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刘公到来
华灯初上,家里有人在外面还没回来的人家,都在门口挂起了灯笼。街上还没有宵禁,不过已经有打更的人在晃悠了,催促街面上的人快点回家。
“真是的,酒量不好就不要喝嘛。”
人高马大的高伯逸背着四郎,倒也不觉得重,只是这家伙喜欢说胡话,像个苍蝇一样十分聒噪。
“伯逸兄啊,你觉得蕊英怎么样?她是我亲妹妹啊,以后你娶她当夫人好不好,你就是我妹夫了!”
“伯逸兄啊,等到我行冠礼,我就去宿卫军里面任职,你要不要跟我一起?”
“伯逸兄啊,你要小心陛下啊,以后少进宫……”
“伯逸兄啊,……”
唐僧老弟,你怎么这么多话啊!
喝醉的四郎酒品太差了!高伯逸恨不得把他嘴巴堵着。
好在高澄的府邸离他住的地方不是很远,高伯逸敲了敲偌大的朱门,小门打开,出来的居然是个漂亮妹子。
此人正是四郎的阿姊,那位跟老公闹离婚的女人。她眼睛红红的似乎哭过,开门的人是她,显然是因为一直在等四郎回来。
四郎的阿姊一眼就看到高伯逸,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低着头不说话。
“那个,人带到了,我回去了,快要宵禁了。”
高伯逸也有些尴尬,瓜田李下的,这场景有点暧昧啊。说实话,四郎的妹妹高蕊英,他还真考虑过以后如果跟四郎一直来往,就娶她当夫人。
但四郎的阿姊,高伯逸那是真真正正一点念头都没动过的。
若是像四眼说的,乱搞关系,ntr一下爽爽是不是可以呢?答案依然是不行。
这倒不是说高伯逸是卫道士,而是四郎阿姊的身份高伯逸已经猜出来了,她就是高洋亲封的乐安公主。
她跟崔达孥的结合,是高氏皇族,跟山东士族拉近关系的纽带。
插足这样的婚外情,真是嫌命长了么?就算四眼有想法想去做,高伯逸也会先打死他的。
“那个……你没什么事吧。”
四郎的阿姊咬着嘴唇问道,她指的显然是高伯逸跟高湛结下梁子的事情。
“没事,我只是觉得,经过这次的事情,你应该知道像我这样的人,在底层挣扎,是多么不容易了吧。”
“对,对不起。当时我只是心情不好想去逛一下,谁知道……”四郎的阿姊带着哭腔,这些天她一闭眼就是高伯逸挟持高湛时那伟岸的身影。虽然不想承认,但她知道自己确实动春心了。
一种不该有的,违背道德的感情在心中疯长。在梦里她都会跟高伯逸相会,做一些大胆的事情,其间亲密不足与外人道也。
只是高伯逸看到她现在的样子,真怕有其他人到这里来,然后见到这一幕还以为他高郎君跟这位美女有什么瓜葛呢。那样乐子可就大了,人家是有老公的!
“走了,以后小心点,收敛下脾气。你不是每次都有那么好的运气,乱世做个女人挺不容易的。”
高伯逸好言好语的说完,然后把四郎交给这位咬着嘴唇要哭出来的美女,逃一般的溜了。
他走了以后,那位美女还一直痴痴看着他离开的方向发呆。
正在这时,依靠在门上的四郎轻声咳嗽了一下,四郎的阿姊如同受惊的兔子一般吓了一跳。
“阿姊啊,有些人是不能念想的。若年初二叔没有赐婚,弟弟我拼了老命也要把高伯逸送到你洞房里,哈哈哈哈。”
喝了酒的四郎确实酒品不好,居然开始调戏起他姐姐了。
“哼,你在说什么胡话,再说撕烂你的嘴。”
四郎的阿姊气鼓鼓的踩了一下他的脚,提着裙角进屋了,只是步伐比之前轻快得多。
“唉,那是我留给蕊英的夫婿,抱歉了阿姊,其实我是可以帮你跟崔郎和离的,但谁让你和我不是一个母亲呢,我答应了母亲要好好照顾蕊英的。”
四郎幽幽一叹,关上门进了府。
高伯逸自然不知道四郎阿姊春梦都会梦到他,不过就算知道了也会敬而远之。这种事情谁沾上谁死,高伯逸觉得自己的小命比下半身的快活重要多了。
回到家高伯逸开心的睡起了小觉。
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一觉醒来就是麻麻亮的天,居然有人上门来了!
皂色麻衣,长剑,中等身材,平庸无特点的脸,稳健的步伐,简单的发髻。高伯逸面前站着一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中年人。
脸上古板不惊。
“见过您几次,不知道怎么称呼?”高伯逸试探性的问道,因为此人就是当日独孤永业身边的中年人,独自带着队伍剿灭了西魏的一个奸谍据点。
“叫我刘公就可以了,幸会,陛下让我来跟你打个招呼。”
这个叫刘公的人不苟言笑,看不出什么情绪来。但高伯逸似乎觉得对方对自己有那么一点若有若无的善意。
“以后你有急事,可以到邺北城北宫附近的天平寺找真玉和尚,你把要给我的东西转交给他就行了。”
居然这么机密?看来高洋这次是来真的啊,看来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高伯逸微微点头道:“这两天我会好好想一下写个陈条的。”
刘公围着院子看了一下,轻声叹息,然后面部表情变得柔和,拍拍高伯逸的肩膀说道:“虽然你回不了家,但这并不是你父亲的本意,希望你不要恨他才是。”
这家伙肯定知道些什么!
高伯逸木然点头,面无表情的送刘公出门,心中五味杂陈。
他会落到今天这一步,高德政那个渣爹至少要负一半的责任!若不是有个后世的灵魂穿越到“正版”高伯逸身上,这孩子简直苦到没边了。
要说高伯逸心中没有怨言,那怎么可能!
只是形式比人强。
若是别的什么朝代,玩一个逆袭,搞个“昔日你对我爱答不理,今日我让你高攀不起”还是可以的。
但在高洋这不行。
只要有什么刺激到了高洋那脆弱的神经,这位“英雄天子”一发飙,那是玉石俱焚。
装x的风险实在是太高了,而且一点都不值得。
平静了一下心绪,高伯逸摊开纸,他已经想好怎么处理那些罪囚了,顺便把足球的事情一并解决。
第47章 少林功夫好诶
两天之后,高伯逸带着断剑四眼葫芦三人,来到了位于邺北城原宫殿附近的天平寺。通报之后,他们进入寺内,见到了传说中的真玉大师。
这位大师穿着僧服,颜色并非是高伯逸想象的橙黄金黄,而是紫色中带着黑色。
为什么会这样呢?
因为佛教传入中国以后,僧侣一开始还是披赤衣的,身上一共只有三件衣服。
《弘明集》载汉未牟融的《理惑论》说:”今沙门被赤布,日一食,闭六情,自毕于世。“直到现在近两千年,沙门的袈裟还是以赤色为主。
但是,中原很冷啊!哪怕是建康这样的地方,冬天温度也是很低,仅仅三衣是不可能御寒的。因此根据佛制许蓄百一长物的规定,于三衣之外须有其他衣服。
这就是所谓的“常服”了。
所以汉地僧侣的服装可以分为两类:
第一类是常服,就是为了御寒起见,就汉地原有的服装规定了颜色,稍微改变其式样而成为固定的僧服,如缁衣之类,这是僧人日常穿着的;
第二类是法服,就是三衣之类,只在法会佛事期间穿着的。
很显然,真玉大师根本没料到高伯逸他们会来,也懒得在他们面前穿个“三衣”装个逼。
高伯逸盯着对方看了又看,还别说,这位真玉大师长着一张慈眉善目的面孔,而冬瓜一样的身材略有点发福。
细长的眼睛总是眯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总之天平寺的僧人十个里面大概有五个长得差不多这样,还真是没什么好说的。大概只能用“相由心生”来解释吧。
“是刘公让你来的么?”
真玉大师微笑着问道。
高伯逸点点头,事实上那个刘公,确实也只说了这么一句话。
“他说了什么时候昄依我佛么?”
真玉大师皱着眉头问道。
哈?你们不是很熟吗?这个问题应该我来问你吧。
高伯逸一脸懵逼,感觉自己是被那个刘公给坑了。
“这个,刘公并未提起。”
高伯逸实话实说道。
“这样啊,那你们还是回去吧。”
真玉大师礼貌的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等等,我好像没说什么吧?
这种感觉简直像是个木偶被人丢着到处玩啊!
“大师,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高伯逸觉得不能按照那个刘公的思路来走了。
没想到真玉大师并没有像高伯逸想象的那样拂袖而去,而是耐心的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他喵的,你就只会做这个动作吧!高伯逸心中暗骂了一句,跟着真玉大师来到一间隐秘的厢房内。
“大师,事情是这样的。”
高伯逸把那天高洋想杀死八十一个罪囚的事情说了一下,又说自己是慈悲为怀才救了那些人,重点强调了那些人要挂名在天平寺下。当然,是没有度牒的“俗家弟子”。
“俗家弟子么?这个说法还真是有意思呢!”
真玉大师微笑着点头。
喵的,这可是大唐李二陛下发明的概念啊,你还不快点跪舔!
高伯逸看到对方笑而不语,心中颇为恼火,就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一样。
“其实呢,我以前是个道士,练剑的。”
真玉大师转过身从墙上的暗格里取出一把木剑,做了一个金鸡独立的招式。
你他喵的确定不是在逗我?
高伯逸满头黑线,今天出门真是没看黄历。
“其实,我以前叫真玉道长呢,跟刘公是师兄弟关系。”
真玉大师淡然的说道。
车太快,弯太急,还真是转得让人有些猝不及防,高伯逸差点给真玉大师给跪了。
“那大师,哦不,道长你为何阪依佛门?”
真玉大师不按套路出牌,高伯逸感觉今天大概嘴炮神功和心灵鸡汤是用不上了。
“因为天平寺有钱啊,这还需要问么?”真玉大师有些意外的看了高伯逸一眼。
这个理由实在是太过于强大,高伯逸只能说“您说得好有道理,我竟然无言以对”。
“要天平寺收下那些人也不是不可以,不过我有个条件。”
真玉大师笑眯眯的说道。
“大师但讲无妨。”高伯逸也是豁出去了。
“放心,不是让你作奸犯科。”
真玉大师走到高伯逸面前,指着地面说道:“你现在跪下,然后在这里磕个头,我就答应你的要求。”
这也算要求么?会不会太简单啊?
高伯逸才不是那些顾忌小节的人。那将近八十个囚犯,谁知道高洋会不会找个空子,顺手就杀了啊。
只想了不到一秒,高伯逸就果断跪下磕了个头。
额头刚刚点地,他就立刻感觉一双大手扶着自己的肩膀站起来。
“阿刘不愿意教你剑术,就把你托付给了我。刚才你有句话说得好,侠之大者,为国为民。就冲你这句话,你这个徒弟我收了。也算是为我的过去做一个了结。”
等等,这什么情况?为什么一言不和就开始收徒弟了啊!画风转变也太生硬了吧?
看到高伯逸一脸懵逼,真玉大师让他跪坐到软垫上,感慨的说道:“我当道士的时候,有一身本事,现在当和尚已经用不到了,交给你正合适。
其实很多人比你天资好,但是却缺了一颗侠义心肠。以前你能站出来救那些人,以后自然可以用剑去救更多的人,甚至救这个世道。
我已经戒了杀戮,因此我要你在这里立誓,以后你杀的每一个人,都是不可挽救的该死之人。
答应这一点,以后你就可以自称是真玉道长,作为……我的延续。”
高伯逸有点懂了。
这是一个屈从于现实,却放不下心中理想的人。
“弟子定会将师父的一身剑术发扬光大,为国为民,秉持侠义。”高伯逸想都没想,直接打蛇随棍上。
“你说的那个足球场,地我可以同意给你,但是出钱的话,我还需要问问住持的意见。”
果然是自己人好办事,收了徒弟,真玉说话的语气都变了。
高伯逸低声问道“住持是谁?”
