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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携剑远行     北朝求生实录txt下载     北朝求生实录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319章 拔牙(2)

    夜渐深,破壁城两层土楼的卧房里,传来微微的水花声。一盏并不明亮的油灯照耀下,郑敏敏光着身子醉醺醺的坐在热气蒸腾的木桶里,眯着眼睛,嘴角挂着迷人又带着些许魅惑的笑容。

    “今晚你喝多了。”

    高伯逸轻轻揉捏着郑敏敏的太阳穴,对桶里若隐若现的春光,一览无余。两人对此都毫不在意。

    “对,喝了酒,做什么事情都不会被惩罚了,做什么事情都可以用我醉了来搪塞过去。”

    郑敏敏慢悠悠的说道,嘴里喷着酒气,脸颊通红。不知道是被热水熏蒸的,还是喝酒喝红了脸。

    “你今日说了十次寡妇,说了四次残花败柳,还说阿史那玉兹做那事的时候,样子看着很快活。你这已经不是暗示,而是明示了。”

    高伯逸无奈叹了口气道:“何必如此?”

    “就是喜欢了,所以想去做而已。你不是说我有自己的人生,有自己的想法嘛,我就是想和你那个了,不可以嘛,嗝!”

    郑敏敏在木桶里打了个酒打嗝,舌头都大了。

    “唉!”

    高伯逸只是叹气,并未回话。

    “如果你不喜欢我的身子,为什么我沐浴你要在这里看着呢?”

    郑敏敏睁开眼睛看着高伯逸,昏黄的灯光下,媚眼如丝,无声的传达着某种信息:

    今晚你可以对我为所欲为!

    “我看着你坐桶里,是担心你喝醉了溺水。”

    高伯逸无奈说道。

    眼前这具白皙而美好的年轻身体,让他想起了“玉体横陈”这个词,再联系到高玮和冯小怜,北齐和北周那关键的一战,很难不让人产生某些遐想。

    时空的交错,命运的纠缠,好多事情似乎是注定了一般,只是攻防的对象调转了过来。

    “我就知道你对我是最好的……”

    郑敏敏莫名的笑了一下,头软软的依靠在高伯逸的手掌上。果然是喝多了,这家伙居然躺着沐浴都会醉死。

    “后世霓虹的浴缸里,不知道淹死过多少醉汉。撩汉都不会,你以为只要你喝醉了,男人就会扑上来和你睡么?”

    高伯逸失笑着用棉布将郑敏敏的身子擦干,抱到床上,白玉一般的身子,他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正如李沐檀所言,确实是挺有料的,只是平时穿得太严实了,不仔细看察觉不到。

    他给妹子换上睡衣,盖好被子,刚刚准备离去,却猛然间发现郑敏敏睁着眼睛看着自己,只是那眼神,完全不似平日里的清纯与柔软。

    反而充满了睿智和深邃!

    “老衲与都督,果然是有缘之人!”

    “郑敏敏”开口了,嘴巴没动,却能发出声音!

    “陆大师!!”

    高伯逸吓了一跳,这声音正是早已羽化飞升的陆法和陆都督的!

    “某日这小娘子来我寺庙里祈福,嘴里默念着的是祈求父兄平安,心里念叨着的,却是让佛祖许她一个如意郎君。

    她离去之后,都督就上门来找老衲,让老衲助都督一臂之力,对付高阿那肱。

    很快这位小娘子就嫁给了高睿,而高都督也是青云直上。”

    陆法和的声音依旧入当日那般洒脱,一点也不阴柔诡谲。高伯逸也不想问这等超脱科学与自然的事情是如何发生的,他本人就是最大的不科学与不自然!

    “那陆大师今日现身,所为何事呢?”

    高伯逸好奇问道。

    “老衲有妻儿放不下,如今已经知道她们过得很好,只是来给都督道谢的。”

    “郑敏敏”的脸上带着让高伯逸陌生的笑容,虽然陌生,但是很友善。

    “恐怕不止如此吧。”

    “这位小娘子许下过心愿。老衲的淫祠已经被拆,看到都督已经替老衲达成心愿,老衲也可以去西方极乐了。”

    “郑敏敏”躺在床上,双手合十对高伯逸行了一礼。

    “大师有话直说吧。”

    这位陆“神仙”的性格,高伯逸太清楚了。

    “两国交兵,生灵涂炭。万般人命不由己,希望都督能少造杀孽,都督一念就能活千万人,不可怒而兴兵。”

    听到这话,高伯逸微微点头道:“我正有此意。苟能制侵陵,岂在多杀伤,刀剑无眼人有情。”

    “顺应天道,都督乃是有智慧的人。当年老衲曾对都督说过,都督将来会有一场大难,会有一位女贵人相助,渡过难关。现在这话依然算数,命里有时终须有,望都督好生思量。

    老衲去了。”

    说完这话,“郑敏敏”的眼睛闭上,整个屋子只剩下两人的呼吸声。

    陆法和的声音突然的出现,突然的消失,一切发生得太突然,完全不给高伯逸思考和准备的时间。

    他看了看桌案上扑闪着的油灯,陷入了深深的思索。

    今日郑敏敏“献身”的意愿非常强烈,只是她勾搭男人的技术几乎没有。饶是如此,高伯逸也有好几次把持不住。

    假如今日真的跟郑敏敏行**之事,陆法和的残魂,是不是就不会出来了?

    自己的种种选择,是不是对很多事情都会有影响?

    明日就是总攻玉璧的预定日期,陆法和早不出来晚不出来,偏偏今夜出来……这是不是在暗示着什么?

    他心中有一个怪异的猜测,按逻辑上说,几乎不太可能,但那种强烈的第六感,却告诉自己,这件事很有可能将来就会发生。

    “这个时代,胜利者一般都会残酷的对待失败者的妻妾。按照正常情况,你应该已经沦为我的玩物,或者被我赐给李达这样的人。

    混得比阿史那玉兹还惨。对于玩物来说,我不会让她们有自己的想法,她们要做的,只是侍奉男人而已。”

    “只是第一眼看到你时,我觉得你的灵魂已经死去,你根本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而活着。

    已经死去的人,已经不值得去侮辱,所以我想让你过另外一种生活,就当是废旧利用。如果在我的帮助下,一个世家女子都不能改变自己的命运,那么这个世界已经没救了。

    如果是那样一个世界,我也就打算一统天下后躺平,死后不管洪水滔天,让我先爽了再说。

    而现在,你总认为是我给了你第二条命,殊不知,你才是把我心中恶魔压制住的人啊。你这样的人都能活出个新样子来,我还有什么资格去躺平?

    还有很多值得做的事情,等着我在呢。”

    高伯逸轻轻抚摸着郑敏敏干净又精致的俏脸,感慨人生际遇的奇妙。

    明天的一战,不止是给结束几百年战乱的开始,更是开启新时代的起点。在这件事上,自己没有任何理由退缩!

    ……

    “咚!咚!咚!咚!咚!咚!”

    破壁城的城头签押房,大鼓缓慢而坚定的敲了起来,高伯逸穿着小兵穿的制式纸甲,端坐于主位。一面灰色棉袍,不施粉黛,不加任何装饰,头发盘成妇人形状的郑敏敏,站在高伯逸身边,抱着厚厚的账册。

    一言不发,面色肃然。

    神策军及晋阳边军的大将,分列两边,每个人的脸都是紧绷着的,无一人迟到。

    “按原定计划,今日开始攻打玉璧城。攻城事宜,由斛律明月全权负责,有先斩后奏之权。大军器械保障由张彪负责,所有攻城器械,要能及时送到前线,坏了的要换,还能用的要修。

    李达部负责安置伤员,直接听本帅号令。

    本次战役,专设信号司,司长由陈真将军担任。不按信号行事的军法处置,发错信号,本帅就拿陈真将军是问。

    此外,本次攻城,由郑秘书记录战功。她不是军中之人,自然也不存在徇私的可能。玉璧城如何,大家也都知道了,本帅不多说。今日出力的,不出力的,本帅都会默默记在心里。

    所以你们不必担心今日流汗流血无人知晓。

    就这样,都散了吧,斛律明月来指挥,虎符在此,斛律明月,上前听命!”

    高伯逸怒吼一声!

    斛律光激动的上前,用力拱手对高伯逸行礼,大声吼道:“敢不为都督效死!”

    他从来没见过这么够意思的上司!高伯逸做事真他么的豪爽!

    “明月,此战打不好,你可就成笑话咯。他日泉下见你父,你父问玉璧城打得是怎样一个拉胯稀烂,你想好怎么回答没?”

    高伯逸将虎符放到斛律光手里,小声揶揄道。

    斛律光老脸一红,有些着急的说道:“都督请放心,此战若败,那还不如直接自刎算了。”

    他是真着急了,别说是输了,就算是赢得难看,斛律光以后都会成为北齐军界的笑柄。

    “你看,高都督把韦孝宽搞走了,斛律光这厮都赢不了,菜鸡一个。”

    “啧啧,斛律家的这帮人啊,当年神武皇帝(高欢)带不动也就罢了,如今战神高都督也带不动,难怪齐国拿玉璧城没办法的。”

    诸如此等言论,到时候他如何反击?那才叫丢人丢姥姥家了。

    高伯逸此番在别人看来,是给了斛律家天大的面子和万般的信任,几乎是将身家性命交托于手,然而在斛律光看来,却是将他架在火上面烤!

    偏偏你还完全没办法去拒绝!

    怪人家不信任你?怪人家不给你机会?

    ……

    如果说破壁城里的齐军,占据主动,是有条不紊的在行动,那么玉璧城的周军,早已乱成一锅粥,城墙上人头攒动,弓弩手拿着弓箭都是在抖!

    他们没想到,已经对峙了许久,之前除了在城外不断活动的齐军,会突然大举攻城!

    由于对峙的时间有点久,其实玉璧城内的周军,绷紧的神经稍微有点点麻木。齐军每天都那样,很多人就觉得,对方明天,后天,大后天,应该也是一样的!

    正如高考复习的最后一天!整个人的神经会松弛下来,反而会有些手足无措!

    窦毅身穿铁甲,一只手扶剑柄,另一只手扶着女墙,凝神看着河沟对岸的齐军做准备。对方似乎在现场组装攻城冲车,也不知道是用了什么法子,组装的速度特别快!

    “传令下去,不留预备队,全员按原定计划坚守战位!”

    窦毅下了第一道命令,总结一下,就叫“以不变应万变”!

    “嗖!”

    远处抛过来一个“黑点”,正是朝着窦毅所在的方向。

    “都督,危险!”

    窦毅的亲兵拿着大盾,举过头顶,将窦毅完全护在盾牌后面。

    哐当一声,标准形状的“冰桶”,依靠巨大的惯性,砸在盾牌上,化为几块碎冰,并未造成多大伤亡。

    之前齐军用过不少次“冰桶”,周军这边已经有了很成熟的应对之法。不过看起来,齐军似乎也没指望那些东西能带来多大伤亡,他们想要的,不过是干扰城头的周军朝下面射箭而已。

    “都督,王将军(王轨)在城墙另一面,已经跟齐军交上手了,现在齐军已经上了城墙,攻势极为凶猛!王将军让末将前来这里……”

    他话还没说完,就看到城下黑压压的全是齐军,后面的话都说不下去了。

    “跟王轨说,城在人在,丢了城墙,我砍他脑袋,照原话说!”

    窦毅面无表情的说道。

    攻城战中,为什么很多低矮的小县城,连一个时辰都撑不过去呢?

    因为敌军攻城的时候,往往是第一波攻势最为凶猛。守不住,那就被破城了,没什么好讲的。

    “下令床弩射击,不要理会那些冰桶,刀盾兵用盾牌护住床弩,能保住多少算多少!”

    窦毅站在城头,稳稳下令,有了床弩的支援,周军混乱无序的抵抗,总算是有了点看向,床弩射向何处,城头弓弩手就朝着哪边射击。

    这几乎都已经形成了肌肉记忆!

    “砰!砰!砰!”

    三朵鲜艳的红色烟火,在玉璧城外的上空绽放。

    窦毅心中一沉,他看到从城墙下方,抛上来一个又一个蓝色的不知名陶罐,落在地上,陶罐直接碎裂开来,满地油污,还有一阵阵的刺鼻味道。

    “不好,是猛火油!”

    窦毅心中暗叫不好!

    猛火油只能用土来扑灭,遇水也可以燃烧。然而令人很不爽的是,冬天严寒,城内的很多土都冻住了。

    城头用来灭火的土其实并不是很多。更别说他也没料到齐军会今日攻城,临时抱佛脚都没有!

    这城大概是守不住了!

    窦毅暗叫不好,而这时候,他看到了漫天的火箭,从城外“高巢车”的设计孔里面射来!

第1320章 拔牙(完)

    窦毅面无表情的看着如同蚂蚁一样在城下疯狂涌动的齐军,一句话也不说,就这样冷冷的看着。他所在的城墙上,四处都是燃烧着的猛火油。

    还有狼狈灭火的周军。

    “都督,这里不能待了,撤到第二道防线吧!”

    亲兵在窦毅耳边大喊道。

    玉璧城是复杂的防御工事,可不是仅仅四面城墙把高台围住就了事的。如果真这么简单,当年高欢早就攻陷玉璧城了,何必成就韦孝宽的威名?

    “后退者斩!我都没退,谁敢退却?”

    窦毅瞪了亲兵一眼问道。

    这话让打算劝说窦毅到第二道防线驻守的亲兵直接哑火。

    “来人啊,擂鼓助威!”

    “督战队上前,后退者斩!”

    “咚咚咚咚咚咚咚的!”

    密集而紧促的鼓点响了起来,城墙上略有些混乱的周军队伍稍稍稳定了一些,毕竟,窦毅这个主帅都没走,谁敢先走?

    打仗没有这样的道理,现在退一步,不管是在哪一支军队,都会斩下逃兵的狗头!

    玉璧城外的齐军阵地,高伯逸看着刚才已经有崩溃迹象的周军城墙,轻轻的叹了口气。

    他一道命令也没下,就这样静静的看着,好像这场战争跟自己一点关系都没有一样。

    高伯逸身边的郑敏敏,紧张的握住他的手,掌心全是冷汗。

    “阿郎,此战你为什么不直接指挥呢?”

    郑敏敏好奇问道。

    “周军主将窦毅,跟我是儿女亲家,下不去手而已。”

    高伯逸无奈笑着说道。

    郑敏敏狡黠一笑道:“阿郎欺负我大哥的时候,一套又一套的,轮到窦毅,就开始投鼠忌器了,真是够偏心的呢。”

    昨夜高伯逸没有拿下自己,郑敏敏就已然完全明白,眼前的男人到底是怎样一个人了。

    今日他细心的给自己盘起妇人的头发,很多事情,不需要多说,郑敏敏知道高伯逸想跟自己说什么。

    所以她长久以来压在心头的那种感觉,已经完全消失了。

    “稍微有点点不同。”

    高伯逸没有过多解释。

    “阿郎有点小看妾身呢,妾身好歹也是机要秘书,还得了你真传,难道就不能跟我说句实话么?”

    今天的郑敏敏颇有些不同,高伯逸不知道是不是被陆法和“夺舍”了,试探问道:“何以见得?”

    郑敏敏从袖口里摸出一封已经拆开的书信,在高伯逸面前晃了晃道:“别说聪明睿智的高都督没看出来啊,妾身都看出来了。”

    她将信“啪”的一下拍到高伯逸手上,就这样笑盈盈的看着自己。

    “好的好的,军机大事,莫要张扬,你心里明白就行了。”

    高伯逸伸出手想摸郑敏敏的头,忽然停在半空中,又缩了回去。

    “你也确实不是孩子了。”他想起昨夜的“奇遇”,好多话堵在心里,不知道应该如何说。

    好多东西,带着宿命与因果,一言一行,皆会影响他人,影响自身。

    “这一场攻城战,在别人看来,或许是生死搏杀,但在阿郎看来,不过是闲庭信步而已,对么?”

    今天郑敏敏似乎开窍了一般,好多事情一想就明白了。

    “不说了,且看今日斛律明月破城吧。”

    高伯逸转过身,看着远处的玉璧城,一茬又一茬的齐军攻上城墙,又被打退。攻城冲车被周军破坏了一辆,现在正在被辅兵推走,第二台也如同飞驰的乌龟一样朝着城门而去。

    视野尽头的那一处城墙,似乎已经被齐军放弃攻打,而所有的兵力,都在朝着玉璧城正面,也是最宽的一面城墙聚集。

    似乎,破城就在此地!

    “走吧,没什么好看的了。”

    高伯逸失望的摇了摇头。

    不出死力,确实很难从玉璧城的正面突破。如果动用“秘密武器”,倒是可以破城,不过高伯逸并不愿意提前暴露底牌。

    “阿郎,妾身总觉得这样不是很好,搞得我像苏妲己一样。我都穿成这样了,被人误会也是无奈啊。”

    郑敏敏小声嘀咕道。

    “没事,咱们是去办正事,跟高玮和冯小怜还是有区别的。”

    “又来了?你还没告诉我高玮和冯小怜是谁啊?”郑敏敏不满的问道。

    “不要在意这些细节,只是两个微不足道的丑角而已。”高伯逸摆摆手,不愿意多谈。

    ……

    玉璧城的正面,由窦毅亲自带主力驻守,而侧后方的一面城墙,则是交给了王轨!

    期初,齐军从侧后方突袭,将王轨吓出了一身冷汗。齐军采用云梯和橹车交替登墙的组合,还有抛石机压制城墙上的周军士卒,场面一度极为混乱。

    虽然窦毅说所有人各司其职,但王轨还是用了自己的办法,只用三分之一的兵力坚守城墙,剩余的人,则是组成预备队,哪里被齐军突破了,预备队瞬间就补上去!

    外界有传言,说窦毅善于守城,防守颇有心得。不过在王轨看来,这厮绝对是徒有虚名了。什么“防守大师”,呵呵,居然连都守城时“前轻后重”都不知道。

    齐军侧后方的攻势,来得十分急迫,然而,退却得也相当坚决。正当王轨觉得捉襟见肘,补了一处,另外一处又开始冒头,根本没办法喘息的时候,齐军居然如潮水一般的退了!

    就这么直接的退了,连牵制周军的兵力都没留下,直接空出了一面,只留下几个橹车负责监视周军,还有几十台随时待命的抛石机在远处阵地上。

    这看得王轨有点不知所以。

    难道除了窦毅是徒有虚名外,连高伯逸这厮也是徒有虚名?

    他可以看不起靠着襄阳公主衣裙上位的窦毅,但是他绝对不敢看不起崛起于微末的高伯逸!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报!王将军,齐军集中全部兵力,攻打正面城墙。还用了猛火油!现在城墙上已经烧起来了,齐军发了疯一样登上城墙,不惧火烤,似乎想打开第一道城门!”

    传令兵急急忙忙的前来汇报道。

    王轨的心顿时落到了谷底!

    这特么的不就是简简单单的佯攻么?先让城里的守军分兵,试探性攻击一下,让守军不能撤退。接着,佯攻的这一路直接退走,支援主路。而守着这一面城墙的守军,又不敢轻易离去,白白让本来就不占优势的兵力分散。

    虽然王轨绝不希望窦毅大出风头,像是十多年前的韦孝宽一样,仿佛战神转世。但他也不希望玉璧城被齐军攻陷!

    现在的情况已经非常确定,齐军选择正面突破,而且攻势极为凶狠!

    “传我军令,预备队,随我一同前去增援窦都督。”王轨大声吼道。他看了看身边的副将一眼,拍了拍对方的肩膀道:“韦校尉,你是京兆韦氏的家将,玉璧城是韦氏的脸面,还请务必盯住齐军的动向。

    一旦有任何风吹草动,可派人跟我说,或者跟窦都督说。”

    王轨语重心长的说道。

    他身边这位韦校尉,是韦孝宽从小就跟在身边的家将,乃是韦氏收养的孤儿。韦孝宽虽然离开了玉璧城,但是却把自己一手带起来的亲兵队伍交给了王轨,而不是窦毅!

    韦孝宽给王轨写了一封书信,作为信物,让他可以对这支精兵如臂指使。果不其然,王轨入玉璧城之后,直接让这支精兵对自己俯首听命,并以此来牵制和监视窦毅。

    “王将军请放心,我家主人有交代过,一切以王将军马首是瞻。有末将在此,齐军纵然有千军万马,也休想在瞬息之间破城。王将军让末将守住这里,那么,末将和麾下袍泽,就会死战不退。”

    这位面相忠厚,带着北方特有红黑面色的中年武将拱手说道。

    “好!那就有劳韦校尉了!”

    王轨狠狠的拍了下对方的宽厚肩膀,带着亲兵扬长而去。很快,大批周军加入前方战团,刚刚在城墙上站稳脚跟的齐军士卒,又被打得连连后退,最后被压缩在某个城墙的墙角,负隅顽抗。

    ……

    李达等人,带着五百号称是神策军中王牌中的王牌“纸甲军”,跟着高伯逸来到了玉璧城侧后方,远眺高耸的城墙和看起来牢不可破的城门。

    墙角下留下了不少尸体,齐军的有,周军的也有,看起来,之前的战况颇为惨烈,持续的时间虽然短,但是死的人却一点都不少。

    “李达,把你那几个兄弟都叫来,我有话要说。”

    高伯逸板着脸对李达说道。

    诶?

    正在思索的李达一愣,随即便招呼手下几个副将走了过来。

    他刚才还在思索,高伯逸带着郑敏敏来这里做什么,难道是在这里来一发比较有“情趣”?毕竟高都督非常人,郑敏敏又是个清水出芙蓉的大美人,也不是没这个可能。

    只是让自己带着五百兄弟名为保护,实为观摩……按说也不至于啊。郑敏敏原则上说,可是暂管军务的,这种事情,不能够吧,起码不合适。

    他的脑洞直飞天际,十头牛都拉不住。

    “今日记录军功的人就在我身边,那么,我说的每一句话,你们都不必担心抵赖。”

    “大都督对咱们一向是有赏赐敞开了给,兄弟们对大都督就一个服字!”

    李达连忙把胸拍得震天响表忠心。

    高伯逸摆摆手,示意他不要聒噪。

    “等会,你们会攻入玉璧城,九死一生。想退出的,现在可以出列,大家还是好兄弟。但是,过了这个村,你们要是再想退出,按战时逃兵处理,不仅脑袋不保,还会祸及家人。

    你们的家都在邺城周边吧,神策军的好处,也拿了不少吧?你们也不忍心他们从天上掉到地下,变成他人的奴隶吧?

    所以想清楚了,再回答,我给你们一炷香的时间。”

    进城!高都督果然有进城的办法!

    李达想都没想,又害怕大喊引起周军警觉,他压低声音,按着几个副将的肩膀对高伯逸信誓旦旦道:“俺们这些人,前程都是高都督给的。从来都是躺着拿钱,刀口舔血,也一点事都没有。

    不听高都督的话,那还能听谁的话?

    队伍里的兄弟,谁今日不进城,谁明日就滚出去,不能共患难的兄弟,就不再是兄弟!

    你们几个去问一下,有谁不愿意的,悄悄把名字记住,明日找人把他们做了!”

