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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西门吹灯零零七     汉血长歌txt下载     汉血长歌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五十一章 斩杀耶谷查什(3)

    耶谷查什并未严厉阻止其他各族骑兵贪婪行为,只是检查了一下自己的战马,发现坐骑的四肢已经有点发颤,这才暗暗后悔为了追击而不顾自身。他们得知汉军第六团离开的时候,汉军已经先走了一天一宿了,以至于他们的战马都累坏了。

    “有金子!”

    “不是,是银子。”

    “这里有钱袋子,是铜钱,呸!晦气!”

    “看,我这里有一把刀,上好的腰刀。”

    “这是校尉的盔甲,我发财了,发财了!”

    其他各族士兵捡取财物,乌桓人却只能在一旁看着,一些乌桓人心生不满。忽然见到一块金子,几个月氏人冲了上去,一个乌桓十夫长见状下令:“给我抢来。”乌桓士兵冲上去将那几个月氏人驱赶到一旁,乌桓十夫长嚣张道:“见到金子归我们,其他的归你们。”

    “混蛋!”月氏人心生不满,一旁的北鞑塔人也义愤填膺。

    耶谷查什毫不在意,毕竟对于乌桓人来说,这些番邦属国不过是他们的一条狗罢了,吃饱的狗是不听话的,只有半饥半饱的狗才是他们的好狗。

    此时引导犬夷入林的关城却发现不对劲了,他发现身后的追兵并不多,而且只顾着捡拾地上的财物,居然不追击了。

    “不追了?”关城先是一阵愕然,随后抬起手说道:“停下来!”死士营士兵止步回身看着关城,关城无奈问:“那些犬夷——没进来吗?”

    其他士兵也伸起耳朵听了过去,只听到一部分鞑塔人的声音,忙说:“好像不多。”

    “一帮穷鬼!见钱眼开的主儿!”关城抱怨道,但他脑筋转得飞快,立即喊道:“操刀子,杀回去。”

    “啊?”士兵惊讶不已。

    关城说:“不惹怒他们,他们不会进来。”

    一个伍长忙说:“可是……他们若是被惊走了,怕是扰了大人的计划。”

    关城冷笑:“我们这几十个人多是能把他们惊走,这些人也就不足为惧了。”

    在关城的带领下,两个什队五十二个兵士立即捡起地上的矛枪腰刀反杀过去,那些在地上捡拾财报武器的鞑塔牧兵们被突然出现的汉军士兵吓得够呛,一些人来不及反抗,便被砍死在地。

    鞑塔牧兵被吓坏了,扔下金银跑出荆棘林,在外刚刚驻扎的其他犬夷们目瞪口呆地看着鞑塔人被几十个汉军追杀,直至逃回营地。

    关城站在林边,看着二十步处的犬夷营帐,哈哈大笑起来,随后在地上捡起一把矛枪,奋力抛出,只见黑漆漆的影子从空中划过。

    “噗呲”一声,耶谷查什身边的亲兵被矛枪径直扎死。

    耶谷查什被吓了一跳,见远处一个昂着头的汉军下级军官,尽管身上衣衫褴褛,好像是跑的狼狈不堪,可神色倨傲蔑视地望着他们,大叫:“犬夷!土狗尔!林子外面是你们的,但林子里是我们的,滚蛋!”言罢,右手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转身返回荆棘林。

    所有人都望着耶谷查什,这个仇能不能报,该不该报?也许大家语言不通,但是大家都听得懂圣汉话中“犬夷”的发音,这些该死的汉人把他们叫做土狗,可见他们是多么的看不起其他国人。

    耶谷查什先是被这汉军的举动吓了一跳,而后才反应过来,一小撮溃兵居然把他们两千多人给震慑住了。他反思是不是自己太过小心谨慎了,以至于被圣汉人给折了士气,自己堂堂一个乌桓千夫长,居然被一伙儿溃兵给吓住了,简直不可饶恕!

    耶谷查什拔出阔剑,大怒道:“抓了他们,扒皮,挖肉!”

    “乌哈!”

    敌人的骑兵终于追了进来,关城拼了命的逃跑,几个士兵因为不小心被绊倒在地,很快被敌人砍死。荆棘林的地形导致敌人的骑兵始终无法提速,只能小心翼翼,否则被荆棘树的树枝撞到在地,最后,犬夷不得不下马步战。

    关城等人喘着粗气抛出荆棘林,远远见到张孝武和其他战士。

    张孝武数了数数量,问:“其他人呢?”

    “死了。”

    “胡立,点火!”

    “喏!”

    很快,火光起来了,大风席卷着枯草,那火焰仿佛怒放的生命一般窜了出去,众人被这火势吓了一跳,几乎只是几个呼吸之间,大火就烧了起来。尤其是地上的枯草更是烧的迅速,如同一条蛇一般嗖地一声扎进了荆棘林深处。

    汉军在荆棘林四周四处放火,那大火很快将整个荆棘林包围起来,而林中的犬夷们期初并未发觉,直到突然看到眼前一丝火光燃起,这才意识到敌人放火了。犬夷立即乱了起来,转身向后逃去,但后方的人不知前方着火,还拼了命地进入密林,双方撞在一起。随后大家都意识到敌人在放火,而林中最先感受危险的便是战马了,那些马儿受了惊四散而逃,将身边的人类踩在马下。

    惨叫声、马鸣声、呼救声、呼喊声连成一片,陪着熊熊烈火和树木被点燃时发出的嘎嘎声,荆棘林彷如成了人间地狱。

    耶谷查什等人也刚走进荆棘林不久,便先听到了声音,随后才看到整个天空似乎变得通红起来,他立即意识到自己中了圈套,敌人是在用火攻。

    “魔鬼!居然点燃了草原!你们死后要下地狱!”耶谷查什一边咒骂着,一边调转马头,大喊:“撤出荆棘林,撤出荆棘林!所有人,向北走!”然而他的呼喊并没有控制住混乱的局势,多族联合而形成的军队,在局势有利的时候自然能够听从号令,可在局势不利的情况下,骑兵们便可以为了逃命杀死身边的异族。

    就在耶谷查什叫喊的时候,最前方的鞑塔牧兵们回身砍杀身后挡住道路的月氏人,随后杀出了一条血路,而月氏人也在火光的照应下拔出手中的细剑刺向生番人和乌桓人,乌桓人自然不能坐视如此混乱,他们按照惯例将制造混乱着屠杀殆尽以震慑军威,号令其他族人。然而在生死攸关的情况下,这种以杀震慑的方式就显得苍白无力,只能制造仇恨加速混乱了。

    耶谷查什拔出刀来,指向下风口,大喊:“别乱,跟我来。”

第一百五十二章 斩杀耶谷查什(4)

    耶谷查什当先冲了出去,其他亲兵与乌桓士兵紧跟随在他身后,前方几个生番骑兵坐在马上,但战马受惊难以控制,恰好挡住了道路。耶谷查什一刀一个砍死了两个生番骑兵,他的手下也将面前生番人砍倒在地。

    此时其他生番人见状,惊恐不已,等耶谷查什带着乌桓士兵走后,生番人百夫长咬着牙对手下说道:“跟在他们身后,找机会杀几个报仇。”

    “是。”

    生番人便跟随在乌桓人身后,趁机将落单的乌桓人弄死。

    耶谷查什自然不知道,他的眼前只有火海,为了逃出荆棘林,为了争夺一个空隙,为了争夺一个身为,各族人拔刀相向,不断有人惨叫着倒了下去,不断有人被杀身亡。耶谷查什突然发现,死在他手中的“自己人”,居然足足十几个了,他只能摇头苦笑,这场火就着大风简直太可怕了,自己钻入这荆棘林便是自寻死路。

    “大意了,大意了。”耶谷查什后悔万分,又是一刀,将胡乱奔跑的北鞑塔牧兵杀死,再回头看去,身后只有不到五十来人。

    与此同时,张孝武带领所有死士营骑兵兵分两路分别包抄荆棘林两侧,将逃出的犬夷一一斩杀殆尽。

    但张孝武等死士营将士并没有太过靠近燃烧的荆棘林,他们只是耐心地等着精疲力尽的犬夷骑兵逃出火海,再追上去悉数杀死。那些人本来便惊魂未定,见到圣汉骑兵出现,哪还有心思抵抗,调转马头没命地奔跑。

    死士营骑兵紧追不舍,没多久便将人困马乏的异族骑兵杀死。

    由于耶谷查什的骑兵已经精疲力尽,许多战马跑着跑着便倒在地上,张孝武等人便将刀向下露出一个刀尖,骑兵飞过,地上的异族士兵半个身子便被顺势切掉。

    “噗呲!”

    “啊——”

    惨叫声此起彼伏,这是一场追杀,甚至可以理解为屠杀,两千五百犬夷骑兵或者死在荆棘林的大火之中,或者死在了死士营的屠刀之下。

    张孝武不知疲倦地追杀着,斩马刀不停地收割着生命,而此时此刻,生命居然如此脆弱不堪,只需要刀刃轻轻一磕,或者人头飞起,或者内脏洒出,更或者被撞死踩死在马下。战马黑虎终于放肆了一回,这会儿便是它也杀气腾腾,尽情地发泄着自己的全部力量。一人一马一把刀,从夜间杀之天明。

    “嘶……”

    黑虎长叫一声,前蹄高高抬起,远处是一个身着铁甲的乌桓将军,张孝武虽然已经精疲力竭,但看到那个将军,便不由得浑身充满了力量,他要将其斩于马下。

    这乌桓将军便是耶谷查什,他回身一望顿时吓得胆肝剧烈,这一身鲜血的人,手持斩马刀杀气腾腾地追了上来——莫不是从地狱来的?到底是人,是鬼?他犹豫一番之后,决定调转马头正面硬战,毕竟骑兵最忌讳将后背露给对手,这相当于步卒跪在地上双手后背引颈就戮。

    耶谷查什举起阔剑,拍了拍马颈,轻声道:“老战友,今天我们让汉狗看看,神圣的乌桓人是不可冒犯!”

    两匹马向彼此跑过来,但两匹马都跑了一夜,速度并不如何快速,但两马也仿佛感应到主人的思想,知道这是最后一役般,将最后的力量全都用了出来。

    “哒哒哒哒……”

    两马交错间,只听见“叮”地一声巨响,两个人武器撞在一起,那斩马刀刃与乌桓阔剑居然双双折断。而两个人也因为武器撞断双双坠于马下,在地上不住地翻滚着,许久才堪堪起身。

    张孝武浑身剧痛望向远处,心说这武将好生厉害,居然将我的斩马刀砍断。他先前遇到的最厉害对手便是乌桓百夫长,而眼前这人,显然比土城时被他斩杀的乌桓百夫长还要厉害三分。他不由得拔出短刀冲了上去,越是厉害的对手,越不能给他喘息的机会。

    耶谷查什被震到了地上,摔得七荤八素,他艰难地起身,内心无比的震惊,万没想到对手居然能挡住他全力一击。要知道耶谷查什之所以位列乌桓七子之一,凭借的就是他的悍勇和天生巨力,论力量来说,生病之前的耶谷查什冠绝乌桓,无人匹敌。尽管病了三年,但耶谷查什日夜不忘练习武艺,这才重新拾得大可汗的心意,让他成为前锋千夫长之一。

    耶谷查什来不及捡起阔剑,便看到那汉将冲上前来,只得闪身躲开。

    张孝武的短刀刀刃只有两寸长,平时用于刮胡子和切肉,偶尔割指甲,不常用语杀人,但在此时,这把短刀却发挥出巨大的威力。他短刀横扫过去,耶谷查什后退半步躲开,正要反击时却见张孝武的短刀再次横扫而来,不得不一退再退。

    耶谷查什意识到眼前这个年轻的汉将全凭一股子蛮力和矫健,便有心暂避锋芒。连躲三刀之后,耶谷查什忽然撩起一脚,踹在张孝武的胸口,砰地一声,张孝武倒飞着倒在地上。耶谷查什也倒在了地上,但他的情况更好,很快起身,快速找到自己的半截阔剑,拎着武器冲上来。

    张孝武被一股排山倒海般的力量踹在胸口,居然一口气憋住了,几乎窒息。好一会儿之后,他才感觉到浑身散架子一样的剧痛,尤其是胸口的位置,似乎胸骨都踹断了。

    “好厉害。”张孝武不由得想道吗“今天终于遇到硬茬子了。”他听到敌人的脚步声后,左手在沙地上抓了一把沙子,右手倒持匕首,终于看清了眼前这个身材高大的乌桓武将。这人高鼻深目大嘴,白皙的皮肤上满是纵横交错的伤疤,显然是百战之将,只见到他冷笑着举起了半截阔剑,嘴里大喊着什么话。

    就是这个时候,张孝武左手沙子扬了过去,砸在乌桓战将的脸上。

    耶谷查什眼睛里,嘴里被突然砸来的沙子迷住了,吸了一口气,却沙子吃了进去。他机敏地向后滚去,然后却感到自己被敌人给抱住了,与此同时,肋下剧痛传来,他受伤了。

    张孝武一只手搂住敌人,一只手将短刀狠狠地扎进了耶谷查什的肋下,在翻滚之中,他的短刀在耶谷查什胸膛内不断地搅着放血。

    “噗!”