“连提黎耶舍大师。”
真玉大师微笑着说道,看得出来,他对这位大师也是很敬佩的。
“叫啥来着?”高伯逸以为自己听错了。
“连提黎耶舍大师。”
真玉再次微笑着说道。
这他喵的是什么怪名字啊!高伯逸一脸古怪。
这就好比给小学班上的同学起绰号,有叫小红的,有叫小白的,有叫小李的,结果有人来了个叫“理查德森”的,难道不会觉得别扭吗?
第48章 得了精神病以后更精神了
邺南城皇宫的御书房内,文宣帝高洋正在阅览一张建筑图。
三台改建工程!
自从曹操修建了三台以后,它就成为每一个入主邺城的统治者心中的梦想!文治武功需要标志性的建筑来标榜。
高洋艰苦奋斗了五年,齐国现在几乎有了一统天下的豪气,修修三台什么的,也该提上日程了吧?
这位“英雄天子”就是这么想的。
“嗯,三台的名字要改改才行。”
高洋自顾自的点点头,拿朱笔在图纸上划掉三行字,又改了三行字。
“铜雀台应该叫金凤台!”
“金虎台应该叫圣应台!”
“冰井台应该叫崇光台!”
“这样就完美了!”
新东西怎么能用旧名字呢?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曹魏的三台还在呢,他高洋又不是石虎那种不学无术的莽夫。
这位新任将作大匠(从三品大官,主管国家层面的营造)献上的三台设计图,很符合自己的心意,够大,够宏伟,够壮观!
今天在太极殿上开朝会的时候,杨愔那老匹夫说修三台劳民伤财,他懂个屁!
高洋不屑的想道。
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当皇帝打下天下,不就是为了享受吗?
“陛下,青梅饮子。”
宦官端来了一个食盘,上面放着一个酒壶,一个酒杯,正是跟皇后李祖娥送给高伯逸的同款。
南朝出品精品鸡首壶,你值得拥有。
“嗯,现在正是出梅子的季节,这青梅饮子不错。”
高洋抿了一口,大为赞叹。
“陛下说的是呢。”
耳边传来了一个阴柔的声音。
等等!这声音好像不对!
高洋吓得酒杯掉在桌案上,顿时一片狼藉!
“你是谁!为什么会给我送青梅饮子!”
高洋狰狞的面孔极为可怖,一把揪住宦官的衣领。
“奴……奴是娄太后宫里的,是太后让奴来送青梅饮子的啊!”
宦官觉得自己很无辜,娄太后是高洋亲妈,难道亲妈还会毒死亲儿子不成?
“哦,你退下吧。”高洋淡然的说道,松开手,帮宦官整理了一下衣领,刚才脸上的狰狞似乎只是一种幻觉。
这个宦官松了口气,伴君如伴虎,真不是盖的,今天捡回来一条命。
“奴告退。”
这个宦官退下了。
这个宦官又倒下了,后心插着高洋从袖子里拔出来的一把匕首!
“来人啊,有刺客行刺,已经被朕拿下了。”高洋懒洋洋的说了一句,门外走进来两个值守的禁军,面无表情的将那个倒霉宦官的尸体拖了下去,似乎早已司空见惯。
高洋深吸一口气,眼睛盯着鸡首壶,随即心烦的将其扔到书房的角落里,精美的鸡首壶四分五裂。
“桃枝,出来出来,快点给朕滚出来!”高洋突然毫无征兆不耐烦的大喊大叫。
这时,御书房侧门进来一个穿着皂衣的中年男子,正是那天高伯逸见到的“刘公”。
他本名刘桃之,原本是高欢账下的“苍头”,所谓“苍头”,就是东魏北齐时出征作战,主帅或者高级将领身边有专门为他们携带兵器的军奴,算是亲兵中的亲兵。
刘桃之和一般苍头还有些不同。
第一他力气极大。
第二他剑术极好。
第三他极会做人。
第四他当过都督,会带兵,有一定组织能力。
第五他对高洋极为忠心,高洋说让他做什么就做什么。
“桃枝啊,有件事我问问你,你要说实话。”高洋沉声说道。
“陛下请讲。”
“如果,我是说如果我不在皇位上了,你会忠于谁?”
“不瞒陛下,我会忠于坐稳皇位的人。”刘桃之诚恳的答道。
“罢了,你说的也是人之常情。”高洋轻叹一声,刚才书房内那些令人窒息的气氛,似乎转眼间就消失不见了。
“我让你去教高伯逸几手防身,怎么不见你动静啊?”高洋像是想起什么,皱着眉头问道。
刘桃之那张波澜不惊的脸上露出一丝微笑说道:“奴会的都是杀人术,教他杀人,恐怕陛下不喜,所以奴委托了一个可靠的人教他剑术,也算是还了那人的一个心愿,一举两得。”
高洋点点头,脸上没什么变化,也没有继续纠结这件事。
“高伯逸送来的陈条在这里,请陛下过目。”刘桃之将手中厚厚一叠纸递给高洋。
这位英雄天子一直低头细看,也不说话,书房里只听到两人平静的呼吸声。
“入天平寺为僧?掩人耳目?有点意思。”
高洋把那叠纸放下,脸上的欣赏之意掩盖不住。
高伯逸在陈条里面第一句话就是,为陛下组建一个耳目机构不难,难的是瞒天过海让娄太后和邺城的权贵都不知道,无法埋钉子进去。
当初高洋对虎卫和独孤永业也是给予厚望,但现在虎卫里面肯定已经有了诸王和权贵的人。
高伯逸的计划是分几步走。
首先是人员神不知鬼不觉的入天平寺出家。
然后是以天平寺的名义在邺北城合适的地方建一个“蹴鞠城”。
最后以推广蹴鞠的名义,在蹴鞠城里“封闭训练”,让密谍成为球员或者蹴鞠城的工作人员。
到了这一步,就可以开始将人员光明正大的撒出去了。这些囚徒的身份就被“洗白了”。
“将陈条烧掉,然后,计划停止。先让高伯逸自己搞定蹴鞠城的事情,就说我已经同意了,让那些罪囚先进天平寺再进蹴鞠城。训练蹴鞠队员的事情也是他看着办,人员他自己招募,密谍的事情,先不忙,缓一缓再说。”
高洋居然把高伯逸的方案否决了。
不,只是否决了一半,而另一半也不给资金支持。他不想被人查出来是自己在暗地里支持什么蹴鞠城。
还有一点,高洋也想看看高伯逸的手腕如何。要是这点事情都做不好,那就算以后自己支持他,估计也办不成什么大事。
“对了,高湛那崽子的事情,你怎么看?”
高洋若有所思的看着桌案上的酒杯问道,眼神飘忽不定。
“陛下家事,奴岂能揣摩?”刘桃之并不想回答高洋的问题,主要是有句话叫“疏不间亲”,说好话吧,容易认为是被对方收买,说坏话吧,又让人感觉是在离间骨肉之情。
“但说无妨。”高洋的脸沉了下来,想想刚才那个被杀的宦官,刘桃之沉吟片刻说道:“长广王(高湛)假痴不癫,恐怕才能不在常山王(高演)之下。乐安公主毕竟现在是崔家的人啊,长广王这么做,恐怕不是见色起意那么简单。据奴所知,长广王招待客人,都有不同的美姬陪伴。
他至于做出此等事情么?”
第49章
当高伯逸知道高洋直接将他的方案pass了一半,而另一半则给他挖了个大坑以后,整个人都不好。
小院子里,高伯逸一边用脚颠充气皮球,一边不满的大叫道:“陛下没说给点钱我办事吗?皇帝不差饿兵啊!”
他实在是想不通,现在齐国府库里颇有存货,拨一些布匹啊,铜钱啊什么的不好么,难道让他高大少爷赤手空拳玩足球?这尼玛不是搞笑嘛!
“陛下说此事关乎机密,所以不方便用国库和内库,只要那边一动,娄太后就知道,杨愔也会知道。但陛下已经首肯,你该怎么办还是怎么办吧。”
刘公,也就是刘桃之,说了一个让高伯逸无法拒绝的理由。
因为高洋喜欢这样。
神经病皇帝是不讲道理的,他老母来了也没有用,高伯逸立刻就怂了。
“对了,陛下问你想不想回高家认亲,他可以保管你入族谱。”
刘桃之又抛出一个重磅炸弹。
在古代,私生子能不能入族谱,其实是相当灵活的一件事情,成与不成,都是两说。
老爹认,家中的正妻认,这事就能定下来。
相反,老爹要是不认,那就……只能依靠官府的力量了。
但是只有到了北宋年间,才有明文规定私生子也有财产继承权(包括入族谱),为此还有产生过很多诉讼案件。但这年头,私生子的地位是很低的,尤其是在北齐更是如此。
所以高洋愿意为高伯逸站台入族谱,这是很大的人情了。万一他那个渣爹高德政的儿子死光了,高伯逸还能继承家业,岂不美哉?
“不用了,侍中(高德政官位)家的门槛太高,我没有高攀的心思,替我谢谢陛下了,此生我都不会入高家。”高伯逸淡然的说道。
“当真?”刘桃之似乎认识高德政,很多事情他是知道的,高伯逸的态度让他有些吃惊。
这家伙两个月前才去高府认过亲被赶出来,现在就不在乎了?
“千真万确。不是说莫欺少年穷什么的,我是真不在意,陛下千万别帮我啊。跟一堆不认识的人攀亲戚,我会很不自在。”
崔娘子本来就恨高伯逸恨得要死,如果再被高洋这么一压迫,女人极端起来失去理智,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情来。
高伯逸才不想去撩拨对方脆弱的神经。
“我知道了,这就告辞了。”
“对了,敢问刘公高姓大名啊?”高伯逸才想起来,老是叫刘公,他还不知道对方叫什么。
“鄙人刘桃之,你叫我刘公就行。”他咧嘴一笑,看上去挺憨厚的。
等刘桃之走后,高伯逸一直紧皱眉头。
这个名字,听起来似乎特别耳熟,到底是在哪里听过呢。他脑子里的历史知识,似乎有这个人,又似乎没有。
“艹,他居然是北齐的杀手之王!”高伯逸猛然想起刘桃之是谁,惊出一身冷汗。
历史上的刘桃之,简直就是北齐皇帝御用杀手,皇帝让他杀谁他就杀谁。
死在他手上的死亡名单包括但不限于:高浚(北齐永安王)、高涣(北齐上党王)、高睿(北齐赵郡王、太尉)、高归彦(北齐太傅)、胡长仁(北齐尚书令、外戚)、高思好(北齐南安王)、高俨(北齐琅琊王)、斛律光(北齐名将)等等等等。
乃是北齐权贵中谈之色变的凶猛人物,当然,他现在的威名还没那么厉害。
刚才自己居然觉得此人很亲切!
高伯逸不由得为自己捏了把汗。还好他没在刘桃之面前装x,不然现在可能已经小命不保。
他不同意高洋帮他站台,其实原因不止是崔娘子。高伯逸记得,历史上高德政似乎是死于高洋之手,全家都没幸免。但至于是怎么死的,他却不清楚了。
当初宋子仙建议高伯逸直接去找高德政入族谱,高伯逸都拒绝了。
不然堂堂穿越者,要入一个族谱真就那么难?只要他想做,还是能做到的吧。
“对了,高洋是什么时候开启地狱模式来着?”