    李达眼睛里闪过一丝狰狞,让一旁冷眼旁观的郑敏敏大为好奇。

    那几个副将,也是手放在佩刀上,然后不动声色的下去,到队伍里去询问去了。而高伯逸看着这一切,一句话都没有说,更没有打断李达。

    不一会,那几个副将走过来,小声对李达说道:“大哥,兄弟们都愿意去城里闯闯,请大都督下令吧!”

    这就成了?

    郑敏敏正在好奇,高伯逸指着她对李达说道:“今日你们阵亡的,按神策军标准,十倍抚恤。战死的人,家中幼子,我将其认领为螟蛉义子,赐姓高。

    残疾的,我供养一生,其他战功,五倍于神策军标准,你们只管去便是。”

    呃,这个赏赐好丰厚,会不会很危险?

    李达有点后悔刚才说话说太满了。

    “都督,我们进城没问题,只是进了城以后怎么办?”

    “按我之前派人在周军城墙下喊话的那样,你们一边高喊放下武器,抱头遁地不杀。如果有人不听,那就直接杀。

    你们直接冲击到主城墙那边,有门就开门,要杀人就杀,策应正面攻城的齐军就行了。记得,不要蛮干,不要为了杀而杀。

    此战只记你们集体功劳,只要玉璧城今日破城,你们就是首功。”

    哦,原来不是死磕啊。

    李达松了口气,简单点说,他们就是溜进城里,打乱周军部署的。至于其他的事情,跟他们无关,只要今日玉璧城破,那就万事大吉。

    高伯逸从腰间拿出一根涂上了红色油漆的竹筒,点燃上面的印信,将其举过头顶。

    “砰砰砰!”

    三颗鲜红鲜红的烟花,在眼前的玉璧城城头绽放,极为鲜亮夺目。

    半注香时间不到,就听到玉璧城那厚重的城门缓缓的被人推开,发出一阵牙酸的声音,看得李达等人目瞪口呆。

    “愣着干什么,你们是不是想被集体斩首?”

    高伯逸皮笑肉不笑的看着李达问道。

    “进城以后,高喊乌拉二字,策应你们的人,也会喊这个,去吧比卡丘!”

    顾不上高伯逸的“怪话”,李达带着麾下五百神策军精锐,高喊着“乌拉”,冲入玉璧城!

第1321章 世间哪有不破之坚城

    玉璧城外的树林里,高伯逸把手放在背后,目光深邃的看着隐隐传来喧嚣叫嚷的城池,沉默不语。

    郑敏敏拿出那封信,在他面前晃了又晃,有些兴奋的叫道:“信纸的第二页,从左边第一列第二行开始,斜着往下看,正好就是:城内有内应。这几个字!

    韦孝宽怎么知道的我不清楚,但是我知道,阿郎你读书的习惯,写字的习惯,都是横着写,从左往右写!

    这封信,你应该可以一眼就看出端倪来。哪像我那么笨,誊抄的时候才察觉不对劲。”

    头一次思维跟上了高伯逸的脚步,郑敏敏无比激动。

    不过这个问题弄明白了,她还有一个更大的问题不明白。

    韦孝宽为什么要给高伯逸回这样一封信!

    当年他坚守玉璧,挽救了岌岌可危的西魏政权,说是宇文泰的救命恩人也不为过。宇文邕对他不薄,信任有加。这样的人,怎么就……反叛了呢?

    他可不止是暗暗的出卖情报,而是直接动用了埋藏的一根钉子!直接打开了玉璧城的城门!

    不仅阴险,而且做事做得很彻底!将来就算周国灭亡,高伯逸要算账,也绝不会把账算韦孝宽头上!京兆韦氏的危机,彻底解除。

    代价是什么呢?

    代价就是周国门户大开,不得不死守蒲坂。

    高伯逸之前做了那么多准备,花费了无数人力物力。他甚至让郑敏敏负责盯住晋阳那边来的一批伤药,为可能到来的大量伤亡做准备。

    最后……居然是这么个结果。

    做了大量的无用功,如果知道城门会洞开,玉璧城唾手可得,谁还会整日提心吊胆?

    这一刹那,郑敏敏忽然觉得自己像是傻子一样。今天之前,她一直怀疑,或许是韦孝宽留了“暗示”,但这也很可能是敌人的套路。

    “大人的世界,很复杂啊。我记得,你好像已经十八了,不再是小孩子了。这些事情,你自己慢慢揣摩吧,纸上得来终觉浅,我说什么,你转眼就忘了,只有你自己悟出来的,才能伴随一辈子。”

    高伯逸看着玉璧城城墙上,一面又一面黑色的周军旗帜被放下来,一面又一面红色的齐军旗帜被挂上去,悬着的心,也落回了原处。

    准备很惊艳,现实很庸俗!

    果然,再坚固的城池,也抵挡不住国力的差距,抵挡不了人心的蜕变。

    江山在德不在险,高粱河车神说过这句话。高伯逸虽然对这句话嗤之以鼻,但是也不得不承认,江山的稳固,确实不能把“德行”不当回事。

    “宇文邕的改革,看似雄才大略,实则自取灭亡。”

    高伯逸不屑的说道。

    看到郑敏敏一副求知欲旺盛的模样,看到玉璧城还没发来完全被控制的信号,高伯逸长叹一声道:“所有的政策,都要看实施的环境。如果环境变了,那么就要好好的思索,调整。如果我是宇文邕,你猜我现在会怎么做?”

    “重建八柱国?”

    郑敏敏试探说道。

    高伯逸有些吃惊的点点头,一个弱女子能看明白的问题,宇文邕居然看不明白,何其愚钝!

    “宇文邕确实对韦孝宽很信任,包括梁士彦,贺若弼等人,都很信任,给他们权力。然而,他忽略了一件最重要的事情。”

    高伯逸指着玉璧城问道:“韦孝宽镇守玉璧多年,那么我问你,这座城,到底是周国的,还是他们京兆韦氏的?”

    这个问题黄口小儿都能回答,郑敏敏答道:“自然是周国的,周国是宇文氏的,也可以说是宇文邕的。”

    “这不就得了么。玉璧城再怎么被齐军攻占,损失的只是周国或者说是宇文氏而已,京兆韦氏又不心疼。

    而齐军攻入关中,秋后算账的话,每死一个韦氏的子弟,都会让他们痛彻心扉。

    究竟应该如何选择,这不是明摆着的么?哪怕我举着的剑不落下去,他们也会提心吊胆,整日担忧我会不会有一天记起来,他们当年在玉璧为难过我。”

    “所以说要是宇文邕重建八柱国,战利品分配,可以任由他们自己决定。那么齐军来了以后,势必会破坏这种格局。

    到那个时候,韦氏子弟为周国而战,其实也是在为家族而战。他们当然会众志成城,这是明摆着的事情。

    这个道理懂了吗?”

    那一天,高伯逸喊话的言外之意,韦孝宽听懂了,并且,爽快的给出了答案。一封只有高伯逸才能一眼看出的“密信”。

    韦孝宽善于搜集情报,高伯逸作为重点关注对象,韦孝宽连对方哪天和哪个女人睡觉都知道!

    喜欢横着写信,喜欢从左到右阅读,这又不是什么很难查清的事情。连郑敏敏都知道。

    老奸巨猾的韦孝宽,一边退出玉璧城,金蝉脱壳,一边留下“伏笔”,卖个破绽给高伯逸,到时候玉璧城全军覆没,无人逃脱,这件事也就成为了历史。高伯逸不会去说破,韦孝宽更不会去说破。

    而玉璧失陷的责任,全被窦毅这个倒霉蛋扛下来了,跟他韦孝宽没有半点关系,他的“一世英名”也保住了,京兆韦氏一族也能顺利上车,不必担忧高伯逸攻破关中秋后算账。

    面子他拿了,里子他也拿了。高伯逸感觉,韦孝宽现在在蒲坂,可能晚上做梦都会笑醒。

    正是应了那句:你或许血赚,但我永远不亏!

    和这些老狐狸打交道太累了。

    “呜!呜!呜!”

    苍凉的号角声响起,这是晋阳鲜卑当年进攻的时候,特有的信号,已经许多年都没有用过了。如今响起,颇有三十年河东折戟,三十年河西雪耻的豪迈热血。

    “对了,还要打个卡。”

    高伯逸又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突然一把揽住郑敏敏的细腰,伸出手对着天做出一个“v”字的胜利动作说道:“爱妃,陪朕入玉璧城,看看那些残兵败将。你看,高欢做不到的事情,朕做到了。”

    ……

    玉璧城正面城墙的一角,窦毅身边还有四五个亲兵,用盾牌护着他。但是很明显,大势已去,四周到处都是把兵器丢地上,抱头遁地的周军士卒,看起来十分狼狈又可怜。

    城墙下方,无论是城内还是城外,都堆满了尸体,既有齐军的,又有周军的。而作为玉璧城主将的窦毅,却并未投降,而是相当有骨气的负隅顽抗。

    当然,齐军之所以没有扑杀他和他麾下那几个亲兵,不是因为做不到,而是因为高伯逸还没来,斛律光很有分寸,该他做的事情已经办完了,剩下的事情,应该高伯逸来做决定了。

    “放下兵器吧,现在的坚持,毫无意义。”

    斛律光挥挥手,身边的齐军都放下瞄准的弓弩,气氛有所缓和。窦毅也摆摆手,身边亲兵将盾牌丢到地上,不过依旧没有放下佩刀。

    这一战输得莫名其妙,到现在,窦毅都不明白到底哪里出了问题。他心中有个隐约的猜测,只是需要私下里找高伯逸确认。

    本来抵抗齐军的正面进攻已经很辛苦了,特别是大量的猛火油,燃烧起来以后,会破坏城墙上周军的阵型,这样齐军精锐,就能登城后,占据主动。

    其实光这一招,还不至于说让玉璧城失陷。因为齐军的物资,也不是无穷无尽的,士兵的体力,也不足以支持三班倒的进攻。

    等他们累了的时候,就是周军反攻的时刻。今日,玉璧城应该是安全的。至于明天,后天,大后天,那谁知道呢?

    孤城,迟早都会陷落的,只看早晚而已。

    结果没想到的是,王轨居然擅离职守,带着人马来这里支援。对此窦毅也是无话可说,怎么说,对方也是帮自己的忙。

    更没想到的是,王轨来这里没多久,侧后方就有齐军精锐,如潮水一般涌入!如果不是王轨当时也是一脸错愣,窦毅简直怀疑那些神策军精锐,就是他放入城内的!

    那支军队迅速在城内肆虐破坏,每过一处,都会破坏那里的闸门,机关,杀掉负责关闸的周军。

    最后,局面便一发不可收拾了。王轨还未下城墙,就被已经上了城头的斛律光一箭射杀!箭矢穿过喉咙,连遗言都来不及交代。

    玉璧城除了主城门外,其他所有城门都洞开,齐军随之入城。集中在主城门附近的周军士卒,士气迅速崩溃,兵败如山倒,神仙都救不活了。

    现在窦毅可以确定的是,正因为那一支出乎意料窜入玉璧城的齐军,才会造成连锁反应,使得此番惨败,齐军几乎没费什么功夫就已经出现在城内。

    那么坚固的一座大城,居然就这么让人进来了!简直离谱!

    窦毅现在就关心一个问题:齐军是飞进来的,还是周军有内奸,放进来的?

    “窦兄别来无恙啊,没想到我们会在这样的场合重逢。”

    齐军有序分开一条路,高伯逸在一位穿着朴素却又清纯俏丽的年轻女子陪同下,来到窦毅面前。

    “放下武器吧,名扬天下的高都督来了,不会杀俘的,你们性命无忧。”

    看到高伯逸来了,窦毅暗暗松了口气,暗叹自己这条小命算是保住了。

    “好生伺候,莫要怠慢了。”

    高伯逸轻轻摆手,并没有跟窦毅废话的心思,至少现在没有。

    窦毅走后,斛律光深深看了高伯逸身边的郑敏敏一眼,随即上前将手里的虎符双手呈到郑敏敏面前。待对方拿了以后,他才双手抱拳对高伯逸行礼道:“都督神机妙算,末将幸不辱命,拿下玉璧城。周军自都督窦毅以下,无一人逃脱。”

    无人逃脱,估计韦孝宽可以松口气了吧。

    “打扫战场,今夜,敞开了吃,犒赏三军!”

    “得令!”

    饶是斛律光平日不苟言笑,此刻也难掩激动。

    不容易啊,玉璧城十多年前他来过,跟高欢一起,结果怎么样,世人皆知晓,说是心魔也不为过。

    今日再临玉璧,已是换了人间。城还是那座城,只是与之相关的,早已变得面目全非。

    一时间,他感觉鼻子酸酸的,想起其父斛律金当年于军中唱起刺勒川,一时间竟然无语凝噎。

    “敕勒川,阴山下。天似穹庐,笼盖四野。

    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敕勒川,阴山下。天似穹庐,笼盖四野。

    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高伯逸用不着调的鸭嗓子,大声唱了起来。先是用汉语唱了一遍,又用鲜卑语唱了一遍。歌声飘荡得很远,六镇鲜卑子弟,听闻无不落泪叹息,并加入其中,和声歌唱。

    “高都督万胜!”

    城墙下方手脚都中了刀的李达,举起胳膊大喊了一句。

    “高都督!”“高都督!”“高都督!”“高都督!”“高都督!”

    玉璧城内外,高喊“高都督”三个字的齐军,漫山遍野都是,巨大的喊声响彻玉璧。

    看到此情此景,站在高伯逸身边的郑敏敏,用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低声感慨说道:“三军归心,王者登临,破周,只在旦夕了。”

    ……

    玉璧城内的一间小石屋里,点着昏暗的油灯。石头做的桌案上,放着一个木盘,上面有一个煮鸡蛋,一个蒸饼,桌上还放着一个酒壶。

    只可惜坐在桌案跟前的窦毅,没有一点胃口。

    今日高伯逸在城墙上玩的那一手,他也看到了,听到了,感受到了。

    军心,是一个很玄妙的东西,看不见摸不着,可是你能够深刻的感觉到。当年,高欢做不到把六镇鲜卑和河北汉人武装集团捏合到一起。

    今天的高伯逸也做不到。但是他却把六镇打散后,改造了六镇鲜卑,并赢得了这些人尊敬。或许这一代人还无法弥合伤痕跟隔阂,然而下一代,下下一代,总会有希望,完成这个壮举。

    不得不说,输得心服口服。并且,窦毅并不看好宇文宪在蒲坂能够挡住高伯逸的脚步。

    “窦兄是觉得饭菜太简陋了么?”

    高伯逸提着一个食盒走了进来,他摆摆手,跟着他身后的那个妙龄美女和贴身侍卫竹竿,都乖乖的退出了屋子。

    高伯逸把食盒内几碟飘香的热菜拿出来放在桌案上,轻叹一声道:“有什么问题窦兄可以问了,在下定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第1322章 真情得人心,套路更得人心(上)

    在玉璧城内的都督府里相见,身份已然彻底改变。一个是高高在上的三军统帅,另一个则沦为阶下之囚。

    此时此刻,窦毅看向高伯逸的目光也有些复杂,一如他此刻的心情。

    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清冽和火辣在喉咙中回荡,随后便感觉身体暖洋洋的。果然是适合冬日里畅饮的好酒!

    一杯下肚,窦毅轻叹一声,其实他早就知道有这么一天,只是没有料到这天会来得那么快。自从来得玉璧城,他采取的措施就一直比较消极。

    虽然没有刻意的破坏玉璧城的防守,但也没有认真思索,怎么打赢这场防御战。自从他离开长安后,就一直在思索这个问题,然而没有人给他答案。

    这就好比说一个美女被坏人困在密室里,即将迎来粗暴的非礼。

    如果反抗,说不定可以多坚持几分钟不**。

    可是,救自己的人,或许一个星期都不会来,那么坚持的这几分钟,又有什么意义呢?

    窦毅遇到的就是这样的情况,如果折腾一下,或许玉璧城能够多坚持几天。但是在外援断绝的情况下,失守只是早晚而已。

    还瞎折腾个什么劲呢!哪怕今日玉璧城意外失陷,对于窦毅来说,也不过是提前收获苦果而已,并没有什么了不得的。

    “是韦孝宽的人,打开城门的吧?”

    窦毅将酒杯放下,有些感慨的问道。

    高伯逸微微点头,并没有否认对方的猜测。

    其实在明眼人心里,很多事情并不难猜。因为韦孝宽将留在城里的一支精锐人马交给本不应该有兵权的王轨,所以玉璧城里凭空就变出来一个新矛盾。

    若不是韦孝宽暗地里怂恿,王轨何德何能,敢跟手握虎符,并且还是皇帝妹夫的自己叫板?

    如果不是城里有这支不受自己控制的军队,城门又怎么会莫名其妙的被人打开,以至于玉璧城迅速失陷!

    很多事情,都是一环套一环,当初被蒙在迷雾中,无法看透。等到战后,信息渐渐浮出水面,要猜出事情的脉络并不难。

    韦孝宽也有充分的动机,去做这件事:为了京兆韦氏!

    “我窦天武这次输得心服口服了,只是,高都督打算怎么处置我这个败军之将呢?”

    窦毅很识趣的没有提“儿女亲家”这一茬。

    “天武兄放心,胜败乃兵家常事。你我乃是儿女亲家,我又岂能戕害于你呢。明日我便派得力干员,护送天武兄回蒲坂。

    至于到了蒲坂以后,你究竟是回长安,还是跟着宇文宪和我再次对阵,都随你。只是刀剑无眼,若是在蒲坂对阵,人多眼杂,可不会像这次一样,我就是想放水,也是害你而已。”

    高伯逸恳切道:“所以我还是建议天武兄回长安,向宇文邕请罪。毕竟你这次是打了败仗嘛。至于后面,听说襄阳公主已经在怀第三胎,多陪陪妻儿,总比刀口舔血要强吧?”

    话不多,但是信息量很大。

    窦毅心中转过几个年头,读懂了高伯逸的言外之意:这次攻城算是温柔的,下次蒲坂决战,我未必像这次一样。到时候发生什么意外都难说!

    “那就……随高都督安排吧。就是回长安,估计我也很难有机会再继续领兵了。”

    窦毅唉声叹息,很多事情,他心里都是明白的。大家都是成年人,子女还有婚约,将来抬头不见低头见。

    得势的无须打脸,失利的也不必逞强,一切来日方长而已。不存在找场子这种说法,周国已经要完蛋了!

    长安,关中,甚至是蒲坂,都不知道躲着多少个“韦孝宽”。

    这年头,能护住自己一家老小的男人,已经是非常牛逼的人物了。窦毅都自问还要看他人脸色行事。

    “天武兄,天色不早了,我还有军务,这就告辞。无论什么事情,只当是一场噩梦,醒了就好了。

    在下不是杀人狂,更是石虎之流,回长安以后,安心便是。”

    窦毅没有说话,而是站起身,双手拢袖,十分庄重的给高伯逸行了大礼。

    ……

    玉璧城原本有一个校场,是供守城官兵操演用的。而今时今日,大批周军战俘被集中在这里,像是牲口一样被围起来。

    很多人都受了伤,可是无人医治。重伤者早就被齐军“送上路”,现在人群里很多受了轻伤的,如果不能好好养伤,再加上天气寒冷,血液循环变慢,四肢坏死的可能性正在加大。

    三天之内,不知道还有多少人可以活下来。

    这就是战争,残酷又现实,没有同情,毫无怜悯。那些不方便明言的“潜规则”,都是在无数次战争中磨练出来的。

    一种悲观的情绪,在俘虏中蔓延,他们的骄傲,他们所凭借的一切,都在今日被摧毁,自此以后,前途未卜,多半不妙。

    高伯逸在竹竿的陪同下,静悄悄的来到这个校场旁边,默不作声的看着。

    “主公,这些人,都是难得的百战精兵,白白死掉未免太可惜了。”

    竹竿不动声色的说道。

    “你倒是有趣。”

    高伯逸呵呵一笑道:“那就让他们承你的情,你去跟张彪说说,给这些俘虏发姜汤,发一点吃食。玉璧城里空着的房舍不是还挺多的嘛,让他们进去住,这天气,今晚可能有大雪,先把人安顿下来。

    明日,我再来处理这些杂事吧。”

    高伯逸的心情很好,也给了这些俘虏难得的仁慈和宽容。别看一碗姜汤,一点吃食,一个容身的石屋,说不定这点小恩小惠,就会救回很多人的性命,就能保住许多人的双手双脚。

    “主公仁义,卑职这就去办。”

    竹竿拱手说道。

    “去吧,这点小恩小惠,不值一提。”高伯逸眼睛看着对面破壁城的那一点点火光,眼神深邃难明。竹竿觉得越来越有些看不透高伯逸了。

    高伯逸从来就不是个烂好人,别的不说,只看他怎么收拾六镇鲜卑的俘虏,就知道这位大佬是什么做派了。

    对所有人好,就是对你应该真正善意对待的人不好!这个道理,虽然非常浅显,但是很多拎不清的人,却依然做不好。

    不过很显然,高伯逸对这些事情,是想得很明白的。

    至于他今晚为什么要当“烂好人”,竹竿觉得,应该是破玉璧城,灭周指日可待,所以心情愉悦的高伯逸,也不介意从指间漏点点好处出来给这些倒霉蛋吧。

    竹竿走后,高伯逸一人在玉璧城内四处转悠,这里其实颇不平静,某些石屋里,还藏着少量并未参与战斗的周军士卒。

    而张彪组织了一支数百人的搜索队,每十人为一组,挨个的检查玉璧城内的各个死角,居然又抓到了几百俘虏!

    现在虽然已经天黑了,却仍然可以看到四处搜寻漏网之鱼的齐军搜索队。这些人见了高伯逸,都是立刻站好行礼,那种发自内心的尊崇,完全无法伪装和掩饰。

    “果然,军心可用!”

    四下无人的时候,高伯逸自言自语的点头说道。

    此番破玉璧城,要是谈缴获,几乎不值一提,完全是亏本买卖!然而,要是从战略意义上说,怎么夸大也不为过。

    尤其是极大的增强了六镇鲜卑的认同和凝聚!这让高伯逸可以执行下一步的改造计划,慢慢的弥合来自深层次的矛盾,将来的路会好走得多。

    “多亏了韦老哥,还真是言而有信之人。”

    开门献城的人,高伯逸现在还没有与之接触,他也不想对这些人太过热情。很多事情,你知我知就可以了,闷声发大财,这才是标准玩法,没必要招摇。

    ……

    玉璧城都督府的书房里,郑敏敏已经解开了盘起的头发,用一根细绳扎起,颇为朴素。此刻她正点着油灯,趴在桌案上写着什么,时而凝神思索,时而嘴边又露出会心的笑容,完全沉浸其中,忘了周遭事物。

    忽然,一双粗糙的大手按在她肩膀上,时轻时重的揉捏起来。

    “忙完了么,大都督,嗯……陛下。”

    想起白天时某个人说的话,他的心思,已经不加掩藏了,郑敏敏带着揶揄问道。

    “还行吧,前期准备了那么多,结果攻克城池,居然还是靠着阴谋诡计。上兵伐谋,果然不错。”

    高伯逸轻叹一声,用心的给郑敏敏揉肩膀。

    “阿郎,如果,我是说如果,将来天下统一了,你想做什么事情呢?是开一个大大的后宫,然后搜罗天下绝色充实到其中么?”

