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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携剑远行     北朝求生实录txt下载     北朝求生实录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290章 呼风唤雨郑元德

    “妹妹,你说,我每天喝得醉醺醺的出去,有什么意思。”

    郑元德猛喝了一口水,坐到郑敏敏对面,神志清醒,并不像是喝醉了的样子。

    郑敏敏微微点头,自己这位大哥,看来是在邺城的衙门里受了很大的委屈,以至于他现在下了很大决心,一定要抱住高都督这条大腿!

    最近郑元德做的事情,就是去相熟的世家借麦子的使用权,然后这些人,就不能在扬州的期货交易所挂牌提前卖自己的麦子了。

    这对于他们来说,几乎没有任何损失。因为傻子也看得出来,今年齐国的粮食会比较紧缺。麦子的价格或许有波动,但是一旦实物交割后,那价格是一定会蹭蹭蹭的往上涨的。

    这一点,很多人都抱着必胜的信念。

    但是,郑元德现在拿着一堆“废纸”挂在期货交易所里卖期货,会有人高价买么?

    答案是或许有,但更大的可能,则是所有人先联合起来玩死郑元德,把小麦的价格打到谷底,让郑元德出局。

    假如郑元德不卖手里的小麦期货换取流动资金,那么他到最后就会白白损失掉借这些东西所花费的“定金”,就白白花费掉了。

    所以说这位郑公子是冤大头,还真不是冤枉他。

    众人心中都有个疑问,他们都看得出来的事情,难道郑元德看不出来么?郑家总要有个明白人吧?

    “看起来,在别人眼里,你就是个傻子。但是,他们想过没有,我们两人不能肩挑手提的,我们拿出什么东西来了么?一个常平五铢都没有拿出来,好吧?”

    郑敏敏看着略有些沮丧的郑元德,继续说道:“他们认为我们拿钱从他们手里换了一堆废纸,可是他们知不知道,我们给他们的,同样也是废纸啊!”

    诶?

    郑元德猛然清醒了!

    他们拿着很多到了秋收以后才能去取的“棉布券”,但是现在,这些东西不也是废纸么?

    “而且,高都督说了,我们可以,不限量的用这种券。”

    郑敏敏得意的走到房间的一角,掀开那个没上锁的箱子说道:“要多少有多少。”

    啊?这?

    郑元德瞬间就傻了。

    要多少有多少?

    如果那些世家中人,拿着一箱一箱的“棉布券”,去邺城兑换,高都督哪怕把齐国所有的棉布都拿出来,也不够用啊!这是疯了吧,或者说,高都督打算“赖账”?

    郑元德现在十分后悔,当初高伯逸去自己家的时候,就应该把两人都灌醉,衣服脱了放一张床上。那现在郑敏敏已经是高伯逸的小妾,说不定都怀上孩子了,哪里会有这么多鬼事情。

    两个疯子到底想做什么啊!

    郑元德整个人都不好了。

    “我已经跟杨尚书(行台的首脑就是尚书,但不同于北齐中枢的尚书)通过气了。明日,他就会发公文张贴出来。你昨日不是挂出来小麦期货,没人搭理么?明天,可以开始涨价了。”

    郑敏敏想起高伯逸说的话:整个齐国都是你的后盾,你的背后不仅站着大都督,还有齐国的官府,还有齐国的精锐大军,没有什么摆不平的。

    虽然,强行摆平,会很损害高都督的威名就是了。

    这个道理,郑敏敏还是明白的。更重要的是,他们现在在暗处,而世家的意图,其实已经被高伯逸所破解。有心算无心,胜算其实是很大的。

    郑敏敏也是来了扬州之后,慢慢才悟出来这个道理。临走的那个晚上,高伯逸看着她的眼神很温暖,让人沉醉。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只是一遍遍的耳提面命,让她有什么想法,都能自行决定。

    只要大方针一致就没事。出了任何问题,都有他高伯逸兜着。

    也就是那一刻,郑敏敏才意识到,自己真的跟以前完全不同了。她不再是个弱女子,不再是一个毫无主见的女人,只能被别人摆布。

    可以说,是高伯逸给了她第二次生命。

    “大哥,你去休息吧,我想静一静。”

    郑敏敏无力的说道,她又犯花痴了。在她心里,现在别的男人跟高伯逸一比,那就是一坨什么一样。

    “小妹,你脸红了,是不是感染了风寒?”

    郑元德关切的问道。

    “滚吧,闭嘴。明天把我交代的事情做好。”

    郑敏敏不耐烦的说道。

    郑元德讪讪的退出房间,就看到高伯逸的贴身侍卫,那个绰号竹竿的人,用诡异的眼神盯着自己。

    “公孙先生……”

    “人傻钱多,耳根软,好说话。”

    竹竿慢悠悠的吐出一句话来,气得郑元德险些暴走。

    “这些事情,都是高都督交代的。”

    郑元德强调道。

    竹竿面不改色的点点头道:“对,所以我是想说,你做得不错。”

    ……

    “讨周檄文?每个村子的壮丁,都要参与军训?”

    扬州城门口,里三层外三层的人,都在看官府刚刚贴出来的告示。

    除了一份根本读不懂又很拗口的“讨周檄文”外,最重要的内容,就是组织壮丁军训,而且是强制性的。

    同时,还“老生常谈”的出了一则告示,强调大宗交易必须在期货交易所签订正式合约,不得私下买卖逃税。

    如果发现,将会加重处罚。如果大规模走私粮食,则以叛国论处,全家福套餐,高于车轮的男子斩立决,低于车轮的孩子一辈子奴仆,女人统一送官方妓院发挥余热。

    大部分人看了门外的这些告示以后,都是毫无反应,觉得这些事情,跟自己一点关系也没有。

    能住在扬州城里的,都不会是穷人。服徭役是轮不到他们的。

    而有一小部分人,在看到了这些告示之后,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狗x的郑元德,一定是早就有内幕消息!”

    郑元德或许是个二货,但很明显,手眼通天的荥阳郑氏绝对不是!郑元德收了很多小麦期货,他到底想做什么,似乎已经昭然若揭了!

    这厮早就知道,淮南地区的封锁会解除,而粮食会北上,作为军粮进入水次仓。

    神策军会从晋阳出发,攻打玉璧城。

    甚至各个战线都会佯攻,需要大量的粮草!

    甚至不用等到秋收,官府就会来期货交易所,收购粮食,等待交割!

    他们都被傻乎乎的郑元德给骗了!这个时候,哪怕派一头猪来炒期货,也是稳赚不赔!

    这些人或者亲自入场,或者派出下人去期货交易所盯梢,却惊讶的发现,郑元德已经将收到的小麦期货挂牌,价格比之前挂牌的价格,高了五成!

    而之前挂牌的期货,早就被人买了!现在就只剩下郑元德挂出来的。

    至于那些有粮的世家,似乎想得更远,根本没打算现在就挂。他们是想让郑元德试试深浅,后面再说。

    但是他们观望了一下午都不到,就发现,郑元德已经将挂上去的一批小麦期货清理掉了。至于他手里还有多少,谁也不知道。

    ……

    “小妹,涨了,你知道么?我们空手就把丢出去的那些棉布券套回来了,只要……”

    说得正兴奋的郑元德,注意到郑敏敏冷冷的目光,乖乖的闭嘴了。

    “这才哪到哪啊。你下午不是用这些粮食期货,换了一批海盐期货么。明天就不要换海盐了,去换丝绸期货。现在海盐和丝绸,都因为两国禁运而处于低价,你现在多收一些。”

    北齐并不实行食盐专卖,据说,是为了防止江淮的“盐帮”做大。

    首战告捷的郑元德,兴奋的点了点头。

    这个游戏,还真他喵的刺激啊!

    第二天,郑元德继续慢慢抛售小麦期货,他已经不引人注目了,因为有些世家,已经把自家的小麦期货挂了出来。郑元德的价格,反而是最低的,他很快就“完成任务”,换了一些丝绸期货跟海盐期货。

    郑元德只要期货不要现钱,所以很多人都愿意跟他交易,他的小麦期货,也是卖得最快的。相反,本地的世家,很多都要求用黄金或者白银等贵金属结算。

    一时间,郑元德在期货交易所予取予求,做买卖顺当得不得了。

    五天之后,郑元德已经把手里的小麦期货全部换成了海盐期货,丝绸期货,麻布期货等等。

    他是春风得意,不过有一个很严肃的问题摆在眼前。

    到了交割的时间,按规矩,他去借的那些世家,会把粮食交割给郑元德,然后十天以后,郑元德会将这些粮食归还。

    当然,小麦期货既然已经卖完,那么,就不必以上的步骤,而是买家自己去那些世家那边取货就完事。

    而十天后,郑元德依然需要补齐缺口。

    既然现在粮食已经被炒作到了天价,那么,到时候他哪里去弄粮食补齐缺口呢?

    在扬州的期货交易所里一度呼风唤雨的郑元德,似乎慢慢的淡出众人的视线。而他大量收购的那些低价海盐期货,丝绸期货,价格也被他炒作了起来。

    很明白的一个道理,既然郑元德一直在交易,那么市面上的海盐期货,丝绸期货的数量就会一直减少。物以稀为贵,这些东西就会大幅度涨价。

    不管是古人还是现代人,这都是很好理解的原理。

    现在已经不需要郑元德去做什么,本来是一潭死水的南河泊司期货交易所,已经跟菜市场一样,天天都有交易,价格一天比一天吓人。

    稻米期货已经死亡,因为南陈的禁运而没有期货了。但是以小麦期货为主的各种期货,都是齐刷刷的上涨!

    扬州城内一间不起眼的小院里,郑元德愁眉苦脸看着正在编写账册的郑敏敏,又看了看在院子里悠闲练剑的竹竿,无奈叹息一声。

    “那些小麦窟窿,要怎么去填呢?我哪里去变那些小麦呢?哪怕把手里的海盐,丝绸都卖了,也补不回来啊。小妹,你是不知道麦子现在有多贵了!”

    郑敏敏当然知道是怎么回事,高伯逸跟她详细解释过这个现象,不过她还不能完全理解。只是能够确定,现在所有事情,都在计划当中。

    “如果,我是说如果,市面上出现了大量的小麦期货,那么,那些世家会怎么办?”

    郑敏敏一脸笑容的看着自己的大哥郑元德问道。

    “拼命的收?”

    郑元德想不明白。

    “错,是利用现在还能跑路,赶紧的用小麦去换一点别的什么,赶紧的跑路,因为小麦的价格要雪崩了!”

    好像是这么个道理。但是,世家都是财大势大的,全部吃进去,进一步造成“粮食紧张”的大环境,也未尝不可能。

    郑敏敏从袖口里拿出一封信,看了又看,脸上露出羞涩又甜美的微笑,最后将信收好。

    那一丝娇羞,就像是灵光闪过一样,面对郑元德的时候,又变成了不苟言笑。

    “明天,杨素会带着神策军一部来淮南。他们被杨愔任命为粮食稽查队,专门打击淮南世家在粮食这块的不法行为!

    明日,我们就跟杨素见一面再说,统一部署。”

    这些话,不像是郑敏敏能说出来的。很有可能,就是刚才那封信里面所交待的。至于这是谁的信,似乎已经昭然若揭了。

    “高都督觉得,事情做到这一步就可以了。但是他让我全权负责,我觉得,事情还没完。”

    郑敏敏深吸一口气道:“我要让这些人知道,出道即巅峰是什么意思。”

    出道即巅峰?

    这听起来又是高伯逸的“骚话”。

    “所以你想干啥?”

    郑元德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女人做事很感性。心情不同,做法差异很大。有时候可以洗白白了在床上等你,有时候却会直接捅你一刀。

    “高都督不是很喜欢这些人,所以我想,他们还是跪着说话会比较好。”

    郑敏敏拍了拍桌上厚厚的一叠期货凭据说道。

    “你只是个女人……”

    郑元德说了半句,后面半句愣是说不出口。或许,他们郑氏兄妹二人,真的会把淮南的某些人搞得惶惶不可终日。

    “高都督说过,如果你又是裁判员,又是运动员,那么别人是玩不过你的。哪怕你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

    郑敏敏顿了一下,目光灼灼的看着郑元德问道:“兄长以为如何?”

第1291章 内心毫无波动

    扬州府衙的后院里,风尘仆仆赶来的杨素,有些疑惑的看着郑敏敏递给自己的信件,那是高伯逸的亲笔信,上面要求杨素全力配合郑敏敏兄妹,在淮南打击世家的财力。

    杨素手里掌握的,是一支快速机动部署的精锐军事力量,人数不算特别多,但是各个能打,而且没有内奸,跟本地人也不存在瓜葛。

    遇到突发事件,遇到郑敏敏无法用常规手段去解决问题的时候,杨素手里的这支军队,就能起到一锤定音的作用。

    至于会遇到什么突发事件,杨素不是很清楚。想来,是淮南的世家不打算守规矩,想玩一些小动作吧。

    “那我们这就告辞了,有事的话,公孙先生(竹竿)会来找杨将军的。”

    郑敏敏躬身行了一礼,飘然而去,并不想与杨素有过多的接触。等她和郑元德离开府衙以后,郑敏敏才正色对郑元德说道:“兄长这几日可以去期货交易所里盯着,但是不要做任何交易,看到了什么,都要如实告诉小妹。”

    郑元德现在在扬州也算是“名人”了,他去了期货交易所,哪怕什么都不做,也会引起很多人的关注。前段时间,郑元德让某些人吃了个暗亏,不过那些人的损失并不是很大,他们还是按照自己的想法,在期货交易所里兴风作浪。

    至于郑元德,在他们心中,只能算是一只外面来的野狗,叼走了一根骨头罢了,还影响不了大局。毕竟,郑元德当初手里的小麦期货虽然极多,但是这段时间也都抛出来了。

    先赢的只是纸,后赢的才是钱。郑元德或许不懂这个道理,但是那些人当中的明白人,是很清楚这一点的。

    在期货交割以前,所有的东西,都是如梦似幻的泡影!不到交割实物,你永远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

    ……

    这天晚上,郑元德拖着疲惫的身躯,来到郑敏敏的房间里,“汇报”今日所见所闻。他并不能算是一个很机敏的人,只是,很多东西如果做得太明显,哪怕是个傻子,也能看出点门道来了。

    “其他期货,在缓缓上涨。但是小麦期货,似乎是有人在互相倒手。”

    互相倒手是什么意思呢?

    两个世家,一个挂牌高价,另外一个摘牌,买下,签订合约。

    然后第二天,另外一个将昨日买下的期货,以更高的价格挂牌,然后再被别人买走。

    无论买或者卖,其实都是一家人,或者是约定好的一群人!

    一开始,他们很害怕郑元德这样的人加入其中,破坏默契。所以当郑元德清空手里的小麦期货后,那些人就开始反击了。

    至于海盐期货,丝绸期货这些东西,他们根本不放在眼里!这些人,本身就不是为了赚钱而来的。他们想要的东西,其实就只有跟朝廷讨价还价的话语权而已。

    小麦价格高企,这个烂摊子,最后,还是需要官府出来兜底,不可能一直拖下去。

    刚刚秋收的时候,不管是自耕农,还是世家,手里的粮食都很多,不存在缺粮的问题。然而粮价如果一直这么高,肯定会引起社会秩序的崩溃。

    而这一切,则是邺城中枢不愿意看到的。他们必然会派人到淮南来,跟这些本地世家“做工作”,并且作出一定的妥协。

    这一切郑敏敏都看在眼里,却并没有对郑元德透露半个字。

    而郑元德前些时候在期货交易所里大杀四方,赚来的那些东西,其实,不过是人家为了打发荥阳郑氏入局,抛出来的几根肉骨头罢了。

    “这些人,还真是不到黄河不死心啊。”

    郑敏敏嘿嘿冷笑道,似乎对淮南世家的某些人,会做出这样的事情,丝毫都不觉得奇怪。

    期货就是这样,价格可以无限度的高,所谓“有价无市”。不过等你拿着这种高价去交割的时候,那可就惨了!

    “我们用的钱,或者类似于钱的东西,其实都有一个很容易被人忽略,却又是最重要的属性。”

    脑中想起临行前高伯逸跟自己说的话,郑敏敏只觉得在期货交易所里闹腾的那些人,都是脑子有问题的家伙。

    “钱最重要的属性,其实就是时间。比如说,大齐开发银行发行很多金圆券。拿着这个金圆券,可以到各地的分行里兑换。

    那么你觉得,是银行里储存的货物跟钱多,还是在外面流通的金圆券多?”

    当时高伯逸是这么问的。那时候,郑敏敏还是似懂非懂,但是经过了这段时间在期货交易所的“厮杀”,她对这些知识,已经可以做到深深理解,并且融会贯通了。

    高伯逸给了她很多,几乎是不限量的“棉布券”。如果这些棉布券同时兑换的话,绝对可以把整个大齐开发银行都兑换垮掉!

    但是,在没有到期以前,这些棉布券,就是最厉害的杀人武器!杀人不见血!

    就跟西域的杂耍人抛橘子到天上一样,他可以一次抛两个,三个,四个,五个甚至是七八个!大部分在空中,手里永远都只有一个,甚至连一个都没有!

    郑敏敏手里的棉布券,实际上,就是将货币的时间属性放大,一次性的打出去!当然,如果操作不当,反噬也是非常厉害的。厉害到北齐朝廷都要靠武力耍赖的地步。

    然而,如果操作得当的话,这些送出去的券,最后还是会回到自己手里!那样,骗人的把戏,就永远都不会被拆穿。

    这就是高伯逸耳提面命交代的最重要事项:务必要全部收回所有的棉布券。

    至于如何收回,其实郑元德已经无意中在期货交易所里演示过一遍了。只需要将那种套路再玩一遍就行,并没有什么稀奇的。

    最近一段时间,郑元德都在用棉布券,阴搓搓的收割期货交易所里其他期货。为什么他容易得手呢?因为世家的目光都在小麦上面,资源也在这里。而其他期货的卖家,并不希望用他们手里的货物,去换炙手可热的小麦!

    而有大齐开发银行站台背书的“棉布券”,就拥有了无比的吸引力。

    首先邺城是丝绸之路上的一个重要站点,去那边很方便,拿着棉布券,也不怕被抢,更不用花钱去租仓储。

    到了邺城,估计时间也要到期,那时候直接去就完事了。这样无形中就节约了很大成本和支出。更何况,大齐开发银行背后站着的是北齐朝廷,这信用在齐国国内,是首屈一指的。

    而小麦期货,所有人都杀红了眼,追涨杀跌,都希望分一杯羹。扬州的现钱,现货,现在都在里面了,谁也不能退让,也不敢退让。就像是手里拿着一个很烫的水壶一样。

    虽然烫手,但是掉地上热水四溅,会有更多地方受伤。

    几天后,小麦期货维持在一个所有人都无法想象的高位,不动了。至于其他期货,也被郑元德兄妹拉到了高位。

    只是对比起让人难以置信的小麦,不那么起眼罢了。

    坐镇扬州的杨愔,对此丝毫不关注,哪怕很多说客上门,希望当地衙门出来干涉物价,杨愔也没有答应。

    当然,杨胖子也没拒绝,只是说,需要考虑一段时间。

    ……

    郑敏敏的客房里,郑元德如同热锅蚂蚁一样走来走去,几次在他妹妹面前停了下来,几次想开口,却又被对方冷漠的眼神瞪了回去。

    “兄长不要担心,扬州的事情,很快就会有个结果的。”

    郑敏敏泰然自若的说道。

    “马上秋收,那些麦子,现在已经可以把邺城买下来了。我们拿什么去填那个窟窿?”

    郑元德红着眼睛问道。

    这话让郑敏敏略微有些诧异。

    她有些不解的问道:“我们为什么要填那个窟窿?我们两个手无缚鸡之力,一石粮食都挑不动,要填什么坑?

    我们两手空空而来,用一堆废纸,把淮南搅和得混乱不堪。走的时候,两手空空的走,就完事了嘛,你到底是在担心什么?”

    “我是在担心那些麦子期货……”

    郑元德话说了一半,好像脑子里灵光一闪,猛然定住,很快又不得其意,露出困惑的表情。

    “我们临走的时候,高都督送了我四个字:无欲则刚。只要我们没有私利,那么这一次,躺着都能赢。

    我们无论在期货交易所里怎么闹腾,赚了也好,亏了也罢,那些都不是我们自己的。我们两手空空而来,两手空空而去就可以了,你到底是在担心什么呢?”

    “我担心他们会去郑氏的祖宅要粮食!”

    郑元德怒吼道。

    郑敏敏对于郑氏来说,早已是叛逆一样的存在,她可以不在乎祖宅和族田。但是郑元德不能不在乎!

    “兄长想多了,我不去找他们麻烦,就已经很好了,他们万万没有本事来找你麻烦的。”

    郑敏敏淡定的摆摆手说道。

    正在这时,竹竿走了进来,悠然自得的递给郑敏敏一封信,依然是高伯逸的亲笔信!

    郑敏敏拆开信纸,看了一遍,脸上的雀跃几乎掩盖不住。

    “可以了,准备收网了。麻烦公孙先生走一趟府衙,将书信交给杨愔,让他依计行事即可。我想,我们应该快要回邺城了。”

    竹竿脸上并未出现惊讶的表情,接过信,给郑敏敏行了一礼说道:“郑小娘子颇有几分高都督的神遂,高都督知人善任,果然是没有选错人。”

    竹竿平日里不怎么说话,但是郑敏敏一直觉得这个人是个活得非常明白通透的人。这种人对于自己想要什么,不需要什么,都非常清楚,不会去追究那些大而无用的东西。

    等竹竿走了以后,郑敏敏笑着对郑元德说道:“兄长这几日去买点风流倜傥的绸衫,我不方便出面,麻烦所有的事情,兄长出面就行了。什么都不要说,只要表示出很为难,要好好考虑下,就行了。”

    ……

    在杨愔接到高伯逸信件的第二天,扬州官府就宣布了最新的政令!

    第一条,对周国战争在即,所有囤积居奇粮食的人,居心妥测。无论什么身份,什么地位,家世如何,都有通敌的嫌疑,将会在被查实后,送到邺城大理寺进行审判。

    证明自己无罪,才能回来!

    而在被调查期间,家族所有的财产,都会被冻结,不许买卖,不许任何大宗交易!而所谓的冻结,就是官府派人到你家去,把你家所有的库房都贴上封条!

    只有证明无罪后,才能取下!胆敢私自取下的,斩立决!

    官府的解释很明白:如果你不是想趁着两国交战的时候造反,你屯那么多粮食做什么?喂老鼠么?

    第二条,从邺城中枢来的军队,将在淮南进行大范围的缉私行动。对不遵守期货交易约定,私下里进行交易并逃税的人,严厉打击,罪名除了原有的以外,还会增加一条“叛国罪”。

    请所有人都不要自误。

    第三条,也是最后一条,齐国已经派出特使与陈国磋商,力争重开稻米换海盐的业务。有小道消息说,陈国颁布禁令之后,民间反对非常激烈,并且走私一直络绎不绝。

    预计重开稻米期货,指日可待。

    这三条政令颁布的当天,原本雷打不动,甚至偶尔还向上爬一爬的小麦期货,就像是水银泻地一般,开始崩了!