高伯逸隐约记得发生了一件大事,现在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罢了,行程要改一改了,先去会一会那个名字有点奇怪的和尚吧。”
本来想在家咸鱼一天等高洋拨款的,没想到等来的却是这种消息,高伯逸只好硬着头皮去劝(讹)说(诈)天平寺的方丈,从寺庙里面弄点钱了。
天平寺,也称天平山寺,著名武僧稠禅师创建于北魏时期,位于邺城以西林虑山中。
后世这里自环翠亭沿盘山小道北去,穿松树林,过“天心洞”、“良阆溪水”、“天汉桥”,即到天平寺,又名明教禅院,位于碧霄峰下。
寺院建于百亩平坦盆地之上,六峰环绕,陡崖峭壁,峡谷幽静,胜入仙境。
特别值得一提的是,邺西林虑山天平寺习武之风盛行,历史上武僧辈出,享有盛名。
少林寺二祖之位的僧稠禅师,就是建院的住持。这里可以说是少林功夫的源头。
不过高伯逸并不知道这些。
他只知道,天平寺确实是有武僧的,这跟时代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在北朝,一个寺庙要是没有武僧,一群蟊贼来了都能把寺庙团灭。
更何况,这年头的寺庙,那可是带有“黑涩会”性质的“商业机构”。
旅游收香火钱,放高利贷,收高利贷,侵占良田,为来往香客提供住宿,去各类坊市化缘(就是收保护费)等等,都是寺庙经营的主要业务。
最牛的时候,北魏首都有超过三分之一的房产都是寺庙资产……不论百姓租售房屋还是开店置业,都得向大和尚们支付巨额资金。
那些贪婪的秃驴们看着越来越鼓的钱包,就开始想办法让钱能生更多的钱。于是他们就以慈善名义搞起了“僧邸粟”!
而这就是真正的政府层面巨额高利贷的开端。
名义上看,“僧邸粟”是专门用来赈灾的一种手段,由寺庙筹钱,然后给政府由政府来调配赈灾,看上去是不是非常nice?
不好意思,这个钱是政府问寺庙借的,可不是白拿!根据一些文献记载,北魏时期有一名官员因为急需用钱为当地的寺庙借了一笔“僧邸粟”,结果这家寺庙的住持凶残异常,利用和皇室的关系随意调整了利息,最后过了几年这名官员发现自己所借的欠款居然已经翻了近10倍!不得已之下只得变卖家产还账。
高伯逸今天决定借着高洋的那张虎皮,去撩拨一下天平寺这头“真老虎”。
古代人的正名、别名、小名、学名、族名、表字的含义用途
在我国古代,由于社会生活和交往的需要,同一个人,各种名字却繁琐复杂。每一个人除正名外还会有许多别名,然而,这些别名,几乎每一个都有其特殊的意义和用途。
一、别名
别名,正式的或规范的名称以外的名称。一个人在通常的名称之外还有另外的一种名称,或同是用之于书面,或同是用之于口语,有地方称之为昵称。别名是本人或别人知道其人或本人让更多的人知道自己的一种名号。
比如说:阳明先生(王守仁)、湖海散人(罗贯中)
二、小名
也称乳名,是每个人在婴儿襁褓中时,由父母所取的名字,叫乳名,习惯上称之为“小名”。一般说来,小名仅在家人中呼唤,大多显得“朴野”,也浸润着父母的爱怜,比如石头、阿宝、铁蛋等。(有一说是小名太响亮的话,小孩会被老天收走,所以父母起小名尽量简单“土鳖”)
即使是历史上的大人物,也不能免俗,在其幼年时也有这样一个后来连本人也不太愿意提起的俗野小名,如曹操的小名叫“阿满”,刘禅的小名叫“阿斗”,刘裕的小名叫“寄奴”等。
三、学名。按照周礼,婴儿出生三月就应该有正名,但实际上,大多数人家的子弟都是到了发蒙读书,才另改一个比较雅驯的名字,因为是在学中所取,故称为“学名”。当时规定,举凡有学名者,在应考、出仕时需用学名,所以学名又称之为“官名”,因而,有许多人以学名为正名。
四、族名。古人还有在家族的内部使用的族名。这种族名大多是在结婚时命定,但意义独立,不必与其他名相应,也有的家族,子女在名字上的字上来序辈,如此,与名相应的字,实际上起了族名的作用。
五、表字
表字是指在本名以外所起的表示德行或本名的意义的名字。古代男子20岁女子十五岁,不便直呼其名。故另取一与本名涵义相关的别名,称之为字,以表其德。凡人相敬而呼,必称其表德之字。后称字为表字。一般是师长所起。
本书主角高伯逸还没有表字,是因为还没有发生给他起表字的剧情。
好了,说这么多,拿本书中主要角色四郎举例:
高肃是本名
高孝瓘是族名,他的兄弟几个都是叫高孝x(个别例外)
作者本人也是有族名的,名字三个字中间带一个“良”字,家中辈分一样的人,族名中都有一个“良”字(现在已经不怎么叫)。
而长恭是表字
古代也有拿表字和名字互换的情况(还比较多),比如说高长恭,韦孝宽(本名韦叔裕后来自己改用表字当名)。
第50章 嘴上是主义,心里是生意
高伯逸一直相信,如果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那就不是问题。
但如果钱也不能解决要怎么办呢?
其实用一下权也是挺好的。
再次来到天平寺,在便宜师父真玉的引荐下,高伯逸见到了天平寺的住持那连提黎耶舍。
浓密的头发,山羊一样长须,几乎要将下巴上方全部盖住,高伯逸是头一次见到毛发这么浓密的人。
更别说是和尚了!
他面部有着明显印度人的特征,一看就知道不是来自中原。皮肤黄中带红,高伯逸分析对方应该是从高原地区来到中原的。
这样一看,那连提黎耶舍应该是去过很多地方,游历过很多国家的老油条了。
真玉给高伯逸使了个眼色,然后不动声色的退出禅房。
要是塞几个甚至几十个和尚进寺庙,那是问题不大的,真玉自己就能说了算。
但是一旦涉及到钱,就不行了。
那连提黎耶舍虽然不管钱,但他的话管用啊!这就好比是后世的会计一样,会计是管钱,但话不顶用(除非违法)。但公司的头头就不一样了,他们不管钱,但是话管用。
“这位高施主,你是有什么事情要跟贫僧说呢?”
那连提黎耶舍双手合十问道。
他的汉语说得很地道,跟邺城本地话几乎听不出来区别。
不由得让高伯逸叹为观止。
“大师请先看看这个。”
高伯逸将腰间的白云剑递给那连提黎耶舍。
“嗯,我见过,这是高洋的佩剑。”
那连提黎耶舍淡淡的说道,语气并无恭敬,但也不带鄙视,就是平铺直叙的说了一个跟自己毫无关系之人的名字。
“我想在天平寺附近建一个蹴鞠城,专门供人玩蹴鞠和参加蹴鞠比赛用。”高伯逸客气说道。
“阿弥陀佛,这件事施主请自便。既然你得到了高洋的首肯,山野之地,随意取之便是。”
那连提黎耶舍微笑着说道,一副慈眉善目的表情。
鸡儿的,这厮打太极,不好对付啊!
高伯逸心中暗骂。
那连提黎耶舍会不知道高伯逸在打什么主意么?那怎么可能!
他可是游历了几十个国家的得道高僧,形形色色的人物不知道见了多少,怎么会连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的道理都不懂呢。
除了钱,眼前这位少年还能为了什么呢?
这年头,谁不知道寺庙有钱啊!只是寺庙不是猪,而是大象!钱就摆在那里,能不能弄到,各凭本事。
比如说李渊起兵的时候,就有少林寺提供了不少钱财。问题是李渊是拿着“刀”找少林寺要的,而高伯逸没有刀,他有的只是虎皮和智商。
“高僧,请听在下一言。”
“施主请讲。”
“蹴鞠,实际上是在导人向善的。”
高伯逸笑眯眯的说道。
多亏那连提黎耶舍涵养好,不然一口老血直接喷高伯逸脸上。
骚年,你这是当贫僧没见过蹴鞠么?我不仅见过,而且技术还很好呢!
蹴鞠跟导人向善有个球的关系啊!
“施主的高论,贫僧洗耳恭听。”
那连提黎耶舍游历各国,见过不少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热血骚年。但是像高伯逸这样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还真是没见过。
那连提黎耶舍打算先听听高伯逸的歪理邪说,然后再给他打一个sb的标签。
“以球止戈,不知道大师知不知道这个说法。人们参与蹴鞠,发泄心中的戾气,在球场上争输赢,就不会真刀真枪的杀人放火了,大师是否也是这样认为的呢。”
嗯,貌似有点道理,只是这并没有什么卵用,因为跟我天平寺没有一文钱的关系。
那连提黎耶舍微微点头,笑而不语。
“修建了蹴鞠城,这里就会变得热闹,庙里面的香火也会变多,大师觉得如何?”
“施主才思敏捷。”
那连提黎耶舍依然是微笑点头,只是说了一句话。
“天平寺可以组建一支蹴鞠球队,然后在蹴鞠城里和其他队伍打比赛切磋,收取门票,岂不美哉?”
“若是这样,我寺倒是可以支援一下施主。”
那连提黎耶舍终于松口了。
“若是有人租借蹴鞠城玩乐,也可以收香火钱,惠而不费。得来的香火钱来供奉佛祖,岂不两全其美?”
高伯逸继续蛊惑道。
“施主真是乐善好施啊。如此我天平寺更要多出一份力了。”
“还可以发行慈悲蹴鞠券,预测蹴鞠球队输赢。卖券得来的香火钱,用来在天平寺门前开设粥铺,赈济灾民贫民,岂不是让天平寺大名传遍齐国,甚至远播海外?”
高伯逸抛出终极大招,他就不信那连提黎耶舍不上钩。
果然,那连提黎耶舍微微皱眉,开口询问道:“那施主可有所求?”
“有,寺庙不得干涉我运作球场,只能坐而收香火钱。”
这是高伯逸的底线。
“善,想来施主对蹴鞠是懂的,贫僧自然不会干扰施主运作蹴鞠城。”
“香火钱我要拿两成来养蹴鞠球员。”
高伯逸提出第二个条件。
“善,合情合理。”那连提黎耶舍痛快的答应了下来,这点相当出乎高伯逸的预料。
“我做的事情,天平寺不得过问。”高伯逸抬起手中未出鞘的宝剑的说道。
“可,我们对这些也无甚兴趣。”那连提黎耶舍想了想就答应下来。
寺庙说是出世,不问人间俗世,但在人家地盘上开店,能不拜码头么?这些都是避免不了的事情。
那连提黎耶舍可以不给高伯逸面子,但不能不给高洋面子。他可以表面上不称呼“陛下”,但在心里,还是得老老实实的叫一声陛下。
也有很多桀骜不驯的寺庙,认为自己甚吊的,连皇帝都可以不鸟。
然后就把自己作死了。比如说北周灭佛,那动静不是一般的大。
“你与真玉相熟,建蹴鞠城的事情,你与真玉商量便是,我已经允了。”
那连提黎耶舍继续微笑表情。
他没办法不同意,天平寺上下这么多张嘴,光靠念佛可吃不饱肚子,人活着总得吃喝拉撒不是?
