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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携剑远行     北朝求生实录txt下载     北朝求生实录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276章 乱世之末(中)

    郑敏敏成了高伯逸的“秘书”之后,这位日理万机的高都督,几乎把所有的文案工作都交给了漂亮小秘来做,腾出来的时间跟精力,则是用来思考齐国的未来。

    不过,倒也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能让别人代笔,有些信件,还是需要高伯逸亲自来写的。比如说,写给阿史那库头的信!

    据史书记载,突厥的佗钵可汗曾经对身边人说:“但使我在南两个儿孝顺,何忧无物耶!”

    这里的“两个儿子”,说的就是北齐与北周。

    嗯,佗钵可汗是后来的封号,现在嘛,这个人就叫阿史那库头。

    高伯逸相信,阿史那库头在部落遭遇重创,被宇文邕打了闷棍之后,会没有跟自己合作的心思?

    根据边疆密谍回报的信息看,阿史那燕都,是将各部落的牛羊等物资统一收缴,然后与周国统一定价,统一交易。

    交易得来的东西,再根据出货比例的不同来分配,做事还算地道。

    所以两边开互市半年有余,规模越来越大,很有些成果。高伯逸相信,宇文邕从中得到了不少的好处,尤其是可以用来开垦土地的耕牛!

    这些与周国互市的部落当中,阿史那库头的部落,就是其中一个大头。因为他的部落之前遭遇重创,所以现在正在拼命的兼并周边的小部落,补充人口。这里面,所需要的物资数目,就有点吓人了。

    但是,阿史那燕都,却控制着阿史那库头获得周国物资的规模,哪怕这个规模在所有部落里面已经首屈一指。

    综合各种情况来看,高伯逸觉得自己写的这封信,阿史那库头应该会很有兴趣的。苍蝇不叮无缝蛋,只要你有需求,就会有弱点,那大家就有坐下来谈的机会。

    正如之前强硬的阿史那玉兹也愿意坐下来谈一样,高伯逸相信阿史那库头会识时务的,毕竟,人家历史上可是当了突厥可汗的人,能没点政治头脑么?

    正在这时,竹竿面无表情的走到高伯逸身边低声说道:“李达已经在衙门外等着,可以去了。”

    终于可以了么?

    高伯逸微微点头道:“我和李达先去城外大营,你去叫郑敏敏来,记得提醒她,将那个记录的大册子一起带着。”

    又叫这个女人?

    竹竿略微有些困惑。

    你要说高伯逸好色吧,好像也不至于,郑敏敏现在还没被吃掉,也不知道高伯逸这厮到底是怎么想的。你要是他不好色吧,整天出门带个妹子算什么事?

    “主公……今日我们是去峰山,事关重大,带着郑敏敏不太好吧?”

    竹竿拱手问道。

    高伯逸摇了摇头说道:“女人能顶半边天,不要有偏见,去把人叫来就行。她要是不愿意去,你再送她回去便是了。”

    崔泌作为女流之辈,就把大齐开发银行管理得井井有条,竹竿用的每一文钱其实都是从那里来的。若是看不起女人这样的名声传出去,只怕要得罪不少人。

    “喏!”

    竹竿虽然不太在意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却也不想故意给自己找麻烦。

    他来到郑敏敏的住所,翻墙而入,却看到这个女人坐在院子中的石凳上,抱着一本厚厚的册子,魂魄都要被吸到里面去一样,丝毫没察觉到有不速之客已经进了院子。

    此女居然有如此大的变化?

    竹竿暗暗心惊。

    当初见到郑敏敏的时候,对方唇红齿白,面若桃花,一副世家千金的娇俏模样。现在看着,一身宽松粗布衣看不出身材,灰不溜秋的,虽然干净整洁却是毫无颜色。

    身上一件饰品也没有,长发也被盘起,用木簪固定住,整个人看起来颇为中性化。估计把高长恭找来,跟她穿一样的衣服,给众人看看。

    谁更像女人都不一定呢!

    高伯逸是怎么把一个女人弄成现在这幅模样的?

    “郑家小娘,高都督有请。”

    竹竿拱手行礼,恭敬说道。

    “公孙先生,小娘这样的词不要再提,在下虽是女流之辈,却也是有官职的。楚王府秘书间掌书,你可以叫我郑秘书。”

    郑敏敏将那本厚厚的册子放在石桌上,冷淡的对竹竿说道。

    换头了?

    竹竿心中一惊,脸上却是不动声色道:“郑秘书,你是主公的妾室,叫小娘无可厚非。”

    “那不一样。”

    郑敏敏摇了摇头道:“妾室,只需要在床上把主公伺候好就行。而我做的,显然不是这些。你可以当我是你的同僚,带路吧。”

    竹竿有点明白高伯逸为什么要把郑敏敏带着了。邺城里好多知情人,都把郑敏敏当个笑话看待,只有她自己不把自己当笑话。

    竹竿想起高伯逸经常挂在嘴边的“只要我不尴尬,那尴尬的就是别人”,此刻深以为然。

    而郑敏敏想的则是,昨晚高伯逸又来了,教了她一个叫“复式记账法”的东西,据说崔泌等人已经在银行里面推广开了。好像高伯逸每次跟自己见面,都会教给自己一些新东西。

    然后她就要把这些东西应用到实际中。

    那种成就感,是以前字待闺中时完全不曾有过的。她觉得自己这一生前十几年,几乎都是在虚度光阴。

    虽然高伯逸并未对她做什么过分的事情,但郑敏敏觉得,自己的灵魂都已经被对方俘虏,那种被紧紧抓住感觉,令人窒息。

    经常被高伯逸夸赞,都让她觉得,自己似乎真的可以做一番大事出来。现在只要高伯逸能轻轻抱住她,她就敢献身给对方,绝不犹豫。

    可惜高伯逸在这方面好像就是被“封印”了一样,当真就是把自己的角色定位于上司和老师,比柳下惠还守规矩。

    这也让郑敏敏异常苦恼。

    “对了,今天我们是去哪里?”

    郑敏敏问驾车的竹竿道。

    “去峰山试验场。”

    “嗯,知道了。”

    郑敏敏显然知道这个地方是干嘛的,这也让竹竿心中暗暗警惕。看起来,这个女人确实是很得高伯逸信任。

    更关键的是,自己竟然不知道这事!

    到城外跟高伯逸汇合后,高伯逸坐上竹竿的马车走了,而郑敏敏则是由李达等人护送同行。李达在人情世故方面比竹竿强得可不是一星半点,一见到郑敏敏,就直接拍马屁,说对方天生丽质,不用打扮都是倾国倾城云云。

    郑敏敏只是轻笑,并不说话。

    “郑秘书,上次的考核……”李达有些扭捏的问道,欲言又止。

    上次从磁县回来,李达所部全体参加攻城演练的人,都得到了一笔小小的奖励,也叫做“辛苦费”。然而,接下来的一个月,他们的俸禄则是被扣光!

    原因就是郑敏敏把当时的那些记录,拿回到高伯逸那边,高伯逸又召集神策军内诸将,宫廷卫队的康虎儿等资深百保鲜卑,还有卢家的卢叔武卢老爷子等“业内大佬”。

    建立沙盘后,参考这些数据,进行推演,模拟韦孝宽可能会出的歪招贱招。得到的结论就是,李达所部若是只有这样的实力,别说是攻下玉璧城了,只怕到时候连全身而退都很难。

    于是李达等人直接被扣了一个月俸禄,外加军营内日常训练加倍。

    解铃还须系铃人,念头不通达的李达,直接就把关注重点放在郑敏敏身上了,这里可是源头!李达才不在乎郑敏敏是真有过人之处还是靠跟高伯逸睡觉上位的呢。

    “那个,我只是个没有感情的记录员。”

    郑敏敏搬出了高伯逸经常说的话。

    李达瞬间就如同泄了气的皮球一般,无精打采的问道:“高都督让你和我坐一辆车,就是想你通融一下,郑秘书考虑一下?”

    “高都督没有跟我说这事呢。”

    郑敏敏油盐不进,小声说道。声音很柔和,语气却是坚定。

    李达突然感觉,高伯逸弄个小娘子来干这事,确实是妙哉。他们这帮五大三粗的丘八,谁他喵的能拉下脸来威胁一个小娘子啊!

    这说出去让人笑掉大牙了。

    “好吧,郑秘书,您今日可要如实记录啊。”

    李达哭丧着脸说道。

    “好说好说,李将军客气了。”

    ……

    峰山位于滏水河以北,离邺城不远。早前几个月,高伯逸就派人将这里完全封锁,建立了一个全新的“试验场”。所有在邺城郊外工坊秘密研制的武器装备,都会统一在这里进行测试。

    李达和麾下甄选出来的“一百勇士”,被高伯逸召集到这里来,进行……投掷训练。

    “主公,我们不是在大营里都要练习投掷么?为什么要来这里?”

    李达有些不解的问道,心中隐约有个猜想。

    “好好投,投不好的话,会死人的哦。”

    高伯逸意味深长的拍了拍李达的肩膀说道:“我已经准备了一千贯钱,作为你们的丧葬和抚恤。但我希望,永远不要用到这些。”

    他指了指不远处垒放得整整齐齐的红色陶罐继续说道:“待会康虎儿会给你们示范,要怎么抛掷。看到那边的地道没有?都躲在地道里,抛的时候爬上去,一跃而起,抛出去之后,再跑回坑里面来。”

    我特么!

    李达知道高伯逸要干什么了,红色陶罐!

    那可是把段韶打得灰头土脸的东西啊,会爆的!

    现在要训练这玩意了么?

    李达自认也算是见多识广,也算是久经战阵。然而此时此刻,他的手脚却忍不住有点抖动。那一战,他是不知道红色陶罐的威力,就直接点火丢了出去。

    他以为只是像猛火油一样,制造一片燃烧的隔离带而已。

    谁能想到那玩意恐怖如斯啊。

    万一谁抛的时候没摸准,扔自己身边了。

    那要怎么办?

    他压下内心的恐惧,却看到那个许久未见的前资深百保鲜卑康虎儿,走到高伯逸身边,手里还拿着一个红色陶罐,陶罐上方,那熟悉的“尾巴”,让李达忍不住一抖。

    没错了,就是这玩意。

    康虎儿走到郑敏敏身边,低头行了一礼道:“郑秘书,那边地上划了线,有不同的色带,你看清楚落点就行了。”

    “好的。”

    郑敏敏坐到坑道远处的一张桌案前,铺开那个大册子,准备开始记录。

    “等下抛的时候,你数一下,大致上经过了几次呼吸。你自己的呼吸,次数也记一下。”

    高伯逸在郑敏敏身边说道。

    康虎儿深吸一口气,助跑了两步,随即借着惯性,将手里的红色陶罐,猛的朝着前方铺好的沙地丢去!

    噗的一声,陶罐未碎,陷入沙中。郑敏敏看到这个陶罐位于黄色的线与橙色的线之间,她在册子上写道:康虎儿,黄线。

    “对了,如果抛不到最近一条线的,明日起就不是神策军的人了,你们自谋生路啊。”

    高伯逸喊了一句,吓得李达手里的红色陶罐差点掉到地上。刚刚他也看出来了,康虎儿没有“点火”这个动作,说明现在只是“闹着玩”而已。

    没想到高伯逸还是要玩真格的。不过李达对此并不担心,若是谈到臂力,他们这些资深丘八,是绝不会输给别人的。

    哪怕是高伯逸的右臂,也未必比得过自己。当然,高伯逸那支天生怪力的左臂就不用说了,谁也比不过他。

    李达学着康虎儿的样子,深吸一口气,刚刚准备助跑,高伯逸突然带着疑惑问道:“你的火折子呢?怎么不点火?”

    嗯?要点火么?

    李达傻眼了!刚才康虎儿就直接丢出去啊!也没看到他点火啊。

    做人不能双标成这样吧?

    高伯逸走到李达身边,递给他一个小竹筒,这正是昨晚才刚刚做好的火折子。

    “康虎儿不是神策军的人,请问,你也不是神策军的人么?”

    高伯逸皮笑肉不笑问道。

    “呃,在下是神策军都督(不加大字的都督,就只是一部主将而已)。”

    “这不就得了么。点火吧,小心一点哦。那笔抚恤金,我已经跟崔泌说好了,万一你们出事,会直接派人送到你们家里的。”

    “不,不会出事的。”

    李达接过火折子,吞了口唾沫。他小心翼翼的点燃红色陶罐上的印信,结果这条印信似乎跟原本的不太一样,刚刚被火点着,就开始迅速然后,仿佛毒蛇扑食一样!

    我的妈诶!

    李达本能一样的助跑,抛掷,红色陶罐稳稳的落在了离他们最近的黑线前面一点点,差点就不过了。

    好险!

    李达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却猛然注意到一个很吓人的细节。

    这红色陶罐,为什么没有爆?

第1277章 乱世之末(下)

    一个月过去了,杨坚率领的“打井队”,在长安周边的干旱地区,四处打井,效率极高。几乎每天都能打上几口井,也极大缓解了当地的旱情。

    要知道,这一带哪怕是到了现代,也会出现周而复始的季节性缺水,也是需要很多人力物力去应对这样的情况。

    杨坚能做到用最小的代价去最大程度缓解旱情,已经是非常难得了。这不仅需要知识,还需要气魄和眼光。

    任务完成了,打井队回到了长安,杨坚回到尚书府继续处理各类公文,而尉迟运则是被宇文邕叫到了御书房里。

    这位周国皇帝,急于知道各地旱情的真实情况,以及杨坚是不是真的做到了不让旱地颗粒无收。

    长安皇宫的御书房里,尉迟运安静的站在御案前,表现得恭敬得体,这让宇文邕非常满意。说起打仗的本事,尉迟运可能比不过贺若弼。

    但若是说起为人处世,贺若弼差了尉迟运好几个档次!

    “这一趟辛苦了。各地送来的奏报,朕也看了,那些奏报说你们成绩斐然。不知道是不是这样呢?”

    宇文邕眯着眼睛问道,看上去漫不经心的在翻阅不知道写着什么的奏折。

    “陛下,确实如此。依微臣所见,杨宰辅打井确实卓有成效,各地百姓,也是感念皇恩浩荡。”

    尉迟运说得没错,杨坚毕竟是代表着朝廷中枢而来,也就是代表着宇文邕的。所以杨坚的事情办得好,得利的人,感激的人不仅的杨坚,还有宇文邕。

    “嗯,不错。”

    宇文邕微微点头,最近杂乱的事情颇多,好事却很少。除了与突厥互市比较顺利外,其他的,也就今天这个算是好消息了。

    蜀地最近出现盗匪,专门打劫蜀地往关中的运粮车队!这些人直接将运兵的队伍杀散,然后通知附近的村民,前来抢粮!

    这一招极为阴险卑鄙!

    附近的村民得到了粮食以后,周国官府还不方便追缴,如果强行索要,则很容易激起民变。

    而他们的事迹传出去以后,很多得了好处的村民,则心甘情愿的当这些人的耳目,为他们提供官府运粮的第一手消息。

    让尉迟迥组织的几次绞杀行动落空。

    如今蜀地已经隐隐有动乱的迹象,只不过火还暂时没有烧起来而已。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传到长安,让宇文邕内心非常不安。

    洛阳惨败的后果,正在一点点的显现出来,直接的表现就是,关中各地世家势力蠢蠢欲动,官府的威信降低,对于世家暗地里的动作,宇文邕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杨坚这一波修水井,并不是在关中随便哪个地方瞎折腾,而是把着眼点放在长安周边的干旱地区!这样做的目的,也就是为了稳住周国的基本盘。为了维持局面,宇文邕可谓是绞尽脑汁,也不是一点成果都没有。

    如今,终于可以稍稍松口气了。

    宇文邕不动声色的暗叹一声,准备屏退尉迟运,开始批阅堆积如山的奏折。

    “陛下,微臣还有件事情要禀告,是关于杨宰辅的。”

    杨坚?

    宇文邕微微皱眉,沉声问道:“是什么事情,你认为杨坚对朕不忠?”

    “呃,那倒没有,只是,微臣觉得杨宰辅可能比较消沉。”

    稍稍顿了一下,尉迟运将那天晚上,喝了酒以后,杨坚大放厥词的事情,跟宇文邕说了。并且附上了杨坚对于政局走向的判断。

    特别强调,齐国可能跟周国打着一样的算盘,高伯逸很可能用大力输出货物的方式,提高周国获得突厥牲畜的难度。

    同样的货,以前能换十头牛,现在只能换两头,这显然是提高了难度。

    尉迟运还算正直,也不算是背后说坏话,只是将杨坚那晚说的话,原封不动的告诉了宇文邕。不过饶是如此,也让这位周国皇帝大为不满!

    宇文邕不满的事情,不是杨坚在背后编排这些事情,事实上,杨坚也没有说什么大逆不道的话。

    真正让宇文邕不爽的是,杨坚隐隐看不起自己!如果不是看不起自己,看不起自己的能力,如何会觉得现在所有的一切,都是毫无意义呢?

    这是杨坚心中已经认定,高伯逸和他掌控的齐国,绝对会赢,无论自己怎么做,都是输。现在的一切,不过是镜中花,水中月!

    酒后吐真言,别看是杨坚的牢骚话,这可能恰恰是杨坚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是可忍孰不可忍,宇文邕自认为对杨坚的信任,已经是周国独一份了,哪怕出征在外,都要留杨坚镇守长安,局中调度!

    堪比是当年的刘裕与刘穆之!

    结果杨坚这厮,就是这样回报自己的!

    宇文邕宁愿杨坚有造反的心思,也不想对方像现在一样。因为杨坚现在的想法,隐隐的在指责,造成现在局面的,是宇文邕自己,而怪不到其他人头上。

    说真的,宇文邕真想跟杨坚说一句:你行你上啊!

    要是高伯逸好对付,你自己上就行了啊,他还抢了你老婆呢!你怎么不上,在背后说风凉话?

    心中闪过很多复杂的心思,最终,宇文邕克制住了自己的暴躁,无力的对着尉迟运摆了摆手,示意对方可以走了。

    “微臣告退。”

    “今天这话,不要告诉杨坚,朕当你没说过。”

    保护“自己人”,是每一个合格上位者都应该做的事情。尉迟运感激的拱手告辞之后,宇文邕才无力的坐在龙椅上。

    的确,刚刚听到尉迟运的话语时,他真的很暴躁,很生气,恨不得直接把杨坚叫来,狠狠的训斥他一顿。

    但是,这样做有意思么?

    有什么意思呢?

    事实胜于雄辩,等自己将周国发扬光大,等自己带着兵马狠狠的教训了高伯逸以后,那自然是打了杨坚的脸。到时候,也无须自己对杨坚说什么,一切都是明白摆在那里的。

    而现在,说什么都是没有说服力的,还不如当做没有听过尉迟运这番话。宇文邕想起自己的父亲宇文泰,当年邙山之战后,也是被高欢打得几乎全军覆没。

    最后不也挺过来了么?

    为什么现在胜负未分,自己就感觉要顶不住了呢?

    “朕就是不信,朕不会输的!”

    宇文邕握紧拳头,暂时决定放过杨坚。现在多事之秋,杨坚的作用很大,实在是不可或缺。等缓过来以后,他会找个机会好好惩戒一下自己这位“妹夫”的。

    ……

    峰山试验场里,高伯逸走到李达扔出去的那枚红色陶罐旁边,将其捡起来说道:“这个是训练弹,虽然要点燃引信,但里面装的是陶片和石灰,不会爆的。”

    不投试验弹,一开始上实弹。哪怕是现代军队,也没有这么整的。之前高伯逸不过是想看看所谓神策军精锐的心理素质如何。

    现在看来,他们还真是得练。其实很多小细节都能看出,今日一定不会投实弹,要不高伯逸怎么会让郑敏敏在一旁坐好做记录呢?

    在高伯逸看来,这里到处都是破绽,可李达等人愣是没看出来!

    果然,丘八是不需要脑子的。

    阿妹你看的国球是橄榄球。所谓橄榄球的本质,就是一个四分卫,指挥全队冲刺得分。像是《阿甘》里面傻乎乎的阿甘只会跑就能读大学,那是因为背后有一个背了整本战术手册的四分卫临阵指挥!

    这种战术,其实暗合中国古代的战争艺术。野战之中,都有一人(除了主将外)压住阵脚。这个人,往往是大军中的二号人物。

    他往哪里冲,他会传达什么命令,某种程度上说,就是代表了主将的命令。要不然,诸葛亮一个人带着些许没脑子的肌肉男就能打仗了,还要那些蜀汉的大将干嘛?

    李达之所以被高伯逸死死的按在指挥五百人的都督位置上,就是因为,他不能再指挥更多人了。今日一试,果不其然。

    “好了,继续测试。”

    高伯逸站到郑敏敏身边,看着那一百个神策军士卒逐个走出来抛陶罐,有了李达的抛砖引玉,倒是真没有人连最近的“黑线”都抛不过。毕竟,平日里练习抛短矛,他们也练过很多遍,现在只是把丢的东西从棍子换成球形物体。

    “高都督,这事,挺让人迷惑的呢。”

    郑敏敏小声说道。

    高伯逸有些诧异的看了这位女秘书一眼。郑敏敏现在知道了很多军国大事,自然也是知道,神策军平日的训练科目是什么。

    “晚点你单独跟我说,现在不要走神,好好记录便是。”

    高伯逸柔声说道。

    一天的抛掷训练结束,李达被告知全员返回邺城,换另外一队神策军士卒前来参训,顿时让这位五大三粗的丘八有些摸不着头脑。

    深夜,试验场内用木板临时搭建的工作间内,郑敏敏正在整理白天记录的数据。说是数据,其实不过是一张表格,上面记录了姓名,抛掷的距离,用各色线代替,并非很严谨。

    “阿郎,今日的试验,妾身感觉就是在浪费时间,没有一点意义。抛掷训练,乃是神策军日常科目,如果是实战,或许还说得过去。但现在依旧是投掷试验弹,跟平日里训练差别不大,完全没必要到这里来做。”

    郑敏敏跟高伯逸接触多了,知道这位平日里很是随性,所以说话也直接了很多。

    “不是这样的,我不是在看谁抛得远,而是在统计数据。今日就教你一招。”

    高伯逸找了个胡凳,坐到郑敏敏身边,拿起毛笔,在纸上写了“正态分布”四个字。

    “军中士卒,身高体型各不相同。我是造军服的人,要造成怎样的尺码,才能让绝大部分人都能用呢?假如说军服不合身可以稍微改一改尺码的话。”

    高伯逸说得通俗易懂,郑敏敏也是亲自去过裁缝店量过衣服尺码的,稍微差一点点,或者多一点点,其实都比较好解决,但是不能差太多了。

    比如说,军中最矮的一个人,军服就绝不能给最高最胖的人穿。

    “只要统计出大部分人的尺码就行了,至于少的那部分人……勒令他们退伍,并且将身高作为招兵的一项硬指标。”

    高伯逸淡然说道。

    郑敏敏瞬间就理解了高伯逸到底想说什么了。

    “阿郎是说,今日抛掷的人,多数都是在蓝色线,像康虎儿将军抛到黄线的很少,像李达那样失手抛黑线的也少,对么?”