    一边说,一边舒服的哼哼了两声,郑敏敏按住高伯逸的手,示意他不要再揉了。

    “世间绝大多数的人,都不是自己想要来到这个吃人又黑暗的世道。爹妈生他们的时候,没有问过他们。

    穷人家的孩子,自幼就要干农活,父母的债务,自然会落到他们头上,一代又一代人,面朝黄土背朝天。

    世家子弟,要么纸醉金迷的过活,要么如曾经的你一般,成为工具,想做什么能做什么,身不由己。

    你回想一下,你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到底有过多少次?”

    高伯逸没有趁机在郑敏敏身上抚摸揩油,而是说了一段令人有些沉默和压抑的话。

    “阿郎是想说,妾身现在的生活,其实都是你给的,对吗?”

    “我想说的是,人生就是这样,哪怕剧本不是自己的,舞台不是自己想要的,角色不是自己想演的,你也得硬着头皮去演。

    不想面对的事情,你也要硬着头皮去面对,去抗衡。

    假如有一天你有所成就了,千万不要以为,那些都是你的功劳,是来自你的努力。其实很多,都是来自命运的馈赠。

    你可以感谢父母将你带到世间,可以感激生命中的贵人在关键时刻拉了你一把,可以感激伴侣为你默默的付出。

    唯独不可以认为这一切都是你自己努力得来的。不然的话,人认不清自己,看不懂世道,无论爬多高,迟早都会从云端跌落下来。”

    “阿郎真的是很厉害的一个人呢。”

    郑敏敏由衷赞叹道,发自内心,她感受到了高伯逸内在的力量。不需要对着你吼叫,不需要用威胁的手段去胁迫你,却依然可以令你感到敬畏。

    并不自觉的被吸引。

    “所以我现在有能力,改变某些人的生活。那么,就不能沉湎于享受,这个,就叫做回馈社会。你也可以认为是,能力越大,责任就越大。”

    “唉,恨不与君早相逢。”

    郑敏敏轻叹一声,将高伯逸的手按在自己胸口,红着脸小声道:“昨夜我就知道你很想摸摸看,不知为何忍住了。如今玉璧城已经攻克,阿郎可以放纵一下了。

    如果你今夜对我做些什么,我会很满足的。”

    高伯逸呵呵一笑,收回手。他摸了摸郑敏敏柔顺的长发道:“我知道你最近在忙些什么,给你一点奖励。”

    他出门跟守在门口的竹竿交代了几句,很快,对方就折返回来,端着一个木桶。

    高伯逸关好书房的门,脱掉了郑敏敏的棉靴,然后将那双小巧精致的脚放到略有些温度的水中。

    “我的天!”

    郑敏敏想缩回脚,却是被高伯逸钢铁一般的手死死按住。

    “三军主帅居然给弱女子洗脚,说出去,你这脸就没了。我也要被人看做灾星了。”

    郑敏敏双手捂脸,不敢看高伯逸。

    “虽然嘴上说不要,其实心里还是很受用的吧?”

    高伯逸笑着问道。

    郑敏敏捂着脸呜呜了两声,像是小鸡啄米一样点头,大脑一片空白。

    “身体的欢愉虽然可以给我们带来享受,但这种享受,是层次比较低的。就像是我对阿史那玉兹,一见面我就直接将她扑倒在床上,因为跟她没有什么好说的。她的使命,就是让我的身体享受而已。

    但是人不能总是沉迷于这种层次比较低的享乐上面,心灵上的满足,会更持久的令人感觉快乐和满足。比如今天我给你洗脚这件事,大概会让你记得很久。”

    郑敏敏放下捂着脸的手,看着高伯逸,忽然哈哈大笑起来,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她觉得偷偷的帮高伯逸润色那本《黄金公主沉沦记》,总算是没有抛媚眼给瞎子看。

    “那么你现在有没有一点点喜欢我了?”

    高伯逸将那双小巧的玉足擦干,轻声问道。

    “喜欢得要发狂了,让我帮你把那本书写完,然后助你一臂之力,破蒲坂城吧。那样,你就能大展拳脚,实现自己的愿望了。”

    郑敏敏情难自禁,扑到高伯逸怀里,紧紧的抱着他,这一刻,她感觉像是拥有了整个世界。

第1323章 真情得人心,套路更得人心(下)

    高伯逸没有立马就放窦毅走,而是给他换上了干净整洁的棉袍,让他暂时跟着自己,去处置那些周军战俘。

    如果说从前处置六镇鲜卑的俘虏,让齐国人都心悦诚服的高伯逸为“掌门人”的话,那么现在处置周军战俘,天下人就在暗暗的观察。

    高伯逸这个人,到底有没有帝王之姿,到最后能不能一统天下。

    软绵无力,对战俘毫无惩罚,会令自己人失望,更是让无数暗地里观察高伯逸的人,觉得这个人不能成事。

    而严苛的对待俘虏,又会让天下人觉得他是第二个石虎。

    也会对将来收复关中人心产生阻碍。

    这其实是一件很难处理,又必须要马上处理的难题。

    昨夜果然从后后半夜开始下雪,鹅毛飘飘,一直下到第二天中午才停下来。地上累积了厚厚一层白色,整个玉璧城,都变成了冰雪的天地。

    如果昨日下这么大的雪,只怕齐军根本无法攻破玉璧,哪怕有内应帮助,只怕也很难!

    窦毅跟在高伯逸身后,心中暗暗的想,世间有种东西叫“天命”,你可以不信,但你不得不服。天命在身的人,就是比别人更容易成功。

    “主公,周军战俘已经妥善安置,还请示下。”

    张彪一脸疲惫的走到高伯逸身边,拱手行礼道。

    时间仓促,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要安置好战俘,不让他们在冰天雪地里冻死,确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按照以往战争的“老规矩”,只昨天一夜,就能省去不少麻烦。当然,这样很不人道就是了。世间有很多不是规矩的“规矩”,你明明知道是不对的,但是看到大家都在做,所以也就跟着心安理得的做了。

    而高伯逸的回答是,哪怕许多人都觉得对,我也只会做自己认为对的事情,而不是盲从于所谓的“传统”。

    张彪的夫人杨氏曾说高伯逸是“有智慧能坚忍的大人物”,今日看来,张彪深以为然,并心悦诚服。

    “此番神策军有一部分人员要修整,正好,让他们和俘虏一起回去。你去召集俘虏到校场上,安排好人准备弹压。半个时辰后,我要训话。”

    高伯逸面色严肃的说道。

    “喏,卑职这就去办。”

    无论是杀俘也好,训话也罢,张彪都感觉无所谓。高伯逸是三军主帅,做什么事情,都由得他去就是了。

    窦毅在一旁不动声色的观察高伯逸到底想做什么,一句话都没有多说。

    反正这里的士卒,又不是他们窦家的人!

    说句难听的,他只是宇文邕派到这里来,压着边军不要投降的“监军”罢了。窦毅从来都不认为自己来这里会有什么作为。

    更不要说打败高伯逸了。

    战场上都输了,现在沦为阶下囚,还是多看不说为妙。

    “天武兄以为,我会如何处置这些战俘?”

    高伯逸转过身,笑着问窦毅。

    站在高伯逸身边的竹竿,瞥了窦毅一眼,没说话。而总是跟在高伯逸身边的郑敏敏,此刻正在书房里奋笔疾书的“润色”那本“奇书”呢。

    “大都督如何处置战俘,这一点,作为败军之将的在下,似乎没有说话的意义。”

    窦毅不卑不亢的说道。

    高伯逸随意的摆摆手道:“无妨的,鄙人做事一向是讲究冤有头,债有主,不会杀无辜之人。天武兄要是觉得在下处置得不对,但说无妨,反正过两日,在下就派人送你回蒲坂,到时候宇文宪也肯定会问的。

    你今日什么都不说,到时候定然面上不好过。”

    这个问题窦毅确实没想过,不过可以看出来,高伯逸考虑问题还是很妥帖的。窦毅无奈苦笑道:“鄙人从军也十多年了,见过不少血腥厮杀。高都督请自便,能过自己那一关就没事。”

    他已经躺平,不打算折腾了。有时候,说多了未必会好,若是激怒高伯逸,只怕这些周军俘虏会更不好过。

    一阵尴尬的等待,二人都没有说话。倒是高伯逸身边的竹竿,几次想开口,看到窦毅在,感觉不是很方便,想说话又硬生生的忍住了。

    不一会,张彪和几个神策军大将都来了,并告诉高伯逸,一切都准备就绪。

    言外之意就是,哪怕高伯逸下“屠杀”的命令,他们也能很干脆的解决。

    这些都是心照不宣的事情,没有谁会挂在嘴边说的。

    “走,去看看。对了,我的小喇叭带上,还要对这些人喊话呢。”

    众人一路来到玉璧城内的校场,一万多俘虏被集中在大校场里,看着黑压压一片的,气势颇为惊人。

    当然,也不过是一群死狗而已!

    这些人目光涣散,无人说话,更无人在其中串联什么的,他们现在似乎对所有的事情都不关心,已经猜到了自己将会迎来什么结局。

    “我是齐军主帅高伯逸,你们很可能都听说过我。不过无所谓,反正,今天我们就算是认识了。”

    高伯逸站在校场的高台上,四周都是严阵以待的神策军弩兵,里三层外三层将校场围困得死死的。

    韩信再世都没办法拯救这些人!

    “现在,你们这些人,开始自行组队,每十人一组,然后列队站好。给你们一炷香的时间。列不好队的人,斩立决。当然,如果只剩下一队凑不齐十人,那就算了。若是有两队以上凑不齐,你们知道后果的。

    张彪,点香!”

    站在高伯逸身后的张彪,点燃了手中用来计时的香火。

    整个校场顿时鸡飞狗跳,这些战俘像是灵魂归位一样,几乎是数个扎眼的功夫,他们就已经全部列队站好了。

    只有一队是六人,站在最边上。

    果然,活着比死去好太多了,没有人愿意白白死去。

    高伯逸数都懒得数,他微微点头,对着小喇叭喊道:“很好,你们不愧是百战精锐。”

    他在战俘队列里走动,继续说道:“每一支队伍里,都有老兵。听好了,十年前,你们当中,一定有人跟着韦孝宽,南下江陵,参与灭梁的战争。

    参与过那次大战的人,出列,到校场前面来。

    我强调一次,如果说谎的人,那么所在队列都要被斩首!检举应该出列却没有出列人员的检举者,可以免除被队里的人牵连。

    我依旧是给你们一炷香的时间,一炷香时间后,被我查到的人,一个都跑不掉。”

    十年前!当时是西魏,从蜀地出发,占据萧詧让出的襄阳,然后全军进攻江陵城,灭梁,并杀了梁元帝萧绎!

    当时的王琳,来不及救援,这也让他后来被人诟病,说是故意不救。

    那次的战争,窦毅并未参与,他只是听说,当时还是西魏的魏军,似乎军纪不是太好。

    “我强调一下,如果超过十人被我揪出来了。那么我会多杀一百人作为陪葬,这是欺骗我的代价。希望你们不要自误!

    昨夜我给你们姜汤,给你们保暖的茅草,饱肚子的吃食,遮风的石屋。如果你们给脸不要脸的话,那么,我也不介意残酷一些,毕竟,尊重是互相的。”

    高伯逸抽出白云剑,掏出手帕擦拭着剑身,脸上的表情很平静。

    “我也不喜欢这把剑染血。”

    他将剑放平,指着战俘人群说道:“所以你们不要逼我。”

    一个,两个,三个……许多队伍都有人走出来,有些队伍居然还不止一人,甚至有队伍全部都走了出来!

    前前后后,居然有数百人之多。其他战俘不自觉的跟这些人保持了距离,从高伯逸的语气就能听说,这些倒霉蛋,被挑出来绝对没好事!

    这是生物求生的直觉!

    看到一个检举的人都没出现,高伯逸微微点了点头。一个人都没有,那说明,可能真的是所有老兵都出列了。

    “当初,魏国各家兵马,不是一起行动。或者说明白点,进了江陵城,谁抢到的东西,就是谁的,也不用上缴。

    而抢不到东西的人,就开始抢人。别人家的媳妇,别人家的女儿,你们没少祸害,对吧?

    当时宇文泰也管不过来,不过今日荆襄在我的管辖之下,起码,我要给他们一个公道吧?”

    高伯逸将白云剑入鞘,转身对张彪说道:“全都带走,派人押送去荆襄!到了那边,开公审大会!

    当年谁作恶了的,杀人者场面,抢劫者为奴赎罪!全都给我带下去!你们不是要给我高伯逸一个交代,而是要给荆襄的父老乡亲一个交代!

    带下去!”

    高伯逸一声怒吼,神策军中扑出许多身披纸甲,武装到牙齿的精兵,将那些惊呆了的老兵,如同抓兔子一样押着推耸着往校场外走去。

    瞬间,那堆人里面就传来了爹死妈陪葬一般的哭喊声!

    “高都督,我是冤枉的啊,那场战斗我没有进江陵啊,我什么都不知道!”

    “高都督,饶命啊,那都是上面下令,我也不能拒绝啊!”

    “高都督……”

    哭喊的声音汇聚成一条河流,像是要把人的耳蜗都淹没一般。

    没有出列的周军战俘,劫后余生一般,很多人都吓得跌坐在地上。很显然,那些出列了的老兵,十个有九个都回不来了。

    这些人从前的时候,经常没事吹嘘自己入侵江陵的时候,玩过多么细皮嫩肉的小娘子,抢过多少明晃晃的财帛。

    结果真是映证了那句话:出来混,迟早都是要还的。

    “诸位,有句话叫四海之内皆兄弟。

    如果人真的要分类,你们之中,我可以先分为关中来的,和关中以外的人。关中的人里面,我还可以分为长安人和非长安的关中人。

    然后在长安人里面,还可以分为郊外的和城里,城里人里面还能分东城西城,还能分世家家将和普通自耕农人家,甚至还能细分。

    这一层一层下来,我就想知道,谁还是我的敌人,谁还是我的朋友?

    因为你们是周国的,所以我就要一棍子打死。那么有一天,或许这一天并不会太久。比如说,我占据了蒲坂,那么蒲坂的人,应该都是我齐国的子民了。

    所以,这样看起来,我不应该对你们下死手对不对?”

    高伯逸说的这番话,有着超越时代的哲理。虽然在场的周军战俘无法完全理解,但是他们听明白了一件事:高伯逸应该不会一股脑的将他们全部杀死!

    “但是!”

    高伯逸顿了一下,话锋一转道:“如果不惩罚你们,那岂不是在鼓励其他人,跟我打仗,跟神策军打仗,输了的,一样也可以当大爷,对么?”

    这肯定是不对的,当年玉璧之战,高欢手下的人,可是不少人落到了韦孝宽手里,难道他把那些人都供起来了?

    在场的周军战俘不由得心虚起来。

    当初他们怎么对待战俘的,就要有觉悟,别人某一天会怎么对待他们。

    “张彪,洛阳正在修粮仓,让这些人去修洛口仓吧。修完以后,就地屯田。等咱们攻破关中后,再跟他们的家人联系。

    你们现在重新组队,每一队选一个队长,一人逃亡,先斩队长,其余人斩一臂。二人以上逃亡,所有人斩首。

    玉璧城里还有些物资,给这些人发一点,天寒地冻的,别让他们冻死了。”

    高伯逸跟张彪交代了一番后,就离开了校场。他如此“仁慈”,倒是有些出乎张彪的意料。

    这年头,下令屠杀所有战俘容不容易?

    不容易,会留下污点。

    但是,下令不动声色的弄死一部分战俘容不容易,那实在是不要太简单!

    昨夜要不是高伯逸下令让这些人住石屋,估计今天就能少一堆人!而且还没人能指责什么。

    回都督府的路上,窦毅忍不住问高伯逸说道:“你的板子,狠狠的打在老兵们身上,那些人去了荆襄,只怕很难有人能全身而退。

    但是对其他人,你却非常仁慈。这让我有些看不明白啊。”

    “没事,过几天我会放走韦孝宽的亲信百人,让他们跟你一路回蒲坂。到了那边,玉璧城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们都会传出去的,到时候你就明白了。”

    原来如此,这也算是“攻心”吧。

    窦毅长叹一声,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下来了。

第1324章 恶意满满的夸赞

    玉璧城都督府的书房里,郑敏敏浑身裹着厚厚的毯子缩在床榻上,却依然感觉有些寒冷。高伯逸则是坐在桌案前,一页一页的翻看被润色重写过的《黄金公主沉沦记》。

    屋子里安静得针尖落地都能听到,只有偶尔响起纸张翻动的声音,证明时间没有停止。很久之后,高伯逸深深的吐出一口浊气。

    这本书,虽然只是被改动过一些细节,增加了一些细节描写和“黄金公主”的内心自白.

    但是!给人的感觉,已然是完全不同了!

    从前高伯逸写的那个版本,更像是给路人看的。

    你瞧,突厥公主在床上的样子好浪啊!

    多有趣啊,原本高高在上的贵女,现在跟一条母狗也没什么区别嘛!

    这么一个意思。

    然而被郑敏敏改过以后,要用一句话来形容的话便是:

    女人看了会流泪,男人看了会沉默!

    一步沉沦,步步沉沦。每一步都身不由己,每一步都哭泣啼血,每一步却也带着一种畸形而热烈的快乐放纵!

    看了这本书的人,都会产生一种朴素的情感。

    憎恨男主角,那个被称为“都督”的人,心狠手黑,却又对女人来自骨子里的了解和蔑视!

    将女人当做玩物,深刻理解她们,在思想上虐待她们,引诱她们,让她们堕落。

    这种人渣,万死不足惜。偏偏字里行间里,无处不透出这位都督“高高在上”,完全掌控朝政,大魔王的实力无可撼动。

    同时,又会让读过这本书的人,为女主,也就是“黄金公主”的命运感到深深的遗憾与痛惜。怒其不守贞洁,又哀叹这样一个弱女子,无法抵抗男主,那位权势滔天的“都督”无孔不入的侵犯与引诱。

    看了令人心塞,整个人都不好了!

    同时,这本书还有一个没有出场的主角,那就是“黄金公主”的前夫,那个敌国王爷。他似乎努力了,最后却得到了最惨的结果。

    心爱的女人肚子被人搞大,还是这个女人自己选的路。

    最后这个女人还要回国,与自己的大哥成亲,成为皇后。

    如果说“黄金公主”的命运让人扼腕叹息,“都督”的毒辣手段令人后怕,那么“王爷”的遭遇,就不禁令人唏嘘感慨了。

    明明有实力,却不去抗争,每一步看似做了最合理的现在选择,到最后的结局,却是四大皆空,头顶绿油油。

    心爱的女人从身体到心灵都被人污染,直教人想指着“王爷”的鼻子大骂一句:懦夫废柴!

    到最后,看书的人冷静下来,又不得不对男主“都督”肃然起敬。

    他玩弄的,是别人的女人!换言之,他实际上把自己的女人保护得很好,没有让她们遭受“黄金公主”的命运。

    如果你是一个女人,你是会选“都督”还是会选“王爷”?

    哪怕从这本书里就能看出,“都督”完全是个人渣,而王爷的私德甚好,为了国家委曲求全。想来如果“都督”遭遇这种事情,只怕早就为了女人造反了。

    高伯逸将那一叠纸放在桌案上,过了很久,心情都难以平静下来。自己认识的美女,绝大多数都已经被弄上床了,孩子都生了一大堆。

    可是她们并没有写出什么作品来,除了李沐檀给自己代笔过《三国演义》以外。

    就说现在这本《黄金公主沉沦记》的主角阿史那玉兹,当初跟自己颠鸾倒凤欢好的时候,那肯定是很爽很刺激的。

    或许,对方真是一匹草原野马,对房事天赋异禀。

    可是你要让她写出自己的感受来,这家伙就未必能写出来了。

    然而,郑敏敏可是没有经过房事的,最多跟自己亲过嘴。

    她却能写出如此火辣的小黄书!如此的直戳人心,令人泪目,又没有增加删改情节。

    不得不说,这一两年的文秘真是没白干啊!

    最清纯的妹子写出最火辣的x文,这说出去没人信呐!

    “阿郎,怎么样,我揣摩了下你的意思,所以就稍微改了一下。”

    郑敏敏眼巴巴的看着高伯逸问道,生怕对方不满意。

    “很好,嗯,应该说完全超过了我的想象和预料,对了,你为什么会这么改呢?”

    “因为你是要刺激宇文氏兄弟啊,我想,只要是宇文氏兄弟看着心很堵,很不好受,但是又被吸引着不断想看,看完还想看第二遍,那样不就可以了么?”

    郑敏敏想当然的说道,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的。

    高伯逸这才恍然大悟,明白这本加料版的《黄金公主沉沦记》是怎么诞生的了。

    郑敏敏其实年纪很小,跟着自己的时候,才十六岁。以前又没什么主见,也没吃什么苦,她这个人,根本就没有明确的是非观念。

    也就是说,她这里得到的反馈,其实是很少的。并未见过大千世界的种种光怪陆离,对很多事情都没有判断能力。

    就好比说,结了婚的妇人,哪怕婚前再怎么喜欢鬼混,也知道结婚了要谨守妇道。而郑敏敏在这方面,就很迷糊了。

    她现在的是非观,都是高伯逸给灌输的。以至于她现在就认为,只要是对高伯逸有利的,那就是好的,只要是不利的,那就是坏的。

    所以她写小黄书,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因为宇文兄弟是坏人,高伯逸是好人,她这么做,都是为了自己。高伯逸越好,她就会越好。

    在这样的思想下,她只想给宇文氏兄弟最深的伤害,而丝毫不觉得这是一种罪过。也不认为一个从未经历房事的少女写这些有什么不妥的。

    “这几天……你还真是辛苦了啊。”

    高伯逸揉了揉眼角,很多话不知道要怎么跟郑敏敏说。妹子似乎被他带沟里去,现在已经不太好拉上来了。

    “阿郎应该很满意吧。”

    郑敏敏得意一笑,随即脸上变得有些落寞道:“我真的很想帮你的。以前我觉得,女人要想帮自己爱的男人,奉献自己的身体就行了。往床上一趟,衣服脱干净就完事了。

    可是跟随阿郎出征,看着你每天都忙到深夜,我才明白,是自己从前想得太简单了。世上哪里有那样容易的事情呢?

    我给你做记录,帮你写文书,以至于现在给你润色书籍,应该比单纯的当一个小妾,整天只知道陪睡,要好很多了吧?”

    这话说得很深刻,高伯逸一时间也不知道要怎么回答。

    难道自己会引发这个时代的“妇女觉醒”?难道要引领一场“妇女解放运动”了?

    “你的军功不会被记录在案,因为我不想给你招惹麻烦。不过,我心里是会记得的。”

    高伯逸走过去抱着裹得很厚的郑敏敏问道:“怎么了,是生病了么?”

    “没有,只是这里没有炕,好冷呀。周军真是能抗冻。”

    “接下来我会让竹竿陪着你,在破壁城里好好休整吧,过几天,大军也要开拔去蒲坂了。”

    高伯逸将桌案上的书籍草稿整理好,放在一个专用的小木盒里。他将盒子在郑敏敏面前晃了晃说道:“主将不可怒而兴兵,引怒而战,十有九输。”

    “这本书,表面上看,只是无聊消遣的东西。但实际上会产生多大作用,我都无法预料。这几日,我会命人誊写一份留底。”

    “你立了这么大一个功,想要什么奖励,都可以提。”

    高伯逸认真的说道。

    郑敏敏想了想问道:“我就一个疑问,有时候明明感觉你都要忍不住了,为什么就能看着我睡呢?我都觉得你的眼神要吃人,最后你却能忍住,到底是因为什么?”

