情很淡定,脚步也异常的坚定,并没有一丝一毫的停留。

    在朱由校的身后,在西苑的大门之外,殴打声和哀嚎声还在继续,但是他却越走越坚定。

第二四三章 大明火器时代来临

    事情越闹越大,仅仅是一个时辰之后,消息便已经传遍了整个京城。

    所有人都已经知道了西苑跪谏这件事情,也知道了西苑门口,皇帝的态度很坚决。

    于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舆论开始呈现出五花八门的态势。

    对于朱由校来说,这样的情况他早就预料到了,于是把陈洪找到面前。

    看了一眼陈洪之后,朱由校说道:“有一件事情交代你去办。”

    “是,皇爷。”陈洪连忙说道。

    看着态度恭谨的陈洪,朱由校有些无奈。显然自己的这一次作为让很多人意识到了一件事情,那就是自己是一个下得去手的皇帝。

    如此一来,有好处,也有坏处。

    好处就是让他们更加畏惧自己。所谓权威,是有权然后有威。自己现在皇帝的威已经被树立起来了,只不过用的是暴力手段。

    至于坏处的话,那就只能是让他们对自己更加疏远。这不是他们想就能够做到的事情,而是人的下意识反应。

    在面对一个危险事物的时候,人下意识的就会想远离。而自己现在就是这个危险的事物。

    看了一眼陈洪,朱由校说道:“安排人吧,去京师之中打探消息。另外也散播一些消息出去,就说这些人逼宫,有失为臣子的本分。”

    “无论他们有什么想法或者意见,都不应该采取这样的方式。他们应该通过正常的途径,上题本,或者在早朝上劝诫。”

    朱由校的这种做法,在后世有一个非常为人所知的名字,就叫控评。

    这就是朱由校要做的事情,把舆论导向对自己有利的一边。虽然效果不一定很好,但是不做的话,就肯定会任由舆情朝着不利自己的一面发展。

    所以舆论导向这件事情无论效果什么样,都要做。

    陈洪连忙说道:“是,皇爷,奴婢马上就去安排人。”

    这件事情对于陈洪来说难度不是特别大因为在这件事情之前,他也已经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了,锦衣卫那边早就有了这样的人手。

    京师之中,大大小小的人也养了不少。所以这件事情做起来算是驾轻就熟。

    陈洪转身出去办差了。

    等到陈洪走了之后,朱由校靠在椅子上,看着远处的湖水,突然觉得有些冷。

    看来真的是要入秋了。也对,马上就要九月了。

    说起来一转眼大半年过去了,自己做的事情也不少。

    秋天要来了,这是收获的季节,自己也算是有收获了。

    在朱由校有些伤春悲秋的时候,内阁之中的气氛却有一些压抑,甚至带上了秋天的几分肃杀。

    四位内阁大学士从西苑门口回来之后,内阁的气氛就更加的诡异了。

    所有人都知道这一次的事情闹大了,四位内阁的阁老怕是会受到不小的抨击。

    没有人敢在这个时候说什么话,生怕触怒了哪一位,然后被他们给办了。

    不过与其他人的小心谨慎不同,四位内阁大学士之间的气氛倒是很平和。原因也很简单,他们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虽然他们之间有很多的龌龊,每个人的想法也不尽相同,各自身后也站着一群代表着不同利益的人,但是这一次他们的目的相同。

    四个人进入值班房之后,各自坐下,茶水点心也摆上了。

    四人喝了几口茶水之后,韩爌最先开口了。他目光扫过其他三个人,说道:“让下面的人做做事吧,总看热闹是不好的。”

    其他三人点了点头,随即说道:“回头就交代下去。”

