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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血长歌全文阅读

作者:西门吹灯零零七     汉血长歌txt下载     汉血长歌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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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太乾二十九年

    圣汉帝国,太乾二十九年四月二十八,塞北荒原,土城。

    “呼呼呼——”

    “呼呼呼——”

    荒原的春风凌冽得如毛刷一般刮着人脸上,若是此时将铁甲贴在身上,不消一会儿便能将皮和甲黏住,再撕扯下来便是血肉模糊。

    几个汉军兵卒冷得受不了,便左右看了看有无军官巡视,抽空蹲在墙垛后面避避风。不一会儿,一个彪形大汉登上城墙,见那几个避风的老兵,气得三两步跑来,几个士兵吓得连忙站起身来,却被踹翻在地。

    此人是圣汉禁军第二十七团毅字营第四阵统兵校尉王坚,他手持两个紫金锤,夹在腋下处,一双铜铃大眼环视四周。他盯着士气低落的士兵,忍不住大骂:“犬夷就在城外,尔等还不速速睁大眼睛盯着,莫非尔等愿意将项上头颅献给贼敌不成?”

    军士们哪敢说话,一个个耷拉着脑袋,心中却颇为不服,土城被异族大军围困了整整十九天,城下的尸体铺了一层又一层,便是再刚强的人,此刻也身心俱疲了,更何况二十七团只是禁军中一个临时扩编的部队,很多人一年前还是乡军或者百姓咧。

    王坚左右环视,却见士兵们依旧无动于衷面如死灰,他强忍住怒气,转身望向远处,三里之外,一片片旗帜迎风招展,一座座营帐连绵不绝,那是以乌桓人为首的异族联军的大营。王坚自然明白士兵坚守的辛苦,更知道他们的压力,毕竟任谁连日看着袍泽战死城上,援军救助无望,心里哪能坦然面对。可王坚更明白,只要稍有疏忽,土城便会被异族攻克,所以他必须对待手下严苛一些。

    “呜——呜——呜——”

    城外二里处,异族联军大营内犀牛角号乍然之间响起,不久之后,营寨中冲出来上万异族士兵。

    王坚大喊:“犬夷攻城,诸士准备接战!信卒,传令报军候大人!”

    “喏!”

    “准备接战了!”

    “接战了!”

    “接战接战……”

    汉军士兵们彼此打着招呼,架起了圆盾和矛枪,有的趁机吃了两口炊饼,就着冷水咽了下去。

    “呜呜呜呜——”

    三尺长的犀牛角号再次发出了低沉而嘹亮的号令声,这是异族进攻的命令,刹那间土城四面城前前成千上万的异族军士杀了上来。他们的军服各异,甚至武器兵刃都不同,仔细看去,就连旌旗上的文字也大不一样。

    正北方敌军主营左右都是身着皮甲身材强壮的乌桓兵,他们是此次异族联军的统领,但数万乌桓精锐却在此时按兵不动,冷着眼监督着各族仆从军的攻城。

    在十九天的围城之战中,盟主乌桓人始终不发一兵,而作为乌桓人的仆从们,包括月氏人、北夷人、龟兹人、鞑塔人、生番人、高昌人等各族仆从军队前仆后继消耗着汉军的精力与生命,土城之下尸血腥臭,不知死了几万多人。

    乌桓统兵元帅,乌桓小王兀立蹋此时正坐在牛车王座之上,一边悠闲地吃着葡萄干,一边冷血地看着仆从军与汉军打个你死我活。

    “呜——呜——呜——”

    在进攻的号角声中,仆从军之一的月氏人扛着长梯,顶着木盾冲向土城,嘴里鬼哭狼嚎地叫喊着,眼中满是决绝与疯狂,他们不知自己这次攻城,还能不能返回故乡的月亮河畔。

    负责西侧城墙防卫是的毅字营,军候丁毅,四十多岁,走起路来长胡子随风飘动,号称军中美髯公。丁毅立即带着弓兵阵队和第二阵队援军登城,王坚忙上前行礼,丁毅点头表示知道了。

    王坚站在丁毅身后,丁毅直接脱了头盔扔给亲兵,冷笑着望向城外,脱口道:“哟呵,这次居然是月氏杂种!他们已经好些日子没有主攻土城了吧,怎么今日有胆子了?话说回来,这些时日才见到他们,怪有些想念的。”

    余人轻笑起来,寒春中,军候丁毅略带卷曲的头发上冒出了腾腾“白雾”,身边的亲将们崇拜地看着军候大人冒着气儿……

    军候丁毅统领毅字营九年,美髯公豹头虎目身材魁梧,身着鱼鳞甲,身披英红大氅,手持锏槊,站在城楼上边宛如战神一般。军士们见到军候大人如此气定神闲,顿时信心十足,一个个紧握腰刀矛枪准备接战。

    信卒上前传报:“大人,犬夷尚有九百步。”

    丁毅又点了点头,一只脚踏在墙垛上,略有一些轻浮,也有一些鄙夷地笑望着远方奔杀而来的月氏人。

    左近校尉罗真蔑笑:“月氏人畸小,攀爬不上。”其他几个校尉也笑了起来,月氏人生活在西域的荒漠绿洲之中,常常同族而婚,哥哥娶妹妹,侄女嫁叔父,为中原汉人所不齿。因同族而婚,生子多天畸,因此月氏人多有以身畸取乐,戏团行走各国。

    行军录事韩忠是个有心人,进言道:“月氏人身残心毒,端地奸诈无比,且他们十日未曾主攻,这次突然由他们主攻,吾等应当更加小心才是。”

    丁毅抬起手来,下令道:“弓阵,长射!”

    “喏!”弓阵校尉领命而去。

    旋即,汉军弓手阵队放下护盾,起身挽弓,从箭壶各色箭矢中抽出一支支长箭搭在弓弦之上,随后箭簇仰角,瞄准了那些奔跑而来的月氏犬夷。丁毅看了看准备射箭的弓卒,皱起了眉头,训斥道:“尔等会用弓否?弓阵的崽子们今天没吃饭吗?给我拉满了!”

    弓阵军士们这才认真起来,随后弓阵校尉下令:“射!”

    “嗖——”

    “嗖——”

    “嗖——”

    一发发箭矢如飞火流星一般射了出去,路上的月氏战士不断倒在地上,有的爬起来继续奔跑,有的直接死在地上。他们不能回头也不敢回头,他们深知若将后背露给汉军,只怕死得更快一些。他们尽量弓着身子,用圆盾遮在头顶,但汉军弓手射技着实精妙,不断有人被射中倒在地上。

    “啊——”

    “姆妈——”

    一个月氏人被射中的大腿,随后打了一个趔趄倒在地上,很快三只箭矢便穿透了他的胸膛。月氏人痛苦地呻吟着,哀嚎,他渴望抓住一个同伴帮助他,救一救他,可没人会停下来,他们跳过他,任由他的喊声渐渐停息。

    敌人的惨叫与呻吟并未让城墙上的汉军有丝毫动摇,别说敌人的死亡,便是身边袍泽的死亡,此时已然引不起他们任何震惊了。

    左右不过是死人,先死后死又何妨?

    汉军的弓兵站得高射的远,但数量稀少,但当异族军队靠近城下时,月氏人的弓箭手开始还击了,双方弓兵开始互射起来,不断有汉军弓兵倒下去。对射了一会儿,虽然双方皆有死伤,但汉军死一个少一个,反倒异族军队死一个补一个,弓阵校尉见状大喊:“弓阵,避箭!”

    “吼!”

    弓兵们忙蹲了下去,将盾牌罩在脑袋上,月氏人也松了一口气,觉得赢了一阵,大声嚎叫起来,更加疯狂的奔跑过来。

    月氏人鬼哭狼嚎,脚踏地面发出隆隆隆的震动,墙垛后躲避箭雨的汉卒之中,张孝武头顶着一块木板坐在地上,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箭矢如同下雨似的不断砸在木板上,他咬紧牙关顶住箭雨。他能听得见箭矢破空之声,听得见同僚袍泽的惨叫之声,更听得见自己重重呼吸的声音,他的心脏跳得极快,几乎要从嗓子眼中跳出来。

    这是张孝武穿越到此的第二战,两日前,张孝武第一次在城墙上抵挡犬夷联军中的鞑塔人攻城,险些被箭矢射杀,好在他运气不错,虽然没有杀一个敌人,却也没有被人所杀。直到今天,他才逐渐适应这个冷酷的世界和这具同名的少年身体。

    作为曾经三十四岁的某市图书馆技术科科长,一个搞系统维护的居然穿越到了一个十八岁少年,他说不出是开心还是郁闷。

    开心在于,任何人都相遇而不可得的重生在他的身上得以实现,可郁闷在于,他现在的身份实在太过卑微,不是贵公子,不是富二代,不是才华横溢的书生,甚至连极品家丁都不是,他是——城外被数万异族大军层层包围,随时准备慷慨赴死——圣汉帝国青龙军团第二十七团毅字营第四阵队的一个普通兵卒。

    “我是不是唯一一个因为垃圾分类而穿越的人呢?”张孝武不禁唏嘘道。

第二章 少年张孝武

    虽同名,却不同年龄,不同身份,甚至不同背景,少年张孝武出身悲惨,出生时母亲难产而死,他也许因为出生太晚头脑混沌,是雍州河间府蕴县马家沟村有名的张憨子。好在张孝武的父亲是一名镖行武师,知道他不聪明,唯恐他受欺负,便从小教他练武,用赚的不多的卖命钱来培养儿子的筋骨。张孝武年幼时便武艺非凡,跟着父亲走了几趟镖,也算是见多识广了,慢慢的傻子的名称没了,却得了个憨郎的绰号。