    能够举一反三,确实是上路了。高伯逸欣慰的点了点头说道:“正是如此。这个大多数人能够抛掷的距离,就是使用这种武器的攻击距离。

    那么,如果这条线,还是太近了,在攻打玉璧城的时候,丢不了那么远,怎么办?”

    “减轻罐子的重量?”

    郑敏敏隐约察觉到了什么,但是限于知识面的天然缺陷,却是不得其法。她只知道,高伯逸正在做的事情,看起来一点都不起眼,但是却是从最基本的地方开始想办法。

    目的就是为了攻陷玉璧城!

    将小细节处理到位了,那么就能应对各种突发情况。更主要的是,高伯逸的这种思想,郑敏敏几乎是闻所未闻!

    从来没有人这么玩过!

    “阿郎,是不是还要统计一下,神策军步卒全力冲刺的速度,到底有多快。甚至后面还会改造纸甲,减轻重量,对么?”

    郑敏敏一想到这座“峰山试验场”,还有高伯逸秘密研发的那些东西,就已然了解。这位高都督,从来就没有指望过有什么“秘密武器”,能叩开玉璧城的大门。

    他的办法,是全方位的。全方位打探敌军的应对手段,全方位的提高自身专业素养和技战术水平。这样都不能成功的话,郑敏敏实在是想不到除了高伯逸以外,谁还能带领神策军打赢战争。

    “刚刚还是太抽象了,我跟你具体讲讲标准正态分布有什么意义,这样以后你就可以自己处理这些问题,不需要每次都由我带你来了。”

    高伯逸仔仔细细的跟郑敏敏讲了,什么叫正态分布里的“九成原则”,什么叫做“六成原则”。

    排在九成,即90%以外的人,属于要淘汰的对象,不能让他们参与战斗。

    而排在六成,即60%以内的人,属于军中精锐,攻城的时候,要作为突击队使用,一锤定音。

    这里头的科学依据太深奥,高伯逸没跟郑敏敏讲,这条原则就已经够用了。

    “怎么了,这样看着我?”

    油灯照耀下,高伯逸发现郑敏敏的眼神很诡异,就这样直勾勾的盯着自己。

    “阿郎,其实……我之前就有个问题想问你,现在问可以么?你不会杀我吧。”

    郑敏敏有些紧张的小声问道。

    高伯逸捧起她的下巴,在侧脸上轻轻一吻道:“怎么会呢。喜欢你还来不及。”

    “阿郎,你不是真的高伯逸,而是天上被贬斥下凡的神仙,只是借了高伯逸的身子,对不对?”

    郑敏敏小心翼翼的问道。

第1278章 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高伯逸平静看着郑敏敏未施粉黛的俏脸,似乎想把这个女人彻底看透。不过对方脸上的表情,似乎也很平静。看起来,某些话已经在郑敏敏心中憋了很久,到了不吐不快的时候。

    郑敏敏的性格一直都很低调,甚至还带着几分懦弱。高伯逸也是有些好奇,到底是什么事情,让这位年纪最小的妹子“爆发”了。

    “你这个说法,有点奇怪啊。你为什么会这么想呢?”

    高伯逸语气温和的问道,一点都看不出要发怒。

    “大概,是因为我大哥的缘故吧。”

    郑敏敏站起身,和高伯逸面对面说道:“道法自然,一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我很小的时候,就看过道家的书。万物相生,没有什么东西,能凭空冒出来。”

    高伯逸也是没料到对方居然在认识自己之前也学了点东西。他稳住心神,继续追问道:“然后呢?”

    “然后?比如说我大哥郑元德,小时候学文,长大了学政。他用到的,学到的,都是来自于家里的书库,或者是外出游学时的所见所闻。他说的话,我都能大致知道出自哪里,跟谁学的。比如说我大哥说话就喜欢跟爹学,只是他没学会爹那样说谎的能力。”

    郑敏敏若有所思,抓起高伯逸的宽大手掌继续说道:“可是阿郎的这一脑袋学问,就好像是凭空变出来的。

    别的不说,就说阿郎今日教我的正态分布,当真是闻所未闻。像这样的东西还有很多。如果只有一两件,可以说是某个路过的道士啊,和尚啊之类教的。

    可是,阿郎会的东西这么多,我隐约感觉自成体系,这是从哪里学来的呢?妾身后来打听了很多事情,阿郎前十几年,也不过中人之姿,不仅没钱读书,而且还在驿站里当驿卒。

    如何能有机会学这些东西?

    阿郎不是告诉妾身,要用眼睛去看,用耳朵去听,用脑子去想么?所以妾身听进去了,也想了又想,大概,仙人入体,是唯一的解释了。”

    说完,她双手握住高伯逸的胳膊眼巴巴的看着,脸上带着一丝祈求和讨好,还有藏在眼神深处的恐惧与胆怯。

    “唉,你想哪里去了。”

    高伯逸拍了拍郑敏敏的肩膀,示意对方坐下来。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那次被人打晕后。似乎如庄周梦蝶一般,进入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像是过了几十年。

    那个梦里面,天上飞的都是铁鸟,人能够坐在铁鸟里面飞行。地上跑的都是铁皮做的车,到处跑。那是一个跟我们很不一样的世界。

    我在那边过了很久很久,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然而梦终于醒来,我发现才过了不到半个时辰而已。这件事我没有对任何人提起过,你是第一人。”

    看高伯逸说得诚恳,郑敏敏大松了一口气,心有余悸道:“其实这件事我本来不打算说的,可是……我现在真的离不开你。我也很怕自己喜欢的人是一个怪物。现在听你这么说,虽然离奇,倒也有迹可循。”

    “这段时间,麻烦你把陶罐的最佳重量统计出来吧,有不明白的,派人去邺城找我。明天我就离开这里了。”

    高伯逸这一趟出来已经很久了,他必须要回到邺城去,好好处理一下政务。王琳已经带着亲兵去了淮南,诸多军务要和当地驻军交接。

    而独孤信也带着兵马去了河东前线,之前那里的土地,是隔着汾河,一半归北齐,一半归北周。后来韦孝宽收缩兵力,固守玉璧,放弃了新绛防线。

    于是这片河东的要地,被齐军攻占。现在独孤信过去,就是跟斛律光麾下的边军互换防御,并在原有周军工事的基础上,进行微调与修整。

    这些事情,都会反馈到邺城的“枢密府”,而现在的枢密府,已经被高伯逸架空,实际上,那些文件和情报会第一时间送到他高都督的案头,然后才会分发到枢密府。

    没有高伯逸坐镇邺城,是玩不转的。神策军的改革,军备的改良,还轮不到高伯逸亲自坐镇盯着。

    “之前,我挺想当阿郎的妾室的,现在,我好像有点不想这么做了。”

    郑敏敏轻柔的依靠在高伯逸怀里,任由对方紧紧的抱着自己。

    “就让我当一个不是外室的外室吧。以后我们的孩子,姓高就可以了,我不会要求他更多。以后怎么样不知道,不过我想过一种以前从来都没想过的生活。”

    “出家当尼姑么?”

    高伯逸在她耳边揶揄道。

    “当什么尼姑啊。你一身的本事,将来未必有机会发扬光大,你就当……我是个帮你传道的人吧。”

    郑敏敏心中生出一个念头来,她或许可以学到高伯逸的一些本事,然后将这些东西著书立说传世。高伯逸以后是要当皇帝的人,未必有时间去做这些事。

    但是郑敏敏知道,自己如果以后不病死,那么有大把的时间,去把这件事做完做好。她好像为自己的生活找到了一个明确而看起来又遥不可及的目标。

    ……

    春去秋来,时间就如同白驹过隙一般,你明明能够感觉到它在缓慢运行,然而当你回过神的时候,却已然过去好久了。

    秋收结束以后,坐镇玉璧城的韦孝宽,神经就如同上紧的发条一般,任何的风吹草动,都会让他坐如针毡!

    “报,韦都督,斥候今日出城十里探查,遇到齐军斥候,疑为独孤信所部。我军被杀十一人,对方也伤亡十数人。

    他们人比较多,所以斥候们都退了回来,现在正在城内修整。”

    传令兵大声禀告道。

    “知道了,先让斥候们休息几天,最近不必出去探查了。”

    韦孝宽轻轻的摆了摆手,镇定自若说道。

    等传令兵一走,长史辛道宪就从后堂走出来,紧皱眉头沉思不语。

    “齐军在对我们施压,这就是防线被毁的坏处,压力全到玉璧城了,唉!”

    韦孝宽长叹一声,他看起来并不像在士卒门前胸有成竹的样子。

    玉璧城看起来坚不可摧,那是不是就意味着原来的新绛防线无关紧要呢?其实完全不是这样,失去了新绛防线,韦孝宽就像是被人挖了眼珠,砍了手指一样!

    不但不是无关紧要,反而是整个人都不好了!

    被困在玉璧城里,你根本不知道你在面对什么敌人,敌军的动向,等你查清楚以后,对方就已经要打到你城下了,一点缓冲的时间都不剩下了。

    这还打个锤子的仗啊,要面对的局面,实际上跟高欢当年攻打玉璧是一回事,甚至更糟糕。

    那时候,玉璧城是王思政新筑,这座城的虚实,东魏军心里其实是没底的,所以高欢也是有些轻敌。

    然而如今的玉璧城,可以用来防守的套路,早就被人洞悉,说来说去,不过是十多年前那些。但是,现在的齐军会用什么招数攻城,韦孝宽心中可是一点都没底的。

    “都督,有个不好的消息。邺城的密谍送来的,大概也是最后一个消息了,他们已经失去联系很久,大概,是被高伯逸的人抓捕了。”

    辛道宪带着惋惜说道。

    这次送来的信里面,说他们很可能已经暴露,要撤离邺城。然而离这封信落款的日期已经过去一个月,他们却没有任何消息传来,信也是通过商队的他“特殊货物”夹带而来的。

    是从潼关而入,在周国转了一个大圈,最后回到蒲坂,再从蒲坂到的玉璧城。而不是专人从河东渗透到玉璧城亲自送来的。

    这说明邺城那边,对于密谍的监视,恐怕已经到了无孔不入的地步了。这批人,只怕很可能已经被抓。

    甚至这封信有没有问题,都要打一个大问号。

    所以辛道宪将这封信扣下了几天,自己揣摩了一番觉得没问题以后,才拿到韦孝宽面前,生怕干扰了韦孝宽的思维。

    “信我不看了,你直接说吧,什么事。”

    韦孝宽笑着问道。

    “高伯逸在磁县建了一座小城,似乎是在模拟玉璧城的样子,然后派神策军各部去轮训,训练怎么攻城。

    当然,这件事我觉得很有可能是真的,毕竟,军队反复调度到磁县,显然不是为了给高氏一族看陵墓的。你觉得呢?”

    辛道宪沉声问道。

    “信还是给我看看吧。”

    韦孝宽苦笑道,刚刚说的话,就吞进肚子里了,挺丢人的。

    辛道宪将信递给韦孝宽,然后站在一旁,不说话。

    韦孝宽站在桌案边,拿着信反复的看了又看,然后并未发现有暗记什么的,这才叫信纸放到桌案上。寥寥数句而已,他看一遍都能倒着背。看信不过是确认真伪而已。

    信件有极大可能是真的,只不过,没有走正规渠道,而是走了备用的送信渠道。应该跟信在一起的信物,也没有。这极有可能,是因为齐军盘查严格,所以才故意为之的。

    逆向思维,如果齐军捕获了他们,那么,定然需要用信物去伪造“真实信件”,提高可信度。而在紧急情况下,使用备用渠道,那么信物的安全并不能保证。

    所以现在这样,反而能证明信的内容是真的。

    只是,信的真实性没问题,但是里面说的事情,却让韦孝宽深感不安!所有的事情,几乎就是在朝着自己预想中最不利的情况在发展。

    高伯逸并没有骄傲自满。

    高伯逸并没有轻视玉璧城的防御。

    高伯逸花了很多时间和精力,去想破解玉璧城防御的办法。

    他的所有付出,一定会有所回报的,就看是在哪里回报,回报的方式如何。

    韦孝宽如何会不惶恐?

    不过信中还提及了另外一件事。

    他们在邺城中跟踪高伯逸行踪的时候,发现了一个酷似齐王妃阿史那玉兹的人!并且这个女人身怀六甲,肚子已经很大,几乎到要走不动路的地步。

    结合各种信息推测,这个女人,就是宇文宪对外公布已经“落水身亡”的突厥公主阿史那玉兹!

    而从怀孕的时间推测,这个孩子,不可能是阿史那玉兹跟高伯逸的,那大概确实是宇文宪的孩子。当然,如果阿史那玉兹水性杨花,也有可能是她随从的孩子,只是这种可能几乎小到没有。

    如果攻打玉璧的时候,高伯逸拿阿史那玉兹的性命来威胁宇文宪,这位身在后方蒲坂城的北周王爷,调兵支援自己的时候,动作会不会也慢上个几分呢?

    当初宇文宪的决然,导致了阿史那玉兹出现在了北齐首都邺城。

    那么这个男人,到底还能不能信任?一时间,韦孝宽陷入两难之中。

    这事他按道理,应该要第一时间跟宇文邕说。只是那样,宇文宪绝对会被调回长安,派来一个对宇文邕更忠心,却更不靠谱的宗室。

    这对于坚守玉璧的韦孝宽而言,并不是一个好消息。

    “此事你知我知,暂时不要跟陛下说。若是今年齐军未至,年终回长安述职的时候,我再将此信送到陛下案头。”

    韦孝宽猜测,高伯逸并不会在今年攻打周国,这种感觉没有任何依据,就纯粹是一种直觉。从目前的种种迹象看,高伯逸似乎并没有这个打算,但是独孤信却不一定。

    河东的齐国边军,对于战争的准备,还是很认真的。

    “都督,这件事被皇帝陛下知道,似乎不是很好。”

    辛道宪委婉劝说道,这个时候,按照宇文邕的脾气,那就应该赶紧的把信丢到长安去,何必要替宇文宪遮掩呢?

    纸包不住火,阿史那玉兹暴露行踪,只是时间问题,甚至有被高伯逸公开宣传的危险。

    “你不懂,这件事,已经不是一个突厥公主的事情了。”

    韦孝宽长叹一声,辛道宪不笨,却也缺乏了对政治事件的敏感性,很难将一些看似无关,实则关联巨大的事情联系起来。

    长安传来的消息,突厥可汗阿史那燕都,以突厥公主失踪,周国照顾不周为由,暂停了两国之间的物资互换!

    也就是说,在周国秋收以后,物资最为丰富的时候,阿史那燕都“不玩了”。说突厥公主如何如何,不过是找个借口而已。

    真实的理由却是,突厥各部,都感觉周国从互市中占的便宜更大,给的价钱太低了。互市不是不行,但是……得加钱!

    这背后,似乎还有人在鼓动!要不然,平日里一盘散沙的突厥各部,凭什么整齐划一的对木杆可汗施压呢?

    木杆可汗是不会为宇文邕承担压力的,所以来自突厥各部的压力,就自然而然的到了周国这里。

    牵一发而动全身,韦孝宽可不敢在这个节骨眼,告诉宇文邕阿史那玉兹的行踪。哪怕对方已经隐约猜到。

第1279章 与魔鬼的交易(上)

    很多时候,现实的发展,往往出乎人们的意料。正当许多都认为,兵强马壮的高都督会带着精锐兵马死磕玉璧城,然后趁着周国虚弱长驱直入的时候。

    结果却是什么都没发生,甚至连试探性的攻击都没有。

    洛阳之战的第二年,就这样悄无声息的过去了。这让日夜枕戈待旦的韦孝宽松了口气,将玉璧的防务交给辛道宪和副将,自己则是回长安述职,他有很多话要跟宇文邕说。

    今年齐军没有打过来,这对于周国来说是个好消息,然而对于韦孝宽和玉璧城来说,却未必是个好消息。密谍传来的各类消息,都显示出高伯逸对于这座城池极为在意,而且在做积极准备。

    韦孝宽想跟宇文邕说说,务必要在蒲坂城组织起一道有效的防线,这件事不能再拖了,更不能把所有的希望放在玉璧城上。蒲坂乃是长安乃至黄河上的最后一道防线,也是唯一能挡住齐军前进步伐的战略要地。

    哪怕宇文邕不想听,自己也得说,必须要给宇文宪更大的兵权,让他总揽蒲坂防线的防务。而不是现在这样有名无实,只是管理后勤而已。

    今年周国相对平静,由于没有打仗,又从突厥人那里,拿到了耕牛,战马这样的稀缺货,宇文邕总算是缓了口气。

    相比较周国的平静,齐国国内,反倒是可以“风起云涌”来形容。

    年关将至的时候,两淮地区十年“免税期”正好完结。在某些世家的暗地教唆下,两淮爆发抗税民乱,一度蔓延到八个郡!

    要知道,淮南总共也就十四个郡!

    面对世家来势汹汹的逼宫,高伯逸并未惊慌,也没有带兵出征。他一纸令下,命淮南行台都督王琳,总览十四郡兵马的调兵之权,负责平乱。

    所到之处,抓住民乱首脑和暗地里支持民乱的人,无论是谁,无论他的后台是谁,都可以先斩后奏,等民乱平息后,回京述职再另行汇报即可。

    齐国内的某些世家不满高伯逸的大权在握,又不敢明着反对,他们就想在两淮玩一把大的,让高伯逸来求他们。

    等满足了他们的条件以后,民乱就会“自然而然”的平息,到时候送几个刺头给高伯逸,里子面子大家都有了,何乐不为?

    没想到高伯逸居然这么刚,居然这么信任王琳,将此事交给王琳全权负责。

    王琳麾下的兵马,都是两淮子弟,所以他就很容易拥兵自重?

    表面上看,确实是这样。但是,如果仔细分析这个年代的经济模式和社会组织形式,就会得出完全相反的结论!

    王琳麾下的人马,都是自耕农,无业游民,渔民,漕运跑船的子弟。他们的“生产资料”,都是碎片化的,小型化的。

    无论交税不交税,他们的日子都那样,没有本质区别。

    对于是否免税,这些人并不是最敏感的,再说了,他们的组织性,也非常差,成不了什么大事。这些人对于王琳的到来,是持欢迎态度的。

    而真正对于收税感到极为不满的,恰恰的占有大片土地的世家!更有高伯逸今年推行了新税法,在两淮地区“试点”(因为他们之前都没收过税),将收税方式从北魏孝文帝改革时的“按人头收税”,改为“按土地收税”。

    这也是齐国人力充足后的必然选择。现在这个时候,记录在官府册子上的户口,已经有几百万户,平均算下来,两千万人是有的,人力不足早就不是什么问题了。

    与之相反的是,土地不够分配的矛盾已经日益尖锐。

    占据大片田地的两淮世家彻底不干了!直接暗地里策动民乱!如果齐国试点的这种税法,他们会损失数目巨大的财富。

    当初为了圈地,这些世家都是把荒地报为良田,如果不报,荒地就会被官府收回,然后重新分配给没有土地的佃户。这也是均田制的重要内容。

    如今,要以田地为标杆收税,那么,那些实际上是荒地,但被世家报为良田的土地,也是一样要收税的。

    这些人被新税法坑到吐血,他们能不反抗么?

    相反,家里子弟众多,田地却不够的自耕农,却是大大的减轻了负担。实际上,王琳到了寿阳之后,就受到了父老乡亲们的热烈欢迎。

    只不过当地的大户人家,一个人都没去接风,不欢迎他,不看好他的态度已然十分明显。

    民乱开始蔓延的时候,王琳就已经在做积极准备。等高伯逸的政令下达后,他就带着大军,水陆并进,还未成气候的叛军,一个能打的都没有,都是一触即溃。

    王琳所到一处,就会按照高伯逸秘密交代的任务,将当地所有大户人家集中起来,互相检举,被查实后,检举他人成功并且没有被人检举的,才能安然脱罪。

    其余的人,都要送到邺城软禁,等审清楚之后,就会送他们回两淮!

    只不过,当这些人再回到两淮故土的时候,是怎样一副光景,可就难说了。

    快刀斩乱麻!高洋发明的招数,高伯逸用得出神入化,不到一个月时间,两淮民乱被王琳平定,当地世家死伤惨重,不少人暗地里日夜咒骂王琳和高伯逸不得好死,却也拿这两人毫无办法。

    此时正好是新年,高伯逸命王琳带着需要审理的囚犯,带着小部分精锐,前来邺城述职。之所以让王琳带着军队进京,只是担心他在路上被世家的人谋害而已。

    ……

    临近新年,邺南城的某个僻静小院里,却是格外冷清。比起草原冬天的严寒,邺城算得上是“四季如春”。

    突厥公主阿史那玉兹半年前生下一女,因为不到两个月,整个人皮肤就白若冰霜,因此得名为“雪”。至于是叫宇文雪,还是叫阿史那雪儿,阿史那玉兹还没有想好。

    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她跟自己这个女儿的缘分,马上就要尽了。

    高伯逸许诺,新年之后,就会派人送她到晋阳,并跟木杆可汗联系,派人到晋阳来接她!辗转了一大圈,最后又回到了突厥,老实说,阿史那玉兹的心情还挺复杂的。

    她不能带这个女儿回突厥,高伯逸也不会允许她这么做。至于为什么会这样,其实阿史那玉兹想得很明白了。

    高伯逸不是什么好人,至少对于她来说不是。这个男人,满肚子阴谋诡计,送自己回突厥,只不过是第一步而已,后面还会有什么招数,虽然猜不透,但是,肯定不会简单。

    而自己的女儿,估计就是高伯逸对付宇文宪的一张牌!无论有没有用,高伯逸都会捏在手里。再不济,十几年后,留给儿子当侍妾也不浪费啊!