    张孝武从耶谷查什身上拔出短刀,踹了他一脚后滚到一旁,起身后恰好捡起了自己的斩马刀。那斩马刀虽然断了刀刃,但依旧锋利异常,他举起了斩马刀,奔跑几步后对着刚刚爬起的耶谷查什全力一掷。

    “噗嗤!”

第一百五十三章 屠路

    断刃的斩马刀贯穿了耶谷查什的胸口,断刃从前胸穿透了后背,他被巨大的力量撞倒在地,鲜血涓涓从伤口流到草地之上。

    耶谷查什望着逐渐明亮发蓝的天空,想到了曾经年少时迷恋的姑娘,那个女孩最后成了舞娘,成了富人们的玩物,女孩辗转在肥硕粗鲁的大老爷和奸诈恶毒的官吏之间。耶谷查什拼了命地练武,就是想要夺回舞娘,可当他终于将舞娘夺回之后,却发现她麻木地将自己当做其他富人。后来,在远征阿尔罕部族中,耶谷查什遇到了和舞娘少女时一样的女孩,阿尔罕人将女孩送给了他,他和女孩在一起欢度了三日三夜,然后女孩将一颗毒药掺进酒中喂给了他。女孩死了,耶谷查什用了三年时间才恢复了身体,他要报复女人,他要让天下的女人后悔,他要征服世界,他要成为乌桓第一神将。

    然后,耶谷查什看到了自己胸前的斩马刀刀柄,竖直地插在自己的胸口,伤口处流着血。

    “我不能死!”

    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耶谷查什猛然间站了起来,他吐了口鲜血,随后无力地双气跪在地上,不甘不愿地想着:“我应该带兵马踏中原,我不该死在这里,我应该是……”

    张孝武胸口疼痛无比,他没有时间解开衣甲,只能用左手捂着胸口,但他的右手依旧紧紧地握紧短刀,机警地望着对手。他知道这是一个强大的对手,是他从未接触过的强敌,即便对方好像是死了,他也毫不放松。

    好一会儿,马蹄声从身后传来,张孝武立即转身看去,是萧开和王一瑾等汉军骑兵追来。众人终于找到了他,萧开引弓射去,箭矢扎在耶谷查什的额头上,终于将他射倒在地。

    张孝武紧张的情绪中松了口气,他慢慢站起了身,走到耶谷查什面前,将斩马刀从他身上缓缓拔了出来。

    萧开等人下马飞奔而来,不约而同道:“大人,你受伤了?”

    张孝武摸了一下胸口,不知道是不是肋骨断了,有一些疼,只呲着牙笑了笑。他转身再看看耶谷查什,见到他脖子上有一根项链,便一把薅了下来,是一个红色玉佩,玉佩上刻着一只虎头,栩栩如生地张着血盆大口。

    “你认识吗?”张孝武问。

    萧开摇了摇头,王一瑾更是什么都不知道,其他兵卒更是不懂,张孝武将玉佩收了起来,重新回到了马上,大手一挥道:“察看战况。”

    追杀至天明,死士营上下也杀得疲惫不堪人困马乏,他们甚至没有心思察看自己到底杀了多少人,只是一路追杀一路战斗。张孝武等人最终等回来不到二百个骑兵,其余人不知身在何处,所有人都浑身血浆血块地坐在马背上,连他们的战马也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浑身冒着汗。

    在他们的身后,是由鲜血铺成的道路,几乎相隔十几步便是一具或数具敌人的尸体,一些战马零散地站在尸体旁边,徒劳无力地想要用鼻子将自己的主人拱起。可它们的主人再也醒不过来了,他们的生命最终葬送在这片荒凉的草原上。

    张孝武长叹一口气,此战,险胜,但大胜。

    远处东方,天色火红火红的,像是有人往天空洒了血一样,红色的光芒照在草原上,让斑驳的草原看上去血流成河一样。只一会儿,红色消失了,天空渐渐变白了,光芒依旧照射在地上,却依旧是血流成河的一样。

    不,那不是血流成河的一样,那就是血流成河,那些草丛上,沙地上的红色,或者是敌人的鲜血,或者是他们战马的鲜血。

    屠杀停止了,但死亡继续,天空之中传来了哀怨的鹫鸣声。

    “呀——呀——呀——”

    尸鹫不知飞去了哪里,死士营的将士们瘫坐在地上,他们的战马也满身腥臭地陪在他们身边,天地之间只剩下人的呼吸声和马的呼吸声。

    杀声停止,杀戮也停止,天地一片宁静。

    西风吹来,张孝武感觉浑身一冷,摸了摸身体,衣服已经被血浆染得僵硬赤红,他左右看了看,身边的人全都精疲力尽,王一瑾身子睁大眼睛望着天,像是死了一样——如果不是他依旧在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下马休息。”张孝武大喊道,士兵们立即从马背上跳了下来,有的腿软了甚至一头扎在地上,有的直接躺在地上呼呼大睡,有的站在一旁怜惜地抚摸着爱马。但没人说话,没有人就行交流,大家就这么躺着坐着握着,甚至腰刀也不顾了。

    “呼……”

    张孝武再一次深呼吸,他坐在草地上,草棵下的沙子很细很软但也很凉。王一瑾在他旁边躺着,樱盔当做枕头,呆呆地看着天空。

    张孝武意外道:“厮杀一夜,你小子倒是坚持下来了。”

    王一瑾道:“大人,若是被人追杀一夜,我怕是早就死了,只是追杀敌人才能坚持下来。大人,你有过被人追杀的经历吗?”

    张孝武大笑:“怎么没有,在土城,我就是被人一路追杀才逃出来的。”

    王一瑾敲了敲脑袋,说:“我倒是忘记了。”

    张孝武搓了搓身上的血浆,一些凝结成块儿的血渣掉在沙地上,他问:“王一瑾,你多大?”

    “十六,不对,我上个月过了生日,十七了。”

    “主动参军?”

    “自然不是,大人也知道我,我出生就被卖到了王家做下人,连我的名字都是主人家取的。这次远征塞北荒原,主人家不巧抽到了五个出丁名额,主人对我们家仆说,只要我们代替王家从军,便赦免我们的奴仆身份,让我们做自由人。我以前给少爷做伴读,也损失读书人。”

    张孝武哈哈一笑,难怪这小子几个月前还是一副唯唯诺诺老老实实的憨厚模样,不像个汉卒反倒像个书生,便问:“你做伴读,自然认识几个字了?”

    “识得,虽是伴读,但我学的比我家少爷多,他是见了书头疼,老师更是头疼。”

    “哈哈哈……”张孝武大笑,身体逐渐恢复了体力,“读书好,读书好啊,读书时,哪会有这么多的事情,哪会想到生死。”

    王一瑾笑道:“等将来不打仗了,我还想去读书,想考个功名。”

    张孝武笑说:“那我提前祝你高中状元。”

第一百五十四章 第六团乱营

    远处,一队骑兵隐约地出现了,士兵们反应非常快,不需要张孝武下令,所有人立即翻身上马握住腰刀,摆出箭矢阵型。张孝武站在阵头,斩马刀指向远方,士兵们自然明白他的意思,若是对手,全力死战。

    也许此前大家贪生怕死过,但此战之后,所有人都变得弑杀好战,只觉得再多的敌人,不过是鸡犬宰牛罢了。

    张孝武极目眺望,却看不清对方的旗帜,于是大喊道:“准备接战,萧开左翼,祖公茂右翼。”

    “喏!”

    随后他们看到前方地平线慢慢升起了一排排的骑兵,远远望去足有上千。

    张孝武紧锁眉头,大喊道:“擦干刀刃,准备收人头咯。”

    “喏。”

    不久,一面大旗出现在地平线,“李”。

    再一会儿,玄色铠甲出现在众人面前,是圣汉骑兵。

    王一瑾激动大喊道:“是骁骑营!”

    陈关西忙问:“大人,收刀吗?”

    “不!”张孝武凝重,“他们此时出现,不知是何用心,大家万万小心。”

    “喏。”

    死士营依旧严阵以待没有收刀,倒是骁骑营减速了,缓缓来到死士营骑兵面前,李存元那张可恶的大饼脸上挂着露牙花子的笑容:“你们这些人,居然干掉了犬夷的追兵?!你小子——你小子可以啊!我倒是小看了你。”

    “你知道有追兵?”

    “知道。”

    “为何不告诉我们?”

    “我哪知道他们会追到两狼关。”李存元道,“我要知道他们追杀过来,早就告知第六团设好埋伏了,你这话说的好像我要害你一样。”

    张孝武道:“你很少害我?”

    李存元气结,道:“我何时害过你?”

    张孝武微微一笑,拱手道:“多谢此时救援,便是毫无用处,我心中也记着,你是唯一一个赶来的人。”

    李存元又气又笑道:“你这人当真是不会说话,我怎么毫无用处了。”他挥挥手,身后骑兵散开,五十多个一身血衣的骑兵疲倦地策马走来,张孝武看到了关城和金盛,两人笑着上前点点头,随后归入阵中。李存元又左右打量了一番死士营,见虽然众人力倦神疲但人人满是杀气,心中羡慕不已。

    别管这些士兵是否是强兵,但经过了这一场战斗之后,死士营这二百多骑兵便成为了绝对的精锐。

    李存元出身士族,从军之后受尽长辈和军中前辈照顾,在大哥的羽翼之下,李存元几乎“战无不胜”,例如李存义将追兵杀得毫无斗志之后,再让李存元收拾残局,例如李存义掠阵让他镇压反民等等,所以他自己知道,自己只是个练兵将军。李存元很想在战场中一展才华,却屡屡被自己的大哥阻止。

    此次北讨之战,他被迫留在木城看守后方。李存元多次请战,却被屡遭驳回,为此他才多次得罪程褚,期待程褚将他派到前线去,可程褚多次忍让,甚至在所有人眼中,李存元就是一个仗着大哥为所欲为的纨绔。

    昨夜荆棘林火烧犬夷,与之仅仅相聚十五里地距离的第六团大营中,士卒、官佐和百姓自然也看到了那冲天的火光,但他们的反应却是转身逃走,尤其是中军营更是率先向两狼关跑去。皇太子也许是惊吓过度,要求丰字营立即护送他前往逃走,两个营队的车里更是导致更大的混乱。

    士兵与百姓惊慌失措地混乱在一起,几个士兵甚至为了比百姓跑得快,拔出刀子杀了前面挡路的人。持续的混乱一直坚持了一个时辰,最终在军候慕容辉的强力镇压之下才平息下来,而这场混乱居然导致百姓和士兵死伤数千人,许多人找不到家人,还有人逃进了沙漠不知所踪。

    实际上,混乱发生后,最先反应过来的便是李存元的骁骑营。李存元是练兵武将不假,但他自少年时便跟在大哥李存义身边,自是拥有行军作战行营止乱的经验,而因为他们是唯一拥有战马的营队,那战马在夜间一旦受惊则难以控制,所以李存元的骁骑营始终保持最高警惕。

    李存元当夜要求骁骑营夜宿衣不卸甲刀不离身,在荆棘林火光升起之后,李存元得意立即收拢所有骑兵上马备战。随后,李存元无力地发现大营真的乱了起来,没有建制,也没有人制止。

    “让他们乱去吧,我们不要去平乱。”张孝武对左近校尉程瀚吩咐,“我们是骑兵,入大营之后非但无法平乱,反而会被他们误以为犬夷骑兵追杀入营,制造更多混乱。”

    程瀚也带着士兵守好大门,避免被乱军乱民冲乱了骁骑营营地。

    骁骑营隔壁便是辉字营,军候慕容辉带着亲兵迅速平乱,并在最短的时间内归拢了士兵。慕容辉随后下令以辉字营为中心,逐次向外平息混乱,所有士兵和百姓坐在原地等待命令,若有逃走者杀无赦斩立决。

    在辉字营有序的镇压下,大营渐渐稳定,天亮时分,混乱终于平息了。

    程褚带着中军营士兵跑了几十里后终于反应过来,他等到天亮之后,才带着几百士兵回到大营。而程褚回到大营后的第一件事,不是勘察敌情和清点伤亡,反倒是清点自己的财产损失,愕然发现自己的金银财宝丢了大半不说,居然连最心爱的两个美妾也不知所踪。

    程褚于是急切地要求李存元派遣骑兵四处寻找美女小妾们,却当即遭到李存元的拒绝。李存元告诉程褚,自己已经派出斥候去火光处一探究竟了,没有兵力替他寻找美妾。骁骑营在紧张地备战一夜后,却未发现敌人,李存元派出斥候赶往荆棘林,在荆棘林发现被烧焦的许多尸首,而后绕过荆棘林发现更多被杀死的犬夷骑兵尸首。

    李存元当机立断,不顾程褚的反对带着骑兵反杀回来,追上了死士营到时候却发现大战结束,死士营大获全胜。

    张孝武道:“程将军放你们出来?”

