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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携剑远行     北朝求生实录txt下载     北朝求生实录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216章 西风袭来(3)

    荥阳城的府衙书房里,高伯逸正在忙碌的处理军务跟政务。这几天,他就下令组建了“洛阳行台”,他自己亲自担任都督,总览周边各州郡的政务跟军务。

    说白了,就是方便调集各种资源,来进行反击作战。

    如今位于北中城的王琳军,位于虎牢关的独孤信军,位于荥阳的神策军,所有的粮草补给,都需要“洛阳行台”来保证,因此高伯逸手里一下子积压了很多政务。

    他将这些保证粮草的事情,全都交给了杨素,而自己则是整天足不出户的研究地图,听取各方面的战报。

    当然,那些琐碎的文案,全都丢给郑敏敏了。所谓“上者劳人,中者劳智,下者劳力”,上位者么,他们的主要工作,就是驱使下面的人来办事,把自己解放出来,去思考一些更深层次的问题。

    这就叫“舵手不必亲自划船”。

    “独孤信送来战报,他已经率军击退周军攻城,暂时不需要增援。而且他在守城时发现从洛阳来的齐军,作为大军前驱,在给周军探路。”

    高伯逸告诉郑敏敏,汇报的时候,直接称呼姓名,把那些称为全都去掉,这样可以节约时间,并且不会造成误解。

    “呵呵,狗不是那么好当的。人家好不容易丢跟骨头出来,你要啃一啃,不多出点力气,那可能么?”

    高伯逸呵呵冷笑道。

    你看现在的独孤信,比高演自主性大多了吧?你看他现在如何?

    所以说为什么大家都有一颗当皇帝的心呢,因为强势的皇帝可以左右下面人的命运,而不会让自己的命运被别人主宰!

    谁不想当人上人呢?

    “这封信要怎么回呢?”

    郑敏敏好奇问道。

    “就问独孤信需不需要增援,需要的话一定得说。然后就说此战之后,封独孤信长子独孤罗为常山侯。反正高演已经背叛了齐国,常山王没有了,正好空出来给独孤罗用。

    词句你自己斟酌吧。”

    高伯逸本着“废物利用”的精神,已经提前给高演安排好了。

    等了半天,不见郑敏敏写回信,高伯逸疑惑的看了她一眼问道:“不妥么?”

    只见对方有些扭捏的说道:“那个……高都督,妾身并未给高睿侍寝,他常年在幽州,大婚的时候我还年幼,这件事就耽误下来了。”

    郑敏敏的言外之意就是,名分上说你对我做什么有点不好听,但在实质上,你对我做什么我完全没有心理障碍。

    “果然,你跟李男胜是一样的啊。”

    高伯逸感慨的叹了口气。

    李男胜是杨素的夫人,结婚的时候才十二岁,显然是不能行房的。世家大族在这方面非常注意,因为太年幼很容易难产死去,这方面有过很多经验教训。

    “高都督不必顾忌什么……妾身,不觉得是一种辱没。”

    郑敏敏不好意思的说道。

    想了几天,她还是觉得主动把这件事说出来比较好,毕竟,自己肯定是跑不掉的,与其整天都想着这些有的没的,还不如早点把事情定下来。

    “你要是侍寝了,那就是郑家的耳目口舌了。一来我不好处置你,二来也怕你的枕头风。现在这样,你是我下属,你若是为郑家做事,我可以毫不犹豫杀你。大局未定,我不会做这样的事情。”

    高伯逸摆摆手说道。

    他又不是饥渴得像高澄一样,见到女人就上!如果已经是他的女人,那么自然是想睡的时候就睡。毕竟那种事情嘛,男人需要,女人也是需要的,这是互相满足。

    可是郑敏敏这个例子,不能乱开。一旦开了,后患无穷。

    当然,高伯逸也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他把郑敏敏安排在身边,其实也是在暗暗警告权力越来越大的赵郡李氏。

    所谓玩平衡,刀在没有拔出来的时候,是最有威胁的,箭在没有射出来的时候,亦是如此。

    所谓帝王,就不能让别人猜透你的行为模式,这一点很重要。高伯逸也是在慢慢的转变自己的身份与观念,郑敏敏,就是一块试金石。

    “哦……”

    郑敏敏有点不高兴,没想到自己鼓起勇气说了一番话,居然得到个这样模棱两可的结果,令人有些失望。

    “你过来。”

    高伯逸轻声说道。

    郑敏敏顺从的走了过去,就感觉到对方的手,在自己柔软的身体上抚摸着。她忍不住颤抖起来,整个人大脑一片空白。

    忽然,高伯逸又停了下来。

    “你在害怕,你在恐惧,你自己都没有准备好,却又强迫自己做不喜欢的事情。

    赶紧把文书写了发出去吧。”

    高伯逸站起身走出了书房,留郑敏敏一个人在那里回味着刚才发生的一切和对方说过的话,令人失望,却有种怪异而兴奋的感觉。

    ……

    虎牢关城头,四处点着火把。周军已经攻上了城头,韩擒虎一棒子将某个“先登”(军中率先攻上城头的勇士,吃最饱的饭,干最危险的活)的脑袋敲得开花,对方就这样滑下云梯跌落在地上。

    然而,更多的周军,却是从挨着山体的“山道”而来,非常棘手。

    这条依托山体的“山道”,本身应该是不存在的。然而却顶不住周军将士日夜挑土垒土。

    等稍微垒起来一点高度后,周军的弓弩手,就开始微微仰视,跟齐军的弓弩手对射,掩护下面的人继续垒土。

    守军的伤亡开始增加,并且对此没有什么好办法。独孤信的应对办法是,一旦周军攻城,那么就叫韩擒虎带着预备队出马。

    平时周军垒土的时候,独孤信本人则是带着另一波人监视,骚扰。两人配合还算默契,暂时没有出现什么破绽。

    很快,周军夜里的“例行性”攻城又退去了。韩擒虎被替换下来,累得瘫坐在地上不动。

    周军的企图,其实他跟独孤信已经看出来,只是对方玩的是阳谋,就是拼时间耗力气,同时减少自身伤亡。

    所以周军宁可用垒土和云梯配合的办法攻城,也不愿意玩伤亡巨大的“蚁附攻城”。就是想先耗尽守军的体力,然后再一鼓作气的拿下。

    周军的精锐,应该也没有出动吧?

    坐在地上的韩擒虎,忽然想到了一个可怕的问题。连独孤信都知道轮换攻城,周军难道不会留一个杀手锏么?

    只怕总攻的日子,已经越来越近了!

第1217章 西风袭来(完)

    虎牢关前,周军在这里设立了两个大营,一主一辅。其中主营由宇文邕亲自坐镇,辅营为前锋,由贺若弼与贺若敦父子坐镇。

    奇怪的是,贺若弼是主将,他爹贺若敦,反而要听儿子号令。这也是宇文邕“不走寻常路”的怪癖之一吧,他似乎对八柱国跟宇文护那个时代的人,全都抱着不信任的态度。

    宇文邕更喜欢自己一手提拔起来的将领。

    大概跟成长经历有关。

    周军攻打虎牢关,已经有十多天了,每次从垒起的土丘攻上城头的时候,就会被韩擒虎带着的预备队反打回来!平时的时候,又是另外一拨人,跟周军慢慢耗时间。

    这让宇文邕十分不爽!

    “陛下,梁将军消息,黄河对岸的北中城和不远的孟津水寨,齐军正在打造战船,意图不明。”

    传令兵送来了梁士彦的消息,不仅有口述,还有信件。对方将封好火漆的竹筒交给宇文邕之后,就悄然退下了。

    传递坏消息的人,很容易被人记恨,迁怒。皇帝宇文邕最近心情很差,这几乎已经不算是什么秘密了。

    “齐军打造战船?”

    宇文邕摸了摸自己渐渐浓密的胡须,有点摸不着头脑,他并非精通军略,搞不明白高伯逸这一手到底是在干嘛。

    不过心底的直觉告诉他,齐军绝对是有所图谋的。不然的话,没道理在孟津渡这里建水寨。

    黄河这条河,跟长江不一样。黄河不是每一段都平缓,但也不是每一段都湍急。不是每一段都宽阔,但也不是每一段都狭窄。

    恰巧,孟津渡这里,正好是黄河河面由窄变宽,河水流速由急变缓的地带,像是一个大葫芦的肚子一般。黄河不是水军横行的地方,可这一段,却恰巧适合大船横行。

    对于周军来说,孟津渡的齐国水军,威胁很大。其实高伯逸在初夏的时候,就外派户部尚书宋钦道到枋头,以“修筑河道”的名义,在那里建造大船。

    只不过船是有了,却没有能打水战的人,所以这些船一直都没有派上用场,直到王琳带着人马到了官渡,才接手了这批大船,并到孟津建水寨,适应环境。

    这一切,都是在周军眼皮底下进行的,只是宇文邕等人收集到的情报是碎片化的,没能将所有的细节联系起来。

    而现在反应过来,时间也有些迟了。

    “来人,命贺若弼和贺若敦前来大营!”

    宇文邕故作镇定的对着大帐外喊道。

    “喏,卑职这就去前锋大营。”

    一个偏将从外面走进来跟宇文邕行礼,随即拿了信物,大步离去。

    他走了以后,宇文邕内心中的那种不安,更加强烈了。

    “高伯逸……这是想断朕后路?”

    宇文邕越想越怕,又惊又怒。严格说来,高伯逸现在都还没有出招,一直处于“被动挨打”的境况,唯一做的事情,就是死死的守住虎牢关!

    但,有很多不妙的迹象,让宇文邕心中难安。

    比如说,虎牢关的守军,按情报显示,应该是神策军,这是多次验证过的情报。然而打起来的时候,按贺若弼的回报,城楼上的乃是独孤信本人无疑。

    也就是说,独孤信在河阳三镇的时候,跟周军交手,到了虎牢关,周军的对手依然是他!

    虎牢关以东,对于宇文邕来说,就是个“黑盒子”,他一点都不知道那里有怎样的兵力调度。但有一点可以肯定,高伯逸不仅是在调兵,而且是在用独孤信的兵马去消耗周军锐气!

    齐国最精锐的神策军到底在做什么?

    正当宇文邕胡思乱想的时候,贺若敦和贺若弼父子来了。贺若弼脸上还带着擦伤,估计是拜流矢所赐。由此可见,周军攻城,确实是逼急了,贺若弼自己都亲临一线了。

    宇文邕心中的火气压下来了一点,他一脸平静让贺若父子坐到自己桌案对面。

    “前方战况如何?”

    宇文邕沉声问道,他今天打算让贺若弼立下军令状。现在不着急是不行了。

    “齐军好像得到了增援,末将以为,不是独孤信的人。他们趁着夜色,将堆起的土丘挖塌了。结果我们白天又要顶着独孤信的骚扰继续垒土……士卒们怨气很大。”

    贺若弼比较直,不顾老爹贺若敦对自己使眼色,实话实说道。

    宇文邕微微皱眉,明摆着不高兴,不过倒也还能维持住风度。他看了贺若弼一眼问道:“你认为是怎么回事?”

    “那个……高演派来的那个人说,独孤信应该是得到了王峻的增援。王峻的边军,擅长挖掘和筑城。”

    噢?

    王峻是无名之辈么?

    表面上看,确实如此。然而,以前他是在幽州混的,他的战绩,都是对阵胡人!所以周国这边,听闻得很少。

    实际上,王峻乃是不折不扣的防守大师,高洋非常依仗的重要将领。历史上的北周北齐洛阳邙山之战,向南最后收复失地的人,也是王峻。

    宇文邕的情报,当然要比贺若弼要详尽。听到贺若弼的话,他可以确认一件事,那就是……高伯逸在非常积极的调兵遣将!

    而不仅仅是放任周军攻打虎牢关。

    “陛下,末将听说齐军在黄河对岸打造战船,难道是想断我军后路?”

    贺若敦疑惑的问道。

    看到宇文邕面色难看,贺若敦小心翼翼的说道:“陛下,末将认为……暂且退兵到河阳三镇南城,比较稳妥。”

    其实他很想说退到弘农城,引齐军攻打洛阳后再出击。只是现在说这个话,怕不是觉得自己命太长了?

    “现在退兵,功亏一篑,朕决不允许退兵!”

    宇文邕似乎看透了贺若敦的想法,重重的拍了下桌案,斩钉截铁的说道。

    “不错,末将觉得,其实此战关键在于虎牢关的归属。若是现在退兵,可谓是功亏一篑!末将愿意立军令状,三日之内,必定拿下虎牢关!”

    贺若弼哗啦一下站起身对着宇文邕抱拳行礼,身上的胯裆铠摩擦作响。

    “好!朕的佩剑,交给你!要怎么攻城,你说了算,朕只要结果!”

    宇文邕兴奋的站了起来,走过去将挂着的佩剑取下来,递给贺若弼,肃然说道:“君前无戏言,你若是三日内拿不下虎牢关,朕要军法从事!”

    “喏!”

    贺若弼直接跪下,双手接过佩剑。

    贺若敦在一旁急得都要哭了,他看到儿子完全是忘乎所以,也不得不跟着跪下来,头都不敢抬起来。

    “行了,朕没有别的事情了,你们退下,回去后好好思虑下如何拿下虎牢关!”

    ……

    贺若父子离开宇文邕所在的大营,贺若敦就将贺若弼拉到离军营不远的小树林里,满脸愁苦说道:“你这是要让我们贺若家满门抄斩啊!君无戏言,三日拿下虎牢关,你这是在骗谁呢?”

    自己的儿子非常优秀,可以说必成大器,这个贺若敦是知道的。只不过,他有点“揠苗助长”了,而缺少基层的历练。

    “父亲,如果儿子今日不这么说,恐怕我们都已经人头落地了。”

    贺若弼轻叹一声说道,刚才脸上的狂热,早已消失不见。

    “噢?你有何高见?”

    “齐军打算突击河阳三镇南城,夺回南城,断我后路!”

    贺若弼不动声色的说道。

    哪知道贺若敦听了之后,哈哈大笑道:“你还太嫩了。”

    他看到贺若弼一脸不服气,压低声音说道:“高伯逸比你大不了多少,可是此人老奸巨猾,如此明显的障眼法,又怎么可能摆给你看?

    所谓虚则实之,实则虚之,兵法之道也。”

    贺若敦得意的摸了摸胡子,脸上就写着“赶紧来问啊小崽子”。

    “请父亲赐教。”

    贺若弼不情不愿的说了一句,在心里把老爹骂了个半死。

    “为父教你个乖。”

    贺若敦得意洋洋的说道:“神策军军在哪里,为父虽然没有确切消息,但却能猜透那高伯逸的心思,估计神策军就在荥阳呆着呢。等我们打累了,他们就会像是猛虎扑食一样扑过来。

    一路反打回去,然后像是撵鸡仔一样撵着我们四散奔逃。哈哈,这个答案简单吧?越是简单,你越是想不到。

    至于黄河对岸的水军啊什么的,那都是障眼法,做给我们看,好让我们分兵。”

    是这样么?

    贺若弼觉得贺若敦的想法很荒谬,但是仔细揣摩一下,却是越想越觉得可怕。

    “万一我们不分兵呢?”

    贺若弼觉得自己老爹既然都看出来,那肯定是不会按照对手的预设来行动啊。

    “我打你一拳,朝左边虚晃一下,却是想着出右拳。你看透了我的图谋,故意朝左边躲避,你觉得我会怎样?”

    贺若敦悠然问道。自己这个儿子从小就能说会道,经常让自己下不来台。此番能够在他面前装个哔,实在不要太爽了。

    “如果我这样出拳,猜到你判断出了我的意图,那么我虚晃的一拳,也能结结实实打在你身上。”

    贺若弼若有所思的答道。

    “孺子可教也!正是这个道理。高伯逸打的算盘就是,无论我们怎么出拳,他都有办法应对,毕竟,他拳头比我们更多啊!”

    贺若弼有点后怕的说道。

    父子二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担忧。

    “所以父亲是要撤军?”

    贺若弼判断自己老爹可能要怂。违反军令固然不好,但比大军被歼灭要好,二选一的话,傻子都知道要怎么选。

    “其实,你说得也没错。估计这三天,是我们最后的机会了。拿下虎牢关,这盘棋就活过来了。”

    贺若敦没有反驳贺若弼,相反,他觉得现在正好是搏一把的时候。既然高伯逸已经把“巧”玩到了极致,那么“以力破巧”,就成了唯一的选择。

    只要攻破虎牢关,齐国腹地就会门户大开!高伯逸耍的那些花招,全都变成了无用功。周军攻破虎牢关,并且守住,就能完全把洛阳吃到肚子里。

    剩下的,不是乘胜追击,而是牢牢的守住,消化地盘。未来甚至以迁都的名义大肆出征,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那样周国就已经达到了战略目的,不需要跟着高伯逸的指挥棒走了。

    所以从某种角度看,这也算是“成败在此一举”。

    “若是败了呢?”