    三年前,憨郎的父亲押镖时在夷陵上中毒去世,好在同村善良帮衬着他,他也便浑浑噩噩地生活了下来。

    太乾二十八年中秋,蕴县遭遇流寇,县令何寿下英雄帖招募县内各村户轻壮抵御流寇。张孝武被县衙负责招募乡勇的衙役一通忽悠,便拎着父亲遗留下来的斩马刀迷迷糊糊地进了县城,当了一名守城乡勇。

    土匪流寇靠着内应打开蕴县城门,上百贼人杀入城内,所有乡勇顿时一哄而散,便是守军也吓得器械而逃。可憨郎傻乎乎地拎着斩马刀主动冲杀上去,一刀砍死了流寇的前锋大将,那流寇稍微一迟滞,便被张孝武冲入人群大杀四方。他武艺非凡悍不畏死,身上便是被砍了一刀两刀也蛮不在乎,遇到这种亡命之徒,流寇也傻眼了。

    一瞬间前方的流寇被这憨货杀了个七七八八,中间的流寇吓得后退,后面的流寇和中间的流寇撞在一起,顿时士气皆无转头便跑。蕴县守军见状顿时士气大振,反杀回来,一举将流寇赶出了蕴县。

    于是憨郎一夜之间成了蕴县的英雄,县令何寿有意让张孝武做衙役教头,衙头战鸣见何寿重用张孝武,心生嫉妒,便设下圈套害他成了盗窃犯。何寿知张孝武遭人陷害,却对当地士绅联手施压毫无办法,何寿只能判处张孝武流役塞北荒原。

    太乾二十七年秋,塞北荒原鞑塔汗国老可汗毕立乌日图突然病逝,为争夺可汗王位,塞北荒原各部落分裂,在乌桓人的暗中支持下,对反汉的北鞑塔力高图部落统一北鞑塔各部,随后大军南下迅速占领整个塞北荒原,并大肆驱逐屠杀塞北的圣汉百姓。

    圣汉太乾皇帝苦心经营了二十年的塞北攻略旋即遭到破坏,号称塞北小江南的鸦金粮仓被占。

    消息传到龙都,太乾帝盛怒,任太子轩辕子循为征夷大将军,以兵部侍郎顾雍为军师,以陈武候镇北将军李存义为副帅,率领禁军青龙军团(禁军第一团、第二团、第三团、第四团、第五团、第六团、第二十五团、第二十六团、第二十七团)统兵十六万,民夫六万,总计二十二万大军北伐无信。

    所谓北伐无信,在于十五年前圣汉帝国与鞑塔汗国达成了一份哈啦(兄弟)约定,鞑塔汗国允许圣汉帝国在佳澜河南岸修建五座城池,并允许中原百姓居住在此,南部百姓逐渐接受中原文明。此举解决了中原百姓人多地少的难题,也让鞑塔汗国从此真正意义上有了税收,而无需四处抢掠。

    可这份对双方都友好的约定,被新可汗力高图悍然撕毁了。

    太乾二十八年六月,青龙军团过两狼关,后势如破竹,至十月末已夺回佳澜河南岸全部城池。力高图不得不乞和拖延,遭轩辕子循拒绝。

    轩辕子循欲立南鞑塔部落众之一的首领海勒今为新汗,故此继续率军北伐。然而十一月时塞北暴雪凶猛袭来,汉军低估了塞北的寒冷,死伤惨重,不得不暂停了北伐,于是两军开始对峙。力高图趁机向西部的乌桓帝国求援,以割让西梁海为代价恳请乌桓援助。

    随后,乌桓帝国以圣汉暴虐欲灭绝各族为借口,向各藩国与仆从国征辟四十万大军,又在从本国征辟二十万大军,以六十万大军东征圣汉“暴汉”。但由于冬季与补给的问题,双方只能在佳澜河两岸对峙,兵逼金城与鸦山大营。

    憨郎与其他流役犯人被押送到塞北之后便被征辟为役卒,负责为青龙军团运送粮草辎重。塞北冬季寒苦,役卒多有冻死冻伤者,饶是精壮如牛的张孝武也抵不住北方的寒冷,生了一场大病之后,他被带到了木城修养。张孝武病情刚好,木城便被异族大军围困得水泄不通,张孝武也被征辟为兵卒。

    七天前,憨郎守城时大杀四方,一把腰刀砍死四个高昌士兵,救了伍长邵子夫两次,却因杀得兴起跳到墙垛上,不慎从四丈高的城墙上掉了下去,昏迷了一天一夜才醒来。

    虽然憨郎倒霉,可穿越者又何尝不是呢?

    因小区实行垃圾分类,应酬晚归的张孝武不得不拎着两袋垃圾,穿过整个小区去垃圾站倒垃圾。偏巧垃圾站旁边的高层里,有个缺德鬼懒得下楼,又是一个资深NBA火贱球迷,觉得自己的投篮堪比哈登,于是从厕所窗子向垃圾站一扔,被风一吹,便直接砸中了他。

    那缺德鬼转身坐在电脑前,在火箭吧里敲击写下:“中国男篮报应不爽,我火大杀四方,郭综艺你学着点,锦州队多学学金州武术队,打不赢可以干嘛!”但随后,此人被警车带走……

    穿越之后,张孝武因为两辈子记忆撞在一起,浑浑噩噩地度过了两天终于清醒过来,但他依旧装了几天糊涂来适应了新的身体和新的世界。

    倒是邵子夫认为是因为自己才导致小武受伤,始终悉心照料这个小兄弟,甚至怕他变成傻子,还特地不知从哪淘来一本《圣汉英雄志》给他来读。

    《圣汉英雄志》是讲述圣汉帝国初立时十三位英雄追随圣太祖轩辕无疆开创三百年圣汉帝国的民间小说,尽管这本小说是为了拍圣太祖马屁,可张孝武只能靠着这本马屁书来熟悉这个世界,尤其是这本小说居然有三分之一在讲地理知识,让他多少了解了帝国的地形地貌。

    圣汉帝国首都龙都城是当今世界最大的城市,帝国由十五州郡组成,分别是司州、并州、徐州、扬州、幽州、代州、牧州、益州、珲州、江州、寿州、杭州、永州、岳州。帝国东临大海,西有万里黄沙,南有十万大山,北有全长为一千八百里的东西叶赫山作为天然长城抵御北方游牧民族。在东西叶赫山中间便是天下第一关两狼关,此处是北方游牧民族进入中原的唯一入口,自古素有有得两狼关者得天下的说法。

    木城所在,便坐落在两狼关外塞北荒原的东部,比邻佳澜河,是荒原东北地区唯一一座城池,土城正北三百里是北夷国,正东两百里是靺鞨人的黑森林,土城向南一百里是死海沙漠,穿过死海沙漠便是东叶赫山山脉,沿着东叶赫山一直走到海边则是龙门关,沿着西叶赫山向西一直走便是玉门关。

    张孝武其实很快适应了年轻的身体和现在的身份,现在的他,只需要考虑一件事:杀死敌人,活下去。

    人的头脑一旦简单了,生活也变得轻松了,在一个不用对上司虚与委蛇,不用与同事勾心斗角,不用被整个世界催婚的世界,他还是很庆幸的。但高兴持续了三日,他便被赶到城头上,抵御来犯的异族大军了。就在今天早上,月氏人尚未攻城时,张孝武还在翻看着一本破旧不堪的旧书。

    “也许我天生就属于战场,一个生擒奥巴驴活捉特不靠谱,脚踩菜菜子,拳打安倍小三的英雄。”张孝武自嘲道。

    “你小子说啥?”伍长邵子夫蹲在张孝武身边的地上,扯着破锣嗓子问。

第三章 守城第十九日 1

    伍长邵子夫的伍队换了两波手下了,追随他才不到十天的张孝武反倒他身边时间最久的人。张孝武失足从城墙上跌落,疯了几日才恢复了一些,他担心这小子脑子没好过来。尤其是张孝武时不时地自言自语,这让什长冯斌和伍长邵子夫都很是担忧,冯斌特地让邵子夫多注意一点儿这小子,这小子身强力壮武艺精湛是个好苗子,虽然是役卒出身,可若是将他练成了,身边又多了一个可以信赖的勇士。

    头上箭矢叮叮当当不断射在盾牌上,张孝武觉得像是下雨声,他大声问:“伍长,我们就这么等着他们射完箭吗?”

    邵子夫戏谑道:“废话!莫非你要站起来当箭靶子?”他没有戴头盔,头上裹着灰布,因为几日前被一发流矢擦着头皮掠过,这几日皮肉还未长好,戴上头盔反而会压得流血。再说天气寒冷,万一戴上去黏在头皮上摘不下来,那可就热闹了,几日之前有个兵士便是如此,最后有人出了个馊主意,向头盔撒尿才摘了下来——那小子两日前死了。

    张孝武伸出两根手指,嬉笑道:“我听说,犬夷每隔两日攻一次城,居然成了惯例。”(犬夷是中原王朝百姓对异族的蔑称)

    邵子夫大笑:“犬夷愚蠢,不自量力,太浮躁,浮躁!”而后却长吁道:“可他们又无穷无尽,怕没有百万也有十万了。”

    张孝武道:“城下尸首少说有两三万。”

    邵子夫道:“都是生番、鞑塔、月氏这些仆从国人,你看乌桓人,一个都没死。”

    “弓阵撤后!”远处,军候丁毅盯着着敌军的与城墙的距离,敌军开始竖梯子准备攀爬城墙了,他旌旗一挥下令道:“长矛准备接战!”

    “长矛!”

    “长矛!”

    “准备接战!”

    “起身起身,犬夷杀到城下了!”

    校尉王坚一面督促呼喊一面走过去将士兵一个个踢起,汉军将士们便拿起兵刃准备应敌,邵子夫看了一眼张孝武,恰逢张孝武也抬起头来,笑问:“能战否?”