高伯逸提出的东西很诱人,那连提黎耶舍看到的是一个个金元宝,听到的是一枚枚铜板碰撞产生的美妙音符。
虽然他知道这会扰乱佛门清净,虽然他嘴上说不要,但身体还是很诚实的从了。
第51章 玉璧巨擎的忧郁
“高伯逸,虚岁十七,尚未及冠,侍中高德政外室所生,其舅父为邺城驿舍长,勇不可当,已赴郢州从军……高伯逸与独孤永业相善?”
“此人到底有什么古怪,让陈霸先之侄陈蒨都引为知己?又引起独孤永业这头豺狼的注意?”
摇曳的烛火映照出一双正直而机敏的眼睛。
他是韦孝宽,军职大都督,西魏冉冉升起的新一代军神,现正屯兵玉璧(今遗址在山西省运城市稷山县城西南六公里的柳沟坡上),虎视眈眈的盯着北齐。
一旦时机成熟,他就能挥师东进,沿着当年高欢攻打玉璧的道路反推回去。只不过,现在不是出兵的好时机。
因为贺若敦在邺城的任务失败了,失去了第一手情报的来源。而北齐和南梁签订了停战协议,梁国内部休战的声音很是强烈,毕竟,侯景当年带来的伤害实在太大了,因此西魏失去火中取栗的机会。
各方面渠道的信息汇总到韦孝宽这里,在遗憾之余,有一个名字从那些杂乱的信息中脱颖而出。
高伯逸!
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子,只因为他是高德政的私生子,引起了韦孝宽的注意,随后随着收到的信息越来越多,这个人身上的疑点也越来越多。
“与高澄之子高肃相交甚密?一个门阀的弃子,是因为什么让高肃另眼相待?高肃……高家很低调的一个人啊,以后要多注意下。”
合上卷宗,韦孝宽揉了揉酸胀的双眼,近期本来已经准备好的出征,因为贺若敦在邺城的败退而取消了。
打仗打的是什么?
第一个后勤,第二个军队的战斗力,第三个就是情报。
第三个的重要性甚至还在前两个之上。
看军队实力,韦孝宽感觉自己这边跟高洋的宿卫军不相上下。因此打的就是后勤和情报。
齐国这两年都是丰收年,高洋又筑“常平五铢钱”,齐国国内市场秩序大为改观,后勤能提供的辎重可能还在西魏之上。
韦孝宽不是单纯的军人,他对民生经济那一套也多有涉猎,自然知道筑钱这种事情,其实对于国家来说有强健体魄的作用,不可小视。
虽然不知道原理如何,但筑钱就能当钱用的道理,他还是知道的。(中国古代一直在重复恶性通货紧缩,贵族家有埋铜钱的恶习更是加剧了这一现状,一直到南宋才有效缓解了铜贵物贱的格局)
高洋铸常平五铢钱,不亚于打了一场大胜仗。
那就只能打情报战了!
而邺城密谍的据点被毁,给了韦孝宽沉重一击!邺城郊外唯一剩下的那个据点,已经进入潜伏,近几年不会再启用了。
想来想去,韦孝宽觉得这次重大失利,不能用运气不佳来概括,这里面一定有深层次原因。
他刚刚带兵攻克梁国的江陵返回玉璧,老实说究竟发生了什么,还不是特别清楚,毕竟没有一直掌控。
“大都督,事情已经查实了。”
正当韦孝宽沉思不语的时候,他账下的贺若敦进来复命了。
“箭头,田鸡,老鼠三人的亲眷,已经连夜逃出乡里不知所踪……是属下疏忽了,请都督责罚!”
很显然,他们以为“光荣就义”的那三人,实际上是当了叛徒。
“行了我知道了,随他们去吧。”韦孝宽摆摆手示意并不在乎在三个叛徒结局如何,毕竟,那三人只是执行者,所知的事情实在是有限得很。
“齐国的事情你先放一下,带兵南下梁国掠地吧。”
这次贺若敦的表现让韦孝宽不满。他觉得,这位账下大将,打仗也许是把好手,用间也还行,但当密谍头目,还差了些灵动和果决。既然有人被捕,不管是什么原因,就应该第一时间转移。
是贺若敦大意轻敌了。这两年齐国虽然强大,但情报战线上,独孤永业一直都被他韦孝宽耍得团团转,也让贺若敦膨胀了。
“独孤永业么……我倒是想到个合适的人了。”脑中灵光闪现,韦孝宽知道怎么对付独孤永业了。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韦孝宽知道自己是京兆杜陵(陕西西安南)人,对北齐的风土人情其实不算很了解,又没机会实地考察,得到的情报,往往分析不出深层次的东西来。
但有一个人绝对可靠,而且,对齐国的风物很了解!如果这个人愿意出马的话,肯定能有所斩获!
更何况那人还是自己政治上的盟友。
做人做事,就是要大气,要想着怎么样才能把事情做完做好。如果同僚比自己合适,那就应该大方的推荐合适的人,别人会领你的情,你的上级也会领你的情。
有了人情在,以后再办事就方便了。
当然,如果是敌人,包括政敌,这么做就是自寻死路了。韦孝宽不会在这样的事情上犯错。
“都是同宗,不知道事情会不会很有趣呢。”
韦孝宽那张国字脸露出神秘的微笑,铺开大纸,奋笔疾书起来。
“臣破梁国江陵返回镇守玉璧后,深感鸿鹄首领责任之重,举步维艰,不堪重负。账下贺若敦,才智不足以独掌鸿鹄。八柱国(西魏时期受封的八位柱国大将军,史称“八柱国”,分别是:宇文泰,元欣,李虎(李渊祖父),李弼(李密曾祖父),赵贵,于谨,独孤信(宇文毓和杨坚岳父,李渊的外祖父),侯莫陈崇。)独孤信风度宏深高雅,有奇谋大略,熟悉齐国风物,宜为鸿鹄魁首,臣在此推荐……”
落款是韦孝宽,收信人是西魏皇帝魏恭帝元廓,但实际上这是给西魏的实际统治者宇文泰看的,根本不会送到元廓案头。
宇文泰此时没有篡位,但他篡位只是时间的问题。长安大路边随便找个人问下就知道,元廓只是个傀儡而已。
将信件装到竹筒里封好。他想了想,又给所推荐的独孤信写了一封信。政治上的斗争波谲云诡,你是好意,但对方若是不能领会,搞不好会以为你带着深深的恶意。
在信中,韦孝宽讲述了自己掌控的某个密谍组织在邺城被重挫,需要有能力,有担当,得宇文泰信任的人接手。他自己则需要把精力花在镇守玉璧的军务上。皇帝的命令很可能不久就会下来,到时候我会派人跟你交接云云。
反复看了几遍,韦孝宽满意的将这封信封好,叫人快马去长安送信……
第52章 这剑术让人无力吐槽
天平寺的一间禅院里,高伯逸正在跟真玉大师学习剑术。
在这个人人佩剑,人人练剑到狂热的北朝,学习剑术对于打仗有木有用呢?
答案是几乎没有。
因为战场上骑兵的主要武器的矛和弓弩,将领则是流行马槊。而步兵的主要武器也是矛和弓弩等。
一寸长一寸强,冷兵器时代,武器的长度是一个不可忽视的因素。
而战场上的次要武器则是刀,近身搏击的时候用的。刀的爆发力极强,一刀往往就能决定胜负。军队里喜欢这种简单粗暴的武器。
所以在战场上,剑只是作为一种礼器和将领的自卫武器而存在。
但是学习剑术重要吗?
答案是非常重要,因为在狭小的空间里短兵相接,剑术就显示出它的优越性了,因为它是以刺为主。再说了,有佩剑赴宴的,但你赴宴的时候不可能随身带把刀或者带柄马槊吧?
方便佩戴,方便使用,剑乃是暗杀和防卫的不二之选。
高伯逸觉得自己那套“横刀十二式”,恐怕耍出来的机会不多,但学习剑术的话,对于高洋交代的任务则是大有裨益。
“刺,是用刺的知道吗?不要固定于招式,你要想想,你这一剑过去,有进无退,点到就杀敌,懂么?”
真玉大师那胖胖的身躯气得直发抖,看着高伯逸身上全是“中剑”的白点,将手中的棍子丢到地上。
“歇会!你身上的杀气太重了,这不是在练刀。天上飞的鹤,懂么,那种姿势。”
真玉大师胖胖的身体做出一个白鹤亮翅的姿势,看上去十分滑稽。
“体态轻盈,就好像天上的云朵一样。”
真玉大师做了一个把剑伸出来的姿势,虽然他手里什么都没有。
为什么我觉得你现在的样子好像一条狗?
“哈哈哈哈哈哈,二狗,原来你在这里啊,怪不得你家那个福伯说你不在。你看那个和尚好好笑哦。”
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童音。
高伯逸虎着脸转过身说道:“说什么呢!那是我师父。对了蕊英,你四哥呢?”
“四哥最近很忙啊。他最近当了个什么通直……郎,忙得每天都很晚回来。”
什么同志狼啊,那是通直散骑侍郎好吧!幸好我是最近查过,不然非得被你绕晕了。
听到高蕊英说话高伯逸真是满头黑线,这孩子说话经常把人唬得一愣一愣的。
其实这事是高伯逸自己没见识。通直散骑侍郎也真的就叫通直郎,最开始是晋武帝置员外散骑侍郎;太兴元年,元帝使二人与散骑侍郎通员直,故称通直散骑侍郎。与侍中,黄门侍郎、散骑常侍、散骑侍郎共平尚书奏事。也简称“通直郎”。
简单说,就是参政议政的人,可以提意见,但不能拍板。
“小娘子很可爱嘛。”真玉大师看了看高蕊英小妹妹微微一笑,然后用八卦的眼神盯着高伯逸,散发着危险的光芒。
等等,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这妹子才**岁,你这个装成和尚的道士到底是在想什么啊!我难道还能跟她发生什么事情不成?你看我像那种人吗?
高伯逸完全不知道该怎么跟这个不靠谱的便宜师父沟通。
“啊,二狗,我去找我阿姊了,她最近不开心,来天平寺求佛的,我跟她一起来的。”
说完小姑娘转眼间跑没影了。来去如风,满是青春的活力,高伯逸瞬间觉得自己是不是已经老了。
“好好练剑,果子还没熟呢。等你练好剑了,正好采摘。”
真玉大师笑眯眯的拍了拍高伯逸的肩膀说道。
“要摘你去摘吧。”
“为师已经戒了啊。”
“好吧,当我没说。”
两人继续练习剑术,不得不说,这玩意跟跳舞还真有点像。高伯逸前世就对跳舞不感冒,做广播体操还行。
“唉,你真是笨死。看好了。”真玉大师停了下来,因为高伯逸这厮练剑完全不得要领。
他可以这样说,就是把刚才那个小女孩拉来练一上午,都比高伯逸练得好。
“把你这把剑给我用一下。”
“哦,好的。”
真玉大师从高伯逸手上接过白云剑,啧啧感慨:“真是奢华的剑啊,不过建议你以后不要使用这把剑了。”
听到这话高伯逸脸都黑了,对方完全是侮辱他的智商。
真玉大师深吸一口气,忽然出手,身形快如闪电!
蹭!蹭!蹭!
木桩上留下三道深深的剑痕。
出剑收剑一气呵成,真玉大师失望的摇了摇头,啧啧感慨道:“许久不练,有其形而无其神。徒儿,要不你试试?”
试试……么?
高伯逸接过剑,脑中突然浮现真玉大师那胖胖的身影。他也同样深吸一口气,想也不想,便朝着木桩直接刺出三剑。
呃……高伯逸回头看了真玉大师一眼,两人面面相觑,气氛陷入莫名的古怪当中。
“咳咳咳,你都这么厉害了,我看过几天都可以出师了啊。”真玉大师感慨的说道。
我不是,我没有,你不要乱说话啊!