    李存元不齿道:“那个皮相货,提他作甚,若不是他,大营不会死伤数千多人。”

    “营啸?”

    “还不至于,只是混乱罢了。”李存元气恼万分道,“不说还好,一说起来就一肚子气,这程褚,简直就是酒囊饭袋。”

第一百五十五章 木城城主(1)

    李存元把大营的混乱经过讲了一遍,引得张孝武以及手下众人苦笑连连,自己在前方拼死拼杀,歼灭耶谷查什前锋骑兵,哪想到后方第六团大营看到火光之后居然自乱阵脚,甚至乱营死了数千人之多,这等不用别人杀来,自己先自杀的行为,堪称耻辱。

    李存元道:“要说程褚是耻辱柱,我觉得都是耻辱柱的耻辱。”

    “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此人不提也罢。”张孝武看着李存元,笑道:“我以前看你不顺眼,但今天却觉得自己看走眼了,你这人的确缺点太多,自负自大,爱占便宜,得理不饶人,还小肚鸡肠,但是,你这人却知道轻重。别人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你倒是金玉其中白去叽歪”

    李存元瞪了眼回去,道:“可你还是如此讨人嫌不知收敛。”

    张孝武大笑,结果牵连到了伤口,疼得一头汗水,反倒惹得李存元大笑连连。

    部队收拢清点人数,出发三百零三人,而今还还剩下二百三十六人,有六十七人不知所踪或战死沙场。

    张孝武心情沉重,不用多想,这六十七人必是战死无疑。荆棘林一战可谓大获全胜,双方损失比为三十五比一,然而即便如此,六十七人战死,余下的二百三十六人各个带伤,不知后面有多少人因伤而亡。

    “虽能接受,却不能承受。”张孝武叹了口气。

    此处距离木城只有二十里,张孝武便带着死士营余部返回木城,至于清点战果和收拢士兵尸首一事,他交给了骁骑营。

    见对方居然离开,李存元对此大惑不解拦住张孝武说道:“如此大功一件,你不回去讨要功勋,却要去那死地作甚?”

    “对于别人是死地,对我来说,那是清静之地。”张孝武道,“追兵是我们死士营杀的,别人就算再抢夺功劳,能抢多少?我吃了肉,总不能连喝汤的机会都不给别人吧,做人做到极致,也是劳累。”他淡淡的回望了一眼远处,摇头叹息:“可惜了那片林子和周遭的野草,重新长成,也许需要二十年,甚至永远消失了。人类做的孽,将来会还给人类。”跟骁骑营要了一些补给之后,死士营轻装便马继续向木城走去。

    骁骑营也对他们佩服万分,并没有贪功和轻怠了死士营士兵尸体,还赠送了许多战马给死士营,并小心翼翼地将袍泽尸首收拢好后,用战马背着送到了木城。之后,骁骑营将荆棘林之战的消息带回大营,顿时军心大振。尽管各营军候同样不喜张孝武这个平民出身的将领,认为他没有礼貌不知进退,可能在大乱之后听到大胜的消息,还是让很多人心里佩服。

    程褚终于松了口气,他立即写好奏报,说自己安排大军截杀了八千犬夷骑兵,并护送皇太子前往两狼关。功劳名册写了十二人,程褚思虑许久还是在最后写上了张孝武的名字,若是不注意,人们便漏了这个名字。

    写好了奏报,程褚回望空荡荡的车队,再一次记起两个美妾丢了,心中大悲,这两个小娘子无论从模样还是身材声音都一模一样,晚上抱着她们才能安定入睡,哪成想现在丢了人,以后如何睡得着觉啊。

    “慕容辉。”

    “下官在。”

    “你速速派遣斥候四处寻觅,务必找到我的家眷。”

    “喏。”

    第六团大军裹挟着百姓抵达两狼关外,遭到白虎军阻拦,白虎军只允许百姓通过,而第六团一万八千人却被要求就地驻防,甚至皇太子也被拒之关外。

    白虎军统帅、镇西将军叶向东叶帅甚至没给皇太子见面的机会,严格要求第六团驻扎在白虎军一箭之外,等待朝廷下一步的军令。

    皇太子轩辕子循无奈,让程褚前往白虎军面见叶向东,然而却被告知,叶帅正在两狼城内听戏,等他听几日大戏再说不迟。

    “听戏?!”轩辕子循气得大叫,“听戏有我重要?听戏比本千岁还要重要?”

    给叶向东十个胆子,他也不敢把皇太子拒绝在两狼关外,所以,此次被拒,是皇上的授意。

    此时,所有人都看出来了,皇太子失势了,而且彻底被皇帝陛下抛弃了。皇太子的失势,输的最惨的反倒是第六团的统领将军程褚,本打算拍马屁却不想拍马腿上了,轩辕子循虽然感激他,可一想到皇太子极有可能被废黜,新的皇太子极有可能以擅自放弃守城为借口报复他,程褚便感觉到无比的憋气和郁闷。

    这才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甚至于比丢了两个小妾还要让人懊悔,程褚便打算带着军队返回木城,然而让他意想不到的是,皇太子拒绝了他,不允许第六团离开两狼关,更不许远离白虎军。如今轩辕子循依旧是青龙军的统帅,尽管他被罢黜在即,可程褚依旧要听他调遣,于是第六团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的被困在两狼关外。

    没有了补给,没有了依靠,第六团甚至连军粮都少得可怜。

    天气变冷,单薄的军帐让许多士兵生起了病。白虎军还算并未赶尽杀绝,允许生病的士兵入关修养,并只允许疫营搬入白虎军中。然而苏钰刚刚带着疫营进入两狼关,便被狼卫吞并了,所有大夫、学徒、医官全都成了狼卫的从属。

    程褚气的吐血,苏钰这个疫营军候也被狼卫给赶了出来。苏钰回到第六团大帐之后嚎啕大哭,大骂狼卫统帅曹焉不是人,落井下石不得好死。

    白虎军团眼睁睁看着狼卫吞并第六团的部队默不作声,显然狼卫与白虎军达成了某种默契,他们要一起弄死青龙军,彻底将皇太子钉在耻辱架上。

    第六团人在两狼关前心惶惶即将崩溃之时,张孝武等人在木城却略有一些春风得意。在率领死士营顺利返回木城之后,他们受到了留下来的百姓和其与士兵的热烈欢迎。

    “大人,你终于回来了。”胡三万激动地简直要哭了,要不是戴着假牙,恐怕着哭相得吓退多少木城小孩。

    申林东咧着嘴大笑:“我就说,您肯定不会走,肯定会回来。”连您这种称呼都出来了,可见众人激动的心情。

第一百五十六章 木城城主(2)

    “你们这些人的脑瓜壳子还真是——顽固。”张孝武哭笑不得,“怎么就不能一起走?怎么就不能先跑?”

    胡立道:“这个……没得了你的命令,我们哪敢离开疫庄,黄升先前让我们跟他走,被大家给敢走了。”

    曹礼在一旁说:“都尉,不是被你给骂走的吗?还说他老卵无用……”

    胡立忙堵住了他的嘴,说:“我又岂能说出如此不雅之词,你他娘的别胡说八道,我可是读过书的。嗯,算是半个读书人。”

    众人一阵鄙夷,大家又不是没看过黄升等人被他骂得红了眼睛,就这货色还读书人?!

    三日前,第六团斥候陆续抓到一些溃兵,立即上报给程褚,程褚立即与周参军商议如何是好。周文琪随即建议将所有溃兵抓到疫庄,由死士营以及五千役卒看押,并随时准备行动,他估计犬夷大军即将南下,如果仓皇行事只怕一切完了。

    命令传到疫庄,胡三万、胡立和申林东三人傻眼了,这该如何是好,胡三万不是一个行大事的,自然望着胡立和申林东,而胡立又只听张孝武一人,没了张孝武的命令,也不知如何行事。申林东虽然有一些想法,可他却不敢贸然行事,三人一时半会儿没了主意,只好听从军令,接纳俘虏。

    然而他们没有想到的是,仅仅一天时间,第六团便抓到一千多俘虏,第二天更是抓到两千俘虏。

    到昨天晚上,疫庄内关押了五千溃兵,随后黄升赶到此处,并要求所有军士准备撤离木城,诸将大惊。胡立要求黄升出示公文,黄琦又如何能拿出公文,此为将军的口头军令而已。胡三万等人顿时不干了,而今校佐大人不在,黄升想要带走死士营,这不是明显想要夺权吗?于是胡立跳起来破口大骂,那黄琦本想着武力镇压,不成想申林东与李春城一左一右拔出刀来,吓得黄琦扭头便跑。

    黄升无奈,只得回报程褚死士营不停军令,此时周文琪再建议,不如放死士营、五千役卒与溃兵一同坚守木城,也好给众人留下逃跑时间。众校尉纷纷支持,于是,众将走后,一纸军令官文传来,由疫庄内将士共同把手木城。

    当下胡三万三人又不知所措了,最后只好决定由申林东带领二百死士营士兵与两千役卒守城,其余人依旧留在疫庄等候军令。

    张孝武听了之后心中又是感动又是哭笑不得,感动于将士们如此信赖于他忠诚与他,无奈与大家有一点死心眼了,当然,也许正是这份死心眼,才让他感动。

    张孝武与众人一一拥抱,感慨道:“诸将,生死时刻,方见真情。”

    申林东笑道:“大人不负于我,我等又岂能负于大人。”

    当即,张孝武下令将士放弃疫庄,全军搬到木城内,并由陈关西和关城各领一百骑兵拦截溃军收拢与木城。

    张孝武毕竟亲自经历了土城之战,对于守城颇有心得,尤其是土城于木城仅仅在城池大小上有些区别,但在城池结构与城内结构上完全一模一样。

    入城之后的第一件事便是约束军队,并立即对所有士兵进行整编,死士营全体官升一级,士兵做伍长,伍长做什长,如是八百名死士营士兵立即成为八百名军官。当夜,萧开与胡三万、祖公茂、申林东四人忙了一夜迅速统计士兵,为溃军登记造册,统计下来所有士兵一共一万一千人,溃兵足足七千,但其中不少人是残疾或者伤兵并无战斗力。

    “去掉伤残溃兵,其余溃兵收拢军中,死士营这个称呼现在不适合我们了,此后我们就是木城守军。”张孝武拿出一个晚上做好的企划名册,指着名册说道:“木城守军分为五部,萧开负责守城,胡立辅佐之,驻扎在原恪字营;祖公茂负责整顿溃军作为守城预备部队,申林东辅佐之,驻扎在原丰字营;胡三万负责整顿后勤辎重,温如玉辅佐之,驻扎在辎重营;关城西负责骑兵,陈关西辅之,收拢所有战马组建斥候军,驻扎原骁骑营;李春城负责组建守备府亲卫,随我驻扎原将军府。各位可有异议?”

    “听大人吩咐。”诸将叫道。

    张孝武又问:“胡三万,城内辎重如何?”

    “正要汇报。”胡三万忙道,他向温如玉点点头,温如玉立即上前说:“大人,如果只是吃粮食,咱们这些军士和百姓在城中能吃到军粮发霉。”

    胡三万道:“大人,木城军粮,足足五十万石。”

    “什么?”众人惊得差点昏倒在地,张孝武也瞪着眼睛,头皮发麻道:“五十万石?怎么这么多?如何有五十万石粮食?”

    温如玉道:“大人,这五十万石粮食是两年来从中原运来的青龙军全军口粮,只是青龙军大军行军太亏,迅速占领了鸦金粮仓,导致前线粮草丰足,于是所有粮草暂时囤积在了木城,于是这些军粮越来越多……”

    众人激动不已,纷纷看向张孝武,张孝武也乐了,他们可真是捡了个大便宜,五十万石粮食,那可是运抵木城之后的五十万石粮食,难怪青龙军在木城这个并不重要的地方吞并两万多人,合辙这就是青龙军的大粮仓啊。

    温如玉提醒道:“大人,五十万石粮食,并不能坚持多久。”

    “怎么说?”

    温如玉道:“若以全城军民两万人计算,五十万石粮食,只能吃六年半时间,而且……即便木城干燥,可木城每年的下雨天也有二十天左右。且辎重营的粮仓并非龙都城的天府粮仓,木城仓库乃仓促建成,只是简单做了防潮防蛀处理。粮食存放粮食一旦超过三年,许多粮食便发了霉不能吃了。”

    “怎么不能吃了?”胡立叫道,“洗洗不能吃吗?”

    温如玉摇头道:“不,发了霉的粮食有毒,让军士吃发霉的粮食,就是喂他们服毒。”

    张孝武摸着下巴问道:“所以你的意思是,这五十万石粮食不是能吃六年,而是只能放置三年?”

    温如玉道:“若是保存良好,最多可以放置四年,三分之一粮食不吃便坏掉。”

    “消耗粮食的办法多得很,只是不能留给犬夷。”张孝武笑说,他这个人向来尊重专业人士,既然一直在管理辎重的温如玉这样说,他便不再怀疑,但无论如何,这五十万石粮食也足以解燃眉之急。他笑着拍拍手,对众人说道:“走,立即去辎重营的粮仓,我要看看五十万石是大一坨!”