    “早死早投胎,免得受折磨!”张孝武抬起头,明亮的眼睛绽放出闪烁的光芒,刹那间身体释放出一股凌厉无匹的杀气来。

    邵子夫被他身上的杀气激得愣了片刻,才点了点头,道:“月氏人,好打。”

    张孝武起身抖擞了精神,扶着墙垛向外看去,只看到三里之外近万顶白色帐篷耸立包围着土城,城外炊烟袅袅,围城的敌人当真无穷无尽壮观不已。若是在前世,他上哪里能看到如此波澜壮阔的攻城战,也许只有在电影中能看到这样的镜头,可当下这种境况却发生在自己身边,的确让他感觉不可思议。

    “嗖——嗖——嗖——”

    突然,靠近土城的月氏人突然再次向城内抛射箭矢,千百发箭矢如疾风一般奔向城墙,与此同时,身着白色长袍手持圆盾弯刀的月氏士兵高喊着嚎叫着,踩着地上的尸体,登上了攻城梯,杀上土城城墙。

    “嗖——”

    张孝武一个闪身,眼看到一支利箭飞来,他全神贯注,只觉得这利剑越飞越慢,仿佛伸手可探。于是他毫不犹豫一把抓住,只觉得手心一烫,那利剑在他手心中向前摩擦了半尺才看看停下,箭簇距离他眼睛只有一指不到。

    周人目瞪口呆见到他徒手抓住飞矢,许久才忍不住叫起好来,

    却猛地一把抓住了一支箭矢,引得周遭其他士卒一阵叫好声。张孝武却一阵力竭似的虚脱,手掌疼痛不已,仔细看来居然被箭羽破开了几条口子。

    邵子夫一把将她拉回来摔在地上,担心道:“憨货,不要命了?”

    张孝武却对刚才的感觉格外兴奋,他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自己会对动态捕捉的能力堪比苍蝇、蚊子,莫非因为穿越导致身体发生某些变异?还是因为自己是穿越者,有什么系统?于是他心中默念各种乱七八糟系统,然而却只看到周边的士兵因为抵挡不住箭雨而倒在地上,最后无奈地叹了口气,心中大骂没什么鸟系统,只有一个自己被孤零零扔在这埋骨之地。

    上百月氏兵卒趁着汉军将士躲避之时,将长梯搭在城墙上,头顶着圆盾便开始攀爬梯子。城墙上的汉军将士们立即拿起了长矛,张孝武也放下朴刀拿着长矛,等待都头命令。

    箭雨稍弱,都尉陈台立即高喊:“杀——杀——杀——”

    “杀!”

    汉军将士们扔下盾牌,起身杀敌,将一块块沙包砸了下去,直砸得月氏人哭爹喊娘,少倾,一两百月氏人被沙包砸死。随后汉军将士们又将近千一丈长的矛枪竖起在城墙之上,见到那寒光粼粼的排排矛尖,直吓得月氏人浑身一颤。

    “呜呜呜——”

    趁着这个空隙,汉军士兵们拿起长矛刺向了梯子上的月氏犬夷兵。

    “啊!”

    “啊啦!啊啦!”

    “姆妈——”

    一排排的月氏士兵惨叫着掉了下去,有的直接摔死在城下,有的却是被长矛捅死砸向了袍泽战友。这是一场屠杀,**裸的屠杀,半空之中的月氏士兵根本避无可避,他们只能在临死之前抓住汉军的长矛,试图用自己的生命换来对方矛枪,但他们的遗愿落空了,汉军士兵们快速抽回矛枪,随后刺向下一个攀爬的敌军。

    张孝武身高臂长居高临下,看准了一个白袍月氏士兵的腰腹,趁着他举刀抵挡别人的时候,一矛刺了下去。

    “噗呲!”

    那高鼻深目碧眼的月氏战士惨叫一声,很快眼神涣散起来,手中的刀盾也掉了下去。张孝武右手一挑,月氏战士从梯子上摔了下去,砸在人群之中。

    另一个月氏人趁机爬上来,在躲避长矛的时候忽然拉住了袍泽李向的矛尖,拼命地拉扯。

    感觉到自己即将被拽下城墙,李向忍不住慌张起来,握紧了长矛惊叫道:“伍长,他抓住我的兵刃了!他抓住我的兵刃了!”

    那月氏人听见尖叫越发用力拉扯,李向也浑身颤抖奋力向上拉扯,但月氏人用自己的身体重量拉拽,李向自然抵不住他的力气,一个不小心,李向居然被猛地拉出城墙。

    “啊——”

    张孝武忽然扔掉武器,一把抱住李向的腰,奋力拉拽的同时大声呵斥:“放手啊蠢货!死握着兵刃作甚?放开长矛!”

    “喏!”

    李向吓得不知所措,却被一嗓子喊醒了,立即松开长矛,那月氏人顿时掉了下去,直至被长矛刺穿了胸膛,哀嚎着呼喊着,很快被其他月氏人踩在脚下死了。

    李向却吓得一屁股坐在城头,头脑中一片空白,而张孝武打得兴起,再次跨坐在墙垛上,将长矛当做刀斧,朝着爬梯子的月氏人的头上一个个地砸下去。他手劲非常大,矛尖锋利,几个迎头上来的月氏人不是被砸中脑袋便是被砸中胳膊肩膀掉了下去。

    连着砸了七八十下,张孝武一阵力脱,居然被一个月氏士兵抓住了他的矛尖,他毫不犹豫地松开长矛,以免被拖拽下去。此时感到身后被人拉住,随后一根长矛从身旁刺了下去,挡住了随后杀来的敌人。

    张孝武转头一看,是伍长邵子夫出手帮他,但邵子夫一言不发,继续冷静地杀敌。

    赤手空拳的张孝武只好在城上搬起一个沙袋,朝着城外梯子上月氏人砸了下去。这沙袋足足十斤重,威力不比石头差多少。沙袋将梯子上的四个月氏士兵砸落在地,月氏人团成一团呻吟惨叫不已。

第四章 守城第十九日 2

    张孝武在地上捡起一把不知道是谁的腰刀,刀身有几个卡口,眼看着快要断裂了,但除了这把破刀,周边真没有其他武器了。他连忙护在邵子夫身边,又见一支飞矢直射伍长,与先前的感觉一样,那飞矢似乎越来越慢,张孝武迅速一刀,将飞矢荡飞。

    “叮——”

    邵子夫吃了一惊,险些就此丧命,却看到张孝武反而脚下一软坐在地上,他忙大喊:“小武,你没事吧?你中箭了?”

    张孝武这次真正的感觉到似乎自己的力气一瞬间被抽走一般,但很快恢复了状态,一跃而起道:“杀敌!爷们还没死!”说着话,搬起一个沙袋砸了下去,又将一梯子的月氏人砸翻在地,几个月氏人躺在别人尸首之上哀嚎痛叫。

    张孝武全然不觉其他,肾上腺急速分泌的激素让他全身无比兴奋,甚至他感觉到自己血液沸腾。月氏人在城下嚎叫,他瞪大眼睛对着他们怒吼:“杀!杀!杀!”刹那间,周边汉军气势大盛,月氏人被吓得甚至转身逃走。

    “弓阵重新上前!”指挥官军候丁毅发现敌军异动,立即大声呼喊指挥道。

    几个疲乏的兵卒趁机后撤休息,也给弓手留下射箭空间,邵子夫拉着张孝武后退两步坐在地上。张孝武却发现自己浑身散了架子一般疼,李向忙上前递过来一囊水,讨好地笑着,却不知说什么。张孝武抹了抹嘴巴,与李向点点头算作回应,拔下水囊塞子一饮而尽,这才长长舒了一口气,浑身重新有了力量。

    “你常杀人?”

    “我不是长沙人。”

    “我明白,你不常杀人。”

    张孝武忽然说:“我只能说我是汉人。”

    “额……我也是。”李向挠了挠头道。

    俩人莫名其妙地对了话,然后纷纷寻找盾牌抵在头顶,避免敌人弓箭流矢射来。

    “散射!”指挥官军候丁毅站在鼓楼见状高呼起来,一排排弓兵重新冲了上来,再次对着城下的月氏人射去。

    “嗖嗖嗖……”

    “嗖嗖嗖……”

    汉军弓手射速极快,他们嘴里衔着一把箭矢,几乎不怎么瞄准,对着城下敌人便射去,几乎一个呼吸之间,上百月氏士兵便倒在地上。

    月氏人本便士气皆无,身边的战友突然被箭矢射翻倒在地上,陡然之间再被汉军弓手射杀,顿时士气皆无。一个月氏将军左右看了看,土城之下散落在上千尸体,几乎全都是月氏人的尸首,顿时吓得转身逃回大营。见将军逃走,其他月氏士兵也纷纷转头便跑,一刹那月氏人的士气全没了。

    “呜呜呜——”

    此时,敌营突然响起了后撤的号角声,月氏人更是逃得快了,一个个恨不得生了七八个脚。汉军弓兵更是高兴,瞄准了他们的后背射去,直将自己的箭矢射尽,这才起身回去。

    军候丁毅见状骂道:“弓阵的混账崽子!不知道箭矢宝贵吗?夜不收冒着性命给你们捡回箭矢,你们就这么浪费?混账东西!”

    弓阵校尉也连声阻止浪费,并带领弓阵军士开始收集敌军射入城中的箭矢,步卒们也帮着收集。

    敌人撤走了,众士卒们再一次守住了圣汉帝国在两狼关外,塞北荒原上仅有的三座城池之一土城,护住了城内的百姓们。

    “各阵校尉和都尉立即清点伤亡!军士原地休息!”丁毅撕扯着嗓子大吼道,兵卒们得令之后顿时浑身一软,仿佛力气被抽空一样,一个个彼此依靠着瘫坐在地上,也不顾地面上的冰冷,似乎地面上冷不冷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大家今天都活下来了。土城之战到此时,所有人皆精疲力竭,敌人如潮水一般一波一波地杀来,他们只能绝望地抵挡,以期待援军能够早日到来。

    “援军何日能抵达土城?”