    “在军中你就是军人,这是最重要的身份。你是我的女人,反而是其次。这就是上阵父子兵的道理。

    儿子犯了军法,作为父亲的主将,也不得不严加惩治,因为军队不是我高伯逸一个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心思。

    如果我跟你巫山**的欢好,肯定瞒不过有心人。到时候,你究竟是什么身份?军中将士会不会也上行下效,找不到女人,就去周边村落里面找,反正我开了这个先例,他们也会无所顾忌。

    我们抱一抱,亲个嘴什么的,没什么大碍,反正他们都知道你是我的禁脔。可是我若是肆无忌惮的贪图女色,麾下将士就会有想法甚至是开小差了。

    上天给了我统一天下的机会,总有一天,我们会享受胜利的果实。到时候入后宫也好,在都城里找一个宅院安静的生活也好,都可以随你。只是,我们没必要为了一点**的欢愉,而将自身陷入不必要的风险之中。”

    听到这话,郑敏敏恍然大悟道:“公孙先生说阿郎在灭周之前都不会睡我,让我不要想太多,他果然是最了解阿郎的人了。”

    特么的,这家伙话真多!

    高伯逸听到竹竿背后这么编排自己,一肚子火。

    看起来,他高都督的某些行为模式,其实已经被身边人看透了。

    自控能力极强,每走一步都有深意,不会被下半身的**牵着鼻子走,等等!

    “你要的奖励不会是这个吧?”

    “不是,是上次你给我写的那几个题目,好像《除了美丽我一无所有》这个,还挺有意思的,要不你有空写出来我看看?”

    呃,难搞了。

    高伯逸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半天不敢答应这个要求。

    ……

    几天后,窦毅拿着高伯逸临走时送给自己的一个小木盒子,带着一百周军俘虏,走在前往蒲坂的山路上。

    “这个木盒子,你到了蒲坂以后,亲手交给宇文宪,里面是一份书稿。”

    临走之前,高伯逸面色庄重的将其交给自己。窦毅想起来,脸上一阵阵的抽搐。

    “呃,上面没有封火漆,所以我看一下也没事,对么?”

    窦毅半开玩笑问道。

    这次玉璧城虽然被攻破了,可是高伯逸没有杀俘虏,而且所有周军战俘(除了某些参与江陵之战的老兵外),都得到了很好的对待。

    所以窦毅也觉得自己身上的罪孽减轻了,心情也跟着好了一点。

    “你最好不要打开看,当然,你想看,那也由得你,并不涉及到什么机密之事。”

    窦毅记得,那时候自己将手放在木盒子的盖子上想拉开,高伯逸却慢悠悠的说道:“看了眼睛搞不好会瞎的。”

    这一路上行军,非常无聊。窦毅每走一步都会忍不住去想,打开盒子看一下,又不会有什么事情!

    一百战俘护送着他一人乘坐马车,坐在马车里,外面又看不到自己在做什么,看一眼,没关系的吧?

    如果高伯逸当时什么都不说,窦毅可能根本就不会想其他的。只是对方已经说了,越是强调不要去看,他就忍不住越是要看。

    “既然不涉及机密,看看也无妨吧。”

    “嗯?黄金公主沉沦记?感觉有点奇怪啊,这本书的名字。”

    窦毅本来想放下书稿,但不知怎么的,似乎受到魔鬼的诱惑,开始看第二页正文。

    黄金公主,土之国,木之国,皇帝,王爷,可汗,都督……这一切的一切,简单粗暴的在影射现实!

    这特么的,不就是在说突厥公主阿史那玉兹的事情么?

    窦毅也不是什么都不了解的“外人”,他毕竟是宇文邕的妹夫啊,又怎么可能对皇室的事情一无所知!

    越是看,窦毅越是感觉后背发凉。

    这本书看得令人痛心,怒气勃发。然而,你完全停不下来,看了一章还想继续再看下去!

    黄金公主到底有怎样的遭遇?

    她为什么会在“都督”的引诱下堕落?

    最后她会不会不得好死?

    一系列的疑问,驱使着窦毅耐着性子看下去。至于书中那些露骨又火辣的描写,被他自动过滤了。他和襄阳公主感情很好,x生活很美满呢,他又不饥渴!

    等整本书都看完,窦毅这才从书里的世界回到现实,他这才发现,背后全是冷汗!全身都是凉飕飕的!

    这本书要是到了宇文宪手里,定然会有一番腥风血雨!哪个男人受得了这种刺激啊。

    高伯逸将这本书交给宇文宪,就类似于当着面夸奖对方说:你前妻很不错,床上伺候我伺候得很满意。

    这种恶意满满的夸赞,没有哪个男人不动怒的。

    “要不要毁掉呢?”

    窦毅将书稿装好,自言自语的问道。

    只要他将盒子扔出马车,这一切就会被清空。

    进一步,还是退一步?窦毅陷入了沉思,马车外下起了小雪。

第1325章 过刚则易折

    郑敏敏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她原以为自己会做春梦,会成为书中那个“黄金公主”,会做很多不好描述又很快活的事情。然而这些完全都没有。

    无尽的血色,无尽的尸体,到处是断壁残垣。大战过后,一片萧索。

    她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反正就是感觉身上很热,一直在做梦,思维陷入混乱之中,也感觉不到时间过去了多久。

    偶尔感觉到额头上冰凉冰凉的,偶尔又感觉到有人在擦拭自己的身体,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在脸上,郑敏敏用沙哑的声音低声喊了一句:“水……”。

    甘甜滋味的水送到嘴边,她闭着眼睛喝了一口,斜靠着的身子又被人放了下来。

    “我这是睡了多久?”

    “三天吧,差点死了,就差一点点。”

    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

    郑敏敏悠悠转醒,猛然察觉到两个让她吃惊的细节。

    第一个是被子里的自己,似乎光溜溜的,什么也没穿,也不知道流过多少汗水。

    第二个则是……高伯逸居然在自己身边,没有带兵出击蒲坂!

    “我这是成苏妲己了么。”

    她软绵无力的说道。

    “那倒不至于,大军已经出征了,由斛律光全权负责,我随后就跟大军汇合。”

    高伯逸无所谓的说道。

    “你还真玩霸道都督俏秘书啊,真没意思的,我就说说而已。”

    郑敏敏苦笑道,说了几句话,感觉自己的声音跟老婆婆一样。

    “连自己的女人都保不住,击破蒲坂以后,回来就是跟你上坟,这样的日子有什么滋味?所以我把你接到河东裴氏的祖宅了。这里适合养病。

    医官都说好险,说你身子骨弱,又跟着我一路辛劳,早就是强弩之末了。我要是把你丢着不管,你真的会死的。”

    高伯逸很认真的说道。

    “你能不能跟我说点好的。”

    郑敏敏翻了个身,用侧脸压着高伯逸的手说道:“我认识的阿郎不是这样的人。怒发冲冠那是可能,不过为了女人不要大业,还不至于吧。妾身还有自知之明呢。”

    “好吧,说了你又不信。”

    高伯逸叹了口气道:“那本书将会激怒宇文宪。心怀恨意的男人,不可直面其锋芒,所以神策军可以跟周军对阵,我却不能跟宇文宪对阵,至少现在不行。

    不如让斛律明月去消耗一下宇文宪的耐心。”

    flag效应很可怕的,高伯逸很害怕阴沟翻船,所以他连沟通联络都跟蒲坂那边的齐军断了,让斛律光临机决断。

    临走的时候,高伯逸只有一个要求,尽全力去避免决战!能不打就不打,但是,一定不要让周军收复失地!

    现在没有人来报信,说明应该是一切平静的。

    其实最关键的一点,高伯逸并没有告诉郑敏敏,养病的小娘子,好好养病就行了,管什么国家大事啊!

    周军经历玉璧城惨败,无论哪个阶层,定然都是如惊弓之鸟一般。这些人,在现在这个时刻,肯定是抛弃一切成见抱团取暖的!

    所以现在的周军,不但不能去占便宜,反而要暂避其锋芒!

    那么什么时候才是收拾蒲坂城周军的时候呢?明年开春便是。

    一来开春后汾河解冻,船运无忧,无形中缩短了齐军的补给线。二来,关中人口不足,春耕必须要保证。蒲坂城的周军,很多都是临时征召的,还在周边搞了坚壁清野。

    如果宇文宪不让这些人回去,不重建村庄,不安置灾民,那么……周军,甚至是周国的崩盘,都有可能是在顷刻之间!

    这绝不是开玩笑。

    军心散了,就没办法打仗了。每个人都担心春耕,担心家中的土地无人耕种,担心秋冬要怎么过,你说还怎么打仗呢?

    所以看似高伯逸在河东裴氏这里陪着郑敏敏养病,并将“爱美人不爱江山”的消息散播出去麻痹周军,但实际上,这一位将后面很多事情都考虑到了。

    而周军的中高层,在脑袋冷静下来以后,恐怕就不会抱团抱那么紧了。

    “想我年纪轻轻,就承受了好大的压力啊。”

    郑敏敏长叹一声,闭上眼睛继续睡觉,抱着高伯逸的大手不撒手。大病初愈,她还是感觉身体很沉重。估计再回邺城以后,她就会“声名鹊起”了。

    ……

    十天前,蒲坂城的城门洞开,放窦毅和周军战俘一行人入城。入城后,那一百周军被人缴械,严密监视,并与其他周军隔离开来,形同软禁。

    而窦毅则是被宇文宪请入蒲坂城的都督府,商议大事。

    都督府的书房里,四面墙壁都挂满了各种地图,密密麻麻的,看得窦毅眼花缭乱。不过此行他的目的并不是看地图,而是“洗清罪责”。

    “天武兄,玉璧城是怎么失陷的。”

    两人刚刚落座,宇文宪就沉声问道,一点都跟窦毅讲客气。他现在压力非常大,已经快要爆炸了。宇文邕每天一封信,询问蒲坂如何。

    斥候们不敢靠玉璧太近,却也知道,城内升起了齐军的红色旗帜,玉璧城已经确定失手了。如今见到窦毅跟一百战俘,更是确定了宇文宪的判断。

    “其实,玉璧城连一天都没有抗过去,齐军受到的损失,微乎其微。”

    窦毅低着头说道,不敢看宇文宪。

    “天武兄,你知道你刚才这话意味着什么吗?此事开不得玩笑!”

    宇文宪哗的一下站起身,早已不复刚才的淡定。

    “确实如此,而且王轨将军……被斛律光射杀了。这是高伯逸亲口对我说的。至于如何失陷的,我并不清楚,当时我负责守的那一面城墙还完好,王轨将军守的那一面,失陷了。”

    窦毅如实说道。

    另一面城墙?

    宇文宪心中古怪,他知道窦毅不会说谎,因为只要把那些回来的周军,挨个单独审讯,对比口供就知道窦毅究竟有没有说谎话。

    “这么说来,城中有齐军的内应,而且不少。但是,那些人肯定不是王轨将军的,也不是你的,对吗?”

    宇文宪可以判定,玉璧城的失陷,窦毅肯定有守土不利的责任,但是要说他故意投敌,这帽子也太大了点。

    窦毅是被宇文邕推到前台,被关中世家逼到前台的替罪羊,谁都知道玉璧不好守,甚至根本就守不住。窦毅半路接手,哪怕他想投敌,也得有机会才行啊。那么短的时间,只怕连玉璧城里的军队都无法如臂指使。

    他投降个毛啊!

    宇文宪原本认为,玉璧城能抗到今年开春的,没想到,失陷得如此之快。

    这里头肯定有一些“非战之罪”!

    那么,如果有人可以把玉璧城献出去,那么也能证明,那些人,同样可以把蒲坂城献出去。

    只要高伯逸抛出来的骨头够大,够香,上面的肉够多就行。

    “齐军看似来势汹汹,其实,希望决战的,反而是我们。”宇文宪一直在犹豫,有些话要不要跟窦毅说。

    因为比较起蒲坂城内其他一些周军将领,作为妹夫的窦毅,反而比较可信。

    但是他又是刚刚被俘过的。

    两难啊。

    看到宇文宪沉思的模样,又想起《黄金公主沉沦记》里面那些男默女泪的暗黑情节,窦毅不由得有些同情起宇文宪来。

    对方做错的事情,可能就是投胎投到宇文氏了吧。

    “嗯,高伯逸,有一件东西,让我交给你。”

    窦毅的表情有些不自然,他一直随手提着的那个布包打开,然后将里面装的那个小木盒递给宇文宪道:“就是这件东西。高伯逸说里面是书稿,还让我不要看。”

    嗯,他不习惯说谎话。反正,只要是我没说过的,那就随便你怎么想了,不算是我说谎,对吧?

    窦毅这样安慰了自己一番,然后将盒子推到宇文宪面前道:“你慢慢看,我要不要回避一下?”

    “不用,如果是高伯逸写的信,正好咱两参详一下。”

    宇文宪无所谓的说道,他做事是很光明磊落的,心中无愧,为什么要回避窦毅?

    阿史那玉兹的种种不可描述,你已经跟高伯逸两人“参详”过了。现在还要拉我来“参详”,这事情,可他妈的过分了啊。

    窦毅尴尬一笑道:“不必了,你是蒲坂城的主将,负责整条防线的安危。很多事情,你自己拿主意就好了,不必问其他人如何。”

    这话怎么听怎么古怪,不过宇文宪也不疑有他。他拍了拍盒子道:“那些,天武兄你先回去歇着吧,一路辛苦了。

    齐军攻蒲坂不会很久远的,一场恶战,在所难免,现在先养精蓄锐也好。”

    窦毅不知道要怎么安慰这个可怜的娃,他轻轻点头,拱手行礼告退了。苦难,有时候是一种磨砺,对于男人来说,一生太顺,往往也不是什么好事。

    “黄金公主沉沦记?高伯逸请我看书?”

    宇文宪打开木盒,翻来覆去的寻找所谓的信件,结果找了半天,就这一本书稿,其他什么也没有。

    “奇怪了,高伯逸是这么疏忽的人么?难道他不应该用一下反间计?”

    宇文宪有些不敢相信。

    在他印象里,高伯逸应该跟自己写一封信,说他大哥宇文邕,对他是多么猜忌,此战无论胜负,回关中以后,他都不会落到好。

    阿史那玉兹一定会被宇文邕蹂躏折磨……之类的。

    结果这厮居然什么也没说,这就很奇怪了吧?

    “左右闲来无事,先看看书再说吧。”

    宇文宪开始无聊的翻书,才翻了两页,他就像是发现自己被毒蛇盯上一样,坐直了身子,眼珠子都要凸出来,死死盯着手里的书稿。

    不自觉的将未拿书稿的那只手,捏的手指发白!

    ……

    “在那耀眼的阳光照耀下,我放声的呐喊,嘶吼,呻吟。我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整个身体都被快乐所填满。

    我高声呼喊着都督的名字,而他在我耳边称呼我为(此处被涂掉),我却更加兴奋。我不想回黄金草原了,我要留在都督身边,当一个放浪的(此处被涂掉)。

    当一切结束时,我回想起刚才自己的行为,无比的羞愧。魔鬼在我心中扎根了,我永远都忘不了那种感觉,又恨又爱又喜欢。王爷对我确实很好,但他却不能带给我想要的。

    都督对我很不好,却能让我满足。以及发现心中另一个自己。

    ……”

    宇文宪将纸甲掐到自己肉里面,都已经掐得流血,却依旧浑然不觉。脑子里全是阿史那玉兹在别的男人身下婉转承欢的画面。

    更不要说这书写得很煽情,也很露骨。还不动声色的嘲讽了他跟宇文邕。

    明里在说高伯逸“禽兽不如”,背后却是在暗示,他只是在对敌国的女人如此,从部下对他的尊敬看来,此人很有威信,平日里对手下肯定是不差的。

    这样就形成了一个鲜明对比。

    你很讲道理,但是保不住自己的女人。

    高伯逸很不讲道理,但是却可以把自己的女人保护得很好。

    谁强谁弱,谁才是真男人,已经一目了然了。

    宇文宪深吸一口气,还有小半本书稿没有看,他压下内心的好奇与悲凉,决定不再看下去。

    因为越是看下去,就会越发陷入高伯逸的“预估”之中。一旦敌人预测到了你的行为模式,那么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就无须过多解释了。

    可是,阿史那玉兹怎么可以这样呢!

    宇文宪心中有个声音在愤懑的呐喊。

    你被人强迫,这个可以理解,毕竟掉到高伯逸手里了。

    正常行房,这个也能想象,毕竟,类似的事情,大家都这么做。高伯逸的妻妾落到宇文邕手里,宇文宪相信自己大哥也不会跟他客气的。

    但是,那个贱女人要不要这么享受啊!

    表面上看,是阿史那玉兹被高伯逸强迫,然而从这份书稿看,这女人不是乐在其中么?高伯逸才是吃亏的那个好吧?

    等宇文宪冷静下来以后,他发现了一个关键的问题。

    这本书稿,就是如实记录了一切么?

    有没有可能,是高伯逸在故意污蔑阿史那玉兹呢?

    不得不说,很有可能,但是男人嘛,谁能接受这种事情?是与不是,区别很大么?

    “唉!”

    安慰了自己一番,宇文宪再次翻开书稿,看了起来。反正都已经看了,索性看完吧。无论看不看完,都不会影响最后的结果。

    毕竟那个突厥女人,都已经把高伯逸的野种生下来了,你现在去考虑要不要看她的“艳史”,真是替古人担忧。

第1326章 热锅蚂蚁

    长安离蒲坂不算近,但由于宇文邕十分关注前线局势,要求宇文宪每天都要送信到前线,简直比后世打工人上班打卡还过分。

    这天,长安皇宫的御书房里,宇文邕犹如热锅上的蚂蚁一样,来回走动,时不时就要唉声叹气,根本停不下来!

    “窦毅……唉!”

    他气得跺脚,可惜心中咒骂的人又不在面前,想出气都没办法。

    宇文宪派人送来的最新一封信,刚刚已经到了他案头。宇文宪在信中告诉了宇文邕一个意料之外,却在情理之中的坏消息。

    玉璧城失守了。

    说这事在情理之中,那是因为无论是宇文邕也好,还是下面的高级将领也好,没有谁认为玉璧城是可以守住的。

    更别说周军还进行了战略收缩,并不想跟齐军在玉璧打消耗战。

    所以说,如果玉璧城在一两个月以后再失陷,宇文邕完全能够理解,并且感谢窦毅和城中将士,为周国争取了这宝贵的一个月!

    只要能拖到春耕完结以后,战略主动就会彻底调转过来。齐军的补给,并不是无限度的,尤其是他们的补给线还比较长!

    士兵长期出征在外,会产生难以抗衡的懈怠与疲惫。

    到时候齐军处于强弩之末,周军未必不能将他们赶回河东!

    只是,玉璧城的快速失守,彻底毁掉了这一切。

    现在压力全在周国这边了。

    “来人啊,朕要去找皇后,快带路!”

    宇文邕不耐烦的对着门外吼道。

    由于战事吃紧,突厥人对宇文邕的态度已经大为软化,据说有一支突厥军队,已经向着北齐的晋阳地区挺进。至于要不要攻打晋阳,或者只是吓吓齐国,让高伯逸退兵。

    这真不太好讲。

    但最起码,突厥人算是入局了。不过话说回来,再不入局,也许就真的没机会了。

    怀着复杂的心思,宇文邕在贴身太监的带领下,轻车简从的来到皇后阿史那玉兹的寝宫。这位突厥公主的架子极大,现在别说同床共枕了,就是在她寝宫里多待一会,都会受到很多羞辱。

    宇文邕也是心高气傲的,既然现在又不能得罪这个女人,那就只当是眼不见为净了,不然你还能怎么办呢?

    “今日,朕必须要见到皇后,有十万火急的大事!”

    宇文邕狠狠瞪着守着宫门的两位突厥粗鄙婆子说道。这两人,他以后一定会找机会做了!收拾不了阿史那玉兹,还收拾不了一两个下人么?

    宇文邕恨恨的想道。

    “陛下里面请,公主有吩咐,以后陛下来了,可以直接进来。当然,不能带兵刃,只能一人进出。”

    有一位婆子不卑不亢的说道。

    似乎她们也有一种不安情绪,在心中弥漫。

    哼!现在才知道怕了么?

    宇文邕在心中暗暗鄙夷。阿史那玉兹在突厥人里面也算是有见识的了,然而依然是看不清局势的险恶。典型的头发长见识短,顺便还有个胸大无脑。

    “今日是什么风把陛下给吹来了?我不是说了我不侍寝么?”

    阿史那玉兹正在百无聊赖的修剪指甲。她已经将手上的十个指甲,涂成了鲜艳的红色,看上去有些妖艳的美感。

    当然,宇文邕现在感觉火烧眉毛,根本没心思去欣赏。

    “哼,如果你继续这样不当回事,那么还是做好给高伯逸侍寝的准备吧。反正,那种事情你已经很熟练了,不是么?”

    宇文邕忍不住出言讥讽道。这话有百分之五百的暴击效果,顿时让阿史那玉兹的脸青一阵红一阵。

    那是她永远都不愿意再提起,更是永远都无法遗忘的记忆。

    “如果陛下只是来讥讽我的,那么,你可以回去了。”

    阿史那玉兹冷冷的说道。

    他们两人每次见面,所做的事情,除了吵架就是吵架。宇文邕感觉若是当年自己真是娶了这位,不知道会过着怎样水深火热的生活。

    “不扯闲话了,我这里有封信,你看看。玉璧城已经失陷了。”

    宇文邕语气低沉的说道,那架势,不亚于知道自己明天就会死。

    阿史那玉兹一愣,完全不明白玉璧城丢了,究竟会有怎样的严重后果。

    “玉璧城丢失,我们将不得不跟齐军在蒲坂决战。蒲坂城并非天险,而是商旅来往便利的枢纽。一个不小心,被齐军攻破,可能性也是有的,甚至还很大。

    所以……你现在明白我为什么会来找你了么?”

    宇文邕恨不得揪住阿史那玉兹的衣领,质问她到底是不是猪脑子。不过他忽然明悟过来,自己是周国皇帝,当然会很害怕齐军攻入关中。

    然而阿史那玉兹有一个更重要的身份,那便是突厥可汗的女儿!以现在的国家力量对比看,高伯逸还没有杀阿史那玉兹祭旗,跟突厥可汗翻脸的打算。

    那起码也是几年后的事情了,哪怕攻破关中,哪怕灭亡周国。

    摆在高伯逸面前的事情还有很多,稳固关中统治,篡夺渤海高氏的政权,南下灭陈国等等!他哪里有心思无聊到跟木杆可汗翻脸啊!