高伯逸实在是无言以对。刚才那一瞬间的灵感,纯粹是这副身体的本能反应。
“难道说,这身体的前任,真的是个武学天才?”高伯逸小声的自言自语道。
还好真玉大师没听见他的话,不然这位笃信飞升转世,伪装成和尚的道士,肯定会把高伯逸脑袋弄开看看是什么结构。
接下来又练了两个时辰,高伯逸便告辞离开天平寺了。他还要回去写陈条给高洋。
他要建立一支独一无二的“反间谍”组织,替高洋抓捕齐国形形色色的“奸细”,名字高伯逸都想好了,就叫“猎犬”。
然后,他还有自己的打算,只是这个想法任何人都不能说,至少现在不能说。
狡兔死,走狗烹,高伯逸怎么可能不给自己留一条后路?
南陈也好,北周也好,就是在这两年建立的,历史的浪潮扑面而来,高伯逸知道自己被逼到需要努力求生的位置,又怎么可能再当一条咸鱼?
想着那些糟心的事,高伯逸一个人走在回邺南城的路上。然后他就看到官道旁的一棵大槐树下,小女孩高蕊英无聊的围着一个犊车打转转。
“啊,二狗,终于等到你了,我阿姊有话想跟你说!她就在车里面!”
第53章 直男无敌高伯逸
一抹殷红的夕阳照在远方邺南城的高大城楼上,湛蓝的天空浮动着大块大块的白色去朵,形状各异。
它们在残阳的辉映下呈现出如同火焰一般的嫣红。那云絮空中飘动,就像置身于轻纱般的美梦似的,会使人远离烦恼的困扰。
只是那些人里面绝对不包括高伯逸。
此刻四郎阿姊脸在橘红色夕阳的映照下,是那样的娇俏可人,今日她特地打扮过。
耳边一绺靓丽的秀发微微飞舞,细长的柳眉,一双眼睛流盼妩媚,秀挺的瑶鼻,玉腮微微泛红,娇艳欲滴的唇,洁白如雪的娇靥晶莹如玉,如玉脂般的雪肌肤色奇美,身材修长挺拔,温柔绰约。
也难怪高湛会对她下手了。
要是高伯逸不是现在的身份,对方又不是四郎的阿姊,也没成亲,性格再好点……什么的,说不定他也会动心的。
“我知道,你一直讨厌我,就是因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羞辱你。”
四郎的阿姊娇滴滴的要哭出来,高伯逸瞬间头大无比!
老天啊,这年头权贵什么做派我不知道吗?要是为了这点事就记着,然后搞什么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那不是要累死啊!
他早就不介意当初那些鸟事了。
“其实那些事情我已经忘记了。”高伯逸不好意思摸摸头说道。
他一点也不知道他现在的呆萌,对眼前这位春心萌动的美女有多大的杀伤力。
因为现在的高伯逸,就是崔达孥的反面。
他不算很帅,但是很阳光,像个大孩子。
他不白,但是很健康,看上去很有活力。
他笑起来很好看很纯净……
四郎的阿姊感觉要窒息了。
“你那么有文采,能不能为我作一首诗?”她低着头问道,嘴角已经微微勾起。
“不能啊,因为我真的不会作诗啊!”
高伯逸一脸懵逼,他真不想用唐诗宋词装x,一点意思也没有。
“你骗人,那天你的歪诗在嘲讽我们,我夫……崔达孥都解出来了,你还在这里装。”
四郎的阿姊一脸幽怨的看着高伯逸。
天可怜见啊,这世道怎么这样,说实话都没人信了。
“那是一个叫李白的人告诉我的。”高伯逸无辜的摊了摊手。
“哼,如果是别人作的,这首歪诗早就出名了,为何我第一次听?”
四郎的阿姊不依不饶的问道。
因为李白还没出生啊,但是说出去你也不信啊。
高伯逸直接用沉默来回答了。
“那天的诗不算,你必须给我作一首才行,是真正的诗。不然我就……”
“就如何?”高伯逸好奇问道。
这女人完全是得寸进尺啊!你他喵的救命之恩都没报就又来找我要这要那的,完全没道理嘛!
“我就跟四郎说,你对我动手动脚的。”四郎的阿姊往前走了一步,吓得高伯逸连忙往后退了半步。
回望四周,一个人都没有,连小女孩高蕊英都撤了。
大概是有口难辩呐!
高伯逸知道入了对方的套,不得不再次“写诗”了。他沉吟片刻说道:
“听好了啊。
去年元夜时,花市灯如昼。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今年元夜时,月与灯依旧。
不见去年人,泪湿春衫袖。”
嗯,黄昏,很应景,至于上元夜,不要在意那些细节就好了。
“哼,你还说你不会写诗!”四郎的阿姊款款向前走来,含情脉脉的看着高伯逸,难以克制的拉起高伯逸那满是刀伤的大手。
等等,这是什么展开啊,你是有夫之妇啊,跟我这么那啥,真的好吗?
高伯逸如同触电一般猛地缩回手。
四郎的阿姊先是一愣,看到一脸窘迫的高伯逸,开始哈哈大笑,笑得腰都直不起来,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诗叫什么名字?”
“名字叫元月夜,但真不是我写的,是一个叫欧阳修的人写的。”
高伯逸一脸无辜的说道。
他真没说谎,这诗本来就是欧阳修写的啊!
“知道了知道了,你这个人就是不老实,油嘴滑舌讨女人欢心。”
四郎阿姊的美目深深看了高伯逸一眼,朱唇轻起道:“我叫高婉英。”
说完就擦身而过,往远处的犊车去了。
不老实?讨女人欢心?油嘴滑舌?
高伯逸真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了,这都什么跟什么啊,他还能再老实一点吗?
按他现在这样的状态,柳下惠来了都要跪着叫师父好吧!
莫名其妙的女人!
高伯逸悻悻的往回走,一脸不高兴。
那些唐诗宋词是他准备天下大定以后拿来装逼打脸的啊!这下又少了一首。
讨好四郎的阿姊有个卵用!
另一边,“调戏”了一下高伯逸,又得了一首极妙好诗的高婉英,心情从抑郁变成了开朗,那种雀跃兴奋简直无法描述。
“阿姊,你现在傻笑的样子真的很奇怪啊。”
小女孩高蕊英好奇的问道。
“这些事你不懂,以后就知道了。”
高婉英完全没有跟身边这位啥都不懂的小屁孩说话的兴趣,在她的幻想中,她跟高伯逸的孩子都有一整圈了,少说五个!
“哦,你手上拿的是二狗给你写的诗吗?”
“嗯嗯,是啊。”
“他比崔郎还厉害吗?”
“厉害多了好吧。崔达孥跟高伯逸比起来就像蜡烛跟月亮的区别。”
高婉英满怀崇拜的说道。
“可是,二狗说月亮不会发光,是太阳的反光啊。”
高蕊英不解的说道。
这话太煞风景,高婉英直接不说话了。她在想怎么跟崔达孥和离。
这年头的和离,可跟现代人概念中的“离婚”大不一样。
和离了以后,两家不会来往了,包括家中其他人的关系,也会被斩断,这几乎是两个家族之间的隔离。所以女人想凭借自己的力量和离,或者反过来说,女人想凭借自己的力量保住婚姻,几乎是不可能的。
就高婉英的情况来说,一旦和离,那么崔家必然要在朝堂上失势,想到这里,她又不禁有些沮丧。
没有感情基础的婚姻,很容易因为外力作用而解体。虽然高伯逸无意插足乐安公主高婉英的婚姻,甚至看到这位妹子就想躲,但阴差阳错之下,对方想摆脱崔达孥的心思,却如同野草一般的疯长。
“阿姊,你怎么哭了啊。”
“没什么,沙子迷了眼睛。”
“哦,这里没有沙子啊。”
“你能不能不要那么多话啊!”高婉英气鼓鼓的喊了一句,然后偏过头不说话了。
第54章 天边的阴影
昭阳殿内,数十个身披轻纱,妙曼白皙身姿若隐若现的舞姬在大殿内翩翩起舞。
高洋坐在正位上,眯着眼睛在舞姬身上扫来扫去,嘴角带着笑容。
他下方是长山王高演,长广王高湛。
高演皱着眉头看着眼前的莺歌燕舞,几次想开口就堵在嘴边,就是没说出口。
而高湛似乎有些跃跃欲试,想上前跟那些舞姬们一起跳,顺便揩油。
“今日,洪略班师回朝,攻克郢州,生擒刺史陆法和,功不可没!来,都来敬洪略一杯!”
洪略是高岳的表字。高岳乃是高洋的族叔,战功赫赫。
前段时间趁着西魏攻打江陵的机会,北齐也出兵攻下了郢州(湖北随州),陈蒨会来求和,高伯逸的便宜舅父宋子仙去郢州赴任,也跟这件事有间接关系。
高岳看上去沉稳大度,长脸留着美须,双目有神,不过四十出头而已。不过刚才那些舞姬跳舞的时候,他的眼神也是到处乱扫,一看就是老司机。
高岳矜持的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今日是家宴,没有君臣之分,都随意都随意啊,哈哈哈哈哈!”
高洋一边说一边冲到大殿中央,扛起身材最好的一个舞姬就走,然后让其坐在自己腿上,双手不老实的在对方身上乱摸。
“别客气嘛,你们都自便,自便啊!”
话音刚落,高湛就冲上前去挑了个看得过眼的舞姬,学着高洋的样子,让其坐在自己腿上。
其他人有样学样,很快庄严的大殿内就是另一番场景了。
长山王高演环顾四周,高洋高湛就不说了,像高岳啊,高归彦(高欢族弟,高洋族叔)之流的,已经开始撕扯舞女身上的轻纱,场面不堪入目。
“陛下,臣弟身体不适,先行告退!”
高演冷哼一声,气鼓鼓的走了!
他这一走,原本迷乱的气氛也瞬间冷了下来。
高洋不耐烦的将舞女们全都打发走,醉眼朦胧的问道:“说说,哪里有美人!说中了……有奖!”
他打了个酒嗝问道。
“我知道我知道!邺南城里有一对姐妹貌比西施!”
獐头鼠目的高归彦兴奋的大叫道!
说完他非常隐蔽的瞥了高岳一眼,嘴角的冷笑一闪而过。
“当真?好好好,明日朕一定要去,记得叫朕!来,为了美人,干一杯!”
高洋又喝了一杯酒,脸上的红晕更多了。
……
高洋在款待高家的亲族,四郎也在自家园子里跟高伯逸对饮。
“今日我那几位兄长都去赴宴了,来,我们不醉不归!”
四郎似乎心情不太好,喝酒喝得有点凶。至于为什么他不去参加宴会,很显然是因为他知道那种宴会是个什么调调。
“你叔父给了你一个文职,所以你不高兴么?”高伯逸慢悠悠的问道。
“不说这个糟心了,你的蹴鞠城怎么样,钱从哪里来的。”
四郎回避了高伯逸的问题,因为说出来也没有任何意义。
高洋为什么不给自己军职,原因再简单不过,因为没有娄太后支持!
而且高家能打的宗室,不是一个两个!
高岳,高归彦,高涣,都是能征惯战的大将。
告诉高伯逸,对方又能做什么呢?徒增烦恼而已。
“借鸡生蛋而已,都是小场面,小场面。”
高伯逸谦虚的说道。
确实是小场面,因为蹴鞠城建好以后,他就会让邺城的所有人都看看,什么叫做大场面。
现在断剑他们三个带着那些囚徒在练习蹴鞠,当然,是在高伯逸写的“指导手册”的要求下练习。
就连充气皮球,高伯逸都让人做了好几十个!