    阿史那玉兹是草原人,草原人是最明白什么叫“废物利用,浪费可耻”。哥哥死了,弟弟继承嫂子,一切都是遵循的这个原则。

    没有什么了不得的。

    “唉!”

    坐在床上的阿史那玉兹轻叹一声,回想起跟宇文宪在一起的日子。

    蓝天白云,清澈如水。

    那是自己的青春岁月,她那时候刻意不去想自己的身份,不去想那些尔虞我诈,好像,值得回忆的事情还挺多的。

    尤其是宇文宪让自己到高伯逸这边来,避免回到周国以后被宇文邕羞辱。老实说,阿史那玉兹还挺感动的。

    当然,也就仅限于感动而已。

    她跟宇文宪是不会有结果的,除非,宇文宪可以发动政变,让宇文邕成为阶下囚,自己顺理成章成为周国皇后。

    那样的话,他们才有未来。

    可惜,见到宇文宪的第一天,阿史那玉兹就知道,这个男人虽然有才华有能力,却不会去做这样的事情。所以,她永远看不到宇文宪取而代之的那一天。

    到了齐国以后,阿史那玉兹甚至一度认为自己勾引一下高伯逸,如果对方好色,说不定,还能搅动一下风雨。

    可惜那时候自己怀孕,而且高伯逸似乎也不吃这一套,还带个美女到自己面前来示威!

    无情最是帝王家,阿史那玉兹很早就明白这个道理,从出嫁的那一天起,就知道她是带着“任务”而来的。要不然,如果自己只是巩固与周国关系的物品,那木杆可汗直接将她嫁给宇文邕不就完事了么?

    何必多此一举将她嫁给宇文宪呢?

    这摆明了就是要恶心宇文邕一把,并从中挑拨他们兄弟的关系。

    一个是皇帝,一个能打仗,木杆可汗这么做,目的已经是很明显了。

    “唉!”

    阿史那玉兹长叹一声,一切都过去了,她曾经的青春,她曾经的纯真,她记忆里曾经的那些美好,都会随着回到突厥,回到草原而烟消云散。

    “很快就会回草原了,怎么还唉声叹气的呢。”

    厢房的门被推开,高伯逸带着穿灰色棉袍的郑敏敏不期而至。高伯逸手里提着礼盒,似乎是新年礼物。

    “看你一个人寂寞,我给你带了点东西。”

    高伯逸将礼盒放在桌案上,侧过头对郑敏敏说道:“在外面等我,天冷,不要傻站在院子里,找个屋子坐一坐。”

    郑敏敏瞪了他一眼,躬身行了一礼,退出房间,顺手将门带上了。

    “高都督怎么想起给我这个阶下囚来送礼了?”

    现在的阿史那玉兹,已经褪去当初的青涩,身上带着高贵与成熟的魅力,犹如草原上率领野马狂奔的头马。

    气质华丽而奔放,不输男子。

    “宫廷特制的牵机药,当然要给你留一份。万一有一天你想不开自尽了,无论是咬舌头还是上吊,都比较难看啊。”

    高伯逸皮笑肉不笑的说道,眯着眼睛看着阿史那玉兹。

    “高都督说笑了。”

    阿史那玉兹将礼盒打开,里面是一坛酒和几个酒杯。

    “这种把戏,高都督就不要再演了吧。”

    阿史那玉兹给自己倒了一杯,刚刚拿起来,高伯逸就一巴掌拍过去,将酒杯拍到地上。

    这一下把阿史那玉兹给吓到了。

    “真是牵机药?”

    她还以为高伯逸只是想吓吓她。

    “你可以找一条狗来试试,千万别自己试。”

    高伯逸脸上丝毫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高都督,你这是想做什么!”

    阿史那玉兹也察觉到了,这就是宫里用来赐死大臣的牵机药!

    “我呢,今天跟你来谈一笔买卖。这不是担心你接受不了嘛,所以如果你觉得死可以解决问题的话,那么自尽也是可以的哦。”

    瞧这话说的,阿史那玉兹已经把心提起来了。

    “什么事,高都督不妨直言。”

    “你父亲已经来信,允诺可以接你回草原。”

    高伯逸眯着眼睛说道。

    这让阿史那玉兹大感好奇,都已经说好的事情,你现在在这里卖什么关子呢?到时候直接送我走不就完事了么?

    “所以?”

    “公主啊,你呢,大概是没有过市井生活,反正衣来伸手惯了。”

    高伯逸站起身,围着阿史那玉兹转圈,慢悠悠的说道:“之前,我只是向你证明,我可以送你回突厥,我更是有送你回去的渠道和能力。

    这相当于是我雇了一辆马车,送你去你想去的地方。”

    他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可是,我又不是你什么人,你不过是个阶下囚而已,我花了那么大力气送你回突厥,不知道要耗费多少人力物力。

    凭什么?”

    凭!什!么!

    三个字在阿史那玉兹耳边回荡。

    对啊,人家凭什么送你这个阶下囚回去呢?

    “那么,你是希望我怎么做,才能送我回突厥呢?”

    阿史那玉兹沉声问道。

    高伯逸走到她身后,双手搭在她脖子和肩膀相接的部位,轻轻摩挲着那光滑白皙的肌肤。

    “回去,不是不可以。就看你上不上道了。”

    高伯逸咬着阿史那玉兹的耳朵,轻声说道。

    “高都督,我记得你答应过我,只要宇文宪还在,你就不会对我怎么样,你记得吗?”

    阿史那玉兹不敢去抓高伯逸的手,强忍着内心的惶恐说道,辩驳是那样的虚弱无力。

    “当然,宇文宪少年英雄,我还是很尊敬他的。”

    高伯逸站起身,又恢复了“不食人间烟火”的庄严模样。

    “你现在就大声对我喊出来,你是宇文宪的原配夫人,齐王妃。你才不要回突厥,你生是宇文宪的人,死是宇文宪的鬼,要学独孤信的夫人一样,把孩子拉扯大。

    那么,我等会就会以齐国官府的名义对外宣布,周国齐王妃当日落水,被齐军所救,现在正在邺城作客。

    我也会遵守承诺,绝不碰你一根指头,哪只手碰你,我砍哪一只手。”

    他蹲下身,看着全身发抖的阿史那玉兹道:“你敢么?”

第1280章 与魔鬼的交易(下)

    “青青草原,远离了城市的喧嚣和嘈杂,多么令人神往啊。”

    阿史那玉兹所居住的厢房里,高伯逸假模假样的拿起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然后将这杯疑似含有“牵机毒”的美酒一饮而尽!

    喝完酒,他微笑着看着阿史那玉兹,只是,眼神很冷。

    被耍了!

    阿史那玉兹不是没想过这杯酒根本就不是毒酒,她也试过拿起来一饮而尽,但是却被高伯逸打翻了。

    “到底还是不敢试吧。你乃是突厥公主,自矜身份高贵,心甘情愿去死,对你来说,那是万万做不到的,不是么?”

    高伯逸按了一下酒壶上的一个凸起,将酒壶摇了摇说道:“这个叫阴阳转壶,刚才没有毒,现在可就未必了。”

    看到阿史那玉兹没做声,他继续说道:“一个人的弱点,都是来自于自身的贪念。”

    “古人常言,无欲则刚。你若是能安安心心的当宇文宪的王妃,好好抚养你们的孩子,我又岂会威胁你?我能拿什么威胁你?”

    他居高临下的看着坐在床上的阿史那玉兹,冷冷说道:“要是欺负你们孤儿寡母,举头三尺有神明,老实说,我还真是挺怕将来宇文宪跟我来一出‘楚虽三户,亡秦必楚’。

    这种事情,我不会去做,怀有国仇家恨的人,是不能惹的。”

    话可能不像高伯逸说的那样,不过阿史那玉兹能够感觉得出来,若是自己不提出要回突厥,可能对方真没办法拿自己怎么样。

    就算是睡了,又如何?又能如何?

    阿史那玉兹相信,高伯逸身边不缺女人,他做的每一件事,都有深意。如果自己的身份只是囚禁在这里的周国齐王妃,那么,高伯逸能利用自己的地方,确实不多。

    草原上的女子,并不是很在意男女之事。甚至部落为了传承(继承优良基因),还会拿自己的老婆去招待外来的客人。

    阿史那玉兹所坚持的,和高伯逸所希望的,根本不在于这件事本身如何。

    “我给你几个选择。”高伯逸用手捏着阿史那玉兹的下巴说道。

    “第一个选择,明天我来这里之前,喝下桌案上的酒,你会平静而无痛苦的死去。然后,你会被葬在邺城郊外,不会留下墓碑和痕迹。当然,我相信你不会选这个。”

    不顾阿史那玉兹愤怒的眼神,高伯逸悠然说道:“第二个嘛,你就大大方方的承认自己是宇文宪的夫人,至死不渝。我呢,也会成全你,让你在邺城平静的渡过余生。

    当然,宇文宪将来若是死了,那么,你也就任凭我处置了。不过也不能排除万一宇文宪带着大军攻破邺城,救你出牢笼,对吧?”

    听到这话,阿史那玉兹的眼神变得黯淡起来。高伯逸说得没错,每一个字都是真实的。

    “最后一个选项嘛,就是按我们之前说的,我派人送你到并州,并在边关等待,等木杆可汗派人来接你回突厥。不过,你需要付出一点代价。”

    高伯逸笑呵呵的说道,只是这个亲切的笑容,在阿史那玉兹看来,就像是魔鬼在对自己微笑。

    “呵,没想到我阿史那玉兹的身子这么值钱,让高都督都垂涎许久啊。”

    阿史那玉兹面露嘲讽道:“那我是不是应该感到荣幸呢?”

    “那倒不必。”

    高伯逸轻轻摆手道:“你今天想一晚上,明天我再来,希望到时候你能给我一个明确的答复。”

    说完这话,他也不去看这位突厥美人脸上什么表情,转身便走。

    ……

    院子里,郑敏敏冻得直跺脚的,她从厢房木门的缝隙里,偷看屋子里的情景,等高伯逸推门而出的时候,她来不及退后,一屁股坐到满是积雪的地上,看起来十分狼狈。

    “我站不起来,脚崴了。”

    郑敏敏小声说道,脸已经红透了。

    “都让你去房里等着了,谁让你偷听来着。”

    高伯逸将郑敏敏背起来,踩着雪深一脚浅一脚的往门口走。

    犊车就停在院子外面,然而到那边需要走一段路,郑敏敏像是睡着了一样,趴在高伯逸背上一句话也不说。

    “你难道就没有什么要问的么?”

    高伯逸忍不住问道。

    “刚才,我仿佛看到了恶魔降临人间,现在我有感觉好像没什么大不了的了,一时间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脑子很乱。”

    郑敏敏轻叹一声说道。

    两人回到犊车,正在车上等着的竹竿有些诧异的看了高伯逸一眼,随即一句话也没说,载着两人来到邺北城,回到郑敏敏所住的小院。

    郑敏敏的闺房里,高伯逸一边给她上跌打的药酒,一边轻轻的揉捏。看着对方如此温柔又不嫌弃的模样,郑敏敏很难相信,就是这个男人,刚才还在逼迫突厥公主侍寝。

    “蔡文姬被匈奴人掳走,回来的时候,已经有几个孩子,你觉得,那些孩子的父亲是谁?”

    高伯逸轻声问道。

    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却又很好回答!

    具体是谁,无从考证,但一定是匈奴人,这点准没错!

    而且说不定还不止一个匈奴男人。

    “阿史那玉兹不要说是陪我睡睡觉,就算是给我生几个孩子,也没有什么稀奇的。只不过,这破坏了我跟宇文宪之间的约定,所以,我不屑为之罢了。”

    这话跟之前发生的事情前后矛盾,郑敏敏瞪大眼睛看着高伯逸道:“你是当我三岁小孩么?”

    “举蔡文姬的例子,只是想告诉你,这事情,看上去很严重,其实,也就那么回事而已了。你想想,若是当初我一见到你,就要了你,甚至强迫你天天侍寝,你会要死要活么?

    如果你都不会要死要活,那么出身草原的阿史那玉兹,又怎么会要死要活呢?”

    这话可谓是说到点子上了。

    “可是,为什么我感觉阿史那玉兹很不情愿呢?”

    郑敏敏不解问道。

    高伯逸也不说话,直接从怀里掏出一把铜钱,放到郑敏敏手里说道:“你现在就把衣服脱干净,好好的伺候我!”

    “你要死啊!”

    郑敏敏笑着捶打高伯逸的胳膊,有些理解为什么阿史那玉兹那样羞怒了。

    和男人睡觉,对她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但是,为了离开邺城,不得不捏着鼻子陪男人睡觉,这就很令人恶心了。正如高伯逸抓出一把铜钱让郑敏敏侍寝一样。

    其实这个妹子喜欢他喜欢得要死,根本不需要这样,想得到对方,只需要勾勾手指头就行了。然而,高伯逸要是像现在这样弄,哪怕郑敏敏再喜欢他,也难以接受这样的屈辱。

    “睡不睡阿史那玉兹,对我来说根本无所谓,我甚至可以让竹竿去做这事。我要做的,是打压她的心气,这就好像,怎么说呢,就像是胯下之辱一样,会成为一个阴影,一直压在阿史那玉兹心头。”

    上好了药,高伯逸将郑敏敏抱到床上,棉被盖好说道:“阿史那玉兹,就是一匹来自草原的狼。放她回去,无异于放虎归山。

    你以为我放她回去的条件,就是和她睡一觉?”

    “难道不是?”郑敏敏好奇问道,之前堵着的心,好像也不堵了。语气明显轻快了许多,可能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

    “在我看来,你比她重要得多,完全不能比拟。”

    高伯逸轻轻抚摸着郑敏敏的长发说道:“可是,你觉得,你今天就侍寝的话,将来我是不是会给你们郑氏开方便之门,让你爹和你大哥为所欲为?”

    他在这里偷换了一个概念,不过大概的意思,倒是没有什么偏差。

    “不管啊阿郎的身份,还是高都督的身份,我都不觉得我能在你身边呼风唤雨,更不要说我大哥跟我爹了。”

    郑敏敏在高伯逸身边已经一年多,很了解这个男人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别看他似乎很好色,其实,这个男人的自制力非常强!

    只有他享受美色的份,绝对没有被美色牵着鼻子走的份,在这方面,郑敏敏已经见识到了高伯逸的强大自制力。

    “阿郎的意思是说……阿史那玉兹要回突厥,有别的条件。她来侍寝……不过是个添头而已?”

    “这么说虽然有些残忍,不过确实如此。阿史那玉兹的所谓美色,不值一提。哪怕她还是个少女,从来都没被男人碰过,也是一样,不会提高身价。”

    天啊,一个突厥公主乖乖侍寝,被人玩弄于鼓掌,也才只不过是个添头而已。

    郑敏敏有些理解高伯逸这样的人,为什么看上去那样的冷酷无情了。

    因为他们玩的游戏,实在是太大太大了,一旦输了,输掉的远远不止是自己的性命和家族的命运。

    刚才高伯逸跟突厥公主之间的一番威胁与反威胁,其实是两个人意志的交锋。很显然,阿史那玉兹的底牌被高伯逸完全摸透。

    当她选择回突厥的时候,就已经将自己完全“出卖”。就像刚才高伯逸掏出一把铜钱,让郑敏敏接着一样。

    接了这个钱,也就出卖了尊严,两人的关系,就已然完全改变。

    “阿郎,谢谢你教我这么多事情。只有你会这么耐心的跟我解释。我之前还以为你是个魔鬼。”

    郑敏敏不好意思的说道。

    “呵呵,心如猛虎,细嗅蔷薇罢了。明日,你不用跟我一起了,在这里好好休息吧。”

    不一起么?

    郑敏敏有点不高兴,她想看到“最终结局”。

    “不高兴了?”

    “有点点,稍微……”

    “你还没满十八岁吧?”

    高伯逸笑着问道。

    “快了,快了,还差一点点,一点点。”

    郑敏敏讪笑着伸出手指,做了个“小”的动作。

    “有些情节,不满十八岁,不能看的,免得把你带坏了。”

    高伯逸意味深长的说道,拍了拍郑敏敏的小手,起身就走。

    “唉!”

    高伯逸走后,郑敏敏长叹一声,有些为突厥公主阿史那玉兹不值。高伯逸和她的对话,郑敏敏都听到了,如果她是突厥公主,会选择不再回草原,而是将儿女拉扯大再说。

    作为在高伯逸身边处理文案的秘书,郑敏敏很清楚,宇文宪对阿史那玉兹绝对是一片真心。可惜,却并未换来真诚的回报。

    路是自己选的,或许,自从来到世上以后,每个人都必须要为自己的决定承担责任,没有例外。

    无论是阿史那玉兹也好,还是自己也好,都是如此。郑敏敏相信,这位突厥公主与高伯逸所进行的“交易”,一定比侍寝本身,要严重得多。

    自家的事情自己知,已经跟郑氏决裂的郑敏敏,现在大概也就挂着个姓氏而已,只怕早就已经不被当做是郑家人了。

    她这一年多以来跟着高伯逸学了好多东西,却是越学越迷茫。

    天下无不亡之国,齐国亡了以后,高伯逸上位,将来又会如何呢?

    ……

    下了一夜大雪,邺南城突厥公主所居住的厢房里,这位皮肤白皙,鼻梁高耸,充满异域野性风情的美人,一丝不挂的躺在被子里,双目无神的看着房梁,大脑一片空白。

    终究,还是屈辱的侍奉了这个可恶的男人!

    没错,不是对方强行侮辱自己,直接扑倒,而是她阿史那玉兹刻意的迎奉,让高伯逸体会到了做大爷是什么滋味。

    身体背叛了意志,让阿史那玉兹感到羞耻的是,激烈的缠绵过后,她居然还觉得挺不错的,很尽兴。那种狂野和满足,是宇文宪不曾给自己的。

    虽然她很厌恶高伯逸这个人,也不得不承认,对方玩弄女人,确实有一套!

    大概,是因为他的女人特别多吧。哪怕是傻子,睡了这么多女人,也睡出经验来了。阿史那玉兹在心中暗暗鄙夷。

    “不错,看得出来,你今天是用了心了。”

    高伯逸得意洋洋的穿好衣服,刚才脸上的兴奋早已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冷漠和审视。

    “所以,可以让我回突厥了,对么?还是说,这一次不够,要多来几次?”

    阿史那玉兹咬着牙说道,刚才骨头都要被折腾散架了。

    “你居然也会说出这么幼稚的话,真是令我感到失望啊。”

    高伯逸啧啧两声道:“你刚才用身体证明了诚意,所以呢,接下来,我们就可以谈谈回突厥的事情了。想听么?”

    虽然早就知道要回突厥没这么简单,然而阿史那玉兹依然有一种被欺骗和愚弄的羞恼。她压住内心的怒火道:“所以,条件是什么?”

    “啊?条件啊,我忘了呢,或许我明天就会记起来的,对吧。看你的表现咯。”

    高伯逸轻轻拍了拍阿史那玉兹那潮红未退的脸,飘然而出。

    身后传来尖啸的突厥语咒骂,可惜他一句也听不懂。

第1281章 至高密谍

    “这几天,你也爽够了,还不满意么?”

    梳妆台前,阿史那玉兹一脸慵懒的整理自己的头发,一边冷淡的对坐在她身边的高伯逸说道。

    这几天她是怎么过来的,只能说……一言难尽。一个人,尤其是一个女人,一旦丢掉底线,开始堕落,那么,就等同于没有下限。

    每当你认为自己已经堕落到极致的时候,下一刻的你,都会刷新自己的认识。阿史那玉兹这几天就经历了这样一个从无奈抗拒,到放纵享受的过程。

    “满意满意,你的悟性十分了得。”

    高伯逸已经穿好衣服,意味深长的说道。

    阿史那玉兹白皙的面庞一红,恨得只咬牙,却又拿高伯逸毫无办法。不过,明日就是除夕,再过今年就完了。

    所以,她今日必须要得到高伯逸的正式承诺。阿史那玉兹有一种预感,高伯逸手里还没出的底牌,而且,是足以“一锤定音”的那种底牌!

    如果不是这样,她堂堂突厥公主出身的贵女,何苦这几日像个勾栏里的荡妇一样千般迎奉?

    “那么,现在高都督可不可以告诉我,到底要怎么样,才能让本公主回突厥呢?你已经吊了我这么长时间的胃口,你觉得我会一直这样忍下去?明天,就是除夕了哦,我不想再等了,大不了,我就在这里当周国的被囚齐王妃。”

    嗯,确实,火候差不多了。

    这突厥烈马,也确实是有点生猛,连续几天,高伯逸也是腰酸背痛的,这事情定下来也好。

    “当然,送你回去本就不是个问题。”

    高伯逸走了过来,抚摸着阿史那玉兹的俏脸说道:“其实你不侍奉我,也是可以回突厥的。”

    被耍了?

    阿史那玉兹心中一沉,却不敢肯定高伯逸说的话,究竟是真还是假。这个男人虚虚实实的,你以为他在第一层,他却在第五层俯视着你!

    “快点……说吧。”

    她讨厌这种被人摆布的感觉。

    “呵呵。”

    高伯逸放弃了调戏阿史那玉兹的想法,从袖口里掏出一封信来,交给这位美艳的突厥公主。

    “先看信,看完再说。当然了,你叔父阿史那库头汉文学的可不咋地,你要是读不懂,我教你啊。”

    阿史那玉兹接过信纸,很显然,最开始是什么东西装的不好说,但显然已经被高伯逸看过很多次了,纸张看起来很破。

    才看了几行,阿史那玉兹的瞳孔就骤然收缩!