    众人心里吐槽道:“大人,粮食论堆,不论坨,只有屎才论坨……”

第一百五十七章 木城城主(3)

    众人立即来到辎重营仓库,此处存放着辎重、粮草,分别放置于八个库房之中。其中六个库房存放粮食,张孝武与众人上前时,一个老卒连忙赶来敬礼,激动说:“亏得大军来得早,否则我们几个一把火烧了这么多粮食,将来死了入了阴曹地府,也是要被打入十八层地狱的大罪。”

    “烧了?为何?”张孝武问道。

    “还不是上面要求,不能资敌,唉……”老卒恨铁不成钢道,“这么多粮食,若是烧了,我们几个也憋活了。”原来在第六团离开的当晚,因辎重营库房粮食一时之间难以运走,程褚便要求辎重营军候吴刚烧了这五十万石粮食。一粒都不能留给犬夷。

    吴刚看了如此之多的粮食,心中也是难受,即便他平日贪墨军粮大吃回扣,可一把火烧了这五十万石粮食,着实也心疼不已。思虑再三,吴刚寻来八个辎重营老卒,告诉他们一旦木城被犬夷攻下,立即从八个方向点火焚烧军粮,可若木城仍在,万万不可将此军粮焚毁,免得后人用吐沫星子将他们埋了。农人出身的士兵,又岂能甘心焚烧粮食,尤其是这五十万石粮食。

    八个老卒心存死志悉心等候消息,终于等到了张孝武等死士营大军入城接管城防的消息,他们也终于不用做历史恶人。

    “猪猡不如!”张孝武恨恨地说道,“倒是吴刚,我先前以为他只会溜须拍马,未想到此人也有几分本事,能收罗到为他卖命的死卒。”这么多粮食若是焚烧了,当真是天大的损失。

    巡视完辎重营,张孝武说道:“胡三万,温如玉,军粮和器械库,我就交给你们了。”二人保证看好辎重营库房,随后张孝武召集全体将佐,立即对城内军队进行整编。虽然而今他们手中有一万一千人,但还包括了部分伤兵,应该予以剔除。

    张孝武让王一瑾做军中书记官,负责记录数据与档案,王一瑾忙说自己识字不多,张孝武拍拍他后背说:“军中档案机密太过重要,涉及我们整支军队的存在与否。若是将此任务交给外人,我不放心,在我心中只有你才能承担此任务,只有你不会出卖于我。”王一瑾听罢感激不尽,凝重点头,表示定会完成好任务。

    中午时分,忙碌了一上午的张孝武又接到了萧开的消息,剔除了两千伤残溃兵,木城守军依旧达到九千余人,并请示这两千伤残士兵如何安置。张孝武只想了一下,便让王一瑾通知于两千伤残士兵,可自行前往辎重营领取八十斤粮食以作遣散费用,军士可以留在城内空房中养伤,等开城之日再行离开。

    两千伤兵感激不已,纷纷前往辎重营令粮食去了。

    剩余九千士兵需要整顿成五部分,分别是城防、常备、辎重、斥候、亲卫。这其中斥候只有五百人,亲卫也只有三百人,而城防与常备人数最多,所有将领必须火线提拔,这其中又涉及到了人事安排和兵将的轮换。

    张孝武在这里用了一个小心机,他将各营的直系下属分别提携到其他各营,如此淡化了手下大将的个人派系成长,例如申林东的手下白皓,便被他提携到了亲卫队,担任他的副亲卫队长。

    正在他安排人事时,忽然听到外面吵杂之声,众人立即冲了出去,见一个彪形大汉带着手下,人人手持四个头颅前来请罪。

    申东林惊讶道:“白皓,你在做甚?”

    张孝武自然认得白皓,刚刚将他安排到了亲卫队,这人就来了,当真是禁不住念道,便问道:“你有何事?”

    那白皓身高九尺,一双眼睛狭小细长,凸出的颧骨和方头大脸正是靺鞨人的凶悍长相,他手上拎着四个人头,腋下夹着一双八瓣金瓜锤,声若洪钟道:“大人,有人在军中鼓噪杀死士营士兵冲出木城逃回中原,被我和兄弟们杀了。我们一共杀了八十多个人,特来请罪。”

    张孝武先是打量了一下这个靺鞨人白皓,随后看了看那些人头,点了点头表扬说:“就这样吧,人头和尸首扔出去喂草狼和鬣狗吧。至于你——无过有功。特此晋升为守备府亲卫队副队长,领都尉衔。”

    那白皓瞪大眼睛,说:“啊?城主?你说我无过有功?”

    “对。”

    “奖银子吗?”

    “奖。”

    白皓咧着大嘴哈哈大笑,道:“你是个好汉军大官。”

    申东林无奈一笑,说:“这小子直肠子,是个憨货。”

    张孝武道:“这件事怪不得他,强行收编溃军,势必会遇到不服管教之人,他杀几个人倒是好事,免得有些人自以为是。现在,这个城池,这片领域,是你我的,容不得溃军中人指手画脚,即便他们曾经是你我的上司。”

    经过一日整顿之后,到了傍晚,九千军卒被整编为了五营十八阵,分别是:

    城防营八阵(4000人),主将萧开、胡立、金盛,城防营主要负责木城四面城墙的防御与修缮;

    守备营四阵(2000人),主将祖公茂、申林东、曹礼,守备营负责训练收拢溃军、训练、修养及挖掘四条从城内到城外的地道。

    辎重营四阵(2000人),主将胡三万、温如玉,负责看守辎重、军饷、军粮;

    斥候营一阵(500人),主将关城、陈关西,负责木城周边情报刺探以及抓捕溃兵。

    亲卫营一阵(500人),主将李春城、白皓,负责守备府安全。

    木城守军五营建成之后,辎重营迅速下拨军备,那库房中存放着大量的盔甲军械,以至于九千守军虽然依旧有一些兵不知将将不知兵,然而每一个都甲胄明亮鲜衣怒马,所有士兵均备三刀,头戴凤翎樱盔。

    这是张孝武从德意志帝国帝国和**德国上学到的,制服的威力,不但能够提升军队的精气神,还能让外人信服。果然,所有人换上新的盔甲之后,重振了士气,甚至连重新编制也不排斥了。

    到了第三日,军队大定,然而另一个麻烦来了,原来是拿被释放的两千伤卒纷纷惹事了。这些伤卒中有的伤势过重死了,但身边的粮食引起别人打架争夺,有的人在本地强买强卖,而县衙早就人去房空,无人治理城内治安,导致城内杀人放火作奸犯科者日益增多。

    张孝武无奈,下令从阵部队抽调五十人,组建了木城第六支部队,治安营,由李春城负责,专门负责城内治安,惩治罪犯。张孝武让李春城负责,也是因为这货从前就是个罪犯,以恶治恶,显然更有经验。

    这李春城也不负重托,治安营成立之日,他便带着人上街抓人,抓到一个揍一个,抓到一个揍一个,有的本来就伤势未好,直接让他给打死了。但木城城内治安,却因为他这一手雷厉风行的惩治而变好了。

第一百五十八章 木城城主(4)

    第一百五十八章木城城主(4)

    李春城不再担任亲卫营校尉后,张孝武立即提携了白皓,而白皓万万没想到,自己从一个小小的伍长,居然在几日之内连胜六级担任亲卫营校尉,可以说是一跃枝头变凤凰。按理来说,一个靺鞨人想要在圣汉军中晋升,简直难上加难,若不是遇到喜欢悍勇武将的申东林,这个身材高大的靺鞨汉子永远只是一个小兵。由于申东林的支持和张孝武的提拔,让一个靺鞨人成了汉军校尉军官,这种经历放在整个圣汉帝国三百余年的历史上尚属首次。

    张孝武也向申东林询问了一下白皓的过去,申东林讲说:“这白皓本名阿莱阿库拓耶,是靺鞨八部中海靺鞨的一员,他的父亲便是为数不多的靺鞨海商,所以此人从小跟随父亲来中原游历,也自幼学习了汉话。”

    张孝武问:“他为何成了我圣汉禁军?”

    申东林笑道:“这件事,说来就话长了……”

    靺鞨人是渔猎民族,分为林靺鞨、沙靺鞨、草靺鞨、牧靺鞨、河靺鞨、海靺鞨、田靺鞨、器靺鞨,长期生活在关外黑森林中,崇拜天地,敬畏森林之神,砍伐一棵树木必须种下一棵树木。

    白皓的父亲在海靺鞨中担任海商的工作,用木筏舢板沿着海岸线将黑森林中的一些货品运到龙门关,在龙门关与圣汉商人互市交换,以换取一些靺鞨人没有的生活物资。白皓的父亲虽然为部落工作,但时常自带私货,生活日渐富裕,在部落中地位也与日俱升。

    海靺鞨部又有三十六寨,白皓父亲的野心开始膨胀起来,准备挑战本寨寨主,但他贪墨部落财产一事被人告发,寨主立即向部落酋长告发,并擅自率领部署屠杀了白皓一家。白皓的父亲连同他的八个哥哥与其他亲人被寨主杀死,而白皓因年幼逃到海边投海,才侥幸活命。

    白皓靠着记忆,抱着一块舢板游到了两狼关,被一个白姓汉人行商所救,并收留了下来,取名白皓。

    白皓彪悍勇敢,保护着白家的安全,后来白老爷做生意得罪了仇家,白皓便手持双锤将仇家派来的杀手全都砸成了肉泥。因为仇家的诬告,白皓以杀人刑犯之罪被发配到了塞北,成了塞北五城的一个役卒。

    白皓在塞北生活三年,力高图率军南下屠杀汉人,白皓等役卒奋起反抗。然而青龙军北上时却因为白皓靺鞨人身份准备将他斩首。幸好其他汉人求情,白皓才被打入疫营的疫庄。白皓在疫庄与申林东恶斗三场,次次被申林东击败,终对申林东心悦诚服,自此成了他的手下。

    提拔白皓并让白皓担任自己的侍卫长,张孝武就是在告诉申林东,他已经完全将申林东当做自己人。他不在乎白皓是申林东的手下身份,更不在乎之前和任何人的私人恩怨,作为木城守备使,作为一万木城守军的统领,张孝武的格局必须要更加宏伟宽广。

    张孝武现在要做的是掌控大局,而不是斤斤计较人性,毕竟人性都是自私的,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让整个团队不能脱离自己的掌控。这就如同一艘行驶在大海中的船,船长必须熟悉一切,却不能事事参与。人不可能管理一切,甚至需要适当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纵手下的一些行为。

    张孝武始终知道,越是个人能力强的人越管理不好团队,因为他看什么都不顺眼,看什么人都不如他,对手下的要求是必须和自己一样强,必须让自己满意,这份工作才干得好。历史上西楚霸王就是这种个人能力极强的人,虽然一时强悍,但最终一定惨败。反倒是个人能力不强的领导,他需要倚重手下依赖手下,充分挖掘手下人才的能力,保持谦虚的态度,手下才为他卖命卖力气,才会源源不断地拿出创意来完善团队,这一点刘邦做得最好。

    张孝武没有刘邦的隐忍和识人之能,却也不比西楚霸王的万般皆能,作为一个穿越者,他既狡猾又骄傲,狡猾在于三十四年的前世生活,骄傲在于他能够剥离当下的环境冷静地看待一切,从而做出较为正确的抉择。

    但这支临时组建的木城守军有很多不确定因素,首先并不是所有人都愿意听从号令并愿意留下来留下来。其次溃兵中有许多高级军官,他们先前为了逃命暂时放弃了暴露身份,而在安定之后,开始想着争权了。当然,更重要的是,溃兵们经过了数十天的奔逃,早就丧失了斗志,此时他们渴望返回中原的心情影响了原本军队的军心士气。

    张孝武继续整编军队,整顿军纪军风,甚至将一部分青龙军的军官挑出来,由他们选择,是继续留下重新开始,还是接受粮食和水离开木城,大多数军官选择了离开,仅有少部分人留了下来。

    由于县衙空了,李春城只能又做县丞又做捕头,他统筹了城内百姓,并报告说如今城内尚有伤卒一千多人,另有百姓三千多人,但多是老弱病残或本地的南方鞑塔人。

    张孝武倒不怎么担心本地的南鞑塔人,因为一部分南鞑塔人早就放弃了游牧习性,如今与汉人百姓一样的生活习惯。在北鞑塔人眼中看来这些人就是叛徒,比汉人百姓还要该杀,前次北鞑塔大军南下便杀了不少南鞑塔人。为了生存,一些南鞑塔人比汉人百姓还要热切希望汉军击败犬夷联军。而至于伤卒,随着离去的军官走了一部分之后,剩下的也都是不知未来,迷茫地在城内继续养病罢了。