    “不要回弘农城,全军回师河阳三镇,在南城外围建立防御,与洛阳城互为犄角。到时候咱们就跟高演成了难兄难弟。

    至于高伯逸,应该会在我们回弘农城的路上已经埋伏好了,走那边必死无疑。”

    贺若敦很怕自己是乌鸦嘴,但为了儿子,为了周国,还是把自己担心的事情全都说出来了,甚至连退路都想好了。

    至于困守南城,也是死路一条,贺若敦没有说,贺若弼也没问,因为没有这个必要。

    这种问题,还是等他们到了南城再说吧,如果能到的话。要是死在路上,没机会问了,若是攻下虎牢关,又没必要去问。

    父子二人,一前一后返回,在看到了旗帜,但还未进营寨的时候,贺若敦身后的贺若弼忽然问了一句:“爹,你相信天命么?”

    贺若敦顿时定住不动。

    很久之后,他才转过身来,温和拍了拍贺若弼的肩膀说道:“各人有各人的命,才没有什么天命。为父是不信邪的,每个人的路都是自己走出来的,如果靠天,那肯定是上天瞎了眼。”

    贺若弼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他能感觉到,其实老爹贺若敦也是相信“天命”的,只是他不服气而已。

    “不必多说,若是此战大败,为父定然会竭尽全力护你周全。”

    只说“护你周全”,而没有说“保陛下平安”,看来,贺若敦对宇文邕的不满,其实也差不多溢于言表了。

    “周国可以没有宇文邕,但是贺若家不能没有你!荣华富贵那些都是假的,只有小命才是真的。

    万不得已的时候,一定要保住自己的小命。为父的要求就这么一点,你一定要答应我!”

    看到贺若敦说得认真,贺若弼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这种直觉没有任何由来,就是感觉到,自己老爹……这一战后可能会不在了。

    贺若弼忽然有点鼻子酸,想起来从前很多父子相处的事情来。

    “走吧,入大营点兵。莫要做小女儿姿态。”

    贺若敦哈哈大笑道。

第1218章 东风破(1)

    虎牢关城头,韩擒虎手里的锤子已经换成了棒子,最后棒子也举不动了,变成了轻便的横刀。南北朝时期,横刀被大量装备,成为自下级军官以上的贴身装备。

    如果打仗的时候连横刀都出鞘了,那么意味着战斗已经到了最后关头,退无可退了。

    从昨天开始,周军就像是发狂了一样攻城,丝毫不顾忌伤亡,这应该是最后的总攻了。

    正在韩擒虎快要支持不住,城墙上的周军越来越多的时候,从自己这边的城墙楼梯上,涌上来一队又一队的弩手!

    他们装备着制式连弩,这种装备只有北齐禁军才有装备,其他州郡的郡兵,几乎都没见过。该连弩射程非常短,但是射速很快,一次性可以装填十支箭。

    这些弩兵冲上城楼以后,见到穿着黑色军服的周军就射。一队人在前面射击,另外一队人射击完以后,正紧锣密鼓的装填,两队人交替掩护,战术十分娴熟。

    韩擒虎在一旁看得一愣一愣的,弓弩手他见过不少,但是很少见这种配合极为默契,而且战术特别有针对性的队伍。

    “韩将军,请退下,这里交给我们就可以了。”

    弩兵中间走出来一位中年将领,对着韩擒虎拱手行了一礼。

    “你是……”

    韩擒虎一时间还有点懵逼,不过此时周军已经被击退,猝不及防之下,被射死不少人,其他的见势不妙赶紧跑掉了。

    “王峻将军所部伤亡甚大,回荥阳修整去了,换我部前来支援独孤将军。在下神策军周敷,这是我本部人马。”

    神策军!

    终于来了!

    韩擒虎一听这三个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他还以为高伯逸是要把他跟独孤信玩死呢。

    “韩将军还有事?”

    周敷疑惑的问道。

    他对韩擒虎还是很佩服的,没有此人,虎牢关只怕早就失陷了。

    “高都督……他不亲临虎牢关么?”

    韩擒虎问了一个憋着心中很久的问题。

    连宇文邕都亲自督战,来到虎牢关跟前,凭什么高伯逸不来啊?难道他真就不担心?心也太大了吧?

    韩擒虎很难想象,他这样有退路的人,都很害怕此战失败后万劫不复。高伯逸没理由不怕啊。

    “高都督运筹帷幄,不是我等可以揣摩的。”

    周敷好像有点生气,说话的态度冷淡了许多。韩擒虎瞬间明白了,这是犯了忌讳了。他连忙拱手告罪道:“末将初来乍到,很多事情都不知道,多多包涵,多多包涵。”

    韩擒虎以前是很狂的,只是现在,他狂不起来的,毕竟是寄人篱下。无论高伯逸从前如何,他现在是北齐的实质性一把手!这个人是不能得罪的。

    周敷很大度的摆摆手道:“高都督用兵如神,我军上下都十分信服,韩将军可能是不太了解。

    虎牢关这里,已经不需要韩将军了,请随独孤将军一起去荥阳修整吧。战役还未结束,追击周军的时候,可得指望韩将军出力呢。”

    周敷这话绵里藏针,又为自己的身份感到自傲,这让韩擒虎暗暗吃惊。

    看来,高伯逸能在齐国立足,掌控朝政,靠的就是神策军上下铁板一块,齐心协力。这不是靠个人威信就能实现的。

    宇文邕在周国也很有威信,为什么还有那么多人反对他呢?

    韩擒虎知道,这里头,一定有他不知道的关节。他满心疑惑下了城楼,回到城内的石屋,就看到同住一个院子的独孤信,已经让亲兵收拾好行囊准备动身了。

    看到韩擒虎来了,独孤信这才如释重负道:“我们的事情做完了,现在去荥阳吧,接下来,看高都督破敌。”

    独孤信一脸轻松的样子,让韩擒虎更疑惑了。

    “将军,我们不是一直在被动挨打么?何来破敌?”

    有的人脸被打肿了,非要说自己是胖子,韩擒虎并不赞同这种人生态度。

    “现在说什么估计你都不会信的,等这一战结束后,我再与你细细说道。什么都别啰嗦,收拾东西,赶紧走。”

    韩擒虎木然点头,他觉得自己似乎已经要触及到真相了,却总是还差那么一点点,沉浸在迷雾之中,看不清状况。

    ……

    “王琳送来消息,随时可以出击,就等都督号令。”

    郑敏敏念着王琳送来的战报,她已经麻木了。这几天全都是各种军令,进进出出特别繁忙。她有种预感,高伯逸正在做一件大事!

    甚至是决定天下走向的大事。

    “告诉王琳,不要登陆黄河南岸,只需要将水军组织起来,在黄河孟津渡周边四处游弋,驱赶黄河上的各种船只,就行了。

    当然,若是抓到了周军奸细,打一顿放他们回去。你将这些写下来告诉王琳,词句自己斟酌,你现在应该很熟练了吧。”

    高伯逸似笑非笑的看着郑敏敏说道。这位漂亮妹子立刻红透了脸,低下头来写军令,随即送给门口的传令兵传递出去。

    “看来,快要尘埃落定了。”

    高伯逸坐在胡凳上伸了个懒腰说道。

    “大局已定?”

    郑敏敏好奇的问道。别人不都说大将都是拿着刀砍人的么,怎么高伯逸像个文弱书生一般,就在书房里下令,甚至有自己的帮忙,连文书都不写了,怎么就大局已定了呢?

    “添油战术,兵家大忌,确实如此。

    只不过,同样的套路,我们可以反过来用,有奇效。”

    高伯逸耐心的跟郑敏敏解释道。

    “都督在说什么?”

    接触了几天军令了,郑敏敏仍然不明白高伯逸说得高深莫测,到底是什么意思。

    “猎物进陷阱了,你是猎人,发现了以后,会怎么做?”

    高伯逸目光灼灼问道,那双眼睛,让郑敏敏心中颤抖,具有难以抗拒的侵略性,让人无力抵抗。

    “妾身一介女流,哪里知道这么多。”

    郑敏敏开始耍无赖起来。

    “做了我的秘书,那就不是一介女流这么简单了。”

    高伯逸哈哈笑着说道:“一般人,都会急不可耐的下去抓猎物。可是猎物气力尚在,困兽犹斗之下,猎人也可能会受伤,这个道理你懂么?”

    这个道理郑敏敏还是明白的,被受伤猎物抓伤的猎人,那可不是一个两个,那是一堆一堆,时常都能听说。

    “所以呢?”

    “所以我就不断的给虎牢关换防啊,让新的生力军上去,换下旧军队,却不增加总兵力。这样就会让周军觉得,还差那么一点点,就能攻克虎牢关了。”

    “实际上,他们却永远也攻不破这座关卡,对么?”

    郑敏敏感觉自己又听懂了。

    高伯逸微微点头道:“不止于此。周军在攻城当中,先不提死不死人,起码他们是在消耗气力,靠着的是一股信念支撑着。

    然而,当他们知道,自己永远都不能攻破虎牢关的时候,会发生什么事?”

    “信念崩溃?”

    郑敏敏好奇问道。

    “没错,全军为之夺气。到了这一刻,我便带着神策军主力,从虎牢关直接杀出去,一直杀到潼关,像追赶羊群一样的追捕周军士卒!

    到时候,不要说是贺若弼,就是宇文邕,也跑不掉。到时候再顺便把洛阳的高演收拾了。

    这天下,就要定下来了。”

    此时此刻,高伯逸身上露出难以言喻的霸气,他哪怕是坐着,哪怕是手里没有一件兵器,也会让人觉得无人可以匹敌。

    “都督真是厉害。”

    郑敏敏言不由衷的说道,心已经跳到了嗓子眼。高伯逸的言外之意,她其实听懂了,只是不能说,说了就是忌讳了。

    但凡有点脑子的人,现在大概都看得明白了。

    高伯逸伸手将郑敏敏拉到自己腿上坐着,咬着她的耳朵说道:“此战若胜,你便来侍寝。我一番血战,总要有点彩头对吧。”

    郑敏敏被他轻薄得全身瘫软,喃喃自语道:“万一都督输了,妾身就一直等下去么?”

    她有点撒娇的意思,其实内心早已不像之前那么抗拒了。

    “万一输了,我回邺城第一件事,就是杀你表侄高润,高氏一族,除了高湜是我的人以外,其余的男丁,我一个不放过,会找各种借口宰了,以绝后患。”

    高伯逸冷冰冰的说道。

    这话让郑敏敏如坠冰窟!

    她刚刚还幻想着在这个男人身下温存,没想到很快就听到了截然相反的话。

    “为……为何会如此行事?妾身不觉得都督是滥杀之人啊。”

    确实,她到高伯逸身边,还没见过这家伙下令杀任何一个人。

    甚至还阻止了鱼赞去杀高润。

    “只有强者,才能对弱者怜悯。而弱者,却要想尽办法的好好活下去。

    此战我若是败了,齐国则有倾覆的危险。到时候高氏一族若是跟宇文邕高演他们里应外合,我和我的家人,会死无葬身之地。

    所以为了我不被杀,我只能先杀他们。

    但是此战若是我胜利了,将来灭周已经要提上日程。那些骑墙的,拿不定主意的,都会立刻站在我这边,我的力量,我能调动的资源,也会变得空前强大。

    在这种情况下,我有余力去原谅那些失败者,给他们一条生路,来告诉其他人,我高伯逸并非滥杀之人,只有肯低头,我就会给他们活路。这样愿意继续一路走到黑来跟我对抗的人,就会越来越少。

    这个道理,你明白么?”

    听到这话,郑敏敏心中好受了一点。如果高伯逸是一个动不动就需要杀人来活着的人,会让她觉得不能适应。

    高伯逸的话语里,带着深刻的人生智慧,强弱转换导致处事方式的迥异,威慑与怀柔之间,有着微妙的平衡,用得好,不亚于手里多出十万兵马,杀人诛心,不外如是。

    郑敏敏忽然觉得,成为这个男人的玩物,似乎也不是什么难以接受的事情,甚至还非常荣耀!这是一个百战成王之辈,比那些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强了不知道多少倍,可谓云泥之别。

    鬼使神差的,她轻轻的吻了高伯逸一下,很快两人便天雷勾地火一样抱在一起亲吻,像是要把对方吃下去。

    正当高伯逸已经完全按捺不住,打算在这里就占有郑敏敏的时候,门外响起了礼貌的敲门声,还有剧烈的咳嗽声。

    两人整理好衣服,郑敏敏小心的将高伯逸脸上的唇印擦掉,然后做贼心虚的坐到离他很远的地方,低着头装模作样的写着什么。

    “主公,独孤信将军和韩擒虎将军已经到了荥阳城内,想见主公一面。卑职已经将他们安排在府衙了,就在院子外面。”

    门外传来杨素的声音。

    “嗯,我知道了,这就去见他们。”

    ……

    虎牢关城下的周军营帐内,贺若弼和贺若敦二人,面色凝重的看着宇文邕送来的战报,还有催促的圣旨,想上吊自尽的心思都有。

    战报是南城的梁士彦送来的,说是周军打算搭建中央沙洲到南城的浮桥,试图封锁黄河河道。然后,他们就被一群凶悍的水军袭击了。

    对方战船操练极为娴熟,水战很有一套。而周军多半都是旱鸭子,船也是在黄河岸边征调的,一时间被打得溃不成军,刚刚建起来的浮桥,被对方一把火烧了,憋屈得不行!

    梁士彦向宇文邕示警,齐军已经完全控制了黄河河道,并且有一支来历不明的水军,不排除在黄河南岸登陆的可能性,哪怕是南城,也未必绝对安全。

    这让宇文邕感受到了后路被断掉的危机!

    本来他答应给贺若弼贺若敦父子三天时间的,现在看来,可能三天他都等不下去了!再等下去,齐军在弘农城以东的地方登陆,建立营寨,将周军归国的路堵死!

    军心浮动之下,宇文邕感觉自己小命都要交代在这里。

    “今夜,把剩下的军粮,全部都用掉。为父带着兵马,全力攻城!若是……出现什么意外的话,你赶紧的跑。”

    贺若敦一脸镇定的说道,好像不是在说跑路,而是在说吃饭。

    “父亲……”

    “你还看不出来么,齐军的反击要来了,今日那支神秘的军队,你不是缴获了一支连弩么,上面有神策军的记号,高伯逸已经来了,这是先头部队。”

    贺若敦拍拍贺若弼的肩膀说道:“你不要攻城,在城下好好看着。齐军的反击,定然异常凶猛。为父会为你顶住,你赶紧的回去救驾,然后带着残余的人马,去南城找梁士彦。

    只有这样,才能让齐军的注意力吸引到洛阳,让高演帮我们挡一刀。”

    听完贺若敦的话,贺若弼的心沉入谷底。

第1219章 东风破(2)

    “咻!”

    一支弩箭射进刚刚登上城头的周军士卒,他双手捂住喉咙,身体软软的栽倒在城楼下,成为尸体堆里面的一个注解。

    “撤退,交替掩护。”

    齐军这边,周敷果断下令,放弃城头,让周军先攻上来。神策军有五千人在虎牢关城内,城头这么小的位置,根本施展不开。

    更重要的是,他的麾下,以弩兵为主,现在弩箭快要射完了,杀周军也是杀红了眼。此时不趁着对方狼狈喘息的时候退却,难道要这些弩兵丢下先进的“连弩”不管,拔出腰间短刀跟对方拼命?

    虽然日常训练的科目中,弩兵的近身搏杀多有演练,但这么做,无疑是以敌之长,攻己之短。

    而且,让周敷放心的是,李达这混球带着他麾下的人马来“换防”了。这也是高伯逸的策略,除了独孤信外,不让任何一支军队在虎牢关镇守超过三天!

    时间一到,立刻就换防。打累了的部队,回荥阳郊外的神策军大营修整。所以看起来好像是周军在攻城,轮番消耗守军的体力。但实际上,却是高伯逸麾下各路人马,轮流在跟贺若弼带着的周军切磋。

    等同于他们被齐军围殴,实在不要太惨。

    这也是为什么贺若敦每每感觉就要攻破虎牢关的时候,立刻就会遇到生龙活虎的齐军。

    然后就又碰一鼻子灰。

    周敷带着人退下城头,贺若敦带着人还没在城头立足,立刻就有一支扛着步槊的齐军上了城楼。

    步槊这种东西,要结阵才能使用,但是它又比较长,在城楼这种狭窄的地方,根本就施展不开。

    贺若敦正要嘲笑对方不懂打仗,却惊讶的发现,这支军队使用的步槊,似乎比一般的要短……一些。

    要是在平地上,绝对要吃大亏。但是在这种狭窄地形里,却又是恰到好处。

    短了打人够不到,长了容易被女墙的凹槽卡到。

    这一切,似乎非常有针对性,似乎就是瞅准了在这里使用的。

    贺若敦不是贺若弼,他以前是个搞情报的,对于那些细枝末节的东西,有着天生的敏感度。

    这再次验证了自己的想法,那就是虎牢关,就是高伯逸给周军定下的预设战场。

    别说是占领城关了,就是能全身而退,都要感谢上天庇佑。

    撤退是不可能了,贺若敦咬着牙,带着麾下亲兵数十人,组成周军的“尖刀”,朝着楼梯的方向杀过去。

    砰砰砰!