    既然是这样,阿史那玉兹担心个什么劲呢?更何况她还给高伯逸生了个孽种!这碧莲只怕盼着高伯逸带兵攻入关中吧?鬼知道她心中怎么想的。

    弄明白这些环节,宇文邕顿时感觉像是吃了绿头苍蝇一般,恶心得不行。现在他像是祈求对方的施舍一样。

    不过是一个穿着龙袍,衣食无忧的乞丐罢了。

    “你先回去,我现在就去找突厥使团,让他们派人回草原,让可汗再派一支兵马入关中。”

    阿史那玉兹平静的说道。

    宇文邕悬着的心,放下一大半,他等的就是这句话。如果阿史那玉兹装傻,或者选择“硬扛”,他能打的牌真不多。

    弱者无人权,只能被强者支配。对于突厥来说,周国是个弱者。既然是弱者,那就要有弱者的自觉,不要想着在战场上拿不到的东西,靠嘴皮子忽悠就能拿到。

    “那样最好。齐国此番倾巢出动,非同小可,希望可汗能够迅速行动,真是一天都耽搁不得了。”

    宇文邕苦劝道。

    他真是害怕阿史那玉兹“说说而已”,到最后口惠而实不至。

    “我知道了,这就动身。莫非你还要在此观看我宽衣?”

    阿史那玉兹不悦问道。

    宇文邕拱手行了一礼,转身就走。

    如果以后有机会,他一定要好好的收拾那些欠收拾的人!

    比如说高伯逸,比如说阿史那玉兹,比如说木杆可汗,比如说独孤信等等。只要能让他抓到机会,绝对不会放过这些人。

    前提是,他能挺过眼前这一关。

    ……

    蒲坂城在哪里?

    后世考古学者认为,在山西省永济市境西南约17公里处黄河东岸,蒲坂城外古蒲蒲津渡,有一座横跨黄河的浮桥,自南北朝时,就一直存在。

    这让蒲坂城,变成了连通关中与关外的交通要枢。潼关在唐代黄河河滩外露以前,真不是人力可以攻破的!

    来往的商旅,要是不水路沿着黄河逆流而上,就只能走蒲坂一线。

    没有人会闲的没事走潼关,更别说那里还有军事要塞。

    而此时此刻,齐军周军两军,正隔着浮桥对峙。周军没有烧毁浮桥,齐军亦是没有过桥挑衅。两边的人马,就这样对峙了半个时辰。

    “都督,周军明显有备而来,似乎想引诱我们从浮桥渡河,然后一举击溃。”

    斛律世达骑着马,凑到斛律光身边说道。其实这是神策军中高级将领的普遍想法,只不过斛律世达是斛律光的侄子,比较好说话而已。

    “看不懂局面,就多学着点,不要聒噪,本帅自有主张。”

    斛律光给了斛律世达一个严厉制止的眼神,然后凝神看着对岸。

    果不其然,一切都让高都督猜中了!

    斛律光心中感慨,高都督打仗,可能具体微操比不过自己,但若是说起运筹帷幄,掌控大局,火候绝对在自己之上。

    “来人,用猛火油,将浮桥烧了!”

    斛律光下了一道令人匪夷所思的命令。

    你不造桥就算偷懒了,居然还要把原有的一座浮桥烧掉?你这是心有多大啊!

    斛律世达处于呆滞之中,并未传令。

    “没听到么?是不是要我下令打你十军棍?”

    “得令!”

    斛律世达苦着脸下令,让神策军中专门的“掷弹兵”,也就是李达所部,站出来干这活。

    结果斛律世达传令的时候,李达这厮骂骂咧咧的,说什么以后要找高都督告状,说你们斛律家想夺权之类的话。嘴上说不要,身体无比诚实的把要用的装备一股脑的都准备好了。

    看得斛律世达一愣一愣的。

    果然,每个能在军中混出来人,没有一个是傻子。李达不服军令,斛律光现在就能办了他。如果李达执行军令,成了,他记一功,败了,他事后会去找高伯逸告状,说是斛律光不会打仗瞎指挥。

    无论成败都是血赚!

    李达部带着为数不多的人马,开始朝着浮桥投掷猛火油的罐子。

    然后用火箭射出去引燃。

    没想到对面的齐军,早就准备好了沙土,派人上前将刚刚引燃的火用沙土扑灭。

    随后周敷所部冲锋在前,用短弩开路,掩护李达等人继续投掷。周军则是大批弓弩手上前,密集射击。

    一波一波的,两边互相射箭,互有胜负,都折损了不少人。当然,很多人只是被射伤而已。

    斛律光又下令所有人退回军阵,严阵以待。对岸的周军也是回归序列,双方似乎都是在勾引对方过桥,而自己这边,则是保持了克制。

    “传令下去,全军退却一里地。”

    斛律光轻蔑一笑下令道。

    只刚刚这一下,他已经试出了周军到底想干嘛。

    高都督猜得果然不错,现在看似齐军来势汹汹,但急于决战的,反而是周军!今日若是大军从浮桥渡河,那可谓是“正中下怀”。

    对面的周军主帅睡着了都会笑醒。

    神策军留下两部共计八千人,每一部四千人,互相交替掩护断后。其余人则是前队变后队,快速撤出警戒区域。

    黄河西岸,手里拿着红旗,始终都没有挥下的宇文宪,暗暗松了口气。

    “都督,末将刚刚已经准备好强行破阵了,怎么不下令渡河?”

    穿着银甲的小将贺若弼有些不解的质问宇文宪。

    站在他身边的韦孝宽,老神在在,只当自己没听见贺若弼的话。临阵对敌,他的实力远逊运筹帷幄出馊主意,还是不要多说话比较好。

    只要不多嘴,别人就看不出你的深浅。

    人设就不会崩塌。

    “齐军刚刚在试探我军意图。如果我们阻止他们烧掉浮桥,那么他们就知道,我们现在希望决战。如果不烧,看似对我们有利,却也阻断了我们反击的时机。

    两害相权取其轻,我只得下令保护好浮桥。但是,现在可不是跟齐军决战于此地的好时机。”

    其余宇文宪刚刚感觉,若是下令,并非完全没有机会。

    只是赌这一把,完全没必要,也不值得。

    这就跟足球后卫抢断铲球一样。

    你一个滑铲,球铲到了,有极大机会能打反击。

    可万一铲空了呢?

    会立刻造成“失位”,导致防线大开。接下来就是对手前锋在你家球门跟前耍威风了。

    而不抢断,一直盯着的话,虽然无法阻断对方球员的进攻,却可以维持防线,等待机会。其间奥妙,很多踢了一辈子后卫的球员,也难得其中精髓。

    “刚才齐军阵型混乱,末将以为机会还是有的。”

    贺若弼不满的说道。

    “但本王才是主帅,不是么?”

    宇文宪被那本《黄金公主沉沦记》弄得心态失衡,脾气也变得相当暴躁。

    “都别吵了。看样子齐军已经暂时退却,或许会寻找别的机会。此地并非唯一的渡河地点,我认为现在还是先回城,布置好防御再说。”

    韦孝宽不动声色的劝开了宇文宪跟贺若弼。

    “哼,没本事就把位置让出来,给韦将军指挥。韦将军毕竟守了多少年的玉璧城,坚如磐石。你不要以为自己是陛下的弟弟,就拖着我们一起去死!”

    贺若弼不屑的拍马就走,散发着巨大的负能量!

    他走以后,宇文宪长叹一声,对着韦孝宽苦笑。

    这种愣头青,你打他军棍都是没用的,只有他对你心服口服,才会没用怨言。

    “末将去劝劝贺若将军,齐王殿下,带兵入城吧。”

    韦孝宽对着宇文宪拱手行了一礼,去追远去的贺若弼了。

第1327章 巨人的后脚跟

    裴氏祖宅,位于闻喜县,哪怕是到了现代,闻喜县也依旧是叫这个名字,可谓是源远流长。它的所在地,位于蒲坂城以东的汾河上游(汾河比较奇特,流向与黄河,正好相反,二者在龙门处汇聚)。

    高伯逸将自己的帅旗转移到闻喜县,一方面是这里离战场稍远,可以让郑敏敏安心养病,另一方面则是,战争进入到新的阶段,不能再用以往的思维,去判断将要发生什么事情了。

    原先最头疼的是如何攻下玉璧城,如今玉璧城已经是囊中之物,所以高伯逸考虑的问题只有一个,那便是后勤和情报!

    闻喜裴氏的祖宅,规模颇大,人丁却是不旺,显得有些空荡。此时祖宅周围都驻扎着高伯逸的亲兵及神策军一部,俨然是一座指挥中枢。

    某位伟人,走到哪里,哪里就是指挥部,高伯逸也是深以为然,并以此为榜样。

    裴氏祖宅的某个书房里,裴氏一族的家主裴让之,正在与高伯逸饮茶对弈。已经十三岁,并穿着小号神策军军服的裴矩,乖乖的在一旁静坐,坐姿极为标准,目不斜视。

    他离家已经两年,如今回家,颇有些沧海桑田之感。

    “此子颇有些与众不同。别人都是希望跟在我身边,唯独他要去邺城的那种速成学堂学习,这一去就是两年。如今正好是个机会回闻喜探亲。待与周国之战结束,就给他行冠礼吧。”

    高伯逸指着“装模作样”的裴矩,对这家伙的叔父裴让之说道。

    “还愣着做什么,赶紧的谢谢都督提拔之恩啊。”

    裴让之“故作不悦”的说道,其实内心已经乐开了花,因为他们闻喜裴氏,后继有人了!

    之前,裴矩说要到高伯逸办的那个什么速成学堂里学习,去那边的人,其实都是六镇的后代,神策军的后代,裴让之根本看不上。

    而裴矩却是喜欢跟这些人结交。不得不说,他的想法很有些不一样。

    没想到,此举居然深得高都督之心,这也算错有错着吧。

    “我考校一下你,如今两国交兵,我齐军正气势如虹,打算破蒲坂。你觉得现在我们的短板在什么地方?”

    高伯逸微笑着问道。

    裴矩不吭声,把目光投向叔父裴让之。

    “侄儿,有什么话,但讲无妨。”

    裴让之心有不悦,奈何高伯逸在身边,不好发作。

    “小侄认为,我军的要害在于粮草,或者说粮道,要关注周军的动向。

    陆地上的粮道不值一提,周军也看不上。

    他们可能会想办法烧毁我们运粮的漕船,甚至利用这个浑水摸鱼。

    如今汾河已然解冻,粮草和辎重将会沿着汾河顺流而下,卸船的地方,就是斛律将军的大营所在,自然是无忧。

    可是我军毕竟不能在汾河每个河段都保持警惕。万一某支周军伪装成运粮船,火攻粮仓,我们的损失会比较大。”

    裴矩侃侃而谈的说道,语气非常自信。

    高伯逸微微点头,没有说什么,弄得裴矩内心很忐忑。他毕竟才十三岁而已,还是个孩子,无非就是个比较聪明和自负的小孩罢了。

    能有这样的见识,已经很难得了。

    “在下还有公务,告辞,你们请自便,这里毕竟还是裴氏的祖宅,我只是个外人。”

    高伯逸站起身,对着裴让之行了一礼,待对方还礼后,他不经意拍了拍裴矩的肩膀,起身便离开了书房。

    等他走了以后,裴让之疑惑的看着裴矩问道:“刚才的回答,高都督是满意呢,还是不满意?”

    无论是好还是不好,最终都有个说法,最怕这种“不置可否”的答案。“不置可否”,其实不是没有回答,只是他的答案你没看懂而已。

    “侄儿应该是没有回答错吧?”裴矩也有些迷惑不解。如果他的感觉没出错的话,高伯逸应该是对自己的回答挺满意。

    “罢了,以后你要记住,高都督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知道了么?如今,天下的局面,已经明朗起来了。”

    裴让之笑着说道。

    末班车不那么好上,但好歹还是上去了!

    ……

    病好了以后,郑敏敏没有闲着,又投入到了紧张的工作当中,她现在处理普通的文书,速度已经比高伯逸还要快了。

    极大的减轻了某位懒人的工作量,让他能把可怜的精力投入到应该集中注意力的地方。

    比如说思考战役走向。

    虽说是让斛律光在前线“代管”部队,总览对周作战的一切指挥权。但是高伯逸依旧在背后掌控着全局。

    比如说情报,比如说后勤,比如说援兵。

    齐军还有援兵?

    确实有,玉璧城破,洛阳以北的河阳三镇(其中被毁两座)到孟津渡口,再到蒲坂风陵渡之间的黄河水域,周军已经无法公开活动。

    王琳所率水军,在孟津渡建立水寨后,边造船边练兵,如今,已经可以掌控黄河河面上的船只来往。

    高伯逸给的任务很简单,锁死蒲坂出到黄河的路线,让一条舢板都出不来。只要能做到这一点就行了,至于其他的,无所谓。

    这支水军的作用,就是在某个重要的时刻。能够出现在蒲坂的南面,从背后捅周军一刀。当然,他们平时是不怎么活动的。

    除此以外,王琳还派出司马潘忠等人,领着一帮兄弟,接管了汾河的航运。这些事情,都是在无声无息之下完成了。

    以如今的战略态势来看,周军根本无法侦测到这么远的动向。而蒲坂以东的所有地区,只要还没有被缩进城池的人,全都跟齐军达成了“合作协议”。

    按协议内容,给齐军提供情报。经过核实以后,可以领到一定数量的小额棉布券。用这个棉布券,可以在某些走私商人那边,兑换到棉布。

    这对于饱受周国“坚壁清野”之苦的底层人民来说,几乎是救命稻草一样的存在。

    当这个命令颁布下去以后,还没过几天,周军的动向,在高伯逸眼中,就单向透明起来。每一天,各种情报都会汇聚到高伯逸这里,然后由他来筛选必要的。

    将筛选过的情报,送到前线的齐军大营。

    这样既提高了情报效率,又将斛律光从纷繁复杂的噪音中拯救了出来。

    “阿郎,你这样控制情报源头,会不会漏掉关键信息?”

    郑敏敏案头堆着很高一叠纸,上面全是齐军斥候到了哪里,呆了多久;蒲坂城内又缺什么东西,突厥人的骑兵,出现在关中,大概在哪里按兵不动之类的。

    不但内容庞杂,而且还有相当多的重复和互相矛盾。

    “肯定会有遗漏,但是比什么都不管,直接塞到斛律光那边更好,这是一种新的模式。”

    后世的参谋部,就是干这活的。前线的军队,不需要大脑,只要完全听从指挥,精确的执行命令就可以了。

    高伯逸给郑敏敏科普了一个重要概念,叫做“冗余信息”。

    “举个例子啊,你今天早上喝了稀粥,你昨天没洗澡,你中午睡了午觉,昨天有小偷来偷走了你的睡衣,我今天让你做了一天的文案,今晚我们就会洞房。

    这么多信息都是我要告知你的,其中有真有假,但只有一个是你必须要认真对待的,你告诉我是哪一个?”

    高伯逸一口气说了一大堆。

    “今晚我们会洞房?”

    郑敏敏只记得这句了。

    “是昨天有小偷偷走了你的睡衣!你必须要去查一查,睡衣还在不在,是谁偷走了,会不会对你有威胁。”

    高伯逸无奈的拍拍郑敏敏的小手问道:“懂了么?如果斛律光亲自负责前线侦查,那么他每天就会听到无数真消息和假消息,还有一些鸡毛蒜皮的真消息。

    表面上看很重要,实际上完全不需要去理会。

    刚才那些,到我这里来过滤,我就会直接告诉你,昨天有人偷了你的睡衣,你小心对待,这就够了。”

    “确实如此啊,阿郎真是太聪明啦。”

    郑敏敏感觉她的智力又有上涨。

    “阿郎,现在不在军中呢。”

    刚才的某句话,似乎刺激到了她敏感的神经。

    “说得也是呢。”

    高伯逸松了口气说道。

    玉璧已经被攻下,所以,稍微放纵一下,也没什么吧?

    他还没动,郑敏敏就直接扑过来,抱着他猛亲,像要吃人!

    ……

    竹竿轻轻的将卧房门推开一个很小的角度,然后他就看到了不得了的一幕。

    幽暗灯火下的两人,很唯美!只是不能被别人看见,毕竟有伤风化。

    现在是叫他们呢,还是不叫他们呢?

    竹竿发现郑敏敏似乎比高伯逸还主动,两人虽然都是坐着抱在一起,却也差不多要“坦诚相见”,卧房弥漫着火热的气息,差不多都要烧着了。

    既然妹子高兴成这样,她应该算是“得偿所愿”了,现在打扰了会不会不太好?

    但是不打扰的话,难道让王琳进来观摩高伯逸跟郑敏敏巫山**?这样貌似更不好。

    究竟要如何处理呢?竹竿陷入两难之中,他有心成全郑敏敏,却又发现,这两人整天混一起,今天不亲热,难道就不能明天吗?

    王琳来这里,肯定不会是没事啊!

    某些时候,感情压抑了太久,释放起来时间就会格外长一些。竹竿以高伯逸“阅女无数”的经验看,今晚大概会闹腾很久,毕竟两人现在都没进入“主题”。

    还是叫吧。

    竹竿在心中默念了一句得罪。

    “主公,王琳求见,已经到了门外。”

    竹竿悄悄掩上房门,大声在门外叫喊道。

    “知道了,你让他在大堂等候,我马上就到。”

    高伯逸带着些许喘息说道,难掩语气尴尬。

    “喏,在下这就去回复。”

    竹竿走了,剩下卧房里尴尬的两人。

    很多时候,氛围没有了,再“办事”的话,就会特别的不自在。

    “快去吧,我要睡了。”

    郑敏敏直接钻到被子里,恨不得永远都不出来。

    “哦哦,我知道了,我去去就回。”

    高伯逸也尴尬得想死,今天本来只想揩下油就算了的,没想到根本停不下来。

    其实女人就是那一道心理防线,让她们矜持。一旦那道心理防线没了,她们比男人还坏!郑敏敏显然就是心理防线早就不要了的,不能再把她当女孩看待了。

    高伯逸在心中暗暗警惕。

    ……

    “大哥怎么来了。”

    一见到王琳,高伯逸就紧紧握住对方的手,亲热的问道。

    多亏郑敏敏平日不用什么香粉之类的东西,要不然现在高伯逸身上的气味能把王琳熏晕。

    “都督,我们在黄河上,截获了一条从下游往上游而去的船,他们鬼鬼祟祟的,似乎是想去蒲坂。我们在船上,查获了这个。”

    王琳拿出一个蓝色陶罐跟一个红色陶罐。

    “这不是神策军中专用的……”

    高伯逸眼皮一跳,要知道火药很多时候不那么稳定的,王琳居然就这么一直带在身上,真是“艺高人胆大”。

    “装药已经去掉了,只是罐子而已。”

    王琳似乎猜到了高伯逸在想什么,将小陶罐拿在手里晃了晃。

    “齐国有人,想让我们吃败仗,对么?”

    “不错。不过这个人都督一定想不到是谁,我听说以后,也是颇感意外。”

    “赵彦深嘛,还能是谁。”

    高伯逸淡然说道,似乎一点都不觉得惊奇。

    王琳一愣,有些难以置信道:“确实如此。这是赵彦深通过渤海长公主府的关系,间接弄到的。他们打算送到宇文宪那边,助周军一臂之力。”

    这种陶罐,用在什么地方比较好呢?其实不怎么费力也能想出来。只有用在“乌巢”这种屯粮食的地方,是最好的。

    一旦粮食没了,齐军不战自退。卷土重来之日,是否还如今日一般犀利,那就难说了。

    “兄长觉得,怎么做比较好?”

    “将计就计。周军龟缩蒲坂,也是很不好收拾,不如故意卖个破绽给他们。都督觉得如何?”

    王琳深夜来这里,只怕赶了不少路。他若是想提醒高伯逸,大可以修书一封,让陆纳送来就行了。显然,王琳对于自己此番作战无法获取战功,是感觉比较遗憾的。

    他也有自己的想法,不愿意就这样沉寂下去。

    “兄长今夜就在这里等候,容我思虑一番。”高伯逸沉声说道。

第1328章 看不见的力量

    北周南线的第一道关口,叫洵阳,大概位置,在今陕西省旬阳县。而位于它西北面的金州,也就是今日的陕西省安康市,则是汉中的南大门。

    北周在此建了一个“金州总管府”,类比于之前在襄阳建立的“荆州总管府”,和北齐的“行台”制度有点像,只是权力没那么大而已。

    宇文邕让跟宇文家颇有渊源的陇右李氏出身的李穆镇守金州,他麾下有几只小猫小狗,比如说能奔达、梁景兴、宇文桀等无名之辈。

    这个宇文桀可不是宇文泰家族的人,而是当年宇文泰还未发达的时候,出身宇文部的其他支流,别看叫这个名字,其实跟北周皇族没有一毛钱的关系,在军中也是名声不显的存在。

    就好比是北齐的鲜卑段部一样,军中姓段的,又是从六镇来的人一大堆,但跟段韶有关系的,却未必有那么多。甚至大部分都完全没有关系。

    李穆麾下的周军是边军,连一个军府的府兵都没有。这些人守城有余,进取不足。李穆空有一身本事使不出来,守金州守得有些憋屈,正如跟他对阵的杨素一样,手里都没有精锐,也都是边路,没什么大用,却又不得不在这里呆着。

    李穆是老江湖,跟韦孝宽做了一样的选择,主动放弃了均县、勋阳等地(今日丹江口水库所在位置)。明知道齐国水军占优,那么就不要正中敌人下怀,这是每一个有脑子的将领应该做的。

    勋阳往西,沿着汉江,都是崎岖的山路,易守难攻,李穆在此设立了第一道防线,而自己则是坐镇后方的金州,总览全局。

    杨素派兵占领了均县,在荆襄招募乡勇,打造战船及漕船,似乎有长期驻扎下去的打算,一直按兵不动。

    他这么苟,缺兵少将的李穆,也不会发了疯去撩拨齐军。明明没有战船,却跑水多的地方“偷袭”齐军,李穆几十年行伍,自然不会做这等蠢事。

    北线的玉璧,蒲坂,两国重兵对峙,南线却诡异的平静,没有任何波澜。

    这天,杨素收到消息,玉璧城破,周军大半被俘。有一批周军老兵,将会被送到荆州,希望杨素能将这些人接收。

    然后,在江陵等地,举行“公审大会”,聚集当地民众参与公审,指认周军老兵中当年在荆襄胡作非为,欠下血债的刽子手。

    把这些人挑出来以后,让当地衙门重新审理,专门派人替当地百姓的“苦主”写“诉状”,把案子办成铁案,并流转到荆襄各地,专人宣讲。

    至于少部分没有参与当年血案的周军战俘,则是让他们在荆襄当地为奴十年,在衙门里签下契约。

    这些人,不要怠慢了,也不要弄死了。

    在信中,高伯逸将具体的事情要怎么操作,都交代得很详细,生怕杨素会按照自己的理解,胡作非为。

    位于襄阳城的荆州都督府书房里,杨素有些无奈的将手中的长信放下,叹了口气。

    高伯逸居然都没提南线进军的事情,极有可能是不想让他杨素带兵入汉中了。至于为什么,其实也很好理解。

    南线的这一支齐军,本身就是“打酱油”的。如果周军没防备,那么就西进偷一波塔。但是现在周军这边有宿将李穆坐镇,明摆着没机会。

    所以还是不要瞎折腾了吧。

    从高伯逸在信中交代的事情就知道,他是希望杨素在荆州做一些安民的事情,刷一波好感。所以周军战俘还没到,高伯逸的信就已经到了。

    不会出现周军战俘来了以后,杨素不知道要怎么摆弄这些人的糗事。无论是公审,还是处理那些“陈年旧案”,都非常耗费心力。

    南线只有傅伏和杨素二人,政务出众的李德林又不在,杨素也不得不放弃内心的火热,低下头去做一些实际的事情。

    高伯逸才是齐国的老大,而不是他杨素!