    不止一个人,不止一次地相互询问,没有人能给出答案,可援军的消息,却也是圣汉禁军青龙军团第二十七团上下一万多人和土城两万百姓唯一的生存信念。他们坚信太子不会放弃土城,他们相信汉军不会放弃救援袍泽战友,他们已经坚持了十九日,纵然城内缺少军械与粮草,他们依旧在苦苦坚持。

    士卒们疲惫地颓坐在地上,喝着冷水,享受着片刻的宁静,但很快被城下呻痛叫喊的月氏伤兵们吵烦了。一些人回到城垛上,搬起沙袋砸过去,远一些的月氏伤兵们则攀爬者想要回到军营,有些人爬到一半便流干了血死了。一些月氏人骑着马冲上来想要救走了伤兵。城墙上的汉军弓兵们对准战马射去,那些战马受惊逃走,引得城上汉军大笑不已,弓兵却未没有射死更多战马而懊悔不已。

    “行不行啊,射中了晚上有马肉。”张孝武在一个弓兵身旁抱怨道。

    “你行你来?”

    “给我,看我的。”

    张孝武接过来弓,张弓搭箭,只听到啪嗒一声,弓被他拉断了。张孝武张大嘴巴,将断弓递给他,那弓兵哭笑不得,在地上重新捡了一个长弓,说:“你这力量,这弓不适合你,你是我从军这么久见到第一个拉断弓的人。”

    张孝武挠着后脑勺很不好意思,那弓兵摆摆手道:“没事,这把弓也不是我的,是别人的,死人的。”

    邵子夫在远处大声招呼:“都休息,休息,省着点力气。不是我说你们,草率,太草率!”

    张孝武走了回来,李向心中困惑,便凑过去问:“小武,将军为何不下令射杀城下犬夷伤兵?”

    邵子夫听到了,侧身道:“废话恁多,小心性命!”

    李向笑容可掬,低下头不敢说话。

    张孝武想了想解释道:“射杀伤兵是替他们自己解决了麻烦,若放伤兵回去,他们须得救治不说,浪费了粮草医药,还打击了犬夷人的士气。再者,眼看着自己部族不断惨死受伤,那乌桓人却按兵不动近,天知道他们会不会内讧?只怕犬夷各族私下里早就吵开了天,都察觉到乌桓人在借刀杀人,借我们的手杀死其他部族。”

    邵子夫点了点头深表同意,他望了望城外,长呼一口气,才说道:“今天他们不会杀来了,大家放心。”

    “喏!”张孝武和李向等四个士兵回应后再次席地而坐,张孝武和李向背靠着背,李向低声道:“谢了,小武。”

    “叫哥。”

    “你还比我小两岁。”

    “我兵龄比你长。”张孝武得意洋洋,“知不知道尊重前辈?”

    李向无奈:“喏,张小哥。”

    “哥就是哥,加什么小。叫大哥。”

    “张大哥。”被老兵欺负,李向只能委屈妥协。

    张孝武哈哈一笑,转身搂着李向肩膀道:“这才对,以后张哥我罩着你。”

    李向奇道:“何为——罩着?”

    “护着,护着!”张孝武不小心露出另一个世界口头禅,忙改口。

    李向嚷嚷道:“谁要你护着!”见张孝武瞪他威胁,又不敢说话了,忙拿着磨刀石打磨自己的腰刀。

    邵子夫这次又受了些轻伤,头上的伤口也裂开了,流出的血凝在耳朵上,张孝武替他包扎了一下,问他没事吧。邵子夫苦笑说自己的胳膊被月氏人的兵刃砸了,虽然尚未流血,这会儿却开始疼了,便找军医看了看。

    军医言骨头并无大碍,应该是实肉受了伤,便给他一块药膏让他涂抹几日。邵子夫说我不知能活几日,怕是伤处没好人就没了,被军医说你三天两头受伤,死不了,邵子夫还想要点什么,被军医给骂走。

第五章 守城第十九日 3

    邵子夫手里撰着药膏大摇大摆地回到城墙,一路上许多人都看到了这个满头鲜血的伍长,忍不住心说这家伙命硬,这样都不死。回到墙窝,邵子夫见张孝武和其他几人勾肩搭背好不热闹,气不打一处来,走来踢了踢他,道:“让个位置给我!”

    “喏!伍长大老爷!”张孝武笑着扭了扭屁股,半寸没让,邵子夫佯踢了他一脚,一屁股坐在一旁,张孝武被挤到一旁,龇牙咧嘴,又关心问:“伍长,你伤咋样了?断了,还是残了?其实胳膊伤哪样都无所谓,别伤到小鸟就行,否则看着美女空流泪……”

    “滚蛋!”邵子夫笑骂,反倒心情舒服了许多,又道:“你这小兔崽子,毛都没长齐,居然编排起我了。不过是被犬夷的矛枪砸了一下小臂,无碍,某壮硕得很。”

    张孝武拆台道:“哟嘿,无碍你还拿药膏?壮硕你倒是舞舞手臂啊。”

    邵子夫道:“我是伍长你是伍长,没大没小。”

    张孝武笑道:“你是伍长,当然你是伍长,你要是再活几天可能还是什长,活得更久就成了都尉,校尉,军候,甚至将军,你说是不是?”

    “是你个大头鬼!”邵子夫翻身寻了个舒服的姿势一躺,道:“小武,你入伍以前杀过人吗?我看你杀人很顺手嘛。”

    张孝武一本正经道:“没有,我可是善人,算命的说我是十世善人转世,今日当享受大富贵。”

    邵子夫好笑道:“你这鸟人也算善良?”

    “自然是善人,你不信?仔细看我的脸,是不是写着善人两个大字?”张孝武干笑道。前世他倒是杀过乌龟,还是因为喂得太饱把家里的乌龟给撑死了。

    “我呸!”邵子夫道。

    张孝武嘿嘿一笑向后一躺,靠在木盾之上,他摘掉头盔,看着万里晴空发呆,风吹过脸颊,略有些冷。他以前是以前是半个书呆子,穿越到一个憨货身上之后,可能负负得正脑子里忽然清醒了许多,也悟到了很多从前不曾想过的事。例如,他为什么在单位中会得到提拔,那是因为单位里馆长派系和书记派系争权,为了不让对方得利相互拆台,反倒让他这个外地大学生做了科长。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做人应该投机取巧,或者——运气好。”张孝武自言自语道。

    “你说甚?”邵子夫问,一把抢过张孝武的水囊,仰口痛饮,却倒不出来,水壶空了。他暗叫一声倒霉直接扔给李向,命令道:“李小郎,速速去灌囊水回来——这水囊比水都沉实,下次换个轻便的来。”

    “喏。”李向看了看张孝武,意思是怎么不叫他灌水,但见两人又说笑起来,心中暗叹了一口气,小武有伍长做靠山,事事都欺负自己,自己是能屁颠屁颠去灌水了。

    张孝武一边笑一边比划道:“其实,这水囊是一柄武器,学名羊囊槌,作战时没了刀剑兵刃,咱们便可以挥舞水囊砸死犬夷。”

    “胡说八道,我信你的鬼!”邵子夫知道他在胡扯,忍不住笑了起来,身体一抽一抽的像中了邪。他很喜欢这个小伙子的态度,更喜欢的却是他的运气。

    这小子运气真不错,围城十九日,除了几日前坠落城墙,身上几乎没有任何多余伤口,飞矢都绕着他走。自然,也不排除这小子武功高强,邵子夫见过这张小郎杀敌,一招一式毫不拖泥带水,若非从小训练,寻常人没这本事。他又见张孝武从怀里掏出一块脏兮兮的布头,擦拭脸上的血迹,便问:“伤了?你居然受伤了?稀奇啊,来,庆祝一下。”

    “不好意思,让你失望了,我脸上是月氏人的血,不是我的。”张孝武擦了下脸,没擦下去血迹,反而刮得脸颊生疼,疼得他龇牙咧嘴。

    邵子夫忽然一拍额头道:“刚才你至少杀了八个犬夷吧,等我上报之后,少不得你的大功一件。”

    “你一惊一乍的吓死个人。”张孝武回忆杀人时心里有点恶心,当时他的注意力放在杀敌上,事后也不想回忆杀人瞬间的一切。他慢慢打理衣甲,圣汉禁军兵卒军服为藏青底衣与赫黄皮甲,由于出兵塞北荒原,每人又发放了一套棉服,穿在身上不甚舒适,时不时还有虱子爬出。他现在就觉得有虫子在皮肤上动,挠了挠,内心很是无奈,一个堂堂的现代人居然又得过这种邋遢的日子,也许他上辈子犯了什么大错,老天爷先让他被高空坠物砸死,再让他当兵打仗——也许被杀死,人生得死两回。

    “我上辈子究竟干了什么?”张孝武纳闷地想着,“是拳打南山敬老院,脚踢北海幼儿园,踢瞎子骂哑巴,扒人家老太太裤衩子?我就活该这么倒霉?”

    “想什么呢?”邵子夫用另一只没受伤的胳膊肘推了推他,张孝武才回过神,叹气道:“我现在只想突围逃出土城,便是现在升我做了校尉又能如何?这就像是咱们掉进了百米深坑,深坑里全都是金银珠宝,你说金银珠宝好不好?好,自然是好的,可在百米深坑里出不去,要这些珠宝有何用?要我说,与其升我做校尉,倒不如赏赐我一个女人呢。”

    周遭其他人哄笑起来,向邵子夫起哄道:“这就看你伍长的本事了,看他能不能给你骗个新娘子回来。”

    邵子夫气得他踹了过去一脚,笑骂道:“做你的春秋大梦吧,你还要女人,你还做校尉?浮躁,太浮躁!你做校尉我还做军候咧!”