    ……

    期货这种东西,其实跟股票是有一点点相像的。比如说在上涨的时候,如果要的人多,卖的人不愿意卖,那么,价格就会一点点的往上提。

    不要误会,往上提价,其实并没有发生任何交易。你出100想买,我的心理价位是200,那么,价格就必须涨到200,我才会卖。

    除非在此之前,已经有别人愿意卖。

    这就叫:涨的时候涨到你不敢相信,跌的时候跌到你信为止!

    原本香饽饽一样的小麦期货,突然没有人愿意接手了!因为如果没有过硬的关系,哪怕你收到了天量的小麦,也没有办法运出淮南!

    而原本就已经在高位的其他期货,则开始了不讲道理的上涨!掀起这股风波的人,正是在背后已然蛰伏太久的郑敏敏!

    一边是水银泻地的暴跌,一边是火箭上天似的暴涨,扬州的期货交易所,正经历着令人难以置信的“冰火两重天”。

    而此时此刻,在扬州兴风作浪的郑敏敏,不仅内心毫无波动,甚至还有点想笑。

第1292章 躺平的韭菜

    无论是哪个学派的历史学家,在研究南北朝历史的时候,一致认为,北方世家所出的人才,要远远多于南方世家。

    不管是数量,还是质量都是如此。

    还是那句:苦战称王者,远胜生而为王之辈。北方百来年的动荡,对世家也是一种严苛的优胜劣汰。

    当然,正如很多丑女不觉得自己丑一样,南方世家的很多人,也不觉得自己比北方那些投靠胡人的家伙弱!

    直到这次,他们遇到郑元德。

    不管是嬉笑怒骂,还是待人接物,亦或者临机决断。郑元德在他们眼中,都是不学无术,却又不离经叛道的那种庸碌之辈。

    没错,不算特别差,也不是整日泡在女人堆里的纨绔,也不以斗鸡赛马为乐。他给淮南各大世家的感觉,总结一句就是:平庸。

    100分算惊才绝艳,90算才高八斗,0分算离经叛道。郑元德大概也就40-50分的水准,靠近及格线,但是也就那样。

    甚至无能也无能得那么普通,从这个角度看,他连说出“何不食肉糜”的晋惠帝都不如。

    好歹人家创造了一个“梗”啊,有本事你郑元德也玩个梗看看。

    在齐国官府出台严肃打击投机倒把,囤积居奇的律令之前,所有人都是这么看待郑元德的,偶尔有那么几个好奇谨慎之人,也是感觉北方世家江河日下,居然派出这样一个人来淮南“炒期货”。

    要知道,扬州的期货交易所在高洋没死前就一直开着在,真以为没人炒过期货?

    怎么可能呢,只是没人像郑元德玩得那么大,那么“古怪”罢了。

    然而,当齐国官府的政令出台后,恰好后续所有的动静,都对郑元德极为有利,就像是他设计了齐国的政令一样!这时候,再蠢的人也回过神来了。

    他们被郑元德“精湛”的演技耍了,他们都以为郑元德在第一层,他们在第二层看笑话,结果人家是在大气层!

    他们连郑元德的背影都看不到!

    得月楼顶楼的一间“包厢”内,满桌的酒菜,动都没有人动过。淮南几大世家的家主,此刻集聚一堂,跟着来的,还有各家负责管理钱财货物进出的管家。

    每个人脸上,都是愁云惨淡。

    现在的小麦期货,已经低到了一个难以置信的低价,但并非是因为东西的价值本来就低,而是因为,期货交割,等于是一种“开黑盒”。

    不交割,期货只是纸,交割以后,就会变成货,这是傻瓜也明白的道理。但是郑元德给他们设下的“套路”,让这些淮南世家不敢轻举妄动!

    首先,郑元德在“借粮食”的时候,很多世家都是随便写的,毕竟,谁能保证自己能收上来多少粮食呢?既然郑元德“豪爽”,何不借机坑一坑这个蠢货?

    所以,现在交易所里挂着的小麦期货,其实,比他们地里的还要多些。当然,这些人没有玩得太过分,如果真要交割的话,那么无非是要损耗点过往的存粮。

    这是小事。

    然而,第二件事就不是小事了。

    北齐官府在这个时候提出打击囤积居奇,跟以往的情况大有不同!

    以前,世家可以说,这是我们祖辈的存粮,你们无权拿走,巴拉巴拉。再说了,各家又不是都住在扬州这个城市里,到了乡里,官府要花费多少人力物力,才能查清楚各家有多少存粮?

    只怕清查完以后,都到明年秋收了,这个政令根本没有可操作性!

    然而,所有的期货交易,都会在淮南的期货交易所里备案!当然,这其中也包括小麦期货。过去你家库房有多少粮食我不管,但是现在交易的,总不会是假的吧?

    到时候北齐官府只需要派人拿着交易单的存单,挨个去各家清查就行了,这个过程,非常简洁,极具操作性!

    所以这个时候,小麦期货,就不再是生财有道的宝贝,而是催命的催命符!这个时候,谁家手里的小麦期货多,那么,不必说了,不久后“囤积居奇”名单上,绝对有你家的名字,跑都跑不掉了。

    到这个时候,淮南世家的人才想到,不能要小麦期货,要“以货换货”,那手里的小麦期货合约,去换取别的东西。

    无论什么东西都好,无论是其他期货的合约,或者是现钱也好,哪怕亏损都无所谓!只要手里没有小麦期货,那么,他们就能抵制齐国官府的清查。

    那么,各家把挂出去的期货,再想办法“买回来”,行不行呢?

    其实也是不行的。

    因为无论当初他们是以怎样的心态拿出来,只要你收回去,不管是哪一家的,都存在“交割”这个必然会发生的行为。

    只要交割,那么就会暴露存粮巨大的事实。到时候官府只需要派几个人盯着你“交割”就行。

    直到现在,他们才体会到郑元德的“歹毒用心”!

    因为这种玩法,是郑元德“带”到淮南的。在此以前,根本就没有类似的操作!

    接着,当他们要用小麦期货换其他期货的时候,却发现,这些东西,很多都到了郑元德手里!这不要脸的碧莲,趁着各大世家在小麦期货上倒手的空档,阴搓搓的收其他期货。

    尤其是可以存放很久的海盐期货!

    如果各家想要脱困,就必须要低姿态的去求郑元德,让对方用其他期货,跟自己手里的小麦期货交易!至于其他的,等今年过去再说,无论他们要酝酿什么,都需要时间。

    而离小麦收割的时间,已然不多了!

    “这郑元德小儿,真是假扮猪羊,看上去可以被人任意宰割。谁知道背地里才是吃人不吐骨头的饿鬼!唉!”

    某位世家族长感慨的叹息了一声,说出了其他人的心声。

    大意了,没有闪!谁会知道郑元德这个卑鄙小人如此的不讲武德!

    谜一样的操作,到现在他们都没有完全参悟透。不过可以确定,这个人绝不像外表看起来那么“憨直”。此人内心之狡诈,简直前所未见。

    这些淮南世家的家主,也算是见多识广的人物,却从未见过像郑元德这样“会演戏”的。演得如此浑然天成,恰到好处。

    有的人演戏,只会把一个极为聪明的人,演成疯子,或者什么都不懂的傻子。哪里像郑元德一样,演得毫无破绽。

    “事到如今,结果也很明显的。你们没有人认为郑元德就他一个人吧?他背后定然站着荥阳郑氏,甚至,还有北边的那些人。咱们现在就认输的话,应该还可以体面的退回去。”

    刚才说话的那位老者满嘴苦涩的说道。

    很多事情是明摆着的,郑元德是在配合齐国官府的行动,当然,他这么做不是为了国家,而是为了北方那些世家的利益。

    两淮十年免税,这里的世家都捞了不少,让北边那些人眼红了。他们也不会为自己培养对手,于是借着国家的力量,下场来收割一波韭菜。

    这个逻辑,看起来不是很合理么?

    如果没有北方的某些人发力,政令会如此顺畅的“配合”郑元德的行动么?随便想想就能知道,郑元德的背后,站着淮南世家不能抗衡,甚至连念头都不能有的庞然大物!

    “我们统一好口径,派人去跟那郑元德联系吧。用我们手里的小麦期货,去换他手里的其他东西。他收那些期货,不就是为了等今天么?”

    这话算是说到点子上了。

    只是,虽然大家觉得躺平没有异议,可是,被人家割韭菜,始终都是不爽的一件事啊!郑元德绝对会狮子大开口,以不可思议的低价,去收购淮南世家手里的小麦期货。

    淮南各大世家,去年一年,基本上白做了,可是这又有什么办法呢?

    “事到如今,也只好如此了,希望那郑元德不要太过分才好!”

    另一位世家族长恨恨说道。如果可以,他真想让郑元德走不出扬州城,事实上,这并不难做到,尤其是淮南世家都联合起来的情况下。

    但是,在现在这个关口,他们不能,也不敢这么做。甚至他们还要小心翼翼的保护郑元德,让他能安然回到邺城!

    ……

    “小妹,今日又有几波人找,我还是说要考虑一下。”

    郑敏敏的厢房里,郑元德眉飞色舞的说道。现在淮南世家的人,无论是下人还是嫡出子弟,都对他非常恭敬。

    甚至隐隐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畏惧。

    这让郑元德内心非常满足,用一个俗气的字来形容,那就是“爽”!

    “明日要是再有人来,你就说,收粮食可以,但是运出淮南,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毕竟官府有禁令。

    所以如果要交易的话,价格只能是这个数。”

    郑敏敏伸出一根纤纤玉指说道。

    “一半?”

    “不,是一成。按现在期货价格的一成,我们来收。而且,只能用邺城的棉布券来换。”

    棉布券?

    郑元德一愣,惊叹郑敏敏的胆量和胃口,简直大到了没有边界。

    “小妹,高都督来信不是说可以了么?我们搞太过分,没法收场吧?”

    郑元德有些担忧的问道。

    按他的想法,直接拿推高了的其他期货去换小麦期货就行了。哪知道郑敏敏是要空手套白狼!

    打个比方,郑元德想做的,是拿tb的优惠券,换别人的真金白银。别人拿了优惠券,还是可以去买吃的穿的,不会饿死。

    而郑敏敏,则是拿《王者荣耀》里的皮肤,去换人家真金白银。游戏的皮肤又不能当饭吃!

    “吃不饱的人,也能站着说话,我要的,是他们在高都督面前跪着!之前我没有跟你说明白么?现在这一步,还远远不够。”

    郑敏敏冷冷的瞪了郑元德一眼。

    “这里,我说了算。明天我会去找杨愔尚书,让他颁布一个政令,就说齐国官府准备在秋收后,大肆收购棉布作为军需,因为棉布可以御寒。”

    这……郑元德愣了一瞬间,不太懂郑敏敏的操作,但感觉好像问题不是太大的样子。

    历朝历代的官府,都经常干这样的事情,大肆在民间收购军需。要脸的呢,就低价收,不要脸的,干脆就直接抢了。

    当然,淮南世家把棉布挂出来,齐国官府是不敢抢的,抢了,这里就要造反了!

    小麦期货被玩弄了,那是“技不如人”,愿赌服输。可是你要是拿东西不给钱,别人也不是泥巴捏的。

    “如此也好吧,到时候我就这么跟那些人讲。”

    郑元德虽然心里有那么一点点觉得不太妥当,但又没办法说服郑敏敏,再加上高伯逸严格要求这里一切都是让郑敏敏主事,他只能算是个木有感情的工具人。

    ……

    第二天,依然有人来找郑元德,多半都是淮南世家里的人。和之前不同,郑元德在客厅里接待了这些人,并且告诉他们,愿意用邺城里的棉布券去换粮食,并且承担将粮食运出淮南的渠道。

    只是,收购的粮价,会非常低,只有期货价格的一成。

    虽然不是抢,但也跟明抢没有本质区别。

    由于郑元德的条件太过于苛刻,来找他的那些世家中人,并未一口答应,而是要回去后跟家里商量一下再做决定。

    同日,郑敏敏在竹竿的陪同下,低调出行,在扬州城府衙里,跟杨愔会面,不知道两人谈了些什么,不过又过了一天,齐国官府便在扬州城内发布告示,秋收后将会大量收购棉布,棉花,棉被等物!

    有多少收多少!

    同时,棉布期货在期货交易所挂牌,所交易的,正是郑敏敏散播出去的“棉布券”。一时间,棉布券成为了衡量其他货物的“标准线”,因为中国自古以来,就有以布匹为货币单位进行大宗交易的历史和传统。

    棉布券,只不过是替代了丝绢而已!

    而棉布券,则直接与铜钱和贵金属挂钩!

    几乎是前后脚的关系,郑元德就见到了前来知会他的世家代表。

    淮南各大世家愿意用小麦期货合约,去换取郑元德手里的棉布券,有多少换多少,换完为止!至于怎么把小麦运出淮南,他们不管,但也不会从中作梗。

    自此,淮南世家再也不必为齐国官府今年颁布的新政令而担忧了。至于明年,呵呵,今年他们吃了这么大的亏,明年还想有这样的好事?

    不存在的。

第1293章 请注意倒车

    “青竹蛇儿口,黄蜂尾上针。两般皆不毒,最毒妇人心。”

    楚王府的书房里,高伯逸分别读完杨愔和杨素送来的书信,感慨的叹息,郑敏敏和李沐檀是完全不同的人。

    李沐檀自幼丧母,从小就有主见,哪怕是跟高伯逸在一起,也有自己的想法。这叫做有独立的人生观、世界观、价值观。所以她做事情很有分寸跟章法,并不被高伯逸所左右。

    而郑敏敏自幼懦弱无主见,就像一张白纸,根本就没有所谓的“三观”。确实,高伯逸没有碰她,至今她还是完璧之身。然而,这个“纯洁”的女人,在思想上已经被高伯逸污染得一塌糊涂。

    就连高伯逸跟突厥公主房事的时候,她都在外面偷窥过。

    郑敏敏几乎就不知道这个时代的女人应该是怎样的,而是把高伯逸认为这个时代女人应该怎么样,当做自己做事的准则。

    按高伯逸的意思,这次郑敏敏他们的任务已经完成,可以回来了。期货这些鬼东西嘛,只是顺带的,他想做的,是铺开棉花的种植,稍微预热一下,顺便遏制淮南世家背地里搞事情的势头。

    从来就没想过要将这些人洗劫一空。

    然而,郑敏敏想得居然有点多,或者说,是把高伯逸还没有教给她的那些烂套路,自己给悟出来了。淮南世家这次之所以吃了一个大亏,其实也跟他们没想到背后是一个女人在操盘有关。

    女人的思维,跟男人区别还是很大的,最大的一点区别,就是女人想问题,做事情,常常会走极端!比如武则天,就敢杀世家,一茬一茬的斩草除根。如果换成别人,很难把事情做得这么绝对。

    郑敏敏接下来想做的事情,高伯逸已经猜到,只不过暂时求援的信没有送到自己案头而已,想来也就这两天的事了。

    要不要助她一臂之力呢?

    “也罢,就当是政治经济学考试吧。”

    ……

    “跌了,跌了,暴跌了!”

    得月楼的顶楼,淮南几大世家的家主正在商讨怎么“操盘”棉布期货,把郑元德玩的那些套路,有样学样的耍出来时,一个下人跌跌撞撞的跑上来,一边喘气,一边吓得面无人色。

    “出什么事了?”

    淮南周氏的族长沉声问道。

    这个下人就是他们家的。

    “官府,官府还有大齐开发银行,都出通告了!我当场抄了一张!”

    周氏族长从对方手里抢过誊抄的通告,才看了一眼,就浑身发软,几乎要眩晕栽倒在地。

    “因官府征用棉布讨伐周国,导致库存不足。棉布数量有限,棉布券无法全部兑换。故先到者先得,库存兑换完毕后,暂停兑换。

    后续兑换事宜,再另行通知,不设最后截止日期。”

    简单的说,就是大齐开发银行的棉布库存,被官府征用,没办法将放出去的所有棉布券都兑换。所以到期后,那就先到先得,发完为止。

    至于后面如何,只有天知道,有种你就去跟官府说理去,我们也没有办法。

    也就是说,如果这一波没有兑换的,那么下一波到什么时候,或许是一两个月,也可能是三五七年。反正,别做太大念想就成。

    只是……郑元德这厮,是不是跟齐国官府合伙,来坑他们啊?

    在场的淮南世家族长,脑子里都升起这样一个疑问。

    然而,事态的紧急,已经容不得他们多想了。扬州期货交易所的棉布期货,已经彻底爆炸,价格一路下跌,其他期货开始疯涨,并且不接受棉布券交易!

    这等于是说,各个淮南世家将小麦期货卖给了郑元德后,换回来的,只是一堆废纸!

    他们根本就不指望能够从大齐开发银行里面兑换出棉布来,这种文字游戏,他们自己就非常精通,又怎么会不明白对方是想干嘛呢?

    有库存,却不说库存是多少,一匹布也算是有库存啊,有什么意思呢?

    不光是他们,参与到期货交易的所有人,都明白这个道理。所以现在淮南流通的所有棉布券,已经是食之无肉,弃之有味的鸡肋。

    放弃了可惜,然而不放弃,很有可能被齐国官府赖账。

    一句“战争军需”,让你毫无脾气,只能捏着鼻子认了。你想闹事?呵呵,我看你就是周国人的奸细!到时候浑身是嘴也说不清了,何必交一个把柄到对方手里呢?

    “其实,也不是没有办法。为今之计,可以跟郑元德商量下,让他把棉布券全部收回,我们换他手里的其他期货。”

    淮南周氏的族长慢悠悠的说道,嘴里全是苦涩。

    之前,被人家开着车正面从脸上压过。结果现在躺平了,还要被同样的人,同样的车来一个“请注意倒车”!倒着从脸上再次压过去。

    换谁也扛不住!

    偏偏,面对郑元德这个罪魁祸首,他们还得赔笑脸。你以为杀了郑元德,抢回那些期货合约就有用么?你以为郑元德没有考虑这些事?

    没用的,在扬州期货交易所里都有备案,期货到期后,没有郑元德去“交割”,你手里的合约就是废纸!他们不但不能打郑元德的主意,还要祈祷郑元德不要喝花酒喝死了!

    明明是被耍了,还要低声下气的去求这个罪魁祸首……在场的淮南世家家主们,顿时就有几位炸毛了!

    “各位稍安勿躁,我今日亲自去探探那郑元德的口风,看他如何说。”

    淮南周氏的族长眼中精光一闪道。

    ……

    因为官府和大齐开发银行的一纸通告,之前还炽手可热的棉布券,现在全部都沦为“废纸”一样的存在,扬州因为这些年作为贸易枢纽,南来北往各色人等络绎不绝,见多识广之辈不少。

    然而哪怕是这些人,也被淮南这两个月来眼花缭乱的场面给震撼到了。

    “呼风唤雨郑元德”成为了一个让人头皮发麻的名字。哪里有这个人出现,哪里就寸草不生一地鸡毛。据说此人虽然是荥阳郑氏嫡系,然而却并不得志,之前只是在邺城当个小官,还颇受排挤。

    不过有小道消息说,郑元德的妹妹,前高睿王妃,乃是苏妲己一样的人物,连阅遍花丛的高都督也拜倒在其石榴裙下,极为受宠。

    又传言说此女不能生育,所以高都督正房李氏也未将其当做威胁。总之,郑元德是个扮猪吃老虎的主,他妹妹又能在高伯逸枕边吹枕头风,所以这厮的组合拳就打得特别凶猛!

    哪怕在后世,如果你很聪明有本事,又出身名门,平日里还装傻迷惑对手,而且你妹妹还是政要的枕边人……这特么谁扛得住啊!

    ……

    “棉布券么,官府的事情,在下也是无能为力啊。别说现在了,就是辞官以前,在下也不过是户部一个誊写文书之人,说不上什么话,唉。我们郑家,这次也是损失惨重啊。”

    郑元德假惺惺的说道。

    “贤侄莫要说笑了,就凭令妹与高都督的关系,官府也不敢不兑换这棉布券的。”

    年迈的周氏还要陪着笑脸,心里别提多窝火了。然而形势比人强,要找回场子,那是以后的事情,现在要做的事情,就是赶紧的把手里的棉布券全部脱手!

    至于其他世家,那管不了他们了!

    如果这种骗钱的套路自己看不出来,那真就白活这么多年了。

    你说官府不讲信誉?呵呵,大齐开发银行,将来可以每年开几千匹布的“配额”,兑换完为止,谁也说不出什么,你说人家不讲信誉么?

    这种事情,只能说吃一堑长一智吧,周氏不会管别人如何,反正,他们是认栽了。千鸟在林,不如一鸟在手!

    “此事,我不能做主,待我书信一封回荥阳,过几日再答复周族长,可好。”

    郑元德差点就直接拍板,然而想起郑敏敏的交代,任何事情,都要说考虑一下,于是捏着鼻子矫情了一番。

    听到这话,周氏稍稍松了口气。如果郑元德立刻就答应,那就是此人在给自己设套。如果他说要考虑一下,那么,此人背后还站着郑氏,甚至是许多北方世家。

    自己还是不要想太多的好,将手里的棉布券全部扔出去就完事了。

    等周氏走了以后,郑元德兴奋的来到郑敏敏的厢房,却看到自己小妹脸都是黑的,已经到了爆发边缘。

    “小妹,你不高兴么?周氏来服软了,要那棉布券兑换我们手里的其他期货。”

    郑元德有些奇怪的问道。

    “罢了,这确实是一件好事。”

    郑敏敏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一般,无力的摆摆手说道。

    “对了,外面都传言我是高都督小妾,他被我迷得神魂颠倒这事,应该是你传出去的吧。”

    郑元德刚刚转身,就感觉到背后有一阵杀气。

    “没有,不可能,绝对不是我!”

    郑元德心虚的说道。

    “罢了,下次周氏族长来,你就说家里不同意兑换棉布券,但是看在大家有些交情的份上,你愿意以个人的名义,用手里多余的期货换一些,谁给的价高就跟谁换。”

    你特么是魔鬼吗?

    郑元德被自己妹妹的“黑化”震惊了。

    当初那么善良,那么单纯,可以被人随意摆弄的软妹子,是怎么变成如今这样的?

    郑元德只是听说过某女家破人亡,被仇敌凌辱,又被杀死儿子然后又九死一生的折腾,最后黑化的故事。

    自己妹妹的遭遇……按说不至于吧?听说高伯逸虽然没睡郑敏敏,但是对她还挺好的,也经常带在身边。也没听说高伯逸的哪个妻妾针对她暗害她啊。

    “呃,我知道了。把那些棉布券收回来以后,我们就可以回邺城了,真好。”

    郑元德轻叹了一声。扬州的局势大起大落,他也是看得心惊肉跳。这一波下来,世家里不知道有多少投机之人上吊自尽的!

    “回去?这才哪到哪啊,高都督没来信以前,我们就要一直玩下去。”

    郑敏敏的话,让郑元德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

    ……

    棉布券风波终于平息了下来,虽然剧烈无比,却并未持续很久。这其间,还真要感谢郑元德“仗义出手”,以极为低廉的价格,将棉布券全部收回。

    他付出的,也只是少量其他物件,如海盐,丝绸等物的期货合约罢了。

    不把棉布券卖给郑元德,血本无归。卖了,多少还能收回点老本,有总比没有强吧?只是,今年应该会比较难过就是了,一切等明年秋收后再说。

    然而,正当淮南世家庆幸自己割肉上岸的时候,一个爆炸性的消息传来,让这些人全部傻眼了。

    大齐开发银行和官府,在淮南各大城再次发布通告,朝廷将会在寿春建立军屯,将荒地开垦为棉田!扩大棉花种植!