    如果高伯逸详细交代的事情都没做好,那么哪怕打进关中,也会在对方心中留下恶劣的印象。

    如今玉璧城已破,周国遭遇重创!谁都知道,周国有极大概率要扛不住了,以后就是齐国的天下,不,以后就是高伯逸的天下了!

    这个时候,是立下一点可怜的战功重要,还是……讨高伯逸的欢心比较重要。

    杨素从来就不是一个傻子。他有今日的地位,自身的聪明才智,确实是一个因素,可惜天下聪明人何其多!

    他能走到今天,没有被人搞死,全是因为高伯逸的提携,系统性的各种安排。没有高伯逸,他就是什么都不是!

    在别人眼中,他杨素就是高伯逸的铁杆亲信,篡位都要冲在最前面的。如果自己有什么其他的想法。哪怕高伯逸大度,不来收拾自己,恐怕那些想讨好高伯逸的人,也不会对自己客气的。

    杨素一直有一个军功的梦想,一人一军灭一国,大丈夫当如是!这个机会,现在似乎就在眼前,只不过稍微有些阻碍。

    人生的最难之处,果然是在于利益的抉择。那些毫无希望,只能默默做着必须要做之事的人,反而不会觉得难。

    因为他们连思考这些的时间都没有。

    “罢了,那就……”

    “杨长史,周军那边派人过来了,似乎……是悄悄过来的。”

    门外亲兵小声说道。

    诶?

    杨素一愣,怎么正当自己打算放弃军功的时候,这“机会”就来了呢?此时他有种后世高考后是读清华还是北大的两难烦恼。

    “带进来吧。”

    杨素沉声说道,想了想平日里高伯逸的样子,也有样学样的斜靠在椅子上,一副刚刚睡醒的懒散模样。

    “来者何人呐?”

    杨素漫不经心的问道,其实内心已经如同火烤一般。

    “鄙人乃是能奔达将军的亲信,听闻齐军乃是仁义之师,所以特意来向齐军投诚。这是我家主公的亲笔信。

    若是杨将军信得过我家主公,三日后子时,将会打开洵阳城城门,让齐军进入。而我家主公,则会交出手里所有兵马,带着家小前往襄阳避难。”

    来人将能奔达的信,双手呈上,递给杨素。

    “两军交战,无缘无故就要献城投降。恕在下直言,你们这么做,让我有些好奇。”

    杨素看完这封语气异常谦卑的信,感觉很奇怪。

    感觉对方完全没有使诈的余地,怎么就突然这样崩了?没理由啊!

    哪有人一仗都不打,直接就投降的?起码你反抗一下吧?

    我们是在打仗,不是在跟你们操演啊!

    “你家主公还说了什么没有?”

    “呃,我家主公说,高都督提倡天下一家,麾下的齐军,乃是仁义之师,不杀战俘,所到之处秋毫无犯。

    如今玉璧城已破,周国破灭只在旦夕而已。继续坚守南线,已经毫无意义。现在两军尚未交战,也未造成任何杀孽,正是顺应时势的时候,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故而我家主公当机立断,决意投诚,希望高都督接纳。”

    “你且先回去,拿着我的信物。按你们的计划,三日后,我派人来接手洵阳。”

    杨素将手上的一个白玉扳指递给周军使者说道。

    “如此甚好,在下也可以回去复命了。”

    周军使者走后,杨素便陷入了沉思之中。

    自己正要放弃西进计划的时候,事情居然有“转机”,这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呢?

    杨素有点犹豫,到底应不应该走这么一遭。

    其实,洵阳那边耍诈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因为杨素可以先拍个一两百人,去接手那边的县城,然后让周军转移到均县。

    如果周军不服从转移,那么就必定是使诈,齐军无非损失这点人罢了。可是周军将领难道不会给自己留后路?

    你今日把齐军耍得够爽,将来万一做了阶下囚怎么办?(以目前的情况看,这种可能性不仅有,而且完全不能忽略不计)。

    本来没仇怨的,硬是要搞点事情出来,让对手把你记恨,说真的,这种将领以后被敌军俘虏以后,尸体吊城门口示众都是咎由自取!

    只要稍稍揣摩下就知道,此事很可以试试。

    “来人啊,将傅伏将军找来……算了,还是我亲自去吧。”

    杨素提着佩剑就出了书房门。

    ……

    今日是郑敏敏的“大好日子”,居然被不约而至的王琳打断,哪怕是高伯逸也觉得很不好意思。好不容易送走王琳这尊大神,他悄悄的来到郑敏敏的卧房。

    刚才没做完的事情,现在可以继续了。

    他迅速脱掉衣服,钻到被子里,却发现里面的女人,居然也是光溜溜的什么都没有。

    ……

    竹竿每日蹲点的房间里,郑敏敏裹着厚棉袄,想笑又不敢笑,想哭又感觉今天的事情,真的是挺可笑的,一时间精致的小脸纠集在一起,看着格外怪异。

    “主公家的妻妾里面,对主公最为情真意切的人,除了李家娘子外,就属你了。所以你以后千万不要因为一点小事就自暴自弃。”

    竹竿苦劝道。

    “唉,我也知道。我本来就没那么大的心思,再说,我跟阿郎之间,那是不一样的,我跟她们都不一样,也不要跟她们争什么。”

    郑敏敏叹了口气,说是这样说,可是今日应该是她跟高伯逸上床啊,初夜呀,第一次啊,凭什么让给别的女人呀!

    “我也是没料到,为什么元仲华会来。更是没料到,她跟你谈了一番后,你就把卧房让给她了。其实你完全不用担心,如果是李家娘子,你自然要礼让她三分。可是元仲华嘛,她算老几?主公的一个玩物而已。”

    竹竿有些不屑的说道。

    高伯逸能为了郑敏敏生病而不去前线,就足以说明了很多事情。要是谈“争宠”,元仲华大概不是对手。

    “你不明白,现在正是阿郎需要元氏力量的时候,这一步,说不定就能打开蒲坂的局面了。这么关键的时刻,我让一让,没什么的。

    你看她偷看我的眼神,就是那种无可奈何又有些佩服的眼神。

    关中也有很多元氏的族人,他们现在……正是做决定的时候。”

    元仲华乃是孝文帝元宏一脉的嫡系,她的话,很好使!

    这一点是完全不需要怀疑的。连高洋那么恨元氏之人,都没有杀元仲华,足以见得她的能量之大。或者可以这样说,元氏原本是跟高伯逸接不上头的。

    但是有了元仲华在其中穿针引线,那就另当别论了。

    这就好比是高伯逸当初跟世家完全没交集,但是娶了李沐檀以后,北方世家就如同苍蝇一样围上来了。很多时候,人情关系是存着的,彼此间需要一个看上去不太重要,实际上却是重中之重的纽带。

    而元仲华早不来晚不来,偏偏破了玉璧城之后就来了,难道真的是因为她很想念高伯逸?

    恐怕是为了齐国的元氏族人,以及为关中的元氏族人奔走,才是此番到这里的最重要原因。

    果然啊,世上并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亦是没有无缘无故的恨。

    “我一直都不明白,阿郎为什么要花那么多心思培养我。要说聪明的话,世上聪明的女人挺多的吧?”

    郑敏敏像是一条咸鱼,趴在桌案上,困意阵阵袭来。

    “这么多年,其实主公真的是谁都没有完全相信过,他一直都是有保留的。而你嘛,一来是个女人,不可能背叛他,男人发达了可是要篡位的,主公可不想培养出第二个高伯逸来。”

    竹竿今天的话有点多。

    “那第二条呢?”

    “第二条就是,主公一直很佩服当年扶持孝文帝上位的冯太后,他评价后院诸位娘娘,还特意提起你了。”

    “诶?他说我什么。”

    郑敏敏突然来精神了。

    “他说你有冯太后之才智,却无冯太后之**,将来危急时刻,可以托孤。”

    竹竿煞有介事的说道。

    “我在他心中评价这么高?那李家娘娘呢?”

    郑敏敏有些紧张的问道。

    “主公说他希望能走一条新路出来,如果将来李家娘娘主政,一定会走老路,这是他不想看到的。他还说你一定是最懂他心思的女人,他虽然不能给你名分,但是很有可能会托付大事给你。

    你可别跟他说,我说了这话。”

    竹竿很认真的说道。

    “你放心,我肯定什么都不说。公孙先生,我跟你结拜兄妹怎么样?”郑敏敏盯着竹竿问道。

第1329章 树挪死,人挪活

    一个男人摸黑回到床上,被子里有个没穿衣服的女人。他以为这是自己老婆,或者是应该出现在这里的某个小三情人之类的。

    某渣男上来就直接开了车,开得不仅快,而且后面还停下来修车。开了修,修了开,忙个没完没了。

    这时候,他发现(或者早就发现,只是脑子充血顾不上细想)身边的女人不是预想中的那个人。接下来应该说什么才好呢?

    海王:我正在想你呢,没想到你就来了,怎么不提前说一下,我好去接你?

    钢铁直男:怎么是你?xxx(另一个女人名)呢?

    不同的回答,产生的结果也会相当不一样。

    “这一路很辛苦吧,怎么也不提前跟我说一声,我好派人去接你。”

    高伯逸进入了贤者时间,揽着元仲华的肩膀说道。

    有的女人,在没有丧失底线以前,完全是神圣不可侵犯。无论跪着求人会得到多大好处,也不会放弃尊严。

    然而,一旦她们失去底线,不再坚守的时候,你会发现,没有人可以拦得住这样的人。元仲华现在就是如此,如狼似虎,各种高伯逸熟悉的招式,都能不重样的来个不停。

    阿史那玉兹虽然也浪得飞起,但凭借的不过是一种本能罢了。而元仲华则不同,不仅身体内的饥渴让她像嗜血的猛兽,而且还经验丰富!

    这多亏是有后世几个t的硬盘教学,要不高都督今夜一世英名都会毁在元仲华手里。

    “你这么久都不来,我想你了嘛。”

    元仲华满足的呢喃道,今夜真是体会到了女人疯起来是什么滋味,简直是一言难尽。

    呵,女人。

    高伯逸懒得说破。人不要活得那么累,打别人耳光,有时候也是给自己找不自在,只要不是什么关键的事情,不要太认死理了。

    “你是来给我帮忙的么,你孝文帝的嫡系后人,写封信到关中某些元氏一族家中,应该还是管用的吧。”

    高伯逸漫不经心的说道,有些事情,他说出来,比元仲华说出来要好些。对于女人来说,千里送“炮”已经很低贱了,如果再让人认为是“别有所图”,那就显得更加不值一哂。

    这样就无形中破坏了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关系,哪怕只是畸形的渣男与情妇之间的关系。

    “唉,我是来给你送信的,不是帮你写信的。洛阳还有些元氏的族人,嗯,他们希望我出面,缓和一下齐国官府与元氏之间的关系。

    当然,你说的写信到关中去,也不是不可以。只是我不知道会不会有用。”

    很显然,元仲华没什么自信。也不认为自己跟那些八竿子打不到一起的所谓“亲戚”,写封信能有什么用。

    不得不说,这就是她政治头脑远不如高伯逸,甚至连郑敏敏都差很多的表现之一。如果郑敏敏没点政治头脑,今晚这间房,这张床,这个男人,本来该她享用的。

    她又怎么会傻乎乎的让出来?

    正是因为意识到元仲华此番到来“事关重大”,所以郑敏敏才忍住了内心的冲动与不忿。结果某个当事人居然都没意识到。

    当然,高伯逸也不会去提醒元仲华,只要这个女人能按照自己吩咐的去做,那就行了,其他的不重要。

    元仲华的信,如果从内容上说,她当然写不出花来,更是无法替高伯逸允诺关中的元氏一族,将来齐军入关中以后会完全彻底,不打折扣的保证他们的利益。

    但是,高伯逸想要,也不是元仲华能如何打动那些人。恐怕关中元氏里的很多人,其实也是有着同样的想法!

    某个妹子到她男同学家里喝酒,只是喝了一瓶苹果醋,居然就醉了!而且还穿着超短裙,穿着很清凉又很好脱的汗衫。

    你说这是为什么?

    高伯逸和关中的元氏一族之间,其实也是这样的情况,属于喝苹果醋就会喝醉的那种,一切尽在不言中。

    所以元仲华就是那瓶“苹果醋”!只要有元仲华的信,在信里面说,高伯逸很欣赏关中的元氏一族,巴拉巴拉。

    然后这事基本上就成了。

    政治的奥妙与微妙,往往就在于此。

    “明日我就要出发去前线了,你和我一起么?”

    黑暗中,高伯逸的表情模糊不清,至少元仲华看不清。听起来,似乎兴致不错的样子。

    “算了吧,女子出现在军营,乃是不祥之兆。西楚霸王项羽都不能免除,我明日就回洛阳,到了那边,再书信联络吧。”

    元仲华婉言拒绝了高伯逸的“提议”。

    或者可以叫明知道对方不可能答应,却不带恶意的“试探”。

    ……

    陇右李氏(又称为陇西李氏),树大根深,在北魏时期,就有不少人才。李穆出身将门,祖祖辈辈都是军官,可谓是家学渊源。

    二哥李远,当年乃是宇文泰麾下猛将,能征善战。而长兄李贤更不得了,跟宇文家的关系极为亲近,宇文泰长期出征在外,无力教导两个儿子宇文邕与宇文宪,最后都丢在李贤家寄养。

    两人最后一个是统帅周军的齐王,一个则是登基为帝。

    所以宇文邕才会想到让李穆来镇守金州!他最信任的人,几乎都派到了北线的蒲坂,实在是无人可用了。

    矮子里面拔长子,相比较而言,李穆一家,对宇文氏还算是忠心尽力。金州城虽然地处要害,但远不能跟富庶的蒲坂和人口稠密的长安相比。

    这里地处偏远,大山环绕,所依靠的,只能是蜿蜒而去的汉江。如今两国交兵,汉江也处于封锁状态,金州这一带的人,日子其实并不好过。

    哪怕暂时没有战乱。

    这种情况就像是下雨前的憋闷天气一样,令人不适。官府收走了粮食,口粮每日派发,多少全看对方心情。不能出城,出城的人,家属要作为人质……林林总总的各种规矩。

    说白了,怕金州的人逃亡到荆州。

    “报,李都督,洵阳的紧急军情!”

    正在书房里看书的李穆,听到门外亲兵的喊声,顿时心中一沉。

    “信呢?”

    “来不及写了,是能将军派人来传的口信?”

    亲兵焦急的说道。不过李穆却并未当一回事,他丝毫都不在意的样子,将书放在桌案上,看着冷汗直流的亲兵问道:“哦?能奔达说了什么狗屁呢?”

    李穆的语气充满了轻蔑。

    “他说……洵阳已经被齐军围攻,就要破城了。”

    亲兵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说道。

    他这一路跑来也是累得够呛。

    “对方传口信的人,应该已经回去了,对吧?”

    李穆问了一句“废话”。

    亲兵先是一愣,随即点点头道:“都督神算,确实如此。”

    “苦肉计罢了,这能奔达在把我当傻子呢。”

    李穆不屑摆摆手,示意亲兵退下。

    等书房里只有他一个人的时候,李穆这才长叹一声。

    “人心思变,这金州,守不住了。”

    周国的崩溃,是整体的,全局的,从内政到军事,各方面的。就好像杨坚取代北周建立隋朝之前的那一段时间一样。

    崩溃不是一天两天的结果,而是日积月累到了一个节点,然后突然崩溃的。

    国家制度的崩坏,贤臣的意外死亡,野心家的暗地发难,一切的一切,都是有迹可循。

    正如高伯逸教导郑敏敏时说的那样,宇文邕的改革没错,错的是他所处的这个时代。

    舔狗对女人好是没错的,可惜他们舔的多半都是海王和渣女,同一件事,所处的情况不同,效果和结果,往往是相反的。

    宇文邕就是遇到了这种问题。

    废除八柱国制度,剪除土豪,推倒寺庙,让僧人还俗,增加国家账册上的人口,这些事情,没有一件是错的。

    只不过,外部的军事压力,使得很多改革,没有起到应有的作用,反而破坏了原有的团结。

    打仗的时候,战利品收归国有,按战功分配,这是不是时代的进步呢?当然是,高都督麾下的神策军,严格执行此项制度。打仗的时候,人人都不愿意打扫战场,财物掉地上都没人捡。

    你能说这不是时代的进步么?宇文邕做错了么?他没错,只是,周国所面临的严峻军事挑战,使得这项制度,成为了催命符。

    打不过齐军,所以军功升级的制度,没有显现出优势来。但是劣势却被放大无数倍,因为,从前八柱国为首的关中豪强世家们,可以通过与高欢战斗,掠夺大量战利品和人口,而无需上缴给宇文泰。

    他们是把打仗这件事,看成是自家的事情。翻翻历史书就知道,西魏的军事决策能力,比东魏高了一大截。

    主观能动性的作用,是不能抹杀的。而现在,新好处暂时没看到,可是以前最大的好处,却已然消失不见了。你让那些带兵打仗的人怎么想?

    本来就弱,再加上上层军官阶层“出工不出力”,所以宇文邕能信任的,也只有他亲自提拔的那些府兵军官。

    等于是砍掉了自己的一只胳膊。

    这其中,就包括陇西李氏,自然也是包括李穆的。

    李穆知不知道能奔达有谋反之心?他当然知道!如果不知道,就不会让这样的人,去守在战线的最前方了!

    他把能奔达安排在洵阳,就是想看看这厮到底会不会卖主求荣。

    李穆原以为能奔达虽然不会打仗,才能也很一般,但是应该还是可以保持自己的操守。没想到,他还是高估了人心,低估了周国国势倾颓造成的人心混乱。

    三国官渡之战的时候,曹操获胜后缴获了袁绍的书信,其中很多都是自己大营中的文臣武将写的,信中语气非常讨好谄媚。

    这是那些人为了“留一手”,而故意写信让袁绍“放自己一马”。

    曹操都有如此窘迫的时候,宇文邕能跟曹操比?

    李穆叹了口气,宇文邕当然无须选择,他只能一条道走到黑。可是,陇西李氏,却还是有路可以走的。

    这也是为什么李穆要放能奔达走的原因之一。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嘛。能奔达是第一个,他李穆麾下不少人都在金州,焉知没有下一个能奔达?

    这种事情很难说的。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城头大鼓开始不要命一样的敲响,异常急促。

    李穆一愣,难道说,敌军就这样不声不响的打到金州来了?也太离谱了吧?

    “报,都督,蜀地公孙氏偷袭汉中得手,一路开官仓,聚流民,现在已经兵临金州城了!”

    哈?

    李穆差点把传令兵揪住给两个耳光。

    “你再说一遍?”

    “蜀地公孙氏作乱……”

    “闭嘴,带我去城头看看。”

    蜀地公孙氏,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前朝废柴。像这样的碧莲,以前西魏的时候,每年都要干掉一批,根本不成气候。

    然而,现在这一支公孙氏,略微有点不同。

    专门朝着农村下手,不攻打县城。

    不以占领城镇为目标,专门破坏世家和地主的田庄农庄,每到一处,开仓放粮聚集流民。之前他们一直在汉中附近活动,除了不攻打县城外,其他的事情,什么都做。

    让人烦不胜烦!

    李穆很想带兵去解决这些人,但是他的职责,是守好周国的南大门,不让齐军长驱直入。要不然,乐子可就大了。

    结果现在,他不去找公孙氏的麻烦,那些人反而来找他的麻烦了。

    真是令人恼火得很!

    披上铠甲上了城头,李穆站在女墙上朝下观望,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密密麻麻的好多人!虽然这些人连盔甲都没有,几乎不可能有什么“精锐”,但厉害就厉害在“人多”这一点啊。

    金州城,又不是什么高大城池,不朽堡垒。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还真有些麻烦。

    李穆顿时明悟,公孙氏现在玩的,不就是当年黄巾贼那一套嘛。无非是做得漂亮点,手段聪明点罢了,本质都是一样的。

    这种军队,说好对付也好对付,只不过,绝不是自己被困城中这样好对付的。

    李穆顿时感觉头皮发麻。

    他心中忽然冒出一个奇怪的念头。

    要不要请杨素来帮个忙呢?

第1330章 不安的躁动

    随着早春的一步步临近,集结于蒲坂一带的周军,开始渐渐躁动不安起来。原因很简单,这些人并非所有都是府兵出身。

    很多人都是临时招募的州郡兵,春耕的时候,是要回家乡耕种的!

    周国本来就地广人稀,缺乏劳作的人力,如今大量人口从军,在家呆着的都是老弱妇孺,还有一些地方,干脆就坚壁清野了。

    想想看,这些人家中情况肯定不会很好。

    “都督……”

    蒲坂城的城头,宇文宪耳边“又”响起了亲兵的声音。他微微点头道:“逃兵随他们去吧。”

    对方没开口,他就知道会有什么话。这一段时间以来,每天都有逃兵,多半都是本地人。而来自长安地区的府兵,还比较团结,士气也比较高。

    他们不担心家中情况,那是因为……朝廷对于家中有府兵的户头,都有一定的免除赋税额度。所以,这些人暂时还能够稳住,前提是不要吃败仗。

    周军在蒲坂布置防御,是沿着黄河,一字长蛇阵展开,在岸边建立了很多据点,然后在离河岸有段距离的位置,建立了小城,采取了前轻后重的布置。

    彼此之间,有专门的大鼓,可以用来传递信息。

    比如说某处发现齐军踪迹,那么就敲一声鼓,停很久再敲一遍,以此往复。临近它的据点听到了以后,就迅速的敲击两声,听到两声鼓的临近据点再敲三声,以此类推。

    等传递到蒲坂城的时候,可以根据鼓声的方向和数目,来推断敌军来袭的具体位置。

    看起来是很精妙的,然而,并无大用,因为斛律光在黄河对岸,根本不动手!他就在黄河与汾河相汇聚的地方扎营,也不分兵,就像个乌龟一样停着不动。

    此举看起来很怂,却是打到了周军的七寸,令宇文宪非常不爽。

    “报,大都督,我们抓到一个齐国那边过来的人,说是有要事要见您。”

    亲兵再次来到宇文宪面前,他都有些不好意思传令了,今日来的都是坏消息,多亏宇文宪脾气好,换做别的将领,早就怒了。

    “带我去吧。”

    “喏!”

    ……

    金州城下,密密麻麻的全是汉中,蜀地,甚至是关中的流民组成的叛军。将不大的城池围得严严实实的,一只苍蝇也飞不出去。

    李穆身边的亲兵还好,稍微能镇得住场面。可当地临时征召的那些州郡兵,一个个都吓得面如土色。都是些老实巴交的庄稼汉,何曾见过此等恐怖场景!

    饶是李穆经历过不少大事,此事也是有些乱了方寸。原本,他的目光都是在荆襄方向,根本没关注后方的汉中。

    要知道,汉中城内,可是囤积了不少粮食辎重。现在城下的叛军,说不定,只是先头部队而已,鬼知道他们后面还有没有人啊!