    张孝武道:“就算你做了军候,可困死在这儿,和小卒有何区别?”

    邵子夫想了一会儿,坚定地说:“我相信太子爷一定会派来援军!他还能坐视上万大军全军覆没?”

    “太子爷——呵呵——算了吧。”张孝武撇嘴不屑,伸了伸懒腰,起身揉了揉屁股,坐得太久,屁股被地面的石头硌得生疼。太子爷第一次领军挂帅,战争让他打成这个样子,堪比纸上谈兵的赵括,张孝武蹲下来说:“与其等着他派军队来救,倒不如咱们自己想办法突出重围,总比将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强得多。”

    邵子夫问:“你小子有办法了?”

    张孝武摊手晒笑:“我要是有办法,早就逃走了。”

    邵子夫瞪了他一眼,心说那你废什么话。

    不一会儿李向带着几个水囊来,大家轮流喝了水,张孝武这才又站了起来,望着城外荒漠中的敌军营帐和远处的落日,又叹了一口气。邵子夫也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两人沉默许久,看着太阳渐渐落下,看着天上飞过一群雀鸟。

    张孝武忽然转身说:“伍长,左右无事,聊聊啊?”

    “聊你爷翁聊,不聊了!浮躁!”邵子夫一眼瞪回去,“等校尉令,晚上回去睡个好觉。”

    张孝武舔着脸嘿嘿一笑,自言自语地说:“犬夷都围了我们十九天了,伍长,你猜他们到底要干什么?”

    “我不过是个伍长,认识的字也不过一千,你问我,我又问谁。”邵子夫道。

    “围魏救赵。”张孝武故作深沉一笑道。

    邵子夫忙问:“围魏救赵是什么,如何办法?”其他人也围了过来,伸长脖子等着他的解答,大家都想知道这种坚守到底要守到什么时候,围城已经十九天了,每日看着袍泽战死,也许下一个就是自己,谁都受不了这种煎熬了。

第六章 守城第十九日 4

    张孝武左右看了看其他士卒,当真闲着也是闲着,便逗闷子说:“这都是我自己的猜想,对与不对你们就当听个乐呵吧。伍长你看……”他蹲在地上,从漏洞的沙袋里拿出沙子,摆成了几个小沙堆,指着沙堆继续说:“咱们汉军原本在塞北荒原有五个城池,分别是金城、木城、水城、火城和土城,两狼关外就是木城,也是青龙军辎重所在,而十二万青龙大军集结在鸦山金城前线,至于咱们土城呢?则孤悬在塞北荒原东部,留之无用弃之可惜。咱们二十七团之所以留在这里,完全是因为咱们是圣汉帝国的禁军,金木水火土五城被犬夷占了水城和火城,为了圣汉帝国伟大的面子,为了帝国的荣耀,为了中原王朝的颜面,不得不派一些人留守土城——也就是我们二十七团这些大傻子了。”

    邵子夫道:“我们是大傻子?”更多的人围了过来,连什长冯彬也蹲在一旁乐呵呵地听他胡说八道。

    张孝武笑了笑没有回答,继续说:“塞北之战,乌桓帝国横插一杠,无非是想杀入中原,入中原就必须攻克两狼关,那两狼关修建二百余年,城坚墙高,岂能如此容易攻克,乌桓人又不傻。所以我猜想,他们一座一座城池地攻打,便是让我们圣汉大军不断调兵进入草原,在野战之中杀伤我汉军有生力量。”

    “什么是有生力量,啥意思?”一个士兵问,其他人也大惑不解。

    “你可以理解为男丁,就是不断地杀死我们汉人男丁,让我圣汉日后无男丁矣。”张孝武摇头晃脑掉书袋道。

    “果然是犬夷,实在太歹毒了。”众人大骂。

    张孝武又道:“另外,我猜想乌桓人让犬夷各族人轮番攻城,一方面消耗我土城兵士,另一方面借我们的手干掉各仆从国男丁。那些人不过是他们的走狗罢了,可若是走狗比主子人多,主子也怕他们反咬一口……”

    邵子夫瞪着眼盯着张孝武看,问:“小武,你……这些都是你从哪学来的?你阿爷不是个镖师吗?我觉得你比将军知道的都多。”

    张孝武神秘一笑,捋着不存在的胡子,故作高深状态。

    “小君郎,你阿爷不会是隐世的大将军吧?”有士卒打趣道。

    “屁咧!小武阿爷若是大将军,那小武不就成了世子了嘛。”

    “我觉得小武也可能是世子,你看人家长得就好生俊朗,若是在龙都,少不得又多少老娘们愿意花钱看他。”

    张孝武一脚踹过去,将那编排自己的士卒踢到一边,满嘴胡诌八咧道:“我若是世子,必定把你们这群倒霉催的全都砍头了,一个个身上带着霉神,跟着你们吃不饱睡不好。不过呢,我有一个师傅,他住在山上,武艺高强身怀绝技,且懂兵法知百事!我就是他的关门弟子!”张孝武故作神秘,吊足了大家的胃口,“想当年我八岁之时,他见到我后立即双膝跪地双手高举呼喊,小郎君,我见你天资聪慧,端地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大才,不若如我收你为徒如何?我见他仙风道骨器宇轩昂,便知道他是个大能!于是便勉为其难做了他的徒弟!谁让他可怜巴巴地求着我,你说一个孤寡老人,如此哀求,我又能增拒绝。”

    周遭人气得够呛,心说你这家伙看不出来怎么特别,没想到却被那仙人相中了,老天真不长眼睛。

    “快说,快说,后面的故事呢?”邵子夫追问道,其他人也忙说:“对啊,这老人是谁?有何本事?”

    周遭听故事的人越来越多,居然将他围了起来,纷纷对这个老掉牙的故事极有兴趣。如今这个单调到扯一嗓子随便乱吼都能被当做乐曲的年代中,张孝武如此清奇的故事顿时吸引住了大家,一个个伸长脖子,很像放哨的非洲细尾獴。

    张孝武忍不住噗嗤一声乐了出来,众人急了,让他继续说,他这才清了清嗓子继续胡扯道:“我那师傅叫做逍遥子,一辈子逍遥快活不愿意受到世间杂事束缚,只愿游戏人间,到老了发现自己没有一个正经的徒弟能继承他的一身学识,于是便看到骨骼清奇天资聪慧的我。他问我跟他学习什么,他说他有八项天下绝技,却只能传我一项。诸位,可知这八项绝技分别是什么?”

    “不知,愿闻其详!”众人瞪着眼睛忙问。

    张孝武清清嗓子,一拍大腿,像个说单口相声似的说道:“诸位客观,你们可知这八项绝技分别是:诗、书、酒、医、棋、谋、略、武!第一项绝技是诗,所谓诗,自然是写诗之才。诸位,可听过诗仙李白诗圣杜甫,那些人都是一等一的千古风流人物,师傅说我若是学了他的诗才,以后少不得又是一个李白一样的诗仙,自然也是一个文坛风流人物,以后出入龙都城,少不得各大花魁宽衣解带恳请留下佳作。这第二项绝技书,自然是作文科考的词赋能力,师傅说我学了这项绝技,将来金榜题名三甲之列,马踏龙都百千花,金冠御赐尽繁华。第三项绝技是酒,诸位可不要小看了这酒技,所谓酒技其实是造酒的绝技,我师父极会酿酒,他酿酒技艺天下第一,便是皇宫里的宫廷玉液酒,其味远不及我师傅酿的十之一。第四个绝技自然是能活死人生骨肉的医术,学了他的医术,我会成为天下第一名医。第五个绝技棋术了,若是学了,必成天下第一棋士圣手,你们也知道当今圣上最是喜欢下棋,我那时候若是跟师傅学了下棋,如今也不会跟你们这些杂毛们在这儿拿刀扛矛杀犬夷了。”

    “谁让你这个不学,那个不学来着,你这小子是蠢还是笨?你到底学了什么?”有人在一旁追问道。

    “对啊,你到底学了什么?另外三项绝技又是什么?”

    张孝武呲牙道:“还听不听了?怎么编排起我来了?”

    “你继续说,你继续讲。”邵子夫踢了那多嘴的人一脚,笑道。

    张孝武一个起身,挎马扬刀,大咧咧地说道:“这第六项技艺是谋术,所谓谋术可不是什么阴谋心计,而是宰相之才,上可为圣上谋断天下,下可为百姓伸冤清明。那第七项绝技是略术,便是将帅之才,如何统领千军万马纵横天下。诸位,若是学了略术,尔等——算了,尔等也听不懂,一群土老帽。”

    几个兵卒气道:“嘿,你这黄牙小子,编排起我们了。”

    张孝武继续嬉笑道:“喏,最后一项绝技乃是武术,我师父说我若是跟他学武,以后便是天下第一高手,什么龙都十大高手,便是加在一起也不是我的对手。诸位,诸位,诸位!你们猜一下哈,我最后选择了那一项绝技学习?你们若是选择,会选什么?”

    “哪一项?”

    “对呀,哪一项?”

    “要是我选,肯定学习写文章本事,以后考个状元,再不济咱中个进士及地——”

    “你可拉倒吧,到现在认字不过十几个,你能写明白自己的名字再说吧。”

    “诶诶诶,要是我选,我肯定选择武术,成为天下第一高手,来无影去无踪,想杀谁就杀谁才痛快。见到江洋大盗,见到狗官污吏,我先杀他一个血流成河。”

    “小武,你选了什么?你该不会选择做将军吧?”