    步槊的矛头打在木质的盾牌上,贺若敦带着人一点点的靠近,每一次呼吸都是提心吊胆。

    城墙之上,狭窄之地,搞不好就会掉到城里面。对手的招数没什么稀奇,就是“捅”!

    从盾牌的缝隙里面捅穿,轻轻一挑,一个人或者几个人就掉城下了。

    “咻!”

    一支箭从侧面而来,射落了贺若敦的头盔。他惊恐的发现,刚才那一支难缠的弩兵,正站城墙的另外一边,朝这边齐射,企图破话他们这些刀盾兵的阵型!

    一起挤上来的周军非但无法展开,反而被压缩空间,慢慢的朝后退。后面的人也无法支援到前排的人,反而被人用弩箭吊射!

    此战不可为!

    贺若敦再次肯定了自己的预测。

    齐军精锐来了,面前的这两股部队,或者说隶属于神策军的两支部队,配合明显比独孤信麾下的人马要娴熟。

    而且基本功和技战术非常精湛。

    这些人到了,只能说明一点,那就是:高伯逸来了!

    就算还没到虎牢关,起码也是在跟前晃悠了,齐军反击,就在眼前!

    今夜,或者明天清晨……谁知道呢?

    “鸣金收兵!”

    大阵后方的贺若敦,在亲兵的簇拥下,从土丘道上撤退下来,叮叮叮叮叮叮叮一阵乱敲之后,周军再次如潮水一样退去。

    这次攻城死了不少人,城楼下到处都是尸体,绝大部分都是周军府兵的。这些人不是不精锐,只是,所谓精兵,要看比较的对象是谁。

    很明显,周军府兵远不是神策军的对手,尤其是在这种地形,士兵的技战术水平,比将领的指挥水平要重要太多。

    看来高伯逸选择战场,也是有针对性的。周国并不缺乏能打仗会打仗的大将,但是士兵的训练水平,还不够火候。

    这也跟府兵的性质有关。

    宇文邕府兵改革以后,此时的府兵,正是处于青黄不接的状态。如果过两年,这些人经过历练,再来跟齐军交手,战损比或许会好看很多。

    再次退下虎牢关城头,贺若敦把儿子贺若弼叫到了跟前,说起了今天遇到的那两支军队。

    “父亲是说,那两队人马,都是神策军旗下的?”

    贺若弼皱紧眉头问道。

    这些人很扎手,尤其是在虎牢关城头这里,让人火大,却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独孤信的人,王峻的人,高伯逸的嫡系,这些人,轮流在跟我们过手,这说明什么?”

    贺若敦沉声问道。

    “强虏之末不能穿鲁缟?”

    贺若弼想起高伯逸写的那本《三国演义》,里面有这句话。

    贺若敦慎重点头道:“看来你已经明白了。现在我军大营里已经牢骚满腹,身心俱疲,却还没有攻破虎牢关。

    而养精蓄锐的齐军主力,却是马上要来了。今日我遇到的,明显就是负责打埋伏的连弩兵跟前锋的步槊兵。

    高伯逸亲自率领的主力,大概是在等最后一击。”

    贺若敦的话,让贺若弼无力反驳。因为这个猜测,能跟之前发生的很多事情吻合。

    “宇文邕还让我们分兵去扫清后路呢!父亲之前带着人上了虎牢关城楼,儿子在下面就接待了使者,唉。”

    贺若弼相当不满,却又不敢抱怨,害怕隔墙有耳。当然,连皇帝的名字都敢直接喊出来,其实也真是没什么好顾忌的了。

    大难临头,个人顾个人吧。

    “为父今夜带着一千人马驻守,其他的人,你直接带走。到了皇帝在的大营,不要听他说什么,直接将其软禁,然后马不停蹄带着所有人去河阳三镇的南城!”

    这样,很犯忌讳吧?

    贺若弼很想问问他老爹,是不是刚刚喝多了上头。

    “非常时期,非常对待,皇帝要看的只是结果而已。如果唯唯诺诺的,只能吃败仗,那要来何用?

    你选择忠心,也不是要愚忠,而是要能分辨轻重缓急,懂了吗。等你们走远了,为父我自然会带着人马跟你们在南城汇合的。”

    贺若敦的话,听起来更像是告别,甚至是永别。

    他难道不知道,宇文邕这个人容不得别人摆布自己么?

    贺若敦是知道的。

    但是,在齐国强大的政治军事压力下,宇文邕有什么不满,都要忍着。所以哪怕贺若弼让他不爽了,他也必须要依仗贺若弼。

    至于要秋后算账的事情,那得等到宇文邕有余力进行秋后算账才行。若是连这个月都活不过,想那么久干嘛?

    “爹,咱们这是兵变吧?”

    贺若弼小声问道。

    “如果我们都死了,那兵变的机会都没了,先活下来再说。”

    贺若敦冷冷的丢下这句话,就下去挑选“勇士”去了。他对士卒们说是挑选最先攻城的人,而实际上,这些人只不过在大营内固守,根本不可能出大营去送死。

    ……

    “今天,周军退得有点快,不像是被你打退的。”

    虎牢关城头的签押房里,周敷皱着眉头教训李达说道。后者之前跟他吹嘘什么“零伤亡”,一来就打退了周军,神勇无敌之类的。

    周敷却觉得不是那么回事。

    来之前,高伯逸对李达反复叮嘱,万事都要听周敷指挥。这厮虽然不服周敷但是对高伯逸还是言听计从的。

    李达喝了口水掩饰自己的尴尬,然后沉声问道:“那你觉得如何?”

    “周军要跑!”

    周敷冷冷说出了自己的判断。

    今日在城墙之上,他其实就已经做好了放周军到城里来打的安排,没想到,周军的指挥官,临时让他们退走了。

    到最后,周敷预备的后招全部没用上,让对方跑了。

    “当时他们明明就还有余力的,为什么就退了呢,不会是被你吓退的。”

    周敷感觉好像要抓到了关键点,却还差了些东西。

    “也对,今日打起来的时候,我们都还在试探,他们绝大部分都是被弩箭射死的,真正被我手下人用步槊捅死的不多。”

    李达难得说了一句大实话。

    “难道是因为高都督要亲临虎牢关了?”

    李达疑惑问道。

    周敷先走一步,还不知道这个消息,听李达说起,这才恍然大悟。

    “不好了,周军今夜就要跑。你我合兵一处,一起攻打周军大营,试探一番。”

    “如果是陷阱呢?”

    李达问了一个颇有深度的问题。

    “打仗有不冒风险的事情么?咱们哪个不是把脑袋别裤腰带上,刀口舔血?”

    说得也是!

    李达微微点头道:“高都督说一切听你的,那我这就去点齐兵马,我在前,你从两翼包抄。”

    李达说得煞有介事,却见周敷瞪了他一眼道:“这些废话还用你来教?快去点兵!要是周军跑路了,等高都督来,看他不把你屁股打开花!”

    ……

    夜已深,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血腥味,周军前锋大营已经被毁,剩下的一百多人,聚成团抵抗,被周敷所率领的神策军团团围困!

    满大营都是尸体,猛虎下山的神策军牛刀杀鸡,贺若敦和他麾下那一千人,就好像羔羊一般,稍微反抗了一下,就被冲散,分割包围,逐个歼灭!

    只剩下贺若敦亲率的最后一点人了。

    神策军的包围圈分开一条道,周敷走了出来。正好地上有一面周军的旗帜,他冷笑着用这旗帜给自己擦了擦脚底板,走到全神戒备的周军残兵面前。

    “你们谁能说得上话,出来一下,我就饶你们不死。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这些人聚而不散,肯定是有主心骨的,周军大将,很可能就是在里面。

    “我是周军主将贺若敦,你若是能放过我这些弟兄,我愿意让他们放下武器。”

    贺若敦走了出来,面色无惧的跟周敷对视。

    “将这些人缴械,押去虎牢关!”

    周敷气得直咬牙,下了令转身就走,根本没有跟贺若敦说话的兴趣。

    刚刚接到传令兵送来的消息,高伯逸带着神策军主力,已经到了离城关不到五里的地方。没想到,周军早一步,跑了。

    虎牢关城门大开,出来许多辅兵,将周军的尸体收敛,就地挖坑掩埋,如同处理不可再生垃圾一般。

    很多人生得伟不伟大不知道,但死得真是一钱不值。

    ……

    等周敷带着人马回城的时候,在城楼上,碰到了带着一大堆亲信“视察”的高伯逸,他身边还跟了个不认识的漂亮女人。

    “大都督,周军跑路了。”

    周敷有些羞愧的说道。

    果然是跑了么?

    高伯逸只是木然点头,并未表现出吃惊或者恼怒,应该说,现在的结果,就在他的预料之中。

    要是周军大将连这一点都算不到,那真就不用混了,军事水平下降到跟宇文邕一个样,那还打什么仗啊。

    “天黑容易被伏击,将士们修整一下,明日追击周军。对了,周军留下来断后的人是谁?”

    高伯逸似乎想起这件事来,问得很突然。

    周敷拱手道:“此人名叫贺若敦,也不是无名之辈,大都督应该认识。”

    认识么?当然认识。

    高伯逸嘿嘿冷笑了一声,想起以前的某件事情来。儿子犯下的罪,让爹来承担,这应该算是中国人的传统了吧。

    “人在哪里,带我去见一下,很久没见这位老朋友了呢。”

    山不转路转,高伯逸也是没想到,贺若弼老爹贺若敦,居然有一天会落到了自己手里,还真是有些讽刺啊。

    “好的,大都督请随我来。”

    周敷带着高伯逸七弯八拐的,来到了虎牢关破旧的地牢,这里泛着陈腐的味道,似乎很久都没有关押过犯人了。

    其实也难怪,因为虎牢关在高孝珩来洛阳之前,一直是处于半废弃状态,这里的地牢,自然也不可能有什么犯人。

    高伯逸看到某件牢房里,在火把的照耀下,贺若敦正盘坐在地上,闭着眼睛,嘴里念念叨叨着什么,似乎是佛经。

    周国信佛的人不少,虽然宇文邕灭佛了,但历史上杨坚上位后,佛教很快就死灰复燃。

    看到这一幕,高伯逸甚至觉得有些滑稽。

    一个带兵打仗的将领说要放下屠刀,也配么?

    “我对贺若将军一直是神交已久,只可惜一直没有机会见面呐。”

    高伯逸一脸假笑着说道。

第1220章 东风破(完)

    贺若敦盘坐在地上,犹如老僧坐定一般,似乎任何人都无法让他的内心起波澜。怎么说这位原来也是跟着韦孝宽混过,对于密谍的种种内幕,他知之甚详。

    至于高伯逸是干什么出来的,贺若敦更是了若指掌。对付高伯逸这样的人,什么都不说,就是最好的自保。

    “先提醒你一句,你儿子贺若弼跟我有私仇,你说我会怎么收拾你呢?”

    高伯逸笑着问道,只是这笑容有点冷,也像是抛媚眼给瞎子看了。贺若敦连眼睛都不睁开,不给他任何机会。

    不得不说,贺若敦这样的人,确实比较扎手。可惜啊,他也是个拖家带口的人,只要是有家族的人,就有牵挂,就不会无懈可击。

    只有像竹竿这样爹妈都不认,连名字都不想对别人提起的人,才是没有破绽的。贺若敦显然做不到这一点。

    “我们做个交易怎么样。如果你把周军的详细情况都告诉我,那么我向你保证,这次就算打败周军,只要贺若弼不死在战场上,我就让他安然回到关中。

    虽然说兵不厌诈,但是我的志向是什么,你应该很清楚。君无戏言这句话,我还是能保证的。

    举头三尺有神明,你都一阶下囚了,我没必要耍那种手段。”

    威逼利诱,十分庸俗的老套路,但胜在好用。

    贺若敦是明白人,你对他用刑是没用的,这类人,对于酷刑的忍耐力,也比一般人强很多。更何况,高伯逸已经没有时间了。明天早上天一亮,他就要带着神策军出击,跟周军来一场硬碰硬的正面较量!

    靠用刑,显然无法在一晚上就撬开贺若敦的嘴巴。

    特别是,高伯逸感觉用酷刑逼迫犯人开口,实在是一件很没有技术含量的事情。如果遇到后世前苏联专业训练的间谍,你用古代的行刑手段,把他打死,他也不会开口说一个字。

    贺若敦睁开眼睛,眼神漠然的看着高伯逸,依然不说话。不过很明显,关系到贺若弼,他有些动摇了。

    “你不需要怀疑什么,现在黄河孟津渡口建水寨的,就是王琳和他麾下两万士卒。这些人,随时都能截断周军退路。只需要我一个命令就行。

    不过他们现在的作用,是作为疑兵,让宇文邕举棋不定。没有我抬手,这次贺若弼死定了。这么跟你说吧,我就没打算让宇文邕回关中去。

    你最好还是把你知道的说出来,起码贺若弼能活到我攻破关中后逮住他。若是那时候心情好,饶他一命也未可知,明白么?”

    这个人,就是来自阿鼻地狱的恶魔!

    贺若敦面色难看,强忍着内心的恐惧与躁动,依旧不开口。他在等着高伯逸暴跳如雷对自己用刑!那样的话,就说明这一位实在是没什么招数使出来了。

    “你不开口也行,反正,宇文邕这次跑不掉。我明年就率军攻入混乱的关中,到时候,你们贺若家满门都跑不掉,你可别怪我心狠手辣哦,谁让你今日想当英雄呢,我就让你们一家都去当英雄好汉。”

    高伯逸皮笑肉不笑的说道。

    那样子在火把的照耀下,格外瘆人。

    “你想知道什么?”

    贺若敦用沙哑的嗓子问道。

    “诶,这就对了嘛。你们周国的文臣武将,暗地里投靠我的又不是一个两个。你不是第一个,更不是最后一个,完全不必要有什么心理负担嘛。”

    高伯逸变脸如翻书一样,此刻脸上的笑容让人如沐春风,这让贺若敦很是惊奇,似乎刚才对方那张脸不属于他一样。

    “宇文邕手里还有多少人,河阳三镇梁士彦还有多少人,还有多少粮草辎重。各军主将是谁,有多少是精锐府兵。”

    高伯逸一连串问了许多问题,贺若敦没有私藏,知道的他都如数家珍的和盘托出,不知道的他也没有忽悠高伯逸。

    人就是这样,一旦失去了底线,那就变得毫无底线。就像是某个老实人一场意外中杀了人被人发现,他会一不做二不休的把证人也杀掉,到时候杀红了眼睛,杀掉几十人也不是不可能。

    心中的恶念一旦放大,就没办法再压制,贺若敦就是如此。为了家族,为了儿子贺若弼,他必须要赌一把。

    万一高伯逸耍花招呢?有没有这个可能?

    绝对是有的。

    只是贺若敦顾不上啊。

    哪怕知道高伯逸有耍诈的可能,他也宁可相信对方,因为如果不答应对方,后果会更加严重。

    要是周国强,齐国弱,贺若敦断然不会这么“听话”。他现在是担心,高伯逸的威胁,有一天会变成现实!

    他不可能拿自己全族的性命开玩笑,哪怕高伯逸只是在讹诈。

    “好了,贺若将军这么配合,我也不可能不给你面子对不对。”

    高伯逸对门外守候的杨素说道:“找人来解开贺若将军身上的镣铐,找个干净的房间,好好伺候着。放心,贺若将军是不会跑的,我相信他绝对不会跑。”

    他回过头,给了贺若敦一个灿烂的笑容道:“对吧?贺若将军?”

    “高都督放心便是。”

    贺若敦黑着脸说道,心中恨透了高伯逸,却不能把对方怎么样。他现在十分担心儿子贺若弼的命运,因为,高伯逸要么不出手,一旦出手,将会极为狠辣!

    这不是宇文邕能抗衡的,虽然不知道要怎么收尾,但是贺若敦知道,周军此战必败无疑。

    ……

    “主公,刚才那一幕,真是精彩。”

    杨素看到高伯逸闲下来了,连忙凑过去奉上彩虹屁。

    高伯逸深知杨素的性格,微微点头道:“这次做得不错,那么多军队,互不统属,你能把粮草全部调拨到位,让他们都没有怨言,确实花了不少功夫吧。”

    杨素此战中被高伯逸安排在荥阳的水次仓,从邺城那边输送过来的粮草,全都被送到了不同的军队手中。杨素做事的秘诀就是“不患寡而患不均”!