    还没完全看完,她的手就僵硬得不能动,信纸飘然掉落在地上。

    “吃惊不吃惊,喜欢不喜欢?很有意思的,对吧?”

    阿史那玉兹半天都说不出一句话来,本来就白皙如雪的脸庞,更是苍白得让人心疼,仿若大病初愈一样。

    “这……不可能是真的吧。”

    阿史那玉兹喃喃自语一般的说道,她很难相信,自己的叔父阿史那库头,居然跟高伯逸“合作”!

    他怎么能,他怎么会,他怎么敢!

    阿史那库头在信上说,愿意扩大与齐国互市的规模,这只是一个小头,顺理成章。阿史那玉兹对此也不以为然。

    要命的是另外一条。

    阿史那库头承诺愿意促成阿史那玉兹回突厥的“好事”,并且也会在木杆可汗面前进言,让阿史那玉兹改头换面后,嫁给周国皇帝宇文邕!

    也就是说,回突厥以后,阿史那玉兹就要改名,而那个齐王妃阿史那玉兹,则如世人所知的那样,坠入汉江,死不见尸。

    至于为什么宇文邕的皇后为什么看起来跟宇文宪的王妃像是一个人,只能说突厥美女都是一个风情,都是巧合,巧合而已!

    “如果你觉得阿史那库头做不成这件事的话,我会看不起你的。”

    高伯逸淡然说道,显然是自信十足。

    “父汗为什么要这么做?”阿史那玉兹轻声问道,早已不见当初的强硬跟自信。

    “你,是控制周国的一枚棋子。你失踪后,木杆可汗对于周国的控制力,在不断下降。

    而且,当初将你嫁给宇文宪的另外一个目的,就是离间他们兄弟二人。现在你不在了,宇文邕和宇文宪都是理智而顾全大局之人,他们也会想办法弥合彼此之间的裂痕。

    如果能将你嫁给宇文邕,则是重新在周国内部打入一颗钉子,也能让突厥人干涉周国与齐国的战争当中,找到一个绝好的借口。

    帮助女婿,这个借口就足够了。

    至于阿史那库头,嗯,也就是你叔父,由于他的部落在幽州,更靠近齐国。而现在的齐国,不是他可以随意拿捏的,所以,他会很乐意帮这个忙。”

    有理有据,令人信服。哪怕阿史那玉兹不愿意相信,也不得不承认,高伯逸说得有道理。如果真的按照这样的安排,木杆可汗没有什么理由拒绝阿史那库头的提议。

    当然,阿史那玉兹可以强硬的反对,但是,突厥内部,其实比汉人世家还要讲求现实。没有用处的人,是没有话语权的。

    哪怕真的可以不嫁给宇文邕,不嫁到周国去,等待着自己的,绝不会是什么好日子。如果一次又一次的拒绝木杆可汗的旨意,那么……最后会变成什么样,阿史那玉兹也不知道。

    “就算是这样,也跟你无关吧?”

    阿史那玉兹强辩道。听起来,自己确实是挺惨的,但是,这一切,跟高伯逸的关系并不大,惨兮兮的是她阿史那玉兹而已。

    “关系呢,确实是没有太大关系啦。可是,你想过一件事没?”

    高伯逸转过身,背对着阿史那玉兹道:“你没有想过,你是怎么掉落到这样境地的?”

    “怎样?”

    “对,为什么我想睡你就可以睡你,为什么木杆可汗想将你嫁给谁就可以嫁给谁,为什么那么爱你的宇文宪,不得不把你交到我手里,以求自保。

    这些,你没有想过么?你还真是让我失望啊,我原以为你应该很早就想明白这些事情了的。”

    听到这些话,内心的恶魔在嘶吼,在蠢蠢欲动。阿史那玉兹很想捂住耳朵,不去听高伯逸说什么,然而她自幼以来保持的高傲,不允许自己这么做。

    虽然她已经彻底堕落,但她不允许自己变得软弱!

    “因为,我很强,我是强者,而你是弱者。和宇文邕比起来,宇文宪是弱者,和我比起来,宇文邕又是弱者。

    所以弱者就必须要对强者让步,强者则可以主宰弱者的命运,这就是世间的法则,无人可以逃脱。你,就不想找个机会,改变一下自己的命运么?”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

    阿史那玉兹内心不断呐喊着,然而心底的魔鬼已经苏醒,不断在她耳边呢喃。

    你不要任人宰割!

    你不要再让发生过的悲剧重演!

    你要自己掌控自己的命运!

    “要不要,我助你一臂之力呢?只要你听我的,在周国做一名内应,将来,我可以让你生活得很好。甚至,你可以为我生儿育女,成为妃子也未尝不可,只要你愿意的话。

    当然,你可以不听我的,也可以待机而动。不过,多为自己留一条后路不好么?

    对不对?”

    对,还是不对,阿史那玉兹脑子里一团乱麻。但不可否认的是,高伯逸的提议,很有“建设性”,也很有诱惑力。

    多一条路走,貌似不是什么坏事。如果将来齐国灭掉的周国,那么作为周国皇后的自己,也可以逃过灭顶之灾。

    阿史那玉兹从自己所知的种种细节得知,现在周国的局面,确实有些不太妙。如果有突厥的鼎力支持,或许可以不亡国。

    但是,这也难说得很。一旦救援不及时的话,那么……她不敢想了。

    “我会给你一件信物,相当于是我的承诺,也作为沟通的凭证。将来若是周国被灭,我保你一世无忧。”

    高伯逸走到阿史那玉兹身边,吻着她白皙细长的脖子,如同恶魔般在她耳边低语道:“你,想不想要呢?不想要的话,那我就跟阿史那库头回信,说你不想回突厥了哦。”

    “要,我要,给我……快给我!”

    阿史那玉兹脸上出现迷恋沉醉的表情,热情的吻住了高伯逸的唇。

    房间里很快就传出深沉的喘息和压抑的呻吟。

    ……

    新年回京述职,乃是周国政务的传统,只要是边疆无事,边境将领,都必须雷打不动的回到长安,接受皇帝的问询。

    这个传统,在宇文泰时期,就已经被固定下来了。独孤信当年就是要回京述职,结果被宇文泰勒令不得回到长安,时间达十年之久。

    今年周国结束了连年征战,实施了修生养息的政策,再加上得到了不少突厥那边过来的牲畜,特别是耕牛,所以看起来,民生兴旺了不少。

    这些事情,回京述职的韦孝宽都看在眼里,毕竟今年长安城比往年稍微热闹了些。

    高兴是高兴,却让韦孝宽心中涌起四个令人唏嘘的字眼。

    回光返照!

    是不是回光返照,韦孝宽不知道,他只知道,现在齐国正在紧锣密鼓的筹划灭周。明年他们都或许不会动手,然而一旦动手,那绝对是要天崩地裂!

    高伯逸虽然不是皇帝,但现在齐国几乎是他说了算。韦孝宽的密谍在邺城打听到一件事,高伯逸与他的亲信密谈的时候,曾说要“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这在韦孝宽看来,乃是高伯逸智商情商高超,手腕稳健的关键证据!

    很多人权势还不如高伯逸,都想着要跃跃欲试的造反,称帝,生怕天下人不知道他是皇帝一样。而高伯逸却能抵制这样的诱惑,只能说明,这个人,太狠了。

    将佩剑交给宫卫,简单搜身之后,韦孝宽穿着盔甲来到御书房。只见宇文邕正百无聊赖的端坐于书案前,对上面堆得如小山一样高的奏折视而不见。

    “老臣参见陛下。”

    “坐吧,不必多礼。”

    宇文邕让韦孝宽跪坐到了自己对面。

    “勋州(玉璧城)一切可安好?”

    宇文邕看着韦孝宽问道,而后者则是低着头不说话。

    “陛下,微臣的密谍得到消息,那齐国高伯逸,建了一座跟玉璧城相仿的城池,日夜操练攻城,具体情形,因为密谍被抓,已然无法得到确切消息。”

    韦孝宽沉声说道。

    这无疑是个最坏的消息。

    不过宇文邕作为一个领导者,他最希望知道的是办法,而不是出了问题。如果只是为了查问题,要你们这些大将做什么呢?

    “微臣建议,最好是能让突厥劫掠幽州,分散一下高伯逸的注意力。此乃上上策。”

    在君主问臣子的对答中,一般上策和上上策,基本上都是不会被采纳的。臣子在对答时,也没有指望所谓的上策会被接纳,这几乎都要成为一个“潜规则”了。

    “朕会试试,这件事你就不必操心了。”

    韦孝宽的注意力必须放在玉璧城,这是宇文邕不变的原则。玉璧对于周国事关重大,一旦丢失,后果不堪设想,有亡国之患。

    “中策呢?”

    “在蒲坂屯兵屯田,严查来往商旅,构筑周国第二道防线。一旦玉璧城被攻破,我们还有时间和机会去补救。”

    这特么就是“中策”?

    宇文邕气得差点把桌案上的奏折摔到对方脸上。

    那种感觉,跟刚刚结婚的时候,老公问老婆以后离婚怎么分财产一样。让人火大!

    “下策呢?”

    “与突厥联姻,引突厥兵马入关中。”

    韦孝宽说的这个办法,历史上北周确实想干,只不过高玮倒行逆施帮了忙,没来得及用上。

    在宇文邕看来,韦孝宽说的下策,才是“上策”。而上策没有可行性,中策让自己火大,主要是会养肥宇文宪,导致自己皇权不稳!

    “事关重大,你让朕好好想想。今天刚刚到长安就来述职,辛苦了,快点回家去过年吧。”

    宇文邕脸上的笑容很勉强,韦孝宽行了一礼后走得干脆,他走后,这位周国皇帝脸上才阴沉下来。

    “突厥人狼子野心,朕这么做,确实是在引狼入室。”

    “可是,如果国家都没了,朕对得起宇文氏的先辈么?”

    一时间,宇文邕内心充满了矛盾。

第1282章 我不是教你诈

    新年过得很快,一转眼,邺城周边的田地里早已冰雪消融,农夫们在准备春耕,四处都是忙碌的景象。

    邺北城外十里长亭,有一支前往晋阳的商队驻留。商队中间有一辆配饰华丽的马车,马车里,高伯逸和突厥公主阿史那玉兹对坐,两人看对方的眼神,都有些复杂难明。

    爱还是恨?迷恋还是玩弄?身体的放纵还是情感的交融?

    这些问题,他们都无法回答。

    只不过,哪怕是养小猫小狗养一段时间,也会养出点感情来。更何况这两人最近一段时间,有事没事就巫山**,玩得那叫一个狂野。大概是觉得以后没机会见面了,所以格外的放得开。

    今日离别,多半也有点不舍得。这种感觉,可能跟家里的小狗离家出走差不多吧。

    高伯逸感觉,抛开立场和感情,仅仅从房事角度来说,他跟这位突厥公主玩,应该是玩得最尽兴的。

    颇有些“棋逢对手”的错觉。

    “今日一别,期待以后有重逢之日,我敬你一杯。”

    高伯逸将面前几案上的酒壶拿起,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

    “高都督对付女人特别厉害,不知道在沙场上水平怎么样。床上逞威风是没用的,这世道多半还是要靠刀剑说话。”

    阿史那玉兹淡然说道。昨日的温存尤在心间,只不过,就像她说的那样,世道如此残酷,房事只是消遣而已。你打仗打不赢,一切可以洗洗睡了。

    “我会不会打仗,能不能打赢,你在周国睁大眼睛看着便是。如果没有人联系你,那么此事作罢,你安心当你的皇后便是。如果有人联系你,那么,该怎么做,你自己斟酌便是。

    只是,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承担责任。买定离手,不可反悔。”

    阿史那玉兹微微点头,轻叹一声道:“你这个人……罢了,启程吧,我想早点回突厥。”

    连自己的女儿问也不问,这个突厥女人心真是够狠的,她很能判断,什么事情,是自己要的,什么是必须舍弃的。

    干脆而果决。不带这个女儿,是为了跟宇文宪作“告别”。

    高伯逸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翠绿的玉扳指,递给阿史那玉兹道:“这种玉,中原不常见,本是一对,有阴阳之分。阴扳指给你,作为信物。

    放心,我高某人说话算话,只要你能为我出力,将来我势必不会亏待你的。”

    此刻他说话像是个正人君子,可昨晚的时候,他在阿史那玉兹床上可不是这种表情跟神态。

    这个男人,翻脸跟翻书一样,难怪能够身居高位。阿史那玉兹经过这段时间的沉沦与反思,才明白了从前的自己,包括宇文宪,都只能算是“小孩”。

    而高伯逸这样的段位,才配得上“大人”二字。

    没有比较就没有鉴别,不得不说,高伯逸身上的很多特质,在宇文宪身上是看不到的。说不出来好坏,只能说是高伯逸经常挂在嘴边的那句话:

    物竞天择,适者生存。能活下来,就是好的。

    只有活人能够讲话做事,死人是什么事情都做不了的。

    “但愿如此。希望你现在说的话,不会像昨晚咬我耳朵时说的话一样,下了床就不记得了。”

    阿史那玉兹冷冷说道。

    看到她桀骜不驯的样子,高伯逸忽然将她按在马车的木板上,异常粗暴的狂吻。很久之后,两人分开,阿史那玉兹的眼睛里像是要滴出水来。

    可是高伯逸却捏着她的下巴说道:“是非关乎实力,公道不在人心。请不要有什么不切实际的幻想,到时候,受伤的人还是你。等你到突厥,到周国以后,想想我的话,你会有感悟的。”

    什么温存,什么迷恋,根本看不到。现在高伯逸的眼中只有冷漠。

    阿史那玉兹心中微微一颤,轻轻点了点头,掏出手帕帮高伯逸擦了擦脸上的唇印。

    “这就对了,我是主,你是从。这个次序不能乱,也不会乱。不要以为我承诺了你,将来你就能如何如何。

    只有认清现实,人才能做理智的选择,才不会因为过高的期待而恼羞成怒。”

    高伯逸像是能看穿阿史那玉兹的内心一般,她那点内心深处的小心思,就如同三伏天的冰雪一般,在阳光下瞬间消融。

    阿史那玉兹低眉顺眼的说道:“我知道了,谢高都督教诲。”

    “这就对了,灭了周国以后,很多房事的技巧,我们可以一起切磋下嘛,到时候有的是时间。”

    高伯逸下流的吹了个口哨,意有所指的拍了拍阿史那玉兹的肩膀说道。掀开马车的幕帘就走了下去。

    他离开后,这位突厥公主一脚踢翻了面前的几案,酒壶的酒撒在马车的木板上,传来阵阵酒香。

    她恨恨的捏着拳头,随即又无奈的松开手,整个人身上的气力都被抽干,如同烂泥一样瘫软在马车的软垫上,掩面痛哭!

    没有人知道她这一段时间付出的是什么,绝不只是用自己的身体侍奉那个男人。

    高伯逸抽走了她的“胆魄”和自信。现在她一听到高伯逸的名字,一看到高伯逸这个人,都会有一种发自内心的恐惧,无法掩藏。

    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情愫。

    害怕魔鬼的强大,忌惮魔鬼的强大,崇拜魔鬼的强大,沉迷于魔鬼的强大,希望魔鬼臣服在自己的石榴裙下。

    ……

    “你之前不是说阿史那玉兹是一头来自草原的母狼,放她回去,等于是放虎归山吗?难道你就因为一点美色,就丢了原则?”

    依旧是穿着朴素棉衣的郑敏敏,有些不解的问道,两人走在回邺北城的大路上。

    “别人都说男人最喜欢新鲜的,我也很新鲜啊,没见你饥不择食的扑我,那个突厥公主就如此的香么?夜夜笙歌,你到底怎么回事啊?”

    郑敏敏现在跟高伯逸也很熟悉了,彼此间常常开玩笑。

    “这是一步闲棋,我下的一步闲棋。可是呢,阿史那玉兹却认为,这是一步大棋,我就是利用了这一点,引她入套,仅此而已。

    至于睡她嘛,不睡白不睡,我仅仅是占便宜而已,这并不影响她将来为我办事。”

    高伯逸略有些得意的说道。

    “你是不是傻?阿史那玉兹都跑了,你能把她怎么样,她不听你的,又会怎么样?她完全可以不理你的!”

    郑敏敏都快气死了,拿着怀抱里的大册子砸高伯逸的胳膊。

    “你说的,确实是这样。可是,这对我来说,有多大损失呢?”

    高伯逸理直气壮的反问道。

    诶?

    这个问题,郑敏敏还真没有想过,她和阿史那玉兹一样,都陷入了高伯逸不经意布置的陷阱,那便是“我觉得我自己很重要”,但事实却是“你根本就一点都不重要”!

    “阿史那玉兹回到突厥,她要是想不嫁到周国,那么,必须要跟阿史那库头翻脸!而阿史那库头部促成此事,我就会和他翻脸,我这边的压力,会传导到这个野心勃勃的突厥部落首领那边。

    这两年阿史那库头的部落元气恢复很快,木杆可汗有所忌惮,所以他一定要照顾下自己这个弟弟的想法。而身无长物的阿史那玉兹,就一定只能是牺牲品。

    突厥那边,比世家还要现实和无情。”

    这话跟高伯逸告诉阿史那玉兹的并无二致。

    “但是,万一木杆可汗非常疼爱这个女儿呢?万一不愿意将她嫁入周国呢?”

    郑敏敏还是有些不理解高伯逸的那些弯弯绕绕。

    “那样的话,木杆可汗,就一定会跟自己的弟弟阿史那库头闹矛盾。今年木杆可汗已然不年轻了,他本来就防着这个弟弟,更是希望稳住对方。

    假如二人闹翻,那就等于是突厥的宇文邕跟宇文宪,对我来说,一样是利好,说不定,突厥会提前爆发内战。我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用一个女人引得突厥内战,简直赚大了好吧,只可惜木杆可汗绝不会这么选择!”

    郑敏敏终于理解高伯逸到底想干啥了。

    他就是往池塘里下渔网,抓上来虾子那晚上就吃虾子,抓上来鱼晚上就吃鱼,都抓上来了,明天还能拿去卖一点钱。

    就算啥也没抓住,就当是锻炼了一下身体,活动了下筋骨,也没多大损失!

    “所以说,如果宇文邕不接受阿史那玉兹,那么他们跟突厥人的关系,必然会受损,懂么?如果接受了,宇文宪看到自己的王妃成了皇后,心中什么滋味自不必言。哪怕他是圣人,恐怕也会生出反心来。

    这一定会削弱周国的防卫力量,为我攻略玉璧城提供便利。”

    害怕郑敏敏没听懂,高伯逸继续跟她解释了一番,这下对方总算是听明白了。

    “阴谋诡计,都是次要的,目的就是为了给敌人制造麻烦。有用固然是好,若是没用的话,也是不打紧的。

    我真正依靠的,是神策军数万虎贲,而不是一个异族女人搅乱天下。”

    高伯逸洋洋洒洒的说道,却发现郑敏敏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眼神不善。

    “怎么了?”

    “我觉得以后我都是被你卖了还要帮你数钱。以前还觉得你挺老实的。”

    “那肯定啊,在邺城这个大染缸里,乌鸦都会被染黑的。”

    高伯逸摸了摸郑敏敏的头说道。

    ……

    新年述职完成后,韦孝宽身上又多了些无关紧要的虚职,儿子也被封官,不过都是些“开府仪同三司”之类的大佬之证,只能装b用,鸟事都不顶。

    这些可能是韦孝宽此番回来的唯一收获了,至于他想做成的事情,一件都没有搞定。

    今年春节的时候,蜀地门户汉中大乱!一个号称是“成家”公孙氏的山贼势力,在汉中附近四处劫掠,却又不攻打县城。

    苦于没有府兵助阵的汉中官府,只能依靠当地州郡兵马死守县城。

    不过好歹对方似乎并无攻打县城的计划,暂时还乱不到城里来,对于北周的统治,影响不大。但是对于今年的春耕,影响就太大了!

    鉴于情况日益严峻,宇文邕拒绝了韦孝宽提出向蒲坂城“聚兵”的计划,而是将长安为数不多的府兵,让窦毅挂帅,前往汉中平乱。

    韦孝宽一根毛都没有要到,心情的失落,可想而知。

    不过更让他担心的是,宇文邕跟宇文宪之间的猜忌与不信任,似乎日益增加!今年宇文邕令宇文宪回京述职,宇文宪则是以“练兵繁忙,蒲坂要地不得擅离”为由,拒绝了宇文邕的召唤。

    这在以往,绝对是不可容忍的政治问题了!

    没想到宇文邕居然忍住了,下了一道圣旨:今年齐王可不用回京述职,待秋收农忙时再回也是一样。

    退了一步,却是向宇文宪下了一道死命令:今年秋天你再不滚回来,休怪老子不顾兄弟之情!

    韦孝宽离京之前,尚未听到宇文宪的回复,不知道这位周国王爷会不会跟皇帝“硬扛”。不过他猜测,多半应该是不会的。

    今年春节不回京述职,其实也可以想象。爱妃都没了,回京城的王府,一个人冷冷清清的过年,还要跟防备自己的皇兄斗法,宇文宪也就是个十多岁的青年,二十岁都不到,他也有脾气和个性的啊!

    造反虽然不会,但是适当的表达一下自己的不满,这点小事还是能做的。

    不过到了今年秋天还不回京的话,那就是真的有不臣之心了,想来宇文邕也不会留他,宇文宪也不会那样不知进退。

    “多事之秋啊。”

    玉璧城的签押房里,韦孝宽的叹息打断了正在入神看地图的辛道宪的思路。

    “都督,今年春天,独孤信在河东屯田,看来是想以屯养战,长期跟我们对峙啊,这一点对我们颇为不利。”

    辛道宪给韦孝宽当了十多年的长史,哪怕是猪,也要熏陶出一点军事才华了,要是看不懂独孤信的这一步,他也别当长史了,直接回家抱孩子比较好。

    “确实如此,这说明,齐国打算用长期围困的方法,锁死玉璧城的外围。以后我们的斥候再出去侦查,可不能走太远了。”

    敌人的绞索在收紧,却又暂时没有性命之忧。这种慢性死亡的感觉,让韦孝宽心里很不舒服。他就像是一头猛兽,被猎人捆住了手脚,然后对方提着屠刀,一步步的走进。

    “你今日准备一下,帮我送一封信。”

    “送到齐国?给高伯逸?”