    此外,已经在邺城内试点的新式棉纺织布机,也会在淮南地区推广,此机器可以极大提高棉纺效率!

    大齐开发银行还多贴出一则通告,就是关于棉布券的。上面说大齐开发银行会集中收购军屯里的棉花,和淮南地区的棉布,然后优先用于兑换棉布券。

    时间不超过明年秋收!

    并且,每一张之前发行的棉布券,都会补贴一成的利息,也就是说,一张棉布券本来可以兑换1000匹布,到了明年秋收,则可以兑换1100匹布!

    一时间,本来被当做废纸的棉布券,再次热乎了起来。只不过,扬州期货交易所里,已经看不到棉布券了,所有的棉布券,都被郑元德以极低的价格全部回收了!

    几乎等于白送的那种价格!

    一时间,郑元德的名字响遍大江南北,“期货收割机”“割草王”“期货之神”的绰号不胫而走。但最令人印象深刻的,还是“呼风唤雨”四个字。

    郑元德的每一步,都走在你前面,你永远都猜不到,他下一步要做什么。

    “大哥,该你出马了,将棉布券挂到扬州期货交易所里去吧,挂高价。”

    郑元德刚刚准备出门去参加淮南世家邀请他的宴会,身后就传来郑敏敏冷淡的声音。

    “小妹,这有些……”郑元德真是很怕淮南世家报复社会,拿他们兄妹泄愤。

    “放心,我们能安然无恙的走出淮南的。”

第1294章 东边日出西边雨

    秋色渐浓,麦田早已收割完毕,小麦期货的交割,也在如火如荼的进行。不过这些早已跟郑元德无关了。

    要知道,反囤积居奇,在理论上,同样也是会打击到大量收割小麦期货的郑氏兄妹。如果走私下见不得光的渠道(比如两淮星罗棋布的船帮),则很容易被红了眼的淮南世家使绊子。

    倒不是说会出啥事,只不过被查出来以后脸上很难看就是了。官府要从明面上抹平这件事,还得大费周章。

    于是郑氏兄妹去了一趟扬州的府衙,然后以荥阳郑氏的名义,将这些期货“捐赠”给官府,并提议在扬州以北,建立国家管控的仓储,以备军需。

    至于这个军需是针对谁的,不言而喻。

    作为“回报”,齐国官府给在荥阳老家的郑氏免税负三年。同时交出来的,还有棉布券和其他期货合约。负责交割的人,也由郑元德,变成了淮南行台,由王琳派人亲自督办货物交割。

    这让某些希望欺负一下郑元德,在交割过程中做手脚的淮南世家熄灭了念头。事到如今,要是他们再看不出来过去两个月发生了什么事情,那可就真的无药可救了。

    郑元德确实能干,但很多事情,不是他一个散兵游勇能干成的。郑元德的背后,是一个淮南世家都不敢招惹的庞然大物!

    也就是说,齐国官方的力量,借着郑元德的手,以期货交易所为战场,对淮南世家进行了一番巧妙又强势的经济洗劫!

    叫敲打也行。

    损失虽然惨重,却没有伤到淮南世家的根本,也就是没有涉及到这些人的绝对底线。这是一个非常巧妙的“度”,轻一点,淮南世家没什么感觉,像是被蚊子叮一口。

    重了,这些人会揭竿而起,或者干脆将淮南献给陈国!现在这样,正好把淮南的各大世家打得生疼,却又没有刺激到对方掀桌子。在幕后布局的那个人,渐渐的浮出水面。

    在这场割韭菜运动中,不能忽视的是,齐国强大的中央军,以及不受世家管控的王琳边军,在背后当了郑元德的靠山。

    成为了不让淮南世家耍诈的裁判员!

    齐国官府的几条关键通告,又成为了郑元德手里锋利的屠刀。

    这一系列操作,深深诠释了什么叫做“民不与官斗”。国家的力量,运用得巧妙,那绝不是一个人和一个世家可以抵挡的。

    幕后操盘的高伯逸,对于国家力量的使用,比他的前任高洋,要更为精细,资源调配也更加合理。用政治的力量打击政治,用经济的力量打击经济,一套组合拳下来,两淮的世家,暂时失去了闹事的机会。

    为高伯逸筹划北伐,赢得了难得的喘息之机。

    ……

    扬州得月楼顶楼最大的一间包间里,淮南各大世家的家主,正在宴请郑元德,为他送行。至于跟在郑元德身边那个穿着灰袍的不起眼小厮,被所有人自动忽略了。

    明日,郑元德即将返回邺城,许多该说的话,不该说的话,都没有必要再说了。赢了就要上桌子吃肉,输了就靠墙站好挨打,以后遇到了机会,能合作就合作,要对抗那就对抗。

    没有永恒的敌人,只有永恒的利益!

    “郑公子确实是少年俊杰,老夫看走了眼,话不多说,自罚三杯!”

    淮南周氏的族长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又接着连喝两杯,所有要说的话,都在这酒里面了。

    如果郑元德将那些期货合约拿走,或者将手里换来的现钱,金银等物拿走,那么就算淮南各大世家胆怯于高都督的淫威不敢乱动,也会记住这个梁子,以后山不转路转,将来有他郑元德哭的。

    除非这厮将来能一直不来淮南!

    然而,郑元德公开的将所有得来的期货合约都交给了位于扬州的淮南行台府衙,这件事的性质就变了。

    原来的性质,是郑元德代表荥阳郑氏在淮南呼风唤雨,巧取豪夺。

    现在的性质,只能叫“各为其主”,郑元德背后的力量,站着的人物,已经大到深不可测!

    换个角度看,背后的这位大人物,要求郑元德来扬州炒期货,他郑元德可以不来么?他敢不来么?他能不来么?

    如果这样看,周氏的族长就觉得,其实大家也没什么好说的,输了认栽呗。假如说郑元德输了,带来的那些棉布券都亏掉了,自然有人会收拾他!

    总不能只看到孩子吃肉,看不到孩子挨打吧?

    “期货入战场。周老先生,以后不可轻入啊。期货有风险,入局需谨慎。”

    郑元德笑着说道,只是这憨厚的笑容,在周氏族长看起来,怎么看怎么有些嘲讽的意思。

    罢了,败军之将,何以言勇。被人家反复洗劫,毫无脾气,现在死撑有什么用呢?

    “老朽就谢过郑家郎君好意了。”

    真顿饭吃得很沉闷,周氏族长还算是好的,这一桌很多人都没给郑元德好脸色,不过他们能来,就已经说明,之前的事情已经揭过,翻篇了,不会再去提更不会去报复郑元德本人。

    至于他们会不会把仇恨算在高伯逸身上,这个郑元德不关心,也不怕他们能玩花样出来。郑元德在意的是,他们兄妹终于可以回邺城了。

    这一趟出来,真是不容易,郑元德一下子接触了他这辈子都不可能想象的钱财,内心隐隐有些触动。

    从前世家最大的依仗,就是书籍,土地还有佃户。在郑元德眼中,这些就是世家的一切。现在,书籍还是必要,但土地和佃户,似乎已经不算是世家唯一的依仗了。

    他能感觉到,这次接触的东西,应该不太像是现在这个年代应该有的。这是一种非常古怪的直觉。期货不仅能赚钱,还能吃人,可以把一个家财万贯的人逼到走投无路!

    走在扬州城宽敞的大街上,郑元德低声对身边的郑敏敏说道:“我们来的时候,扬州城看起来死气沉沉的,现在为什么会逐渐恢复了生机呢?”

    他有些不能理解,这两个月除了期货大战以外,扬州其实并没有发生什么大事。

    “钱不动的时候,就是一潭死水。当它运转起来以后,才能带动发展。我们在扬州城虽然一路上都是搞破坏,却也打破了原来的僵局。有了交易,钱自然就运转起来了,这街道看起来也就自然繁荣了。”

    郑敏敏若有所思的说道。

    高伯逸曾经跟她解释过什么是钱,只有发生了交易,钱才是钱。如果不交易,哪怕再多的钱,也是死的。

    这两个月的历练,郑敏敏深以为然!甚至没有钱,只要操作得当,都能变出“钱”来。

    比如说高伯逸交给她的“棉布券”,就是这样的东西。

    无中生有,空手套白狼。

    两人在竹竿的护送下来到淮南行台的府衙,见到杨愔,郑元德很自然的回避了。他心里还是有逼数的,在淮南世家面前,他可以把“呼风唤雨郑元德”的人设立起来。

    可是在杨愔这里却做不到。

    人家早就知道,郑敏敏才是幕后不吭声的大佬。

    府衙后院,杨愔准备好了一堆账册,堆在院子的石桌上。两人一进来,杨愔就指着石桌上的账册说道:“还请郑娘子将账册当面交给高都督。”

    郑敏敏一句话都没说,恭敬的给杨愔行了一礼。此番杨愔无条件配合她颁布朝廷的通告,哪怕有高伯逸的指示,也算是很难得了,这个人情不能不买账。

    “高都督这是在淮南布局,你们送来的期货,正好可以给淮南行台建立一个额外的军需库,为将来攻略江南做准备。”

    杨愔感慨的说道。

    说完,他将袖口的信,递给郑敏敏道:“以前高都督说女子能顶半边天。见到你之前,老夫还不信。真是惭愧啊。”

    郑敏敏接过信拆开,又见到了熟悉的字迹。

    信是高伯逸写的,说天气渐冷,你走的时候是夏天,天冷了没有单衣,赶紧的回邺城来,好好休息下,调养下身体。今年不会有太多的事情了,正好,她回去以后可以多学点东西。

    然后又说他高都督已经准备了几个新的法案,将会在淮南地区试点。期货的事情,不需要再做多余的事情,一切有他来收尾。

    “杨尚书,那我就先走了,明日启程回邺城。”

    郑敏敏收起脸上的微笑,淡然说道。

    “你也是奇女子。需不需要老夫在高都督面前美言几句?”

    一个女人为一个男人办事,筹谋,不求回报,这说明……她要的东西特别多,她要的是这个男人本身!

    杨愔很清楚这个浅显的道理。

    郑敏敏一个娇滴滴的小娘子,哪怕打扮得不起眼,却也是女人一生中最好的年华。她闲的没事来淮南操盘期货,这得有多闲?

    “不必了,谢谢杨尚书。我将来最多做个外室,楚王府那个门,不好进,进去了以后就没有自由了。”

    想了想郑敏敏此番在期货交易所的狂野操作,杨愔微微点头,不得不说,这妹子看问题看得通透,已经想明白了自己想要什么。

    她绝不是一个安安静静相夫教子的女人,以前是不是不知道,至少现在不会是了。吃过人肉的老虎,以后就会以人为食。

    郑敏敏出来见过了“大场面”,这次被她逼得上吊的淮南世家中人,都不知凡几。这样的女人,你还指望她将来就陪你睡觉,给你带孩子,这可能么?

    想想高伯逸也是外室所生,杨愔突然觉得释然了。高伯逸的夫人李沐檀,地位很难动摇。进了府,也是伏低做小,还会失去自由,何必呢?

    “那就祝郑娘子心想事成了。”

    ……

    正当郑敏敏心满意足的离开淮南时,关中长安的郊外,有一支突厥人的送亲队伍,在此处扎营,执意不肯进长安城。

    本来是各取所需的和亲,双方却是在一点点小事上产生了争执。

    按道理,应该是宇文邕亲自到边境去接,但是突厥木杆可汗和周国这边,都担心夜长梦多,不想在繁文缛节上瞎折腾。

    于是阿史那玉兹,嗯,现在叫阿史那阿依了,就跟着送亲队伍到了长安郊外。

    宇文邕要求他们先住到驿馆,等最近的良辰吉日,再派人“迎亲”。而阿史那玉兹却要求,一定要出城来迎接才行。

    双方僵持不下!

    突厥人送亲队伍营地,最大的一个帐篷里,阿史那玉兹坐在梳妆台前,等待侍女给自己梳完头。

    “可以了,出去吧。”

    阿史那玉兹十分冷淡的说道。

    她们这样的贵女,就是高贵冷艳的,突厥人比汉人还要在意上下尊卑!

    “喏!”

    侍女离开后,阿史那玉兹才从袖口里拿出一个纸包,打开以后,将里面的酸梅果干吃了一颗,压住了胸口滚滚翻涌的呕吐感。

    她面无表情的摸了摸自己的小腹,最后长叹一声。

    那些日子,玩得真是够疯的,几乎天天都要浪!一次不中,两次不中,连续一个月呢?量变引起质变,指不定哪次就中了呢。

    果然,这种事还是落到了自己头上。

    不过阿史那玉兹并不后悔,她是故意的。虽然一开始有点抗拒,但后来就只剩下享受了!既然已经堕落,为什么不堕落得彻底一点呢?

    顺便为自己留一条后路。

    宇文邕不敢杀她的,绝对不敢,哪怕知道了这件丑事,又能把自己怎么样?现在的周国,可不是两年前的周国了。

    然而,一旦周国被灭,突厥救援不及时,自己再次落到了高伯逸手上。

    那么,现在自己肚子里的孩子,就是一道保命符了。

    难道当初高伯逸没有考虑过这种事情么?

    阿史那玉兹觉得对方绝对想过的,他们两个,不过是心照不宣的“留种”罢了。要不然,高伯逸妻妾众多,他断然不至于说一个月天天去自己这边。

    “事情,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

    阿史那玉兹心中暗暗思索,最后得到了一个结论,那就是,每一步她都是身不由己的。

    虽然生活给了她选择的权力,但是每一次的选择,其实无论怎么选,都只有一条路可以走。

    木杆可汗让她嫁给宇文宪,她没权力拒绝。

    宇文宪让她假死,她没胆量拒绝。

    高伯逸让她为宇文宪守节不要回突厥,她一口回绝,因为她还有念想。

    接下来的事情不用想了,因为这个选择,她自然要付出代价。

    “如果我不是突厥公主,宇文宪不是周国的王爷就好了。”

    阿史那玉兹再次自言自语般的叹息道,心里有那么一点点后悔,却又很快被坚定所取代。

第1295章 罪恶的根源刚刚苏醒就倒下

    长安皇宫的演武场内,宇文邕穿着黑色镶嵌金边的龙袍,背着手,从正在练习射箭的宿卫军官身后走过。

    哪怕他一句话都不说,也未做什么多余的动作,都让这群军官不敢造次,除了射箭外,任何多余的动作都不敢做,更不敢卖弄箭术!

    这些人,都是从长安周边提拔起来的府兵军官,临战经验或许差点,但是各个都有武艺傍身,身手不凡!

    一挑一的话,丝毫不逊于精锐的百战老兵,当然,仅限于一对一。

    宇文邕性格坚毅,哪怕受到挫折也不灰心气馁。自从上次洛阳惨败后,他就一直偷偷的积蓄力量,使出各种手段稳定周国的政局。

    其中跟突厥人和亲这一招,就是引入外力,来制衡国内的反对势力。

    只要让突厥公主成为皇后,那么朝中重臣想扶持宇文宪或者别的宇文氏宗室上位的时候,就不得不好好想想了。

    这一步不能算是破局的大棋,却又不可忽视它的作用。好多神话故事里,人和某些邪神结成契约,等必要的时候,就请邪神“上身”,刀枪不入。

    宇文邕现在做的事情,跟这个原理差不多。突厥人狼子野心,绝不是好相与的主,但是,除了跟突厥人合作外,宇文邕现在也没有别的路可以走了。

    还是那句,长安城里很多人都能投降,他们也都有后路。唯独宇文氏的人,特别是皇帝宇文邕,没有后路可以走。

    退,就是死。

    正在这时,他发现杨坚已经演武场边等候,神态恭敬一如以往。

    宇文邕那本来还比较美丽的心情,瞬间就不美丽了。

    因为他让杨坚负责迎亲的相关事宜,现在杨坚到演武场来找他,定然是为了此事。

    “休息半个时辰,半个时辰后,比箭,赢了的,朕重重有赏!”

    宇文邕一声令下,宿卫军官团列队离开,他走到杨坚身边,面色有些冷。

    “那个刁蛮的突厥公主,还是不愿意住驿馆么?她是想让朕出城去迎亲?她以为她是木杆可汗么?”

    宇文邕不满的说道!

    当着突厥公主的面,宇文邕自然不会说这样的话,但是在杨坚面前,他没什么好顾忌的。杨坚看突厥人也很不爽,而且还有杀父之仇!

    “陛下,突厥公主只是个弱女子,府兵当中随便找个人,都能把她打得满地找牙。可是,突厥公主的背后,是偌大的突厥,是她的父亲木杆可汗。

    陛下,微臣斗胆说一句:小不忍,则乱大谋。”

    杨坚平静的将宇文邕的牢骚话怼了回去,而且还说得有理有据,十分圆润。既没有附和宇文邕,又顾及了对方的面子。

    难怪此人可以一直被宇文邕委以重任。就凭这份心智,就不是一般人可以比拟的。

    “依你之见,该当如何?”

    宇文邕不动声色问道,面色稍缓。

    “陛下,哪怕成亲之日突厥公主能趾高气昂的入宫,可只要入了皇宫,那么她就是笼中鸟,想如何,还不是陛下说了算。

    让她得意一天,未尝不是一种麻痹突厥人的举动,陛下就当是给突厥人下套即可。”

    杨坚双手拢袖,给宇文邕行了一礼,退后几步,一直弓着身子不直起腰来。

    “也罢,突厥蛮子而已。”

    宇文邕冷哼一声,算是接受了杨坚的劝诫。

    “那麻烦你再去一趟,跟突厥公主说一声,朕准了。明日就是良辰吉日,让公主好好打扮下,朕明日就去接亲!”

    “喏。”

    杨坚拱手行礼而去。他走出皇宫以后,趁着四下无人,长长的叹了口气。

    之前去见这位公主的时候,哪怕隔着帷幕,他也察觉出来一些不妙的事情。再加上这位公主会面的时候,居然还忍不住呕吐了。

    更是让人浮想联翩。

    可是,这些事情,他不敢告诉宇文邕。

    并不是因为他不忠心,而是杨坚不想成为那个给皇帝报噩耗,而被泄愤砍头的传令兵!

    “太难了!”

    杨坚自言自语的说道。

    ……

    秋收已经完结,淮南行台的府衙内,从高官到小吏,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笑容。托郑元德的福,今年府衙秋收后发了不少东西,当然,这些都是激励他们好好办差,好好做完期货的交割清点工作。

    好处给了,如果谁被查到徇私枉法,那么,斩立决不客气。杨愔为了办这件事,也是发了狠。他是河北世家的代表人物,于公于私,都应该好好收拾淮南世家,铁面无情。

    所以说高伯逸将齐国中枢德高望重的杨愔派到淮南,正是用人用对了地方,也让杨愔远离里骇人的政治漩涡。

    虽然嘴上不说,但是在心里,杨愔还是承高伯逸这个人情的。大家都是聪明人,很多事情,不需要说那么明白,有时候只要一件小事,就能看出要表达什么意思,更何况是将宰辅外放为行台总管这样的大事!

    扬州府衙里喜气洋洋的时候,得月楼顶楼的大包间内,淮南各大世家的族长和家里管钱管财货的专业人才,也集聚一堂。

    很显然,郑元德兄妹在淮南洗劫了这些人家,却没有掠夺他们的土地。土地就是世家的根子,因此郑元德的行为,更像是将竹子从中间砍掉,而下面的根却一点没动。

    看上去虽然惨不忍睹,但是实际上用不了几年就能恢复元气。这也是淮南世家不会追究郑元德他们的原因之一。

    要不然,你把一群世家整得伤筋动骨,还想安然离开人家的地盘?想都不要想!

    “郑公子天纵奇才,老朽已经派人去说媒了,诸位就不要打这个主意了,哈哈哈哈哈。”

    淮南周氏的老族长自饮一杯,哈哈大笑说道。在场众人都是面色尴尬,因为类似的事情,他们貌似也在筹划。

    郑元德结婚没几年就死了老婆,又没有子嗣,这等钻石王老五,简直不要太好了!

    不过今日他们聚集在这里,却并不是为了对付郑元德他们的,实际上,那件事已经过去了。

    “俗语有云,吃一堑长一智。郑公子当初做的事情,在下也是想明白了。有句话叫:寇可往,我亦可往。

    郑公子做过的事情,我们这些人都在淮南,人也熟,地也熟,学着郑公子做,岂不美哉?”

    酒桌上一位年轻的家主一边摸着美须,一边得意的说道:“郑公子要做盘,还要借力。实际上我们是吃了不了解的亏。现在也见识过了,大家都是自己人,一起坐庄家,操纵期货,岂不是可以予取予求?”

    他这话一说,众人眼睛都亮了,各自心领神会。

    这些人不是没想过这位年轻家主说的,只是大家都没有去捅破窗户纸而已。现在把话说开了,在场诸人,要是不想玩这个游戏,谁会来这里呢?

    在家里搂着漂亮小妾,玩心肝宝贝的游戏难道不爽?

    这里的家主,老是老了点,可壮还是很壮的。不仅会玩,而且玩得动。

    “张族长的建议,很有操作性,也挺适合我们呐。”

    淮南周氏的老族长老奸巨猾,哪怕心里同意,也不会把话说死。类似于后世某电视剧里“xxx,那是极好的。”

    看起来十分欣赏,但是同意不同意,却没有说出口。

    在场各位心里都是暗骂老银币,脸上依然是笑呵呵的。这事怎么说呢,让官府知道了,虽然明面上说,这样做并没有什么不妥的。

    可是,毕竟是在打官府的脸啊!

    当初北齐官府开这个期货交易所,初衷可不是让淮南世家将这里弄得乌烟瘴气,成为自己圈钱的场所!

    正在这时,一个小厮打扮的下人,穿着灰袍,急匆匆的上楼,在淮南周氏的老族长耳边嘀嘀咕咕的说了半天。刚才脸上还挂着淡淡微笑的老族长,此刻已经面色铁青!

    “啊,老朽身体不适,各位请便,告辞。”

    周老头急急忙忙的下了楼,就像是这里的人都得了瘟疫一样。

    不对劲!

    不过悬念并没有维持多久,各家的下人,都急急忙忙,陆陆续续的上楼,将今日扬州城里发生的事情,告诉了各家的族长!

    只是比周老头稍稍慢了一点点而已。

    其中一个还抄了几分通告出来。

    “鉴于有人在南河泊司的期货交易所里恶意炒作,倒卖期货合约。故而出台《期货交易法》,共计五十八条,其中又分为四百三十条细则!”

    “鉴于有人转门囤积某种期货,造成供需失衡,期货价格剧烈波动。故而出台《反垄断法》,此法在淮南试点,主要用于期货交易,亦可用于其他商业交易。”

    “颁布《期货交易管理条令》,规范期货购买和交易,打击非法期货活动。实行一人一仓,实名制建仓,并在试运行熔断机制,具体细则请咨询扬州期货交易所管理处。”

    “鉴于淮南货物进出量日益增加,原南河泊司机构已经不能适应庞大的货物交易。故而将南河泊司改组为南方商务局,原有官吏需重新考核上岗。”

    一条又一条的通告,传递到得月楼的顶层包间。这里的每一个人,脸上也越来越难看。

    他们想到的事情,这些新颁布的法案,哪怕不看细则,也能猜到,将他们想做的事情,完全堵死了。

    而他们暂时还没想到的事情,这些法案的总则里居然也提到了,更别说细则了!