    意思很明显,让他们手下的人开始出头,去弹劾那些闹事的人,说白了就是在带节奏。

    这样一来可以减轻内阁他们的舆论压力,也为内阁以后做事做铺垫。

    “另外张居正的事情也尽快弄起来,不要有什么疏漏。”韩爌又嘱咐一句说道。

    三个人再一次点头。

    这是他们早就达成了的协议,执行下去自然没有什么问题。

    今天群臣在陛下面前闹了这么一出,陛下和他们四个说了那些话,改革就势在必行了。

    这就等于他们四个在陛下面前做了保证,如果不去做的话,没好果子吃。

    “其他的事情就不要过于多关注了,各忙各的吧。”最后韩爌说了这样一句话,把这件事情做了一个定性,算是彻彻底底的切割完毕了。

    到了下午的时候,舆论就开始扭转了。

    在京师之中,无数人开始散播西苑棒打众人这事,还有因为意见不同打架的。

    一时之间,舆论风向乱七八糟。

    不过在朝堂之上,方向却很统一。所有人都在谴责那些人做事的方式,在批评他们这就是逼宫。

    同时还有人上题本,要求严惩那些人,其中跳得最凶的就是都察院的崔呈秀。

    比起四位阁老的人,崔呈秀的顾忌更少,同时也更敢说。

    不过所有人都能看得明白,虽然这些人跳的比较厉害,舆论也比较乱套,但事情终究是要有一个结果的。

    而这个结果很可能不是大家所希望的。

    西苑之中。

    朱由校看着跪在地上的魏忠贤,摆了摆手说道:“行了,起来吧。”

    魏忠贤站起身子,恭敬的站在了一边,等着自家皇爷的问话。

    “抓了多少人?”朱由校语气淡淡的问道。

    “回皇爷,总共抓了二十三个人。剩下的人全都驱散了。”魏忠贤连忙说道。

    此时魏忠贤的心情很忐忑,他想知道皇爷要拿这些人怎么办。如果轻拿轻放的话,恐怕自己就要遭了。

    放下手中的茶杯,朱由校面无表情的说道:“好好的审问一下,看看他们是不是有串联。如果有人供出来的话,全都抓起来。”

    “另外查一查他们平日为官怎么样,是不是有贪腐。如果有贪腐的情况,那就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用点心。”

    “如果没有贪腐的情况。就全都放回去吧。对了,串联的那些人,也全都记下。”

    “是,皇爷。”魏忠贤答应了一声,语气之中全都是兴奋。

    这对于他来说是好事情,是扩大他权力的事情,所以魏忠贤很喜欢去做。

    见到朱由校摆手,魏忠贤连忙躬身退了出去。

    等着魏忠贤走了之后,朱由校便又端起茶水喝了一口。

    虽然自己也很想处理这些人,但是不能就这么处理了,需要一步一步的来。

    先让魏忠贤审着抓着,等到结果出来之后,再一次性处理掉。

    正在朱由校打算休息一下的时候,陈洪又从外面走了进来。

    他来到朱由校的面前,躬身说道:“皇爷,徐阁老求见。”

    朱由校没想到徐光启在这个时候来了,于是点了点头说道:“让他进来吧。”

    “是,皇爷。”陈洪答应了一声之后,便转身出去接人了。

    很快徐光启便在陈洪的引领下走了进来。

    见到朱由校之后,徐光启行礼道:“臣徐光启,参见陛下。”

    “行了,免礼吧。”朱由校笑着说道。

    等到徐光启站起身子之后,朱由校平和的问道:“爱卿过来,可是有什么事情?”

    “回陛下,的确是有一些事情想向陛下禀报。”徐光启说道。

    朱由校点了点头说道:“那就说吧。”

    “百工院那边最近的进度很不错,原本臣想这几天向陛下汇报的,只是没想到出了这样的事情。”

    “终归还是要和陛下说一说的。燧发枪的原型枪,已经进行完毕了。”徐光启说道。

    听到徐光启的这句话之后,朱由校顿时就精神了,连忙坐直了身子说道:“详细的说说。”

    “是,陛下。”

    徐光启点了点头继续说道:“经过百工院上下的努力,燧发枪生产的工序难题已经全部攻克,所以进行生产已经没问题了。”

    “原型枪也已经设计完毕,等到陛下看过之后,便可以量产了。第一批试产一千支,先看看效果。如果效果好的话,后续就开始生产了。”

    “另外在火炮的膛线方面,也已经取得了进展。百工院那边已经能够在青铜火炮的炮管之中刻画膛线了。”

    “但是钢炮的研制还有一些问题,不过进展也还算顺利,已经开始逐步减少铜的比例。臣相信要不了多久,就能够实现全钢炮。”