    其他的,没有什么值得夸耀的。

    不管是独孤信也好,王琳也好,神策军也好,粮草的标准都是一样的,每日多少,都是定量!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杨素这样一碗水端平,大家都没有怨言,减少了很多麻烦。

    “主公,贺若敦会不会跟我们留了一手啊。我感觉不太像,但是也不能排除吧?”

    杨素疑惑的问道。有了贺若敦的消息,他们就对周军的内部情况了若指掌了。别看这点区别,其实两军交战,若是能做到知己知彼,几乎是稳赢不输的局面。

    力量天平上一点点小小的砝码,都足以改变战局。

    “贺若敦不会说谎的,因为我们是强大的一方,周国是弱小的一方。他能骗我一时,等我回过味来,秋后算账,他的家族就灰飞烟灭了。贺若敦是聪明人,知道要怎么做选择的。”

    高伯逸十分笃定的说道。

    这个年头的世家,都是极度自私且虚伪的。又喜欢好名声,又要家族长久发展。典型的又要出去卖,又要立牌坊。

    “对了,主公应该是还有后手吧。这个贺若敦留在我们这里,貌似也没什么好处,毕竟他跟韩擒虎不一样,不可能真心为我们效力的。

    既然不能用,此人又有些真本事,不如杀之。”

    杨素做了一个手掌劈砍的动作。

    如不能用,则杀之,这是时代的主旋律,大家都这么玩的,只能说杨素的观点代表了大部分人的想法。

    不过高伯逸不这么想。

    任何一笔血债,后面都是需要偿还的。高伯逸才不是个喜欢当债主的人。

    “跟我走,让你看一出好戏。”

    高伯逸拍了拍杨素的肩膀说道。

    二人来到虎牢关城头,只见周敷正带着人清理现场,防备着周军杀一个回马枪,虽然这种可能性几乎为零。

    “大都督有什么吩咐?”

    看到高伯逸来了,周敷连忙过来打招呼行礼。

    “好说好说,把那一百多周军俘虏找来,我要跟他们说话。”

    高伯逸笑着说道,脸上的表情很轻松。其实周敷也很害怕他会下令杀俘。古语有云:杀俘不祥。

    中国古文化里有一个观点,就是每当你杀一个人,这件事所造成的后果,就会影响你自身的气运。那些杀人如麻毫不顾忌的人,历史上多如流星一般,其兴也勃,其衰也忽。

    如朱温,如石虎,如侯景等等。

    周敷也很害怕高伯逸变成那样一个人。而且这百来号人,实在是影响不到什么,又不是胡人,他实在是下不去手。

    “放心,杀俘不祥的道理我还是知道的。连贺若敦我都没杀,杀那些士卒又有什么用?”

    这种说法很有说服力,周敷微微点头道:“末将这就去把那些人找来。”

    周敷做事很干练,一炷香的功夫,那百来号周军战俘,就被神策军的士卒带到跟前来了。

    “放心,这么晚把大家叫来,不是来杀你们的。这点肚量,我高伯逸还是有的。”

    站在那些战俘面前,高伯逸大度的说道。

    这话让那些极度恐惧不安的战俘都放下了戒备,主要是高伯逸的态度很温和,不太像是要搞事情的。

    “这样的,我跟你们没有私仇,也知道你们的家都在关中,所以不打算为难你们。

    现在天色已晚,明天天亮,我放你们回去,你们可以去河阳三镇的南城,去找梁士彦将军。我吩咐各路齐军都不阻拦你们便是。”

    此刻高伯逸说话的语气和声调如同圣人!

    世界上有没有这么好的人啊?

    这些周军俘虏心中升起一个古怪的想法来。

    因为高伯逸的做法,实在是太不合常理了,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这些俘虏们回去,定然会把齐军的情况告诉宇文邕。

    要知道,战场上一点点的意外,都有可能造成雪崩的溃败!凡是有点脑子的主帅,都不会做放俘虏回敌营的事情,哪怕他不会杀这些人。

    “不过呢,我要告诉你们一个情况。”

    高伯逸轻咳一声道:“贺若敦将军,已经投靠我了,他把周军大营的情况,也都跟我说了。你们没有多少兵马了,此战已经败了。接下来,就是被我赶到河阳三镇的南城困守。

    你们的退路,已经被我截断,黄河上的那些大船,也都是我的军队在操纵。如果我放你们回去,不过是迟一点收割你们的性命罢了。

    那个时候,你们可能不会像这次一样,会有小命站在我面前再次当俘虏。那样,等于是我推你们入火坑,间接杀死你们。

    所以,现在我给你们两个选择。”

    高伯逸抬起自己的左手,指着身侧道:“喜欢当英雄的,站在我手这边,等会放你们走。你们可以回去跟宇文邕共存亡。那样的话,大家各安天命,谁也别怨恨谁。”

    这话说得大义凛然,令人无法反驳。真叫做“仁至义尽”了。

    这些俘虏都听得动容,不过却没有移动脚步。他们在听高伯逸后面的话。

    “不想去冒险的,就安分的待在虎牢关里,战后,你们隐姓埋名,在邺城郊外分一块田,重新娶妻生子,过另外一段人生。待天下一统之后,再回关中去。”

    不得不说,高伯逸的第二个方案,非常有诱惑力。这些俘虏的脚底板就像是长了钉子一样,动也不动。

    他们中很多人打仗已经打累了,不想再打下去了。一听有退路,脑子里的那根线断掉,再也接不上去了。

    “高都督,您大仁大义,我们都佩服之至。只是,在下家中父老都在关中,若是苟活邺城郊外,岂不让家人蒙羞?

    对不住了。”

    一个身材健硕的周军战俘,直接走到了高伯逸的左手边,似乎已经下定决心要回归周军大营。

    可惜,他只有一个人,其他俘虏,虽然一个个面露愧色,却动也不动。

    “高都督,在下也想回去。”

    接下来,一连走了十多个人。

    然而剩下的人,似乎决心甚为坚决,说什么也不挪动一步了。

    大概十分之一的人选择回归。

    “求仁得仁,我派人现在就送你们一程,等与周军接洽后,他们再返回。”

    高伯逸对身边的杨素说道:“你带着一队人送他们走。”

第1221章 杀人诛心

    第二天天亮,离虎牢关不远的周军大营,已经被加固。周军在这里垒土,形成了一个半月形弧线。周军主帅,周国皇帝宇文邕,手持佩剑,位于防线后方,面色沉静,一言不发。

    贺若敦对儿子贺若弼的教诲是,回去以后打晕宇文邕先跑路再说!他就没考虑到一个情况,贺若弼才二十岁不到,他哪里敢啊!

    带着周军前锋回撤,跟宇文邕合兵一处之后,贺若弼才向宇文邕汇报了前方战况:齐军得到增援,高伯逸带着神策军主力来了,大战在所难免。

    贺若弼并没有老爹贺若敦那么看透世情,他心中还有热血,做不到不战而逃这样的事情。在这一点上,他和宇文邕是有些相似的。

    在得到了前方战报后,热血沸腾的宇文邕,同样激动了。为什么这样说呢,因为齐军从开战以来,就像是缩头乌龟一样不出来,被动应对。搞得宇文邕好不恼火。

    现在好了,神策军终于滚出来了,这一战只要赢了,所有的战略颓势,都会一扫而空!对此宇文邕非常确信。

    逃跑?这种时候谁会逃跑?

    其实胜负这种事情,有时候很难说的。乱拳打死老师傅的情况,历史上出现得不要太多了。那些所谓的英明睿智,有时候在事后被证明并非最优选项。

    东晋桓温攻略蜀地的时候,攻城失败下令撤军。结果一个传令兵将撤兵命令说错了,说成了进攻。一通乱拳下令,反而攻下了城池,让东晋攻略蜀地最终成功,成为了桓温崛起的基石。

    宇文邕和贺若弼的“脑子发热”到底是愚蠢还是放手一搏,那要到事后才能证明。

    “你父乃是国之栋梁,若是他未死,朕花多大代价,也要将人换回来。”

    宇文邕走到贺若弼身边,拍了拍对方肩膀安慰道。这种姿态对于一个皇帝来说,已经很难得了。

    贺若弼连忙单膝跪下行礼道:“有陛下这句话,末将今日豁出性命去杀敌,定要助陛下成就一番伟业!”

    贺若弼激动的说道。

    “好!好!朕果然没有看错你!今日你我君臣齐心破敌,朕就不信那高伯逸有三头六臂!”

    正在这时,从深秋清晨的阴影中走出一队步骑皆有的小队,举着白旗,不过百余人而已,完全对周军构不成威胁。

    “没有朕的命令,不许放箭。”

    宇文邕轻声下令道,因为他看见杨素了。这队步骑结合的队伍,领头的正是杨素。

    “杨素求见周国皇帝,送还俘虏。”

    杨素在阵前大声喊道。

    周军弓弩手齐齐将手中的弓弩放下,这阵势明摆着就是送人回来的,因为他们都看到了未骑马的那十多人,穿着破烂的周军黑色军服,一看就是俘虏。

    “替朕谢谢高都督,等会刀剑无眼,让他自己长点心!”

    宇文邕从军中出列,不耐烦的说道。

    齐军摆出的姿态很高,一副“仁义之师”的样子,若是将眼前这队人马射杀,难度极小,道义上失分却极大,得不偿失。

    还不虚伪的表态一下,捞点政治形象。

    “那在下就替高都督谢过周国皇帝,这就告辞。哦对了,等会打起来,我军乃是王者之师仁义之师,不杀俘虏的,各位尽可以放下兵器。”

    杨素呵呵笑道,对着宇文邕抱拳行了一礼,随即带着骑兵狂奔而去,让宇文邕下令射箭都来不及。

    “罢了,又是高伯逸的鬼蜮伎俩。传令下去,今日若有战功斩获,按三倍计算,回到关中,朕绝不食言。”

    宇文邕对贺若弼下令道。

    命令下去之后,果然,周军士卒一个个都跃跃欲试,仿佛打了鸡血一般。

    宇文邕走到杨素送来的那些俘虏面前,刚要开口,其中那个最先决定返回的大个子周军,一把跪在宇文邕面前,用狮子吼一般的声音跪下啼血哭诉道:“陛下,我们被俘本有百余人,那高伯逸许诺田产,大部分人都不愿意回来。

    其实末将也不想来,可是!”

    说到这里,他站起身,用极大的声音愤怒指着贺若弼道:“他们贺若父子二人,与那高伯逸暗中内外勾结,贺若敦这个狗贼已经投靠了高伯逸,要不然,怎么这么多天咱们浴血奋战都没攻下虎牢关呢?

    那么多兄弟,都是被这对父子害死!

    末将回来,就是要揭露他们的丑恶嘴脸!陛下,切莫相信贺若弼,他跟贺若敦乃是一丘之貉,打算拿着陛下的人头到高伯逸面前摇尾乞怜封侯拜将的!

    陛下若是不信,等会在齐军之中,绝对能见到贺若敦,在下这些袍泽都能证明!”

    说完,这位周军战俘在所有人都来不及反应的一刹那,闪电般抽出自己的佩剑,直接抹了脖子!

    他如此“诽谤”主官,不管在哪个军队里,无论他说的是不是事实,说完这番话以后也是个大写的死字,还不如自刎当场,以死明志。

    如果他不自刎,宇文邕会觉得这厮是中了高伯逸的奸计,或者他本人就是奸细。可是人死为大,这位周军低级军官一自刎,他说的假话也变成了“真话”。

    宇文邕呆住了,贺若弼愣住了,周军全军都傻了!

    宇文邕说要不惜一切代价换回贺若敦的话语犹在耳边,半个时辰之后,贺若父子就有洗不干净的通敌卖国嫌疑,简直让人感慨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作为说这话的人,宇文邕本人更是觉得受到了极大愚弄和嘲讽,把他的智商按在地上狠狠摩擦。

    刚才贺若弼说的话有多么慷慨激昂,现在宇文邕就感觉有多恶心虚伪。

    “这位勇士,他说的可是真的?”

    宇文邕把目光投向了另外一个回归的周军俘虏。

    “陛下……在下不知道,不过那高伯逸确实说贺若敦已经投靠齐国了,所以看在他面子上,放我们回来。其他的,在下什么也不知道。”

    这位周军士卒实话实说道。

    宇文邕又询问了其他人,多半都是跟这位说的一样,也有人趁机进谗言,说此番攻打虎牢关不利,失败的有些莫名其妙之类的。

    本来站在宇文邕旁边的贺若弼,已经被宇文邕的亲卫死死按在地上,只要周国皇帝一句话,这位周国猛将就会立刻被拖下去处死。

    “你们在做什么?朕什么时候说要杀贺若将军了?”

    宇文邕转过头,对麾下亲兵吼道:“还不快把人放开!”

    他走过去把贺若弼扶起来,拍了拍对方身上的灰尘说道:“朕对你父,其实不甚了解。他到底会不会投靠高伯逸,朕心里也没底。但是!”

    他看着贺若弼的眼睛说道:“朕对你绝对信任,朕相信,你绝不会背叛朕!”

    宇文邕将自己的剑鞘递给贺若弼说道:“那把剑不能用了,剑鞘送给你,宝剑也是要剑鞘的。唯有忠诚,才是保护你的剑鞘,希望你将来和今日一样,忠于周国,忠于朕!”

    贺若弼接过剑鞘,含着热泪直接跪下给宇文邕磕了三个响头,一句话也没说。

    然而,他们都没想到的是,此时此刻,蒙蒙亮的天色下,从树林里走出来了一位穿周军铠甲的将领,正是贺若敦无疑!

    宇文邕和贺若弼再次愣住了。难道,他们都中了高伯逸的挑拨之计?贺若敦只是走失了,并未被俘,更没有背叛周国?

    宇文邕心里一松,对着贺若弼轻轻点了点头。

    不一会,贺若敦来到军中,来到他面前,脸上很平静,也很疲惫。

    “贺若将军昨日是走失了么?怎么现在才回来,你麾下千余兵马呢?”

    宇文邕不动声色问道,他麾下亲兵,已经暗暗戒备,就连贺若弼,都隐隐护着宇文邕,似乎并不相信他爹贺若敦。

    “昨日全军被神策军数万人绞杀,最后只剩下百余人幸免,末将也被俘了。”

    贺若敦神情灰败的说道。

    “被数十倍于己的敌军精锐围杀,也不算什么,贺若将军辛苦了。”

    宇文邕皮笑肉不笑的说道,已经怒到极点。

    贺若敦对此有所察觉,于是跪下谢罪道:“末将作战不力,请陛下责罚。”

    责罚?

    呵呵!

    宇文邕冷笑着问道:“高伯逸此人,向来心狠手辣,他不杀俘或许是真的,但是放你回来,莫非老虎也会吃素么?”

    老虎会不会吃素贺若敦不知道,他只知道,今天早上高伯逸就跟他说:你可以走了。

    贺若敦担心儿子贺若弼的安危,自然不会留在虎牢关,独自一人上路,不久就来到周军大营,于是就有了眼前这一幕。

    “这个末将并不知道,他只是将末将放了,并未说什么。”

    宇文邕看人识人的本事,还是可以的。刚才他为什么会相信贺若弼,那是因为他相信贺若弼这种直脑子的,要是有猫腻,早就被自己看出来了。

    不是他不可能玩套路,而是他根本不会玩套路!

    但是贺若敦此人……宇文邕一向就不太喜欢,小心思多。更何况,就在刚才,他发现贺若敦脸上表情复杂,眼神闪烁,远不如贺若弼坦荡。

    那么一个合理的解释就是,贺若敦为了贺若家,确实暗地里帮高伯逸做事!这次断后乃至这次被俘,都是一手安排的。

    而贺若弼,则是什么都不知道!

    这简直就是韩擒虎他们韩家的翻版,只不过这次是反过来了,爹打算跟齐国混,儿子依然在周国当皇帝的亲信大将,两边下注,两边都不得罪!

    无论哪边赢了,贺若家都是赢家,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宇文邕怒极反笑道:“好,好,好,贺若将军果然是公忠体国的典范啊!”

    “来人,拉下去斩了,人头祭旗!让所有心怀不轨之人都看看,这就是背叛周国,背叛朕的下场!”

    宇文邕对着亲兵怒吼道!

    “陛下不可!”

    “陛下冤枉啊!”

    前一声是贺若弼的,后一声则是贺若敦的。

    “你若是想随你父,那就随他去。甚至你现在去投那高伯逸,朕都不拦着你!但是,你不能一面为你父求情,还一面辜负朕对你的信任!贺若弼,你当朕是三岁小孩么!”