至于谁适合当密谍,他还在密切观察中。
“要是我也能跟你一样,想做什么就做什么,那该多好?”四郎又猛的喝了一口,他很喜欢高伯逸酿的这种酒,就是后劲有点大。
“天下风云出我辈,一入江湖岁月催。皇图霸业谈笑中,不胜人生一场醉。来,啥也别说,都在酒里面。我们一起苦中作乐!”
“好!你这首诗真好,壮怀!干了!”
四郎满满的倒入一大碗酒,一饮而尽!
苦中作乐,说得好!
谁能知道他的苦呢?
母亲是平民出身,除了漂亮的容貌以外,什么也没留给他,就撒手而去。但一个男人要漂亮的容貌有什么用呢?
家中的兄弟隐隐排挤他,若不是他有本事有决断又严于律己,哪里可能有今天的地位?
这些都是用时间和汗水拼出来的!
所以看见高伯逸的第一天,他就仿佛从对方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弱小,可怜,无助,似乎轻易就能被碾死。
但最后顽强的反转过来,而且过得很好!
“以后,你,你要是想当皇帝的话,我,我就当你的大将军,谁不服,我们就砍谁!”
高伯逸也是喝多了,啥话都说出来了。
“哈哈哈哈,好好好,等我们大权在握,最先去把你们家那个姓崔的婆娘拉出来抽耳光,我把她头发拉着,你来抽,抽到你解恨为止!”
很显然,四郎也喝多了,这两位什么话都敢说,被人告发的话,搞不好要人头落地。
酒喝好了,四郎拉着高伯逸来到一个往外面冒热气的房间门口说道:“里面是温室(南北朝的浴室叫做温室,就是可以泡澡的那种),你先去洗,我去一下就来!”
高伯逸昏昏沉沉的,在昏暗的灯光下摸索进去,躺进温热的浴池里就不想动弹了。
真他喵的舒服!
水是活水,保持恒温,谁说古人不会享受的?
这段时间高伯逸也是累坏了,白天练剑,晚上还要伏案工作,真是比老黄牛还累。
他迷迷糊糊的,好像是做了个梦,梦见前世那个美得冒泡的女友在对他笑。还有她老爸,那个带点神经质的男人,总喜欢沉浸在扮演皇帝的古怪故事中。若不是高伯逸一直陪她老爸玩cos游戏,这位追求者比一个连还多的美女,不会那么容易就被他拿下。
一个黑影钻进温室,脚步静悄悄的,像是做贼一样。
衣服滑落到地上,身体慢慢的浸入浴池,声音很轻柔。
“四郎,你的动作还真是慢呐。来,我们兄弟两个洗个龙虎浴。”高伯逸闭着眼睛嘟哝了一句。
第55章 你认不认识兰陵王
一个柔软的身体从背后抱住自己,高伯逸的酒吓得全醒了!
因为那个人是个女人!
凭借他前世跟女友洗鸳鸯浴的经验,这个女人不仅很年轻,而且身材相当不错。
“是四郎让我来陪你的,他怕你不好意思,所以选择在这里。”
这个女人轻声说道,带着一点点颤抖,可能是害怕,也可能是兴奋。
等等,为什么这声音有点耳熟呢?
“你是谁?”
“我就是府里负责侍寝的侍女啊,高门大户人家,这样的女人多不胜数。”这个声音很轻柔,高伯逸用混沌的脑子想了想,没听出来到底是谁。
“不用了,你走吧,我不需要这个。”
嘴上说不需要,实际上高伯逸已经被刺激得心神摇曳了。
“你这一下说不要,四郎不会拿你怎么样,但我可就惨了呀,说不定四郎要把我卖给衣不蔽体的乞儿来惩罚我呢。”
那个轻柔的声音不依不饶的说道,抱着高伯逸的力道又紧了几分。
“你放心,我最是言而有信的,我会跟四郎说的。”
“你说没有用啊,他前脚答应,说不定后脚就把我埋了,我跟谁说理去呢?你又不能带我走?”
不得不说,那个轻柔的声音说得很有道理。高伯逸感受到了对方那剧烈的心跳。
罢了,虽然这年头已经出现花柳病(华佗就明确了有15种治花柳病的处方),但高伯逸不相信四郎会害他,而且富贵人家不缺钱,对这方面非常注意。
花开堪折直须折,高伯逸一咬牙,猛然转过身,昏暗的灯光下,他看到那张吹弹可破的俏脸如同神话里的美艳狐妖,让人难以拒绝。他捧起对方的脸,狠狠的吻了上去……
一场酣畅淋漓的战斗之后,高伯逸无力的靠在浴池里,而美人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俏脸上的满足掩盖不住。
“我跟四郎说,让他把你送给我吧。”
高伯逸闭着眼睛说道,一副回味悠长的样子。他不是拔x无情的人,收一个侍女暖床毫无压力。嘛,时代特色,理解要适应,不理解也要适应嘛。
“唉!”
这位美人只是幽幽一叹,什么也没说,艰难的从浴池里爬出来,擦干了身子,披上衣服逃一般走了。
而高伯逸这才睁开眼睛,还在云里雾里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是谁,她为什么来这里,我跟她做了什么?为什么感觉她好像认识我?
虽然进入了“贤者模式”,但他依然百思不得其解。
“伯逸兄,我来了啊。抱歉刚刚睡着了。”
外面传来四郎的声音,醉醺醺的,老远就闻到一大股酒气。
四郎的酒品确实不好,一喝酒就像是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哗啦!
四郎跳进浴池,溅了高伯逸一脸的水!
你他喵的也太不讲究了吧?
高伯逸有种无力吐槽的感觉。
“好舒服啊,躺下来,就想什么都不去想,多好啊!”四郎舒服的叫了一声,这时候他看起来才像是个十三四岁的孩子。
“对了,你们这样的高门大户,会让家中的侍女,给朋友侍寝么?”
想起刚才的荒唐,高伯逸忍不住问道。
四郎沉吟了片刻说道:“确实会,我三哥就比较喜欢这样。不过我不喜欢这一点,可能是因为我母亲地位比较低吧。所以我们虽然无话不说,但我是不会让家中侍女来给你侍寝的。
幸好你也不在意这些事情,所以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话一点不假。”
四郎颇有些自豪的说道,那意思就是“我道不孤”。
“怎么了,你为何有此一问啊?”
四郎好奇的问道。
“没事,我就是没进过高门,有些好奇罢了。”
高伯逸干笑一声,决定把之前的事情忘掉,再也不去想为什么了。但不知为何,之前跟那位神秘美女鱼水之欢的场景,却不断在脑中浮现。
那凝脂一样的肌肤,那温柔的嘴唇,那黄鹂一般的声音,那……高伯逸不得不承认,和美人做那些羞羞的事情,确实让人快乐到爆炸,难怪有君王不早朝这样的说法。
高伯逸猛然晃了晃脑袋,试图把那些迤逦的念头抛诸脑外。
忽然,他像是想起什么事情,有些疑惑的看着闭目养神的四郎问道:“四郎,我问你件事啊。”
“嗯,说吧,什么事。”四郎,闭着眼睛,懒洋洋的说道。
“你认不认识兰陵王啊。”
高伯逸现在已经知道谁是段韶,谁是斛律光,北齐三大将里面最后一个,也是后世名气最大的一个,他还不知道是谁,对不上号。
只知道肯定是高家皇族宗室里面的人!
“兰陵王?不知道,我只知道长山王,长广王啊什么的,从来没有听过什么兰陵王。”
四郎很肯定的回答道。
“会不会你记漏了?”高伯逸不相信兰陵王那么吊的人,四郎居然会不知道。
毕竟四郎学什么都很刻苦啊,怎么会连朝廷里有几个王都不知道呢。
“没有啊,我真的不知道兰陵王是谁,你就是把我二叔叫来,也打听不到这个人。”
四郎再次否定了高伯逸的猜想。
会不会……是兰陵王现在根本就没有封王?
这样的念头在高伯逸脑中一闪而过。
对哦,很有可能!
兰陵王是北齐后期的名将,而且很年轻,说不定他现在根本就没被封为兰陵王呢!
对了,兰陵王叫啥来着。
高伯逸大脑突然宕机。
他想不起来兰陵王叫什么了,反正大家都是叫兰陵王的嘛。
高……对,高长恭!
想起来了,就是叫高长恭,还叫高孝瓘!
高伯逸记得有本书上说主席评价说“南北朝兰陵王是高欢的孙子,叫高孝瓘,也是年轻人,他很能打仗,很勇敢。”
“呃,那你认不认识高长恭,哦,叫高孝瓘也行。”
四郎突然睁开眼睛,歪着头一脸古怪的盯着高伯逸,话也不说。
“怎么了?”高伯逸也睁开眼睛,发现四郎在看他,两人面面相觑。
“呃,你怎么知道我叫高长恭的?我族名高孝瓘,字长恭。你原本是要找我吗?”
不会吧,他就是高长恭!
四郎居然就是高长恭?
难怪了,男生女相,貌柔心壮,精通兵法武艺……我他喵的真是眼瞎了啊!
高伯逸感觉自己闹了一个特大的乌龙!
原来这么大一根明晃晃的粗腿,就在自己身边啊!
“没事,刚才我只是跟你开个玩笑。四郎,我们结拜为异姓兄弟如何?”
“好啊,我早有此意,我两果然是心意相通!”
这话颇有歧义,但高伯逸此时已经顾不得了。
第56章 想不起来的大事
在古代的中国,结拜是一件很慎重也很严肃的事情。结拜义兄弟有时候比亲兄弟感情还好,因为你不能决定自己的哥哥弟弟是谁,但却能决定自己义兄义弟是谁。
亲兄弟可能会互相嫌弃,但义兄弟则一定不会。
历史上有许多为人津津乐道的结拜,先不说三国时期有名的“桃园三结义”,就说东汉的一件事。据《後汉书·吴祐传》记载:“公沙穆来游太学,无资粮,乃变服客佣,为祐赁舂。祐与语大惊,遂共定交於杵臼之间。”
(杵臼这个人是春秋赵氏门客公孙杵臼。晋景公佞臣屠岸贾残杀世卿赵氏全家,灭其族,复大索赵氏遗腹孤儿。赵氏门客公孙杵臼舍出生命保全了赵氏孤儿。)
后来,就以“杵臼交”特指不计贫贱,值得以性命托付的友谊。
而结义又叫义结金兰,出自《周易·系辞上》,是这么说的:“二人同心,其利断金;同心之言,其臭如兰。”
义结金兰时,要交换谱帖,也就是江湖上所说的“换帖子”,这种谱帖也被叫做金兰谱或兰谱。
在结拜的时候,根据结拜的人数(并没有人数限制),各用一沓红纸分别写出每个人的姓名、生辰八字、籍贯、父母、祖父母及曾祖父母三代人姓名的“金兰谱”,然后摆上天地牌位,根据年龄的大小,依次焚香叩头,一起宣读结拜誓词,从此便结为异姓兄弟姐妹。
这就是义结金兰的过程,并非是随便斩个鸡头烧个黄纸,跪下来发个誓就算是结拜的。
高伯逸不介意结拜的形式,但是四郎很坚持,想想其实也挺正常的。
有时候,仪式真的很重要,比如说后世结婚要有婚礼,是不是也是这个道理呢?随便领个证就算结婚么,仪式不能缺的。
高伯逸对此也无法反驳。
只是问题来了,高伯逸是私生子,也就是传说中的野种,他的生辰八字和籍贯,父辈母辈的信息,可不是那么好弄的。
这个倒不是说高伯逸写不出来,而是就算高伯逸写上自己的父亲是高德政,但是他是不被宗族所承认的人。
在这个年代,父子关系,祖孙关系,可不是谁是谁生的娃,谁是谁的种,就确定了父子关系,母子关系。一切都要以宗族为纽带,所以才有过继这一说。
孩子过继了以后,哪怕他的生父生母都还活着,他也不能叫父母,而必须叫养父养母为父母,否则就是大不孝,前途尽毁,为人所不耻。
总而言之,高伯逸虽然千真万确是高德政的种,连样貌都有九分相似,但只要他一天不入高家族谱,他就不是高德政的儿子,不被舆论所接受,至少社会主流思想是这样。
贫贱时无所谓,只是当高伯逸慢慢往上爬的时候,这些事情就会成为束缚他的锁链。
在得知高伯逸完全没有“认祖归宗”的心思之后,四郎便建议将仪式从简,两人约定蹴鞠城建好的那一天,便正式义结金兰,顺便来一场蹴鞠赛庆祝一下。
说好了结拜的事宜之后,高伯逸和四郎两人抵足而眠,彼此间也算是铁杆了。
抵足而眠,顾名思义,脚对着脚,同榻而睡。古人只有关系极好的时候才会这样。
第二天出高府大门的时候,高伯逸如同做贼一般,生怕某个“侍女”跳出来,自己打包好让他带走。
此外高伯逸隐约猜到那名“侍女”的身份,得到结论过于恐怖,他现在连想都不敢想。
他没有直接回自己的小院,而是去了邺北城外看了看正在修建的“蹴鞠城”。
数不清的雇工在平整土地,将草地里的石头弄走,还有人在伐木,作为蹴鞠城的外墙支撑。这些细活高伯逸一点都不懂,但是没关系啊,天平寺有人懂啊!