    听到徐光启的话之后,朱由校顿时就兴奋了起来。

    这是这一段时间难得的好消息,能够让自己高兴一下。

    燧发枪研制完成的话,代表着大明的火器进入了一个新的阶段。

    除此之外,火炮如果能够刻画膛线的话,那么就代表着能够精准的命中目标,这对火炮威力的提升是很重要的。

    另外钢炮的生产也步入正轨了,虽然暂时还不能够做到全钢炮,但是也已经很好了。

    钢炮取代铜炮,这是历史发展的必然。铜的可塑性虽然更好,但是产量低造价高。

    钢就没有这个缺点,同时钢炮可以做到更轻的重量、更大的口径,这也是钢炮的优势。

    所以在听到这两个消息之后,朱由校才会如此兴奋。

    “很好,朕明天就去百工院看看。”朱由校笑着说道。

    实在是没想到百工院的进度居然如此之快,看来那些人也是用了心用了力的。

    不过朱由校也知道,徐光启来和自己说这些,就是在为他们请功。

    不过这个功劳是要给的,不能凉了人心。所以明天自己亲自过去一趟,很有必要。

    夸奖一下他们,给一些赏赐让他们更有动力,这就是自己这个皇帝该做的事情。

    “除了百工院之外,皇庄那边也有结果了。”徐光启再一次说道。

    “年初的时候,臣在皇庄那边开辟了田地,开始尝试种新的作物,有的结果比较好,但是有的比较不尽如人意。”

    “不过番薯已经有了结果,看长势应该不错,而且也都已经成熟了。臣想着全都给挖出来,然后看看结果怎么样。”

    徐光启脸上带着笑容说道:“如果合适的话,明年就可以尝试推广出去了。”

    事实上,在种植番薯这件事情之上,徐光启是非常上心的。

    原因也很简单,作为一个有见识能做事的官员,他当然知道粮食在这个时代意味着什么。

    只有能够吃饱肚子,才能够谈其他的问题。

    这一点朱由校也很清楚,于是他笑着说道:“这可真是一件好事情,朕要亲自去看看。”

    比起徐光启,朱由校更知道这些粮食代表着什么。

    大明越来越不太平,各地的天灾越来越多,同时还夹杂着**,这就让百姓的生活更加的艰难。

    如果自己不着手解决这个问题的话,大明还是会烽烟遍地。这是自己不愿意看到的。

    只不过**还能够控制,但天灾是真的没有办法。地球不安稳,自己也不能让地球安稳下来。所以解决粮食的问题,就永远排在第一位。

    兜里有粮心不慌,无论是百姓还是皇帝,这个道理都是一样的。

    哪怕只是把土豆种出来,这帮助也是很大的。

    虽然后世人不把土豆当主食,可是在大明这个时代,土豆做主食也比没有吃要好。

    再说了,把土豆当主食的国家也不是没有,没有什么不能吃的。可以尝试一些其他的方法,比如做土豆饼,或者是其他的方式。

    这方面朱由校知道的不多,但是可以让老百姓自己去弄。毕竟人民的智慧是无穷的,他们自己会找到应该怎么吃,怎么吃好吃。

    就是不知道土豆吃多了会不会放屁?会不会肠胃不好?

    摇了摇头,将这种乱七八糟的想法甩出去,朱由校觉得是不是可以研究弄点粉条出来,然后做成凉粉,或者酸辣粉,成为高端的贵族食品。

    让百姓做出来能够卖掉,也算是一份收入。

    徐光启看着在发呆的朱由校,没有去打扰他。

    原因很简单,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和陛下谈话的时候,陛下走神了。

    他已经习惯了,自然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去打扰陛下,安静的等着才是王道。

    半晌之后,朱由校终于从自己发散的思维中收回来。

    看了一眼一脸淡然的徐光启,朱由校说道:“明天朕和你一起去。哦,明天不行,明天要去百工院。”

    “那就后天吧。后天朕和你一起去皇庄看看,看看爱卿忙碌了近乎一年的结果。”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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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大明朝,成为了木匠皇帝朱由校,那个,我躲在后面,背黑锅我来,送死你们去。书友群:645915254回到明朝做昏君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回到明朝做昏君,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回到明朝做昏君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