    宇文邕愤怒大吼道。

    贺若弼闭嘴了。

    贺若敦也不挣扎了,安静的被宇文邕的亲兵押着下去了。

    一炷香之后,他的人头被人装在盒子里送到了宇文邕面前。

    “朕不想看这个叛逆,直接祭旗!”

    宇文邕一脸恶心的摆了摆手说道。

    整个过程,贺若弼就这样憋屈的在旁边看着,握着剑鞘的手,却只能把手指捏得发白,不敢将宇文邕给他的那把剑鞘扔到地上。

    人生有太多的无奈,人生也有太多的隐忍与妥协,并不全是意气风发。

    这一刹那,贺若弼好像领悟了昨夜临走的时候,贺若敦对自己说的那番话。家族的传承,个人的牺牲与妥协,命运的无情捉弄。

    他不是没想过老爹贺若敦死在战场上,也不是没想过被高伯逸杀掉泄愤。

    但是贺若弼绝对没有料到,贺若敦居然会被宇文邕杀死,还杀得让自己连反驳的理由都找不到。

    毕竟,贺若弼也感觉,自己老爹很可疑。站在宇文邕的角度说,为了大军的安全,杀掉贺若敦,应该说是一个比较好的选项。

    你要说宇文邕没给贺若敦解释的机会,那似乎也不是。

    种种迹象看,宇文邕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随便换一个普通的皇帝,他们父子二人,现在早已人头落地了。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到底是哪里不对劲了?

    贺若弼心中闪过无数疑问,却始终没有答案。事情到底是如何发展到这一步的?到底是谁做错了?

    宇文邕?自己?还是老爹贺若敦?

    一时间,之前心中的那些豪气,那些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勇气,全都消散殆尽。

    “贺若弼,军法森严。你父背叛周国,背叛了朕,已经是铁板钉钉的事情。希望这些,不要影响到你,朕依然信任你,你也不要让朕失望!”

    宇文邕沉声说道,态度已然没有了之前的亲热和随意。

    其实这也很正常,爹是叛逆,儿子会对自己死心塌地?换谁都会怀疑的吧,宇文邕已经做得很好了。

    贺若弼满嘴苦涩,拱手道:“末将定然不辜负陛下信任。”

    宇文邕微微点头,轻声说道:“下去准备吧,神策军要来了。”

第1222章 时代不相信眼泪(上)

    清晨的雾气已经散去,虎牢关城关大开,硕大而坚固的城门,带着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如同猛兽张开大口,即将吞噬人命。

    千呼万唤始出来,神策军全军集结于虎牢关,今日终于猛虎出笼,要跟周军生死相搏,一战定乾坤。不得不说,高伯逸其实也是个干脆麻利的,如果有可能一战而胜的话,绝不会跟对手无聊的消磨时间。

    “主公,您放贺若敦离去,是有什么谋划吗?”

    杨素不解问道。

    好不容易抓到一条大鱼,最后却放掉,岂不是功亏一篑?

    对于高伯逸的思路,杨素一直有些跟不上。

    “不过是离间贺若父子与宇文邕之间的计谋罢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高伯逸不以为然的说道。把贺若敦放了,难道宇文邕见面就会杀对方么?

    呵呵,他可没有那么幼稚。所有的战术,都是为了战略服务的,所有的战略,都是为了最终目的服务的。

    高伯逸的目的,就是打赢这一战,其他的,都是为这个目的服务。放贺若敦回去,宇文邕心中肯定会不舒服,因为他和贺若弼是立下了军令状的。

    现在贺若父子没攻下城关,反而被齐军打得大败,还被俘了最后给高伯逸“好心”的放了回来。宇文邕又不是圣人,他当然会有想法!

    既然有想法,那么就会对周军的指挥、决策产生影响,从而造成不可知的严重后果。如果宇文邕真的十分大度不去计较,也不去猜疑,会怎么样呢?

    那样的话,就算是宇文邕走运,对高伯逸,对神策军,又没什么大影响!兵不厌诈,反正闲着不也闲着么。

    “周军已经被我们拖得疲惫不堪,放掉那些周军战俘,不过是显示姿态,让他们不再坚定抵抗。至于贺若敦么,只是给宇文邕上点眼药罢了,无伤大雅的。”

    像贺若敦这样的人,根本不可能被高伯逸所招揽,更别说重用了。将其放掉,可以显示自己的大度,又能刺激一下宇文邕,何乐不为呢?

    高伯逸倒是没料到,这个时空的宇文邕,并非前世那个老辣深沉,能独立干掉宇文护的宇文邕,他现在的火候还欠缺了点。

    概括点说,就是因为高伯逸的搅局乱入而揠苗助长了。

    少了那十多年的隐忍,学习,潜伏,现在的宇文邕,意气风发尤胜前世,心机手段却远远不如。

    高伯逸万万没想到宇文邕居然拿贺若敦的人头祭旗!如果他能猜到这一幕,一定会用更毒辣的计策。

    “主公,此战之后,周军难免遁逃,他们会走哪里呢?要是他们原路返回弘农城,这局面还有点不好办了。”

    杨素沉声问道。

    周军退回弘农城,固然是吃了大亏。但是,潼关还在他们手里,只要有个万人的精兵,自保绰绰有余。局面不过是回到宇文泰对抗高欢占据下风那个时代。

    周国倒也没有亡国危机。

    “王琳的人马,已经埋伏在弘农城到洛阳之间的官道两旁。宇文邕若是走弘农城,等于是给王琳送大功而已,我巴不得他走这条路。”

    说完,高伯逸幽幽一叹。

    因为昨夜在审问贺若敦的时候,对方就说,周军若是战败,打算退到河阳三镇的南城固守,然后伺机乘船,送宇文邕和军中大将沿着黄河北上!

    这一段黄河非常湍急,唐代的时候,洛阳输送长安的漕船,起码要损失四成在这一段。但是起码,比被人伏击在路上,要靠谱多了。

    高伯逸左思右想,发现这条线路,还真是周军唯一的一条“死缓”之策。暴死和缓死,若是非要选一个出来,你会怎么选?

    “主公是说,周军会撤退到南城,然后跟洛阳金墉城互为犄角?”

    杨素对这里的地形还是很熟的,他本人就是出自弘农杨氏啊,这里几乎都算是他老家了!

    “你说得不错,这一战,只是奠定局面。但是想着全歼周军,还有点不够看。”

    高伯逸骑在马上,随着神策军大队一起向前。眼前的场地渐渐开阔起来,很明显,决战的地点马上要到了。

    两军决战,都会选择对自己有利的地形。不过如果没有伏击机会的话,双方都会默契的选择一个没有树林,,没有河流,并且地形开阔的场地进行决战。

    因为你不知道对于自己有利的地形,会不会在某种状况下,变成对敌军有利的地形。反而不如拉到一片空地上大家各凭本事互砍来得靠谱。

    “报,大都督!周军在前方三里地列阵,新月形。并且他们临时垒起了土丘,并在上面布置强弩。剩下的卑职不敢靠太近,所以具体的也不太清楚。”

    斥候拱手大声说道。

    情况跟高伯逸预料得差不多。

    假如宇文邕真的带着周军一路逃到南城布置防线,并与洛阳的高演能有效配合,到真有可能会打自己一闷棍!

    现在这样,正好是比较理想的情况。

    高伯逸微微松了口气。

    打仗就是这样,尽人事,知天命。自己在战前已经把粮草都调配到位,荥阳的水次仓高速运转。

    各军都轮流上阵,除了独孤信部丧失战斗力以外,其余的部队体力上只能算是热身,还远远谈不上疲惫。

    他将各路人马集中调配,把辅兵算在内,数量已经远远多于周军,战场上的各个节点,都有所把控。

    此战后,修整后的独孤信部会攻打宜阳,王琳部会攻打兵力空虚的弘农城,而神策军则是会围困金墉城,然后拿下洛阳!

    至于退到南城的周军,不过瓮中之鳖而已。

    要是做了这么多功课,都不能打赢周军的话,那高伯逸也无话可说了。

    “杨素,传令下去。此战犹豫不决者,出工不出力者,无论是谁,无论官职多高。战后军法从事,并取消家眷在邺郊的所有福利,并贬为奴隶,入工坊做工到死!

    此战若胜,战功按三倍计算,阵亡者的家眷,我高伯逸养他们一辈子。都把平日里的本事用出来。

    谁今日为我高伯逸流过汗,流过血,我一辈子记得他今日之恩。原话传下去!”

    “得令!”

    杨素激动得浑身颤抖,热血沸腾!

    他一直等待的,不就是这一天么?现在这一天终于来了。

    “命张彪带着刀盾兵从中路突破,不要在意伤亡,要快速突破。”

    “得令!”

    杨素接令又下去了。

    “让李达带着纸甲军从左路包抄,盾牌什么的全都不要用,我只要速度!”

    “得令!”

    ……

    一道道命令下来,神策军如同一架精密的战争机器一般,大军队形展开,延绵数里宽。高伯逸还让陈真带着人在大阵后方多竖旗帜,以壮声势。

    不要说打,就是光看着,这支军队就很有那股“王者霸气”的味道。

    周军这边,宇文邕黑着脸看着对面的齐军越来越近,心里暗暗有些后悔。

    之前一冲动,把贺若敦给杀了祭旗,现在回想一下,其实可以战后再处置此人的。

    可是话又说回来,如果那时候不杀贺若敦,军心绝对会动摇的。特别是自己这里还有贺若父子立的军令状!

    他不可能杀贺若弼,可这事总得有个人出来“背锅”吧?不然军法岂能儿戏?

    贺若敦作为军中大将,此战他定然会指挥一部分人马。若是此人被高伯逸收买(这个可能性不小),战时稍稍放一点水,那么他指挥的那个地方,绝对会成为齐军的突破口!

    宇文邕不敢赌,或者说,孤注一掷的他,早已没了赌博的资本。

    杀了贺若敦之后,他明显能感觉到,大军的神经都紧绷起来了。贺若敦几乎是除了贺若弼和梁士彦以外此战官职最大的周军将领了,连他都能被宰,还有什么人敢懈怠?

    “此战你为先锋,莫要让朕失望。”

    宇文邕转过身对身后的贺若弼说道。

    “喏!末将必当效死!”

    贺若弼拱手道,语气却再也没有了当初希望建功立业的慷慨激昂。

    他似乎在父亲贺若敦被斩的那一刹那,长大了。

    其实人的心理年龄,有时候跟生理年龄没有绝对的线性关系。父母在的时候,孩子永远都是孩子,永远有父母顶在前面。

    一旦父母都不在了,所有的事情都要自己拿主意了,这时候,原本的“孩子”,才会真正的长成“大人”。

    一如现在的贺若弼。

    当然,“为父报仇”什么的事情,他从未想过,也不可能去做。人生有太多的无奈,悲剧发生的时候,往往你无力去阻止,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一切发生。

    这是人生的悲哀,更是时代的悲哀。一如贺若敦对贺若弼说过的,大家都是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讨生活的,一不小心,脑袋就掉了。

    手持暴力的人,往往死于暴力,仿佛宿命的轮回。

    齐军来的这一刻,贺若弼的内心反而很平静。

    “咻!”

    宇文邕身边不远的一只床弩射出长矛,不过并未射中目标,只是狠狠的扎在地上,矛杆不断晃动。

    四周劫后余生的神策军兵卒,却仿佛完全没看到一样。他们赤红着眼睛,举着盾牌在死命的朝前冲锋,速度极为惊人!

    从未亲临决战的宇文邕,被对面齐军强大的气势给震慑了!

    军队和军队,只要一比较,就能看出好坏来,尤其是自带的那种气质,是盔甲和兵器掩盖不了的。

    这一刻,宇文邕心中前所未有的慌乱!

    “陛下!齐军从右翼包抄过来了!”

    一个传令兵气喘吁吁的单膝跪倒在宇文邕面前。

    那支军队速度快得不像话,就像是身上没有穿盔甲一样!面前齐军的状态,跟虎牢关上跟周军耗时间那支疲惫的军队是完全不同的状态。

    别说是宇文邕,就是周军中的大小将领,都被眼前一幕给震撼了!

    你连续跑步,每天十公里,又睡不好觉。一段时间后跟人家每天休息好,又热身好的运动员相比,状态自然是差了十万八千里!

    “陛下!右翼被击溃!那支军队朝着中军来了!”

    又一个传令兵送来了不好的消息。

    南北朝中后期的决战,都是军阵厚度薄,战线宽度大的线性战争。左右翼和中军之间相隔极远,夸张的时候,可以达十多里地!

    当然,这种发展,跟骑兵的运用是分不开的。

    听到这个消息,宇文邕心中慌得一批!

    “贺若弼,你带着人去支援右翼!”

    开局第一轮,宇文邕就打出了几乎是最后手段的底牌。

    “喏!”

    贺若弼骑着马,带着位于大阵后方的骑兵,朝着右翼而去。

    宇文邕吐出一口浊气,临时垒起的小土丘,在一定程度上挡住了齐军凶猛的攻势。张彪带着刀盾兵爬不上土丘,高伯逸立刻让周敷带了一队步槊兵将刀盾兵替换下来,从下方拿着步槊去捅上方的周军。

    场面一度十分滑稽!

    “陛下,左翼被齐军的骑兵突破!”

    传令兵又送来了让宇文邕头晕目眩的消息。

    眼前的一幕已经很明显了,高伯逸就是用的中央对峙,两翼突破的战术。两翼的神策军都是穿改进版纸甲的,甚至已经不叫纸甲,而可以称为是“棉甲”了。

    这种铠甲不仅保暖,适合秋冬使用,而且轻便,防御箭矢效果极为拔群。

    高伯逸将这些人作为两翼突破的主力!

    这就是打硬仗,我的人体力比你好,比你能跑,比你装备好,还比你数量多!

    就是欺负你!

    正在这时,贺若弼骑着马朝着中军而来,他还好,马身上已经中了几箭,血流不止。

    “陛下,右翼已经崩溃,救不回来了。此战不可为,撤退吧!齐军很凶,顶不住。”

    这话其实已经不需要他说,宇文邕已经看到自家的所谓“精锐大军”,阵型摇摇欲坠,似乎各处都在崩溃的边缘,不存在哪里顶不住的问题。

    因为都要不行了。

    “陛下,今日我贺若弼就带着你杀出重围。”

    贺若弼从亲兵手里接过马槊,将已经从战线正前方突破的神策军士卒刺翻在地!他用巧力,在宇文邕骑乘的战马屁股上扎了一下,马儿开始夺命狂奔!

    他回望四周,穿着红色军服的神策军将士宛若血潮一样,将苦苦抵抗的黑色军服周军砍翻,不断的渗透到大阵中央来。

    “完了。”

    贺若弼轻叹了一声,骑马追赶宇文邕去了。

第1223章 时代不相信眼泪(中)

    乱糟糟的战场,到处是死人,到处是溃退的兵卒,到处是无奈血腥的搏杀。

    这一战周军首先从右翼开始崩溃,然后这种雪崩一般的失败,像是瘟疫一样传染,导致中军大坏。

    而贺若弼带领的援兵,根本止不住逃兵,反而被冲散了阵型。遇到李达率领的“纸甲军”,几乎是一触即溃。

    此战神策军获胜的要诀,除了体力远胜对方,技战术精湛外,就一个“快”字。

    左翼的李达,几乎是人人一把长刀,直突周军阵线。抛弃了碍事的步槊,抛弃了无用的盾牌,趁着周军愣神的当口,一举突入大阵之中。

    随着战线各处都处于紧张搏杀,这一点点的突破,很快就让周军的防线四处漏风。

    本就薄弱的左翼,更是被神策军的轻骑突入。周军连日作战,疲惫不堪,奔跑不便的弱点,被放大到了极致。

    哪怕前方的弧形土丘还能保持住阵型,可你两翼都被敌军突破,除了死战外,还有别的路可以走么?

    这时候,前期积累的不利因素,全都集中爆发。

    比如说齐军不杀俘虏。

    比如说贺若敦出卖周军情报,此战必败。

    比如说后路被断,回不去弘农城。

    胜利的时候大家都不会去想这些事,而一旦失败,这样那样的问题都来了。至于高延宗率领的那队“伪军”,早就趁着夜色逃之夭夭,回洛阳去了。

    “跪地缴械不杀!”

    “跪地缴械不杀!”

    “跪地缴械不杀!”