    “我一直觉得小武是个将军之才。”

    “对啊,小武肯定比太子爷强。”

    “是个人都比太子爷强!”

    “嘘——慎言!”

    “慎个屁言!太子爷要是行,咱们团能困在土城吗?”

    邵子夫道:“都别吵,都别吵,咱们听听小武选了什么。”

第七章 夜不收 1

    张孝武见众人注意力都集中在他身上,一个个瞪着眼睛盯着他,露出向往的神色,这才忍不住说笑道:“古来圣贤多寂寞,唯有酒者留其名,所以我选择——酿酒,以后还了乡,都来我家酒肆饮酒?”

    “咦——”

    众人一阵鄙夷,心说抱着天下第一的师傅,居然学酿酒这等不入流的技艺,你这小子可真不知好歹。

    张孝武忽然大笑道:“你们真信这个故事了?真以为有这样的天下第一人?哈哈哈哈,一群土包子——”众人好一阵才反应过来,原来这小子是耍自己玩的,顿时气得上前好顿收拾,城墙上兵士们倒是欢乐了许多。

    校尉王坚拎着两个紫金锤正在大口大口喘着气,听到远处士兵的笑声与打闹,微微一笑。都尉陈台上前道:“校尉大人,这十日的军粮发下来了。”

    王坚用眼神制止了他,陈台反应过来,王坚指着远处那位身材高大的军士问:“此子何人?”

    “雍州河间府蕴县马家沟人,姓张名孝武,原本是蕴县一游侠,家传武艺,杀了不少犬夷。”陈台道,“我本打算升他做伍长,只是此人才从军不足三月,且此前是役卒,刚刚病好没多久。”

    “此人武艺如何?”

    “比老邵强,嗯,也比冯彬强,杀了十几个犬夷了。”

    王坚眯着眼睛笑了起来,说:“若是此子不死,日后倒是可以重用。”

    “喏,校尉大人。”陈台也看好张孝武。

    这个岁月里,生得如张孝武这般高大威猛的青壮着实难得,稍微打磨打磨便是一员悍卒。也许受到张孝武等人影响,其他兵士们也缓过神色,一边救治伤员抬走死者,一边胡乱聊了起来,甚至登上城墙的民夫们也轻松不少。挨到了傍晚时分,第一阵与第四阵城防交换,王坚率手下撤回到城内毅字营军帐休息。

    张孝武所处为圣汉禁军青龙军团为第二十七团毅字营,第三十曲分设中军营、毅字营、忠字营、回字营、闯字营,毅字营负责守卫西侧城墙防守。

    毅字营本原本有一千八百战兵二百民夫共两千人,但十九日守城下来,折损了八百,将军又从城中征辟了一千男丁补充给了他们,人虽然多了,可毅字营战斗力反而低了,如张孝武这般“百战存活”下来的年轻人都成了精锐。

    毅字营录事随后统计兵士伤亡,造册铭记三份,一份留于军中,一份未来上报兵部,一份留于城中县衙县志。丁毅接到录事造册,长叹一声,白天虽大胜月氏,毅字营却死了八十六人,大伤二十一人受伤,小伤不计,他下令赏酒给今日主战的第四阵守军。

    如今城内粮食不多,物价飞涨,酒更是千金难求,第四阵诸位将士闻讯顿时山呼起来。宵食内还有了一些肉糜与肉汤,大家吃得很没品相,恨不得连木碗都吞进肚子里。也许七八日没见油星了,吃了肉之后,不少人居然肚子疼了,一个个忙跑去茅房蹲坑。(宵食:晚餐。肉糜:肉酱。)

    张孝武也毫不例外,即便比别人坚持更久,还是被肚子里咕噜咕噜的叫声赶去了茅厕。蹲在臭气熏天的茅厕中一通宣泄之后,他看着厕箸依旧难以下手,这玩意——这就是最早的共享厕纸了吧?用这东西刮腚沟,且不说会不会感染,就那酸爽也受不了。

    “作孽啊,厕纸啊?”张孝武自言自语道,一不小心吞了茅厕的臭气,差点呕吐出来,茅厕里味道冲天,着实让人无法忍受。

    李向也急急忙忙跑进来蹲在一旁,便听到噼里啪啦的声音,张孝武用力咋了几下茅厕的隔板,大声道:“我说李向,你也吃坏了肚子?”

    “不知道啊,或可今日又肉羹吃了,咱肚子贱婢,反倒坏了。”李向自嘲道,“小武,你说咱都十来天没见到油水了,今天怎么会有肉?”李向本是土城一车行里养马的小伙计,五日前被强拉入伍,今年十八岁,只比张孝武还大一岁。在军中,李向宇张孝武年龄相仿,很是听张孝武的话,尤其今日李向险些坠城,若不是张孝武,只怕早是一具死尸。

    张孝武坏笑起来,故意逗他说:“今天不是死了很多月氏人嘛。”

    “对啊。”

    “那死了人,尸体扔在那,岂非可惜了嫩肉?”

    “呕……”李向面色惨白,结结巴巴道:“小武,你……你……你可别吓我!你是说人肉?你说那肉糜是人肉吗?”

    张孝武立即说:“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可没说过。”

    李向在茅厕干呕了半晌,连厕箸都没用便跑了,张孝武哈哈一笑,勉强用厕箸对自己的菊花“酸爽”了一回。从茅厕走出去,他不由得长吁短叹,自己要么适应这个用“厕箸”的时代,要么自己改变这个时代——的厕箸,否则长时间的酸爽,只怕以后菊花不保。

    也难怪古代人们寿命短,“共享厕纸”岂能不会让人短命?

    回到房内,张孝武捂着屁股坐在土炕之上,土炕上铺着厚厚的一层草席,足有一掌厚,这草席便是他们的褥子。每人一张被子,被子里塞着的是绒草,盖在身上很是保暖。平时大家躺在草席上,盖着绒草被子,倒也暖和得很。房内中间放着一个土炉,如今天气算是暖和了,不烧土炉了,一个月前天气寒冷的时候,还有什队因为烧了土炉被闷死的——张孝武心里估计就一氧化碳中毒。

    甲什队有二十一人,包括什长冯彬在内,第一伍队伍长就是邵子夫,手下二人,分别是张孝武和李向。此时李向正在招呼:“给你铺好了,小武。”

    张孝武心说:“这还用你铺床吗?这还有必要铺床吗?”此时突然听见屋外院子里有人高喊:“前都队集结听令!列队站好!甲乙丙丁戊什队各自站定,什长在前,伍长分列,准备抽签了!”

    汉军一支伍队由五人组成,一支什队由四到五支伍队组成,一支都队由四到五支什队组成,按照圣汉禁军标准,一支都队有一百二十五个士兵、五个什长,五个都尉亲兵,以及都尉大人,都队标准人数为一百三十六人,如果需要还可增加一名都佐为副手。但前都队在今日的战斗中死伤十几人,这些日子虽然一直在城内拉壮丁依旧不满人,只有一百人不到。别看前都队只有这些人,可比起其他都队来说,前都队算是兵强马壮人手充足了。

    前都队都尉陈台看到许多士兵都是陌生面孔,心中微微叹了一口气。

    军士们有的慌忙穿着小衣集合站好,见都尉标枪一般伫立在院中,忙站好了队伍,排成几列几排不敢说话。

    张孝武站在邵子夫身后,低声道:“伍长,何事?”

    “抽签做夜不收,去城外取箭和兵刃。”邵子夫压着嗓子说。

    “咱们都队抽几个人?”

    “不知道,十个?一般抽十个人。”

    “禁声!候令!邵子夫,管好你的嘴,小心我把你赶入陷阵营!”什长冯彬回头瞪了一眼,众人忙低头禁声。

    张孝武在邵子夫身边,以更小的声音问道:“伍长,陷阵营是何物?”大家都知道冯彬是个老好人,甚至有时候会欺负什长大人,但却不允许别人欺负什长。别人家的什长是管理兵卒的,他们这一什队的什长,是用来服务大家的。

    冯彬回头瞪了一眼这群不成器的家伙,心中又不忍责骂他们,也许这些猴崽子,几日之后便会战死守城之中。

第八章 夜不收 2

    邵子夫等冯彬转过头去,才回答说:“那陷阵营是将军大人手下的一支敢死之士组成的队伍,大概两百多人,各个都是亡命之徒。据说,进了陷阵营,就已经是死人了。”

    “合辙就是敢死队啊。”张孝武心中了然,这几日他百般打听,倒是多少了解了圣汉帝国的军制。

    圣汉帝国有一套庞大且严密的军事制度,军中军法森严,对上下级礼制有明确的要求,下级军士见上官必须拱手揖礼,上官也必须点头回礼。更让他感兴趣的事圣汉帝国的军队总量,居然高达两百多万,而在冷兵器时代的帝国中,养活两百多万的军队,所需要消耗的国力何其庞大。

    圣汉帝**队分为御林军、边军、乡军、禁军四种。

    其中御林军只保护龙都内皇宫安全,是天子近卫,数量虽然只有五千人,但人人都是功勋子弟或朝廷官员儿孙,入御林军者真是需要查祖宗十八代了,如此也防止有二心者刺杀皇上和皇子皇孙。

    边军为驻防边关险隘的军队,他们负责防止异族侵入中原,圣汉帝国共计九个卫团,各卫团人数不等,其中驻防在两狼关的狼卫人数最多,为三万人,而驻防在岭南月亮关的月卫人数最少,只有三千。

    乡军为各郡城守军,主要任务是协助县令、府尹和经略使平定地方民乱或救火,先前张孝武被征辟为乡勇协助守城,也算作乡军的一部分。但乡军最大的作用,还是收取出入城门的厘金,自然也是油水丰厚。