    最厉害的是最后一条,将“南河泊司”改组为“南方商务局”,原来的官员,从最大的司长,到下面跑腿的小吏,全都要审查一遍!

    这些淮南世家不知道花费了多少力气,才在里面安插了几个“自己人”,不是想让他们搞事情,而是希望这些人为自己提供“内幕消息”!

    结果北齐中枢早就考虑到了这些,来了个釜底抽薪!

    什么叫双标?这就是妥妥的双标!

    当郑元德带着不能兑换的棉布券在淮南呼风唤雨的时候,齐国中枢什么法令都不出台,就任由着郑元德这厮为所欲为!

    然而,当淮南世家打算有样学样,甚至青出于蓝,在期货交易所里“坐庄”的时候,一部又一部针对性极强的法案,像是不要钱一样的砸过来!

    他喵的,是谁整天没事,专门琢磨期货交易这些鬼事情啊!这些人都是魔鬼吗!

    酒桌上的菜已经凉了,完全没有人动过。坐在这里的淮南各大世家家主,也像是这桌酒菜一样,失去了灵魂,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

    屈辱!来自内心深处的屈辱!

    恐惧!来自灵魂深处的恐惧!

    看不见的对手,并未动用一兵一卒,就将他们打得落花流水。然而平日里自诩庄园遍地,佃户成群的他们,居然连反抗的方式都不知道!

    挨打了,就要还回去。可是当你的肌肤上莫名其妙的出血不止,根本就不知道原因的时候,内心的那种恐惧与震撼,远远比遭人毒打要来的多得多。

    周氏的老族长,只是看了第一个官府通告,就立刻离开了,根本不关心后面要怎么应对。

    没错,他已经认识到,他们所面对的敌人,是自己远远无法抗衡的,甚至连抵抗的心思都不要有,就这样乖乖的在地上躺平就好了。

    对方愿意从正面压过去,那就用脸正面接着,愿意倒车压过去,那就还是用脸正面接着。至于以后如何,那只能说走一步看一步了。

    长这么大,谁没挨过打呢?

    ……

    邺城楚王府的书房里,高伯逸正点着油灯,书写《民法典》的总则。高洋的《北齐律》不算完备,也没有正式颁布,一直处于修订当中。

    高伯逸将其接纳过来,去除了一些不合将来时宜的东西。毕竟,大唐律的先进性,也是考虑了国家统一的情况。而北齐律诞生于分裂时代,必然有着相当的局限性。

    “阿郎还在忙呢,齐国又不是没人了,怎么修订法律这种事情,也让你这个大都督来做呢。”

    李沐檀端着一碗米粥走了进来。

    高伯逸将毛笔放在砚台上,感慨的拍了拍对方的小手说道:“若不是你出马从中斡旋,郑敏敏这小娘子想在淮南呼风唤雨,那还差了点意思。

    世家不可力敌,只有世家才能对付世家。这个道理,我不会告诉她。已经走入了一片新天地,我不想把她再拉回来。”

    “其实挺期待你这色胚什么时候把她给吃了,没想到你居然能忍到现在,倒是有点出乎我的意料。那突厥公主你都挺随意的,怎么这位小娘子你倒是舍不得了?”

    李沐檀坐到高伯逸腿上,媚眼如丝的问道。

    “以心换心。我对她好,是希望将来若是我们两个都出事,能有个人出来稳定局面。男人完全不可靠,到时候会谋反,我只能找个女人,托付江山。以免落得跟高洋一个下场。”

第1296章 深沉的恶意

    夜已经深了,正在长安皇宫御书房批阅奏折的宇文邕,伸了个懒腰,他命贴身太监送了一盆温水来,用棉布擦了把脸,稍稍清醒了一些。

    他的心情,其实也跟这沉重的夜色一般,压抑得令人无法喘息。这两年,自从高伯逸上位以来,两国之间此消彼长的趋势非常明显。占据关中的北周,已经被北齐压得喘不过气来。

    哪怕是站在敌对的立场,宇文邕也不得不承认,齐国大刀阔斧的推广棉花种植,并且自上而下的使用棉布、棉被,确实是有着卓著的前瞻性眼光。

    堪称是以点破面,由小势积累大势的典型。

    棉布是一次工序产品,乃是由植物纤维到成品。而丝绢乃是二次工序产品,首先要养蚕,要喂蚕,其实是以蚕为媒介,将桑叶变成动物纤维,再到成品。

    这二者之间谁的效率更高,简直一目了然!从产量这方面来说,棉花具有压倒性的优势!有时候,不管质量如何,哪怕是惊人的数量,也会产生所谓的“规模效应”。

    而且棉布除了量大以外,还有着蚕丝所不具备的优点,尤其是在北方,它几乎是穷人用来御寒的唯一救命稻草!

    一个国家,如果它的底层人民连过冬都成问题,那么,它怎么可能有战斗力,怎么可能强大呢?不当政的闲人,自然可以显摆丝绸的奢华。然而,作为周国的皇帝,宇文邕是没办法回避这个问题的,更不能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

    宇文邕长叹一声,现在周国也在推广棉花,不过由于种植技术不成熟,棉布的相关工艺也不成熟,所以,到了最后,周国所生产的棉布,不仅质量比齐国差,而且价格比从齐国那边走私过来的贵不少!

    这就进一步打压了种植棉花的积极性。

    既然能从齐国那边走私到棉布,那么,我们为什么还要辛辛苦苦,花那么多功夫,去生产质量比不上对方的棉布呢?

    花费的成本还高!

    这是个很硬的逻辑,以至于作为皇帝的宇文邕,也无法强迫非官方的人员去强推棉花种植。

    造不如买,买不如租,民间产生这种思想,只需要一定的条件,并不局限于古代还是现代,也不局限于中国还是外国。

    “陛下,杨宰辅来了,说是有要事求见。”

    这个时候杨坚来访?

    宇文邕的心微微一沉,平静说道:“传他进宫,你们都退下。”

    这么晚来,杨坚一定是有十万火急,又不得不亲自跟自己解释的大事。所以宇文邕屏退了宫卫,凝神静气的等着杨坚来。

    “这么晚了进宫,可是有什么大事?”

    宇文邕一见杨坚进御书房,就沉声问道,语气略有不悦。

    任何人在晚上十二点以后还接单位同事有关公务的电话,都会不爽的。更别说宇文邕还是皇帝。

    “陛下,微臣今日去见突厥公主,发现了一件令人骇然的大事。回到家中以后思前想后,若是不跟陛下坦白,只怕他日九泉之下,都会耿耿于怀。”

    杨坚双手拢袖行了一个大礼,躬身不起。

    “说吧,朕听着呢。过来说。”

    宇文邕不动声色的说道。

    杨坚会意,走到宇文邕身边,压低声音道:“微臣今日见了突厥公主,虽然隔着帷幕,但是看身形,听声音,此女必是阿史那玉兹。”

    宇文宪的王妃,不,前妻,可是特点鲜明的女子。那火辣的身材,修长又具有冲击力的长腿,让人一见难忘。

    她的声音也跟一般女子不太一样,有些豪放和中性化,不似中原女子那样娇滴滴的。

    宇文邕的脸瞬间就黑了!

    杨坚虽然说得不确定,但宇文邕却很了解杨坚的为人。

    这个人,用四个字来形容,那就叫:稳如老狗!

    十成把握的事情,在他嘴里都只会说个六七分。而杨坚之所以深夜会来见宇文邕,只怕他已经完全确定,此女定然是阿史那玉兹无疑了!

    没有任何疑问。

    这让宇文邕感觉到了奇耻大辱!

    “贼子尔敢!”

    宇文邕狠狠的锤了桌案,几乎瞠目欲裂。

    木杆可汗一女二嫁,打的什么算盘,那还用说么?一来显示他跟齐国那边关系不错,可以把自己的女儿弄回草原,二来,也是为了恶心周国!恶心自己!

    强势的突厥人认为自己才是主子,而周国乃是“儿子国”,应该孝敬“爸爸”。所以“爸爸”随便扔一块骨头,你都应该是感恩戴德的。

    至于这块骨头有没有人啃过,那不重要,被人啃过的骨头,你也可以再啃一次嘛,说不定更香呢,对吧?

    总之,木杆可汗哪怕是跟周国结盟,实际上也是见不得周国好,非得在宇文邕和宇文宪兄弟之间插入一根铁钉。

    还有什么比一女二嫁,所花费的成本低,而产生的效果好呢?如果真要强词夺理起来,突厥习俗,一女多嫁,甚至服侍了哥哥再服侍弟弟,服侍完弟弟再服侍侄子,都是常事。

    这事情,宇文邕就是吃哑巴亏,哪怕满肚子的怒火,也要打掉牙往肚子里吞,绝不能对着突厥可汗龇牙咧嘴!

    几乎是一瞬间,宇文邕就明白了木杆可汗的险恶用心,偏偏,他还不能发作。毕竟,现在这位公主,名字叫阿史那阿依,而不是阿史那玉兹。

    至于她为什么跟阿史那玉兹完全一样,这个问题,嗯,就看怎么理解了。反正,两国和亲,理解要执行,不理解的话,多给自己几拳头,也要学会理解。

    世间无公理,形势比人强,就这么简单。

    宇文邕紧紧握住的拳头,忽然就松开了。他脸上露出奇怪的微笑,叹息对杨坚说道:“这事,只怕宇文宪心中更难受,朕倒是其次。”

    他也看开了,给弟弟戴绿帽这种事情,他以前并没有想过。但是现在想起来,貌似也挺有趣的不是么,反正,不是他主动要做这件事。难道娶了皇后,就一直摆着看?

    心中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暗爽。

    “陛下,微臣还有一件事想说。”

    杨坚面色纠结,他的五官本来看起来就有些老成,现在看起来,更是如同老头一般。

    “有话便说,不要吞吞吐吐的。”

    宇文邕心情本来就不好,现在几乎在炸毛的边缘。

    “陛下,在会面其间,突厥公主不止一次呕吐,以微臣的经验看……”

    杨坚没有说下去,剩下的似乎也不需要多说了。

    “你说什么!”

    宇文邕站起身,一把揪住杨坚的衣领。他面色狰狞,手臂都在微微颤抖。

    如果说只是把阿史那玉兹送回来,那么宇文邕可以认为是木杆可汗希望继续玩平衡游戏!然而,送个珠胎暗结的孕妇过来,这厮……果然是包藏祸心!

    “此事当真?”

    “微臣亲眼所见,至于是不是真的,微臣也不敢确定。”

    “突厥蛮子,欺人太甚!”

    宇文邕一把将杨坚推倒在地,硬生生的忍住了前去拳打脚踢的冲动。

    他如同一只受了伤的野兽一样,站在原地喘息。

    很显然,阿史那玉滋并未意识到,周国有些人,特别是皇室中人,对于野种的态度,跟草原人完全不一样。

    这其中涉及到刚理伦常,关系到皇位继承,远不是接盘侠那么简单。

    比如说高欢,对于当接盘侠就并不放在心上,更是没有对疑似接盘的儿子赶尽杀绝。从这个角度看,高欢这个人还真是个大人物。

    北朝礼乐崩坏,然而却不是禽兽横行的野蛮社会。当传统的思想体系解体后,往往又会被其他的新思想体系所取代。

    比如说佛教。

    用后世的眼光去看当时的人,往往不会得到正确的结论。

    然而,宇文邕依然是被这样的行为激怒了!

    宇文邕显然是以为木杆可汗想用阿史那玉兹肚子里的孩子,来一个“李代桃僵”!万一阿史那玉兹生的是儿子,周国等于是面临一场内战!

    后果严重到他根本不敢想下去。

    “陛下,虽然此事极为棘手,稍有不慎就会产生严重后果。不过对于阿史那玉兹肚子里的孩子,究竟是谁的,微臣倒是有一个猜测。”

    杨坚平静的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压低声音道:“微臣观察阿史那玉兹的体型,小腹隆起并不明显。而她在齐国,已经待了一年有余。

    而阿史那玉兹离开齐国,最多不过数月,时间上好像也说得过去。”

    杨坚眼中闪烁的莫名的光芒,又是转瞬即逝。

    “你是说,阿史那玉兹能回草原,并非是木杆可汗对齐国施压。更大的可能则是这个贱女人想回草原,然后把自己送给那高伯逸玩弄,以此来换取回草原的资格。呵呵,她倒是打的好算盘。

    不过朕相信,以高伯逸的为人,绝对是玩完了她以后,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绝不会乖乖的按照约定送她回去。”

    宇文邕十分肯定的说道。

    杨坚的分析十分有趣,而且也极有可能是真的。当然,所谓“真的”,不过是说阿史那玉兹肚子里的野种是高伯逸的,这件事是真的。

    但是出卖点色相,就能回草原,宇文邕是不相信的。

    高伯逸何许人也?天下只有他占别人便宜的,绝不会有人能占到他的便宜。更不消说这厮喜欢玩弄话术,相信他的承诺,还不如把自己的脑袋剁了喂狗。

    “如果我猜的没错,阿史那玉兹应该是想凭借自己肚子里的这个孩子,为她留一条后路。这样的话,一切也就说得通了。”

    宇文邕收敛了脾气,来回踱步,若有所思的说道。

    不要小看这个时代的避孕手段!

    如果只是想爽,不想要孩子,多的是办法!突厥公主想不到,高伯逸绝对能想到。他想不到,难道邺城里那么多御医都没办法?

    宇文邕觉得,这或许是两人“心照不宣”的协议。

    连突厥公主都不看好周国的命运,一时间,宇文邕也是感觉有些颓丧。

    “陛下,此事要跟齐王先通气。或许齐王殿下也会想通很多事情。突厥女子再可人,也不过是草原上的蛮子而已。

    兄弟齐心,其利断金。阿史那玉兹的事情,是陛下的奇耻大辱。但是反过来说,也未尝不是一个转机。”

    杨坚今日的话,显得尤其的多。不过宇文邕听着却并不觉得对方啰嗦。反过来说,臣子劝诫君王,本就是义务之一。

    “朕脑子有点乱,你先回去休息,此事不要对任何人提起。”

    宇文邕摆了摆手,暗示杨坚快点走。

    毕竟现在子时都已经过了!

    “微臣告退。”

    杨坚没有说一句多余的话。今日,他夹带了不少私货,也不知道宇文邕有没有听出来。不过就算听出来又能怎样呢?周国都到了这个地步了,还能更惨么?

    他走了以后没多久,宇文邕就叫内侍将宫廷卫队长尉迟运叫来,然后带着两个宿卫军官,悄无声息的出了皇宫,直奔齐王府而去。

    前几日宇文宪刚刚回长安述职,两人才匆匆见过一面。

    ……

    楚王府高都督的主卧里,郑敏敏喝醉了酒,小脸红扑扑的依靠在高伯逸的肩膀上。而李沐檀则坐在另外一边,挨着高伯逸,两人喝着小酒。

    “民间传说,有一贤妇,知其夫好色,于是常在田间物色路过女子,将其迷晕后,带回家中让丈夫玩弄,十数年后,夫妇二人才落网。

    你看你像不像那位妇人?”

    高伯逸指了指喝醉酒的郑敏敏对李沐檀说道。

    “妾身哪里会那样下作。我就不信你看不出来。若是她不想喝,你还能把她灌醉么?”

    郑敏敏回来的接风宴,就是高伯逸夫妇二人摆了一桌小酒,在卧房里吃的。结果郑敏敏喝了一杯酒就醉了,也不知道是谁做的手脚。

    “其实啊,女人和女人,也是相当不一样,我呢,也是看人下菜。”

    高伯逸脱掉郑敏敏身上的外衣,然后将她扶到床上躺好,盖上被子。

    “可不是呢,对这位小妹你当然知道怜香惜玉。但那位草原上的野马,妾身听说高都督就是下了死手呢,怎么狂怎么来,对吧?”

    李沐檀对着高伯逸眨了眨眼道。

    “这位突厥公主,就是个志大才疏的主,将来定然不会有好归宿。别看郑敏敏年纪最小,她比那位突厥烈马,可灵醒多了。

    现在时间也差不多,宇文邕要大婚了吧。相信他们兄弟二人,看到阿史那玉兹一定会很高兴的。

    突厥可汗,玩平衡玩得走火入魔,总有一天,他会引火烧身的。”

第1297章 无言的结局

    长安城各大权贵当中,宇文宪所居住的齐王府,是最冷清的。

    宇文宪长期在边镇不回来,家里又没有女主人。平日里,只有宇文家的忠仆在打理,也没什么人来拜访(因为宇文宪并不住这里)。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里是一座无人居住的荒宅。

    宇文邕一脸淡然的带着宫廷卫队首领尉迟运,还有两个府兵宿卫,一行人十分低调的来到齐王府大门口。一阵阵冷风吹过,宇文邕忍不住裹紧了披在肩膀上的大氅。

    “去叫门吧,就说朕来看看齐王。”

    他看着门前摇曳的红色灯笼,想起来从前的许多事情。

    很小的时候,年纪相仿的宇文邕跟宇文宪,就被宇文泰丢到陇右李氏家中寄养,兄弟两人算是知根知底。起码,彼此之间的信任,要比宇文邕跟宇文直之间的信任要大多了。

    然而,兄弟之间再怎么信任,所有的一切,在皇权面前,全都是不值一提的。

    如果宇文泰不死,如果宇文直还在,如果宇文护还掌权...没有那么多如果,事情如何发展到今天这个地步,其实去追究已然没什么意思了。

    很快,齐王府的大门打开,宇文宪顶着浓厚的黑眼圈,出现了宇文邕面前。虽然之前两人在朝会上见过一次,但是,彼此间并没有机会单独说话。

    现在宇文邕直接把宇文宪堵在家门口,宇文宪哪怕是找借口都找不到借口了。

    “陛下深夜到访,臣弟惶恐异常,请陛下移驾书房内详谈吧。”

    宇文宪客气的说道,带着淡淡的疏离感。

    宇文邕忽然心有所感,宇文宪大概是知道,此番长安郊外的突厥王妃,就是他朝思暮想的阿史那玉兹吧?

    要不然,很难理解宇文宪现在这种颓废的态度是从何而来的。

    两人一路无话来到书房,尉迟运很自觉的站在书房几十步外站岗,不允许闲杂人等靠近。他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宇文邕日理万机,绝不会三更半夜没事去找齐王宇文宪密谈。

    齐王府的书房里,墙上挂着周国的大地图,上面也做了很多标记,看得宇文邕暗暗点头。起码到现在为止,宇文宪的心思,应该还是在防备齐国上面。

    而非夺权篡位。

    “今日来,是因为杨坚去城外找突厥公主谈论迎亲事宜的时候,发现了一些奇怪的事情。所以朕觉得很有必要先跟你见一面,告诉你这些事。”

    宇文邕带着令人不舒服的微笑,看着宇文宪的眼神,似有深意。

    “兄长是想说阿史那玉兹就是这位阿史那阿依么?这件事我已经知道了。”

    宇文宪轻叹一声,将袖口里揉的皱巴巴的信拿出来,递给宇文邕说道:“兵不厌诈,高伯逸此人用兵,无所不用其极。还特意给我写了一封信,生怕我不知道阿史那玉滋回了突厥。”

    宇文邕接过信,略略扫了一眼,心中暗自警惕。

    高伯逸能给宇文宪写信,那定然也能跟韦孝宽乃至周国各个掌军之人写信。有多少人能像宇文宪一样,把那些信交出来呢?

    “兄长如果是为了这件事而来,那么现在天色也不早了,兄长可以回去早点休息,我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

    宇文宪强颜欢笑说道。很多事情是无力阻止的,与其伤感,不如好好面对现实吧。

    “如果只是为了这件事,朕断然不会这么无聊,来你这里炫耀。有道是口说无凭,不如现在你就随朕一起去郊外突厥送亲的营地,有话当面问阿史那玉兹可好。

    如果她能当着你的面说不认识你,那朕确实是服气。不过她要是承认自己的身份,有些话,你不妨亲自让她说出来,这样可好?”

    现在去郊外?去突厥人的营地?

    宇文宪一愣,完全不知道宇文邕这是玩的哪一出。

    不过有一点可以确定,此去一定不会有什么好事!

    “皇兄,如今长安周边并不太平。不若点齐兵马再入突厥人的营地,有备无患。”

    宇文宪沉声说道。

    他最后还是决定去确认一下。

    人很多时候都是这样,对于自己在意却又结果确定的坏事情,往往都会再去最终确认一下。

    也就是人们常说的“心存侥幸”,或者叫“不见棺材不落泪”。

    “如此也好。”

    宇文邕微微点头,将房门外守候的尉迟运叫进来,吩咐了几句。这位受宠的禁卫首领,就急匆匆拿着宇文邕的贴身玉佩去调动皇宫的禁卫诸班直了。

    宇文邕并不希望惊动驻扎在长安西郊的府兵,因为突厥公主这事情如果爆出来,绝对是空前绝后的皇室丑闻。

    甚至会造成国内的政治危机。

    还是那句话,阿史那阿依是谁并不重要,她只是个政治符号,突厥可汗用于干涉周国内部,用于影响中原格局的重要棋子而已。

    谁会在乎棋子上有没有裂纹,有没有染灰蒙尘呢?

    很快,皇宫禁卫诸班直的兵马数百人,就已经在齐王府门外列队。宇文邕与宇文宪这两年在许多事情上有着诸多矛盾摩擦,难得这一次他们对查证阿史那阿依的身份没有分歧。

    ……

    难得睡了一个安稳觉,郑敏敏睁开眼睛,就看到高伯逸坐在离床不远的桌案前翻看她带回来的账册。

    “都督,你昨天为什么…”

    郑敏敏话说一半又不知道要怎么讲了。

    难道要说高伯逸“禽兽不如”?这个笑话对方是给她说过的,拿来打脸就太没有情商了。

    “高都督,这次的差,我办的还可以吧?”郑敏敏略带得意的岔开话题问道。

    “还行吧,托你的福,明年可以讨伐周国了。是我高估了淮南那些世家。

    对了,如果那边有人来找你哥说亲续弦,你让你哥大可以答应下来。水至清则无鱼,正好稳住淮南那帮人。”

    高伯逸走过来握着郑敏敏的手说道:“不要想太多了,先多学点东西。不要急着去想那些事情。

    以后读书多了,你就未必能接受一夫多妻的想法。”

    郑敏敏面色幽怨道:“高都督教的都是杀人不见血的杀人术。

    我哥在淮南吃人不吐骨头,多少人因为期货家破人亡,但是我一想这些人平日里都是养尊处优,贪得无厌,也就释然了。”

    “可不就是这个道理么。别想太多了,这段时间我写了很多政令,一拿去好好研读,有不懂的就来问我。”

    看到高伯逸对自己如此温和,而且几乎是算得上悉心培养,郑敏敏在感动之余,心底里也有一个很大的疑惑。

    “阿郎,我有件事一直想问,这段时间在外面有空闲的时候就会想想。还是得不到答案。”

    她双手捧着高伯逸的大手在胸前,面带困惑说道:“阿郎对我也好,对家中妻妾乃至下仆也好,都是从不摆架子,也不会动不动就言语讥讽。

    然而阿郎对阿史那玉滋,为何会如此……狠心呢?”