    轻装上阵的神策军督战队,扯着嗓子大喊,这样的声音响彻战场。还在抵抗的周军,一个个都不自觉的放下兵器。

    高伯逸披着红色大氅,走在尸横遍野的空地上,微微皱了皱眉头。

    “让王元逊收拢战俘,看看有没有他熟识的人,如果有,把那些人选出来管理战俘。”

    王元逊是王思政的长子,现在在神策军里管理后勤。当然,他只是负责指挥辅兵,生火做饭扎营一类的杂物,调配粮草这样的大事,轮不到他来管。

    那是行军长史的职责。

    不过这样的安排,已经很对得起王思政了。

    “大都督,我们找到了这个。”

    一个斥候指着周军大阵中央立着的高大旗杆,上面还挂着一个人头,看起来十分骇人。

    “把人头取下来,看看是不是贺若敦的。”

    高伯逸轻轻摆手说道。

    不到一炷香功夫,人头被装盒子里送到,高伯逸麾下亲兵禀告,根据战俘交代,这个人头确实是贺若敦的,被盛怒的宇文邕砍下来祭旗。

    “还真就不留情面啊。”

    高伯逸啧啧感慨了一番,内心毫无怜悯。

    他若是宇文邕,定然也会杀了贺若敦,只不过,不会用宇文邕那么激烈的方式。

    一个人的大度程度,都是跟自身实力相匹配的。没有实力的大度,就是纵虎归山,自寻死路。

    俗称: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

    周军有很多人都逃走了,包括宇文邕,包括贺若弼在内。这一战,并未抓到很多大鱼,只能说是奠定了大局。

    “剩下的就是收尾了。”高伯逸小声自言自语道,并未表现出多少兴奋与雀跃。历史上多数人倒在胜利前夕,在没有把洛阳地区的敌军全部扫清之前,谁也不能说高枕无忧。

    “杨素?”

    “卑职在!”

    高伯逸身后的杨素大声答道,语气中难以压制的激动,就差引吭高歌了。

    “带着一队人马去找王琳,让他们不必埋伏了,直接包围弘农城。我倒是要看剩下的周军,敢不敢出潼关。”

    “喏!”

    杨素领命而去,此时战场上的零星战斗已经结束,高伯逸看着穿着黑色军服的周军俘虏,被慢慢集中起来。他们看上去人人带伤,面色灰败,根本兴不起抵抗的念头。

    神策军如狼似虎的搏杀,给他们留下了几乎是永生都难以磨灭的深刻印象。这一战的“惨烈”,会时不时出现在他们的梦魇当中。

    “全军打扫战场,清点斩获。杀俘冒功者,取消此战战功。”

    丢下这句话,高伯逸就转身离开了战场。他发现自己的心肠越来越硬,也越来越有上位者身上的那种味道了。

    只讲成败,无视牺牲,一将功成万骨枯。此战神策军亦是有不少阵亡者,对于他们亲人的悲痛,高伯逸无法做到感同身受。

    更不要说此时此地,无数变成尸体的周军将士了。

    一粒时代的灰尘,砸到一个家庭,就足以让这个家分崩离析。

    “原来能够活着,就已经很好了啊。”

    高伯逸摇头叹息道,不知道是在叹息那些幸存的周军战俘,还是在叹息什么别的。

    ……

    洛阳西北角的金墉城城头,高演正焦急不安的走来走去。高延宗昨夜带着军队全须全尾的回来了,然后告诉了他一个不算好消息的消息。

    宇文邕决心在今天跟神策军一决雌雄!

    今晨高演已经将斥候放了出去,现在斥候还没回来。

    “道和,你觉得此战如何?”

    高演转过身对一脸平静的唐邕问道。

    “陛下,不用开了,周军必败。”

    唐邕叹息一声说道。

    高演不理军务,他却不能不理。从种种迹象看,高伯逸正在“谋定而后动”,要是今天这一战输了,只能说这厮打仗的水平太臭,前期积累了那么多优势都不顶用。

    话说回来,高伯逸要是这么废柴,能平定晋阳?能干掉段韶?

    所以期待这一战的结果,不过是高演在寻求些许心理安慰罢了,并没有什么卵用。可是这话过于残酷,唐邕不忍心告诉高演。

    “道和怎么就知道必败呢?”

    高演有些不服气的问道。

    “陛下,微臣并非是看不出高伯逸的手段,只是没有力量去阻止罢了。”

    话音刚落,一个亲兵急急忙忙的跑上城楼,满头大汗的单膝跪下对高演说道:“陛下,周军今晨与齐军决战,惨败。宇文邕和大将贺若弼等人遁逃,只怕前往北面的河阳三镇南城去了。

    至于周军其他人,多半都当了俘虏。卑职亲眼所见,千真万确。”

    这话把高演的脸打得啪啪响,正好验证了唐邕的话。

    “退下吧。”

    高演无力的摆了摆手,几乎站立不稳。

第1224 章 时代不相信眼泪(下)

    贺若敦的尸体被人找到,高伯逸非常“贴心”的让人将头跟身体缝上,看起来起码没那么糟糕了。

    “早就跟你说了不要回去,你偏要回去,看吧,现在如何?”

    高伯逸失望的摇摇头说道。

    天地良心,他真没指望这次坑死贺若敦,打的主意,不过是让周军将帅失和而已。宇文邕还真是敢做啊!

    不过说真的,这么搞也没啥稀奇了。五代十国后期,后周柴荣指挥的高平之战,战后砍了大小几十个大将,几乎把全军的高级将领杀了一大半。

    比较起来,其实宇文邕只能说是眼里容不得沙子,心狠手辣还远远谈不上。

    此战周军有几千俘虏,此刻都被集中起来训话。

    当然,这些人已经从回来的那十多个俘虏那里知道,齐军,或者说高伯逸麾下的神策军不杀战俘,现在大体上都还比较稳定,没有想搞事情弄得大家都不自在。

    “规矩跟他们都说过了么?”

    高伯逸问杨素道。

    “当然是等着主公来训话,卑职哪里敢越俎代庖啊。”

    杨素恭敬的对高伯逸行礼,态度比从前还要谦恭。甚至都可以用谄媚来形容。如果不认识他的人,还以为这厮是个马屁精。

    可是只要对杨素有点熟识的人都知道,这厮平日里嚣张的不行,眼睛长在头顶上,谁也看不起,唯独对高伯逸服服帖帖的。

    “真是多此一举。”

    高伯逸嘴上不悦,心里却是明白,杨素这厮拍马屁的水平很高,难怪前世的历史上,杨广对杨素如此器重。

    “诸位,都听好了,规矩我只说一遍。”

    高伯逸大声喊了一句,周军黑压压一片,没有一个人说话,都在等着高伯逸的下文。

    “每十人一组,选出一组长。一人逃亡,先斩组长,剩余的二抽一杀,二人以上逃亡,全队皆斩。”

    高伯逸说出了十抽一杀的升级版,更加“人性化”,同时也将人群分化。

    “每十组为一队,百人中有一人逃亡,全队饿一天,有两人以上逃亡,全队饿三天。如果不想被饿死的话,那么,你们自己看着办。”

    这一招没有杀人,却是比杀人更狠。

    “如果你们安分守己的话,战后将会回到邺城,到邺西城担任劳工,做满一年后,可以在邺城附近分得土地,安家落户。等天下一统之后,你们甚至可以恢复正常身份,但前提是,你们不要搞事。

    只要发生一起逃亡事件,在以上的基础上,我将会更进一步锁紧你们脖子上的套索。你们对我尊敬一点,我就对你们放松一点,尊重都是相互的。

    那么就这样了,我军不杀战俘,也不虐待战俘,但是,更不会把你们当大爷供着。”

    说完,高伯逸侧过头对杨素说道:“让神策军将士们都多休息下,所有的杂务,给这些战俘来做。

    那些临时征调的辅兵,放一些回乡吧,调动这么多人,粮仓怪吃紧的。”

    之前没有打败宇文邕,高伯逸当然不敢放松警惕,这些辅兵们的伙食标准,几乎赶得上以往战兵的标准了。

    现在宇文邕率领的周军大败,估计也翻不出什么浪来了,自然,高伯逸需要节约点粮食,把苦活累活都交给这些战俘来做。

    如果他们不反抗,那么正好节省了人力,也为他高都督和神策军赢得了“王者之师”“仁义之军”的名号。

    如果这些人反抗,高伯逸正好让他们知道秋风扫落叶,到底是怎样的一种残酷。

    听完这些,在场的周军战俘一个个都面面相觑,脑袋灵光点的,已经察觉到这些复杂规则里的深深恶意。那些脑子不太灵光的,到现在还不明所以。

    “让王元逊在里面找熟人吧,把神策军各大主将都找来,我要开会!”

    高伯逸交代完杨素就离开了。

    在收拾完宇文邕之前,还有一件大事没做。这块石头,一直压在高伯逸心头,让他出征在外的时候,心里都不舒服。

    树大根深的渤海高氏一族,至今尚未跟高欢一脉做切割(高欢挂靠到渤海高氏,属于典型的政治投机,至于他是不是高氏的人,史上并无定论)。

    高伯逸一直都非常担心,渤海高氏会因为各种原因,在自己这边受到挫折的时候,转而支持高演等人。

    世间的道理,其实都是趋利避害的生意,而非是风花雪月的主义。高伯逸非常相信,这帮人在某些时候,连爹妈都敢卖。

    现在,高欢一脉的几乎所有还忠于他们的人,都在洛阳城,或者叫,都在金墉城里。打败宇文邕,重创周军,某种程度上,只是高伯逸顺手为之。

    他更想做的事情,其实是“攘外必先安内”,解决掉洛阳这个大麻烦,才是高伯逸最优先的选项。

    帅帐内,神策军大小将领都到齐了。这些人看高伯逸的眼神,跟站前稍稍都有了些许不同,如果真要说,那就是更加火辣,心中的饥渴,几乎是难以抑制!

    美女的诱惑?

    呵呵,古代有句话叫“大丈夫何患无妻”。

    比起滔天的权势给人带来的诱惑,什么绝色美人,都是休闲的奢侈品。只有不缺权势的人才会当回事。

    “周军主力已经被击溃,残余逃到河阳三镇的南城。现在我想攻略洛阳城,你们都说说想法吧。”

    高伯逸开门见山的说道。

    此战各将都有出色发挥,他们彼此都清楚,不是自己打得好,而是高伯逸调度有方,事前准备充分。

    现在,这些人都把目光集中在洛阳身上。谁能攻下金墉城,毫无疑问,在高伯逸心中的分量,增加的那何止是一筹?

    只不过洛阳虽然残破不堪,可金墉城不仅城池很小兵力难以展开,而且城墙非常高大,还被分为了三个独立的区域!

    除了围困外,几乎找不到什么好办法来对付金墉城!

    高伯逸前世北齐北周洛阳之战,周军十多万人愣是拿金墉城没办法,被段韶带着一两千精锐解围了。

    可见这座“小城”,其实非常扎手。

    “主公,金墉城城池高大,要不……挖掘地道如何?”

    李达出了个馊主意。

    没想到众将眼睛一亮,你还别说,李达这厮平日里只会拍高伯逸马屁,没想到这次倒是出了个好主意。

第1225 章 最后的战役(上)

    挖掘地道,乃是古代攻城的一种老套办法。虽然从很早的时候就出现,但却是被历朝历代的将领们广泛使用。

    并且屡试不爽。

    当然,也有玩不转翻车的,最后变成了笑柄。

    总之,鉴于古代城池多半都是用“板筑法”填土而成,因此,挖掘地道,确实可以有奇效,能从城墙下方通过,直接在城内开一个洞。

    甚至很多城池都是暗道,可以从城内地道直通城外,某些地道,甚至长大十多里地,洞内用砖石衬彻而成,俨然跟现在的防空洞类似。

    比如说建文帝逃走的密道,后世被人发现,就建的不仅隐秘,而且工程质量极高。

    打仗的时候挖地道没什么讲究,用木杆支撑起地洞,一直挖到城内即可。当然,敌军并非是木头做的,一旦察觉你的挖地道,那么他们也会用各种办法破坏你的作业进程。

    比如灌水!比如在你地道上方开个洞,烧树枝放出浓烟!甚至直接让地道塌陷,让你自己麾下的人马陷在里面。

    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战术就是战术,没有万能这种说法,会不会奏效,全看攻守双方的对抗如何进行。

    李达提出这个战术,倒也是符合金墉城的情况。

    城池小,城墙高,军队无法展开,不能形成规模优势。

    对此高伯逸不置可否。

    办法不能说不好,只是,在此之前,还可以试试别的,比如:劝降!

    “诸位,你们还有别的好办法么?”

    高伯逸沉声问道。

    “主公,不如这样。征调民夫挖掘黄河,引一条沟渠到金墉城下,大水漫灌之下,高演必定手忙脚乱。”

    杨素出了个馊主意。

    “你是想将来的时候,方便建设洛阳么?”

    高伯逸笑着问道。

    此举很明显一举两得,在金墉城下开一渡口漕运,可以极大方便洛阳在将来,成为关中和河北的漕运。

    “不错,只是这个搞法,工程量浩大,得不偿失。”

    高伯逸摇摇头说道。

    隋唐的时候,不是没人这么想过。只是后来,因为各种原因,该工程被无限期搁置。比较起来,还是李达说的挖地道好搞一点。

    “李达,那些周军战俘你来指挥,让他们挖掘地道通往金墉城。”

    高伯逸当机立断,谁提出来的,交给谁去做。

    “主公,派人进城里劝降,也是要得。”

    杨素继续补充道。

    这个点子成本很低,试一试也不是什么坏事。

    其他人想了半天,愣是没找到什么其他的好点子。金墉城太小了,城墙又高得变态,高伯逸有点理解,为什么他所知的历史上宇文护二十多万周军都拿小小的金墉城没办法了。

    愣是送了个《兰陵王入阵》的典故。

    “主公,卑职觉得,先扫清洛阳城比较重要。金墉城补给有限,完全是无根之木。如果说要想个笨办法的话,那么肃清洛阳其他地区,然后死死围困金墉城,不失为一个保底的好办法。”

    张彪以前南梁的时候在扬州做过大都督,提出来的建议四平八稳的。高伯逸微微点头,如果所有的办法不奏效,只能用这个去耗时间了。

    “杨素,你去一趟枋头城。我让你准备的东西,你应该都放在枋头在吧?”

    高伯逸想起来一件事,看着杨素问道。

    东西?

    杨素恍然大悟道:“对对对,主公不说卑职还忘了,确实东西都在枋头好久了。”

    高伯逸微微点头,现在大概就这样吧,他给高演准备了一些好东西,希望还能用上。

    ……

    高伯逸率领着神策军及其麾下辅兵共计五六万人,兵临洛阳。他命王峻率领的洛阳边军,将洛阳西北角的金墉城团团围住,并为土工作业做准备。

    命鱼俱罗和周敷带着本部人马扫荡洛阳,抓捕奸细和可疑之人,命张彪在金墉城以西的要害位置扎营布防,不到三天时间,洛阳就被彻底占领。

    高演手下很多人都心存侥幸,认为神策军只会围住金墉城,他们则是躲在洛阳城的民居内,跟还未迁徙走的洛阳普通民众住在一起。

    这些人都被一一逮捕,集中起来审问,甄别。

    各地的情报,都被送到驻扎在白马寺神策军总部。高伯逸坐镇于此,分析各方动态,基本上,所有的情况都跟自己原先预料的差不多。

    宇文邕逃到了河阳三镇的南城,并且在南城外围建筑泥墙,打算长期坚守。

    弘农城的周军大门紧闭,如临大敌。他们已经被王琳所部围困,不过王琳也没有攻打城池,大概是等着神策军攻克南城之后,拿着宇文邕的信物,直接让弘农城的守军开城投降。

    渗透到潼关以西的探子回报,周国已经紧急动员了一批边军,死守潼关和蒲坂城,毫无要出征的迹象,大概,是打算放弃弘农防线了。

    毕竟,此番周军折损了不少有生力量,作为前哨的弘农已经无法守住,将来或许会面临很长一段时间的战略被动,这也是难免的事。

    洛阳城里,还留下了不少大世家的旁支,尤其是拓跋元氏的人。高伯逸强令他们每家都出人,加入周军战俘之中,帮忙挖掘地道。一时间金墉城外围变成了一个大工地,到处是垒土堆的人。

    时常出现在金墉城城头的高演,对此毫无办法,要出击又没有这个胆子。这种感觉,就像是一根绳索套在脖子上,越收越紧。

    攻略洛阳的准备,正在一点点的推进着,沉默而稳定。

    直到这天,高伯逸见到了一个人,收到了一封让他很意外的信件。

    ……

    白马寺的一间禅房内,高伯逸看着眼前五花大绑的年轻男子,疑惑问道:“敢问先生高姓大名,来找我高某人何事?”

    “这就是天下闻名的高都督待客之道么?”

    这位一看就不超过二十岁的年轻人,不屑的说道。

    高伯逸可不敢放松警惕,这年头什么奇人都有,像竹竿那样的,一个打自己十个。要是被行刺,岂不让人笑掉大牙?

    “你乃是不速之客,懂么?”