    辛道宪疑惑问道。

    韦孝宽摆摆手道:“想哪里去了,食君之禄,担君之忧的道理我还是明白的。明日你带着我的亲笔信去蒲坂,找宇文宪。然后约他在风陵渡一见,就我跟他二人。”

第1283章 大局为重

    一年当中,春天是最忙碌的季节,而且也是最重要的季节,要不怎么说一年之计在于春呢?

    风陵渡位于黄河之畔,周国重镇蒲坂以南,与潼关隔河相望,战略地位十分重要,乃是蒲坂的南大门!

    顾祖禹在《读史方舆纪要》里说:“自古天下有事,争雄于河、山之会者,未有不以河东为噤喉者也。”

    蒲坂城,在兵家眼里,自然是一等一要注意的地方。追溯到春秋战国时,蒲坂是秦与晋、秦与魏反复争夺的地带,最终秦国攻占了河东地区,魏、韩等国最终也没能阻挡住秦国统一的步伐。

    要打蒲坂城,就避不开风陵渡这个地方。

    如今刚刚开春,冰雪消融,四处都能见到田里劳作的农夫,而周国边关大将韦孝宽,则是从玉璧匆匆而来,在风陵渡附近一处不太显眼的亭子里,跟坐镇蒲坂的宇文宪见了一面。

    至于韦孝宽为什么不让宇文宪到玉璧城来,那是因为他担心两人见面的消息,被宇文邕知道(这几乎是必然的)后,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玉璧乃是军事要塞,密不透风,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宇文邕都看不到,难免会引人猜测。一个不小心,贺若敦的例子殷鉴不远。

    而蒲坂城外的风陵渡,来往客商不少,比较通透,相信自己做了什么,宇文邕也可以轻松知道。这样看来,反而是可以让宇文邕放下心来。

    当然,跟宇文宪见面这件事,本身就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若不是国事紧急,韦孝宽也不会选择这么做。

    一年不见,宇文宪看起来沉稳了许多,眉宇间的青涩早已不见,看起来英气勃发中带着些许内敛,那双眼睛看着韦孝宽,带着审视,还有淡淡的戒备。

    “当年先帝将你和陛下丢在李家,多年不接回,估计你们小时候都没有见过老夫。时间一转眼就过去了,唉。”

    韦孝宽唏嘘感慨了一番,拿起石桌上的酒壶,给宇文宪倒了一杯酒。

    “周国已经下了禁酒令,陛下不许将粮食浪费在无聊的酒上,今日我们对饮,也算是个小秘密,你知我知。”

    韦孝宽话里有话,不过看起来,应该是并无恶意。宇文宪一言不发,跟他碰了一下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齐国走私到关中的美人醉,入口绵长,后劲大,颇有些不凡,是不是?”

    韦孝宽眯着眼睛笑着说道。

    他表面上在说酒,似乎又是在指人,最后你仔细想想,他貌似又什么都没说,只是一番废话。

    宇文宪放下酒杯,慢悠悠问道:“勋国公特意约本王在此,莫非就是为了喝一口酒么?”

    “那倒不是的。我只是想跟你商量一下,要如何防备齐军偷袭。不过话说回来,在那些之前,老夫也有些肺腑之言要说。”

    韦孝宽不经意的回望四周,发现应该没有人抵近偷听,于是他压低声音道:“邺城的密谍打听到一个消息,齐王妃,似乎在邺城,你知道这件事么?”

    说不知道,那肯定是骗人的。宇文宪面部绷紧,什么话也没说,最后化为一声叹息。

    他早就知道这件事会爆出来,哪怕是被高伯逸主动爆出来。但是当事情曝光后,心中又是另外一种想法了。

    “如果我是高伯逸,你猜我会怎么做?”

    韦孝宽不动声色的问道。

    “纳为妾室?”

    宇文宪不是不知道高伯逸是什么货色。

    “高伯逸无论好色与否,他一定是把国家放在女人前面的。将齐王妃纳为妾室,下下之策,不仅败坏自己名声,还会彻底惹恼木杆可汗。

    高伯逸要是真这么做,那么他就不足为惧。”

    韦孝宽非常肯定的说道。

    宇文宪微微点头,依旧没有说话。

    “如果我是他,我就会把齐王妃,送回突厥。”

    其实韦孝宽心中还有一个猜测,但是苦于没有直接证据证明,说出来如果被打脸,那就是笑话了,他“算无遗策”的人设要崩。

    最终,他没有把自己的猜测说出来。

    “回突厥?”

    宇文宪心中有不好的预感。如果阿史那玉兹回突厥,貌似……也没什么不可以啊!

    “只有国家强大了,齐王这样的天之骄子,才能去追求自己的东西。如果国家都不存在了,那么,所有的成就,都会变成空中楼阁。

    齐王殿下,心中肯定有很多委屈,这个我知道。可是……一切以大局为重,今年我估计,齐国攻打玉璧和蒲坂的可能性非常小,所以秋收前,还是回一趟长安吧,这样赌气下去,没有任何意义。”

    韦孝宽忍不住苦劝了一番。

    只要是个人,就会有脾气。当阿史那玉兹成为齐王妃,宇文邕到头一场空的时候,韦孝宽就知道,木杆可汗的“二桃杀三士”的计策,已经成功了。

    种子已经种下,无论宇文邕和宇文宪二人多么想忘记这件事,恐怕都很难做到。这不是多一个女人少一个女人的事情,而是关系到面子,甚至是地位的稳固与否。

    突厥可汗更看好齐王,而不是周国皇帝,你让宇文邕怎么样想?现在都这样,那以后他儿子继位的时候,要怎么跟宇文宪这位“叔叔”相处?

    有时候,矛盾之所以说是矛盾,那是因为这玩意根本就没办法回避和处理。

    只要你不管,那就一直在哪里,就像是刀扎入血肉,会一直流血。

    “皇兄只是意难平,其实我也是意难平。”

    宇文宪轻叹一声说道。

    意难平!

    这三个字总结得实在是太好了。

    韦孝宽突然觉得自己是不是小看宇文宪了,这个人,似乎是讷于言而敏于行。很多事情,他以为宇文宪没有看透,没想到对方三个字就比自己洋洋洒洒一大堆话要精辟得多。

    难怪宇文邕忌惮宇文宪,不是没理由的啊。

    “韦将军,你今日来若是要劝我,那就不必了。其实,本来也没有多大的事情,春耕后,我就会回长安述职。过年没回去,不过是表明我一个态度而已。”

    虽然不能反抗,但是,表达自己的不满,这是必须的。不然下次的话,指不定宇文邕又会让自己如何如何,早点表明态度也好。

    经过一次挫折,宇文宪似乎也明白了,在强势皇帝势弱以后,根本就不存在什么“兄友弟恭”的状况。

    矛盾就是摆在那里的,只要自己一日掌握兵权,宇文邕就不可能一天不防备。

    在这种事情上,宗室有时候比外姓还要可怕。

    “告诉齐王妃的下落,不过是顺便而已,今日来,是想和你商议一下,如何防御玉璧城。到时候交通断绝,玉璧被围城,连一只鸟都飞不出来。如果没有事先商量好,到时候恐怕会有些不测发生。”

    韦孝宽沉声说道。

    “勋国公言之有理。”

    宇文宪微微点头说道,等待韦孝宽的下文。很显然,韦孝宽约自己到这里,不是来吃喝玩乐的,定然他已经把很多事情想通透了才会来。

    “我若是高伯逸,要破玉璧,首先就要破玉璧之援兵,也就是说,他可能一开始的目标,并不会是玉璧城,而是……蒲坂,或者是你麾下的辎重车队。”

    韦孝宽这话说得很清楚了,宇文宪也不得佩服,眼前这个人,确实是一心为国的紫金梁白玉柱。多亏是韦孝宽在守玉璧城,若是换个人,指不定早就被齐国攻破了。

    “我预计,齐军应该是会分为三个阶段,来攻打玉璧城。”

    “第一阶段,就是前期准备,多路大军齐攻边关,造成一种周国腹背受敌,处处失火的假象。

    南面的汉中,中路的潼关,都会告急。但是,那些都是障眼法,高伯逸的目标,始终就只有玉璧而已。”

    看到宇文宪的面色变得严肃,韦孝宽这才压低声音说道:“到时候,陛下可能会急躁,甚至将兵马调离蒲坂,去堵汉中的缺口。到时候,齐王殿下,不妨走慢一点。”

    抗命那是不可能抗命的,但是走慢点没问题,对吧?

    “第二阶段呢?”

    宇文宪好奇问道。

    论机敏,他完全不输韦孝宽,可是江湖经验那就差多了,毕竟几十年的见识,不是那么容易弥补的。

    “第二阶段,先发后至,少部分大军围困玉璧,而主力隐藏于蒲坂到玉璧之间的某处,待机而动。目的,就是将你当做猎物。”

    看到宇文宪信了个五六分,韦孝宽接着说道:“那时候,就有几种可能。如果你率军支援玉璧,却被高伯逸打得大败,那么,他极有可能先围玉璧,再大军狂攻蒲坂!拿下蒲坂后,再用你的人头,撬开玉璧城的城门。

    那时候,关中门户大开,哪怕我不投降,我麾下将士也会军心浮动的,只要高伯逸说现在不投降的,将来入关中后杀他们全家,恐怕很多人都会妥协的。”

    如果一块门板很厚重,无法破坏。那么要开门的话,只能先试试破坏门锁和门栓了。

    不得不说,韦孝宽像是亲眼看到高伯逸率军攻打蒲坂一样,说得真是那么回事。

    宇文宪想了想,以高伯逸用兵的风格,这只怕是最优解,他肯定要这么来一下。

    “若是我坚壁清野,死守蒲坂呢?”

    宇文宪沉声问道。

    这是很明显的围点打援,那么,如果高伯逸没办法在路上伏击自己所率领的援兵(因为根本就不会出蒲坂),那么齐军就只剩下了一个选项。

    死磕玉璧城!

    “如果那样的话,战役就进入到了第三阶段,也就是兵法里常说的‘其下攻城’。然而,高伯逸虽然无奈,我们却也很被动啊。

    若是玉璧被攻下,那么高伯逸则是会以此地为屯粮的据点,让河东的粮草源源不断的囤积玉璧,随后,带着大军心无旁骛的攻打蒲坂。

    蒲坂城破,长安将会无险可守,到时候为之奈何?”

    这只是一种慢性死亡罢了,获胜的唯一前提条件是,齐军因为攻打玉璧死伤惨重,而关中的援兵,源源不断的囤积蒲坂。此消彼长下,高伯逸因为担心局面翻转而退兵。

    当然,这个情况会有些微妙,因为要不要退兵,什么时候退兵,完全在高伯逸的掌控之中。周国可以有兵马支援,钱更多,粮草更多,人也更多的齐国,一样也可以增援啊!

    你知道什么时候高伯逸会撑不住呢?战场瞬息万变,得不到补给的玉璧守军,会不会先崩溃呢?这真的很难说!

    “等高伯逸率军攻打玉璧,人困马乏之时,我率三千锐卒,夜袭齐军大营,可破敌。”

    宇文宪轻声说道。

    能抓住这个唯一有可能取胜的机会,说明宇文宪的战场直觉还是可以的。韦孝宽先是微笑着点点头,随即又长叹一声道:“打仗哪里有那么简单。”

    他给宇文宪倒了一杯酒继续说道:“你以为高伯逸是人困马乏,但也有可能,人家专门有一支精锐,在暗处死死的盯着你呢?

    人算虎,虎亦算人。你想用夜袭打开局面,高伯逸何尝不想围点打援,故意卖个破绽引你上钩呢?”

    你预判了我的行为。

    我预判了你的预判。

    你预判了我会预判你的预判,所以故意作出相反的举动。

    然而我也可能傻乎乎的什么也不知道,歪打正着的把你弄死了。

    没人敢说自己在战场上一定能算得准,玩得转。

    韦孝宽说的事情,都是经验之谈,只有经历过无数次生死抉择的人,才能有这样的感触。冷兵器时代通信落后,等你后知后觉的时候,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

    所以打仗与其说是在拼血肉,倒不如说在猜对方主帅的心思,在猜对手的战斗力和战斗方式。赢了,加官进爵,好处想之不尽。

    输了,把命丢掉,这就叫刀口舔血。

    看到宇文宪还要说,韦孝宽却是感慨道:“当年,高伯逸与段韶所率领的晋阳鲜卑六镇鏖战于高平,白天不分胜负。然而,晚上高伯逸趁着段韶立足未稳,率两千兵马突袭大营,段韶麾下数万人溃不成军!

    一贯都是他突袭别人,他在围攻玉璧的时候,岂能不防着被人突袭?”

    韦孝宽问了宇文宪一个拷问灵魂的问题。

第1284章 渐渐靠近的脚步

    自从春耕开始,已经完全脱产,由单纯“职业军人”组成的神策军,每一部,都会参加磁县那边的“轮训”!

    也就是,每次拉几千人部队到磁县,参加攻取“模拟玉璧城”的演练,或者叫“对抗训练”,将训练的成果纳入全年考核,直接与各部官兵的晋升和粮饷相关。

    如今,那个“模拟城池”,被神策军上下称为“魔鬼城”!只要去了那里,就算不会有生命危险,起码也要累得脱层皮。

    并且,“玉璧城”的二期工程也在紧张的建设当中,最大的特点,就是把玉璧城“两城一关”的地形地势模拟出来。

    当然这个二期工程,跟现在的“模拟玉璧城”,并不在同一地点,甚至相隔很远。竣工以后,所训练的内容,也不是怎么去攻城,而是神策军各部在攻城中应该要如何协调。

    打仗的时候,需要什么样传递消息的模式,进攻中如何互相配合跟掩护,在战场吵杂的情况下,如何正常且正确的传递消息,还需要怎样的装备。

    这些事情,如果不实地操作一下,恐怕很难面面俱到的想明白。

    高伯逸想得很明白,玉璧城不是很厉害么,那我就把城池“切成”一个个独立的个体,对每个个体进行分析。

    地形起什么作用,城墙起什么作用,守军的应对有多少加成。就跟考试之前做模拟试题,进行针对性训练一样。

    天下武功,无有不破,唯快不破。玉璧城最大的劣势,就是它坐落在汾河岸边,根本无法移动!

    再怎么厉害,也不过是个死物而已。

    既然是个死东西,那么,它就总有被研究清楚的一天。

    其实,历史上古人为了对付玉璧城,也不是没有想办法,最后还是让他们成功了。最好的办法,其实也是很简单的,只是现在的高伯逸等不起而已。

    玉璧城此时很牛逼,那是因为它坐落与高原的缺口,并且毗邻汾河,方便周军水路补给和增援。哪怕敌军一时挖掘河道,能起到的作用也是暂时的,因为自然环境的形成,不是偶然的,有一定的自然惯性。

    比如说地球自转,阳光照射,山川地形等等。

    而要让玉璧城成为废弃的要塞,要做的事情也很简单,那便是不断的挖掘汾河河道,日复一日的挖,年复一年的挖。

    这样日积月累,就能极大改变汾河的走向,使其绕过玉璧。

    事实上,唐代以后,汾河就不往玉璧城边走了。失去水源的支持,再加上地形复杂,无法陆上运送粮草,因此这座要塞就自然而然的废弃了。

    高伯逸会花十年时间,破坏汾水沿岸的生态,就为了废掉一个玉璧城么?

    且不说他会不会这么做,等十年后,他会面临新的问题。

    李祖娥的儿子,也是他高某人的私生子高潜,要亲政了!

    到时候,这个秘密要不要跟他说?

    就算说了,年轻气盛下的高潜,心里会怎么想?到时候会不会父子相残?

    高伯逸不会把这个难题留给高潜,这两年时间里,他就会解决周国的问题,让登基称帝顺理成章!这样,失去权位的高潜,长大后也能习惯失去权力的日子,不会去想那些乱七八糟又不切实际的东西。

    这是一个非常现实的问题,他根本就没办法去回避。

    磁县的“模拟玉璧城”边上,高伯逸推着坐轮椅的卢叔武,他身边还有神策军主将张彪,从晋阳回邺城述职的斛律光和杨素等人。

    就连高伯逸的义父宋子仙都在凝神观看李达率领的本部人马,扮做“周军府兵”守城,将攻城的神策军人马打得稀里哗啦。

    可以说北齐最能打仗,最会打仗军队和将领,都聚集在此地。高伯逸究竟想做什么,已经不需要隐瞒,齐国上层消息稍微灵通点的,都明白这位大都督想干嘛。

    破玉璧,入关中,灭周国!

    开创一片基业,甚至是伟业!名垂青史,结束乱世,天下一统!

    本来有些蠢蠢欲动的河北世家,在得知高伯逸的动作后,悄悄的消停了下来。任凭对方税制改革,任凭王琳在两淮平定民乱,他们也不闹腾了。

    不是这些人学乖了,而是他们看到了更好的机会!千载难逢能扩大势力范围的机会!

    “卢老爷子,玉璧城,大致上也就这模样,您看,今年初冬,可以出兵么?”

    高伯逸不动声色的问道。

    他期待肯定的回答,但他也知道,卢叔武极大概率不会认为今年合适攻打周国。高伯逸看过卢叔武写的《平西策》,如果上面的观点就是卢叔武的观点的话。

    那么,不要说今年攻周,哪怕是明年,也未必能得到卢叔武的认同。

    卢叔武就是认为,齐国国力雄厚,没有必要跟周国人打“胡人战争”。所谓的胡人战争,就是双方各出野战军,打运动战。

    他认为这是以己之短,攻敌所长,实在是要不得。

    最好的办法,就是在河东屯田,稳扎稳打,把营寨修到离玉璧城只有五里地的地方,然后,堵着周军的斥候,慢慢绞杀。

    当然,屯田跟野战,在一定程度上说,是互相矛盾的。屯田,需要大量的营寨,大军如同马放南山。长此以往,守城有余,进攻不足。

    但是,这种方法,可以为大军就近提供足够的军粮,而且极大的缩短了运输线。

    所以说每一种打法都有利弊,不是一两句话能概括的,要不然,怎么同样的兵法书,有人看着看着成了韩信一样的人物,有的人却又是只会纸上谈兵呢?

    “今年初冬若是出兵,短期攻下玉璧还好,若是攻不下,周军必定从蒲坂反击断都督后路。老朽觉得,还是稍微缓一缓为好。”

    高伯逸早已经不是当年什么都不是小跟班,他现在已经是北齐最为实权的人物,甚至可以算是没有穿龙袍的皇帝。

    很多话,不能说得太直接了。卢叔武虽然出身范阳卢氏,为人却是低调得很,而且对人情世故颇有心得。

    他怎么会在这件事上怼高伯逸呢,那不可能的。

    “明月,晋阳边军如何?”

    斛律光手里的边军,也就是五军都督府旗下的军队,现在被整编为外围的禁军,兵员轮换很快,战斗力嘛,用一言难尽来形容,比较贴切。

    能打仗,但是打不了硬仗,更是没办法在生死之战中担当主力。军队嘛,都是用钱堆出来的,这些人属于“半脱产”的军队。

    他们服役的地方在晋阳,家小都在邺城跟河北,定期轮换。从给多少钱做多少事的角度看,这些人的性价比已经很高了。

    “灭周的关键,在于河东,而河东几乎在我们手里,唯独玉璧城卡在脖子上,非常难受。这颗钉子,一定要拔。

    然而到底怎么拔,却得好好思量一番。末将认为,只此一处灭周,恐怕有点难度。”

    斛律光看着霜打茄子一样退下来的神策军士卒,若有所思的说道。事实上,高欢强攻玉璧那一战,他就在军中,就在老爹斛律金身边!

    整个战争的全过程,斛律光从头看到尾。在别人看来,高欢是个失败者,或许犯了很多错误。然而,在玉璧之战当中,高欢的指挥,起码没有硬伤!

    哪怕把宇文泰换过来,让他指挥,能发挥的程度,大概也就那样的,不会跟高欢有什么本质区别。因此,事后想起来,斛律光才知道这座城池的可怕。

    他一点都不觉得高伯逸花费大力气去模拟一座城池是小题大做。与之相反的是,斛律光看到这座城以后,更加认为高伯逸才是个真正“做大事”的人。

    其才华与心智,绝不在当年的高欢之下。至少,在得意忘形这方面,他比高欢强多了。高伯逸为人非常审慎,该低调的地方,低调得几乎没有存在感。

    能想出先建一座相似的城来训练大军主力,这种人不成功才是老天瞎眼!

    “嗯,明月言之有理。”

    斛律光虽然没有明说,但他的言外之意就是:玉璧城,今年就拿下,恐怕有着相当的难度。

    也就是说,他根本不推荐高伯逸今年就攻城。

    “今年,确实不是灭周的好时机,可是,我们也不能什么都不做。”

    高伯逸笑着说道。

    这话让斛律光一愣,他一直都是主打“兵形势”来作战的,更多是靠着临阵指挥来打赢。当然,这不是说斛律光看不清战略,而是说他不太习惯用计谋取胜!

    哪像高伯逸一样,老奸巨猾!

    “主公,杨素有一策。”

    一直在旁边闷不吭声的杨素,像是突然“醒过来”一般,突兀的来了一句。

    一段时间不见,杨素已经蓄了胡须,看起来像个沉稳有度的文士,那双眼睛睿智有神,仿佛智珠在握一般。

    当然,无论杨素平日里作风多么飞扬跋扈,他在高伯逸面前,那是听话得不能再听话的,这不仅仅是因为高伯逸乃是齐国最有权势的人,实质上的最高统治者。

    还因为高伯逸这个人,智计百出,而且洞察人心,乃是不可造次的厉害人物。

    杨素打心眼里不觉得他能比高伯逸站在更高的高度,自从认识高伯逸以来,他就深知眼前这个男人的可怕。

    “主公,我是这么想的。我们今年觉得攻打周国很难,只怕宇文邕乃至韦孝宽也是这么认为的。

    有句话叫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周国人越是觉得我们不可能出兵,我们就一定要出兵。”

    这种想法很正常,高伯逸脸上微微露出失望的表情。

    道理当然是杨素说的这个道理,可是,难道宇文邕他们都是傻子?他们会连基本的防备都没有?