    有趣的是,又三日之后,离去的伤兵与军官居然回来了,一脸的郁闷,说因为没有还乡令,他们竟然被两狼关的狼卫以弓箭驱逐,还被射杀了八个人。张孝武并没有重新吸收他们,因为关城的斥候在这些日子陆续收拢了一千多溃军,经过挑选和治疗,军队总数达到一万人,着实用不着他们。

    于是,木城内只是多了一些光棍和闲汉,这给城内治安也带来了一定的压力,但好在李春城作为治安官,许多军汉闲汉还是不敢放肆。这李春城从一个杀手转变为治安官倒也是阴差阳错机缘凑巧,每日想一想从前过往和如今生活,不由得哑然失笑世事无常,更是对提拔他的张孝武感激不尽。

第一百五十九章 阮清文求援

    又过一些日子,先前跟随第六团南逃的百姓们也偷偷地回来了,尤其是得知如今的木城城主居然是鬼将张孝武,百姓们大呼了一口气,纷纷笑说:“若是别的人也就担心了,偏偏是他做城主,我们不必担心,这人是厉鬼化身,那犬夷定然惧怕。”他们又听说张孝武率领三百勇士火烧荆棘林屠杀犬夷,回来的路上又看到了几千具犬夷尸首,顿时更加信任起来,纷纷回到木城居住。

    实际上,此时以乌桓人为核心的异族大军正在猛攻鸦金粮仓的另一处重地金城大营,军师顾雍可不是皇太子一般的酒囊饭袋,在他的坚守之下,金城固若金汤,犬夷部队纷纷折戟城下。而耶谷查什的战败让乌桓上层清晰地意识到,汉军尚有一战之力,如果不消灭金城的汉军,贸然南下将面临腹背受敌的危险。

    而且他们接下来的对手则是圣汉帝国最强大的禁军白虎军团,若是打不下金城,他们将丧失一切战略优势。于是,异族联军集中一切力量攻打金城,也便暂时放弃了南下的打算,而木城阴差阳错地暂时成了一片宁静的地方。

    但木城四面皆为草原或林地,毫无天险可以做防备之地,甚至不如土城一般背靠着佳澜河,如此易攻难守之地,张孝武也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根据土城经验,张孝武决定分别在东南西北四个方向挖掘四条地道,若是守城不利,他们可以从四条地道弃城逃走,而这个任务便交给了守备营。

    祖公茂、申林东、曹礼三人先是一头雾水,后听了张孝武的解释,这才意识到地道的重要性,纷纷表态这几日守备营闲出屁来了,正好借着这个机会练练兵。于是众守备营士兵便成了鼹鼠,每日轮番挖掘地道,甚至挖出了一座罗兰人的古墓,好在没有大种子,只有薄葬的尸体,引得众人一阵谩骂。

    张孝武担任木城城主的第十五天,斥候们搜救到了一个人,那人自称有重要消息,陈关西便将他带到张孝武面前。

    张孝武定眼一看,大惊道:“阮司马,阮大人,怎么是你?”

    此人正是行军司马阮清文,军师顾雍的左膀右臂,昔日在金城张孝武唯一接触的高级官僚便是他。阮清文也才发现木城的守备使居然就是那个死士营的校佐张孝武,更是吃惊不已道:“两个月内,你居然成了守备使,果然是有本事的人。”

    “两个半月。”张孝武笑说,又吩咐左右给阮清文备好食物,看样子司马大人是真的又饥又饿。

    阮清文急忙摇头说道:“张大人,吃喝不急,我有一事你必须照办才行。”

    张孝武眼睛一转,知道这阮司马应该是求援而来,可向自己这点兵马求援,未免有一些玩笑,所以应该是向自己求助一些粮食,便笑道:“阮大人请说吧,我能办则办,不能办也会有钱出钱有力出力。”

    “你不能办,也得办。张大人,你必须派出援军救援金城,必须救援金城,否则……否则……”阮清文激动道,“张大人,此刻,金城上万人的性命,青龙军的荣誉,帝国的荣誉,全都维系在你的手中啊。”

    胡立、萧开等诸将脸色一变,援救金城,这个要求有点太过了,他们木城守军不过是杂牌军队,人数才一万多人,能打得过几十万异族大军?

    张孝武却微微一笑,他没想到阮司马已经山穷水尽到如此地步,连自己一个小小代守备使的兵马也要借去。这个要求对于他们来说太过为难了,张孝武没有立即拒绝,也没有立即接受,反问道:“阮大人,此为军令否?”

    阮清文急了,说:“对,军令,军师的话,就是军令。”

    胡立在一旁听了感觉不对了,立即插嘴打断阮清文,大咧咧说:“我记得军令只能由统帅发吧?青龙军统帅是皇太子,不是军师顾大人。阮大人,既然是军令,有虎符公文吗?你可别一张嘴一闭嘴就让咱们跑十几天去鸦山跟人打仗,咱们也是爷娘生养,他们的命是命,咱们的命就不是命了?”

    “废什么话啊你。”萧开揶揄道,“就你废话最多,不过司马大人,调走木城守备军队,必须要有虎符军令,否则就是擅离职守啊,对不对守备使大人?”

    张孝武微微一笑,心说这两个兄弟干得漂亮,不愧是配合默契的“老托儿”,便点了点头道:“阮司马,你看,虎符公文不在,军心难定,顾军师可曾给你那调令公文?”

    阮清文愕然一滞,他能逃得出金城已然是万幸,又岂会带着虎符公文,顿时急道:“金城上万大军和百姓,难道比一道虎符公文还要重要?那是我们圣汉同胞,是你们的袍泽战友啊!”

    “好一个同胞袍泽,好一个同胞袍泽。”张孝武顿时冷笑不已,当初他在土城时,若是军师下令必须援救,土城又岂会沦陷。既然军师当初不援救土城,如今自己有难了,又有何面目要求土城的人援救金城。他深呼吸了几口气,露出了诡异的笑容,淡淡地问道:“阮大人,你可知道我的过去?”

    阮清文不太明白他的意思,说道:“我知道你,人称鬼将,是第六团唯一能领军作战的将领。”

    张孝武却摇了摇头,严肃地说:“我在第六团之前的遭遇,你应该知道啊,我是二十七团的典军校尉,我的上司是石敬,就是那个得不到军师和皇太子救援的二十七团统军将军,石敬。”他指着门外,笑说:“他就死在北门大门口,撞城墙自戕而亡,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吧?”

    阮清文的脸一下子煞白无比,指着他半晌说不出话来,他自然知道张孝武的经历,更知道他的意思。他的脑海之中天人交战,想着如何回答,可最终手指重重落下,长叹一口气,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张孝武说:“二十七团!唉……二十七团啊!万万没想到,害人终害己!”

第一百六十章 刺杀笃山伯(1)

    阮清文叹了口气,他知道即便皇太子赦免了二十七团士兵只究石敬一人,可在二十七团将士们的心中,这个仇恨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忘记的。因为这不是几个人的仇恨,是上万人的仇恨,而这个仇恨并不是小恩小惠能够化解的。

    放弃土城的决定,自然是由皇太子轩辕子循下达,可军师顾雍也是默许了的,并且太子党利用石敬大做文章,最终扳倒了石敬的大哥刑部左侍郎石翀,沉重地打击了张党。

    石翀被充军发配至玉门关相当于生生地斩断了左丞相张宽的一条手臂,其手段便是牺牲了二十七团,木城和木城的百姓,他们成为了权力斗争的牺牲品。

    顾雍在这其中左右犹豫不定,阮清文多次见他辗转难安,而当时顾雍生病,多少也与犹豫是否援救土城有着极大的关系。作为圣汉文武双状元,顾雍自然是希望救援土城,可作为太子党的一员,他必须要击败张党。顾雍深知,即便皇太子将来是一个才能平庸的皇上,也比五皇子轩辕子孝强得多,只因为轩辕子孝曾经在大醉间做过一首诗:“万里江山万座城,千军万马帝王行,罗兰不过二十载,汉旗遍插天下峰。”

    顾雍知道外表温文尔雅的轩辕子孝,这个圣汉最具才华的皇族才子的内心,充满了野心和**,他崇拜罗兰人天下为奴,他向往征服一切。在轩辕子孝的内心中,周边异族各汗国的下场只有一个,灭族灭国,天下为汉之疆域,四海之内皆为汉民。

    顾雍太知道如今的圣汉帝国外强中干,土地兼并严重,百姓生活困苦,甚至南方不少州府不断爆发农民叛乱。圣汉帝国需要的是中性,而不是称霸环宇。五皇子的野心带给圣汉帝国的不是荣耀,而是灾难,是足以将圣汉帝国推入地狱深渊的狂妄。

    阮清文明白顾雍的顾虑,可二十七团的士兵和土城百姓,又有谁能够理解呢,他们就活该被牺牲?他们就活该殉葬?

    阮清文呆呆地后退两步,不知该说什么。

    张孝武讪笑道:“其实我是唯一一个有资格不救金城的人,可我也不会眼睁睁看着金城灭亡,只要答应我的要求我就会率军救援。我的要求就是,让太子和军师认罪,给二十七团正名。”

    这是不可能的,皇太子认罪则相当关于昭告天下,党争重于百姓,那么皇太子便再无资格做皇储了,而顾雍也绝不会让皇太子名誉受损。阮清文许久之后才苦涩一笑,起身说:“是太子和军师的错,与金城数万百姓与军士无关,你若是救了他们,他们必定感谢……”

    “他们不会感激我,更不会记得我,他们更不会内疚于二十七团灭亡。”张孝武冷冷地说,“阮司马,还请休息吧,至于援救金城一事,我想白虎军应该有这个能力和资格。叶帅在两狼关前屯兵一年有余,目的不就是为了等待这天赐良机吗?”

    阮清文复杂地看着张孝武,长吁道:“人人都小看了你,小看了你。将来,你的成就必定斐然。”

    张孝武微微一笑,并不作答。

    那阮清文吃了顿饭稍作休息后,要了几匹马和一些护卫,随后继续朝着两狼关前行。

    张孝武站在城门之上,一双手按在墙垛的石块上,摇了摇头,为这个时代感到悲哀,也为这个人感到惋惜。

    萧开他身边,看着阮清文远去的身影渐渐消失,许久才说:“金城,鸦山,那就是个死地啊。”

    张孝武点了点头,他不能援救金城,凭借着城内的一万临时拼凑的军队,劳师远征无异于以卵击石。且如今天气时节已经进入深秋,暴雪将至,若是贸然开拔只怕非但无法援救金城,连木城也会丢了。

    如今诸将的性命托付在他手中,他不能意气行事,更不能为了所为的圣汉帝国,将身边朝夕相处的兄弟们置于危险之中。金城必须救援,但却不是他救援,援救金城的,只能是叶向东,只能是白虎军团。

    一瞬间,他也会想到顾雍的女儿顾二小姐顾若兮来,不知因为青龙军惨败,顾家又会遭受何等命运。那个美若天仙的顾家二小姐,应该也会成为这场权力斗争中的牺牲品之一吧。

    两狼关外第六团帅帐之中,圣汉帝国皇太子、青龙军统帅轩辕子循苍白的脸映在所有人的眼中,大家不由得吸了一口冷气。皇太子今年三十五岁,正值壮年,但长期以来小心谨慎的生活让他的身体略有一些单薄瘦弱,他的母亲良妃早亡,因此他在很小的年纪便由皇后抚养,可皇后在他十四岁时也病逝了,皇贵妃张氏生五皇子、七皇子和九皇子,便想尽办法排挤打压他,以至于他从小多疑谨慎小心。

    轩辕子循的确非常后悔,一个月前,他听信谗言,以为犬夷袭营是因为李存义的治军无能,便夺了李存义鸦山大营行军指挥使的职务。可就在李存义被夺权之后的第十天后,犬夷再一次袭营,这一次鸦山大营全无半分抵抗之力,第一团、第三团、第二十五团、第二十六团一夜之间土崩瓦解,大军惨败。

    在牺牲了几乎所有护卫之后,在沙尘暴突然来临阻挡了追兵之后,轩辕子循才侥幸活得一命,逃回木城。

    可令他万万没想到的是,叶向东竟然禁止他入关,禁止他回到中原,并要求他援救金城——金城是那么容易援救的吗?金城被几十万犬夷大军保卫,自己拿什么援救?

    所以……

    “刺——刺——刺杀笃山伯?”苏钰吞了口口水,不由得浑身一颤,论权谋他在行,可是论杀戮阴谋,他的确没这个胆量。甚至此时,苏钰的腹部有了真真尿意,他不敢动,他不敢说话,更不敢此时去茅厕,只能弓着身子站在角落中,心中却想道:“我该如何摆脱太子这艘破船呢?”

    “诸位,没有胆量了吗?”