    高伯逸皮笑肉不笑说道。

    “鄙人刘休征,高都督看过在下怀里的信之后,自然会松绑的。”

    这位带着关中口音,高伯逸已经猜到了些许可怕的事实,面色渐渐阴沉下来。

    “来人,松绑。”

第1226 章 最后的战役(下)(本卷完)

    高伯逸手里捏着一封信,是一个令人意外,却又情理之中的人写来的,言辞“恳切”,让人无法拒绝他的“好意”。

    匆匆将信看完,高伯逸将信纸放在桌案上,轻轻敲击着桌面,很久都一言不发,似乎是在考虑什么难以抉择的事情。

    “对了,你叫刘休征对吧?”

    高伯逸忽然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位很年轻,甚至有些瘦弱的青年。

    “回都督,在下正是。”

    刘休征拱手行了一礼,不卑不亢的退后一步。

    “你们,这是在威胁我么?”

    高伯逸沉声问道。

    话音刚落,禅房内的侍卫不约而同将手放到佩刀上,只要高伯逸一声令下,就能把眼前这人砍成肉泥。

    “我们哪里敢威胁高都督啊,这只是在做一个交换而已。王琳的家眷,还有独孤伽罗……换取我国皇帝陛下平安回归关中。

    仅此而已。”

    刘休征面色无惧,来之前,他就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了。

    “宇文宪,是用的白衣渡江这一招么?看《三国演义》学的?”

    高伯逸有些好笑的问道。

    哪知道刘休征十分严肃的说道:“鄙人参与了齐王殿下的所有决策,攻占襄阳,确实是受到高都督的启发。

    齐王殿下一直都很崇拜高都督,这绝不是在说笑。”

    “所以,我应该觉得很荣幸?”

    “如今天下高都督做不到的事情,应该不多。恰好,襄阳这里,就有一件。”

    刘休征绵里藏针的说道。言外之意就是:你虽然很牛逼,但是砍掉的脑袋,你也接不回去。

    高伯逸微微点头道:“书信留下了,你可以回去告诉宇文宪,就说他的条件我答应了,不过为了以示诚意,请你们先退出襄阳城再说。”

    刘休征显然得到了宇文宪的交代和授,他双手拢袖行礼道:“那在下就替齐王殿下答应了。待高都督放了人,齐王殿下自然也会将那些家眷交还给贵军的傅伏将军。”

    “那就请阁下在军营里多呆几日吧。来人,好好招待,莫要怠慢了。”

    高伯逸忍住暴怒的冲动,和颜悦色对着刘休征一笑,亲切友好的会谈结束,各自都得到了想要的答案。

    刘休征被带下去以后,高伯逸无力的揉了揉自己酸胀的太阳穴,人力有时而穷尽,他没有三头六臂,总有照顾不到的地方,这不,就让汉中的宇文宪“偷塔”了。

    傅伏在接手襄阳的时候,遇到一件难题,就是王琳军守卫的人马,信不过高伯逸,不愿意退出襄阳城,亦是不愿意跟着王琳北上,供高伯逸驱使。

    因为他们的家眷几乎都在襄阳。

    当时周军已经出兵,为了稳定军心,高伯逸并未强迫王琳弹压这些人,而是命令傅伏在随县(今湖北随州)待命,准备随时接手襄阳城。

    没想到傅伏还没等到高伯逸的命令,就听到了一个惊天噩耗。

    镇守汉中的宇文宪,擅离职守,撇开他的上司尉迟迥,带着亲信部下和边军,悄悄的将部队前移到郧乡县(今湖北郧阳),然后将部队伪装成经商的漕船,白衣渡江,顺着汉江而下,偷袭襄阳成功!

    以宇文宪麾下的兵力,要在荆襄兴风作浪,难道还有点大,他打的也不是那个主意。

    宇文宪认为,如果攻略洛阳的周军进展顺利,那么他在襄阳的行动,可以起到骚扰齐军的作用,可以侧面牵制一部分敌军兵力。

    如果攻略洛阳的周军进展不顺,甚至陷入绝境,那么,襄阳城内王琳军的家眷,应该可以让“换”一点东西,不管是什么都好。

    没想到,宇文宪攻陷襄阳之后,还找到了独孤伽罗!这个女人带着跟杨坚生的独孤勇和跟高伯逸生的高丽华,生活在襄阳城内一处幽静的小院子里。

    如果不是宇文宪恰好就认识独孤伽罗,搞不好还抓不到这条大鱼。

    而且,此女现在又怀上了高伯逸的子嗣。

    这让宇文宪觉得,他手里的牌,应该有点分量了。想逆转乾坤或许很难,但保住自己皇兄宇文邕平安回关中,应该是绰绰有余了。

    当然,也不排除高伯逸是渣男,自己的女人可以不要,未出世的孩子可以不要,亲生女儿也可以不要。

    若是高伯逸能做到这点,宇文宪也只能用残忍的手段来回敬这位无情的大都督了。战争无情,只讲目的不讲手段。

    宇文宪并不知道宇文邕陷入了绝境,他是把跟高伯逸谈判的权力,交给了幕僚刘休征,让对方“便宜行事”。来洛阳的路上,刘休征侧面打听到了一些战况,最后得到了一个令人十分沮丧的结论。

    周军即将遭遇灭顶之灾,神仙难救。

    唯独救出皇帝宇文邕和周军的一些大将,还算是可以努力一下,于是便有了之前那一幕。

    ……

    “大都督,傅伏从随县送来的急件。”

    郑敏敏从斥候手里接过信,送到了高伯逸面前。

    “你自己看看吧,他说什么告诉我便是。”

    高伯逸有气无力的说道。

    信里面说什么,他用脚指头都能想到,无非是宇文宪攻占襄阳,他正带着人马与周军对峙,不让对方继续掠地什么的。

    果然,郑敏敏看完信,将内容大致上跟高伯逸说了一下,跟他猜测的一样,唯一有点区别的是,宇文宪做事还算厚道,向他交接了一些王琳军的家眷。

    当然,只是普通士兵的。

    王琳的所有子嗣,还有夫人蔡氏,连一根毛都没有交接,更别说独孤伽罗了。看来,宇文宪也很明白,手里的人质,光数量多是没用的,要够分量才行。

    当然,他也赌得很大。这个年代,信奉的是老婆死了再娶,儿子死了再生,大号练废了练小号。无数人因为不舍得权势,而丢弃了自己的老婆孩子。

    “独孤伽罗……是独孤信的嫡女?”郑敏敏疑惑问道,这个信息量很大啊。

    “没错,她原本有夫君的,我喜欢,就搞到手了。”

    高伯逸毫无遮拦的说道,一点都没有粉饰的心思,也不在乎他在这件事上是不是当了人渣。

    郑敏敏想了想,发现这个时代的男人,好像确实喜欢处理别人的老婆,只要他们有机会的话。至于那些女人本身,反倒不重要。

    比如说,高伯逸到现在都没把自己吃了,显然不是因为她太丑,而是因为暂时还不需要。

    上位者的世界,还真是光怪陆离,令人难以理解啊。

    郑敏敏不由得心中感慨,倒是对高伯逸的坦诚多了几分好感。

    (本卷完,下一卷:今朝有酒今朝醉)

    她又多了些从来未有的人生体验。

第1227章 要知松高洁,待到雪化时

    襄阳城内的一座小别院里,地上满是积累的落叶。院子里,几个周军士卒,正在打扫院落,让这里看起来有几分生气。

    “这边请,之前有所得罪,还请包涵。”

    一身戎装的宇文宪,引着有孕在身,却看不出什么来的独孤伽罗进院子里。一段时间没人住,这里还需要清理,看得出来,宇文宪对独孤伽罗还是很客气的。

    并未将对方当做俘虏看待。

    “家国和女人,如果要你选择,你会选哪一个?你这么做,只是在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罢了。”

    独孤伽罗轻叹一声说道,她太知道男人到底是个什么玩意了。

    “别人怎么样我不知道,但是高伯逸,一定会换你回去的,我坚信这一点。”

    宇文宪笃定的说道。

    “为何你如此肯定?”

    这年头痴情种子少,倒是渣男一堆一堆的往外冒。

    “自己的女人,死了就死了,自己的孩子,死了就死了,人死不能复生。可是一统天下的机会,却未必只有一次。

    如果我是高伯逸,未来几年,或许还有攻入关中的机会。可是你若是死了,他却再也追不回来,这个选择,很容易做。”

    宇文宪其实并不是很确定高伯逸会心软,只是他没有选择罢了。

    “随你去了。”

    独孤伽罗平静的说道,心中却是暗暗做了一个决定,如果这次高伯逸愿意用宇文邕来换她自由,那么,以后无论高伯逸再怎么玩弄她的身体和感情,她都心甘情愿去接受。

    无怨无悔!

    只是,她依然不相信这个心机深沉的男人,真会为自己付出如此巨大的代价。要知道,此番若是高伯逸抓到了宇文邕,那么,齐军是有机会攻入关中的!

    若是能攻入关中,就有机会灭掉周国,提前统一天下。

    这种诱惑,是自己这样一个残花败柳可以抵消的么?

    独孤伽罗并没有这样的自信。

    她看了看年轻而坚毅的宇文宪,忽然问道:“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这次不救回你大哥,而是直接回关中,回长安稳定局面,那么,周国的皇位就是你的。

    以你的才华,未必不能抵挡住劳师远征的神策军。

    何必像现在这样,去救援宇文邕呢?”

    独孤伽罗觉得宇文宪有点傻。

    “始作俑者,其无后乎。皇兄遇险,我落井下石。他日若是我遇险,后面肯定还有落井下石的人。我们宇文氏就会陷入无穷无尽的内斗。

    除非我把他们全都给杀了,否则哪怕登上帝位,也会陷入无穷无尽的麻烦之中。”

    宇文宪摇了摇头,否定了独孤伽罗的说法。

    其实,宇文邕的母亲,作为太后,母家也有相当的势力。宇文直的死,莫名其妙的跟宇文宪关联上,若是他宇文宪回长安称帝,一场叛乱是少不了的。

    元气大伤之下,才更有可能被高伯逸捡便宜。

    对于这些,宇文宪非常笃定。

    “此战宇文邕若是惨败,而你却大放异彩。回到关中后,他岂能容你?听说突厥公主与你感情甚好,而此女本应该是宇文邕的夫人,你真当所有人都跟你一样,不计较这些?”

    独孤伽罗反问道。

    宇文宪计不计较,她不知道,但是她知道,若是换成高伯逸,那位肯定会很计较的。

    听到这话,宇文宪苦笑摇头道:“这些都顾不上了,我只能先把皇兄救回来再说,他怎么想是他的事情,我无法控制。”

    这倒是句大实话。

    “周国有你,是国家之幸。我感觉,你将来会是高伯逸最大的敌人。我……现在的立场还真是微妙啊。”

    独孤伽罗不自觉的摸了摸肚子,两个月前几天疯狂的缠绵,结果自己又怀上了。高伯逸的原配跟他房事的时间绝对比自己多多了,可是也只有一子而已。

    她有时候不得不怀疑,自己才应该是高伯逸的“原配”,两人房事时水乳交融的那种契合,真是无法用语言来形容,就像自己天生就应该是他的女人一样,让人无法抵抗。

    “祸不及家小,这个道理我还是懂的。只要我皇兄回到长安,保你无事。”

    “如果他有事呢?”

    独孤伽罗反问道。

    “为了国家的威严,也唯有拿你祭旗而已,这并非我本愿。”

    宇文宪叹息道。

    如果宇文邕真的有事,他不收拾独孤伽罗,怎么跟周国的宗室和中枢大臣交代?

    这是大是大非的问题,绝不能含糊的。

    “你可以放心,以我对高伯逸的了解,他绝对会换你回去的。”

    宇文宪像是说服自己一样,又强调了一遍。

    他也不想当那种恶人,如果这种事情做了,等于是跟高伯逸结下私仇,而且永远无法解开。这也意味着,一旦高伯逸得志,那么自己的子孙后代,连带宇文氏的宗室,都有可能会倒大霉!

    这也是宇文宪不愿意看到的。

    周国现在……需要好好的修养元气,更要让宇文邕回国,不然时间一长,他宇文宪可以不去胡搞乱搞,可是他能保证宇文家的其他宗室不乱来么?

    还有杨坚,这个人一直让自己不舒服,总觉得他太低调了点。可是杨坚和独孤伽罗之间的事情,宇文宪是知道些内幕的。

    如果说高伯逸是下流的渣男的话,那么杨坚就是隐藏的阴谋家,实际上内心恐怕比高伯逸还狠毒。

    如果这次高伯逸愿意换回独孤伽罗,那么则是证明了自己的猜测:这个男人其实比杨坚更磊落,也更重感情。

    那么连高伯逸现在都实质性的篡位了,杨坚能是省油的灯么?

    看到宇文宪半天不说话,独孤伽罗好奇问道:“宇文宪,我俩自幼相识,你为何现在和我在一起会发呆?你是想起了谁?”

    “杨坚!”

    宇文宪脱口而出道。

    或许,独孤伽罗才是看透了杨坚的女人,有必要听一下她的想法。

    “你觉得杨坚这个人怎么样?”

    宇文宪沉声问道:“跟高伯逸比起来,心性如何?”

    “如果此战是杨坚在围困宇文邕,那么你现在可以直接杀了我。”

    独孤伽罗说出了并不让宇文宪意外的答案。

    他愣神片刻,随即拱手告辞道:“你好好休养身体,我还有军务,明日我再来。”

    为什么宇文宪天天都要来?

    因为他怕肉票自杀,自己最后什么都拿不到。

第1228章 雒水河畔的一声巨响(上)

    “今日使者入金墉城,被高演打了一顿以后,用吊篮送出了城。”

    “河阳三镇的消息,周军试图用船只逆流而上,被王琳军拦截。船上并无皇帝宇文邕,只有一些普通士卒。”

    “王琳派人询问是否要攻打弘农城,他们似乎知道了襄阳城被偷袭的事,信中有说起这件事。王琳还想攻下弘农城之后,带兵回师襄阳。”

    “李达部有人虐待俘虏,打伤了数人。目前行凶者被关押,等待都督发落。”

    ……

    郑敏敏将命令一道道送到禅房里的,又念给高伯逸听。不过这位大权在握的齐国京畿大都督,心思似乎并不在这些政令上。

    “你觉得,我应该用宇文邕去换人么?”

    高伯逸的声音有点沙哑,他最近都没有睡过一个好觉。

    话说了半天,郑敏敏没吭声,面色纠结。

    “说吧,有什么想法都可以说。”

    高伯逸叹息说道。

    “我迟早是都督的女人,自然是希望都督身边的女人,越少越好。”

    郑敏敏的声音几乎小到要听不见。

    “然后呢?”

    高伯逸继续问道。

    “但是妾身站在旁观者的角度,还是希望都督去救人。”

    郑敏敏说出了一句让高伯逸意外的话。

    “为何?”

    “今日能救他人,明日就可以救妾身。小女子在乱世无力决定生死,所求不过平安二字。都督若是连自己女人的平安都无法保证,将来如何保护跟随你的人?”

    不愧是世家中读过书的女子。

    郑敏敏说出了一个很朴实的道理。

    无论是依附于男人的女人,还是寄人篱下的“打工人”,都希望自己依靠的人,是一个不轻易抛弃同伴的人。

    也只有这样的人,才值得别人去效死。

    高伯逸如果这次能够放弃独孤伽罗,他日自然也能放弃郑敏敏。那么她这样一个女子,为什么还要依附于随时可以放弃自己却不眨眼的男人呢?

    “我明白了,谢谢你。我将来不会轻易占有你,在我染指你之前,只要你想走,随时可以走。”

    高伯逸温和笑道。

    郑敏敏不置可否,没有说话。

    她其实有点不想走。

    “对了,你刚才说李达所部虐俘?”

    高伯逸这才注意到郑敏敏说的最后一条消息。

    自己三令五申不要虐俘,怎么这货就不听呢?

    俘虏是重要的人力资源,打坏了的话,是对生产力的极大浪费!

    浪费是可耻的!乱世里面最重要的,不是地盘,而是人力资源!每一个俘虏,都是宝贵的,可以为他高某人创造无数价值。

    怎么能随意虐待和杀害呢?

    “随我来。”

    高伯逸冷哼了一句,就朝厢房外面走去。

    刚刚出门,就看到李达这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像是做错事的小孩一样,站在墙角不知所措。

    “来都来了,还不滚过来,带我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高伯逸不满的说道。

    李达这厮平日里像是终极舔狗一样花式舔自己,怎么不开窍要去虐待俘虏呢?