    沙场之上,没有什么老资格的说法。唯一有的,不过胜败而已,最多加一个打平手。至于其他的,根本不值一提。

    管你是禁军也好,流寇也罢,只要是输了,那就会变成鱼腩。而李穆现在之所以会这么担心,那是因为,他的所有本事,都必须要出了金州城,才能耍出来。

    被人困在城里,就好比是武林高手被人用绳索捆住一样,若是不能挣脱开绳索,任你有千般本事,也没办法击败对手。

    “李将军,敌军现在还没有攻城,不过到了夜晚就难说了。不若我们夜里突围出去……”

    副将梁景兴小声说道。

    李穆不耐烦的瞪了他一眼,低声道:“往东的洵阳,现在在杨素手里,往北的汉中,现在在城下那些流民贼寇手里,你说我们往哪里撤?”

    这个问题简直x了狗,梁景兴也就说说而已,他要是有办法,至于混了这么多年都没混出头么?

    “这些流寇一时半会还攻不了城,你先在这里守着,我回去睡一觉,晚上再换你回去休息。”

    李穆打了个哈欠,摇了摇头就往城下走。

    别看城下这帮孙子看起来急吼吼的,像是一夜就会推倒城墙。实际上金州城毕竟是总管府所在地,城墙经过多次加高。城下的流寇虽然什么武器都有,杂乱无章的,但看得出来,这些人并没有攻城的经验。

    李穆之所以会有这样的判断,是因为他一直很关注这个公孙氏在蜀地闹腾。尉迟迥用兵非常稀烂,只顾着蜀地的腹地,而不关注那些重要“结合部”。

    公孙氏这股流寇,做事一向都是很有办法,具体来说就是:哪怕我得不到,也不会留给你。

    池塘里的鱼他们捞不干净,走的时候,还会撒尿拉屎来恶心你。而对于那些易守难攻的城池,这些人从来不碰,都是找庄园和村落下手。

    到了一地,先杀当地地主,豪强,开仓放粮聚集流民跟他们一起。于是对方的规模就如同滚雪球一样,越来越可怕。

    当然,李穆觉得这些人,从战略上说,确实很值得关注:因为他们的破坏性,比齐军大多了,手段也比高伯逸麾下的齐军黑多了。

    然而,从战术上说,这些人都嫩嫩的小鸡!

    至于这些人为什么不问鼎关中,不围攻成都,而是要打下汉中以后往荆襄跑,大概也是存着“两面下注”的心思。

    成了,裂土封王。

    不成,投靠齐国,当一个美滋滋的带路党!等周国被灭之后,领头的公孙氏,依然有一席之地,甚至还能过得相当不错!

    回到都督府的书房里,李穆就醒悟过来,现在已经到了危急关头。

    所有的手段,都应该准备着,至于用不用,那要看后面局势如何发展。你可以不用,但你不能没有准备!

    李穆反锁上书房的门,铺开大纸,磨好墨,习惯性的舔了舔笔尖的毛,拿着笔沉思不语。

    他决定给杨素……或者说是高伯逸,写一封投诚的信。既然蜀地公孙氏可以两手打算,为什么他不可以呢?

    至于以后会怎么样,呵呵,他现在能顾得上金州城,就已经很为难了,谁还有时间去想以后怎么办。

    ……

    洵阳城的县衙大堂里,正在举办酒宴,一身文士打扮的杨素,跟投奔过来的周军将领能奔达推杯换盏。跟他们同时出席的,还有蜀地公孙氏派来的联络人员。

    当然,也是姓公孙,剑术了得,至于头脑是不是也很了得,那就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临行前,高都督就跟我说过,将来周国灭了以后,就让公孙氏在蜀地建国,以汉中为界。汉中以西的西蜀归公孙氏,关中和陇右归我大齐。”

    此番前来的公孙氏代表,乃是竹竿的族叔,名叫公孙肥。当然,古人起名字,肥是相当美好的词,叫“肥”的人不仅不少见,反而遍地都是。

    不过话说回来,名字都是爹妈起的,叫“美丽”的人不一定美丽,叫“英俊”的人也不一定英俊。而公孙肥跟竹竿一样,都很瘦,又手长。天生的剑客模样,一点都不像那些脑满肠肥的官员。

    “高都督果然是信人。那我们应该如何做呢?现在我军粮草也有些短缺。”

    公孙肥不好意思的说道。

    他们蛊惑那些劳苦大众当贼寇是一把好手,但管理军队,跟行军打仗,就是外行了。这多亏是北周受到了极大军事压力,腾不出手来教训这些人。如果没有高伯逸持续的在北线施压,蜀地公孙氏早就被打得爹妈都不认识了。

    “好说好说,今日吃完酒,我便下令荆襄调拨一批粮草过来给你们。不过嘛,我们被卡在金州,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要不就劳烦你们辛苦一下,把金州打下来如何?

    等下了金州,我军接防,粮草就能从荆襄源源不断的沿着汉江北上到汉中。到时候我们再分兵,你们攻西蜀,我们攻关中,各取所需,如何?”

    杨素亲切又诚挚的说道,听起来似乎是一个很靠谱的计划。

    实际上,公孙氏现在带兵也是感觉力有未逮,很害怕军队越来越多以后,随时都会崩盘。他们也远远没有料到,看似强大的周国,里面居然只有个空架子而已。

    本以为是十**岁的壮汉,谁知道是虚火旺盛的老头,局势发展得有些太快,太好,反而让他们自己也感觉到担心。

    那是一种风从背后吹来带着你跑,看似你跑得飞快,实则完全不受自身控制,想停也停不下来,这并非是一种好状态。

    甚至可以说离崩盘,只差一场大败而已。

    而杨素的保证,无异于齐国站出来托底,这样的话,家族的计划,成功机会似乎大了许多!

    “好说好说,那在下也不耽搁,还要回去复命,告辞。”

    公孙肥脸上的笑容都要挤到一起,客气的给杨素拱手行礼,饭也不打算吃完,就这样直接离开了县衙。

    看得能奔达一阵阵的错愣。

    来势汹涌的贼寇,居然跟齐国是一伙的,这高都督还真是喜欢下棋的人啊,时不时就给你来一记杀招。

    “能将军啊。”

    “岂敢岂敢,在下只是一介文士而已。”

    能奔达看起来就不太像是披坚执锐的武将,不过这年头,民风彪悍,一点防身手段都没有的人,早就优胜劣汰的被淘汰了。

    “能先生啊,你别看在下跟那公孙氏说话客套,实际上,他们最后落不到好的。有句话叫: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酣睡?公孙氏想要蜀地,那真是痴人说梦呢。”

    杨素不屑说道,语气轻蔑。

    他是有点理解为什么竹竿老是跟着高伯逸,完全不想跟家族里的人打交道了。

    那些人都是痴心妄想的脑残啊,你整天跟着那些人,不怕愚昧会传染么?那些人,都还沉浸在西汉末年的辉煌,丝毫看不到这个世界在发生迅速而深刻的改变。

    “杨都督,此话怎讲呢?”

    能奔达“不耻下问”道,他也略微感觉到了杨素的一点点脾气:喜欢顺着毛摸!

    “公孙氏,不过是我们开路的苦力罢了。如果他们成功了,那么,我们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打通南线。

    如果失败了呢?也没关系呀,反正我又没有出一兵一卒,他们失败了,对我们来说有什么关系呢?”

    杨素笑着说道:“这些人,无非是早死晚死的区别。”

    但你刚才还信誓旦旦的保证西蜀让给这些人呢?

    能奔达懒得吐槽杨素了,对方这年纪轻轻的就一肚子坏水,上行下效,高都督也不会是什么良善之辈。

    “所以……”

    能奔达试探道。

    “所以人贵在有自知之明,像能先生这样的,才是识时务者为俊杰。”

    杨素不动声色的敲打道。

    能奔达瞬间就感觉到一丝紧张,赶紧的喝了口酒掩饰。

    “今日就到这里吧,能先生好好休息一下,明日就启程去襄阳享福了,这里有我杨素就行了。”

    一句话,将能奔达想自告奋勇当“带路党”的心思堵在喉咙里。

    人家都这么说了,你还能怎样?难道吹嘘下跟李穆是多么熟?万一杨素让自己去劝降李穆,那不是让人傻眼?

    总算是体面的保住了自己一条小命吧。

    能奔达轻叹一声,对着杨素拱手行礼,略有些尴尬的离开了。而杨素的姿态也非常高,连送都没送对方。

    败军之将,投降之人,就是得夹着尾巴做人,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回到书房以后,杨素将傅伏叫来,二人合计接下来的对策。

    “原本南线根本没有机会,而公孙氏搅局,倒是让人看到了一丝希望。”

    傅伏说了一句,就开吃沉吟不语。

    很多时候,人面临的选择就是:应该更进一步,还是保守点,守住现在已经有的。

    跟公孙氏合作,确实极有希望能打破僵局,打通南线进入关中的道路。

    但是也有可能被那些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贼寇所拖累。

    到时候如果兵败如山倒,不要说洵阳会丢,要是李穆趁机打回来,兵临荆襄,那乐子可就大了。这个责任,把杨素和傅伏二人脑袋砍了都赔不起!

    要千刀万剐!

    “傅伏将军,人生短短几十年。你看,高都督现在在蒲坂,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击破周军了。机会,在将来只会越来越少的。

    现在正好让我们碰到了,搏一下,赢了的话,对子孙后代也有交代,你说是不是?”

    杨素的眼里,闪动着野心的火苗。

第1331章 连卖主求荣都要争先恐后

    “赵彦深……么?”

    宇文宪看着手里那封言辞恳切的信,看着面前惶恐不安的使者,还有手边的红色陶罐与蓝色陶罐,嘴角不禁浮现出一丝笑意。

    信嘛,可以是高伯逸伪造的,使者呢,自然也可以是死士。

    但是这两色陶罐,可是威力巨大,周国之前已经收集到了相当多的情报,足以证明这是一种很成熟的武器。

    只是齐国刻意低调使用而已。高伯逸无论多么喜欢玩计谋,断然没有把秘密武器资敌的道理。换位思考,宇文宪觉得自己若是站在高伯逸那个位置,肯定不会去做这种蠢事。

    所以,这一次难得突破齐军封锁的“叛徒”,确实可能是带着十足诚意而来的。

    “来人啊,带着使者下去歇着,好生伺候,莫要怠慢了。”宇文宪大手一挥,让亲兵将赵彦深派来的使者带了下去。

    他才没有兴趣跟这位齐国的重臣商量什么呢,周国的实力太弱,而高伯逸的手段太强,基本上已经扫清了齐国国内的反对势力。

    赵彦深这种,不过是不死心,还想挣扎一下的漏网之鱼罢了。宇文宪从来不会把获胜的希望,放在这种咸鱼身上。

    这次赵彦深可以用水路运一批“军火”到周军大营,提醒了宇文宪。

    正面对敌不能突破的话,那么可从敌军的粮道开始。

    而敌军的粮道,是依靠汾河运输的。渡口也在汾河与黄河交界的地方,卸船就是粮仓!

    那么可不可以派一支小规模的军队,绕到敌军后方,伪装成齐军的运粮船队,靠水路给齐军的粮仓来一下呢?

    齐军一向都认为周军不善水战,每次都是齐军控制河道,所以对此,应该是全无防备的。

    以有心算无心,齐军不可能天天都防着周军的火攻船队,他们一定会有思想松懈的时候!这么看来,这个荒谬而大胆的想法,或许,真的可以扭转乾坤也说不定?

    “来人啊,召集军中大将来我书房议事!”

    宇文宪对着书房门外大声叫道。

    “军中好像有奸细,不如,我故意卖个破绽。”

    宇文宪看了桌案上那本《黄金公主沉沦记》一眼,冷哼一声,眼中寒光闪过。

    鬼蜮伎俩,乃是懦夫所为!

    他心中暗暗鄙夷高伯逸的不择手段,更是激励自己,无论对方多么卑鄙,用手段激怒自己,他都不能中计!在战场上击败齐军,打败高伯逸,就是对这些阴谋诡计的最好回应!

    宇文宪给了自己两耳光,将脑子里阿史那玉兹那雪白的身体,在高伯逸身下婉转承欢的画面击碎,他整个人都沉浸了下来。

    知耻而后勇,大丈夫所为!比起国家兴亡,这些都没什么大不了的。

    不一会,韦孝宽、梁士彦、贺若弼、韩雄等人都来了,就连不怎么管事的窦毅也来了众人都不动声色的看着宇文宪,等着周军主帅的吩咐。

    他们这些人,他们麾下这支军队,乃是周国最后的支柱了。如果再败,齐军就真的要入关中,到时候只能指望突厥人来“营救”了。

    真要到那一天,在场诸人是什么下场,当真是诡异莫测。

    “齐国侍中梁士彦,利用渤海长公主的关系,弄到了一批齐军的军需,给我们送来了,似乎是希望齐军伐周失败。诸位,你们怎么看?”

    “假的,不可能,绝对是高伯逸的阴谋诡计!”

    贺若弼想都没想,直接否定三连。

    在场的其他人,都如同便秘了好几天一样,看着无比憋屈,简直想把贺若弼吊起来打一顿。

    你特么一句话就把话说死了,这接下来别人还要怎么说?你是个打工仔啊,没有像这样说话做事的!

    韦孝宽想了想,拱手对宇文宪说道:“是真的还是假的,这个不好说,也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现在要做什么?”

    他这话算是说到点子上了。拿到了齐军的“新式武器”,要怎样使用,才能发挥最大的效力,才是他们这些带兵之人应该绞尽脑汁思考的问题。

    “这事也好办,东西给我,明日子夜,末将带着三千精锐奇袭齐军大营,几位将军在后面接应。如果顺利的话,就能破齐军了。”

    又是贺若弼开口,听得宇文宪一阵阵的皱眉。

    特么的,哪壶不开提哪壶。

    贺若弼说要奇袭齐军营地,他难道没想过么?

    他当然想过,只是齐军不是傻子啊!

    虽然已经探明,高伯逸不知为何,并不在黄河对岸的那支齐军主力当中,但是大营里的那位带兵之人,却很明显经验老辣。

    而且对河东的地形地貌非常熟悉。

    大营,辅营,哨塔,拒马桩,高巢车……一件又一件,齐军扎营的时候一丝不苟,根本就不是好几万人如同肉球一般堆在一起任由着你揉搓的!

    要是能“奇袭”,宇文宪会像现在一样按兵不动么?显然不可能啊!

    “贺若将军勇气可嘉。”

    宇文宪不咸不淡的说道,语气很平静,甚至暗含讥讽。

    “齐军前些日子拔玉璧,现在正是士气高涨的时候,不可力敌。若是深夜袭营,成的话固然可以改善局面,万一不成,只会损兵折将,风险太大。

    齐军如今最大的软肋,就是粮草了。不如我们探明齐军漕船运粮的规律,派人劫持敌军漕船,或者派人伪装成齐军运粮漕船,以火攻烧其粮仓。

    如此,齐军不战自溃。”

    韦孝宽毕竟是在玉璧一带混了许久的,如今青黄不接的时期,大批粮草被烧,再去寻找替代,可不是那么容易了。

    齐军若是粮草有失,弄不好真要退兵,秋收后再卷土重来。

    这个机会,确实难得。

    因为红色陶罐和蓝色陶罐,根据情报显示,确实是杀人放火的利器。

    “诸位将军以为如何?”

    宇文宪满含期待问道。

    “不怎样,这东西是高伯逸发明的,他岂能没有手段防备。如今两军对峙正是关键时刻,怎么可能那么巧,就有这利器送我们手上?

    我看是那高伯逸想引君入瓮,趁着我们出击焚烧粮草的时候,来打我们一个措手不及,甚至趁着防御空虚,直接攻陷蒲坂。

    末将觉得,还是以不变应万变的好!”

    贺若弼再次开口,疯狂散布负面情绪!

    “贺若将军!到底你是主帅还是本王是主帅!若是精力无处发泄,蒲坂城内当箭靶的稻草人多的是,随你怎么折腾!”

    宇文宪愤怒的一拍桌案,要不是担心破坏军心团结,他恨不得现在就把贺若弼乱棍打出!

    这碧莲一直说这不行那不行,你行你上啊!

    “贺若将军,齐王殿下召集我们来,也是想看看,有没有破敌之机。”

    窦毅站出来打圆场,贺若弼不高兴的冷哼一声,却没有再说什么。

    “齐王殿下,末将觉得,如今局势对我军大大不利,本地州郡兵已有哗变迹象,宜早不宜迟,试试倒也无妨。”

    梁士彦站出来说道:“末将愿意亲自办这件事。”

    “哪件事?”

    宇文宪疑惑的问道。

    众人脸上一脸黑人问号,感情这位爷刚才都是在睡觉么?

    “现在虽然情势对我军不利,但是越到关键时刻,越是不能慌张。水路烧粮仓这个……风险还是有点大,毕竟我军现在很难成建制搞到漕船了,又要深入敌后,实在是有点困难。

    贺若将军刚才说的,也未尝没有道理。不如就如贺若将军所言,三日之后子夜,带着这些陶罐,奇袭齐军大营。”

    宇文宪言之凿凿的说道。

    诶?

    在场诸位大将,包括贺若弼在内,全都大惊失色!

    刚才那么不耐烦,贺若弼说得也跟儿戏一样,您这就同意了?

    “齐王殿下,兵者国之大事,存亡之道,不可不察啊。此等大事岂可儿戏?”

    韦孝宽立马急了。

    让贺若弼带着人奇袭敌军大营,这不扯淡嘛!感情刚才那么多话都白说了啊!

    “我意已决,诸位将军都回去准备吧。”

    宇文宪立刻就拍板了。

    ……

    高伯逸带着郑敏敏和神策军一部,终于跟斛律光等人汇合,进入新建立的齐军大营,就感觉这次没有托付错人。

    斛律光虽然是草原来的,但是打仗的章法却更类似于中原军队,对于营盘的要求很是严格。

    毕竟,他学的就是“短突击”战术,历史上这种战术在高玮主政的北齐末年,都能打得北周毫无还手之力,在北线屡屡疲于应付,战术上失利颇多,定然有其可取之处的。

    那个时候,北齐苦于洛阳方向没有大将扛着,所以北周一旦在河东被毒打,就立马集结兵力,从潼关出兵威胁洛阳。

    然后斛律光就得退兵,保洛阳。一直到斛律光死后,北周才开始在北线占据优势。

    这种“短突击”战术,营盘的作用其实是攻防一体的。也就是说,大军出击距离短,打的赢就打远一点,打不赢的话,就回营地坚守。

    而大军会分别守几个营盘,互为奥援。

    这种战术,跟北魏初年对阵南面的宋、齐时采取的战术,有着极大区别。那个时候的魏军,采用的是“一日出击”战术。

    也就是说,大军白天出击,第二天天亮以前回营地,能够到达的地方,都是攻击范围!

    而宋、齐军队则是用“箱车阵”对抗,不求打赢,只求挺过夜晚,第二天赶紧的回城,就安全了。

    “大都督,我军已经整装待命,随时可以攻打蒲坂!”

    斛律光一见高伯逸到来,就略带兴奋的说道。

    “到帅帐说。”

    众人来到中军大帐,斛律光就命人将所有文案交给了郑敏敏,然后当起了甩手掌柜。高伯逸不在的时候,他负责整个大军。高伯逸来了,他听命行事就够了。

    “看看这些信,有没有惊喜。”

    高伯逸指着厚厚一叠文书,对郑敏敏说道。他自己这是看军帐里挂着的那副大地图,将河对岸的周军城寨都一一标注了出来。

    果然是星罗棋布,周军早有防备,玉璧城是他们故意放弃了,并没有全力营救。

    “要说有没有惊喜,那还真是有不少惊喜呢。”

    郑敏敏面色古怪,从那一叠信件中挑出几封,放在桌案上。

    “阿郎现在这么受欢迎么,周军之中,不少将领给你写信呢。”

    是么?

    高伯逸听到这话,有一种袁本初附体的感觉,实在是被恶心坏了。

    他将这几封书信一封一封的拆开看,半天都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

    宇文宪想要在两天后突袭齐军大营,居然有好几个周军将领写信给自己,阐明此事……现在卖主求荣,也要争先恐后了么?

    果然,力量的对比,不是简单的加减法。100对90的时候,尚且会一分一分加减,但是当100对40的时候,说不定就直接崩盘了!

    剩余的实力被直接清零!

    这就像古代战争中双方火并,并不是要把对方杀得只剩下几个人,才会崩溃。有时候,一个照面,死了一两成的人,整个大军就崩盘溃散,不复存在了。

    现在这个时候,或许宇文家的人还在死撑,但是其他人,有退路的都在准备退路了。桌案上的这些信,已然说明了一切。

    人心真是好现实也好残酷啊。

    高伯逸忍不住唏嘘感慨。

    不过这些信所说的内容,倒是让高伯逸有些不敢相信。

    “宇文宪要突袭齐军大营……没理由啊。”

    高伯逸忍不住沉思。

    这些信都众口一词的说他们收到了赵彦深送的“秘密武器”,但是在怎么使用上,却存在极大分歧。

    高伯逸拿着贺若弼写来的信,有些不敢相信的自言自语道:“贺若弼明摆着就捣乱,结果宇文宪反而听从了他的建议,拒绝了韦孝宽烧我军粮草的建议……他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贺若弼已经暗中投靠了自己,让这厮来突袭齐军大营……那能有什么战果?

    踢假球都比这个好看吧!

    “会不会是宇文宪想看看大军之中谁是奸细呢?”

    郑敏敏在一旁问道:“连我都看得出来,烧粮草才是正道,宇文宪不会连我都不如吧?”

    一想起自己UU小说那个“无能王爷”宇文宪,郑敏敏就有种奇妙的感觉。

    “嗯,你说得貌似有那么几分道理。还是粮仓需要好好注意一下。”

第1332章 摇摇欲坠

    北周,南线,金州城。

    蜀地公孙氏得到了杨素送来的粮草以后,就开始猛攻金州城!

    公孙氏的想法其实是很简单的。

    现在他们手下的“军队”,或者叫贼寇,或者叫流寇也行,数量实在是太多了点。人多,后勤压力就大。

    实际上,如果他们不来找李穆的麻烦,过不了多久,这些人自身就会因为后勤问题而崩溃,最后只剩下公孙家训练的那一点点核心人马。

    两三千人顶天了。

    然而现在,他们手下有数万人!一下子一个将军,一下子一个校尉的,个个都膨胀得很。

    公孙肥让这些人轮流攻打金州城,上去一次,退下来的,就有“战斗经验”,然后从中挑选勇士,组建精兵。

    反正有杨素兜底,李穆麾下的周军,绝不可能冲出金州城来找他们的麻烦。

    只会在一茬又一茬血腥磨盘一样的“割韭菜”中,耗尽大军的所有气力。到最后,哪怕他们打出一比二的战损比,又能如何呢?

    要不怎么说孤城不守,久守必失呢,纵然城内有千军万马,只要被人围着打不能反击,那么军队越多死得越快。

    这一通乱拳,打得“老师傅”李穆叫苦不迭。

    ……

    结束了一天的恶战,残阳如血。李穆恨恨的将头盔丢在城墙上,看着城下遍地死尸,大部分都是公孙氏麾下大军的。

    他不由得叹了口气。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自古无二。人家公孙氏,就是打算踩着周国的尸体往上爬呢,到最后无论怎么玩,江湖上必定有他们的一席之地。

    现在这些人正打算拿自己的人头跟金州城里为数不多的精兵,去染红他们的官帽!人世间最令人悲愤的事情,就是用自己的死,去成全敌人的升官发财!