    禁军乃圣汉军队主力,分别有青龙军团、白虎军团、朱雀军团和玄武军团四大军团,驻防在龙都东南西北四大营中,他们负责肃反叛乱和征讨不臣之国。禁军总计三十六团,每个团的兵力大约在一万至两万之间,禁军虽对外号称过百万,但实际上只有五十万人。

    汉军禁军军制军为伍队、什队、都队、阵队、营队、团和军团:

    伍队5人,设伍长一人。

    什队25人,设什长一人。

    都队135人,设都尉一人,可增设都佐辅助。

    阵队由数支都队组成,设校尉一人,设行军记书一人,可增设校佐一人或两人辅助,一支阵队总兵力400至800不等。

    营队由数支阵队组成,设军候一人,设行军录事一人、记书三人,左近校尉、右近校尉、典军校尉辅佐,一支营队兵力2000至4000不等。其中,营队均以军候姓氏或名为字营命名,如张孝武所在毅字营因军候名讳丁毅。

    营队之上为团队,一团由四到六营队组成,人数过万,设将军一人、左右副将各一人、参军一人,参军录事五人,非战时一支团队兵力8000至10000人,战时可扩充至20000人不等。

    前都队甲乙丙丁戊五什队各自站好,五个什长站在最前,其与兵卒各自列队站在伍长身后。

    都尉陈台面对众人,满意地点了点头,他白日受了一箭,箭簇扎进了左臂,这会儿左臂帮着纱布,却浑不在意疼痛,表情依旧彪悍凶狠煞气十足。

    这家伙入伍之前在道观里做护院的武道士,一日县令妻女在道观慕道时,家中宠物狗突然凶性大发,连咬馆内小道士数人,被武道士陈台挥棍打死。县令母亲见爱犬被杀嚎啕大哭,引得县令勃然大怒,准备将他治罪发往边疆,陈台脱逃进了五迷山中做了几年苦修的野道士。十年前,靠山王轩辕令休任镇西大将军亲率玄武军团西征勃番小律国,并于五迷山招募山匪,陈台见状便投了禁军。因累年战功,如今才是前都队都尉一职,由此可知禁军中晋升何其不易。

    陈台也不废话,眼神轻蔑地扫了一眼众人,大嗓门说:“惯例,抽出十人下城墙捡拾武器,主要是箭矢。另外西侧城墙射杀了大约十几匹犬夷的战马,你们把死马拖回来做明日口粮,可否?”

    “喏。”前都队众人回道。

    随后都尉拿着竹筒走到甲什队跟前,兵卒依次抽签,有抽中红筷子的,便出列站陈台身后默不作声。

    城外墙下都是死人,尸体内铺了一层又一层,踩在死人的身上,说不出的难受,且漆黑的夜中时不时有草狼前来偷吃尸体,大家着实不愿出城。当然,最直接的原因是因为这个时代大多数士兵都有夜盲症,每当晚上便看不清道路,出了城只能做个瞎子,万一不小心摸到敌军大营那里,便成了人家的“下酒菜”了。

    前面抽出来三个人,张孝武望了望那三个士兵,一个个耷拉着脸很是无奈,却并没有担心自己的性命安危。轮到了张孝武,他笑了笑,上前随便抽走一根竹签,却不是红签,便将签筒依次递给李向。李向觉得自己不会抽中,很快抽出一根,却发现赫然是红色竹签,顿时吓得不知所措起来,手中的红签微微颤抖险些掉在地上。

    陈台见状心中不喜,斥道:“滚那边去。”

    李向结结巴巴地说道:“官上,我——我——我没做过夜不收。”

    陈台眉头一皱:“凡事都有第一次,你他娘的洞房之前还没日过娘们,难道洞房那天晚上转身就跑了?”

    “哈哈哈——”

    众人顿时哄笑不已,陈台平日不苟言笑,这会儿讲了个荤话倒是让全都队都忍不住笑倒在地了。

    邵子夫心说说:“这道士是想娶媳妇了吧,浮躁了,今日他浮躁了。”张孝武也忍住不笑,转身看着李向,见李向被众人一笑几乎要哭了,涨红着脸不知说什么,两条腿颤抖起来,巡视明白他是真怕了。

    张孝武无奈地叹了口气,便从李向身后走出,抢过他的红签,拱手道:“都尉大人,他本是土城百姓,入伍才五天,胆子小些也是正常。卑下愿意与他交换身份,替他出城做夜不收,还请大人允之。”

    陈台见是张孝武,眼睛一眯心中暗暗赞许,便说道:“允了。”

    抽中十个人后,陈台让他们去穿好劲服,佩戴短刀,不可戴甲胄。张孝武回了屋,穿了衣,正在绑腿,李向进来站在他身后,神色复杂道:“小武,要不然——还是我去吧。”

    张孝武转头看了他一眼,笑道:“等你杀过人的。”

    李向立即反驳说:“我杀过,今日,我杀过的。”

    张孝武上下看了他一眼,好笑道:“你杀过鸡毛!”

    李向梗着脖子硬撑着说:“我真杀过,就在今天。”

    伍长邵子夫也走了进来,拍下李向肩膀道:“让小武替你吧,他死过一次了,比你有经验,阎王爷老子怕是不收他了,由他去得绝对能活着回来。”

    张孝武嘻嘻一笑,说:“伍长,就不怕我趁机跑了,不要你们?”

    邵子夫道:“你要是能逃出包围最好不过,以后替咱们全什队孝敬老娘。”

    张孝武道:“你们想的美,自己的老娘自己照拂。”

    李向转向邵子夫,红着脸说:“伍长,我——我这不是怕,我是——我是没做过夜不收,我就是土城人,我比他更熟悉城外。”

    张孝武绑好了绑腿,起身捶了他胸口一拳,笑道:“你若是谢我,等战事结束请我去两狼城最好的青楼饮酒。”

    李向认真地想了想才说:“只怕是我没那么多银钱,能否不去最好的,我知道几家差不多的?”

    “哈哈哈哈——”甲什队其余人笑得瘫成一团,另一伍长笑道:“老邵,你怎么教的孩子?这么老实,以后如何死都不知道。”

    邵子夫一拍脑袋,摇头苦笑起来,什长冯彬坐在一旁摇头大笑,看这孩子感觉像是看戏子逗乐。

第九章 夜不收 3

    张孝武将短刀系好,向诸袍泽告礼,便走出屋外与其与其他九个夜不收汇合。陈台见了大家神色如常,这才点头,带着众人来到毅字营军候帐前。

    军候丁毅正与手下几个校尉商讨,见陈台带人先来了,便让左校尉罗真去安排一下。

    不一会儿,另外从其他都队中抽签得来的三十个夜不收也由各自都尉带来,大家彼此有认识的相互点头打照顾,张孝武一个都不认识,便盯着门口看。不一会儿,丁毅走出房门,站在四十名夜不收面前。也不多说废话,丁毅大手一挥,亲兵们便拿来面饼分与众人。大家席地而坐,默不作声地吃完了面饼,又喝了一口混酒,后在罗真带领下来到西侧城墙,等待着子时到来。

    张孝武只认识身边几个人,具是不熟,便没说什么废话,背靠在墙垛后,如白天一般默不作声地想着心事。

    夜晚的草原更加寒冷,风中夹杂着一丝丝雪花冰粒,守城兵士们冻得够呛,几个军士背靠背取着暖。寒风往张孝武身上的衣服缝隙里钻,懂得他牙齿发颤,也让他无比怀念秋裤这种神奇的发明。想到秋裤,他忽然觉得自己生活在这个时代,未必一定要做一名军人,等战事结束,他可以去传说中的中原做一个成衣店老板,专门贩卖秋裤。

    “嗷呜——”

    远处,传来了草狼的叫声,应该是在撕咬着某一具尸体。

    子初二刻,夜空之中只有半个月亮和满天星辰,倒是照着天地不那么幽暗,城墙上抛出数十根黑色长绳,汉军夜不收沿着黑色长绳顺了下去。

    与其他人不大同的事,张孝武倒是没有夜盲症,他将身上的绳子绑好之后,便第一个下了城墙。土城城墙三丈多高,大概十米左右,张孝武虽然有一些恐高,可有安全绳倒也没那么担心,小心翼翼地下了城墙,一马当先的行为立即引得其他将士们的称赞。

    踩在城外的沙地之上,张孝武觉得有一种格外舒适的感觉,上一次出城是因为“他”意外坠落让自己夺了舍,穿越为圣汉禁军中的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兵,成了这个连自己都搞不清历史的世界中的一员。

    张孝武将小刀叼在嘴上,借着目光缓步前行,地上尸首众多,有的新死,有的却已经腐烂。一不小心踩中了某个死去多日尸首肚子,便会将内脏肠肚挤出来,发出奇臭无比的味道来。张孝武终于明白其他人不愿做夜不收的缘由,非是危险,而是太过恶臭,尸臭的气味让他几乎吐出来。

    张孝武不得不找到一个新死月氏将士尸首,撕了布条塞进鼻孔,这才继续寻找兵刃箭矢。他低着头瞪大眼睛,继续寻着尸首寻找箭矢,在地上拔起三支箭后,见到一个月氏战士身上插着四支箭。

    “这算是大丰收了吧。”他弯着腰移步过去,拔出一支箭,只觉得脸上被喷了热乎乎的血,他抹了一把脸,忽然感觉不对劲。那尸体哼了一声,竟然醒了过来,慢慢抬起头,见到身边的汉人,正要惊呼,张孝武一把捏住月氏战士的脖颈防止他呼喊。那人挣扎起来,朝着张孝武踹了一脚,张孝武肚子被踹得剧痛,一气之下用头撞向月氏战士身上的箭翎,将自己的脑袋当做铁锤,砸得箭矢深深插入月氏战士的身体内。