    高伯逸也是有些疑惑,按道理说不应该啊。

    “主公,我麾下几个兄弟……为了私仇,私仇而已。”李达讪笑说道,心中把手下那几个狗腿子骂了个遍。

    他们这帮人,家世是来自随着孝文帝出征洛阳的禁卫军。

    而周军的人马,有些人,则是来自武川镇,甚至是来自当时的“起义军”葛荣所部。

    这几波人,彼此间的恩怨情仇,那真是说都说不完。

    尔朱荣对付过洛阳的禁军,尔朱荣的人马,对付葛荣,对付过高欢。

    高欢对付过侯景,对付过宇文泰,而这些人里面,有些是尔朱荣的部下,有些是葛荣的部下。

    彼此间多年大战,人人手里都有血仇。

    谁是谁非,那不是一句话能说明白的。

    这些人显然不像是高伯逸拉起来的那支“江州军”,跟北方各大势力都毫无关系,所以高伯逸让他们杀谁他们就杀谁,完全是听命行事。

    “俘虏死人么?”

    高伯逸冷着脸问道。

    “没有没有,就是打伤了几个。”

    李达连忙否认道。

    高伯逸松了口气,只要没死人就好,事情还在可控的范围内。

    “你去把人集中起来,我要训话。”

    听到这句,李达大大的松了口气。高伯逸要训话,那就是这事跟自己无关了。其实也真跟他没有关系。

    平日里,他脑子里都是想着怎么拍高伯逸的马屁,明知道高伯逸不喜欢虐待俘虏,更不会杀俘虏,他又怎么会犯贱呢?

    只不过,这厮就是管不住手下那帮人。这些骄兵悍将,本身也就服高伯逸一人。就是李达,也不过是他们原来的上官而已。

    这些人跟着李达,是因为李达会舔,会拍马屁,会从高伯逸那里捞好处!比如说率先更换先进装备之类的福利。

    他们内心里未必看得起李达这个傻大个。

    俘虏们到齐了,几个“案犯”也到了。无人敢说话,站在高伯逸身后的郑敏敏,也被这种气氛吓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如同被猛虎盯上一样,动也不敢动。

    “我说过,你们无过错的话,就不会被虐待。但是,我手下,有人不听我的话。

    李达,你告诉我,有令不行,神策军中是什么罪?”

    高伯逸大声问道。

    “斩立决!”

    李达有些不情愿,但还是大声说了出来。

    “好,不教而诛,是为虐!鄙人连俘虏都不会虐,自然不会虐待自己麾下的兄弟。

    可是,有令不行,军中大忌!这次,每人三十军棍,以儆效尤。若是有人再犯,莫要怪我辣手无情!”

    高伯逸转过身对李达说道:“你亲自行刑!”

    “你记一下。”

    高伯逸对郑敏敏说道:“这几个人,过两天攻金墉城,他们第一个上,戴罪立功!”

    说完就扬长而去。

    他是走了,留下一大堆人愣在当场。这些周军战俘万万没想到,高伯逸居然会为他们出头。只有李达真正理解了高伯逸要传达的意思。

    我让你们倒着走路,在这神策军大营内,你他喵的就给我倒着走,不要阳奉阴违,我的话,就是军令!

    合理的要执行,哪怕是不合理的,强迫自己也要执行!

    李达麾下这几人被打军棍,不是因为他们虐待俘虏了,而是因为他们违反了高伯逸亲口下达的军令!

    哪怕是有公报私仇这样的原始动机,高伯逸也不会惯着他们。神策军中只能有一个声音,那就是自己的命令!其他的都要靠边站。

    不然的话,长期下去,自己就会失去这支军队的控制权。

第1229章 雒水河畔的一声巨响(下)

    金墉城的高大城墙上,高演面色忧郁的看着身边的唐邕,有些责备的问道:“你为何要把高伯逸的使者打一顿,直接放他回去不行么?”

    打劝降的使者,其实就是在打高伯逸的脸。这位都是将来要直接篡位的人了,你如此凶狠打他脸,难道是嫌自己死得不够快?

    没有这种玩法的好吧。

    “我若是不打,各部恐怕不会坚决抵抗,到时候拿着你我的人头去献媚那高某人,只怕不是什么妄想。陛下真想好了?”

    他说的是“陛下”,却见高演苦笑摇头道:“都要阶下囚了,哪里有什么陛下啊,此话不必再提。”

    唐邕也是苦笑,什么也没说。

    他们料到宇文邕会输,可没想到对方会一把输干净啊!最后只有数百人回到南城,根本无力出城反击,跟洛阳“互为犄角”,怕不是在说梦话?

    果然,互为犄角没有发生,两个地方都被高伯逸重重围困,倒是铁板钉钉。现在各扫门前雪,就不必指望这个难兄难弟了。

    “这几日,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都能听到叮叮叮叮的声音,大概高伯逸是在挖地道?”

    高演不懂军事,可是他却懂一点工程,毕竟以前管理过政务。现在金墉城外的齐军,显然就是在挖洞嘛。

    “这种事情,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金墉城很小,突然多一个洞出来,瞎子也能看见。到时候齐军杀进来了,我们没有多余的水,可是用火攻还是问题不大的。”

    唐邕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可是他却没说,万一高伯逸不要脸,一直围困他们,难道到最后要人吃人?

    只要入冬,金墉城内就没有取暖的柴火了,到时候要怎么办?这里的房子都是石屋啊,用石头烧火可还行?

    感觉不过是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罢了。

    “后面要怎么办呢?难道高伯逸就只会挖地道?”

    高演疑惑问道。想想也是,无论是神策军还是高伯逸本人,战场上都是很可怕的存在,这些人的本事,绝不仅限于地鼠一样挖洞。

    唐邕苦笑摇头,他也不知道那么多,到时候再看吧。现在只是没办法投降而已,若是可以,他也很想给高伯逸跪了啊。

    只是人家连跪着的地方都没留给他,何必自取其辱?

    正在这时,一身胯裆铠的高延宗,拿着一支绑着纸的箭矢来到高演面前道:“叔父,高伯逸派人射了一封信进来了。”

    高演想都没想,连忙拆开信纸,里面写的字不多,大概意思就是让他们赶紧的开城投降。若是不投降,三日之后,大军荡平金墉城!

    到底是虚张声势的威胁,还是胸有成竹的警告,高演无法得知。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留给他和唐邕的时间,不多了。

    想了片刻,高演下令全军继续警戒,并准备对付,却没有对其他人说起高伯逸劝降的事情。

    ……

    正如后世电影《功夫》里坏蛋给主角说“数到三”就只会报一声“三”,省掉前面的“一二”一样,在高伯逸派人射劝降信的当夜,杨素带了十几口“棺材”回来了。

    里面全是米粒大小的黑火药!

    如果是夏天,火药自燃恐怕还真是个大问题,高伯逸未必敢用。可是现在是深秋尚未入冬,这一招还是可以玩玩的。

    高伯逸为高演准备了一份“大礼”,其实也不是什么稀奇玩意,就是黑火药。

    不过是使用朴实的科学方法制造出来的颗粒黑火药!

    结晶提纯,分组筛选,加入酒水捣泥,形成颗粒。与此同时,还制造了用纸卷和黑火药混合捻制的“印信”。

    这些,都是高伯逸用来试水的。

    制造火枪大炮?

    呵呵,现在冶炼的科技树实在是爬不动,高伯逸估计到自己儿子当皇帝的时候,能不能有点雏形都难说得很。

    钢铁工业,就是现代工业的基石,涉及的行业不是一个两个,不是某个穿越者拍脑袋就能搞出来的。

    这需要几代人的努力,或许还能看到点成果。

    但是,实用性炸药的发明与普及,却不存在半点门槛,缺的仅仅只是理论指导而已。

    古人在很早的时候,就已经知道硝石,硫磺,木炭这三样东西,偶尔会发生“爆炸”,两晋的时候,某些炼丹的道士都已经发现了这个原理。

    但他们不知道比例,经过很长时间的摸索,排除了“芒硝”这种东西的干扰(古人长久都受困于芒硝和硝石),在唐代的时候,黑火药就已经用于燃放烟花了。

    不过,他们依然没有彻底理解“爆炸”所需要的条件,以及怎样让爆炸的威力最大化。在不改变火药成分的情况下。

    这些,又恰好是在高伯逸这个后来者的知识范围里。

    早就知道洛阳城难搞,所以高伯逸命杨素将邺城的火药原料,囤积在枋头城,并在那里秘密进行提炼加工。

    等的就是这一刻。

    要不然,若是搞不定金墉城,又没办法彻底歼灭周军,时间一长,确实有可能会出乱子。历史上煮熟鸭子飞了,又不是什么特例。

    神策军大营的一个军帐内,整整齐齐的摆着十几口棺材,每个大小河款式都是一模一样的。

    高伯逸和杨素二人看着这些让人头皮发麻的东西,心里既紧张又兴奋。

    “主公,这些东西,真能炸开金墉城的城墙么?”

    杨素疑惑问道。

    他不怀疑这些火药在大军野战时的威力,但是,金墉城不一样,它的城墙很高,很厚!

    并非普通县城那样的阿猫阿狗。

    “现在也只能试一试。就算炸不开城墙,吓吓高演他们也是好的。”

    用火药炸城,是成本最低,死人最少,最方便快捷的办法。

    但是,如果这个办法不行,高伯逸是不是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呢?

    并不是这样。

    对付高演他们,也可以使用周军攻打河阳三镇的办法,那就是在周边“垒土”。由于之前王峻走的时候,故意使绊子,所以高演手里的箭矢等物,几乎都被王峻带走了。

    神策军在城外垒土,城墙上的守军也是干瞪眼,有力气使不上,毕竟他们箭矢的存量不多。

    只不过这一招相当耗费体力,高伯逸想把力气留着收拾周军和宇文邕,不想在高演身上花时间。

    “计策已经用了,宜早不宜迟,今夜,你亲自指挥,让李达麾下那几个犯了军法的人戴罪立功,让他们去装填火药。”

    “主公真是仁慈啊。装火药不出意外的话,简直就是白捡功勋。若是当先登,估计十死无生。”

    杨素不动声色的拍起彩虹屁来。

第1230章 还你人情(上)

    不知道为什么,已经深夜了,高演在金墉城的某个石屋里,怎么都睡不着觉。就是那种难以言喻的心神不宁,感觉要出事情一样。

    可要说具体的,他又一句也答不上来。

    困兽犹斗!

    高演脑子里蹦出四个字来。

    其实如果可以的话,他真不介意投降。形势比人强,他还是看得出来的。

    只不过,别人可以投降,投降了以后,说不定将来依然可以高官厚禄。可是高演却不行,甚至想都不能去想这样的事情。

    高演是娄昭君的嫡子,这个身份可以给他带来荣耀与机会,却也可能让他万劫不复,比如说现在。

    甚至唐邕,都未必真的会被处死。

    只有自己一人,是没有退路的。

    高演忽然觉得很可笑。

    这一年多来,他就一直在穷折腾。从晋阳折腾到塞外,又折腾到长安,最后还是回到了洛阳来折腾。

    可是,高伯逸就像是梦魇一样,如影随形,在哪里都让他喘不过气了。

    现在可好,最大的靠山宇文邕,这回搞不好都要栽进去。放眼望去,天下谁才能当高伯逸的敌手?

    高演无奈的发现,高伯逸现在大势已成,无可阻挡了。这一战,也机会没什么悬念,宇文邕不过是在死撑而已。

    怎么办?路在哪里?为之奈何?

    “陛下,唐长史求见。”

    门外亲兵轻声说道。

    都已经过了子时,唐邕居然也没睡!高演瞬间了然,睡不着的,可真不止自己一人,至于为什么,明摆着的。

    等唐邕进来以后,高演又变成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似乎并不担心神策军攻城一样。

    “道和(唐邕表字)这么晚了还没睡?”

    高演温和的问道,事实上,他确实不知道唐邕为什么这么晚来找他。莫非……是为了劝降么?

    “陛下,兵不厌诈,高伯逸这厮对兵法十分精通,白天的劝降信,不过是障眼法而已,他极有可能今夜就攻城。

    最迟不超过明天。”

    唐邕咬着牙说道。

    他为什么如此笃定呢?

    因为贼看谁都像贼!

    唐邕假设自己是高伯逸,他就会这么做。所以站在高伯逸的角度上想想,现在攻城不是很妙么?应该算是城内守军警惕心最低的时候了。

    毕竟,这份劝降信是瞒不住的。

    问题在于,高伯逸会用怎样的办法,来破城?

    唐邕觉得自己都要憋出心脏病来了。

    “陛下,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今夜我们命高延宗带着大军出城袭击正准备攻城的神策军,然后趁着夜色,我们逃到河东去!再想办法回关中……此战已经不做他想,输得一塌糊涂。”

    唐邕压低声音在高演耳边说道,语气阴沉。

    这等于是直接把高延宗丢火坑里,还不带眨眼那种。

    高演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想了很久,才化为一声叹息。

    “我们一路逃亡,到最后,天下之大,竟然不知道要去哪里才好!

    要逃你逃吧,我已经不想再逃了。”

    高演连“朕”都不称了,完全是一副破罐子破摔的表情。唐邕非常理解他的心情,只不过,理解归理解,他唐道和却并不想将小命这样交代在金墉城里。

    “此事你自行解决吧,我已经不想再说什么了。”

    高演心灰意冷的说道。

    “轰!”“轰!”“轰!”“轰!”

    像是春天的雷暴,在耳边响起一样!高演和唐邕同时愣住了。

    “嗡嗡嗡……”

    一股气浪直接冲过来,周围的景色都变得缓慢,高演和唐邕二人,都出现了严重的耳鸣!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他们二人面面相觑,到现在根本搞不清状况!

    “陛下!陛下!”

    一个传令兵,几乎是踉跄着冲到高演面前,气喘吁吁的说道:“齐军……破城了。城墙西面被炸出一个能多匹战马并行的大洞!城墙坍塌了大半!

    齐军的刀盾兵,已经趁机冲进来了!”

    哈?城墙坍塌了大半?齐军攻入城内?

    高演和唐邕两人简直都要怀疑人生了。

    高伯逸鬼神之能,他们这些弱鸡,真的有反抗的必要么?除了增加伤亡以外,还能增加什么?

    “陛下,这就走。趁着现在混乱,出走说不定能行!”

    唐邕沉声说道。

    他正要拉起高演就跑,没想到神策军喊打喊杀的声音,已经越来越近了。金墉城占地面积小得可怜,可不就是“一转眼的事情”么?

    “啊!”

    门口的几个亲兵,被冲进来的神策军士卒砍翻了,唐邕和高演退到了石屋的拐角处。此时此刻,这里已经冲进来不下于十多个人,为首的人穿着银色纸甲,打扮十分骚包。再加上他身材高大,正用鄙视的眼神看着高演和唐邕。

    “嘿嘿,兄弟们,之前咱们挨了高都督的军棍,这回逮到两条大鱼!”

    穿银色纸甲的正是李达,他嘿嘿冷笑了两声,边上如狼似虎的军士,仿佛预备好的一样,扑过来将高演按倒在地。

    “记一下,我部抓住叛军首领高演,叛军军师唐邕。剩下的,没我们的事情了,那些都是吃力不讨好的。现在这就出城去,带到高都督帅帐去领赏!”

    李达得意的叫嚣道。

    “好啊!这回首功跑不掉了!”

    “是啊,昨天那顿军棍没白挨。多亏大哥打得轻!”

    “不用去跟那些士卒拼命,实在是再好不过。都是大哥会选地方啊!”

    李达身后的狗腿子一个劲的溜须拍马。此战一鼓作气逮住高演跟唐邕,确实是一个含金量颇高的奖励!对此李达非常满意。

    抓到了最重要人物,又不需要在城里跟高延宗的人马死磕,还有比这个更好的么?至于其他的硬骨头,交给其他人去办吧。

    “等等,能不能告诉我,你们是怎么进城的?”

    唐邕挣脱掉压着他的神策军士卒,有些殷切的看着唐邕问道。他自认为谋略不输高伯逸,却不知道对方是用了什么诡计,居然能入城!

    真以为金墉城是纸糊的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包括李达在内,冲进屋子的神策军士卒们一个个都笑翻了天,弄得唐邕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

    “我当然知道是因为什么!”

    李达拍了拍唐邕的脸上说道:“可是我就是不想告诉你,怎么样,你咬我啊!你去问高都督,让都督为你解答吧。”

    “来人啊,带走!”

    唐邕和高演终究被五花大绑押解去了高伯逸所在的帅帐。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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惶惶南北朝,铁血后三国。离杨坚建立大隋还差二十多年,大唐更是看不到影子。穿越为北齐高官之子的高伯逸,猛然间发现自己既不能醉卧美人膝,亦不能醒掌天下权,甚至连混吃等死都做不到。摆在他面前的事情有很多,比如说:先活过今年再说?书友群:852402944,真爱粉丝群:625933662北朝求生实录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北朝求生实录,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北朝求生实录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