    轩辕子循的目光之中充满了癫狂,他披头散发,斜靠在塌椅之上,一双硕大的眼睛望着大家。他的眼球有一些外突,看起来有些吓人,许多将领不敢与之对视,甚至连第六团统领将军程褚也不自主地低下头去。

第一百六十一章 刺杀笃山伯(2)

    轩辕子循便直直地盯着程褚的脸,冷笑道:“我知道你们怕,可我告诉你们,我要是被废了,你们也会被废。程褚,你以为你能置身事外?你想得太美了,我完了,你们程家也会完。你信不信在一年之后,你这个第六团将军便会被解职在兵部候补?而这一候,你就会一直等到死。程褚,你觉得你离开了我,谁还会重用于你?你觉得我大哥,还是我五弟?哈哈哈哈……你们都一样,你们活着是我的人,你们死了,别人也会认为你们是我的死人。我们是一条船上的船夫与船客,我这个船夫要是完了,你们这些船客迟早也一样死!一样死!”他的手挥舞着,甚至时不时要拔出剑来,周遭的人吓得后退两步,唯恐他一个不小心真的拔剑杀人。

    大家都看着程褚,包括轩辕子循,以及他的贴身侍卫长,王敬之。

    王敬之是龙都十大高手之一,在十人之中排名第二,因拔剑奇快无比,又被称为天下第一快剑。王敬之不单能保护太子杀出重围来到木城,还能剪灭不臣之人,便是镇北将军李存义,也不敢与之敌对,被太子解下兵权时乖乖束手就擒。

    反对太子,当即死,支持太子,迟早死。

    程褚满头大汗嘴唇颤抖,脑子乱成一团,他哪有刺杀叶向东的胆子,那叶向东是谁,叶家祖上便是开国十三将,世袭笃山伯。

    且不说叶向东祖上的辉煌,单说叶向东的经历,此人十三岁随军出征,五十余年为圣汉帝国东征西讨,惩北夷,西征勃逑,灭岐山之乱,数次平息苗疆民变,叶向东就是圣汉帝国的补锅匠。而由禁军第七团、第八团、第九团、第十团、第十一团、第十二团组成的白虎军对其忠心耿耿,叶家将白虎军经营得油泼不进,外人难以染指。

    没人想过刺杀叶向东,他是国之柱石,除了皇太子,也只有皇太子。

    程褚踉跄道:“殿下,事情尚未到此地步,便是您杀了叶向东,也无法控制那白虎军,反而会遭到白虎军的兵变啊。您为何如此急切?”

    轩辕子循叹了口气,走回到帅椅旁,拍了拍椅子向账外南方,无奈道:“诸位,时至今日,我也不瞒诸位了,离京之时我父皇已经卧床不起。他自感时日无多,才许我青龙军团北讨无信,便是保护我有朝一日能率军夺取皇位。可惜我为奸人所害丢了青龙军团,今日我若是不主动夺取白虎军团,恐再无机会竞争皇位了。我担心,我不在龙都的这段时间,我父皇惨遭不测啊……”

    程褚惊讶道:“有人会害陛下?”

    轩辕子循道:“对,张宽,外戚张宽!”他起身狂笑:“张宽啊张宽,你想不到吧,我要清君侧,杀国贼!”他挥舞着双手,眼睛之中带着一丝丝的疯狂,叫道:“你们,将是我清君侧的左膀右臂,日后你们便是国之元勋,诸位皆有封赏。若是能取得禁军大权,尔等封侯拜将不在话下!”

    大家有的眼神中跃跃欲试,但有的深表怀疑,这皇太子一项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又岂能取得禁军大权。

    当下骁骑营军候李存元内心纠结不已,他觉得做了一个错误的选择,倒不如随张孝武去木城了,最起码这张孝武明人不做暗事,两人再有矛盾也会摆上面来,不似如今居然身不由己地卷入了皇权争斗中。他不由得向轩辕子循身后看了一眼,那是号称天下第一快剑的王敬之,他知道只要他们此时不答应,王敬之的剑下一瞬间便会划破自己的喉咙——就像是地上的恪字营统领军高恪一般。

    高恪在皇太子提出要大家帮他夺回权利时直接说:“抱歉,我不参与皇族之争。”随后,在高恪转身离去时,王敬之的剑直接划破了他的脖颈,也成为死在王敬之手下的第一个人。

    “大家,可有话说?”轩辕子循赤目厉声大问。

    “那个……我愿意是愿意,可太子您也知道,我虽然是武职,其实我是个文官,且丢了疫营,我只能在心里帮您。”苏钰厚着脸皮说道。众人一头黑线,心说您也太不要脸了,合辙大家都拎着脑袋做事,你就在一边看热闹呗。

    李存元向来看不上苏钰,此时忽然心生一计,道:“太子殿下,卑下倒是有个办法可以接近笃山伯。”众人忘了过去,心中惊讶不已,太子疯了,难道你也疯了?慕容辉皱着眉头,向李存元使了使眼色,但李存元似乎并未注意。

    轩辕子循大喜,道:“什么办法?快说,你快说。”

    李存元看了一眼苏钰,苏钰顿时吓得几乎尿了裤子,心说这厮肯定在打我的主意,果然,李存元道:“疫营被狼卫强行吞并,那疫营虽是咱们青龙军团的,可更是禁军的。叶帅乃禁军中资格最老的统帅,须得做这个主。卑下觉得不如以此为借口,您带着苏军候前往白虎军团中求见叶帅,再趁机刺杀他。”

    慕容辉立即说道:“卑下同意。”

    丰字营军候秦丰亦道:“妙计妙计,卑下绝对支持,只是辛苦了苏军候和太子殿下一身犯险了。”他倒是一个对皇太子忠心耿耿的人,觉得抱住皇太子这条大腿,日后必定前程远大,而且冒险的又是苏钰,关自己何事。

    苏钰一屁股坐在地上,心说完喽完喽,又被这姓李的坏种给害死咯……

    轩辕子循仰天大笑,他早就准备鱼死网破了,与其坐等着被罢黜太子爵位,倒不如趁此机会全力一搏。他最大的仰仗就是天下第一快剑王敬之,所以他转身看了看王敬之,王敬之点了下头,意思是如果靠近叶向东,他有信心杀死笃山伯。

    轩辕子循立即道:“就这么办了,第六团准备好了,随时破阵杀入白虎军。诸位,记住了,能否控制白虎军,便看我们所有人通力合作了,若是有一丝差错,大家必死无疑。”

    皇太子的刺杀计划仓促得漏洞百出,仿佛骗过了叶向东。叶帅允许太子前来问询,当轩辕子循带着王敬之和苏钰抵达白虎军帅帐之时,轩辕子循见叶向东只带了两个小卒,甚至来不及与叶帅客套客套,面色狰狞大喊:“王敬之,立即动手!我只要他的脑地啊,别的不要!我只要他的脑袋,他的脑袋!”

第一百六十二章 刺杀笃山伯(3)

    轩辕子循的厉叫吓得苏钰一屁股坐在地上,闭着眼睛一动不动,他感觉自己只要闭上眼睛,世间万物便与自己无关了。刺杀笃山伯,不关自己的事,都是太子一人所为,都是他强迫自己……

    轩辕子循冷笑着盯着笃山伯,却见叶向东淡然一笑,还端起了茶喝了一口。轩辕子循大叫:“王敬之,王侍卫,动手啊,你快动手啊!”然而王敬之双臂抱肩侧立一旁,淡然得仿佛外人,轩辕子循急了,冲上前去一把抓住王敬之的剑柄,急喊:“你为什么不动手?你傻了吗?”

    王敬之终于动手了,不过是打掉了太子的手,他面无表情地走到笃山伯身边,微微鞠身恭敬道:“金衣卫统帅王敬之,向笃山伯伯爷请安,一别老帅数年,伯爷还是如此老当益壮。”

    笃山伯放下茶盏,和颜悦色道:“玉帅,你我五年未见了吧?你说你一个好好的金衣卫玉帅去江湖上,做什么第一快剑?还做了太子侍卫了?说起来陛下还真是爱护太子,三千金衣卫都不顾了?”

    “有四方代我管理,我倒也清闲自在。”王敬之道。

    笃山伯道:“四方为人老实,你就尽量欺负他,是吧?”

    王敬之大笑:“嗯,欺负习惯了,一日不欺负他,便觉得对不起他的才干。”

    笃山伯哑然失笑。

    苏钰猛然听到“金衣卫”三个字便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王敬之,又看了看同样一脸呆滞的皇太子,心说鼎鼎大名的金衣卫玉帅,居然是太子的侍卫,这反转也太难以置信了,自己的脑子不够用了。

    轩辕子循更是后退两三步,盯着王敬之,双手发颤,道:“你……你……你……你不是龙都十大高手吗,你不是……”

    笃山伯微微一笑,诛心道:“莫非太子殿下不识玉帅王敬之?将来你可是要接手帝国的,居然不认识金衣卫统帅,陛下这是要考验你啊。”

    轩辕子循厉叫:“你骗了孤,你骗了我!”

    王敬之漠然答:“殿下万勿恼火,臣不过是遵从圣谕而已。殿下,皇上为了保护你,特地要求臣护佑殿下安全。为了接近殿下,臣这才不得已在江湖中闯出一个天下第一快剑的名号,还殿下请原谅,臣亦是不得已而为之,并非故意欺骗。”

    轩辕子循叫道:“你是忠于孤,忠于他?你如果忠于孤,现在就杀了他,你我二人夺取白虎军虎符,重整旗鼓杀回龙都。到那时孤是皇帝,你就是天下兵马大将军!什么金衣卫,什么殿前带刀侍卫,你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啊!”

    王敬之觉得太子有些魔怔了,好笑不已,耸耸肩道:“回殿下,金衣卫只忠于陛下,自臣加入金衣卫的第一天,便将金衣卫训诫铭记于心:生死事帝王,忠魂尽圣汉。三千金衣卫只忠于陛下一人,而非太子也。太子让臣刺杀伯爷,但陛下曾经对臣说过,金衣卫不能杀三人,第一人就是殿下,因为你是陛下的儿子,国之储君;第二个不能杀张丞相,张丞相虽然有私心,但只有他有能力正朝纲;第三不能杀笃山伯,陛下说笃山伯乃国之柱石,杀伯爷者毁我帝国根基,乃千古罪人也。臣问陛下,若殿下杀老帅又该如何,你猜陛下怎么说?”

    “父皇说什么?”

    王敬之眼神中充满了崇拜,慷慨道:“陛下言,皇储可再立,但帝国根基不能动摇,谁毁吾三百年圣汉江山,臣便可毁其躯壳。”

    “所以你毁了我,你毁了我!”轩辕子循癫狂道,“你毁了我啊!”

    笃山伯感动不已,当年他护佑太乾帝登基,双枪利立于宫门阻敌千军万马,身中十二箭而不倒,早就将命给了陛下。而今陛下宁可废储也要保他,又岂能不让他感动万分。他忍不住热泪盈眶,向南而跪,道:“陛下,老臣有负重托,有负重托啊。”

    轩辕子循癫狂得又跳又叫,脚步踉跄地摔倒在地上,怆然道:“你们怎么可以背叛孤?你是了解孤的,等孤做了皇帝,你的荣华富贵将享用不尽啊!”

    王敬之冷道:“正因为臣了解殿下,才知道你若是做了皇帝,只怕圣汉帝国将民不聊生。”

    “胡说八道!”轩辕子循大怒,“你这个叛徒!亏得你是天下第一快剑,你——你不忠!”

    王敬之淡淡一笑,也不说什么废话了。

    轩辕子循忽然看到苏钰,抓住苏钰的衣袖喊道:“苏钰,你去给我杀了笃山伯,你去杀了他!”

    苏钰差点吓尿了,忙甩开太子,躲在桌几后恳求道:“殿下,虽然您对我有栽培之恩,可刺杀国之柱石无异于自毁帝国根基!您已经毁了青龙军团,不能再毁了白虎军团啊!若是两大军团毁于你手,咱们圣汉帝国,咱们汉人百姓就完了!我宁可身负不义之名,也要向笃山伯揭发你的叛国之罪!”这一番话说得正气凌然,仿佛此人可为了国家抛弃自己的钱财一般。

    轩辕子循大口大口气喘着气,桀桀狂笑,指着苏钰和王敬之,又盯着笃山伯不停地说道:“连你也背叛孤?你们都背叛孤?你们都是坏人!你们这些坏人,孤被你们害死了,便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

    苏钰倒是不好意思直视太子,而王敬之坦然以对,他从未做错什么。

    笃山伯捋着花白的胡子,微微叹了口气:“太子殿下实在太过顽皮了,老臣的头颅,岂能说要就要的?”他一拍桌子,帐后十八武将冲了出来,这十八武将又有绰号为白虎军十八虎贲,分别是下山虎、白毛虎、锦毛虎、碧眼虎、飞天虎、矮脚虎、飞箭虎、笑面虎、雷公虎、罗刹虎、钻山虎、三眼虎、花斑虎、虬髯虎、双刀虎、遮头虎、地裂虎、溪涧虎,这十八虎贲也是叶向东的义子,乃军中最骁勇善战武将。

    别说一个王敬之,便是十个王敬之也只怕挡不住这十八虎贲,且笃山伯本身便以勇冠三军著称,王敬之自忖也未必能打得过这老头。所以他根本就没有刺杀的打算,不过是把太子的野心勾引出来罢了。

    轩辕子循忽然指着他们,厉声问道:“为何你们早就认识?”