    越是想越是觉得心里很难过这一关,这几天,李穆麾下将士,已经有人暗示,要不要跟杨素商量下,投降齐国,而不是跟这些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公孙氏打交道。

    据说齐军在高伯逸的领导下,军纪有所改观,起码不会干杀俘虏的事。而落到公孙氏手里,那可就不一定了。

    蜀地一向都很乱,在它属于南梁的时候,南梁朝廷,就一直在扑灭当地各种小型叛乱。比如说侯瑱老爹,当初就是镇压蜀地叛乱的军官,当然,也是死在镇压叛乱的路上。

    这种情况,不过是蜀地的一种常态罢了。

    公孙氏比较狡猾的地方在于,他们把闹事的地点选在汉中!一不小心,就可以获得强力外援!

    李穆在心中把汉中太守骂个半死,若不是这家伙被公孙氏的人钻了空子,自己今日怎么会如此被动?汉中是连接蜀地与关中的咽喉,又是汉江上游的出口,战略地位极为重要。

    原本是宇文邕是派遣宇文宪镇守汉中,最后不得已才调他去了蒲坂,若是没有这道军令,今日只怕汉中依旧会在宇文宪手里。

    终究还是周国实力不济!

    李穆其实是很看不起那些卑躬屈膝,卖主求荣之辈的。可是,今日大战之后,他却有种深深的疲惫感。

    “报,李将军,敌军退却五里之外,我军斥候前出侦查,发现他们正在打造攻城器械。现在天色渐晚,那些人却依旧在忙,似乎挑灯夜战也不打算停歇。”

    亲兵带着刚刚回来的斥候,跟李穆汇报了最新敌情。

    城下那帮“蛮子”,似乎学会动脑子了啊。

    李穆心中一惊道:“不妙,是公孙氏的人马,跟齐军合流了,过几日只怕有血腥恶斗!”

    听到这话,周围的周军都是悚然一惊!

    李穆察觉到自己说漏嘴了,摆摆手示意左右退下。他捡起地上的头盔,有些落寞的往金州总管府走去。

    打老了仗的李穆,自然知道公孙氏打算做什么。

    古代的攻城器械,实际上,都是半成品拼装而成的。比如说连接木梯铁钉铁环,攻城冲车的冲头,耧车蒙皮用的兽皮,铁皮等。

    这些东西,每次大战之后,有条件的军队都会回收,而不易保存的木料,则会在拆卸完关键部件后舍弃不用。

    之前公孙氏麾下的这些流寇,虽说是悍不畏死(因为他们已经失去了土地,不成功就是等死),但由于攻城装备都极为简陋,所以金州城的守军,尚且能够应付。

    但现在情况明显不一样了。

    齐军,或者说杨素,明显是在用“驱虎吞狼”之计,并且,为公孙氏的军队提供“技术支持”,派人指导他们组装稍微复杂一些的攻城器械。

    而且还提供了一些“五金件”,方便对方搞事情。如此看来,杨素所图甚大,公孙氏的野心也不小!

    二者有着明确分工,公孙氏的人马,负责在周国战线上搞破坏开道,而齐军则负责为前者提供一些必要的帮助。

    至于他们的目的,不过是为了打通汉江走廊,让齐军长驱直入关中或者蜀地罢了!而这两者之间要闹起来,那起码得是齐军进了关中以后,他们的矛盾才会爆发!

    一想到这里,李穆就深感南线齐军主将,那个小兔崽子杨素不是什么好东西,一肚子的坏水!

    实实在在的打在周军最疼的地方。

    回到都督府,李穆把自己反锁在书房里思考对策,不一会,梁景兴前来,说是有要事求见,李穆闭门不见,梁景兴败兴而归。

    他不见梁景兴的原因,是因为对方已经打定主意要投降齐军,已经屡次来劝说自己了。李穆知道,金州城确实没什么指望。

    外援断绝,城外“双鬼拍门”。怎么看都是个大写的“死”字。

    只是自己的自尊心,还不容许在大军尚有余力的时候,就开城投降。

    仗都没怎么打,居然就投降你,哪怕投靠到敌人那边,他们会看得起你么?只有强者才会受人尊敬,这是古今颠扑不破的道理。

    李穆懒得理会梁景兴聒噪,他虽然不会阻止对方投降,但是,想拉自己一起,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

    汉中失守的消息,如同一声惊雷,让目光一直盯着蒲坂的宇文邕夜不能寐。虽说占领了汉中,并不能长驱直入关中,这一点,跟蒲坂失守是完全不一样的。

    但是,一旦汉中失守,意味着蜀地已经门户大开,关中已经变成彻底封闭的一个小世界,连一丝反败为胜的机会都没有了。

    嗯,哪怕现在也看不到什么生机就是了。

    这天清晨,宇文邕顶着浓厚的黑眼圈,屏退所有宫卫和太监,独自一人来到皇后的寝宫,也就是阿史那玉兹所居住的宫殿。

    和以往不同的是,门前的粗鄙婆子,再也没有阻拦过问,而是让宇文邕直接进入突厥公主的寝宫。

    两人见面,再也不似从前那样互相讥讽,而是平静的对望着,根本猜不透对方到底在想什么。

    “玉璧城丢了,汉中也丢了,就算齐王在蒲坂挡住高伯逸,汉中也迟早会被南线的杨素拿到。我手里的兵马,已经不能再派去前线支援了。”

    宇文邕有些哀怨的说道,像是在自言自语。

    其实长安还是有数千禁军的,只不过,这些人宇文邕一刻也不敢让他们离开长安。为什么呢,因为现在的长安,并不安全啊!

    关中的那些豪强世家,都被高伯逸吓破了胆子。这些人,恨不得长安来一场“动乱”,然后他们可以趁机拿着宇文邕的人头去找高伯逸领赏!

    当然,这只是宇文邕的臆想而已,可是他不敢赌啊!

    谁会把自身和家族的安危,赌在虚无缥缈的人心上?

    “朕希望,突厥的兵马,可以去汉中剿灭乱匪。我们现在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周国灭亡了,相信你也很难收场。

    时间已经不多了,不是朕的耐心不够,而是……齐军不会给我们太多机会和时间。最好,今日就能决断。

    让突厥兵马开拔到汉中,朕会负责沿路补给。”

    宇文邕对着阿史那玉兹深深一拜说道。

    那语气谦卑到了极点。

    “唉……”

    阿史那玉兹长长一叹。

    “这次来关中的,有三个鹰师,都是部族勇士,并不归我父汗节制。他说话都不能如臂指使,更何况是我?”

    阿史那玉兹失望的摇了摇头说道:“并非是我不帮你,而是突厥兵马入了关中,我说什么都不顶用了,陛下今日可是拜错了神仙。”

    她的面色也很难看,但更多的不是愤怒而是虚弱无力。

    宇文邕想了想,瞬间了然。

    阿史那玉兹从前有没有说谎,他不知道。不过基本上可以确定,对方今天应该是很实诚的,因为阿史那玉兹的话,跟突厥军队在关中的表现,还有彼此之间的利害关系,都深深关联。

    对于突厥可汗来说,派几支“鹰师”到周国来助拳,一来打发了宇文邕的不断哀求,二来力挺了阿史那玉兹,三来粗暴干涉中原国家之间的战争,从中渔利。

    突厥军队分为“虎师”“狼师”“鹰师”,第一个是突厥可汗的禁卫军,第二个是突厥可汗部落的半职业化军队,第三个才是其他部族临时征召的“准军事部队”。

    每一支大约一万人,整个突厥王庭,虎师也不过三万人,三个师而已。

    突厥可汗派几支不属于本部落的“鹰师”部队,打着的算盘,也是没安好心。

    说不得有借机削弱突厥内部其他部族,借刀杀人的想法,只是这种事情可以做,话却不能说。表面上,还是那句:

    因为信任你们部族,所以给机会让你们去中原抢啊!

    不愿意去么?那我换别人咯!

    而其他部族的首领,自然也能看出木杆可汗没安好心。但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出来打仗就是脑袋别在裤腰带上,不想冒险,你回去放牧去啊。

    可想而知,这些人进了关中,天高任鸟飞,又怎么会听木杆可汗指手画脚呢?就更别说阿史那玉兹了!

    正是因为想明白这些事情,宇文宪才感觉到灰心丧气。没错,突厥人确实是会跟齐国对打,可是,这样一支不受控制的军队在周国国内肆虐,真的是好事么?

    宇文邕有种“请神容易送神难”的苦涩,没法跟阿史那玉兹说。

    如果他把最后的那一支禁军派去汉中,突厥人会不会洗劫长安呢?还别说,确实不能排除这个可能,在这一点上,阿史那玉兹都不敢打包票。

    其实她也很担心这支突厥军队。草原部族之间的关系,有时候未必比宇文邕和高伯逸之间的关系更好!

    真要指望这些人,到时候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行吧,皇后你自己保重。齐军来了,朕固然不得好死,不过高伯逸是什么人,你应该比我更清楚,一个没有了利用价值的人,是不该存在于世间的。

    朕觉得,高伯逸应该并不缺女人。”

    留下一句意味深长的话,宇文邕飘然而去。他走之后,阿史那玉兹面色铁青的打翻了寝宫里的很多花瓶和玉器!似乎在无能狂怒。

    ……

    “咚!咚!咚!咚!咚!咚!”

    刚刚入夜,蒲坂城的城头的大鼓敲了起来,这是升帐点兵的信号。一炷香时间不到,城头的签押房内,宇文宪就高坐于帅位,军中各大主将都已到齐,听候指令。

    “今夜,我们就奇袭齐军粮仓。汾河上有我们的一支船队,将会伪装成齐军的运粮船队,早于他们正常换班一个时辰,到达卸货的渡口!

    所以,今夜两波进攻,第一波佯攻,由贺若弼将军领军,将齐军注意力吸引到东北一线!

    在你闯入敌营半个时辰后,我将会派一支奇兵,袭击齐军粮仓!至于是谁领兵,现在暂时保密!现在开始,所有人回驻地,任何人不得私自离开,违令者斩!

    你们全都在各自驻防地等候军令,现在,都散了,各自回去准备!”

    诶?

    签押房内众将都愣住了。宇文宪说了半天,只是确定了贺若弼带兵佯攻齐军大营,至于其他人,根本就没说要做什么!

    这究竟是不信任他们呢,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总之就不那么美好了。

    “你们,还有事要说么?”宇文宪眼中寒光一闪,语气不善问道。

    “喏!”

    签押房内其他人齐声应和道。

第1333章 最后一根稻草

    “杀呀!”

    公孙氏的流寇中也不乏悍勇之辈,在“先登百里侯”的刺激下(破城后第一个登上城头并且还未死的死士,划一个县那么大的地方让他领食邑,算是很疯狂的赏赐了),金州城守军压力大增。

    李穆用横刀砍翻一名刚刚登上城头的流寇,顿时感觉一阵脚软。此时他身上的黑色盔甲已经全部染红,也不知道是自己的血还是敌军的血。

    多半还是敌军的吧,要不以这种模样,血早就流干了。

    今日清晨开始,公孙氏就派人攻城,轮番上阵,不计伤亡。傻子也看得出来,金州城的守军,已经摇摇欲坠。趁着金州被围,杨素带着齐军一路南线掠地,汉江走廊的其他城池都已经投降,唯独金州城屹立不倒。

    不过看起来也只是时间问题了。

    “叮叮叮叮叮叮叮!”

    城下响起一阵鸣金之音,公孙氏麾下的贼寇如同潮水一般退却,转眼间就退出了城头守军的视野范围。此时已经是夕阳西下,残阳如血,城外到处是尸体与断掉的旗帜。

    金州城城头,立着的旗子,十面起码被人砍了七八面,只剩下城头树立的残破大旗,还傲然挺立,向世人展示着自己的不屈不挠。

    李穆一阵阵眩晕,不自觉的退后两步,倚靠着城墙顺势滑坐在地上,双眼的焦距都变得有些涣散。

    他带来的亲兵,今天死了一大半,全都是在肉搏战中慢慢消耗掉的。城内的守军,也全部上了城头,再也没有哪怕一人的预备队。

    而南线的齐军,甚至还没有出手,只是让公孙氏的人马来消耗自己的气力!

    “来人啊,扶我起来!”

    李穆的嗓子都有些沙哑,喊了一声,根本没人搭理他。又连续喊了几声,这才有亲兵急急忙忙的跑过来,扶起已经脱力的李穆道:“将军,金州城南面城墙,齐军正在列阵,似乎要接替公孙氏的流寇攻城,我扶您去看看吧。”

    为什么李穆身边没人,一方面是因为公孙氏猛攻城墙北面,这里的士卒死伤惨重,另一方面则是齐军又从南面攻来,那些还能行动的士卒,多半都去了南面城墙。

    弄不好,金州城破,就在今夜了。

    李穆的心一阵阵的下沉。自从公孙氏作乱,时间已经不短了,可是,他在金州,就没有看到朝廷一兵一卒派来增援。

    其实这种情况,跟隋末的时候很像。

    国家的基本盘还是有,但是,四处都在漏风!也不知道那些军队跑哪里去了,也不知道各地的官僚机构为什么就是不运转了!

    说白了,人心已经变了,哪怕少数的人依旧在坚持,也改变不了大势。就好比说汉中被贼寇占领,关中那么多世家豪强,一家出个几百人,也能凑齐万人的队伍平叛吧?

    可是为什么这些人都一点动静没有呢?

    因为他们都看得到,公孙氏成不了什么大气候,也搞不出什么大麻烦,至少,对他们没有特别大的威胁。

    现在那些人想的是,到底是低个头服个软,跟着打进关中的齐军混,还是跟着宇文氏一条道走到黑!

    很多人都是希望前者,因为自从宇文泰死后,他们再也回不到原来“半独立”的状态,因此,自然是要跟着强者混。这是个很容易理解的逻辑。

    所以,汉中丢失,跟他们有什么关系呢?

    汉江走廊失守,齐军长驱直入,又不是要他们的命?

    只要高伯逸不放出“入关中,杀豪强”的狠话,那么这些人就会拼了命的保存实力。因为等齐军入主关中后,肯定会找一些实力比较强的世家合作,以此稳定关中的局面。

    而弱者,则很可能成为“祭品”,被高伯逸用来“杀鸡儆猴”。

    亲兵扶着自己走到另一面城墙的这一路,李穆就想了很多很多的问题。

    旧主留下的昔日情怀,可以用来当饭吃么?或许可以,但那也得跪着找人要,比如说找窦毅的夫人襄阳公主,或者独孤信这样的人要,还得看人脸色。

    更多的则是,被昔日的故友往死了踩,来取悦新主,不必怀疑,新主就是高伯逸无疑。

    李穆听闻,高伯逸此人工于心计,熟悉世情又心狠手黑,是相当不好糊弄也不好对付的人。以目前的形势看,齐军入主关中之人,就是他李家全族人头悬挂于城墙之时。

    这很可能成为高伯逸用来警告关中世家,以后一定要乖乖听话,不要想着扶持宇文氏的残党搞事情!

    为什么呢,谁让宇文邕和宇文宪小时候是被寄养在李贤家,而李贤又是自己嫡亲大哥呢!有这种关系在,别人不搞你搞谁?

    李穆不动声色的挣脱开亲兵的搀扶,亦步亦趋的走到南城城头,就看到夕阳下远处黑压压一片,光线不好,看不清旗帜上写了什么,只觉得军容齐整,看起来颇为气派。

    “早就听闻杨素自幼聪慧,如今一见,果然是少年英才……”

    李穆长叹一声,想起从前杨素也在长安居住,不由得唏嘘感慨。

    公孙氏为什么会猛攻金州,他们为什么会南下打通汉江走廊,而不是前往封闭的西蜀?

    齐军为什么可以驱使公孙氏的流寇,让他们成为打破两军对峙僵局的关键?

    所谓上兵伐谋,有时候打仗一旦交手,其实胜负往往就已然提前定好了。李穆不会蠢到自以为齐军是运气好,很多事那么“巧合”,不过是台面下的连横合纵罢了。

    很显然,杨素给公孙氏开出来很多诱人的条件,才让那些毫无信义的流寇甘愿听从他们的驱使。

    “李将军,敌军从城外射上来一封信。”

    亲兵将一封绑着帛布的箭矢递给李穆。

    “严密监视敌军动静,无论他们搞什么花样,都要第一时间跟我回报,明白了么!”

    李穆严厉喝到。

    “喏!”

    李穆摆摆手,身边两个亲兵识趣的退到了一旁。

    ……

    金州城下,齐军大阵后方,很突兀的摆着一张桌案,还有两个厚厚的软垫。杨素给坐在对面,红光满面的公孙肥倒了一杯酒。

    “公孙兄,此次你们攻城很是伤了些人,在下真是过意不去。这样,城破之后,我只要李穆一人,其余俘虏,任凭你们处置。

    三日之内,我军不入城,一切交由公孙兄弟,府库任由你们拿,能拿多少拿多少。三日后我军来接手城池。

    只是有一点,城内百姓不得滥杀,我就只有这一点要求。”

    杨素正色说道。

    公孙肥消瘦的脸庞愣了片刻,在心里算了一笔账。

    周军任凭处置,那么就是说可以将这些人充实到自己队伍里。

    齐军三日不入城,那么就是说这里的东西都是自己的,三天搬空府库就成。

    杨素强调不能滥杀无辜百姓,但是没说不能肆意抢劫。依照“只要没约定的那就算默许”,公孙肥觉得这笔买卖完全做得!

    因为他们也不打算在金州逗留,而是要带兵和齐军一同北上汉中,然后将汉中城让给齐军,让齐军替自己守好蜀地门户,他们则是集中精力扫荡西蜀!

    这算是各取所需。

    “好说好说,那就依杨兄弟所言,若是破城,三日后,我军自会撤出金州城,不滥杀百姓,亦是不带走一个百姓。”

    只说不带走百姓,可没说不带走周军俘虏!公孙肥暗中给杨素下了个套。

    杨素哈哈大笑,假装没听懂公孙肥的言外之意,举起酒杯说道:“来,敬大哥一杯。”

    “来,干杯!”

    公孙肥亦是举起酒杯,思绪早就飘到了攻略蜀地。

    ……

    “你说,如果你是宇文宪,那么你会怎么破敌?”

    位于蒲坂城附近,黄河与汾河交界处的齐军大营帅帐内,高伯逸一边读《孙子兵法》,一边对正在书写军令的郑敏敏问道。

    “不要烦我,我在指挥千军万马呢!”

    郑敏敏头也不抬,笔走龙蛇的写完一份军令,摇了摇手中的铃铛,营帐外的亲兵就麻利的走进来,将这份军令拿走。

    不得不说,在处理这些细活上,郑敏敏比高伯逸厉害多了。

    “你看,这样分工多好,我负责思考怎么打败宇文宪,你就负责下令,这样就行了。你的字也写得好看,不像我,有时候写的字那些丘八看不懂。”

    郑敏敏不理他,继续写下一份军令,具体是什么内容,都是他们早先就说好了的,列好清单,干练的女秘书一项项的写下军令发出去。

    “你是为周军准备了三套方案么?”

    又写完一份,郑敏敏将毛笔放下,伸了个懒腰问道。

    “对,《平南策》中说,以雄厚之国力,行胡人之野战,殊不可为。周军要烧粮草,就让他来,我打他一棍子。他要袭营,也由得他来,只叫他损兵折将。

    下一步,也就是你军令里写的,我军会在蒲坂以北的黄河对岸建立浮桥,准备渡河,然后一个个的拔除周军据点,最后合围蒲坂。”

    高伯逸将《孙子兵法》放在桌案上,轻轻的握住拳头又松开。

    “我就是不跟周军决战,就是要压缩他们的活动空间。只要汾河在我手里,我就不怕他们玩花样。”

    郑敏敏不懂打仗,但是跟着高伯逸许久,她也明白了一个很重要的道理。

    如果敌人很急,那么说明时间在你这边,拖下去,对你会比较有利,一定不能跟着敌人的节奏走。

    “你桌上摆着几十封周军将领的书信,这些就是我打胜仗的保障。只要不作死,最后赢的一定是我,这点毋庸置疑。”

    正在这时,竹竿匆匆忙忙的走进军帐,发现高伯逸跟郑敏敏居然一本正经的讨论军务,而不是在狗男女偷吃,心中暗暗着急。

    这么好的机会,郑敏敏都不知道要下手,真是情商超低。

    将杂念撇到一边,竹竿从腰间掏出一个竹筒递给高伯逸说道:“晋阳来信,有突厥骑兵出现在晋阳以北,试探性靠近城墙挑衅,被乱箭射死几人后退走。

    但这些人消停了几天后,就封锁了晋阳北上到大漠的通道。无论是我方斥候还是商旅,他们见人就杀,似乎是想引我军出兵北上。”

    突厥么?

    高伯逸将竹筒打开,信是斛律羡写的,上面说突厥人有攻打晋阳的企图,不过看起来不太像是会死磕晋阳坚城,倒是有可能在周边肆虐,干扰春耕。

    他已经让晋阳守军严阵以待。

    上面既没有要高伯逸派兵支援,也没有说晋阳能不能守住,反正就是一封很含糊的信。

    “写一份军令,让斛律羡暂且忍耐,大军不要出晋阳城,坚壁清野。至于田地荒了就荒了吧,秋天的时候,我会让邺城输送粮草的。”

    高伯逸冷静说道。

    郑敏敏立刻就动笔写了份军令,交给了竹竿,麻利得让人有些害怕。

    竹竿总算是明白,为什么郑敏敏不对着高伯逸卖弄姿色了。

    对于没见过漂亮女人的**丝来说,女人要攻克他们,当然是直接脱衣服比较快比较高效。但对于高伯逸这种女人成堆的老司机来说,这一套就不管用了。

    能在事业上帮助他的女人,自然就能得到更高的地位,这是由屁股下的位置决定的。

    毕竟,高伯逸不是石崇,不是北魏末年那些斗富的元氏族人,他的志向,是一统天下。显然,郑敏敏现在干得不差,起码比在床勾引高伯逸要好多了。

    等竹竿走后,郑敏敏关切问道:“晋阳虽然城池高大,但是正因为它太重要,一旦被突厥人攻下,只怕……后果严重啊!”

    “不错,所以,要快点解决宇文宪啊。”

    高伯逸叹息道。

    解决了宇文宪,那么关中就会门户大开。突厥人会把所有注意力都放在关中,而不会想着去攻略晋阳了。

    到时候,自己手握雄兵,又接连大胜,害怕这些草原蛮子?到时候遇到这些人,有几个杀几个,只管叫他们有去无回!

    而撤军支援晋阳,正好中了木杆可汗的围魏救赵之计!齐军走到晋阳,正好突厥人也闹够了,把你耍得团团转,拍拍屁股走人!

    你说可恨不可恨。

    “听起来,确实如此啊。我这一堆信件里面,有周军将领说突厥人派了三万人入关中,不知道我们会不会遇到。”郑敏敏忧心忡忡的自言自语道。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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惶惶南北朝,铁血后三国。离杨坚建立大隋还差二十多年,大唐更是看不到影子。穿越为北齐高官之子的高伯逸,猛然间发现自己既不能醉卧美人膝,亦不能醒掌天下权,甚至连混吃等死都做不到。摆在他面前的事情有很多,比如说:先活过今年再说?书友群:852402944,真爱粉丝群:625933662北朝求生实录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北朝求生实录,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北朝求生实录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