    高伯逸跟阿史那玉滋之间的所有事情,郑敏敏应该是了解最多的人,毕竟她全程都在偷看偷听。

    如果不是对高伯逸很了解了,就单看对方在那位突厥公主面前的表现,对方完全可以说是人渣中的战斗机!

    不是**上的拷打,而是精神上的折磨。用语言和话术,还有各种非暴力手段乃至威逼利诱,完全摧毁一个女人的内在。

    让她失去尊严,成为一个不折不扣的玩物,放弃思考,放弃对未来的期许,沉迷于**的游戏和虚无缥缈的承诺。

    这种方式,让郑敏敏想起高伯逸是怎么用期货把淮南世家收拾的服服帖帖的。她和郑元德操盘,还是很生涩,破绽很多。郑敏敏相信,如果高伯逸亲自下场,那些淮南世家,很可能不会让他离开淮南。

    这个人掌握着很多令人恐惧的“软”手段。

    “突厥公主,最终,还是会回归草原。她会带着对我的恨意,还有对我的恐惧,将这些情感传递到突厥人高层里面。

    突厥人是我们的敌人,阿史那玉滋会让突厥人暂缓对齐国的总攻,为我争取一些时间。

    你没有听过一句话么: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我对她好了,就是对你们残忍,懂了么?”

    郑敏敏可以想象,以后突厥人跟北齐对上的时候,那时候无论谁是可汗,都会听一下阿史那玉滋的建议。

    而阿史那玉滋的感观,会极大影响突厥人对于高伯逸的总体印象。按照现在的情况,到时候阿史那玉兹会将高伯逸形容为一个充满智慧的恶鬼!

    那样,就会起到一定的吓阻作用。利用一个俘虏,去达成这样的效果,确实是花费最小的代价,实现最大的目的。

    “总觉得这个世界变得好复杂啊,为什么我以前没觉得呢?”

    郑敏敏喃喃自语道,双目微微有些失神。

    “道行不够,体会不出来。”

    高伯逸笑着说道,把手从郑敏敏怀里抽了出来。

    “不过,阿郎和阿史那公主房事时,那些下流的招式是跟谁学的?”

    郑敏敏眼睛眯着,嘴角勾起像是弯弯的月牙儿,一笑两个小酒窝,将白葱一样食指伸进高伯逸的嘴里。

    仿佛是在暗示:我现在也被你调教成老司机了。

    ……

    三更半夜,空气中带着一丝秋天的微凉。北周皇帝宇文邕,齐王宇文宪,带着数百宫卫,来到位于灞水河畔的突厥人营地跟前。

    他们刚刚到来,就跟剑拔弩张的突厥人对峙起来。这次护送阿史那阿依成亲的突厥精骑虽然也不过数百人,但都是阿史那燕都(木杆可汗)挑选出来的悍勇之辈。

    再加上这些人一向都是看不起周国人,因此也不等公主下令,自发的结阵,跟宇文邕带来的亲卫对峙,一时间,气氛紧张到了要爆炸!

    “朕乃大周皇帝宇文邕,有事求见公主,还请通传!”

    宇文邕扯着嗓子喊了一句。

    这话说完,对面的突厥人当中阵阵交头接耳。可能他们也没料到,宇文邕居然三更半夜的跑突厥人营地来!

    无论是在周国,还是在突厥,这种行为,都是极为不礼貌,几乎在翻脸的边缘反复试探!

    “夜已深,周国号称礼仪之邦,岂有半夜私会未婚妻这样的丑事。更何况依照风俗,成亲前夫妇二人不得相见。难道周国皇帝连这个道理都不懂么?还是欺负公主年轻不谙世事?”

    对面传来夹杂着突厥语调,半生不熟的汉话,倒是让宇文邕一阵错愣。谁说突厥人没脑子的,你看这话就说得不卑不亢!

    你们来这里不礼貌,识相的话,赶紧的退回去,此事作罢,我们不再追究。

    如果你们执意要创突厥大营,那就试试看,我们一样不怕。

    点到即止,这话说得很有水平。

    可是,突厥人越是这样的态度,就让宇文邕和宇文宪觉得这里头猫腻越多!

    “你跟他们说,如果今夜不能见到公主,那么,这门亲事不要也罢,我们会派兵将你们缴械,然后护送你们出境!”

    宇文邕咬牙切齿的对尉迟运说道。

    这种话也能说?

    尉迟运疑惑的看了宇文邕一眼,迟迟没有说话。

    他看了看宇文宪,发现对方不动声色的对着他微微点头。

    皇帝和齐王都首肯了,那还有什么好说的!尉迟运扯着嗓子喊道:“对面的突厥人听着,今夜若是陛下不能见到公主,那么我们会派大军将你们缴械,然后全员护送出境。

    两国翻脸甚至交兵的责任,你们这些人是否担当得起,你们自己掂量掂量,我们给你们一炷香的时间思考!”

    话说完,对面的突厥人死一般的安静,半句翻脸的话都没说出来。

    两军交战,如果只是稍有劣势,那么嘴上强硬是必须的。

    但是现在这种情况,他们数百骑深入关中腹地,要是还嘴硬,岂不是嫌自己活够了?

    很快,刚刚突厥那边喊话的人再次出声道:“公主允许你们进来,但是,只能进去一个人!如果你们不同意,那么就玉石俱焚吧!”

    突厥那边的回应也是相当强硬,不过多少还是下了一步台阶。

    宇文宪拱手对宇文邕说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陛下在外面守着,臣弟进去见见公主,这样可好?”

    其实这是最好的选择,但是宇文邕觉得宇文宪进去,恐怕还不是外人以为的那个原因。

    他微微点头道:“如此也好,你就替朕进去见见公主吧。朕带着人马在外面等你出来。”

第1298章 人生若只如初见

    明日就要进入长安,就要进入那座破败又腐朽的皇宫,不知道会有怎样的命运。说实话,阿史那玉兹跟宇文邕一样,心内焦躁不安。

    甚至想扭头就走,回到无拘无束的草原。

    只可惜,生在王室,就注定了一生都会身不由己。正如高伯逸预测的那样,阿史那玉兹回突厥以后,很快就被木杆可汗安排,远嫁周国。

    这时候她已经非常确定,自己怀有身孕!她不敢把这个秘密告诉木杆可汗!结果到了长安城郊外,她才觉得后悔,希望能回到草原去,哪怕从此以后被冷落孤立!

    “你看,嘴上说不要,但是身体却是那么诚实。如果不想要,为什么那么主动?”

    “宇文宪能给你的,我可以给更好。宇文宪不能给你的,我一样可以给你。回了突厥,你依然要去周国,给自己留一条后路不好么?好好服侍我吧。”

    “是不是感觉很好?别装了,其实你就是个沉迷于**的女人。与其毫无作用的扭捏反抗,倒不如好好的享受。”

    恶魔一样的低于在耳边回荡,阿史那玉兹抬起头,哪里有高伯逸的身影,刚才那些完全都是自己的臆想罢了。

    无奈的沉沦与挣扎,还有疯狂的呐喊,绝望的嘶吼,灵魂的飞跃。

    阿史那玉兹不得不承认,她被那个男人全面压制了。身心都任凭摆布,毫无反抗之力。然而,与那些令人沉迷的房事不同的是,未来所要面对的艰难处境,并不能藏在心里就当不会发生。

    正在这时,负责送亲的突厥虎师百夫长求见,向突厥公主禀告了营地外面的危急情况!

    阿史那玉兹也并非愚钝之人,很快她就明白了过来,一定是自己的身份提前泄露,宇文邕得知了这个情况,过来“确认一下”。

    实际上,则是兴师问罪来了。

    这件事是突厥理亏,要是处理不好,指不定会出大事,也就是激怒宇文邕,让这位年轻的皇帝退婚!

    到时候事情会发展到不可收拾,其中严重后果,绝非阿史那玉兹可以承担的。

    “如果宇文邕察觉了你的身份,那么,你就大方的让他来,但是只能他一个人进来。等他进来以后,对他晓以利害,对此事严格保密。从此以后,你们各过各的,维持这段政治婚姻就行了,知道了么?你要怎么谢我?”

    那个男人一边跟自己亲热,一边咬着自己的耳朵说出这个主意。

    阿史那玉兹现在回想起来,才有一种被人玩弄的屈辱感。她是那样的沉迷**,听到这个主意以后,热情的侍奉着对方。

    可那位都督的脑子却能清晰的预测几个月后才会发生的重大事件。

    这其中的差别,怎么可以大到如此程度?

    “去跟他们说,只允许一个人进来,如果不同意,那就一拍两散。”

    阿史那玉兹镇定的对眼前这位资深百夫长说道。虎师是突厥常备军,共三支军队,每一支有两万人,各个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职业军人。

    类比于北齐的神策军。

    这位百夫长出去后,阿史那玉兹整理了一下衣裙,稍微压下了内心的烦躁感。最近一想起自己被高伯逸玩弄,甚至还珠胎暗结,她心中就十分纠结。

    用句通俗的话说,叫不能控制自己的脾气。

    等了片刻,阿史那玉兹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走了进来,等看清楚人以后,她和进来的那个人,全都愣住了。

    “怎么是你?”

    阿史那玉兹尖叫道!

    为什么会是宇文宪呢,为什么不是宇文邕呢?阿史那玉兹现在最不想见到的人,就是宇文宪,没有之一。

    “其实,我早就知道是你,只是……我还是带着一丝侥幸,想来看看。结果,没有奇迹发生。”

    宇文宪将袖口里的那封信递给阿史那玉兹,无奈苦笑说道:“高伯逸已经跟我说过这件事了。”

    说过了?他还好意思说?

    阿史那玉兹阴晴不定的接过信,看完之后,才心中大定。

    她原以为高伯逸会在信中得意洋洋的跟宇文宪宣布,你夫人滋味真不错,而且还很会玩,这么好玩的女人你怎么舍得啊。

    之类的骚话。

    结果对方并未说什么多余的话,只是简明扼要的说她这个突厥公主想回草原,于是生了女儿之后,就回去了。

    女儿在邺城被人好生照料着,类似这样的话。

    “信上说的,都是真的,是我要回草原,高伯逸并未虐待我。”

    很多事情,阿史那玉兹永远都不会告诉任何人,尤其是宇文宪。人性的微妙就在于此。高伯逸对她越坏,就显得她越下贱。所以她不但不能找宇文宪诉苦,反而要为高伯逸说好话。

    阿史那玉兹原以为自己再次见到宇文宪,会不知所措。但是当这一刻发生的时候,她的内心却是无比的平静。

    他爱过她,她给他生了个女儿,两清了。

    “呕呕呕……”

    毫无征兆的,那种极度的恶心袭来,阿史那玉兹忍不住干呕了一下,却又完全吐不出来。她拿出酸梅果子出来吃了一个,有些愧疚的看着自己的“前夫”。

    宇文宪见到她这样,面色顿时就变得很难看!

    再嫁宇文邕不是阿史那玉兹能决定的,但肚子被人搞大,就是她的人品问题了!

    “你,有孕在身,对不对?我终于知道皇兄为什么要我一起来这里了。原来他是想让我看清楚你是什么样的人。”

    宇文宪的表情先是愕然,随即又变得释然,整个人的精气神都像是被人抽走一样,仿佛瞬间就老了几岁。

    怀孕的事情瞒不住人,几个月后肚子大了,同样也会穿帮。

    不管怎么样,宇文宪都是从未亏欠过自己的。

    阿史那玉兹低下头道:“我长这么大,没有说对谁心有愧疚。唯独是你,始终是我对不起你。”

    “是高伯逸的孩子,对不对?”

    宇文宪脸上带着自嘲的微笑问道。这件事并不难猜,只要推测下怀孕的时间就很容易猜到,那时候阿史那玉兹在齐国,跟高伯逸写信给自己的时间非常吻合。

    “草原上的男子,估计你也看不上。若是真搞到一起,大概你也不会来周国了。

    我也是觉得,你若不脱下衣服洗白了让高伯逸玩,想来是不会逃脱牢笼的,对吧?那家伙可不是善男信女,一向都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

    一向都温文尔雅的宇文宪,说话居然如此粗俗,可见他现在虽然没有发怒,但内心的扭曲难过,已经无法压制。

    “对,我是下贱,为了回草原,我出卖身体侍奉高伯逸,让他玩了整整一个月!是我主动的,这样你满意了吗!”

    阿史那玉兹情绪崩溃了,对着宇文宪怒吼,随后捂着脸不再说话。

    整整一个月!

    每一个字,都像是一座山,压在宇文宪心头。钝刀子在心脏上反复摩擦,捅进去以后,又抽出来。

    “你又是何苦,你为什么不相信我能救你回来呢?你难道不知道高伯逸只是玩玩而已么?他说的每一个字都不能信的。”

    宇文宪心中的火也灭了,剩下的只有悲凉,还有深深的无力感。没错,阿史那玉兹确实是对自己不忠,然而,这里有个前提,那就是对方想要的,他给不了。

    “你不是我,你什么都不知道!你什么都做不了!我没有办法,我能有什么办法!我不想一辈子在那个囚牢里,我要出去,我要回草原去,那里才是我的家!

    我是下贱,可我还能怎么办?”

    阿史那玉兹始终都不敢把高伯逸怎么引诱自己堕落的事情告诉宇文宪。因为她怕!她从内心深处恐惧那个男人,而宇文宪,根本不是高伯逸的对手。

    她不想让宇文宪怀着刻骨的仇恨,最后死在高伯逸手里。

    宇文宪像是刚刚才认识阿史那玉兹一样,眼中有诧异,但更多的则是失望。他感觉,自己从未了解过这个女人。

    “罢了,你好好休息,明天成亲吧。我走了。”

    宇文宪长叹一声,转身便走,不再停留。他还记得,当初洞房的时候,他揭开阿史那玉兹的红盖头,看到那张带着异域风情的活泼笑脸,还有那双灵动的眼睛。

    还有那热情得如同火焰一般的身体!

    一切美好的回忆似乎就在今天完全结束。

    人生若只如初见,如果回忆可以定格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那就好了。

    ……

    看到宇文宪失魂落魄的出来,宇文邕似乎明白了什么。哪怕他跟对方这两年多了不少不可调和的矛盾,然而,现在并不是落井下石的时候。

    因为,阿史那玉兹,名义上可是自己的皇后!哦,不对,阿史那玉兹已经沉入汉江了,现在这个叫阿史那阿依。

    宇文邕自欺欺人的想道。

    还未过门的皇后已经怀有身孕,这是何等的奇耻大辱。被扇耳光的可是他宇文邕,宇文宪不过是离了婚的老婆又被别人搞大肚子而已。

    虽然难堪,但这种事情也算平常事。

    一时间,宇文邕内心感受微妙。不至于说脸上火辣辣,可也不是石头人一样毫无羞耻。

    “皇兄,回去吧,回去再说。”

    宇文宪用低沉的声音说道。现在的他,就差没把“活死人”的字条贴在脸上了。

    “收兵,回皇宫。”

    宇文邕不动声色的对尉迟运说道。

    一行人回到长安皇宫,宇文邕和宇文宪屏退左右,在御书房内密谈。

    “兄长大概已经知道了吧。”

    宇文宪面如死灰道:“拉着臣弟去,不过是兴师问罪吧。”

    很显然,今天这个局,原本应该是两人同时见到阿史那玉兹,然后那场面就好看了。宇文宪觉得,高伯逸确实是老谋深算,可是自己的大哥宇文邕也不是省油的灯。

    “朕确实听到了一些风声,而且杨坚之前亲自确认过。”

    宇文邕略有些歉意说道。

    他也是没料到只能进去一个人,宇文宪单独面对阿史那玉兹,那是比较吃亏的。毕竟,面对曾经爱过的女人,大部分男人都不会说太狠的话。

    “皇兄,杨坚此人,心智坚韧,不似等闲之辈。还是注意一下比较好。今天的事情,臣弟觉得应该就是杨坚不动声色的怂恿皇兄的。”

    宇文宪将一直藏在心中的话告诉了宇文邕。他一直就觉得杨坚这个人,让他很不舒服。

    一个人做事太稳,而且又能把事情出色的完成,这样的人,不会是等闲之辈。

    就好比说,如果你脾气很差,但是却跟某个人相处得很好,那么,肯定是这个人想方设法的迎奉你。礼下于人必有所求,杨坚想要的东西,一定很大,只看有没有机会而已。

    当然,这话不能说得太直接。宇文邕并非是一个耳根子软的人。

    “朕会注意的。”

    宇文邕淡然说道,不置可否。他也是回过味来,今日杨坚确实有挑拨的嫌疑,不过这也算是人之常情罢了。

    毕竟,他跟高伯逸有私仇。想利用自己报仇,并不是什么不能想象的事情。

    “果然是高伯逸的种,对吧?”

    宇文邕脸上的笑容有点扭曲。他跟宇文宪二人,一个是心灵受伤,一个是面子受伤,真比较起来,还真是不太好讲谁更惨一点。

    “对,她亲口承认了。”

    宇文宪压住内心的怒火说道。既没有说是高伯逸勾引的,还是阿史那玉兹主动的。

    “长安的大家闺秀不少,朕近期为你安排一门婚事吧。”

    宇文邕轻声说道。

    “皇兄安排就是了。”

    宇文宪现在已经躺平,不再有什么别的想法了。结婚,对他来说不过是传宗接代的事情,其他的,无所谓了。

    “天色不早了,你回去休息吧。明日是朕大婚,你记得来,不然外人会有一些不好的猜测,你也不希望国家分裂吧?”

    宇文邕现在最是怕宇文宪想不开,然后明天自己大婚,他不来了!

    宇文宪要是不来,周国朝臣们会有很多不必要的想法,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一不留神就是一场风波!

    “皇兄请放心,臣弟还不是那么不知轻重的人,明日我一定到。不,是今日,现在已经过了子时了。”

    宇文宪站起身,对着宇文邕长长一拜道:“臣弟告辞。”

    “嗯,你回去吧。”

    宇文邕也给宇文宪行了一礼。

    两人间的这一礼,总让宇文邕觉得是宇文宪把曾经的老婆托付给了自己,而自己接受了他的请求。

第1299章 人生不得志十有**(本卷完)

    婚姻是爱情的坟墓,现代不少恋爱喜剧,演到结婚以后,就会草草完结,因为……后面没戏了。

    但是对于政治婚姻而言,从来都不曾有过什么爱情,倒是更像是“古墓技校”,在坟墓里修炼功法。

    至于能修炼出什么妖孽来,那就只有天知道了。

    周国皇帝的大婚,十分高调,然而本质上,跟平常人家并无不同。而且,这些热闹,跟阿史那玉兹也没有任何关系。

    她就像是个没有思想的木偶一般,坐在床上,等着宇文邕来寝宫“洞房”。

    “唉!”

    阿史那玉兹轻叹一声,内心有种难以言喻的悲凉。

    “宇文邕这个人,欺软怕硬。你越是软弱,他蹬鼻子上脸的可能性就越大。所以呢,如果你想在周国生存下去,就必须要嚣张一些,跋扈一些,蛮横一些。

    这样既显得无脑,很好对付,同时也会让人担心真的把你惹恼了,你会回突厥告状,或者用自尽一类的手法,让皇帝下不来台。

    所以,不懂事,不懂得忍让,这才是你的生存之道。宇文邕不确定换一个公主是不是比你更好对付,于是,他就会尽最大可能来忍让你。

    唯一要记住的是,一定不要对皇帝的权力感兴趣。无论宇文邕做什么,你都要表现出不感兴趣的模样。这样的话,只要木杆可汗还在,只要突厥还强大,那么宇文邕就奈何不了你。”

    高伯逸的话语犹在耳边。

    那个时候,他们正在床上“势均力敌”的酣战,不亦乐乎。阿史那玉兹可以发毒誓,这话当时她听过以后就忘了,根本没当回事。

    没想到,现在要洞房了,回荡在脑子里的,居然是当时高伯逸对宇文邕的分析,和自己到了周国以后的对策。

    更没想到,这一条“小小的”建议,居然还用得上!甚至很关键!

    只不过,一想到这里,阿史那玉兹就越发肯定,高伯逸当初只是玩弄她而已。甚至连沉浸的心情都没有,还可以边玩边思考国家大事这种深奥的问题!

    自己当时可是头脑一片空白,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做什么。

    “可恶!高伯逸,我迟早会要你好看!”

    阿史那玉兹恨恨的低声说道。

    “要我好看?没问题啊,不过我现在就可以要你好看。”

    阿史那玉兹记得对方说完这句话以后,他们就……

    “你为什么现在还不放过我啊!为什么啊!”

    高伯逸就像是心魔一样,一直缠绕着这位突厥公主,阴影挥散不去。那种全方位的碾压,那种看穿一切的睿智,让阿史那玉兹觉得自己在高伯逸面前就是从内到外都光溜溜。

    那是一种一丝不挂站在对方面前,被审视,被调戏,被玩弄又无从反抗,甚至还隐隐乐在其中的奇怪心理,和无法压抑的羞耻感。

    她忍不住双手抱头,披着沉重金银装饰的霞冠掉在了地上。

    在婚礼当中,头上的霞冠掉到地上,是极为不吉利的,尤其还是皇帝的大婚!阿史那玉兹白皙的面庞吓得有点扭曲了。她俯下身去捡霞冠,刚刚拿在手里,就看到一身酒气,穿着红色礼服的宇文邕,脚步有些轻浮的推开了寝宫的房门!

    宇文邕瞪大了眼睛,看着一脸惊恐的阿史那玉兹,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你在做什么?”

    回过神来,宇文邕面色极为难看,语气虽然平静,但却明显是压抑着怒气。

    “我嫌它太重了,就扯了下来,谁知道就掉地上了。”

    阿史那玉兹随手将霞冠丢在床上,瞪着眼睛看着宇文邕说道,似乎根本不打算跟对方讲道理。

    “草原的儿女,不会在意那些虚礼。”

    似乎是有些底气不足,阿史那玉兹又加了一句。

    “噢,是吗?”

    宇文邕冷笑道,已经到了爆发的边缘。

    “对,如果你敢对我不敬,那么,我这边就会有人回草原,禀告可汗。到时候两国交兵,你这个当皇帝的也不会好受。如果我们联合齐国对付你,你能不能坐稳这个皇位都难说得很。”

    阿史那玉兹似乎是觉得自己有所依靠,所以态度颇为强硬,这大大出乎了宇文邕的意料。

    一个女人,流落到了齐国,被高伯逸反复玩弄,回突厥如同丧家之犬。现在到了周国,到了长安,到了皇宫,居然抖起威风来了!

    一个破鞋而已,还真以为自己在突厥呢?她居然敢?

    “你还真把自己当个人物啊,你以为朕是宇文宪,还会惯着你么?”

    宇文邕气极反笑道。

    “我叫阿史那阿依,不认识什么宇文宪,我只知道陛下叫宇文邕。”

    阿史那玉兹睁眼说瞎话道,看到宇文邕没有对自己动粗,胆子瞬间又大了几分。她不由自主的想起高伯逸说的那些话,感觉全是至理名言。

    确实,在她看来,高伯逸跟人渣没有区别。可是,这年头当好人有用么?