    笃山伯笑道:“只是在金銮宫见过一面罢了,但我这个人记性太好。”

    王敬之叹道:“太子殿下,圣上唯独担心你犯糊涂,犯下大错啊。”

    “孤犯错?孤犯错也用不着你来管,你是父皇的手下,你管不到孤,孤让你做什么你必须做什么!”轩辕子循狂叫。

    王敬之看到他双目赤红举止疯癫,摇了摇头说道:“圣谕,太子厚德可保,失德可弃。”

    “轰”的一声,轩辕子循脑海似乎炸裂了一般,身子一阵恍惚,不由自主地直接坐在了地上。他的双耳嗡嗡嗡嗡地在奏响,他听不到任何声音,只知道原来他的一切,早就在父皇掌控之中。他从未想到,身边这位时时刻刻日日夜夜保护自己的人,居然是鼎鼎大名的金衣卫统帅。他万万没想到,父皇最不放心的人,居然是他。

    刹那间,他万念俱灰,脑海中一片空白,然后什么都不知道了。

    坚强,但内心却非常脆弱,被打碎了骨头的他,终于疯了。

    “哈哈哈哈……孤是圣汉太子,孤是圣汉太子,孤是圣汉太子……”轩辕子循大笑大叫着跑了出去。门口的侍卫立即将他拦住,但轩辕子循眼睛似乎看不到众人,举止疯癫大喊大叫,笃山伯挥挥手,四个侍卫将他插了起来,带到不知何处去了。

    王敬之摇摇头,忽然银光一闪,手下快剑剑锋直至苏钰脖颈,却听到“叮”的一声,剑锋错开后将桌几砍成两截。王敬之惊讶地看着笃山伯身后的一员武将,那武将收了手,拱手笑道:“在家三眼虎李沧澜,见过玉帅大人,伯爷面前还请收好兵刃。”

    “飞蝗石……”王敬之这才发现对方居然用飞蝗石荡开了自己的快剑,他本以为以自己的武艺不是天下第一,也是寥寥数人方可抵挡,却不想笃山伯账下一员寂寂无名的小将轻松化解,惊得他说不出话来,若是刚才他刺杀笃山伯,只怕现在死无葬身之地了。

    “你是……”

    李沧澜微微一笑,一旁的下山虎却道:“玉帅,他是李存义的师弟。”

    王敬之收好了剑,叹道:“笃山伯手下人才济济,可喜可贺。”

    笃山伯傲然一笑,捋着胡子说:“玉帅,卖我一个面子,此人不杀。”

    王敬之奇道:“为何?”

    笃山伯道:“苏家曾与我有恩,此人的翁祖曾经为我断案澄清冤屈。”

    王敬之看着苏钰说:“你倒是好运气,祖上积德了。”

    苏钰下跪磕头道:“多谢伯爷不杀之恩。”

    笃山伯道:“你不知道,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哈哈哈……”他又说道:“苏钰,立即回家吧,从此做一个田舍翁,你苏家客栈与青楼生意需要伶俐人打理,好好助你大哥。此间事烂在肚子里,休与任何人提及,便是你父亲也只字不提,免得给苏家带来杀身之祸。”

    “明白,明白,侄儿知道轻重。”苏钰连滚带爬跑出帅帐。

    笃山伯转身下道:“下山虎、白毛虎、锦毛虎、碧眼虎、飞天虎、矮脚虎六虎听令,发兵降服第六团,活捉程褚。”

    “诺。”

    不久,帅帐内听到远处震天的杀声与呐喊声,第六团,被白虎军团缴械吞并了。

第一百六十三章 鸦山之谜

    笃山伯让人重新收拾好了帅帐,已经到了晌食时间,便招待他一起吃饭。王敬之哪敢不从,他也有一肚子话要与老帅讲,笃山伯便屏退了其他人,连十八虎贲都不许留在帐中,王敬之感觉伯爷有重要事与他商议。

    然而笃山伯秉承着食不言寝不语的原则,两人支持沉默地吃了饭,一句话也没有说。倒是吃完之后,伯爷喝茶漱口,道:“敬之小友,你金衣卫消息灵通,可知近来身上身体如何?”

    王敬之低声说:“四方告诉我,他问过几个御医,陛下身体支持不了多久了。”

    笃山伯大惊:“皇上身体果真难以支持?”

    王敬之道:“果真如此,全靠各种药物支撑着,太医院已然束手无策,几个太医担心受到责罚此去太医远遁他乡。”

    笃山伯突然明白为什么王敬之放弃支持轩辕子循,毕竟青龙军团覆灭,太子最大仰仗没了,而王敬之也迅速做出了判断,太子的储君之位,也怕是要丢了。金衣卫此时此刻定然要与太子党划清界限,选择和笃山伯合作铲除太子阴谋,王敬之这一手将自己洗得干干净净。

    两人心怀鬼胎默默无语,笃山伯绝不会支持刺杀自己的太子,王敬之也放弃无能昏庸的太子,算是彻底与太子党划清界限。笃山伯又喝了一口茶,才缓缓道:“鸦山之败,败于何因?”

    王敬之老老实实回话:“内因外因皆有,内因者,太子党人小人众多,诸将争权夺利,只要顾雍不在太子身边,那些小人便上蹿下跳。太子沉迷吹捧之中,日日以为自己不日便可称帝,每日打探皇上的身体情况,缺不关心军事。”

    笃山伯问道:“我听说李存义被收押牢中?”

    王敬之道:“此事缘由主簿崔卫,此人能言善辩口舌如簧,一般人辩驳不过他。李存义看不过,经常呵斥羞辱,这崔卫不敢拂逆。但八月时犬夷偷袭第四团,因李存义失误导致第四团折损过半。这崔卫便联合众将弹劾李存义,太子便接机敲打李存义,将他收押起来。但李存义不过是留在第二团王郸将军军中,那王郸是李存义的师叔,李存义气愤不过自己把自己关起来不见外人。”

    笃山伯皱眉道:“引兵在外,将相不和,背地里弹劾自己人,这太子用的是什么人?他能力平平也就罢了,偏偏听信小人谗言,当真糊涂。我记得他从前并不是如此性格,现在怎地如此了?”

    王敬之想了想说:“土城之战后,二十七团余人归来,石敬自戕于木城,参军王绅在太子面前自掘双目后自杀身亡,并发下毒誓二十七团亡魂将日夜向其索命。王绅刚烈自尽之后,太子时常梦中惊醒,于是二十七团及土城便成了太子大忌,他愈发行为乖戾不喜拂逆,渐渐地鸦山大营中无人敢拂逆太子了,所有人都说好话,说顺着他的话,因此崔卫等小人才能得逞。”

    “那二十七团,是被太子所害?”

    “也是也不是。”王敬之道,“彼时太子与顾雍皆犹豫万分,便是这犹豫不决,才彻底葬送了二十七团和土城百姓。”

    笃山伯怒道:“哪有犹豫不决三个月的,他们分明是不想救援,都说顾雍乃天下第一军师,我看他是天下第一毒士。”王敬之未置可否,他与顾雍接触不多,但觉得顾雍其人心思太深沉,让人捉摸不透。

    笃山伯又问:“外因是何?”

    王敬之道:“那犬夷大军提前决战,并且总能寻找到我军薄弱之处,鸦山大营本最不易攻克,可无论是第四团被袭还是鸦山大营被大火点燃,我觉得应该是有人勾结犬夷,出卖了国家。”

    笃山伯慎重道:“你细细讲来。”

    王敬之回忆道:“那日太子得了一个美人,便召众人饮酒欢庆,半夜时分鸦山军粮出忽然失火,并且火光冲天,兵士们援救不及。再加上那日北风大起,风卷火行,一下子将第一团过半营帐给烧了。便在此时营门被打开,乌桓精锐铁甲骑兵径直杀向帅帐,先破了主营之后,又有数万犬夷分兵攻打其他各营。太子卫军拼死保护,我护着太子逃出帅营。伯爷,军营之中必有内奸,若非内奸设计,犬夷根本不可能知道太子那日恰逢宴请所有军候将军,以至袭营时各团各营群龙无首各自为战!”

    “谁献的美女!”笃山伯怒目圆睁。

    “崔卫。”王敬之道,“我已经派金衣卫追查崔卫,并在京城内控制了崔家,可崔家并无证据表明族人勾结了犬夷。崔家甚至清贫得很,在京师也是难得的清官家庭。为今之计,只有找到崔卫才能解开真相。”他拱了拱手,道:“伯爷,他日反攻犬夷,请准我一同随军,卑职必要查明真相,还上万袍泽一个清白。”

    笃山伯点头道:“有小友作伴,老头子倒也不寂寞。”

    王敬之咬牙切齿道:“崔卫,吾必杀之。”

    笃山伯忽然问道:“那李存义,此人如何?”

    王敬之道:“李存义乃勇将,论武艺果然天下第一,小子不敌他。但李存义却非为帅才,你让他冲锋杀敌领军破阵,此人无可抵挡,但是让他统兵几十万行军布阵,远远不如顾军师。但他心思单纯却不是一个坏人,只是先前在龙都城内打遍天下无敌手,让陛下误以为此人能统兵百万罢了。”

    笃山伯道:“兵丁过万,猛将陷阵,不可取也。”

    王敬之苦笑:“天下第一将,指的不过是马上的将,而非领兵的将。”

    “他也战死了吗?”

    “应该不会。”王敬之道,“那日王郸太子宴请众人时王郸因年龄大了并未赴宴,倒是他帐下军候都去了。鸦山破营时,最先乱起来的是第一团和第四团,第二团因驻扎在最东侧反倒有时间整军备战。”

    “你可知当日有多少敌人?”

    “不知,那日火太大了,火比人跑得快。”王敬之苦笑道。

    笃山伯敬了一杯茶,王敬之对饮后方问说:“伯爷,我有一事不明。”

    “请讲。”

    “白虎军为何屯兵于此,不进不退?”

    笃山伯也无奈地放下茶盏,道:“你可知去年至今日,中原有多少叛乱发生,陛下为了支持塞北征战而争役天下,而地方官员呢,却又趁机搜刮民脂民膏,导致民不聊生百姓怨声载道。那天火教又死灰复燃,在各地挑唆信徒叛乱,尤其是在江南富庶之地江州郡和杭州郡,官员更是频频被刺杀。唉……贪官污吏,杀之不尽灭知不觉啊。白虎军团吞并两狼关,一事在青龙军不敌之时可及时支援,二是在国内叛军作乱之时能及时回援,故此停滞不前,三是陛下有旨,吾不得进退也。”

    王敬之恍然大悟,长揖道:“晚辈是误会了伯爷。”

    笃山伯道:“误会我的人多了,我若是一一解释,岂不要烦死。来来来,饮茶饮茶。”

    太子疯癫之后被秘密囚禁于白虎军团内,而自诩太子嫡系的程褚则立即下令第六团向白虎军团弃械投降。面对白虎军团的威压,包括李存元在内的所有人都只能乖乖交权,程褚像一个兢兢业业的卖国贼一样上蹿下跳,并以舔狗似的表现赢得了笃山伯的好感,准许其继续担任第六团统领将军一职。

    刺杀笃山伯一事没有任何人流血,也没有人任何人提及太子去哪了,仿佛太子从未出现过一样。

    笃山伯接到第六团将录册时向参军周文琪一一询问,众人,他有一个惜才提携的习惯,十八虎贲便是他在各地发觉的优秀武将,而他也是多次听过张孝武的名字。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是张孝武带领死士营灭了塞北沙匪,清理了塞北多年的匪患。虽然有一点歪打正着,可这么多年来困扰众人的沙匪却被一个小将解决,这可是十足的真本事。

    笃山伯又看到张孝武的名字前面居然是“木城守备使代”,不禁哑然失笑,却也大感兴趣,纵观圣汉三百年历史,能以不到二十岁领一城之主的人,只怕他是独一份。

    “程褚由此人代守备指责,可是胡闹之际。”笃山伯道。

    周文琪却道:“回伯爷,任张孝武为代守备使,乃卑职的建议。”

    笃山伯问道:“为何故?”