看到一个穿着灰色僧袍的和尚,拿着图纸在远处指指点点的,高伯逸差点眼珠子掉到地上。这年头寺庙里藏龙卧虎,也藏污纳垢,全看你怎么想。到了明朝洪武末年,你甚至连造反的军师都能找到!
“大师,工程可还顺利?”高伯逸堆着笑容过去跟那个拿着图纸的和尚打招呼。
“高施主大才,贫僧佩服。那连提离耶舍住持也很欣赏高施主的蹴鞠城,决定在完工的那日弘扬佛法,阿弥陀佛。”
那个名字很奇怪的和尚,当真是老江湖啊,给球场开光,亏他想得出来!
高伯逸面部微微有些抽搐,随即也就释然了。
无论嘴上说多少“主义”,其实心里的都是“生意”,这是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的原理决定的。要想人家配合,总要给点甜头是吧?
高伯逸牢牢记住自己并不是要当宠臣,搞什么“娱乐至死”。足球只是工具,绝不是最终目的。那连提离耶舍想干什么,也由得他去就是了。
“对了,贫僧法号真善,蹴鞠城的建造,还望高施主不吝指点。”
这位真善大师好像挺好说话的样子,人也是长得慈眉善目的。
也怪不得他姿态放那么低,天平寺的老大那连提离耶舍都点头了,而且强力推动,下面的和尚也是要吃饭的啊。佛祖的世界凡人管不到,但寺庙总归还是世俗的人间,这一点不会改变。
看来,蹴鞠城的事情,不需要太过于关注了,果然做事就是要找对人。
高伯逸自得意满的回到小院,断剑他们三个已经迷上了足球,哪怕在院子里没出去,也一直在颠球练习“球感”。
“小郎满脸春色,昨夜是到哪个坊曲的姑娘家过夜的?”
四郎一看到高伯逸的样子,八卦之心大起。
其实,我也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啊!
高伯逸心虚的哼哼了一声,坐到院子中央的石桌跟前,开始思索他记忆里的一件大事,跟四郎他们家有关系,也跟文宣帝高洋有关的一件大事。
“是元氏么,还是什么?”
高伯逸记得高洋打下基业以后,就开始进入“魔王状态”了,但他的心思依然很难揣度,有些疯癫的行为,乍看奇异,然而用心揣摩,则会细思极恐。
第57章 阳谋
邺南城的后宫掖廷,宫室很多。比较出名的就有宜光,玳瑁,修文,堰武,隆基,建始,嘉福,仁寿,金华等宫殿及楼阁,极具奢华!
花了几年时间,高洋总算是把自己的后宫建得像个样子了。
比如说玳瑁楼,墙壁上都镶嵌了金银制品的装饰,连窗帘都是五色宝石做成,白沟玉带,风一吹,楼里的风铃就会响起悦耳动听的声音。
宛若仙宫。
不过此时此刻的玳瑁楼,却传来一阵阵悲戚的哭诉声。
“道融他又在外面寻花问柳,一连好几天不回家。皇兄,我再也忍受不了了!我要和离!呜呜呜呜呜呜!”
一个身材略显丰腴的年轻女子跪坐在高洋面前哭诉。
和乐安公主一样,这位又是个跟丈夫闹离婚的高家女。
昨晚刚刚嗨皮了一夜的高洋,听得不胜其烦,耳边一直嗡嗡作响,但还是耐着性子听其哭诉。
女人口中的道融是表字,这个人叫司马消难,司马子如的嫡子。而司马子如是高洋父亲高欢的好友,两人好到穿一条裤子。他与侍中高岳、侍中孙腾、右仆射高隆之在高洋登基时号称“四贵”,不过这人前两年去世了。
不仅是司马子如不在了,“四贵”里面其实就剩下高岳还在,昨天还跟高洋一起喝酒呢。司马消难娶了高欢的女儿,也就是高洋的妹妹,地地道道的驸马。
北齐的驸马可不是后来明朝那些啥都不能做的窝囊驸马,也不是唐朝那些被公主压着打不敢还手的无能驸马。这年头皇室高氏喜欢跟重臣联姻,驸马经常出将入相,位高权重的。(比如说杨愔现在就是驸马,官居宰辅,夫人是高洋的妹妹)
公主要是没有皇帝在背后力挺,那受了苦只能忍着。司马消难担任黄门侍郎,可谓是少年得志,年轻有为。《晋令》云:北齐置六人,品依魏氏,所掌与侍中同。
黄门侍郎是皇帝近侍,做的事情跟侍中很类似,可以出入禁中,所以身份和地位较为特殊,有为皇帝监督尚书事的职能,不得不说,高欢对女婿还是不错的。
只是现在司马子如不在了,人走茶凉,高洋已经打算重新任用一批新的亲信。
比如说杨愔,比如说高德政,比如说独孤永业。这个驸马平日里行事比较狂逆,无所顾忌,高洋向来不看好他。
听着妹妹的哭诉,高洋就在想,要不要先让司马消难挪挪位置呢?
什么齐国四贵,当初登基的时候根本不把我放在眼里!
想到过往的一些事情,高洋忍不住冷哼了一声。
“妹妹,放心吧,你二哥我会为你主持公道的。你先回去吧!”
高洋不耐烦的摆摆手,那位公主只好悻悻的行礼,告退,离开玳瑁楼的时候风铃摇曳,弄得文宣帝高洋思绪烦乱。
当初高澄遇刺身亡之后,高洋能登基帝位,真的很不容易,为此他做了很多妥协,那些跟自己老爹称兄道弟的老臣们也都看不起他。
这个司马消难的老爹司马子如,就是其中之一。
他们明明是老爹留下来辅政的,却起不到半点维护他高洋的作用,就是那个本家叔父高岳,心思也并非完全在自己这边。
“嗯,高德政...高伯逸,有点意思。”
高洋喃喃自语道。
他觉得高伯逸这个棋子,真是妙极了。宛如一颗小石子丢到一滩死水里,就会惊起波澜无数。
“来人啊,把独孤永业给我找来。”
……
独孤永业来了,手里还有一份密报。
“独孤信?你的本宗?”
高洋一脸古怪看着独孤永业。
本来叫独孤永业来,是为了让他去找一下高伯逸,没想到对方居然带来了一份绝密情报。
“陛下,就算是同宗,断然没有一人事二主的道理。臣的一切都是陛下给的,有什么理由给西魏当狗?”
独孤永业深知高洋的性格,喜欢有一说一讲道理。你要是一味的表忠心,可能会适得其反。
果然,高洋无可无不可的点点头,没有继续追究这个问题,而是继续看独孤永业送来的密报。
“那边奸谍的负责人,换成独孤信了么?如果是他的话,似乎更难缠了啊。”高洋感慨的叹息了一声,这并不是什么好消息。
独孤信也是大名鼎鼎,还是从东魏奔逃过去的。
透露这个消息的人,其实也没安好心,就是为了给独孤永业来添堵的。
独孤信身居高位,西魏八柱国之一,按地位,跟西魏实际统治者宇文泰相当(只是理论上,表面上看),他有什么理由背叛西魏?
这就好比说一家大公司的高管兼股东,被人随便一忽悠,就去投奔对头公司当小主管的亲戚后辈,这不是脑抽么?
不存在的。
而独孤永业就不一样了,他纯粹是依靠高洋本人的信任才担任中书舍人和密谍首领,北齐国内看不惯他的权贵很多。
不用看,这毫无疑问是反间计。而且是毫无破绽的反间计,地地道道的阳谋。你明知道是坑,也必须要跳进来的那种。
两个独孤家的人在情报战线上斗法,你说高洋心里会怎么想?还会像以前一样信任独孤永业么?
就算信任如初,难道心里就会没点想法?
某个人的漂亮女朋友每天跟她那帅气多金的年轻老板吃饭到晚上九十点,然后衣衫完整的回来,长此以往,那个人是不是也没有想法?
“备车,去天平寺,叫人通知一下高伯逸,让他在天平寺等我。”高洋平静的说道。
“喏!”
独孤永业转身离去,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郁。
韦孝宽的反间计,多少还是起了点作用,看来高伯逸此人,是要被高洋大用了!他就是用来制衡和牵制自己的棋子。虽然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但真正到来的时候,他还是感受到了一丝失落。
去天平寺的时候,他紧紧跟在高洋身边,左思右想,也没有好的破局办法。
独孤信太有名了,不仅人长得帅有本事有名望,而且听说他的长女嫁给了宇文泰长子宇文毓,今年又跟十二大将军之一的杨忠联姻,地位极为稳固。
独孤永业真的有点没信心。
第58章 做朕妹夫如何
宫里派了个小宦官,来到小院里通知高伯逸去天平寺伴驾,之后就扬长而去了。
“伴驾?伴虎还差不多!”
高伯逸面沉如水,心中七上八下,想起那天高洋当着太子高殷的面,直接将两个囚犯杀死,血溅一身……那场景简直让人不寒而栗!
可不可以不去?
高伯逸真的很想问一句。不过如果直接问高洋,结果恐怕不会太好,问其他人的话,又没什么用。
断剑,四眼,葫芦三人都是沉默不语。实际上他们早已走投无路,只能依附于高伯逸,恨不得多点机会表现。
只是现在高伯逸遇到的麻烦,他们根本就想帮也帮不上忙。
“对了,你们三个,帮我去调查一个叫和士开的人,如果没猜错的,他现在应该在长广王高湛身边。”
高伯逸沉声下令道。
和士开?哪根葱?