    与其赌宇文邕和周国人无防备,还不如今年自己这边好好准备,然后明年,甚至是后年,在准备完全以后,多路大军,齐攻周国!

    以雷霆万钧之势横扫**!

    似乎是察觉到高伯逸的失望,杨素笑着说道:“主公莫急,在下的话还没有说完。”

    他顿了一下,继续说道:“主公,没有人说大军围城以后,就必须要攻城。也没有人说出兵了以后,就一定要跟敌军交战。

    虚虚实实,当韦孝宽认为我们会攻城的时候,我们恰恰什么也不做。甚至可以利用这个机会,观察一下周国其他军队会如何支援玉璧。

    然后我们从容退走即可,只当是都督带着大军出来走了几步。

    等我们下次来的时候,韦孝宽会不会以为,这一次又是在虚张声势呢?他麾下的那些士卒,会不会也这么想呢?坐镇长安的宇文邕,会不会也紧张得睡不着觉呢?

    甚至今年冬天我们可以来,明年春耕的时候,我们同样也可以来嘛,多多少少都对周国有些影响。

    而齐国家大业大,还担心找不到人种地收麦子么?”

    杨素略带些得意的说道。

    听完这话,高伯逸眼睛一亮!

    妙啊!

    杨素的想法其实也很简单,总结一下就是:我就蹭蹭,我就是不进去!

    带着大军在玉璧城附近晃悠,甚至可以大军围城。但,就是围而不攻!

    你认为我会攻城,但是,我就偏偏不动。

    韦孝宽或许能沉住气,但宇文邕却未必。到时候会发生什么事,值得期待。

    而明年的时候,可以如法炮制,春天去采花,夏天去割草,秋天去露营,冬天去堆血,我就是在你门口晃悠,时不时就围城。

    但我就是不出手!

    那么,我什么时候出手呢?

    呵呵,就不告诉你!

    高伯逸可以想象,神经一向都很敏感的宇文邕,只怕要被齐军弄得欲仙欲死!而当周国人已经习惯于齐军在玉璧城外晃悠的时候,雷霆一击,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来了!

    这正是“虚则实之,实则虚之”,暗合兵法之道。当然,光靠这个,或许依旧无法攻下玉璧城,但是,至少可以极大的削弱周国人的抵抗意志和反应速度。

    这就很值得玩一玩了。

    “你在晋阳呆了一段时间,真是颇有长进啊,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

    高伯逸欣慰的拍了拍杨素的肩膀,并未说出杨素期盼的话,比如说:调动他回邺城,回神策军。

    正在这时,今日的攻城模拟以及完全结束,攻城一方的周敷再次大败。这还是模拟的玉璧城,如果真打起来,一定更不好对付。

    看来,还是得使用那玩意才行啊!

    高伯逸暗暗想道。

第1285章 天不时地不利人不和

    十年前,高洋建立齐国,也正是在这一年,他因为侯景之乱,梁国不暇自顾的情况下,攻占了两淮之地,并且颁布了十年的免税政策。

    正是这一政策,确保了齐国这十年来,两淮之地的基本面,是“稳定”而不是“混乱”。

    然而,当这十年过去之后,再次开始收税的时候,就有人利用“两税制改革”“田亩为准”等借口,煽动民乱。

    虽然有王琳和他麾下部众这根“定海神针”在,但依然是影响了两淮的春耕。

    要知道,在黄河“夺泗入海”,彻底改变河道以前,两淮之地可不是大片的盐碱地,那是地道的鱼米之乡!

    这个时间节点,是发生在宋朝,确切的说,是南宋初年。要不三国的时候,占据淮南的袁术,也不至于脑子发抽称帝!

    两淮的春耕不能保证,秋收就定然会受到影响。到时候,粮食减产是大概率事件。前些年齐国也打了很多次仗,要不是以扬州为枢纽中转,不断向南陈出口海盐换取稻米等物资,只怕高都督都不敢接宇文邕的招。

    到了七八月南陈第一批早稻收割完毕的时候,两封来自南面的情报,就放在了高伯逸的案头。

    第一份情报,或者说,信件,是江州那边的豪酋联名写的,用词很客气很恭顺,虽然并没有什么鸟用,但是让高伯逸看着心里很舒服。

    信上说,江州豪酋一直都与齐国,或者说是跟高都督有着深厚感情,神策军中江州子弟不少,大家彼此间还有盟约,一切以高都督马首是瞻。

    这话是客套话,不过接下来的内容,还是让高伯逸微微皱眉。

    江州豪酋,确切的说,就是执笔这封信的余孝倾,在信中写道,南陈皇帝对他们许诺官职,让他们来京城(建康)述职。

    当然,这只是个“仪式”,去了未必有性命之忧,但将来肯定会受制于人,将自己的底盘纳入陈国官府的管辖。

    余孝倾这些人是不可能同意的,因为他们觉得现在已经“傍上”北齐这个大款,何必要对陈国卑躬屈膝?

    几乎没有任何悬念,江州的余孝倾也好,周迪也好,大大小小的豪酋都暗地里结为“攻守同盟”,一致对抗陈国的“招安”。

    这一下直接把身体本就不怎么好的陈文帝陈蒨气病了!

    陈霸先得国在名义上是不正的,然而在实力上却又是“很正”,几乎就是一刀一刀砍出来的陈国。

    于公于私,陈蒨都不可能崽卖爷田不心疼,他又不是满清!

    于是陈蒨直接下令,让心腹爱将章昭达挂帅,弟弟陈顼为监军,侯安都,周文育等大将都在军中,几乎是倾巢出动,屯兵鄱阳湖以东,以待时机。

    江州要害九江郡在北齐手里,江州核心豫章也在北齐手里,而豫章以南,则是那些江州豪酋的盘踞之地。九江和豫章,陈文帝是不敢动的,但这并不妨碍已然通过几年修生养息恢复元气的陈国,拿江州豪酋练练兵。

    顺便,也向北齐展示一下自己的肌肉,从而在两国交往中摄取更大的好处。

    余孝倾在信中说,希望北齐能够在九江郡屯扎一直野战军,以为策应。在必要的时候,可以南下抄陈军后路。

    对于余孝倾的建议,高伯逸并不是很认同。原因很简单,余孝倾的想法,是齐国给他们这些江州豪酋当打手,无论输赢,其实齐国能得到的东西,并不是太多,而且也不迫切。

    无法立竿见影的提高国家的实力。

    反而会破坏整个战略部署。

    高伯逸的眼里,只有周国!灭掉了周国,下一步就是统一天下,这个次序,一定不能乱,谁先谁后,都是明摆着的。

    他又怎么会被一个江州豪酋牵着鼻子走呢?

    所以高伯逸决定在江州练兵!

    在九江郡,训练水军,让王琳部调一支部队过来,帮忙训练。王琳跟陈国是死敌的关系,因此也不必担心会出什么幺蛾子。

    至于江州豪酋么,高伯逸的态度,一向就是不插手他们跟陈国之间的战争。

    拉偏架嘛,当然不能亲自下场。当江州豪酋顺风时,要当做看不见他们在打仗。然而一旦江州豪酋战局不利,那么齐军就应该出现了鄱阳湖以东附近郡县,让陈军以为齐军可以随时切断他们的补给线。

    这就是兵法里说的“引而不发”。

    只要有力量,有国家作为后盾,哪怕你什么都不做,就只是站在那里,就可以对下场打架的两个人产生足够的威慑。

    这对于高伯逸来说,轻车熟路,并没有什么稀奇的。

    不过南陈的这个举动,造成的影响,还是破坏了高伯逸的“大计”。

    桌案上的第二封信,是从淮南的扬州送来的。以往的年份,每当南陈早稻收割之后,就是两国“大宗商品”交易的旺季。

    然而因为南陈要跟江州豪酋摊牌,所以要储备军粮。不止是官府下令禁止稻米过江,而且陈国还高价在民间收购粮食。

    今年夏秋,将不会有一粒米从江南运到江北!

    由于北齐的“南河泊司”实行“期货”制度,即东西还没从南面运过来,只是有订单了,这边就已经可以开始分包买卖。

    而南陈的举动,则导致稻米期货疯狂上涨,连带两淮的粮食也开始疯涨,最后是坐镇扬州的杨愔,不得不颁布法令,严打投机,同时开放水次仓的余粮平价,这才把粮价打下去。

    不过这样一去一回,导致北齐南部粮价高企,再也不能像从前一样,大批粮草通过运河送到北面的水次仓,然后沿路支援大军作战。

    邺北城楚王府的书房里,夜虽然已经深了,高伯逸却依然在书房里来回踱步,桌案上的这两封信,让他寝食难安!

    根据矛盾论的观点,当主要矛盾解决后,次要矛盾,就会上升成为主要矛盾,而原先的主要矛盾,则是会暂时潜伏,等待下次爆发。

    或者转换矛盾的方式和内容。

    总之,矛盾无处不在,你指望一切“岁月静好”,那是不可能的。

    今年,果然是不能浪。

    高伯逸长叹了一声,人力有时而穷,天时地利人和没有,那打仗就没办法打下去,这是个很“唯物主义”的问题,既然不能撒豆成兵,这个问题就是无解的。

    “阿郎,鱼赞来了,说是有急事。”

    书房门外传来李沐檀的声音。

    有的女人,只在乎你能不能给她们带来她们需要的,而有的女人,则是会在意你忙到什么时候才能睡觉。你不睡她们也不会睡。

    “你让他进来吧,顺便你也快去睡。”

    高伯逸打开书房的门,看着自己的夫人柔声说道。

    “当初想都没想就看上你,可不是奔着你当皇帝去的,凡事还是悠着点,齐国这么大,不是你一个人在忙。”

    “知道了,去吧,难道还要让我喊你姐么?”

    高伯逸记得李沐檀比自己大一两个月。

    两人眉目传情,相视一笑,李沐檀捏了捏高伯逸的手走了。最近高都督压力十分大,她是知道的,只是没人可以代替高伯逸去面对这些事情。

    自己也不能。

    不一会,鱼赞来到高伯逸的书房,看上去比从前要稍微拘谨了点,但眼中的兴奋,完全掩盖不住!

    “说吧,什么事。”

    高伯逸淡然问道,刚才脸上还有的温馨温柔温存,全都消失不见,就像是从未出现过一样。

    “主公,长安那些有消息,突厥派使者来长安跟宇文邕密谈,我们的密谍从突厥使者那边无意中打听到,似乎木杆可汗有意与周国结亲,送一个女儿过来当皇后,巩固两国的关系!”

    很多事情,鱼赞并不知道,但这并不妨碍他从这个消息里嗅到一些不同寻常的信息。毫无疑问,这个情报的价值,在于“时效性”!

    如果等周国宣布皇帝大婚,那么这个消息就失去了存在的意义,变得一文不值,跟屁一样。

    但是,如果能提前得知,甚至提前好几个月得知,那么,就可以从中捞取好处。至于能够捞到什么好处,那是高伯逸的事情,而不是他鱼赞的事情。

    “做的不错,花了那么多人力物力,就传回来一句话么?”

    高伯逸眯着眼睛问道。

    “呃,我们的密谍听到一个让人困惑的消息。突厥使团里面有人抱怨,说草原上的月亮被玷污了,似乎对这婚事极为不满。

    草原上的月亮……那位不是宇文宪的王妃阿史那玉兹么?”

    鱼赞还没有想明白这里面的关节,他却是没注意到,高伯逸眼中寒芒一闪,饶是他城府过人,也忍不住深吸一口气,双手紧紧握拳,恨不得对着鱼赞来几拳发泄一下自己内心的激动。

    “还有呢,还有什么消息。”

    高伯逸压住内心的亢奋问道。

    “哦,对了,还有件事。鹅王的父亲长孙兕,再次作为周国特使出使陈国,似乎是为了两国结盟而来。

    至于他们跟陈蒨谈得如何,卑职没有打听出来。我们在江南的密谍网还处于潜伏状态,力量很薄弱。”

    宇文邕这厮,最近很活跃啊!

    外交也是战争的一部分,甚至可以说是很重要的一部分。听到这两个消息,高伯逸明白,宇文邕是决定跟陈国结盟,两国来一个“攻守同盟”,共同进退,来应对不断强大的齐国。

    而对于突厥,在木杆可汗看来,宇文邕还算不上是能跟他结盟的对象,毕竟,只是傀儡国,儿子国,支援是必须的,但,心里肯定不会特别看得起宇文邕。

    这一南一北,还娶个突厥公主,宇文邕看来是对北齐将要到来(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来)的攻势,有着非常清醒的认识,而且他还在疯狂自救!

    完全没机会啊!

    高伯逸暗暗感慨,今年的情况,对齐国很是不利,而敌人,却很有“生存危机”的觉悟。强行去死磕玉璧城,极有可能到最后跟高欢一个下场。

    聪明人不能干这样的事情。

    “自从跟着我以来,你就一直在邺城没动过,对吧?”

    背对着鱼赞的高伯逸忽然转过身,低着头看着跪在地上不动,态度极为恭敬的鱼赞说道。

    “是,卑职一直都在邺城。”

    鱼赞沉声说道。

    高伯逸轻轻抓起他的胳膊,将他扶起来,拍了拍鱼赞身上的尘土说道:“现在我有个很重要的任务要交给你去办,你能做好么?”

    任务?很重要?

    鱼赞整个人瞬间就紧绷了起来!

    他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啊!

    “请主公吩咐,鱼赞定然竭尽全力做到最好,不,做不好我提头来见!”

    鱼赞激动的说道。

    自从上次弄死高润后,高伯逸对自己就是不冷不热的。

    他内心一直就很惶恐。

    “是这样的,你呢,去一趟蒲坂。作为关中的枢纽,蒲坂外来的商人不少。你在那边帮我散布一下消息,就说,木杆可汗将会把阿史那玉兹嫁给宇文邕做皇后。”

    诶?这也算是任务?

    鱼赞心中微微一惊。不是这个任务太难,而是实在太容易,根本就不需要他出马!

    “我的要求很简单,无论蒲坂多少人,你都要把这件事,宣传给每个来来往往的客商知道,我要让这件事扩散出去。”

    先给宇文宪当老婆,后面又不知道怎么的,“死而复生”,给宇文邕当老婆。一个女人把周国皇帝跟位高权重的齐王耍得团团转。

    想必这里面有很多“很x很暴力”的故事。

    而民间的好事者们,其实对于真相是怎样的,根本就不关心!他们纯粹就是看热闹不怕事大。

    皇帝给自己的弟弟戴绿帽,多刺激啊!

    而在蒲坂坐镇的宇文宪会不会激动?不会男人一把,带兵回去抢亲?

    这些问题,想起来都热血沸腾!

    一个连老婆都保不住的带兵之人,如何服众?这个问题,宇文宪只怕很难跟自己的部下亲信们解释。

    “喏,卑职这就去准备,明日启程。”

    “去吧。”

    打发走鱼赞,高伯逸狠狠的朝着前面挥舞拳头,内心的兴奋,再也无法压制!

    果然不出所料,贪婪的突厥人,从未把宇文邕的感受当回事,他们更希望在周国皇室里面造成一波又一波的裂痕,来更好的控制这个国家!

    至于齐国,突厥人的算盘,就是希望北周北齐打得你死我活,他甚至能一次性收拾两个,入主中原!

    想起阿史那玉兹当初在自己身下的媚笑,白皙的脸蛋满是春意,高伯逸就想冷笑。

    自己选的路,哪怕荆棘满地,哭着喊着也得走完。

第1286章 降维打击(1)

    北齐建立的第十个年头,前期积攒的问题,因为高伯逸的乱入,而提前爆发。鲜卑六镇力量的提前削弱,使得北方世家比历史上壮大了许多。

    他们的想法和胃口,自然也跟原本应有的大相径庭!

    不过这些人也明白,河北,特别是邺城和周边地区,乃是齐国的“基本盘”。无论是他们,还是高伯逸,都是靠着这个基本盘生活的。

    做人要有眼色,无论多么愤恨,不能砸自己吃饭的锅。

    于是,某些人把目光聚集到了淮南,扬州!

    根据货币的基本原理,当商品大量涌入,而货币本量跟不上商品增长的时候,货币升值,乃至加速升值,就是必由的选择。

    最典型的例子在北宋檀渊之盟以后的那段时间。由于跟辽国之间的战乱平息,军费占比开始下降,又得到了“出口需求”(辽国贵族的商品需求),使得北宋手工业开始发力。

    更加上辽国在国家治理上的观念落后,忽略了“铸币权”的重要性,使得辽国的铸币权被北宋掌控,北宋铜钱在辽国大行其道。

    这就使得北宋的货币流通量,远远小于其需求!这在国外历史上是十分罕见的!

    这么做的后果就是,权贵之家,将一罐一罐的铜钱和贵金属掩埋,以期待“升值”,导致更加剧烈的恶性通货紧缩。

    此顽疾极大的打击了北宋经济,更是让依赖北宋经济的辽国痛不欲生。金国之所以可以那么快的干掉当时看起来不可一世的辽国,这本“经济账”,要记首功。

    与之相反的是,如果流通的货物变少,而货币总量的减少,却跟不上货物减少的速度,那么就会出现人们所熟知的“通货膨胀”。

    值得一提的是,通货膨胀只是一种表现,就如同人体发烧一样,它产生的原因,往往不能通过货币政策本身来判断。

    这是超越时代的观念,后世之人或许人人都懂,但这个时代的人,很多却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

    北方世家的某些人,开始把淮南,甚至是扬州,当成是自己的狩猎场。他们的武器,就是粮食。

    谁都知道,今年齐国缺粮,其实,以往几年也是缺的,只不过跟南陈互市以后,用进口补足了缺口。而今年夏秋,南陈对北齐执行了“贸易禁运”政策。

    北齐和南陈之间的交易规模虽然极大,但主要的大宗商品,说白了其实就是“盐换米”。其他的东西,都是附属商品,比如丝绸之类的,不是必需品。

    由于淮南地区商品经济规模极大,所占齐国的货币交易量也是很大,所以,齐国所增发的铜币等物,多半都围绕着扬州运转。

    突然一下子没了陈国的大米输入,附带的贸易也大受影响,连带着的各个产业,也大受打击,呈现整个地区和行业的整体不景气!

    而在这一带流通的铜钱,却并没有减少多少!

    所以不出意外的,由粮价开始,波及到各个行业的恶性通胀,开始了!

    ……

    “主公,卑职事情没做好,请主公责罚。”

    楚王府的书房里,李德林有些惭愧的将手中的一本账册递到高伯逸面前,随后躬身行礼。

    高伯逸对着站在身边的郑敏敏使了个眼色,这位女秘书将账册拿到后,退到书房的屏风后面,独自看账册去了。

    不管是高伯逸还是李德林,都对此见怪不怪,只当没这个人存在一样。

    “两淮物价飞涨,王琳好不容易平息的民乱,只怕又有波折,这些人,是在给我上眼药呢。”高伯逸呵呵冷笑,他当然知道是哪些人,只不过,自己现在拿这些人没有办法罢了。

    世家,和世家中人,完全是两个概念。比如说杨愔,出自弘农杨氏。他是世家中人,受到世家影响,但他不是世家的傀儡,亦是不能带表世家的意志。

    这玩意就跟长在人身上,跟人同呼吸共命运的毒瘤一样。没了它不行,有了它,你要时刻警惕不要被其操作乃至替代。

    李祖娥和高潜当然不需要操心这些问题,只可惜高伯逸却不能不考虑。

    “主公,现在幕后是谁并不重要。哪怕拿住了魁首,这股风气已经杀不下去了,必须想别的办法。卑职的建议是,开仓放粮,抑平粮价。

    只要粮价跌下来,物价都会跌下来的。”

    李德林还是有点头脑的,物价高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物以稀为贵!只要东西多,量大,价格自然就会降下来。

    这是走到哪里都颠扑不破的真理。

    “水次仓里的存粮,都是大军出征的时候用的。如果用来抑平物价,那么,真要打仗的时候怎么办?”

    李德林能想到的,世家当然也能想到。他们会怎么应对呢?很简单,等官府的粮食来了以后,派人低价收购。

    不动声色的那种。

    官府的存粮也是有限的,等入冬之后,估计就再也没有存粮了。这时候粮价就会再次上涨,他们就把前段时间收的粮食再慢慢放出来,同时依附于他们的高利贷,也会见机行事。

    但是这么做也有个问题。

    如果收的粮食卖不出去,放到第二年,品质就大打折扣了,正常情况下,卖也卖不出好价来。你能保证明年粮价也会一直像今年一样?

    所以世家们的后手,必然就是高伯逸低头以后,答应他们的条件,然后用比之前官府放粮时稍高的价格,再将粮食原封不动的买回去,认栽收场!

    然后按照双方的约定,官府与世家同时放粮,然后引导淮南地区巨额流通的货币,大部分转移到北方来。

    说起来,这种事情并不会让齐国伤筋动骨,却会极大的打击高伯逸的领导力和威信!然而,这正和世家的意,不是么?

    高伯逸连剧本都帮这些人想好了。

    “你颁布一道尚书府政令,就说从各地额外征集军粮,用粮食抵徭役。”

    齐国一直有用钱粮抵徭役的政策,只不过,这是一项“恩赐”,而不是说,你想换就能换!对于很多人家来说,花点钱和粮食就不用服徭役,简直赚大了好吧。

    可是国家总要有人服徭役做苦力,所以这种口子不能开,或者说“只有我允许,你才可以”。

    听到高伯逸的话,李德林面色微变,这种饮鸩止渴的法子,一次两次还行,长此以往绝对会出大问题的。

    “对了,你再下一道命令,淮南地区从现在起,为受灾地区,粮食布匹等物资,只许进,不许出。将其运出淮南的,以叛国罪论处,可以先斩后奏。你下令即可,执行的事情,我另有安排。”

    淮南今年只是因为各种原因经济发展不行,离灾区还是差了十万八千里。结果高伯逸说是“灾区”,那么,这里也就一定且必然是“灾区”了。

    李德林似乎不太明白高伯逸的布置,却依然拱手行礼,悄然退去,只剩下高都督一人端坐于案头沉思。

    “今年齐国其实不缺粮啊。”

    屏风后面,传来郑敏敏的声音。

    “可不是么。如果缺粮,邺城早就乱套了,可现在的粮价与往年相比,并无差别。”

    高伯逸脸上挂着冷笑,某些世家中人玩套路玩习惯了,就以为谁都可以被他们拿捏,只要是“斗而不破”的状态,那么自己就必须被他们要挟,钳制。

    但是他们却忘记了,从基本面上说,北齐今年只是没有发动战争的“余粮”,并不意味着国内遭遇饥荒!这是有人在淮南地区,利用信息不对称,人为的制造恐慌!