    像宇文宪那样的“好人”,不是被宇文邕吃得死死的?有时候阿史那玉兹会忍不住自欺欺人的想,能随意玩弄一个突厥公主,而且不需要付出任何代价。

    这样的人,难道不是个手段超群的枭雄人物?

    这样一想,她的心里又平衡了。起码,被这种人玩弄,不算太亏。

    “你真以为朕不敢把你怎么样么?”

    宇文邕沉声问道。

    “敢,你当然敢,但是我也敢!”

    阿史那玉兹拔出头上的金簪,抵住自己白皙修长的脖子说道:“我要是宫里自尽了,可汗脸上会很难看。

    如果你敢对我怎么样,那么,我宁可一死,也不要你好过!你最好不要认为我是在开玩笑。我死了,也会拖着周国一起死,你真的可以不顾父兄的基业么?”

    阿史那玉兹如同展开的刺猬一样,让宇文邕感觉有些无从下手。

    怀柔,哄骗,宠着惯着?

    还是打入冷宫?或者,干脆让她得个什么病死在宫里?

    宇文邕脑子里闪过很多念头,最终,他还是妥协了。面对现实,人总要选择能走,好走的路,而不是一路作死,让自己脚下的路越来越不好走!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如果自己把阿史那玉兹打入冷宫,此事定然会传出去,如果传到木杆可汗耳朵里,对方会怎么想?

    历史上,李渊的夫人窦氏,年少的时候,就被舅舅宇文邕养在皇宫。有一日,窦氏就说出了令人惊异的话来。

    如果要战胜齐国的话,就要更多的宠爱阿史那氏,也就是突厥公主。这样的话,突厥可汗就会更好的帮我们。

    你看,连个几岁的孩童都明白的道理,宇文邕如何会不明白呢?

    鲜血淋漓的现实就是,他现在,确实奈何不了阿史那玉兹,甚至对方肚子里的野种,他也要捏着鼻子认了。

    要知道,如果这个孩子名义上属于“宇文氏”的话,无疑对加强突厥和周国之间的关系有好处!为了巩固与强援之间的关系,区区一个野种算什么!

    大丈夫能屈能伸!

    “你果然是长于帝王之家,朕佩服之至。”

    宇文邕拱了拱手,言不由衷的说道。佩服是假的,拿对方没办法才是真的。高伯逸敢跟突厥公主翻脸,反正迟早会跟突厥干架的。

    然而宇文邕却不敢跟突厥翻脸。

    想象唐初的李二陛下都跟突厥签下城下之盟,更何况现在的宇文邕呢?

    “陛下已经入完洞房了,请屏退所有下人,然后出去!”

    阿史那玉兹不客气的说道,语气没有一点商量的余地。

    这种态度,简直就是把宇文邕的脸按在地上反复的摩擦!

    忍住,忍住!

    穿着大红色礼服的宇文邕,现在就想让阿史那玉兹“见血”!不是破瓜而流血,而是被他打出血!

    而当了几年皇帝所养出来的“静气”功夫,让宇文邕冷静了下来。

    阿史那玉兹新婚之夜就如此做派,只能说明两个问题。

    要么,这家伙就是个蠢货,而蠢货一向是好控制,而且威胁小的。干掉这个蠢货,且不说木杆可汗会毫无反应,哪怕再派一个人来,万一笑里藏刀,精于算计怎么办?

    这等于是给自己身边埋雷,实在是要不得。而阿史那玉兹也算是知根知底,两害相权取其轻,容忍一下这个蠢货的放肆,似乎是一个较好的选择?

    那万一阿史那玉兹不是蠢货,而是有所凭借呢?

    这样的话,就更加奈何不了她了!

    所以无论对面的女人是刁蛮任性没脑子,还是后台硬,腰杆硬,都是不能忽视的存在。

    “如此也好,那就随你好了,不过三日后的朝会,你必须出现在大殿内,坐在朕身边。如果这点都做不到,那么,朕也只好现在就送你出长安城了。”

    宇文邕也适当的表现出了一定的强硬和坚守底线。因为三日后朝会,阿史那玉兹在群臣面前亮相,则是表明自己得到了突厥人的强援。

    这样对于震慑国内蠢蠢欲动的关中世家,有着极为关键的用处。如果阿史那玉兹在这样大是大非的事情上撂挑子,那么,就真的留她不得了。

    “可以的,到时候听你安排。”

    阿史那玉兹淡然说道。

    宇文邕松了口气,眼前这位,总算还没骄横得昏了头。

    既然没昏头,那一切都还可以谈,今天就只能这样了,后面的事情,后面再说吧。

    “告辞。”

    宇文邕转过身,干净利落的走了,没有丝毫停留。

    新婚之夜,新郎连新娘的手都碰不得,而这个新郎居然还是皇帝!这样的奇耻大辱,宇文邕将来一定会把场子找回来。

    等灭掉了齐国,干掉了高伯逸,降服了突厥……之后。

    嗯,前提条件貌似还挺多的。一想到这里,宇文邕就感觉十分沮丧。

    人生不得志,十有**,越是位高权重,越是不敢轻动,越是不容易满足。而你却也无法后退,无法成为普通人,享受那简单平凡的幸福安宁。

    “唉!”

    宇文邕长叹一声,看着天上挂着的一轮满月,却是感觉心被天狗咬了一口。

    ……

    宇文邕走后,阿史那玉兹像是全身虚脱一样,瘫软在床上。刚才的强硬凶狠,都是装出来的!要是她敢自杀的话,高伯逸第一次威胁她的时候,她就应该自杀的。

    然而,她没有做那样的选择。在她**于对方几天后,阿史那玉兹将高伯逸留下的毒酒,加到肉里面丢给门外的野狗吃了。

    结果那条野狗一点事情都没有!

    也就是说,当初如果她有玉石俱焚的勇气,有抛弃一切的胆量,那么很有可能高伯逸不会对她做什么,甚至,她依然也能回到草原!

    反过来想想,酒壶里的机关,并非百分百安全。万一高伯逸操作不小心,把自己给毒死了,那岂不是阴沟翻船?

    所以很多事情事后推敲,揣摩,是能够发现破绽的。可惜自己当时愣是没看出来!

    这也同样说明,自己不仅胆量不够,心智也不是高伯逸这样的老狐狸的对手。一步错,步步错,等想回头的时候,却发现自己早已无法回头。

    “唉。你为什么不能成为我阿史那玉兹唯一的男人,站在我身后保护我呢?”

    草原人崇拜强者,崇拜英雄,是非观念淡漠,一切以生存为主。经历过很多事以后,特别是刚才她想起高伯逸的嘱咐,跟宇文邕“过招”不落下风的时候。

    才知道当初一次又一次玩弄她身体的男人,是怎样的厉害角色!

    “我已经给你留了种,你应该不会再把我怎么样了吧?”

    阿史那玉兹摸了摸自己还很平坦的小腹,喃喃自语的说道。

    人生不如意十有**,说的就是她这样的情况吧。至少阿史那玉兹是这么觉得的。

    ……

    邺城,楚王府的书房里,郑敏敏乖巧得如同一只睡着的猫咪,坐在高伯逸身边,安静的看着对方阅读自己整理出来的账册,嗯,就是从杨愔那边弄来的。

    “这次你在淮南,做得非常好。杨愔用那些期货合约换来的粮食布匹,足以稳住淮南的局面。明年开始,准备讨伐周国。你就跟在我身边,把那些大事小事都记下来。”

    “好的阿郎,不,高都督。”

    郑敏敏笑着将小手放到高伯逸的掌心,上面有一张红纸。

    “我的生辰八字,以后我的一切就交给你了。我要写一本书,记录你所做的丰功伟绩。”

    (本卷完,下卷:风萧萧兮易水寒)

第1300章 励精图治(上)

    位于邺南城边上的三台,已经被改为书院,号为“无名”,寓意就是书院并不需要名字,这只是一个学知识的地方而已。当学生走出书院,就跟这里的一切无关了。

    书院里的老师,与其说是传道受业解惑,跟学生有着极为密切关系的“师父”,倒不如说是后来朝代里常有的“西席”。

    一句话概括:量大管饱!

    不仅教师多,学生多,地方大,而且只接受走读,也就是说,到点上课,放学回家,非常“自由”。

    学制短,不讲求师生关系,目的只是为了给社会输送相关人才。

    书院门口被人放了一块巨石,上面用殷红的油漆写着:升官发财,莫入此门。

    一般人都不得其意。

    然而,哪怕是号称“量大管饱”的走读式教学,哪怕写着“劝退”的座右铭,也因为报名的人实在太多,而不得不设置各种考核。

    有钱人看不上这里,有地位的世家不把它当回事,没钱没地位的人家,希望改变现状,首先就是要读书学习。于是这间“无名书院”,就成了很多人的起点。

    一时间邺城乃至周边,到这里读书的人趋之若鹜,直接带动了邺城郊外的“租房”业务。嗯,这些“学社”,也是官府盖的,住进去一样要花钱,只是很少罢了。

    在这间书院读书可以选择不交钱,然而读书之人的爹妈或者兄弟就得拼命的为朝廷服徭役!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这话到哪里都适用。

    邺西城很多刚刚摆脱“奴籍”的六镇鲜卑子弟,在父母的督促下,来到这里读书,而他的父辈和兄弟,不少人就得从军,或者多服徭役,参与齐国的建设。

    两年前的惨败,袍泽惨死在高伯逸刀下的那些仇恨,貌似渐渐在淡忘。

    毕竟,人总要向前看,比起那些不共戴天,完全谈不到一起去的河北世家,高都督这厮……不,他老人家,简直可以算是圣人了。

    还是家族的发展比较重要。

    那些六镇子弟里面稍有头脑的人都能看出来,进了“无名书院”,读书识字以后,将来的路要好走得多。

    至于那块巨石上写着的话,不要当真,高都督这个人,平日里最喜欢正话反说。

    ……

    “看到一茬又一茬的韭菜在茁壮成长,我心甚慰啊。”

    无名书院门口,高伯逸一身厚重的棉袄,他双手拢袖的感慨说道。

    他身边站着的是李德林,而秘书郑敏敏,像是透明人一样,无声无息,几乎让人感觉不到存在。

    “主公太谦虚了,多少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夫,想上升却没有通道,主公给了他们一个向上的通道,史官们会记下这一笔,让主公名垂青史。”

    李德林拱手对高伯逸行了一礼说道。

    “某些人,就是不明白。这育人跟种地一样,要好好打理的,怎么能随便把人当草芥呢?哪怕是草,也是值钱的药草,可不能随便糟蹋。

    将来齐国强大了,需要更多读书识字的人,这样国家才能发展。你把所有人都弄成了愚民,他们也创造不了多少价值的,唉。”

    高伯逸摇头叹息道,瞥了一眼郑敏敏。这位秘书的脸红的掩盖不住,毕竟,觉得高伯逸办无名书院浪费时间精力的话,就是她最先说的。如今李德林的话,不亚于直接打脸。

    “主公所言甚是,不过割韭菜这个词颇为不雅,应该说,是主公成就了他们的人生,而他们则是用自身来回馈主公,应该是这个道理。”

    李德林不动声色的拍着马屁。对于高伯逸的“割韭菜”理论不以为然。

    这年头,割韭菜已经是良心统治者了,要知道,传统做法都是敲骨吸髓,乃至生吞活剥的。那是要斩草除根的干活!韭菜割了毕竟还会长嘛。

    “自从主公开了这所无名书院后,邺西城的治安好了不少,六镇鲜卑们也老实了很多,他们的子弟在这里读书,不亚于人质。谁敢闹,就是不把自家子弟当回事,主公这一招釜底抽薪,可谓是妙哉啊。”

    李德林由衷钦佩的说道。

    六镇的那些俘虏,当了两年的奴,现在脱了奴籍,反倒是不好管理了。从军是他们最好的出路,然而,从军的话,要么这些人出工不出力,要么,平时乖巧,关键时刻却是会直接给你一刀!

    你是用还是不用?

    高伯逸利用三台的根基,稍微装修下,开个“速成学校”,给没有出头之日的六镇鲜卑子弟开了一条路。

    虽然这条路不容易,也得跟邺城其他的普通人家子弟竞争,但怎么说也比暗无天日强太多了!人就怕没有盼头,一个人这辈子可以苦一点,但是如果祖祖辈辈都要苦下去,那么造反就是他们唯一的出路。

    而高伯逸用服徭役和无条件从军,来支付家族子弟入学的花销,可以说是神来之笔,双赢的买卖。

    六镇鲜卑认为他们不会被高伯逸当做是“消耗品”,因为如果消耗掉了,那么谁来支付学费?

    而官府也不用担心这些人造反,因为他们的子弟,已经从邺城的“外人”,变成慢慢融入到这座城市的“自己人”。

    读书难道不比跟自己一样去战场上刀口舔血要舒服?

    哪个做父母的,不希望自己的孩子比自己过得舒服呢?

    而这些人出来以后做什么呢?

    给官府打杂,做各种需要粗通文墨才能做的事情。至于以后能混到什么地步,全靠自己造化了。

    “对了,洛口仓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高伯逸不动声色的问道。

    今年齐国粮食丰收,再加上没有打仗,粮食消耗的“预期”远远跟不上,造成了粮价暴跌!在此紧要关头,高伯逸命邺城中枢平价从自耕农手里收购粮食,并囤积于各地水次仓。

    由于自耕农及时得到了购买粮食种子(这个年代粮食种子就已经专业化了),以及归还贷款的资金,因此大规模破产和向世家借贷卖身的事情并未发生。

    这应该是他们这几十年来,过得最舒坦的一个年关了。

    北齐官府此举极大稳定了各地的社会秩序,今年临近春节的时候,邺城街面上看起来比往年热闹了许多,很有些“盛世美景”的幻象。

    粮食收上来了,府库堆得太满,无处安放。于是高伯逸在朝会上提出,在洛阳以东,巩县东南兴建超大型粮库,并命名为:洛口仓。

    并由荥阳郑氏出面,组织徭役兴建粮仓,设计有三千窖,每窖可藏粮八千担,规模之大,可谓是骇人听闻!

    为了让工程顺利完工,高伯逸任命郑敏敏之兄长郑元德为洛州转运使,专门负责督造洛口仓。之前名不见经传,只在淮南偶露锋芒的郑元德,一时间变得炙手可热起来。

    这其间高都督与荥阳郑氏有什么见不得人的py交易,那就不得而知了,总之,为了让儿子升官升的更快,他爹郑述祖几乎把吃奶的劲头都使出来了。

    工程的进度颇为喜人。

    “回主公,已经完成了一部分,并且开始存粮。由于洛口仓颇大,因此要建成不是一天两天。卑职觉得,一边收,一边建,灾年放粮,丰年收粮,两不耽误。”

    李德林拱手说道,他在心中早已打好了腹稿,知道高伯逸会问什么事情,这是当宰辅的必修课了。高伯逸虽然不是齐国皇帝,但是现在随便找个人问问,又有哪个傻子会把龙椅上的儿皇帝高潜当回事?

    只是很多事情涉及到“政治正确”,不方便说出来罢了。

    “杨愔做事守成有余,进取不足。你很好,两个都能把握住。那就按这个方法来,三年内,把洛口仓填满,它会成为齐国的定海神针。”

    洛阳残破,让洛口仓的作用少了一大半,还要担心有人利用洛阳控住洛口仓,那样就能实质性的造反了。

    李德林瞬间明悟,高伯逸这是在走一步很大的棋,洛口仓,不过是第一步,也是争议最小的一步罢了。除了心怀不轨的世家,讨厌官府粮仓抑平粮价外,还有谁会讨厌洛口仓的存在?

    哪怕服徭役的那些人,只怕也是心甘情愿的干活。为什么呢,因为这座粮仓盖好了以后,灾年他们就多了一分活下去的希望。

    有谁会跟自己的小命过不去呢?

    李德林明白,高伯逸做事的风格,就是尽可能多的人,站在他那边,然后占据所谓的“大势”。大势都是一点点的积累起来的。

    比如说现在在邺城开速成学校,其实就是在积累大势,只是一般人都看不出来罢了。开学校的钱,靠徭役肯定不够,很多都是高伯逸自掏腰包解决的。

    要不然,如果动用府库,朝廷中枢又要扯皮,世家的人又会从中作梗,要有结果,谁知道猴年马月了呢。

    任何谋士,逃不过两点。

    第一个,主公不能是个酒囊饭袋,那种扶不起来,拉不动,带不起的主公,最是让谋士失望。

    而第二个,则是能听得进去话。如果主公虽然能力强,但是刚愎自用,根本不听谋士的建言,那么,这样的人也是不值得追随的。

    高伯逸这个人,既是能力强悍,同时又能头脑清醒,只要你说的是有道理的,那么他从谏如流毫不含糊。

    在李德林看来,高伯逸篡位成功完全没什么悬念,只要他不突然的失心疯或者被人刺杀。唯一有悬念的事情,则是他能不能一统天下,结束几百年的分裂。

    无数仁人志士,都没有办到的事情,他能不能做到呢?

    一时间,李德林居然保持着拱手行礼的姿势,有点走神。

    “可以了,不必行如此大礼,这又不是对你施加什么大恩大德。”

    高伯逸微笑着按下李德林行礼的双手道:“朝廷已经休沐了,你也回去休息吧,今年辛苦了,明年,也拜托你了。”

    高伯逸意味深长的说道。

    李德林想起了支持刘裕北伐,在后方保证粮草供应的刘穆之。他感动的点点头道:“必为主公效死。”

    “我知道你不爱财,放心,青史之上,必有你一席之地,回去看看夫人孩子吧,你也很久没回老家了。”

    “告辞,主公,您也好好歇一歇。”

    李德林深深一拜,转身离去。

    等他走了以后,高伯逸转过头看着“隐形人”郑敏敏问道:“有话就说别憋着,一看你这样子我就知道你有话要问。”

    “六镇鲜卑会有今日,完全拜高都督所赐。结果现在,他们又不得不依靠高都督,乃至他们的后代,都要靠着从高都督手里漏一点残羹冷炙才能活下去。

    人们却世代称赞高都督仁义无双。

    这就是现在的世道么?”

    郑敏敏有些迷茫的问道。

    没办法,毕竟眼前这个她爱的男人实在太坏了。在她认识的人当中,没有比高伯逸更坏的人。

    “你是一个地主老财,村里有个身子壮硕的人,老是对你不怀好意想揍你,那你要怎么办?”

    这个问题问得好!

    郑敏敏想了想说道:“地主老财家里多的是护院,打一顿不就结了?”

    “图样图森破。”

    高伯逸摇了摇头,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郑敏敏对此早已习惯,她接着问道:“那要怎么办?”

    “给邻村的壮汉钱,让他们趁人不注意,狠狠的教训一下想对付你的那位,把他打残,但是不要打死。

    然后你就派人去慰问,给他钱,给他好吃的,让他好好养伤。

    以后,他就是你的打手。”

    高伯逸淡然道。

    还可以这样?

    郑敏敏顿时感觉三观崩坏。

    “如果那位伤好了以后,还要打你怎么办?”

    “恩将仇报之人,不会得到任何信任。这样的人,哪怕你不去对付,老天也会收了他,这种人又有什么可怕的?”

    高伯逸反问道。

    郑敏敏顿时无言以对。她甚至还能引申一下,这位壮汉的儿子,依然会给财主当护院,如果生了女儿,那估计就是给财主儿子当小妾什么的,一家子都绑定在财主家。

    那时候他们恐怕早就忘记当初为什么看财主不顺眼了。

    郑敏敏抬起头看了一眼那块巨石上写着的“升官发财,莫入此门”,心中好像有了一丝不太确定的顿悟。

    “放假了,明天你先回荥阳老家吧,年后上班,现在让竹竿送你回去。”

    高伯逸自顾自的往“无名书院”的台阶上走去。

第1301章 励精图治(下)

    公元563年春,北齐并省行台都督斛律光,河东刺史独孤信,集结了三万边军和镇军,以及数量相当的民夫,在河东开垦荒地。

    一面开荒,一面挖掘汾河引渠。在民夫屯田开荒的同时,三万边军开始在军屯以南修筑土垒,似乎一点都不担心周军出击。

    更像是勾引韦孝宽带周军出战!

    此举极大刺激了神经紧绷的宇文邕,这位皇帝下令,玉璧城边军禁止出战,违令者斩。他本人,则是亲率宿卫府兵精锐万人,前往蒲坂城坐镇。

    同时调宇文宪去汉中剿匪。成家公孙氏在汉中扯旗造反,又不攻打县城,利用地形跟官府周旋,已经灭了当地几股镇军,以至于周国官军被压缩在县城不敢出城,情况颇为危急。

    而远在成都的尉迟迥不敢轻离蜀中,要知道,占据蜀地的势力,无论是谁,都会在成都驻扎重兵,毕竟这里的战略地位,实在是太过于重要。

    然而,齐军这次似乎并不是要攻打玉璧城,而是在为攻打玉璧做准备。独孤信与斛律光二人分工,斛律光带着部分精锐防备周军突袭,独孤信则是引导民夫挖掘汾河河堤。

    他们要做的事情很简单,那就是先引流,减少水势,然而再在玉璧城上游某处低洼的河段破坏河堤,使得汾水改道!

    不敢出玉璧城的周军,完全成为睁眼瞎,根本不知道齐军在外面到底是做什么。等他们明白过来的时候,就发现,挨着玉璧城的汾水,已经改道了!

    改道了!完全不错这里经过了!

    事实上,后世之人在考证玉璧城遗址的时候,惊讶的发现,史书上记载临近汾河的玉璧,却离此刻的汾水相当之远,而且除了地下水外,根本没有其他水源!

    这就意味着,韦孝宽当初守玉璧的光辉事迹,启发了后来的兵家之人,于是,不知道哪位大神下手,直接把汾水弄改道了!

    到唐代的时候,这里就再也没什么出彩的事迹,可以从侧面证实,让汾河改道这种缺德事,似乎隋唐时期就有人干过了。

    独孤信和斛律光二人,正是得了高伯逸的军令,率领边军的民夫虚晃一枪,赌周军不敢轻动!独孤信等人也是没想到,周军居然真的会这么怂,真就不敢出玉璧!

    直到汾水被挖断流后,才如梦方醒,可惜这时候齐军早已严阵以待,根本没机会打破局面了。虚则实之,实则虚之。

    打仗的时候,自己这边的主帅,就是要去猜对手是怎么想的。

    韦孝宽认为这是齐军的诱敌之计,会有一支精锐人马埋伏等着自己带着玉璧城守军出城后,伏击,然后顺势攻城。

    这样风险太大了。

    韦孝宽也可以认为,是高伯逸在故弄玄虚,其实另有所图。

    只不过,双方手里的本钱完全不一样。同样的赌局,高伯逸输得起,而韦孝宽输不起。他只能保证,玉璧城不失,那就是保本,至于能赚多少,那要看有没有机会。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所以这次他赌输了。其实周国在齐国的密谍,也打听出了很多有用的信息。比如说,齐国去年丰收,比如说,齐国正在洛阳以东建设一个无比巨大的粮库。

    建这么大的粮库做什么,难道只是为了抑平粮价?具有相当政治头脑的韦孝宽不这么认为。他判断,齐国大概要迁都洛阳了。

    当然,这里有一个前提条件,便是洛阳能保证安全。所以显而易见,灭掉周国以后,才能迁都洛阳,才能用洛口仓的粮食,来稳定首都的粮价!保证庞大的首都人口用度。

    有鉴于此,韦孝宽才不敢拿玉璧城开玩笑。哪怕他心里隐隐约约觉得这次齐国人真的不是在引诱他出城。

    当玉璧城外的汾水断流后,韦孝宽双目一黑,直接晕倒在玉璧城头。等醒来以后,他不顾辛道宪等人的劝阻,秘密出城前往蒲坂。

    ……

    蒲坂城城头的签押房里,挂着各种周边地形图,满是肃杀的味道。宇文邕面色难看的盯着跪在地上的韦孝宽,压抑着怒气问道:“勋国公,你刚才说什么?”