    “此人二十不到的年纪,但武艺、胆识、计谋、果决皆超第六团所有军候将领,可以说此人便是一把神兵利器。”周文琪如实说道,第六团被迫并入白虎军团后,所有官佐各降一级,周文琪也没了昔日的风光。他知道笃山伯老谋深算,不敢在老帅面前卖弄隐瞒。他又说道:“人说第六团第一将是李存元,但卑职看来,李存元不过虚张声势,两人数次交锋,这李存元却反被张孝武治得服服帖帖。但张孝武杀心甚重,乃双刃利剑,可为伤人亦可伤己,且傲骨反骨,谁又能说得清呢。”

    笃山伯点了点头,他最忌讳别人骗他,但见周文琪倒也诚实,觉得此人可以留用。

    周文琪又道:“但此人重情重义,他为石敬旧部,石敬自戕城门后,只有他敢为石敬立碑修坟。”

    笃山伯微微一笑,笃信道:“这把利刃,还是需要一番磨砺才能降服。”

第一百六十四章 大碗宽面

    阮清文骑着快马,在兵士护佑下来到两狼关白虎军大营,恳请面见笃山伯。笃山伯得知此人乃顾雍的行军司马,立即召他前来询问,阮清文如实告知前线危况,并恳求白虎军立即出兵救援。笃山伯听了之后放下心来,说道:“顾军师指挥得当,犬夷轻易难下金城。”阮清文以为他不愿救援,顿时急了,正要争辩,又听笃山伯下令道:“下山虎,传遍诸军各部,立即准备拔营,五日之后,白虎北伐犬夷!”他拍拍阮清文消瘦的肩膀,说:“汉军,并非都如青龙军一般不堪一击。”

    笃山伯身后的十八虎贲哈哈大笑,而程褚以及身边的夏侯宝、周文琪、慕容辉、吴刚等人神色黯然,笃山伯转头看向他们,他们不得不陪着笑了起来。笃山伯心中不屑,第六团当真无可救药,全团两万人竟然无有一人有耻辱感?

    也许,那个孤守木城的小鬼倒是可以一用。

    在阮清文离开木城后,张孝武就猜测笃山伯肯定会引兵北上伐夷,他也尽量做好配合工作,积极准备粮食和过冬的衣物,尤其是多准备一些木柴。尽管张孝武并没有长期坚守木城的计划,可他也必须管理好如今的杂牌军。

    权力会让人上瘾,尤其是手中军队过万人,作为一城之主,张孝武也想控制自己的**,可他逐渐发现,人对权力的**是天生的,他也很满足做城主的感觉。

    如今木城中百姓大约一万人,士兵也有一万人,管理如此之多的军民,张孝武整日既忙碌又充实。但这种支配众人的感觉,便是权力,一言定生死,比起战场的杀戮,以权势逼死他人似乎更加容易也更加轻松,张孝武心说难怪朝堂上的权力斗争比战场还要激烈。

    现在张孝武的根基便是死士营的老班底和五千受训役卒,充入军中的溃军远没有他们忠诚,且许多人各怀鬼胎。但即便是死士营,其组建时间也不过只有三个多月,在罗兰废墟之战和荆棘林之战前,死士营同样是散兵游勇罢了。

    为了尽量控制住木城军民,张孝武短期内实行了高压统治,任何敢于反对守备府下达军规命令者,皆杀无赦。一时间部分口无遮拦四处抱怨或暗中勾结别有用心的溃兵纷纷人头落地,白皓的亲卫营充当了刽子手的角色,这白皓的黑煞神形象成了众人的梦魇,谁都害怕他找到自己。

    在严苛治军十天之后,城内再无异议者。

    这日,张孝武巡视完城池防御之后又前往守备营视察地道挖掘情况,王一瑾在一旁笑着汇报道:“大人,曹礼说他们先前挖出了罗兰人的坟墓,如今又挖掘出了一条地下河,差点水倒灌入地道,好在那条地下河即将干涸。”

    “各前进多少了?”

    “向南的地道挖掘了二十丈,向北的地道挖掘了二里,向东的挖掘了五十丈,向西的地道挖掘了四十丈。”

    “为何向北的方向挖掘的这么快?”

    “因为向北的方向地下都是软土容易挖掘,而向其他方向则是砂砾硬泥,挖掘不便。”王一瑾道,“曹大人说,地道宽度仅仅两人并肩,因此前进方向上只能两人同时作业。虽然他们人多,可地道挖掘的工作并不是人多便力量大的,而是一个长期且慢工出细活的工事。人多了,有时反而坏事。”

    张孝武对曹礼的担心表示认可,地道挖掘不能只追求速度,安全、隐蔽、实用更加重要。

    前方道路是十字路口,过了十字路口向左百米便是书坊,那日南逃的老先生带着学生也回来了,而今王一瑾便在此读书。王一瑾是真喜欢读书,如今怀里还揣着两本书,只要空闲下来便拿出来阅读背诵。

    张孝武觉得这王一瑾就是投错胎了,若是投生在富裕人家,甚至平凡人家也好,早就是个小秀才了,偏偏托生在一个饿死的人家,一出生就卖给别人做家奴。都说投胎是个一门艺术,他想到自己,上辈子出身平平父母早逝,这辈子一转生依旧是个孤儿,还是个傻子——是不是自己命犯天下孤星?

    街上陆续有行人和做生意的人了,木城周边没有高山,都是草原和沙丘,偶尔有几处树林。春天的时候木城东西方向会因为积雪融化形成一片片小湖泊,但在两三个月后便消失不见了。百姓们贩卖最多的便是皮毛制品和牲口的,周边的牧民也尝试过来用牛羊交换粮食,牛羊肉吃多了腥燥,牧民还是喜欢多吃一些面食。

    张孝武看着街道的百姓,微微一笑,豁然一眼看到街边的一处招牌,居然写着“大碗宽面”四个大字。他便勒住了马,指着那招牌道:“这招牌是何时出现的?”王一瑾也不知道,便过去问了一下,回报说:“牌子刚做好五天,店家说是把面点的方法改进了一番,这大碗宽面便是他的发明。”

    “那店家是不是姓吴?”

    王一瑾惊道:“大人可认识此人,那老汉名叫吴加大,脸特别长,让人印象深刻。”

    “有趣有趣。”张孝武笑说,“等视察地道之后,咱们来吃这大碗宽面,我准备给这大碗宽面写一首歌。”

    王一瑾拍马屁道:“大人写的歌,必定是流传千古的名曲。”

    张孝武道:“我想好了一句,你替我把把关,‘你看这个碗,它又大又圆,你看着碗面,它又长又宽’。一斤,你觉得如何?”

    王一瑾面色古怪,吐了吐舌头尴尬道:“大人的歌,当真是神鬼莫测,卑职不敢妄加评论。”

    张孝武又问:“白皓,你是靺鞨人,靺鞨人能歌善舞,你的欣赏水平肯定比这小家奴强的多,你说怎么样?”

    白皓夯吃夯吃地说:“嗯,我从未听过如此直白不用动脑子想的歌曲,像我这种汉话不怎么好的人,很是喜欢。”

    “你娘的,你这是骂我还是在夸我。”张孝武笑骂,三人大笑起来。

    此时接近十字路口,张孝武却没来由地感到一阵心悸,几乎在下意识中,他堪堪转了半个身。

    “嗖!”

    一支弩箭如闪电般飞来,那箭矢“噗嗤”一声射中了张孝武。

第一百六十七章 一张手弩

    好在张孝武闪躲及时,那箭矢射中了他的右臂肌肉,却卡在臂甲上。张孝武从马上摔了下来,立即拔掉箭矢,忽然又见一支箭矢飞速而来,却看到王一瑾猛地纵身一跃挡在自己面前,那箭矢噗嗤一声射中了王一瑾的胸膛。王一瑾惨叫一声倒在地上,张孝武肝胆俱裂,咬牙大喊道:“拿我刀来!”他一直将王一瑾当做自己的弟弟看待,万没想到王一瑾在自己眼前被人刺杀了。

    亲兵们举起盾牌将张孝武与王一瑾护了起来,披头散发的白皓八瓣金瓜锤指着不远处高喊:“在小楼上,刺客在小楼上,与我杀过去。”

    “抓活的。”张孝武捂着流着鲜血的手臂下令,他看到王一瑾胸口中箭了,悲切道:“一斤,一斤你睁开眼睛。”然后王一瑾就睁开了眼睛,大喘了一口气,摸着胸口叫疼。张孝武愣了一下,说:“你小子没死?”王一瑾从胸口摸出一本厚厚的《九经》,《九经》上插着一根弩箭,箭簇透过一点点,王一瑾胸口也留了一些血。

    两人张大嘴巴看着《九经》,半晌说不出话来,然后彼此相视大笑不已。甚至张孝武觉得胳膊都不疼了,欣慰道:“难怪古人说读书有用,书中自有黄金屋颜如玉,你看看你,只是因为喜欢读书,随身带着书,这才免于一死。”

    王一瑾也捂着胸口后怕不已:“大人,这本书还是我昨日买的,为了避免褶皱了前后,特地让匠人用两页硬牛皮做了封皮,足足花了我一两银子。”

    张孝武道:“一两银子买一条命,你这生意赚大了。”

    白皓带着一队亲兵杀了上小楼,却只见到一张制作精巧的弩弓,不见了刺客的人影,当下四处搜索,自然找不到人。等白皓折返回来时,张孝武已然包扎完毕,他活动了一下右臂,虽然依旧疼痛却无太大影响。

    白皓低下头羞愧万分道:“未护佑好城主大人,卑职该死。”

    张孝武反过来安慰:“无妨,一点小伤,破了一些皮,没伤到骨头,那刺客是否跑了?”

    “是跑了。”白皓气得满脸羞红懊恼,“我们搜了周围一切,是一处废弃的宅子,二楼是这户人家小姐的闺房,房间里除了这张弩外就是女人的东西,刺客应该早就熟悉此处,刺杀不成当即遁走。”他向手下使了个眼色,手下人立即将那张弩盛了上来。

    看着那弩弓,张孝武眉头顿时皱成一个川字,这张弩便是一般的军制弩弓,准确来说,这是一张手弩,单手便可操作,可让人惊叹的是,这手弩有两根弓弦,也就是说它可以发射两箭。第一支箭射中了张孝武的手臂,第二支箭射中了王一瑾的胸口,如果没有王一瑾抵挡一下,那弩箭便会直接射在他的脑袋上。

    制作弩弓的要求甚高,放眼天下之中,没有任何一个国家军队列装弩,制作一支弩所需金钱是制作一张硬弓的五倍,便是圣汉禁军也不会选择花钱制作弩。而圣汉帝国有两支部队装备弩弓,一支是御林军,一支是金衣卫。

    张孝武手中的这张手弩,工精良榫卯合缝绝非凡品,而军弩为了追求射程和穿透力往往制作粗糙体积较大,若是今日刺杀他的是军弩,只怕他和王一瑾早就丧命于此了。他将手弩细细看了一番,发现弩弓手柄处一个“肖”字,张孝武猜测这应该是巧匠的名字。

    “收起来,日后再说。”张孝武吩咐道,弩箭虽然伤了张孝武的右臂,但箭簇之上并无毒物,修养一阵子便好了。

    张孝武遇刺一事再一次让木城风声鹤唳起来,申林东和李春城坚持认为刺杀城主的人一定是溃军中的异见者,他们不满前些日子杀了其他三十多个异见者。但萧开却不这么认为,因为这手弩价格昂贵,溃军哪有随身携带这么贵重东西的,他认为是犬夷。

    陈关西忽然说道:“我手下有一个都尉,叫做李沅,他在侦查四野时从牧民口中得到一份情报,或许是刺杀大人的缘由。”众人忙看了过去,陈关西道:“李沅说,那被大人斩了的乌桓大将是乌桓可汗的义子,那人死后,乌桓人愿意花一万两银子买大人的人头。”

    “一万两!”众人大惊,张孝武也吸了一口气,道:“我的脑袋这么值钱?”众人大笑,张孝武又道:“放出风去,就说是我张孝武杀了那乌桓可汗义子,我觉得我的脑袋还可以涨涨价,一万两,看不起谁呢?”

    众人无语,哪有这样挑衅乌桓的人,当真是厉鬼一只。

    张孝武自己不怎么担心这点伤,反倒是芒种哭得像个泪人,整日关心他的手臂是否生毒疮。在张孝武强调用酒清洗伤口之后,芒种又哭了起来,咒骂那刺客不得好死,引得张孝武连连发笑,说你这小丫头也不善良了。

    芒种遽然道:“他们伤了我可以,但不能伤你。”

    李春城自担任治安营校尉负责木城城内秩序后便兢兢业业,万万没想到,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居然发生了刺杀城主案件。

    那刺客是在挑战昔日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杀手,是在挑衅全城军民。

    李春城带着治安营五百士兵彻夜搜索全城,兵卒们叫苦不迭却又不敢不执行,百姓家里被翻来覆去查了数次,依旧也没有任何线索。就在众人毫无头绪之际,一个临时什长主动请缨,说在一个本地农户家中发现了蛛丝马迹。

    李春城将此人招来,这什长名叫张通明,原为第三团的弓阵都尉。鸦山战败之后,张通明与其他溃兵一路南逃,后被木城斥候骑兵救回城内。张通明自觉无颜返乡见父老,便隐藏着身份,后来终究是有第三团的老卒认出了他。

    数日前张孝武为了控制全军,允许都佐以上军官离开木城,张通明亦在此列。然而张通明反复考虑后选择留了下来,并自愿降级为什长。他觉得自己以溃军败将回到家乡后仕途也止于此了,而留在木城也许会有机会。

    都说机会是留给有心人的,张通明也抓住了这次机会。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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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守塞北城池,张孝武独掌木兰卫,一万汉军不绝,则汉旗不倒,汉血不灭。汉血长歌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汉血长歌,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汉血长歌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