    很多人在买东西的时候,常常会以为一件商品的“盘子”非常大,将其拉到高价,需要天文数字一样的钱财。

    实际上,这只是被价格蒙蔽了双眼而已。特别是在某个区域,其实要把一件商品抬高到某个高价,并不需要特别特别多的钱。

    起码,一些世家联合起来就能轻松的做到这一点!他们可以让一座城,一个州郡的粮价成为天价!

    在贸易发达,水路发达的扬州更是如此。

    “那么,您打算怎么做呢?高都督?”

    郑敏敏嬉笑着凑到高伯逸面前,盯着他的脸问道。

    “提前剧透就没意思了。我会让那些人知道,他们炒股是永远炒不过股东的。”

    “股东?”

    郑敏敏又听到了一个新词。

    “你可以理解为,制定游戏规则的人。比如说我俩比赛跑步,文弱的你,自然跑不过我。但是当我到达终点后,裁判却判你赢了,因为比赛规则是谁跑得慢,谁算赢。

    搞粮价的那些人再厉害,也是玩游戏的,而我则是制定游戏规则的,谁也没有规定,裁判不能半路改规则,不是么?”

    这特么还是人?

    郑敏敏差点爆粗口。

    高伯逸眼中寒芒一闪,今年正好不打仗,就陪那些人玩玩吧,免得别人都认为他高都督只是个武夫,满脑子肌肉。这一次,他定然要让那些敢下场的不开眼之人,欲!仙!欲!死!

    “阿郎,杨素来了。”

    门外传来福伯的声音。

    “让他进来吧。”

    高伯逸对郑敏敏说道:“去屏风后面看账册,听到什么都不要说话。”

    不一会,杨素心急火燎的推开门,一看到高伯逸,就激动的说道:“主公,叫在下前来,可是为了淮南的事情?”

    想必杨素已经听到了一些风声,说世家在淮南搞事,对高伯逸施压等等。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当然,这话只是私下里说,无论是世家也好,高伯逸也好,都不会把事情公开化。双方无论怎么闹,都属于“斗而不破”的状况。

    如果高伯逸直接让鱼赞去抓那些人,也就落了下乘,将来史书的评价,估计也会出现跟武媚娘,黄巢这种差不多的条目。

    高都督前世可是个读书人,怎么能这么粗暴的杀人呢!吃人不吐骨头才是应该有的王者之风啊!

    “不要激动,坐,我有事跟你说。”

    高伯逸指了指面前的软垫说道。

    “我已经下令,让李德林代表朝廷,宣布淮南为灾区,要筹集粮草,对淮南赈灾。”

    高伯逸缓缓说道。

    扬州烟柳之地,繁华得如同天上人间,还需要赈灾?

    杨素听到这话,就像是听到“世界首富饿死了”一样。

    “既然是灾区,那么,粮草和布匹等物,许进不许出,这也是常态。你呢,带着神策军一部两千人,负责到淮南赈灾,有运粮出淮南的,直接杀便是了。

    同时,灾民亦是不许离开故乡。有人跑的话,直接杀!”

    这几个杀字说得森然,杨素微微点头,这个差事似乎并不难。然而,究竟能不能解决问题,他却并不看好。

    扬州地区粮价飞涨,再怎么说,没有粮食,那是搞不定事态的。许进不许出,只能说是一个辅助手段。而且不许人流动到别的州郡,这等于是让没有钱买粮食的人间接饿死!

    这么看来,高都督还真是个心狠手辣之人。

    “主公,那些人……会不会造反?”

    “不会的,你放心。”

    如果人饿极了,就会去抢大户。一个两个还行,若是人多了,那就是民变。这时候,大户的选择不多。要么,开仓放粮,损失惨重。这种事情,一般没什么人会做。要么,还是开仓放粮,但却是把快饿死的人收为佃户,乃至私军部曲。

    这样做,就跟世家造反没多大区别了。到那个时候,高伯逸可以名正言顺的“平乱”。而世家也不会那么傻,他们只会不断的给灾民放高利贷,然后高价放出粮食来。

    高伯逸就是希望这些人干这样的事情,因为南河泊司还有个作用,就是粮食期货!他相信很多世家中人一边放高利贷,一边炒作粮食期货,一边高价出售粮食。

    左手倒右手,不亦乐乎!

    “你不需要想太多,只要封锁好各大水道,不让粮食北上就行了。”

    杨素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他知道,高伯逸的谋划里面,定然还有个最重要的步骤,一锤定音。相信这一块,高伯逸会亲自操刀,不留隐患。

    “喏,那卑职什么时候启程?”

    “过两日吧,先不急。到了淮南以后,你可以自行调动当地州郡之兵马,我会跟王琳打招呼的。”

第1287章 降维打击(2)

    宇文邕其实特别想要跟齐国断绝商贸往来,但是,他不敢,因为,无论是内政还是招募兵马,都需要大量的钱财。

    高伯逸可以说那点小钱我不要了,可是宇文邕却不能说这话。更何况,“爸爸国”突厥,希望这条丝绸之路,能从运转通畅。假如没有齐国和江南的货物,那么,这条贸易线路是维持不下去的。

    这种状况会极大损害突厥人在西域的利益,所以蒲坂城作为黄河上的水路,陆路枢纽,保持着一种畸形的繁荣。

    甚至看起来比长安还要气派一些。有不少西域胡商在这里落脚,交易货物。蒲坂城所设立的关卡,光是收商税,就给宇文邕带来了不菲的税收。

    这里几乎成了各国商人东面进入关中的唯一关口。

    蒲坂城内最大的一间酒楼一楼,一位“道骨仙风”的说书先生,正在讲本地脍炙人口,而且符合官府“主旋律”的评书。

    这一回合,说到了“兄弟齐心齐王单骑救主,突厥公主芳心暗许私奔”。

    不仅有“暴力”,而且还有“少儿不宜”情节,引得酒楼里的听众一阵阵的哈哈大笑。

    评书内容非常扯淡,说是宇文邕带兵出征被突厥木杆可汗围困,接不到公主,两国和亲要黄。关键时刻,齐王宇文宪单骑救主,孤身入突厥大营,赢得公主芳心。

    最后两人郎情妾意直接生米熟饭,可汗无奈,只得将公主嫁给宇文宪,等等等等。

    评书的风格虽然下流低俗,说的却是时事,而且宇文宪正好坐镇蒲坂,谁也不敢封杀这个评书。如果封杀了,岂不是说明你对宇文宪有意见?

    你又不是宇文邕,你能有什么意见,还轮得到你有意见么?

    “突厥公主虽是胡人,但敢爱敢恨,真乃奇女子,只可惜红颜薄命。”

    一个西域商人打扮的中年人感慨的说道。

    “听说,两国又要和亲,皇帝陛下要迎娶另外一位突厥公主,不知道长什么样,性子如何。”

    和他同桌的男子凑热闹说道。

    这种没有油盐的话,说与不说都无所谓,大家关心的是评书里这一章的xx情节,干柴是如何的枯燥,烈火是如何的猛烈。

    恨不能一睹风采。

    “嘿,你们不知道吧,我从突厥王庭那边过来的西域胡商那里,听说了一个很有趣的事情。”

    这张桌子上一直在吃菜,半天都不说话的年轻男子,突然意味深长的说了一句。

    顿时,另外两个人的八卦之魂开始燃烧起来,凑过头来,那位西域胡商打扮的人压低声音问道:“兄台,此话怎讲?”

    “突厥公主阿史那玉兹,根本就没死!她觉得嫁给齐王辱没了身份,然后就偷偷的回了草原。结果,木杆可汗大为震怒,不仅狠狠训斥了她,而且……”

    这个年轻人脸上露出了暧昧的表情,缓缓说道:“而且还要将她嫁给长安皇宫里的那位。”

    哦豁!

    这个消息,实在是太……劲爆了!

    作为看热闹不怕事大的吃瓜群众,大家都巴不得事情越大越好,反正,又不关自己鸟事!

    闹腾吧,来吧,快活啊!

    “照你这么说,陛下和齐王殿下……岂不是,穿过一件衣服的人?”

    朋友如手足,女人如衣服,兄弟二人同穿一件衣服,这话说得很含蓄了。

    三人都露出“男人都懂”的猥琐笑容,很多话,不说那么明白都行,懂的都懂,不是么。玩嫂子,玩弟妹这种事情,暗地里你怎么弄都是自己的事情。

    可是要爆出来的话,那绝对是被此时社会所唾弃的。

    不要笑鲜卑人野蛮落后,此时哪怕是鲜卑人的习俗,弟弟玩嫂子也是丑闻,有辱门风的举动,爆出来绝对要喝一壶。

    所以高洋非礼元仲华的事情,才会在当时激起很大的波澜。

    而宇文邕的皇后,居然是前任的齐王妃,这怎么看,怎么有些打脸了吧?

    莫非宇文邕将来和宇文宪吃饭下棋,然后来一句:你老婆挺不错的?

    “突厥可汗这么做,有些过分了吧,皇帝陛下会接受么?”

    三人中其中一个有些疑惑的问道。

    明知道是坑,难道我直接就跳?我可以“退货”啊!

    “估计啊,人还是那个人,但是名字会改一下,反正不叫阿史那玉兹就是了。至于长得像,那只能说,突厥美人都长一个样,不是么?”

    刚才说话的那个青年意味深长一笑说道:“只要木杆可汗不承认,长安皇宫里的那位不承认,是或者不是,有什么关系呢?”

    对哦!我怎么没想到呢?

    其他二人恍然大悟,如同醍醐灌顶。两国和亲,要的只是一个政治符号。不要说木杆可汗送个“二手货”过来,哪怕送个男人过来,宇文邕也得捏着鼻子硬说那个人是女人,迎难而上!

    有了这一层和亲的关系在,那么,突厥可汗就可以公然干涉周国的政局了,比如说,帮女儿出口气,什么的。

    当然,如果宇文邕操作得好,让突厥人当个一两回打手,也不是不可能。

    这三人说话声音颇大,再加上他们说话的时候,评书其实已经说完了。一下子显得交谈的内容很突兀,指不定旁边的人听到了只字片语。

    三人纷纷结账走人,看起来,他们并不是一拨人,只不过是在酒楼里偶然相遇的。

    ……

    蒲坂城府衙的书房里,已经留起胡须的宇文宪,面色纠结的看着一封从齐国寄过来的信,左手死死的捏着指尖,捏得生疼发白。

    这封信是高伯逸写的,信中,高都督告诉宇文宪,突厥公主阿史那玉兹想要回突厥,然后,她生完孩子以后,就离开了齐国,被木杆可汗派来的人接走了。

    她生的女儿,现在养在齐王府里,如果你宇文宪想要回孩子,也不是不可以,等孩子稍微长大一点再说,太小了不适合劳碌奔波。

    至于突厥公主为什么会突然想起要回突厥,跟高伯逸之间是不是有什么不光彩的勾当,这些宇文宪无从得知。他只知道,阿史那玉兹已经放弃了他,背叛了他们之间的感情。

    无论这种感情是不是一种幻觉,反正,现在已经确认完毕,没有了,不存在了。

    当然,高伯逸说的话还是有几分道理,女儿那是一定要接回来的,只是没有母亲的照顾,孩子又很小,他自己还要带兵,确实不是很合适。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流水无心恋落花。”

    想起当年高伯逸在长安的“摘星楼”上留下的诗句,宇文宪内心平静而惆怅。比起兄长宇文邕对自己的打压,阿史那玉兹的选择只能说是在情理之中。

    其实当初他让对方去高伯逸那里的时候,就已然想过,很可能有这么一天,没想到,这一天最终还是来了。

    “齐王,这事也是怨我,当初要是我能一同在邺城,突厥公主就不会回草原了。”

    宇文宪的心腹兼好友刘休征懊恼的说道。这封信宇文宪很坦然的给他看了,真是让人心里堵得厉害。

    “随她去吧,她给我生了个女儿,已经不欠我什么了,是我没有能力保护她。”

    很多事情,宇文宪看得还是相当通透的,并没有什么想不通的。女人,都希望强大的男人来保护,而不是生来就是做炮灰。

    她们也会根据实际情况,做出自己的选择。阿史那玉兹回草原,无可厚非。

    “呃,最近,我倒是听说了另外一件事。你一直在府衙里忙募兵的事情,所以大概是没听说。”

    刘休征看了宇文宪一眼,面色有些难看,欲言又止。

    “怎么了?”

    “陛下要跟突厥和亲的事情,你知道么?”

    刘休征不动声色问道。

    宇文宪微微点头道:“已经下旨了,宇文神举去接亲,这次木杆可汗没有为难。怎么了,和这事有关么?”

    他的面色很平静,无论宇文邕怎么折腾,都跟自己无关。

    “最近我听到一些传闻,说此次出嫁的突厥公主,依然是阿史那玉兹,但是,不排除她改个名字,你最好有心理准备。”

    嗯?

    宇文宪愣住了。

    木杆可汗这是在搞什么?

    “周国宗室里,唯有你能扛起来挂帅,木杆可汗对此十分忌惮。这次他玩一女二嫁的把戏,摆明了是离间你跟陛下的关系。将来如果我们跟突厥人翻脸,陛下就不敢用你了。

    一个嫁过人的公主,废掉了周国一名大都督,这笔生意很划算,换做是我,也会去做的。”

    刘休征在宇文宪耳边轻声说道。

    “是……这样么?”

    宇文宪一屁股跌坐到胡凳上,整个人的精气神都像是被妖怪吸走了一样,如同行尸走肉,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

    木杆可汗干这事,很有动机,而且,也能从中获得极大利益!

    没有矛盾,怎么控制周国?如果宇文邕跟宇文宪铁板一块,突厥人的机会只会更少!一女二嫁,也会让阿史那玉兹的地位更稳固!

    若是宇文邕不听话,木杆可汗反手就能支持宇文宪去长安抢回老婆,演一出荡气回肠的人伦大戏!

    “你先出去下,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宇文宪有气无力的说道,根本就没有怀疑这个消息的真实性。很多事情,在发生之前,其实就已然有很多蛛丝马迹了。高伯逸信中说阿史那玉兹被木杆可汗派人接走,已然证明了这一点。

    “唉,人生不如意,十之**。”他将双手插入头发里,抱着脑袋,耳边似乎有猛兽在吼叫轰鸣。

    二十岁不到的宇文宪,就体会到了活到四五十才能感受到悲苦。

    ……

    齐国现实淮南爆发民乱,被王琳和他麾下军马弹压之后,又出现南陈粮食禁运,淮南物价飞涨等大事,一副国之将乱的景象。

    不过看起来,邺城中枢似乎并不太担心淮南的情况,只是下了几个“可有可无”的政令,大概是打算躺平了,硬抗过今年!

    扬州的粮价,节节高升,各类生活必需品的价格,亦是在水涨船高,只是速度没有粮价上涨那么快。朝廷除了下令要封锁淮南地区,不许人员出淮南外,也没有出台特别的政策。

    种种迹象表明,高伯逸大概是想装死,熬过今年冬天。等明年春耕的时候,大家就都消停了,谁也别来折腾。

    然而,正当淮南的某些世家打算加大搞事力度的时候,邺城中枢下了一封檄文!

    一封讨逆檄文!

    所讨伐的对象,正是长安的宇文氏!

    一是说宇文氏都是乱臣贼子,割据一方,不顾民生,毁灭神佛,不敬天地。

    二是说宇文邕认贼作父,娶突厥公主,认突厥义父,一副二狗子嘴脸。

    三是说周军打仗,所过之处如蝗虫过境……

    一条又一条,该骂的人骂了,不该骂的人,似乎也骂了。

    而说了这么多,最后要表达的意思很简单,那就是:我准备兴“义师”来打你了,乖乖的把脖子洗干净,等着我来砍!

    高洋时期,虽然两国敌对,但表面上还是维持了脆弱的和平。而现在,虚伪的和平也不存在了,齐国发檄文,那就意味着,齐国以后不会像从前一样,老是被动接招。

    现在只要是高伯逸喜欢,那也可以兴义师讨伐周国!

    这是国策的一个重大转变,虽然仅仅只是发个檄文而已。

    受到这个檄文的影响,邺城的粮价,都恐慌性的上涨了一波。但是,却又很快回到了正常水平。毕竟,没有囤积居奇的情况下,刚刚收割麦苗的齐国北方,又怎么会缺粮呢?

    不过齐国朝廷这么做,也就意味着,今年很可能出乎众人意料,齐国会出兵攻打周国,那么也就意味着,需要大量的粮草作为军粮!

    很多心思敏锐的人,注意到南河伯司下属的期货交易所,麦子期货已经很久没有大涨了。因为淮南只是从南陈过来的稻米没有了,而本地的麦子,却还是很多的!

    齐国的淮南地区,早就变成了将收好的麦子集中起来,先“预售”,抽取税收后提货的模式,不得私下交易,不然以后要补足税款,还要缴纳数目惊人的“违约金”。

    因此很多人看到了商机,貌似除了稻谷以外,麦子期货也可以炒作一下啊!

第1288章 降维打击(完)

    楚王府的书房里,正在低头记录账册的郑敏敏,眼角余光发现对方正用诡异的目光看着自己。

    那种目光所蕴含的意味,很难用语言来形容。不是贪婪,不是占有,不是审视……如果真要说的话,大概跟看房间里舔毛的家猫差不多的意思。

    “你再这样看我,我就……罢工了,我不做了,我要当妾室,我要躺着生活!”

    郑敏敏把毛笔放下,不甘心的叫嚣道。好的不学学坏的,高伯逸的厉害之处她没学到几分,一身坏毛病倒是没拉下。

    “我突然想起一件有趣的事情。”

    高伯逸走到郑敏敏身边,压低声音问道:“想不想当一回大佬,当一回幕后玩家?”

    幕后玩家?

    大佬这个词郑敏敏知道是什么意思,幕后玩家就有点饶舌了。

    “你这是想我干啥?”

    做了高伯逸的秘书之后,郑敏敏才知道果然还是当妾室比较舒服,按高伯逸的话说,就是躺在床上赚钱!

    什么都不需要想,等自己男人来了,直接扑就行。哪像她现在,每天都要做事,每天晚上还要被督促学习各种没有听说过的知识。

    全年无休!

    别人都羡慕她是高伯逸的女人,受到宠幸。只有她自己知道,宠信那可能是真的有,宠幸可是绝对没有的,甚至自己几次想反扑高伯逸,都被对方连消带打的避开了。

    有比她混得更惨的妾室么?

    嗯,是不是妾室还两说呢。

    “你又想干啥?”

    郑敏敏有气无力的问道。

    最近她在统计邺西城的新式织布机织布的效率,据说是专门针对棉花设计的。看到那惊人的效率,她完全不敢相信是同样的人在同样的时间内完成的。

    “听说,你大哥最近过得很不好,是么?”

    高伯逸忽然问起一件完全无关的事情。

    这件事郑敏敏也略有耳闻。

    自从上次郑元德“游说”郑敏敏,连门都没进,然后就是郑敏敏在高伯逸身边出现的频率越来越高,现在几乎成为跟班一样的存在。

    于是郑元德就成为了那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人,在邺城衙门里面,也一直在受排挤,过得相当不得志。

    “你问他干嘛,他是他,我是我。你不是说了么,跟了你高都督,我就不再是个弱女子,而是这个国家的一部分,不能因公废私。”

    郑敏敏正色道。

    高伯逸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难怪李沐檀那么快就接受了郑敏敏,果然,只有女人容易辨识谁是绿茶谁是碧池么?

    “话不是这么说的,不是有句话叫没有家人祝福的感情没有幸福嘛。也别让你哥太难做了,这样,你写一封信,我派人送过去,就今晚吧,说我想请他吃个饭,有什么误会,可以摊开说嘛。”

    高伯逸笑眯眯的说道。

    郑敏敏像是看傻子一样看着他,最后才无奈叹了口气道:“正也是你说,反也是你说,都是你在说,我就像是个傻子一样。”

    “不会不会,你一点都不傻的。”

    高伯逸拍了拍郑敏敏的小手说道:“快写吧,写完去化个妆,换一身漂亮衣服。见不同的人,在不同的场合,要记得自己的身份。”

    郑敏敏深深看了高伯逸一眼,有个问题在她心里已经很久了,一直都因为各种原因来不及去问。

    “话说,我也不是很任性的那种女子,其实呢,我也觉得你很好,我也很喜欢你……但是你在身上花的心思,让我有点迷惑不解。”

    考试考虑一百分,还不交卷,你是想干啥呢?

    果子熟了,你摘啊!你快摘啊!你玩弄突厥公主的手段不是很高超么,你现在对我是个什么意思?你怎么还不下手?

    “今天先陪我吃个饭,和你大哥一起。晚点我再跟你说。”

    高伯逸一眼就看出郑敏敏在想什么,他只是笑了笑没多说什么。在尴尬的气氛下,郑敏敏写了一封措辞相当僵硬的信,以命令的口吻,让她哥赶紧滚到楚王府里吃饭。

    看得高伯逸一阵阵的面部抽搐。

    郑敏敏不是没脾气,她只是不在高伯逸身上发脾气罢了。

    “让沐檀姐带你去打扮,我还有点事,咱们晚点见。”说完高伯逸就灰溜溜的跑路了。

    他知道郑敏敏对自己有爱慕和善意,而对自己有善意的人,高伯逸不愿意去辜负这份善意。正如他面对阿史那玉兹的恶意,狠狠的惩罚和玩弄对方一样。

    ……

    天色渐渐晚了下来,郑元德拿着郑敏敏写给自己的亲笔信,忐忑不安的来到楚王府门口,却一直不敢去叫门。

    门口那两个大红灯笼,像是猛兽的两只眼睛一样,令郑元德内心恐惧。

    不过来都来了,今天要是不出现在楚王府,只怕……明日他就要离开邺城回荥阳!这还是最理想的状况。若是一个不小心,说不定……他都不敢想下去了。

    小心翼翼的来到门前,早已在门外等候的福伯,笑呵呵的对郑元德说道:“令妹和高都督已经恭候多时了,郑先生,里面请吧。”

    听起来挺客气的?