    “老臣是说,玉璧有可能守不住,请陛下早做打算。”

    韦孝宽站起身,对着宇文邕行了一礼说道。

    “那,你要怎么办?”

    “死守蒲坂,玉璧能拖一天是一天。这次齐国人花了很大气力,来改造汾水河道,或许他们现在都还在挖掘。

    此乃阳谋,如果我们无法打破封锁,只能任凭他们为所欲为。”

    韦孝宽有些无奈的说道。

    不要小看一条河,汾河不仅仅让玉璧城具有了“依山傍水”的优势,防守上加分不少,而且还是玉璧城稳定的水源之一。

    甚至可以说是唯一。

    玉璧城里打的那些井,水位都在逐年下降,每次都要继续往深处挖,才有水继续出来。后世有人去玉璧城遗址闲逛的时候,发现这里已经完全没有水了,甚至可以说很干旱!

    齐军这一招,堪称是釜底抽薪,最是歹毒不过。当初高欢其实也干过这事,不过时间仓储,也没系统规划怎么引水,怎么破坏原有河道,于是战后汾水就十分顽强的恢复了旧有路径。

    少了汾水的帮助,玉璧城,弱点其实已经很明白的摆在敌人面前,只是宇文邕还不愿意去面对现实罢了。

    “真的没有办法补救了么?”

    宇文邕沉声问道。

    “陛下,不是微臣说丧气话。汾河只是开了个口子而已,现在看,玉璧城还稳如泰山。可是,高伯逸并非庸碌之辈,他一定会用各种手段削弱玉璧城的防御,等他要动手的时候,估计……”

    韦孝宽没有说下去,不过后面的话倒也很好猜,无非是玉璧城被对方削得跟普通城池一样了呗,还能有什么呢?

    很多事情,不能说没有一点预兆。毕竟,挖汾河这事,高欢也干过。高伯逸做得更聪明,因为他是引渠灌溉农田,一面将玉璧城外的河水引走,一面肥了自己这边的土地。

    屯田的粮食,到了秋季就能成为齐军围攻玉璧城的军粮。高伯逸这一招,只怕是筹谋了许久,到现在才发动,原因只有一个。

    从前高伯逸输不起,所以不敢搞。而现在他“输得起”了,自然下手也不会客气。

    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这个道理高伯逸是很明白的。

    “嗯,就算是这样……那你打算怎么办,朕也是很担心,毕竟玉璧是周国门户。”

    宇文邕态度终究还是软化了下来,此时追究韦孝宽的责任,太不现实了。玉璧城,没有韦孝宽不行,周国没了他更不行!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只能看看如何补救了。

    “在蒲坂城周边深沟土垒,利用黄河为掩护,积极防御齐军攻城。蒲坂城虽然不是天险,但是位置得天独厚,可以很容易得到关中各地的支援。

    陛下励精图治,周国只会越来越好。敌军哪怕打到了蒲坂,也不会那么轻松就攻破蒲坂,陛下在长安,还可以从容应对。”

    韦孝宽这话说了像是没说一样,大概意思就是,蒲坂这个地方,才是真正的胜负手所在,不要把希望寄托在玉璧城上面。

    他还有句关键的话没说:最好先做好玉璧城失陷的准备!

    “知道了,那朕叫齐王回来,在蒲坂城构筑防线,以防万一。并给予他募兵之权,这样总可以了吧?”

    宇文邕有些无奈的说道。

    他很不想给宇文宪兵权,但是怎么说呢,皇室里面能打的,就宇文宪而已。难道要他把兵权都交给韦孝宽这样的“外人”?

    万一他们联合起来,把自己卖给高伯逸怎么办?

    不得不说,这个可能性不仅有,而且还非常大。现在周国国势倾颓,宇文邕已经不敢把这种大事交托于任何人手上。

    “陛下,微臣有一计,可保蒲坂暂时无忧。”

    说这话的时候,韦孝宽面色略有些纠结。

    “朕听着呢,说吧。”

    “晋阳,齐国重镇,本来牢不可破。然而前些年元气大伤,如今实力未知。不若去信给木杆可汗,让其带人劫掠晋阳。

    若是成,齐军必退,今年玉璧无忧。若是不成,突厥与齐国互相消耗,我们的日子会更好过些。”

    道理是这个道理,只是,突厥人也不是傻x,总不会你说什么他们就听什么吧?

    宇文邕有些疑惑的看着韦孝宽,期待他的下一步解释。

    “陛下,写封信,派个使者去一下,又不损失什么。突厥人爱金银,送点金佛给他们便是。陛下灭佛,不是弄了很多这样的东西么?”

    韦孝宽笑着说道。

    这件事惠而不费,成了,相当于请了个强力打手去骚扰北齐。不成也无所谓,只当派使者去查看了一下突厥的风土人情。

    再好也没有了。

    宇文邕微微点头道:“言之有理,试试倒也无妨。”

    试试肯定没问题,只是他面前还有个难题。如果要派人去突厥,请木杆可汗帮忙,那么对方定然会问起阿史那玉兹的情况。

    所以,让这位突厥公主,写一封亲笔信,绝对是很必要的。

    可是,自从成亲以来,宇文邕跟这位突厥公主,几乎处于“老死不相往来”的状态,宫里甚至还有传言,突厥公主阿史那玉兹肚子里的孩子……似乎不是宇文邕的种!

    在这样的情况下,阿史那氏如何能写信,让木杆可汗出兵?想想也觉得不可能啊。

    “爱卿倒是给朕出了个难题啊。”

    宇文邕轻轻扶了额头一把,脸上写满了无奈。这让他面前的韦孝宽极为尴尬。突厥公主的事情,既是宇文邕的“家事”,却也更是周国的国事。现在这个时候,已经是容不得任何的马虎大意了。

    能出八分的力气,那就不要只出六分。如果可以全力以赴,那就务必要做到最好,

    韦孝宽对宇文邕双手拢袖,深深一拜道:“陛下,周国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刻了。请陛下抛弃成见,稍微忍耐一下,国事为重。”

    看到最近因为齐军的骚操作而多了不少白发的韦孝宽要行大礼,宇文邕连忙上前扶住他道:“爱卿放心,朕一定尽全力促成此事,定然不会让你们这些前线将士寒心的。”

    这话说得情真意切,只是不知道能做到几分。韦孝宽知道,当皇帝的嘛,需要你的时候,自然是好话说尽,礼贤下士。

    然而不需要你的时候,贺若敦的下场,足以让所有人警醒。

    皇帝的承诺,听听就好,你若是当真,那就是真蠢了。

    “陛下,军情如火,微臣还要坐镇玉璧,这就先行告退了。”

    韦孝宽谦恭的行礼道,丝毫没有摆勋国公的架子。哪怕现在周国国内很多老臣已经不把宇文邕当回事,表面不动声色,心中则是对这个皇帝不以为然。

    “爱卿去吧。”

    宇文邕疲惫的摆了摆手,等韦孝宽走后,他才像是身体散架一样,瘫坐在又冷又硬的石凳上。

    齐军的动向,其实是有些出乎他意料的。然而仔细想想高伯逸的做事风格,倒也在情理之中,反正就是那种一切都稳步推进,不急不缓的味道。

    让他非常难受。

    齐军一直在做攻打玉璧的准备,他案头上放着各种从齐国国内而来的情报,这一次,似乎高伯逸是志在必得。

    一股彻骨的寒意,从宇文邕的脊椎骨慢慢上升到头顶,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冷颤。周国诸公皆可降,唯独宇文氏不可降。

    正因为宇文邕明白这个道理,他才觉得害怕。

    他好不容易才坐上这个位置,还没有实现自己的抱负,居然就要被敌人一锅端了!这让人情何以堪?

    为了让周国强大,他殚精竭虑,他不近女色,他夙夜辛劳,结果呢,局势依然是一点点的朝着齐国那边倒下去。

    “朕,何以至此?”

    宇文邕长叹一声,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

    他很快就会回到长安,却不得不……很恶心人的去求阿史那玉兹。

    嗯,现在叫阿史那阿依。

    这叫他怎么开口?

    感觉跟条狗差不多的。

    宇文邕再次叹了口气,比起韦孝宽等人在前线拼杀,他觉得自己一点都不幸运。他面临的麻烦很大,偏偏还不能告诉别人。

    “阿史那玉兹,朕是不得已求你,若是你还想活命,就不要挑战朕的底线!”

    宇文邕恶狠狠的自言自语道。

第1302章 得意洋洋

    “陛下,公主正在休息,您不方便入内。”

    长安皇宫内某处后宫门口,粗壮的突厥女仆拦住想进去的宇文邕,跟他带来的宿卫军官直接对峙,双方气氛非常紧张!

    自从新婚之夜吵了一架后,宇文邕和阿史那玉兹有默契一般,绝不同时出现在一个场合,除非必要(比如祭祀和朝会)。

    而平日里,双方更不会有什么往来。

    宇文邕是皇帝,他这样容易理解。只是没想到阿史那玉兹如此的刚,倒是有些出乎知情人的意料。

    “朕如果今日一定要进去见皇后一面,你们会如何?”

    宇文邕面色阴沉的问道。

    阿史那玉兹不给自己面子也就罢了,连她的下仆都是如此嚣张,看来,不给她们点颜色看看,是不行了。

    “如果是那样的话,那么奴会先杀了陛下,随后自杀!”

    这位突厥粗壮健女仆也是异常刚烈。

    “贱婢尔敢!”

    尉迟运拔刀向前,对面的女仆也拔刀而出,双方激烈对峙之下,似乎一点火星就能引爆炸药!

    “尉迟运,退下。”

    宇文邕深吸一口气,压下内心的怒火,不动声色的给尉迟运使了个眼色。

    “你们都很不错。”

    宇文邕一语双关道。随即他指了指门里面继续说道:“不要在朕面前充什么英雄,你们还不配,你们最多也就是个莽夫而已。

    去跟公主说,就说朕有点事情想跟她商量一下,见还是不见,随意。不过如果她敢拒绝了话,那么,你们就不要怪朕下手。

    宫里的水井,淹死过不少人呢,朕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么小的井口,怎么就有人能掉进去。你们能告诉朕为什么吗?”

    宇文邕的话,让在场所有人都遍体生寒,不单单是突厥那边的人这么认为,哪怕是尉迟运,也感觉宇文邕确实变了,很明显比从前变得阴沉多了。

    不一会,突厥健硕女仆进去后又出来,有些不习惯的拱手对宇文邕说道:“陛下里面请,不过只能您一人进入,今日其他人都要守在外面。”

    “也包括你们,对么?”

    宇文邕问道。

    健硕女仆微微点头,深吸一口气不再言语,无奈的退到一旁站好。

    宇文邕昂首迈步而入,只有他是往里面走的,而其他人,都是朝着门外而去。很显然,阿史那玉兹的话,在这座后宫里很管用。

    嫁到这里来的时候,就已经被人搞大了肚子,阿史那玉兹当然是个坏女人。不过从对方现在表现出来的一些东西看,哪怕是坏女人,这厮也是个有点头脑的坏女人。

    满怀心事的走进寝宫,宇文邕就看到摇椅上斜靠着一个小腹微微隆起的女子,露出光洁又白皙的匀称小腿,有一搭没一搭的晃悠着。

    “陛下日理万机,连亲近女色的时间都没有,怎么有时间到我这里来呢?”

    阿史那玉兹懒洋洋的问道,连动都懒得动一下,更不要说是行礼了。

    她的话让宇文邕一阵阵的青筋暴起,不过最终还是忍住了内心的愤怒。

    “朕是为了周国万民而来。”

    宇文邕大言不惭的说道。

    这种鬼话,以前说不定真能忽悠住阿史那玉兹,可惜这个女人被高伯逸玩弄了一个人,也多少体会到了一些世道的险恶跟人心的诡谲。

    “拜托啊,请陛下说说人话。你明明是为了自己的龙椅而来的,为了宇文氏的基业而来的,不要说得那么虚伪好不好。

    莫非陛下还以为我是不谙世事的女子,随便被你哄一哄,就觉得你是救世救民的活圣人么?”

    阿史那玉兹满含讥讽的说道,一点都不讲客气。

    “罢了,朕不想跟你兜圈子,来个痛快点的,朕希望你父木杆可汗,能够派一支兵马攻打齐国幽州,如果可以,能攻打晋阳,那是更好。

    朕就是为了此事而来的。”

    既然阿史那玉兹不是三岁小孩,那些忽悠人的招数,也骗不住这个女人,干脆还是实话实说好了。饶是如此,宇文邕也感觉到了一阵阵的憋屈与无奈。

    一般来说,皇帝就是这个国家最任性的人。一直都是他想怎么样,别人得配合他来行动。曾几何时,皇帝需要向一个异族女子低头的?

    “噢?原来陛下是想让妾身写一封信回草原啊。我是说呢,陛下这么忙,怎么舍得来我这里,原来如此啊。”

    阿史那玉兹露出“果真如此”的恍然大悟表情,嘴角却是微微勾起,带着几分冷笑。

    不容易啊!

    她憋屈的蹲在这名为后宫,实为囚牢的地方好几个月,宇文邕最终还是向她低头了。

    “写信呢,其实也不是不可以。但是这里头,稍微有点问题。”

    阿史那玉兹卖关子说道。

    “什么问题?”

    宇文邕皱了皱眉头,他很不喜欢这样的说话方式,然而如果可以,他又怎么会仰仗阿史那玉兹呢?

    一个破鞋算老几!

    “凭什么?”

    阿史那玉兹红润的小嘴里吐出三个字来。

    “你!”

    宇文邕气得怒发冲冠,几乎想掉头就走。

    最后还是忍下来了。

    如果突厥人在战略上不配合自己,那么周国今年会很危险,齐军已经有了相当大的动作,高伯逸这次是来真的,不会善罢甘休的。

    “帮助周国,就是你出嫁到这里的最根本原因。如果你做不到这一点,那么,换个人来也一样。”

    宇文邕暗示道,话术不算太高明,不过很直接。

    “那你就换呗,我最多回去后受到些许冷眼。而你呢,会不会从龙椅上跌下来,难说吧?”

    阿史那玉兹油盐不进,似乎一口咬定,是宇文邕离不开她,而不是她求着宇文邕!

    你还别说,阿史那玉兹此时还真是号准了宇文邕的脉。以后如何不好说,毕竟,突厥和周国的强弱是在不断变化的。但就说现在,宇文邕是不敢对自己怎么样的。阿史那玉兹就是坚信这一点。

    “既然是求人,那就要有求人的态度。陛下这个样子,倒是像在命令我。我现在心情不好,不想吃这一套,你能把我怎么样?”

    阿史那玉兹瞥了一眼宇文邕说道。

    “好吧,那么,你想怎么样呢?”

    “这里很闷,我不想住在这里,在长安城郊外,给我盖一座行馆,我住那里。”

    阿史那玉兹提出了一个看起来很奇怪的问题。

    不过想想也就释然了,毕竟,现在这座老旧破败的皇宫,宇文邕自己都感觉不爽,只是没有精力重新修缮。

    连他自己都如此,阿史那玉兹这么想,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可以。”

    宇文邕点点头,这点“小事”,还是可以爽快答应下来的,只当是多建了个皇庄嘛,又不是什么大事。

    “还有没有?如果没了的话,那么,请公主立刻给可汗写信吧。”

    宇文邕有些急切的说道。

    “我宫里的仆人笨手笨脚的,要不,陛下来给我洗洗脚,怎么样?”

    洗脚……么?

    宇文邕把拳头紧紧捏着,不断的告诫自己,要忍住,小不忍则乱大谋。等打退了齐国,或者木杆可汗身亡,或者突厥部落衰败。

    到时候有阿史那玉兹好受的!

    “陛下,盆子在那边,别弄错了。”

    阿史那玉兹翘起白皙的小腿,指着前面的方向说道。

    ……

    “主公,突厥人在幽州以北活动,似乎在侦查我军虚实。斛律羡都督闭关不出,突厥人大概是感觉没什么意思,自己退走了,不知道还会不会再来。

    这是他给您的亲笔信。”

    楚王府的院子里,高伯逸正在看书,杨素就跑来给他送了一封信,是幽州斛律羡写的。

    高伯逸平静的从对方手里接过竹筒,拆开火漆,拿出里面的信纸阅览起来。他的眉头微微皱起,似乎心情变得有些低沉。

    “阿史那库头这个滑头的家伙,他是在演戏给木杆可汗看呢。让斛律羡守住幽州,非到万不得已,决不可的带兵出击。

    等会我写好信以后,你交给信使即可。”

    高伯逸指了指石桌对面,让杨素坐下。

    他将信纸放在石桌上,沉声问道:“此事你怎么看?”

    杨素如今已经独当一面,是时候考校一下他了。

    “阿史那库头与我们开战,必然是双方都会有所损失,这对他来说,并无好处。

    然而若是攻打晋阳,似乎又没他的份,那一带并不是他的部落经常活动的区域。所以阿史那库头这家伙,不过是表明一下姿态,关键还是要看我们跟周国相处得如何。”

    杨素笑着说道,眼中精光一闪。高伯逸不会随便问一些无聊的问题,他既然问自己这个问题,那么,定然是要有所行动。

    也就是说,极有可能让自己带兵出征!

    这年头兵荒马乱的,只有领兵打仗之人,才是最高等的存在,才能在这竞争激烈又诡谲的世道里好好活着。

    杨素的内心不由得活络起来。

    “如果我们出兵周国,后方空虚,那么阿史那库头,极有可能把幽州当做自己的突破口,长驱直入,抢一把就跑。等我们大军赶到的时候,他们已经到了草原上,攻守调转,完全不怕我们了。”

    杨素自信的说道。

    高伯逸微微点头,木杆可汗很会打仗,自然也明白“君子引而不发”的道理。

    箭射出去以后,就不再有威慑力。只有瞄准不射的时候,才是最能震慑敌人的。

    就跟后世的核武器一样,没射出去的时候,所有人都会拼命阻止,而射出去之后,剩下的只有躺平,到时候反而没人会怕了。

    无论突厥军力多么强大,只要长驱直入中原了,那么他们就跟当初的刘耀,石虎,慕容鲜卑等人一样。中原人早就想过无数办法对付这些进入腹地的草原人。

    所以,让强大的骑兵,在与敌人交界的边疆地带演练,才是最好办法。只要突厥骑兵在那里,齐国人就不敢不当回事。

    哪怕这些草原人并不会带兵突入关内。

    “木杆可汗这一番围魏救赵之计,还真是用得巧妙,我都想给他鼓掌了。”

    杨素耐心的等着高伯逸说完问道:“然后呢,主公觉得如何?”

    “这计谋是可以,只是没算到人心。阿史那库头,毕竟跟木杆可汗不是一条心。非到万不得已,他是不会与我们交恶的。

    除非,木杆可汗死了,他要成为新可汗,就必须要跟我们合作。”

    阿史那家族,不是没有后继之人,别的不说,阿史那玉兹的几个哥哥,就是强有力的竞争者,而阿史那库头,只是木杆可汗的弟弟。

    这种故事,在中国古代皇室里面,已经出现过不知道多少次了,也就是传统的“叔侄相争”。如此一来,双方必然会引入外部势力的力挺,这才能稳住局面。

    很显然,阿史那库头很需要齐国来稳定局面。

    “所谓一力降十会,我们要做的,只是攻下玉璧城。只要攻下玉璧城,木杆可汗就会亲自下场,为宇文邕背书。现在先不用去考虑突厥人的问题。

    现在只要是能攻克玉璧,就可以去蒲坂城玩玩,周国与齐国对峙的局面,就被彻底打破。”

    “那主公希望在下做什么呢?”

    杨素好奇的问道,高伯逸洋洋洒洒说了这么多,核心内容,还不是攻玉璧,这又有什么好说的?

    “我想让你带兵去荆襄,与傅伏合兵一处,配合我们攻略汉中!”

    汉中?你是疯了吧?

    杨素在心中疯狂呐喊着。

    沿着汉水攻略汉中,虽然没有夷陵这条路那么险峻,但是,那也是相当不好走的,更别说还是逆着汉江往上游走。

    这种孤军深入,多半是个大写的死字,区别只在坚持时间的长短,和杀敌多少罢了。

    “这一路,只是佯攻,我想让你见机行事。没有机会,那么就像是乌龟爬一样也是无妨的。反正,荆襄那边有的是粮食,你完全不需要担心粮草供应问题。”

    “主公,可否让在下最近几日好好闭门思索一下。”

    杨素不卑不亢的说道。

    “那行,不过时间不要太久了。考虑明白以后,这几日你就要带着自己的幕僚去荆襄,到时候要怎么做,你可以自己决定,我只要看结果就行了。

    最后强调下,不要突然冒进。你要做的,只是将周军的部分病例吸引在南线,懂么?”

    高伯逸真的很怕杨素到时候装逼,跟周军打一场“堂堂正正”的决斗。

    “上兵伐谋,多想办法,少蛮干,知道么?”

    高伯逸拍了拍杨素肩膀说道。

第1303章 世上最可怕的是人心

    现在的这座长安城,非常破败,不要说比不上唐朝的那座国际大都市长安,就连汉代的长安城,也是远远不如。

    多次沦陷于异族之手,然后又被改来改去,现在早已面目全非。无论是长安的皇宫,还是长安城本身,看起来,都没有王朝气象。

    长安东城的一座大宅,乃是宇文邕赏赐给襄阳公主的居所,这位美艳的公主就跟驸马窦毅一同居住在此。

    不过窦毅经常出征在外,不在府里,因此府中大小事务,都是这位宇文邕的妹妹说了算。

    前些时日,窦毅被宇文邕安排负责收割长安及周边地区的粮食,并将其清点后入府库,作为前线周军的军粮。因此窦毅还可以经常回府里休息,这算是宇文邕照顾妹妹的情绪,给窦毅的一点优待。

    然而也就仅限于此了!

    现在这位周国皇帝,在军营里待的时间,比皇宫里待的时间要多多了。在察觉到齐国有讨伐周国的战略意图后,宇文邕就非常注意对军队的掌控。

    他绝不会让人背后捅刀,然后把江山送给高伯逸。

    这样的事情,连想都不要去想!

    “阿郎,最近妾身听到长安城里有流言,沸沸扬扬,似乎是齐国准备灭周,打算倾全国之力讨伐我们,可有此事?”