断剑他们虽然原来跟着贺若敦在邺城收集情报,但主要以军情为主。比如说段韶现在在哪里啊,有没有回邺城啊,军队有什么调动啊之类的。
像和士开这种听都没听过的人,他们不可能会有什么关注。可以断定,此人绝对不是齐**队里面的。
“只是调查就可以了么?要不要……”断剑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他们三个当然知道高伯逸为什么要玩这么一出,还不是因为那次“英雄救美”,跟高湛彻底成为了死敌呗。
“不必,尽量低调,旁敲侧击的打听,所有的事情,我都要知道,明白吗?和士开平日里跟什么人结交,在高湛府里是不是得宠,这人平日里喜欢去哪里,这些事情我都要知道!
哦,断剑你跟葫芦两个人去,轮流打听,四眼留下来,我还有事找你!”
断剑和葫芦走了以后,四眼一脸古怪的看着高伯逸。
自己武艺不如断剑,识文断字不如葫芦,高伯逸留自己做什么呢?此刻四眼感觉很是忐忑。
“去邺城最好的铺子,帮我打造两张面具。一张狐狸面具,越妖异越好,一张怪兽面具,越狰狞越好,我有大用。”
居然是……跑腿!
四眼受到一万点的暴击,整个人都不好了。
高伯逸独自走在邺城繁华的街道上,脑中却是在想高湛这个人。
如果说高洋在发疯之余还能做些实事的话,那么高湛几乎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重口昏君了。
高伯逸得罪这样一个人,而且这个人还会当北齐的皇帝,可以说他高大官人已经进入了死亡倒计时。不需要怀疑,高湛登基以后第一件事就是杀高伯逸。
甚至不需要等到登基,只需要等到高洋死就行。
所以被动挨打是不行的,要找机会反击。
利用高洋的“疯癫”,以毒攻毒,来对付嫉恨自己的高湛,借力打力。和士开,就是高湛的一个死穴。
不然在正常情况下,就算是一百个高伯逸合力,也奈何不得高湛。
一路想着事情,居然就已经走到天平寺附近了。
他远远看到高洋穿着胡服皮靴,在跟那群囚犯有说有笑的踢充气皮球,而那些宿卫军的禁军,则是躲得远远的!
这一幕显得极为荒谬!
要知道,宿卫军里都是鲜卑贵族,换句话说,这些人多半都是他老爹高欢手下将领的后代。
但高洋对他们并非完全信任。
相反,当高伯逸那天说出“囚徒救赎论”以后,高洋对这些差点死在他手里的囚徒反而另眼相待了。
这个人内心很敏感,很在意其他人的看法啊!
看到跟那些已经穿上僧袍的囚徒玩得痛快的高洋,高伯逸站在一边若有所思,他大致上摸到高洋这人的脉络了。
“伯逸来了啊,快快快,一起踢,这个很带劲啊!你真是做了件好事!充气球,你怎么想出来的啊!建蹴鞠城的钱够不够?不够我帮你去拿!”
去拿?
高伯逸有点懵。
作为皇帝,难道你不应该说给吗?为什么要说拿呢?
眨眼功夫,高伯逸就将这个念头抛诸脑后。他今日特地穿了胡服里的长裤,将外面的袍子脱掉,直接穿着里面的麻衣就加入战团。
“伯逸,你可会蹴鞠?”高洋得意洋洋的用脚颠了几个球问道。
呵呵,我不是针对谁,我是说在座的各位都是辣鸡!
当年我可是大学球场小王子,一剑飙血鬼见愁!
“呵呵,略懂,略懂。”
高伯逸露出憨厚的笑容,接过高洋踢过来的球,轻松的做了一个“l”型拉球,然后稳稳的传给高洋。
哈?
蹴鞠还能这么玩?
高洋发现高伯逸好像给他打开了一道窗户,让他看到了新世界。
“来来来,快点展示下你还有什么绝技!”高洋兴奋的跑过来,紧紧拉着高伯逸的手。
其实某人忽略了一点,高洋虽然是皇帝,但也不过是个不到三十岁的年轻人,身上的朝气还没有退散。
真的吗?这样打击你们真的好吗?
“那微臣就献丑了。”
身后切球,克鲁伊夫转身,马赛回旋,内马尔虚晃跨步,彩虹起球……一个又一个花式动作,看得高洋和众囚徒心潮澎湃!
球,原来是这么踢的!
我们之前玩的那都是些什么啊!
这足球一玩起来就是没完没了的。等高洋累得气喘吁吁,游戏才算结束。
“独孤永业,你带着他们在那边待命,我跟高伯逸说说话。”
傻子也看得出高伯逸要发达了,高洋对这厮的宠信真是没谁了。独孤永业瞥了高伯逸一眼,面色沉静拱手告辞。
“伯逸啊,朕现在有桩难事,只有你可以解忧。”
高洋躺在草地上,看着天上的白云飘啊飘,头脑也慢慢从刚才的兴奋中冷静下来。
“陛下有事直管吩咐便是。”高伯逸心中一突,果然高洋找自己不是为了蹴鞠。
“诶,这是一桩美事嘛,强人所难就不好了。
是这样的,驸马司马消难太过轻浮放纵,我妹妹想跟他和离。思前想后,我觉得你比较合适。当然,你现在的身份配不上公主,只要你答应这门婚事,朕就答应马上提拔你为中书舍人。到时候朕还要叫你一声妹夫呢。
怎么样,考虑一下?”
呃,这到底是什么神展开啊,让我去娶离婚了的女人?还是你妹妹?
北朝的思维逻辑,果然很强大!
这究竟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
何去何从?高伯逸陷入了深深的思索之中。
第59章 朕带你长长见识
娶一个没感情,年纪也稍微大点,也许很丑的老婆回来,就能飞黄腾达,换做是你,该怎么选?
高伯逸不知道答案,不过他记得有一句话说得很好:生命中所有赠送的礼物,早已在暗中标好了价格。
得来太容易的东西,也会很容易就失去。没有奋斗就获得的事业,也会很快成为泡影。百战称王之人总比生而为王之辈要强,这是颠扑不破的真理。
得到中书舍人的官位,还有高洋的宠信,甚至取代独孤永业,成为北齐“谍王”,这是看得见的收获。
失去自由,失去爱情,彻底绑上高氏皇族的战车,这是看不见的价码。
这辆车的方向盘很不好,特别容易翻车,所以高伯逸不能答应。
“陛下,微臣有句诛心的话想问您。”
很久之后,高伯逸才慢悠悠的吐出一句话来。
“此处只有你我二人而已,但讲无妨。”高洋的心情似乎很好,只是谁也不敢保证,他下一秒会不会发飙。
“陛下,长山王,长广王,是您的至亲,同胞兄弟。您是不是就能确定他们毫无二心?”
呃,这个问题问得好。
高洋没有说话陷入沉思。
高伯逸显然领悟了高洋想将自己妹妹的婚姻拆散,收拾驸马司马消难,然后顺便拉拢高伯逸,制衡独孤永业的目的。
高伯逸刚才的话也很明显。
你觉得弄个妹夫就算保险了,那我问你,你那两个一母同胞的亲弟弟是不是绝对可靠?
难道我还能比你那两个亲弟弟还亲么?
“有道理,是朕疏忽了。”高洋轻叹了一声,估计这件事会从长计议,他也不打算提拔高伯逸为中书舍人了。
“可是我那妹妹若是隔三差五的到我这里来聒噪,那该如何是好?”
这显然不是司马消难的老婆第一次来找高洋抱怨,当然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高伯逸其实想说这他喵的是你的家事,干我啥事?陛下乾坤独断就好了嘛。
不过如果这么说的话,可能不会合乎高洋的心意,毕竟这位有时候是个“直爽人”。
“陛下,俗语有云:宁毁十座庙,不拆一桩婚。其实陛下不过是顾忌司马消难是先帝故人之后,又娶了公主,怕人非难,其实这事要处理也好处理。”
“如何处理?”高洋突然来了精神!
“将其平调外放为刺史,一州刺史不止一人,有无实权全看陛下心意,亦是可放可收。再者,公主肯定是跟着驸马外调的,到时候也没办法来打扰陛下了,一举两得岂不美哉。
就算他日陛下想念妹妹,一纸调令将司马消难调回邺城,也是轻轻松松。
这法子虽然不能治本,但好在没有后患,断然比强迫二人和离要好,还请陛下明鉴。”
这主意出得四平八稳的,各方面都兼顾了。最主要的是,不会有人说自己凉薄。
高洋从草地上坐起来,抬起头看着天边的白云,感慨的说道:“高伯逸,你的陈条朕看过了,好好做,该给的权朕一定会给,你不要让朕失望。”
等等,我刚才说的你到底是同意还是不同意,给个准信啊。
高伯逸在心中呐喊道,可惜高洋不会给他回应,这也很正常。
帝王称孤道寡,自然是不希望自己被人看透。高伯逸说的话无论有没有道理,高洋此刻都不会立刻表态。
“微臣定当效死。”
高伯逸装作很“激动”的表忠心。
“独孤永业,给朕过来,快点快点!”
高洋对着在远处待命的独孤永业和那一队宿卫军喊道。
“陛下何事?”独孤永业很快就来到高洋身边,表情平静。
“祖珽最近在做什么?他最近还在偷东西吗?”
偷东西?这是什么人啊,在高洋这里都挂了号啊!
高伯逸觉得很奇怪,居然还有人因为偷东西被高洋惦记上了。
“回陛下,还是和从前一样,喜欢逛妓院,邀好友到府内玩乐,偷东西也偶尔为之,不过都是偷的他那群狐朋狗友的东西,倒是没惹出什么事。”
“不会吧,那家伙转性了?”
不光是高伯逸,就连高洋也是一脸古怪,完全不敢相信的样子。
“呃,他最近找了个六旬的寡妇为妾,出入成双……”说到这里,独孤永业难得脸红。
他也喜欢美女,家中美婢不少,但……他不会重口到自己二十岁却找个六旬老妪吧。
当独孤永业知道祖珽这家伙做了什么事情以后,简直要跪下给对方叫爸爸。
“噢?有这种事?”高洋突然来了兴趣,脸孔都有点扭曲。
高伯逸不禁想起那天高洋连杀两罪囚的事情,不由得心里一阵发寒。
忽然,高洋意兴阑珊的摆摆手道:“老妇人也没什么好看的。”
“陛下,祖珽是谁?”
高伯逸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是个贼,他只要一参加宴会就会偷东西。我哥还在当宰相的时候,有人兜售《华林遍略》(南朝编撰的丛书,很贵),我哥他不想出钱,于是便召集高手加班加点誊抄后,退还卖家。
不想卖家发现少了几卷,马上来找我哥理论。查了半天才知道,这几卷书居然是被祖珽偷去卖了赌钱!然后我哥大怒,打了他四十棍。”
高伯逸看到独孤永业也是一脸囧然的表情,就知道这事绝对是真事!
真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啊,偷东西还不把手脚弄干净,一下子就被人查出来了,这家伙是来搞笑的么?
一时间,祖珽“伟岸”的形象在高伯逸心中扎下了根。此人当真是高山仰止,只可以膜拜,不可以模仿。
“啊,永业啊,咱们快去天平寺里换一套僧袍,然后悄悄的到祖珽家里偷东西怎么样?今天带高伯逸去长长见识!”
是你自己想去浪吧!还说对六十岁老妪没兴趣,你这个虚伪的xx!
看到高洋兴致勃勃,独孤永业也不敢违逆他的意思,微微拱手表示赞同,一把扯住高伯逸的胳膊就往天平寺的方向走去!
很快,三个穿着僧袍的“俗家弟子”,就大摇大摆的出现在通往邺城的官道上,他们屏退了护卫,静悄悄的进入邺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