    郑元德悬着的心放下一半,老老实实的跟着福伯,一路来到书房,一进门就看到里面摆着一个大桌案,上面全是冷盘和瓜果。

    看起来颇为丰盛的样子。

    “高都督,有礼了。”

    郑元德紧张的给高伯逸行了一礼,至于高伯逸身边美若仙子,自己几乎认不出的郑敏敏,他连看都不敢看一眼。

    “听说你跟本王的爱妾有点误会,都是一家人嘛,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对吧。”

    高伯逸脸上堆着笑容,看起来心情十分愉悦的样子。

    倒是身边的郑敏敏,白皙的脸一直板着,像是看到仇人一样,理都懒得理郑元德。

    高伯逸放肆的在郑敏敏身上乱摸了一阵,趁机把她搂在自己怀里,有些不高兴的说道:“还不给你大哥敬一杯酒?一酒泯恩仇嘛。”

    我让你摸我,不是让你在这种场合摸我!

    郑敏敏气得差点要炸了!狠狠瞪了高伯逸一眼,还是乖乖的给郑元德敬了一杯酒,不过没有喝,递给高伯逸,高伯逸哈哈大笑的一饮而尽。

    郑元德彻底放下心来。自己这个妹妹不懂得变通。手腕惊人的高都督,可是油滑得跟个泥鳅一样。

    敬完这杯,今日盛装打扮,胸口都垫高了一点的郑敏敏满脸不高兴,低着头就差没画圈圈诅咒郑元德了。当然,她是不会诅咒高伯逸的。这种男人,自己要是错过了,再投胎十次也不会再遇到。

    喝完一杯酒,桌上场面有点冷。郑元德很明白,高伯逸绝对不会因为一点点小矛盾,就把自己专程叫到楚王府里喝酒。

    “郑元德,本王听说,你在衙门里,不是很得志,不知有没有这件事?需要本王帮你一把么?”

    高伯逸笑眯眯的问道。

    需要,当然需要啊!请务必让我好好舔你鞋底,把你舔舒服!

    郑元德内心拼命的呐喊,恨不得高伯逸立刻让他调职,到楚王府里面当差。可惜,世家还是要点面子跟底线的,他实在是做不出那样的事情来。

    “是,是有一点点压抑。”

    郑元德言不由衷的说道。

    郑敏敏刚要阻止高伯逸说话,却被对方按住小手。

    “你,想不想升职啊?”

    高伯逸用手指轻轻敲了敲桌案问道。

    嗯?

    这么容易?

    郑元德猛然抬起头,却见高伯逸带着审视看着自己,那目光如同猛虎在凝视猎物!

    他后背冷汗瞬间就出来!

    “高都督,我不是……我只是……”

    郑元德急得满头大汗,很想说他不是要升职,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他有预感,如果自己错过这个机会,那么,这辈子可能也就这样了。如果这个国家还是高伯逸说了算的话。

    “升官发财嘛,人之常情。现在呢,有一个机会,可以让你升官,更能让你发财,那么,你有没有兴趣呢?”

    郑元德很想拒绝,但身体好些不听使唤一样,嘴巴也不受自己思维控制。他几乎是脱口而出道:“我当然很想,只是……不知道要怎么做。”

    他确实不知道要怎么做,更不明白高伯逸为什么要选择他。

    “好,我果然没有看错你!”

    高伯逸狠狠的拍了一下桌案说道。

    果然没有看错,他就是个废物么?

    郑敏敏在心中暗暗吐槽,不屑的看了自己大哥一眼。以前不觉得,自从跟着高伯逸混以后,对比之下才知道,比起高伯逸,自己大哥郑元德,他喵的就是什么都不是的一个家伙啊!

    要什么没什么!

    “要你做什么?”

    高伯逸哈哈大笑了下说道:“当然是什么都不做啦!”

    什么都不做?

    郑元德愣住了。高伯逸这是在把他当傻子?什么都不做就能升官发财?

    他觉得这是对方在侮辱他的智慧!

    “可能你有点误会。”

    高伯逸摆了摆手说道:“你呢,也不是什么都不做。而是……”

    他指了指身边的郑敏敏说道:“你妹妹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哪怕她说要你立刻杀死你的夫人,你也要不问原因,立刻动手!能不能做到?

    如果不能的话,我就当你今日没有来过,下面的话,也就不需要多说了。”

    刚才还是笑脸的高伯逸,立刻就把脸板了起来。

    郑元德诧异的看了郑敏敏一眼。他有耳闻,知道妹妹郑敏敏很受高伯逸宠信,嗯,不是那种宠爱。但是完全没料到,高伯逸对自己妹妹,这简直就宠溺了好吧!

    他对自己的夫人,只怕也不到这个地步吧。

    郑敏敏此时也吓得手足无措,刚刚要开口,却被高伯逸严厉的目光瞪了回去。在高伯逸身边这么久,她显然知道这个眼神是什么意思,乖乖的闭上了嘴巴。

    郑元德吞了口唾沫,想了想妹妹的为人,应该不至于让自己做什么不可能的事情。他微微点了点头道:“可以,我可以在这里发誓。”

    “很好。”

    高伯逸坐直了身子,看着郑元德道:“明日,你就带着郑敏敏南下两淮,到扬州。我的贴身护卫公孙先生,会一同前往。

    到了那边之后,一切听从郑敏敏安排。无论何事,都由你出面,她在幕后。但是你只是她的一张嘴,她让你做什么事情,你要无条件的去做,不要有自己的想法。哪怕她让你假装自尽,你也要做得跟真的一样。

    我的要求就这么多,同意的话,我会给你我的信物,从淮南回来,会对你委以重任。其他的,我就不多说了。”

    啥?

    郑元德呆住了,郑敏敏更是嘴巴张成了o!

    “好,好的。”

    郑元德满嘴苦涩的说道。他是世家子弟,见过不少倾轧。今日如果不答应,他觉得自己未必还能活着离开邺城,也许哪天走街上,就会出现几个乞讨的乞丐,然后抢了自己以后,“顺便”给自己几刀。

    “很好。”

    高伯逸将腰带上的羊脂玉摘下来,递给郑元德道:“拿着信物,回去想一想吧。明日会有人来接你的。”

    郑元德仿佛三魂被抽走两魂,整个人浑浑噩噩的出了楚王府,夜晚的凉风一吹,顿时打了个哆嗦。

    ……

    郑元德走后,郑敏敏眼神复杂的看着高伯逸,几次想说话,都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

    你说高伯逸喜欢她吧,到现在都不扑,她还在“守活寡”。

    你说不喜欢吧,刚才那些话,这完全是商纣王宠妲己才干得出来的事情啊。

    “邺城事情太多,你替我到淮南走一趟,给某些人一个教训。”

    高伯逸正色说道。

    谈公事?

    郑敏敏一下子没有转过弯来。你刚才摸我摸那么起劲,现在谈公事?

    “哦,都督请吩咐。”

    郑敏敏躬身行了一礼。

    “我跟你说个事。”

    高伯逸坐到郑敏敏身边,语重心长的说道:“当初,在设立南河泊司期货交易所的时候,我就留了个心眼。

    现在呢,我给你数之不尽的财富,你去一趟淮南,在期货交易所里,给那些世家中人一个教训。我来告诉你怎么做,放开了去做,我,还有整个齐国,都是你的后盾。

    财富,政策,甚至还有杀手锏,都在你手里。放开胆子搞,把淮南搞得民乱四起都不怕,把那些人给我往死里整,不要留手。我要让他们跪着喊爹。”

    哈?

    从高伯逸的语气里,郑敏敏感受到滔天的恨意,她诧异的看了对方一眼道:“我一个小女子能做什么?”

    “没事,我来教你嘛。你做了一年多的秘书,心思细密,眼界也有了,现在就是缺一个实践的机会。别人都盯着我高伯逸的一举一动,我若是去淮南,他们肯定有防备。

    你那个草包大哥在前面,你在台后,正好把那些人给哄得团团转。”

    “我真能行?”

    郑敏敏隐约有点快意,还有跃跃欲试。

    “你的背后,是我,还有整个齐国的力量。你赢是很正常的,输了才奇怪。”

    高伯逸慢悠悠的说道。

预热一下

    期货不是工业时代的产物,在西方大航海时期,接近现代意义的期货就已经很普遍了。至于中国古代,只要不是天天打仗,四分五裂的乱世,自南北朝开始,大宗货物按期交割,已经是约定俗成,只是没有那么多骚操作而已。

    现在简单说说期货里面最常见的操作。

    首先是杠杠。

    不说原理,直接举例。

    假如我看好市场前景,手里的资本又是很有限,那怎么办呢?找人(或者机构)借“钱”。比如说十倍杠杠,我手里有一万块,那么就有人借我九万,然后我给他一笔手续费,打个比方,就500吧。

    我拿这十万去买期货,如果赚了,那么所赚的都是我的。如果亏了,借贷方是不承担风险的。所以这些当期货亏掉一万块的时候,除非我再往里面投钱,否则就会被强行平仓,也叫爆仓。

    然后借贷方拿走期货合约,以后涨跌都与我无关。

    其次是做空。

    比如说我不看好一件期货的前景,那么我需要做的,就是找机构或者人借“货”,不是借钱。

    签合约,并约定一个还货的时间(不是还钱)。

    比如现在,黄金期货是300块每克,我借了一吨黄金,一个月以后还。

    在这一个月当中前十天,黄金涨到400块每克,我全部抛了。然后后面二十天,黄金暴跌到200块每克,那么我再用钱买一吨黄金,到期后归还债主。

    其中一去一来赚了多少,不需要多说吧?

    预热了以后,就期待后面的章节吧。

第1289章 人傻,钱多,速来

    平稳的客船沿着运河南下,这一段原本就是楚河汉界的鸿沟,稍稍修缮疏通后,现在已经是北齐境内不可忽视的运输大动脉。

    “这次,我们去淮南做什么?”

    郑元德有些疑惑的问坐在自己对面的郑敏敏。他看到自己妹妹穿着小厮的宽松灰色布衣,头发也扎成了男子的发髻,脸上不施粉黛。

    安安静静在那里坐着,简直就跟寒门的书童一个德行。对方只是坐在那里,存在感就异常的低,若不是此时船舱里只有他们兄妹二人,郑元德简直不敢相信此处还有一个人!

    “到时候你听我安排便是,本色出演即可。”

    郑敏敏平静的说道,只是这种淡然的态度,让郑元德有点恐慌。不是担心淮南会遇到麻烦,而是觉得他现在已经完全看不透自己的嫡亲同胞妹妹在想什么了。

    “高都督有什么吩咐么?我们后面是不是有大军随后就到?这次去淮南遇到麻烦怎么办?”

    郑元德抛出了一个又一个问题。

    郑敏敏看都不看他一眼,脑子里翻来覆去都是昨天晚上高伯逸耳提面命的话。

    “扬州的期货交易所,是我很早的时候,留下的一个暗子。你去了以后,首先跟杨愔见面,让他全力配合你。”

    当时,高伯逸就是这么说的。

    然后当郑敏敏问起扬州那块的时候,高伯逸好好的给她解释了一番。

    有句话叫天时地利人和。扬州处于北齐与南陈交界的前线,河道发达,乃是不可多得的水路陆路交通枢纽,此乃地利。

    两国关系处于平稳期,此乃天时。

    这就是做买卖的关键。

    至于人和,那就是当初高伯逸建议高洋在这里设立的河泊司跟期货交易所了。

    古代没有电话,没有手机,没有飞机火车,交通受到很大限制,因此也会产生所谓的“信息差”。很多奸商,没什么本事,就是靠着这一点点的信息差,来赚黑心钱。

    而期货交易所的设立,将这一点信息差给抹平了。最开始的时候,是这里有仓储,又能挂牌亮价格,把所有的事情都做透明了。

    以至于到后来已经成为了制度。北齐官府规定,两淮地区大宗货物交易,必须在南河泊司签订合约,至于如何交割,那是两边自己的事情!

    这个过程当中,官府会收税,也会保证合约的有效性。

    当然,以前的时候,大家都不在乎这点税,因为在别处交易,关键的信息差没办法保证,极有可能吃暗亏。

    然而,现在很多淮南世家这些年腰包鼓了,翅膀硬了,就想跟北齐中枢要点好处。到这个时候,他们才猛然发现,期货交易所,不仅仅是在提供便利,也给他们脖子上套了一道枷锁!

    要卖粮食给粮食,不能私下授受,必须来这里签约,然后被官府掌控信息。如果私下交易,被抓到以后,交易货物会被没收充公,还有一笔数额很大的罚款等着你。

    当然,也可以玩阴阳合同,只要不被抓到就行。

    正因为有这个“封印”在,高伯逸才会让郑敏敏带着郑元德下淮南,在期货交易所,跟那些淮南世家决战!

    某些人既然喜欢操纵市场,那就用市场的办法,来解决这些人!

    “放心,所有的事情,高都督都已经安排好了。”

    郑敏敏突然镇定的说了一句。

    “我们手无寸铁,你跟我说没事……我连一只鸡都打不过的。”

    郑元德没好气的说道。

    “我们不是去跟别人打架的。算了,我跟你说说,你第一步要去做什么事情吧。”

    郑敏敏从袖口里拿出几张用银箔镶嵌边缘的“豪华纸张”,递给郑元德说道:“这是大齐开发银行的飞钱。每一张,都能在邺城取一千匹棉布。”

    这么多?

    郑元德微微吃了一惊,看样子,郑敏敏袖口里的,貌似只是一点“样品”而已。从对方那随意的态度就能看出来,她根本就不当回事。

    “我这里还有很多,不过这些是你第一次用的。”

    郑元德将飞钱收好,正色道:“我要去做什么?”

    “去找跟郑氏相熟的世家,然后跟他们那边能说得上话的人说,今年他们要收割的麦子,我们都要了。这些钱是定金,你让他们签一份合约,说将所有的麦子卖给我们。

    在交割之前,我们做什么,他们不要过问。

    同时再签一份补充合约,上面就写,等交割以后,我们再还给他们等量的麦子。定金不取回。”

    不取回?拿肉包子打狗?交割以后再还回等量的?

    郑元德觉得郑敏敏真是脑子不正常了!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啊!

    “第一份合约,是我们用来呼风唤雨的东西,至于第二份,你就当是使唤野狗,丢了根骨头吧。”

    签一份合约,说把粮食交割给他们,就能拿到不少市面上紧缺的棉布……这种好事,会有人不做么?

    郑元德看了郑敏敏一眼,发现自己这位妹妹的眼神,有点摄人心魄,跟以往软绵绵的那副模样完全不同,他这才确定。

    或许高伯逸真的没有把她怎么样,她也还是完璧之身。

    然而,除了这具皮囊以外,郑敏敏整个人从内到外都被高伯逸给“污染”了,她现在已经完全不是自己以前那个有点柔弱又没主见的妹妹了。

    她已经被高伯逸换了头。

    “好吧,那我就试试看吧。”

    郑元德叹了口气说道。

    他完全不知道,这一次去淮南,会给这里留下多大的阴影,以至于几十年后,某些人在听到“郑元德”三个字以后,就不自觉的将其联系到“扮猪吃老虎”上面。

    ……

    离秋收并不久远,坐镇蒲坂的宇文宪,就收到了长安皇宫发来的圣旨。

    皇帝宇文邕将于今年秋季大婚,迎娶突厥公主阿史那阿依。至于这个阿史那阿依是何许人也,圣旨里也没说。

    圣旨命宇文宪回京述职,顺便参加皇帝大婚。

    在听到了阿史那阿依这个名字后,宇文宪的心彻底的沉到谷底。因为当年娶了阿史那玉兹,宇文宪特意的学习过突厥语。

    阿依这个名字,就有月光之意。

    玉兹更是有皎洁之月的意思。

    二者之间,联系非常紧密。

    很难相信,木杆可汗会没事给自己几个女儿都起名字跟月亮有关。如果他没猜错的话,阿史那阿依,就是阿史那玉兹!

    当然,这也有可能是自己想多了。

    有时候宇文宪也会这样安慰自己,但是内心有一个声音告诉他,阿史那玉兹或许对他有过真情,然而,也就如同清晨的露珠一样。

    美好当然是很美好的,只是太阳一晒之后,就会蒸发,消失得无影无踪。

    无可奈何花落去!

    “你说,我当初会不会做错了呢?”

    宇文宪轻叹一声,询问石桌对面正在愣神的刘休征道。

    “如果突厥公主还在,而且你又在襄阳力挽狂澜。等回到长安,陛下岂能容你?只怕你现在就已经是冢中枯骨了。”

    刘休征略有些惋惜的说道。

    当初,宇文邕仅以身免的回到关中,若是宇文宪带着大军返回,你让宇文邕怎么想?

    他会怕啊!他会觉得自己根本就坐不稳皇位了,更不要说宇文宪还能得到突厥可汗的鼎力支持!试问谁顶得住?

    多亏阿史那玉兹是“死了”,要是还活着,只怕回到长安以后,也会莫名其妙的“偶感风寒”而死!

    要不然,宇文邕晚上睡觉都睡不着!

    比起这些来,现在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殿下,真要回长安么?”

    刘休征忧心忡忡的问道。

    不回去那是绝对不行的,不要说皇帝大婚,就说宇文宪今年过年没有回京述职,现在就已然是有些过分了。

    要是再不回去,等宇文邕大婚完,就能直接带兵讨伐蒲坂城的宇文宪了!

    “放心,去去就回来,没事。皇兄也是清楚的,现在周国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已经经不起任何折腾了。他是明白人,不会做傻事的。”

    宇文宪平静的说道。

    人生或许很苦,但这就是生活,如果没遇到那就尽量避免,遇到了,则坦然接受,因为再怎么折腾也是无用。

    “但愿如此吧。”

    刘休征总觉得,宇文宪这次回去,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

    ……

    “郑公子,这边请,这边请,在下已经在得月楼备下薄酒,还请务必赏光!”

    淮南,扬州的一处大别院里,当地大户周氏的族长,亲自将郑元德送到门口,极为客套的说道。备下薄酒是真的,但是请郑元德去吃酒,不过是说说而已罢了。

    如果郑元德还有那么一点点情商,就不会去得月楼赴宴。

    果不其然,郑元德脸上堆着笑容,对周氏族长拱手道:“在下不是商人,不过也信奉有钱大家一起赚,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待货物交割的那一天,再与周族长把酒言欢,可好?”

    郑元德意气风发的说道。

    “好说好说!郑公子慢走,要是在扬州有什么事情,尽管来找老朽。”

    周氏族长脸上也是堆着笑容,仿佛和郑元德多年好友一样。事实上,他们今天才上第一次见面。

    等郑元德潇洒离去之后,周氏族长那长满皱纹的脸上,才出现了极为不屑的表情。

    “荥阳郑氏啊,真的没落了。竟然派一个得罪了上司,又不想在家务农的纨绔子弟来行商,嘿,他以为就自己一人聪明呢,别人都是傻子。”

    郑元德今日以晚辈的身份拜访周氏族长,因为郑元德的父亲郑述祖与周氏一族有旧。对方说明来意以后,周氏族长很快就明白了郑元德这厮想干啥。

    说白了,不就是想在扬州的期货交易所里浪一把么?

    他以为就自己聪明?

    郑元德是想把自己家族还未收割的麦子“借”出来,然后放到期货交易所的卖掉。如果粮食一直像现在这样涨下去,确实,郑元德会血赚!

    可是,天下有这么好的事情么?

    不过说实话,周氏与郑氏有旧,坑郑元德那是不可能的,答应对方的要求,已经是给了很大面子,当然,对方给的那几张棉布的“飞钱”,也确实是太香了!

    反正,粮食没有拿出来,郑元德也没有把棉布交割给自己。一切都要等收割完毕后才能交割,这些好处费,才能落到实处。

    以空头对空头,大家谁也没损失什么,不过是一场游戏而已。

    在实物交割以前,看着热热闹闹的场面,其实也就是以几张纸换几张纸的儿戏罢了。

    “派人去跟桓家,陈家,许家,毛家的人说一句,现在扬州有一位财大气粗的郑公子,可能会上门跟他们谈收麦子的生意,让他们好生招待了。”

    周氏族长不动声色的对贴身的下仆吩咐道。

    ……

    几天后,出手豪气的“郑公子”,已经在扬州城声名鹊起。有相关知情人士,评价其“人傻,钱多,耳根软,好说话”。

    几乎是财神再世!

    这位郑公子,用大齐开发银行的“飞钱”,去换还未收割麦子的“使用权”,简直就是嫌钱多。他想做什么,其实众人也差不多看出来了。

    要知道,扬州的期货交易所,不仅仅有齐国的商人在,还有陈国的商人,甚至是来自西域的商人。郑元德这厮,不就是想炒热麦子,高价卖出么!

    至于他怎么将这些麦子的缺口补上,那也是很简单的事情。只要荥阳郑氏发动一下力量,从荥阳那边沿着运河运送外地的麦子就行了。

    他倒是打的好算盘!

    这种萌新,不知道期货交易所的凶险,居然想玩这一套!他很快就会明白自己是如何不知天高地厚的!

    郑元德的行动很顺利,他已经与扬州好几家有着广袤庄园的世家签约,拿到了麦子的使用权。当然,只是使用权而已,不代表他在最后能得到这些麦子。

    交割实物的十天内,他就必须要补上缺口。至于是拆东墙补西墙,还是从荥阳老家运粮,这些世家都不管。

    他们的愿望,就是“白嫖”郑元德拿来的“飞钱”,虽然这玩意也要在秋收后才能兑现,但是大齐开发银行是跑不掉的,荥阳郑氏的祖宅更是跑不掉。

    这些人里面不少人都是当面称赞郑元德年轻有为,背地里都笑他蠢笨如猪。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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