    襄阳公主看到窦毅正坐在院子的石桌旁发呆,忍不住走过坐到他身边问道。

    最近自己老公一直都是魂不守舍的,不要说是这位聪明的公主了,就是个傻子,恐怕也察觉出什么不对头的东西出来了。

    窦毅为人正派,家中连个妾室都没有,肯定不会是因为在外面偷腥而精神恍惚。那么想来想去,只能是因为国事了。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窦毅惜字如金的说了一句话,似乎不愿意再多说什么。他长叹一声,拍了拍妻子的肩膀道:“明日开始,我就在城外大营督办收粮,家里有你我也放心。”

    襄阳公主听窦毅的语气,就感觉不太对劲,想开口问,又不知道要怎么说。窦毅平日里很是宠溺自己,两人关系很融洽。如果窦毅要说,他早就说了。

    所以开口询问,并不是一个聪明女人应该做的。

    “嗯,妾身知道了,阿郎且去吧。”

    襄阳公主并没有说什么多余的话。

    “多亏有你,今晚我在军营睡,不必给我留饭了。”

    窦毅今天话不多,说完他干净利落的披上皮甲,跟襄阳公主道别后就出了门,这跟他平日里在家中的习惯完全不一样。

    “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襄阳公主的眉头皱成了“川”字。

    ……

    独自一人来到长安郊外的大营里,窦毅屏退随从,并让人在大帐外守好,不许任何人进来。他小心翼翼的从衣服夹层里慢慢摸索出一封揉搓得皱巴巴的信,将其慢慢摊开在大帐内的书案前。

    “窦兄见信如见我,当日长安一别甚为想念……”

    这封信,是高伯逸派人送来的。至于怎么送的不知道,当自己在军营里睡了一晚上后,第二天起床,这封信就在枕头下面!

    可以想象,送信的人,既然能够神不知鬼不觉的将信送到,那么在需要的时候,取自己的项上人头,亦是轻轻松松。

    当然,以高伯逸的为人和本事,断然不会做如此下作的事情。不是因为对方人品有多好,而是这个人向来谋定后动,善于布局。

    刺杀敌国要员这种事情,表面上看是爽了,然而在很多时候,只会激怒对手,并让他们抱团取暖。这并不是什么高明的做法。

    你可以认为高伯逸是个人渣,善于玩弄女人,但是也别怀疑他的能力,要不迟早有一天,你会死得很惨。这一点,很多坟头长草的家伙,都可以来作证。

    在这封信中,高伯逸暗示窦毅,今年,他就会倾尽齐国之兵,不灭周绝不班师回朝。倾覆之下,你窦毅会不会与我兵戎相见,实在是难说得很。

    对朋友挥刀相向,实在是一件令人痛心的事情,更何况,我们还是儿女亲家。所以窦兄要是在战场上有什么损伤,我实在是心中难安,也很难给我那个不成器的长子交代。

    毕竟老爹杀了未来岳父,这怎么看怎么是人间惨剧。

    所以希望窦兄你能够远离前线,特别是不要去汉中,那里看似安全,实则危险异常。如果可以,老老实实的待在长安管理粮草就好了,不要做多余的事情。

    接着就说了一些客气话。

    总而言之,这封信就是委婉的警告窦毅,周国覆灭在所难免,你虽然是周国的驸马,但,你们那是真感情,不是政治婚姻。

    怎么可以为一个注定要灭亡的国家,把自身都搭进去呢?

    这封信,在一般人看来,那肯定是情真意切,几乎是掏心窝子去劝导了。然而在窦毅看来,高伯逸所暗示的事情,其实是相当明显的。

    倾齐国之兵灭周,有可能是真话,却也有可能是借着窦毅的口,来吓吓宇文邕,所谓兵不厌诈嘛。

    强调是儿女亲家,则是暗示你不要与我为敌,要不然,这件事捅出去,你也没有好果子吃,不要忘记了自己的立场!

    你最多两不相帮,要是积极主动的去帮宇文邕,那就是不识好歹了,大家熟归熟,你若是炸毛,不要怪我不讲武德。

    当然,信里面没有直接这么说,你也可以认为是自己“想太多”。

    而那句最严肃的“不要给周国陪葬”“你对襄阳公主情真意切”这样的客套话,所暗藏的信息则是,如果周国被灭,那么,高伯逸除了必须要杀的宇文氏族人外,或许会对某些某些人网开一面。

    要不然,这么重要的一封信,何必写那么多废话呢?

    高伯逸是个连策论都写得高洋称赞的人,一封信都搞不定么?

    窦毅陷入了沉思之中。

    “终于,这一天还是来了么?”

    窦毅作为有能力的世家子弟,新晋的权贵人物,哪怕平日里的“人设”是标榜着“正直无私”。可混这口饭吃的,会有真正的好人么?

    或许宇文宪可以算是“半个真好人”。

    但是藏着小心思的窦毅,显然不是。

    “这,算是最后通牒了吧,不过你应该不止是想做这点事情。”

    窦毅呵呵一笑,高伯逸为什么要跟他说这么多呢?难道窦毅是傻子,不知道齐国打来了,特别是高伯逸带兵前来,自己要躲远点么?

    如果高伯逸不了解自己,那何苦跟他结下儿女亲家呢?

    高伯逸在信中说的那些话,不是要说给他窦毅听的,而是要说给现在态度暧昧的关中世家听的!

    京兆韦氏,京兆苏氏,关中窦氏等等等等,这些汉人世家,他们站在哪边,往往就决定了宇文邕手里还有多少底牌!

    高伯逸跟这些世家并无交情,他没有渠道跟这些人“接上头”。或者说,贸贸然派人去送信,一方面显得没有诚意,另一方面,也很难取信于人。

    你能说什么呢?大家都是敌对的立场,你高伯逸还是河北世家扶持起来,在前台充当门面的“打手”,将来这个国家还能不能你“说了算”,都要两说!

    大家又不熟,我们自然要选择相信宇文邕,而不是相信你这个连皇帝都不是,随时都有可能跌入悬崖的人!

    窦毅几乎是在一瞬间,明白了自己的地位。

    一个可靠的“中间人”,一个不会反手给高伯逸一刀,信得过的中间人。

    至于给的好处,除了未来可期的“高官厚禄”外,恐怕,高伯逸还会放过襄阳公主这一脉的宇文氏族人。

    算是给足他窦毅的面子。

    如果拒绝,那么在不久的将来,齐军入关中,就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了。窦毅自己跟老婆自保当然无碍,可是……窦毅不敢想下去,他相信,高伯逸绝对做得出来。

    比如说,一个不小心,手下某个人“误会”了高伯逸的意思,“不小心”开了杀戒。

    这样的事情,大家都已经玩习惯了,大哥别笑二哥。

    窦毅长叹一声,将案头的一本账册摊开,上面用朱笔写下的字,触目惊心。这件事他还没有跟宇文邕说,不过朝中已经有很多人嗅觉灵敏的官员察觉了。

    齐国,在大规模走私棉布和棉被,换取周国的粮食!

    而周国国内的某些官员,甚至是世家,对这种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为对方棉布的价格,比周国自产的棉布,还低不少。

    更不要是温暖的棉被,乃是过冬的必需品,就问你要不要?

    低价走私棉被,然后,将棉被和棉布,以借贷的方式,高价交给自耕农和佃户,让他们好过冬,然后让那些人用粮食还债。

    最后,再用这些收来的粮食,跟齐国的走私商换取更多的棉布!这其中的差价去哪里了呢?窦毅不知道,或许是边关某些人手里,或许是关中某些世家手里。

    但唯独不会在宇文邕手里!

    这种情况,已经持续了超过一年,到了现在,周国已经要收不到粮食了!自耕农的余粮,已经没有了,不能提供给国家了,全部被世家收走,换回了过冬的棉布棉被!

    你不能指责这些人无脑,他们只会选择自己最需要的东西。真正黑了心的,则是那些世家中人,以及周国的某些官僚!

    其中就很有可能包括窦毅本家!

    所以这次宇文邕专门派窦毅来,督办长安周边的粮食回收,其实也有“打击走私”的意思在里面。要不然何苦在周边聚集如此多的府兵?

    搞得像是要剿灭叛乱一样!

    “唉,比较起来,两人的手段,不在一个水准。”

    窦毅失望的摇了摇头,宇文邕做事的方法太粗暴了,他这次让自己领兵,说白了,不就是去关中世家家中“劫掠”一番么?

    至于借口,“通敌卖国”应该够了。

    关中的某些人跟齐国人打得火热,赚取了黑心钱,说他们“通敌卖国”,倒也真不算说错!

    窦毅脑子里出现了很x很暴力的画面,齐军攻破关中,自己还在军中,而长安的老婆,则是被世家的人抓住,然后扒光衣服,轮流伺候。

    来报复今日他带兵去各大世家家中“讲道理”。

    而事后,高伯逸也奈何不得这些人。

    哪怕他们不做这样的事情,将来,自己恐怕也不会有什么好日子。至于那份婚约,呵呵,古代的婚约,不就是这么回事嘛。

    不能给家族带来利益的婚约,根本就没有存在的必要。

    现在他就是要受夹板气,正面有关中世家,反面是宇文邕在催,还有个高伯逸,隐隐威胁。

    当个人,挺不容易的!

    这段时间,窦毅感觉身心俱疲。一个男人,要是只有自己一人,那日子简直潇洒快活,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然而你若是有了女人,有了孩子,那等于是有了牵挂,不可能像从前一样随心所欲了。

    窦毅又拿起高伯逸写来的这封信,面露苦笑。

    催粮,还是要去一下的。不过呢,倒是可以悄悄跟那些人打个埋伏,不要做得太明显了。作为“利益交换”,他们也应该会交出一些粮食来。数量不会很多,但是绝对够交差。

    如此一来,自己是赢家,那些世家也是赢家,高伯逸更是大赢家。

    唯一的输家,只有宇文邕了。而且他还很可能察觉不到,究竟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

    窦毅心中微微有些惭愧。这位大舅哥对自己着实不错,可惜,形势比人强。

    倘若齐国很弱,如同落水狗一般,需要时刻担心周国会不会发动灭国之战。那么哪怕高伯逸亲自前来,跪在那些唯利是图的关中世家面前舔。

    也很可能不会有什么成果。

    说到底,还是周国太弱了,已经弱到了人心思变的时候,众人的眼睛是雪亮的。现在的周国除了那些死硬顽固以外,谁不给自己留一条后路的?

    “人心,真是可怕啊。”

    窦毅还是说服了自己。而且他相信,很多人,特别是权贵们的道德底线,恐怕还远远不如自己!他都在很多事情面前动摇了,那些人,只怕会很愿意跪舔高伯逸,直到把对方舔舒服为止!

    他翻开账册,在几个用朱笔写的名字后面,画了圈圈。

第1304章 高都督,永远滴神

    自古以来,文人阶层,就把持着所谓的“社会舆论”。一个皇帝好不好,一个大臣好不好,人们如何判断呢?

    靠史官的笔!

    在唐代以前,史官是非常强势的!强势到可以不鸟皇帝,想怎么记录就按自己的来。这就要求史官有非常高的个人操守。

    然而,社会运转自有其规则,史官的力量,在大势面前,有时候是苍白无力的。

    这个“大势”,有时候是强势的皇帝,有时候则是躲藏在背后操弄政局的世家。其中的套路,三言两语难以尽述。

    比如说,前秦苻坚得位后,为了显示他的“伟光正”,于是苻坚在王猛的建议下,开启了“抹黑”模式,聘请“御用文人”,大规模,成体系的杜撰(或许部分是真的,但没那么夸张)前任皇帝苻生。

    今天强奸大肚子,明天非礼小女孩,什么事情变态做什么事情。与此同时,开启灯塔模式,给自己涂脂抹粉。

    这样,苻坚就得到了一个“圣王”的人设。

    依靠这个人设,苻坚在王猛的帮助下,才五年时间,就一统北方。哪怕不是决定性因素,你也不得不承认,舆论,人心向背,有时候,这股力量真的不能忽视。

    如今的邺城,已经成为了整个齐国的财富聚集之地,特别是在淮南扬州被“重创”后,更是这样。

    邺南城最大的一间茶馆里,宽敞的舞台上,一个白发苍苍的说书先生,正在眉飞色舞说评书,具体内容,正是“高都督洛阳擒贼首,宇文邕狼狈回关中”。

    “话说当日宇文邕被擒,那叫一个惨啊。他跪在地上,不断给高都督磕头,还说什么,只要能放他回关中,他做什么都行!啧啧啧,一国之君,居然如此无胆,高都督连连叹息。”

    说书先生说得眉飞色舞,就像当时他在场一样。

    “高都督本想将宇文邕带回邺城,一想起其弟宇文宪似乎更胜一筹,若是俘虏宇文邕,那岂不是为宇文宪做嫁衣?还不如将其放回,并告诉宇文邕,他是畏惧宇文宪的才能,不让对方当皇帝,才释放你的。

    果然,宇文邕听到这话,面色数变,最后什么也没说。

    高都督设下反间计,那宇文氏兄弟在关中又会如何斗法,如何祸起萧墙呢?请听下回分解!”

    说书先生说完这一章,四周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

    台下听书的人极多,甚至可以算是座无虚席。不知道这些人是自发来听书的呢,还是“拿钱办事”的狗托。反正气氛是火爆得不行!

    茶楼二楼的回廊上,穿着不起眼灰色棉袍的郑敏敏拼命忍住笑,整个人趴在栏杆上一抖一抖的像是在抽搐一般。

    站在她身边的高伯逸一脸无奈,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

    很多事情,他只是“稍微”交代了一下,但是下面的人是会揣摩上意的。他们的做法,有时候会超乎你的意料。

    那些事情不仅很尬,而且还骚得不行。

    而站在高伯逸身边另一侧的李沐檀,则是板着脸,淡淡的说了一句让高伯逸崩溃的话。

    “高都督,永远滴神。”

    听到这话,郑敏敏再也忍耐不住,趴在李沐檀怀里狂笑不止。对方说话的语气,都跟高伯逸平日里跟下属说话时那种平稳又略带压抑的语气一模一样。

    “阿郎,这邺城的说书先生,倒是有趣。

    只不过,怎么不同的茶馆,每天这些说书先生说的都是同一个话本,说来说去,都是在说高都督如何神勇无敌,周国皇帝宇文邕如何气急败坏,如何狼狈逃窜呢?

    难道,他们就没有别的话本可以说了么?”

    李沐檀笑眯眯的看着高伯逸问道,眼中闪过一丝狡黠。

    这问题无法回答,如果硬是要回答,只能是刚才那句:

    高都督,永远滴神!

    神这么厉害,自然要宣传一下才行啊,至于更多的,那些细节,不提也罢。

    很多事情不能说太细,总之,你们认为很厉害就对了。

    “回去吧,刚刚秋收,米都是新米,特别香甜。”高伯逸言不由衷的说道。

    三人悄悄的退出茶馆,上了犊车。很快,李沐檀脸上的笑意消失,她拍了拍郑敏敏的手说道:“阿郎很快要出征了,在外面,你要多照顾他一下。”

    虽然现在高伯逸跟郑敏敏之间并没有实质性的男女关系,但是李沐檀对此已经看得很开。来了一个老实人,不闹就好。真要限制,以后大把狐狸精扑过来怎么办?

    要说的话,她还得跟郑敏敏结为“攻守同盟”才行。

    “夫人已经猜出来了么?”高伯逸稍稍有些惊讶的问道。

    郑敏敏很显然是知情人,对茶馆里发生的一切,就像是在看猴戏一般,只是好笑。而李沐檀本来不知道这件事,她只是从一些蛛丝马迹中推测出来的。

    “都这么明显了,妾身又不是瞎子啊。现在拼了命的贬低宇文邕,一方面是为了烘托你高都督英明神武,第二嘛,则是暗示出征灭周,胜算很大,是不是这样啊?”

    这种做法,在后世很常见。比如说阿妹你看在打傻大木之前,还弄一些演员出来,说伊拉克军人对她如何如何,还有洗衣粉的老套路。

    然而在这个时代,像高伯逸这么搞的人,确实不多。而且高伯逸是在“全社会”进行“广播式”的信息轰炸。而不是请几个文人写个檄文就了事。

    这年代的普通人,能接受到的信息,是极为有限的。谁认识周国皇帝姓谁名谁?甚至很多人连自己国家皇帝叫什么都不知道。

    更多的人,则是对两国之间的战争漠不关心,除非他们要服徭役上前线。

    历史上北周灭齐攻打晋阳时,遭遇了那边鲜卑军户几乎全民皆兵一般的拼死抵抗,占尽优势的宇文邕仅以身免,险些就翻车了。

    为什么晋阳的抵抗如此强烈?那是因为,晋阳是鲜卑六镇到中原的第一站,并且在这里居住了很久,已经将这里当成了自己的故乡。

    而周国攻打晋阳,则是与这里所有的鲜卑人为敌。宇文邕那一把能赢,有很大的运气成分,当然,这也跟高玮的作死有关。

    高伯逸从这一点“小事”里,得到了一个重要的启示。

    齐国对周国的优势,就是庞大的人口基数,还有数倍对方的物资。

    而不是地理上的险要。

    如果要发挥齐国的优势,那么,就要把这些人口都“动员起来”,至少要让他们知道,此番灭周,胜算很大!

    “此番出兵,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如果错过了这个时机,等到下次,不知道会到什么时候。”

    高伯逸轻叹一声,握住李沐檀的手道:“家里的事情,就拜托你了。”

    “嗯。”

    李沐檀眼神黯淡下去,谁不希望自己的男人天天在身边呢?

    然而,你又希望他们去建功立业,又希望他们能长相厮守。什么都让你占了,世间岂有这等好事?

    “姐姐,高都督打仗可厉害了。他根本就不上战场,只是下令,到最后就莫名其妙的赢了。”

    郑敏敏安慰李沐檀说道。

    对于高伯逸在战场上多厉害,李沐檀是没有直观感受的,她体会更多的是对方在床上多厉害。而郑敏敏则是看着高伯逸纵横捭阖,可以说是真正意义上的“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

    高都督的魅力难道就在于他善解人意?就在于对女人很温和么?

    那怎么可能!郑敏敏可是亲眼看到高伯逸怎么残酷对待阿史那玉兹的,那个贱女人最后居然还主动顺从,简直不要脸!

    郑敏敏觉得,高都督的真正魅力,就在领兵打仗,战无不胜呀!这年头,不管是男是女,谁不认拳头,谁的坟头就要长草。

    “打仗,就会死人,甚至要死很多人。”

    高伯逸微微感慨道:“只是,解决了纷争后,大家就能过太平日子。不是有句话这么说么,宁围太平犬,不为乱世人。

    打仗,绝不是为了杀人。”

    发现二女都用崇拜的眼神看着自己,高伯逸轻咳一声道:“很多话不方便说(怕立旗),总之你们放心便是。

    为了结束乱世而努力,连上天都会站在我这边。”

    高伯逸自信的说道。

    老天当然不会特意的站在谁那一边,但是,高伯逸觉得,他已经做了最大的努力,现在只是将这些努力,兑现为好的结果而已。

    只要灭掉周国,天下就离统一不远了。自西晋灭亡之后,已经过去了两百多年。有太多的人死于非命,历史的车轮前进又倒退,将许多人反复碾压。

    是时候结束这一切了。

    如今秋收已经结束,马上要入冬,正是出兵的时候。现在开始,到明年春耕开始,乃是出兵的第一个“小**”。

    如果能一波拿下玉璧城,那么就能进行下一个阶段的攻略,也就是全军北上,死磕蒲坂!

    这一波能不能成,就不太好说了。虽然说是“兵贵神速”,可是有时候打仗,特别是封建时代打仗,走路都走死人,你怎么能指望一波就将敌国平推呢?

    毕竟,不是每一个国家的统治者,都如高玮一样混蛋。把希望寄托在敌人的愚蠢上,才是真正的愚蠢。

    ……

    长安皇宫的御书房里,宇文邕刚刚接见完突厥使者,面色阴晴不定。等使者走后,他便屏退了宫卫,一个人坐在胡凳上沉思。

    阿史那玉兹确实给木杆可汗写了一封信,基本上,也算是写出了自己要求的意思。然而,突厥人的回复,却不那么令人乐观。

    突厥人断然否决了宇文邕要求出兵晋阳的要求,并认为这件事“根本没什么可谈的”。

    换言之,木杆可汗觉得宇文邕在“想屁吃”。

    不过,木杆可汗,倒是对马匹和牲畜换物资挺有兴趣,并且愿意提高交易的额度。

    至于宇文邕说让突厥人“借道关中”,劫掠邺城的计划,对方答应考虑一下,并未完全把话说死。说白了,不过是想两头占便宜而已。

    宇文邕非常确定,木杆可汗一定会派使者,到高伯逸那里,说他宇文邕想如何如何,然后突厥不想如何如何,然后双方一定要睦邻友好之类的。

    最后,高伯逸背敲诈一笔物资,却什么也得不到。

    宇文邕觉得,如果自己是木杆可汗,就会这么做,似乎也挺正常的。

    突厥人算盘打得响,如果周国在此战中占据上风,那么,他们不介意出兵,从关中借道,依靠周国的补给线,侵略河北。

    抢一波就跑!

    如果战局对周国不利,甚至是极为不利,那么突厥人,则是会将关中作为战场,在这里跟齐军打一场“代理人战争”。

    反正打坏的是周国的地盘,这些土地都是带不走的。而战争会把这里破坏成什么样子,突厥人也丝毫不关心。

    用四个字概括宇文邕的这种行为,就叫“引狼入室”。

    事实上,隋末的时候,李渊就一直在干这事,以至于唐代的史官记录这些事情的时候,都感觉脸上无光,甚至尴尬得不想记录。

    “陛下,皇后那边,有急事。”

    贴身太监小心翼翼的在宇文邕身边低声说道。

    “什么急事?”

    宇文邕不以为然问道。

    “皇后,生了,是女孩。”

    贴身太监说得很慢,很小心,因为眼前的皇帝,最近心情特别差。

    而且皇宫生的女儿,居然不是他的种!

    “嗯,朕知道了,朕会下旨,大赦天下,将牢里的死囚放出来,给他们一个从军的机会。”

    宇文邕慢悠悠的说道,一点都不上心,更谈不上紧张。

    这位贴身太监似乎明悟了什么,也察觉到,他离死亡的距离,貌似更近了点。

    他小声告退。等他走了以后,御书房里除了宇文邕外,再也没有第二个人。这位皇帝站起身,将面前桌案上的所有物件,全部掀翻在地!

    “朕,不得不捏出一个笑脸,来迎接这个奇耻大辱。这个皇帝,当得真是不容易。”

    宇文邕脸上的表情,由阴沉变为无奈。有句话叫:忍无可忍,从头再忍。

    现在周国危如累卵,还真不是他发飙的时候。

    再怎么说,要把高伯逸先灭了再说,要不一切就都无从谈起。

    “这孩子起什么名字,倒是颇费心思。”宇文邕满怀恶意的轻声说道。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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惶惶南北朝,铁血后三国。离杨坚建立大隋还差二十多年,大唐更是看不到影子。穿越为北齐高官之子的高伯逸,猛然间发现自己既不能醉卧美人膝,亦不能醒掌天下权,甚至连混吃等死都做不到。摆在他面前的事情有很多,比如说:先活过今年再说?书友群:852402944,真爱粉丝群:625933662北朝求生实录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北朝求生实录,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北朝求生实录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