    那月氏战士又是打,又是掐,又是踹,全都落在张孝武身上,但最终还是被掐死了。张孝武一直等到感觉这人身体凉了才松开了手,坐在一具尸体上大口大口地喘气。喘了一会儿,他拔出小刀,上前将小刀捅进月氏人的心口上。

    小刀在身体中搅了搅,确认那月氏人再也活不过来,张孝武这才放下心来。

    其他人陆陆续续返回城上,张孝武不敢耽搁,听到哨音后迅速在周围搜集了部分武器,也不管是箭矢还是圆刀,借着月光,装满了竹篓和箭壶。时间还有剩余,他不急于返回,而是在尸体的口袋中搜索起了金钱,还别说,真让他找到了不少银钱。

    武器搜集好了,一个领队将几个夜不收召集在一起,准备将战马尸体拖回来。实际上在军中士卒们非常爱惜战马,所以军士们大多不喜欢吃马肉。可如今城内粮食匮乏,别说马肉了,便是糟糠也得吃,将死马拖回来反倒成了大家最爱干的活儿。

    由于张孝武夜间视力好,领队便让他潜伏到远处马尸旁,用绳子将马头勒住,再由大家拉过来。张孝武小心翼翼爬了过去,见犬夷并无反应,便立即将战马捆起来。众人等了一会儿,便感觉到手中的绳子紧了,得到信号,众人奋力将死马拖过来。

    犬夷哨兵或者听到了声音,几个人举起火把大喊起来,张孝武脑筋一转,学起了狼叫:“嗷呜——嗷呜——”

    草狼经常会偷跑过来抢夺尸体,犬夷听到狼叫之后,放下心来,骂了几句异族话,便回去了。

    张孝武大呼一口气,与众人将死马拉近了,几个人抬着死马来到城墙下,城上的人又将死马拖上城墙。

    一个夜不收赞叹说:“兄弟,你身手这么利索,以前是不是当过贼人?”

    张孝武哑着嗓子小声说:“当过,偷心贼。”

    “偷心贼是什么贼?”

    “采花大盗。”

    “噗嗤——”几个夜不收忍不住乐了起来,做夜不收又危险又辛苦,有人讲几句笑话,当真是一件幸福的事儿。

    拖回战马并不困难,困难的是死马上还有铃铛和脚蹬,拖拽时为了避免铃铛和脚蹬发出声音,张孝武不得不多花费很多时间,甚至换了两把刀。

    死马被拖拽得差不多了,张孝武又看到了几匹骆驼,虽然个头大了一些,但肉更多,便与其他夜不收商量了一下将那几匹骆驼也弄了回来。其他人见有张孝武这样的能人带队,胆子倒也大了起来,那领队的是一个什长,笑说:“你要是保证顺利,咱们大家都支持你。”

    “得了,等着明天吃骆驼肉吧。”张孝武笑道。

    在众人的努力之下,几匹死骆驼也被拖拽到城墙之下,城墙上的士兵不知道死马换成了骆驼,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死骆驼吊了上去。随后众人目瞪口呆,一个都尉又好气又好笑道:“那个业障搞的鬼,这么大个头儿的骆驼,也不提前知会一声,害得爷胳膊差点断了。”

    还有最后一匹骆驼,死的地方有点远,张孝武向大家做了一个嘘声,便拎着绳子爬了过去。一行非常顺利,然而刚刚挨着骆驼的皮毛,便听到一声狼叫,一匹草狼窜了出来,猛然扑向张孝武。

    危急时刻,张孝武一个转身躲过草狼的袭击,随后跳起来按住草狼,那草狼刚要张嘴咬人,便被张孝武扭断了脖子。他仔细看了看这匹草狼,灰白的皮毛,应该是一匹孤狼。塞北的草狼往往成群结队,极少又孤狼,除非是狼群内因争夺狼王战败,而被驱逐的孤狼。

    万幸张孝武遇到的就是这种孤狼而非狼群,否则他真要交代在这儿了。

    处理了骆驼上的铃铛和饰品,又将绳子拴好之后,张孝武拎着草狼的尸体回来了。其他夜不收见状大吃一惊,张孝武挥舞着草狼的尸体,说:“吃过狗肉汤吗?”

    “这是狼吧?”

    “狼肉狗肉都一样,狗就是被驯化的狼,狼就是不被驯化的狗。”张孝武嘻嘻一笑,黑夜之中,他的白牙特别的闪亮。

第十章 京味卤煮 1

    夜不收们将十二匹战马和六头尸体悉数带了回来,为此忙活到了天亮,险些被异族发现。城上士卒们兴奋不已,毅字营又有肉酱吃有肉汤喝了。

    张孝武等人超额完成任务,虽然带回来的箭矢武器甚少,可肉多了,大家反而更高兴。回到城中,夜不收们彼此点头微笑,庆幸自己还活着,尤其是一个个拍打着张孝武的后背,表示对他的敬佩。那做夜不收的什长说:“小兄弟,以后出城,你做领队,我给你打下手。”

    张孝武笑道:“不成。”

    “你别谦虚。”

    “我的意思是,你给我打下手不成,我嫌你笨。”

    “哈哈哈……”众人一阵大笑,那什长又好笑又无奈,遇到这么个活宝。

    罗真让他们暂时在城墙下的帐篷内休息,等天微微亮了再回到各自营房,今日休息不用当值。

    张孝武倒也累坏了,顾不得浑身上下全都是鲜血味和死人味儿,随众人进了帐篷便呼呼大睡起来。感觉没睡多久,他便被人推醒了,起身见到天色微微有光,又见罗真正在扯着嗓子喊:“天亮了,各自回各都队营房去吧。”

    众人与其他战友回到各自营房,可刚刚睡醒的张孝武觉得身上腥臭味道着实难闻,在营房的水井旁打了一盆水,然后将自己脱光了狠狠地洗了一个澡。

    搓了很久搓不干净身上的血腥臭,更多的阳光从东方地平线钻了出来,张孝武抬起头望去,阳光有一些刺眼。他伸出手,任凭阳光照射在手上,见到手上居然发着红光,指缝和指甲上沾满了黑褐色的血浆。他先用左手抠完了右手指甲,又用右手抠左手指甲,好一阵,血浆才一点点被剥离,露出发黑的指甲。

    “该剪剪了。”他对自己抠指甲的成果很满意,却忽而莫名其妙笑起来,前世的自己活得非常精致,可如今自己却对如此粗糙的生活满意了,是不是对生活的**降低了许多呢。

    有其他将士们已经起来,一个老兵见到张孝武大冷的天里光着腚洗澡,忍不住笑说:“那小子,可是做了一夜的夜不收,身上的尸臭洗不掉吧?”

    张孝武回道:“老哥,可有经验去尸臭?”

    那老兵打了个哈欠,吧唧着嘴道:“土城里只有一处能去掉你身上的尸臭,我只怕你不敢去。”

    张孝武大咧咧道:“有何不敢,前辈说来听听。”

    那老兵亵笑道:“土城有一处地方,唤做红月楼,红月楼里的的姑娘们整日香喷喷的,便是因为有皂角和香胰的功劳。她们有一处规矩,想睡她们,除了有银子,须得先洗干净了才行,否则再有钱却臭烘烘的爷们儿,姑娘们可不会侍奉你开心。只可惜她们卖身不卖物,你若是不睡她们,她们定然不肯给你用香胰净身,可你若是睡了她们,只怕口袋里的军饷就没咯。”

    张孝武张大嘴巴哭笑不得,这老家伙出的是什么鬼主意,让自己去青楼里,亏得他说得出口——怎么别人不早告诉自己。张孝武摸了摸自己的口袋,昨晚在城外,他从死人口袋里翻出不少金银细软,这些钱财应该足够他洗个澡了。

    那老兵眨着眼睛呷笑:“小子,及时行乐,咱们活到哪天不由自己咯。”

    张孝武拱手道:“前辈啊前辈,小子谢过了。”那老卒哈哈一笑,去了茅厕。张孝武反反复复又搓洗了几次,才回屋补了个觉。至于去不去红月楼倒不重要,他再次重生便已经是老天爷的恩赐了,人说闲下来的人最爱胡思乱想,他躺在炕燥上反复睡不着觉,思考着自己未来该何去何从,没一会儿,居然又睡着了。

    一觉醒来居然已是中午,张孝武穿好了衣服和裤子,绑好了发髻出了门,见到其他几个“夜不收”早就起来,正在懒洋洋地晒太阳,身上仍旧是一阵腥臭。一起经历过危险,一起拖回死马和死骆驼,大家熟络了不少,便彼此招呼交谈起来,尤其是张孝武夜视好,身强力壮,搜索的活儿大多数都是他来做的,众人更是连连夸耀。

    一个人说:“以后升了什长,别忘记照顾哥哥。”

    张孝武忙谦虚道:“我才做军卒不过半月,哪能做什长——先做个伍长再说吧。”

    “你还别谦虚,就凭你小子的胆子,只要活下来几日,便能做都尉。”一个白胡子的老卒笑说,“平日晋升难之又难,可一旦战事来了,这晋升就简单无比了——只要你活下来。”

    张孝武问:“要是全营都死了,那我岂非成了军候?”

    几个夜不收听罢,顿时大笑不已,这小子胆子挺大,这话都敢说,要是被丁毅知道了,非得用铁锏戳死他不可。

    张孝武和大家闲聊几句便肚子饿了,慢悠悠来到前都队的炊房询问晌食,见炊房里的民夫们正在切马肉做肉糜。一个老卒指挥着大家把最好的马肉切下来放在一旁,说这些都是要留给大人的,民夫倒也没说什么,反倒是跟着张孝武身后的一个夜不收气坏了,说道:“这些马都是咱昨天晚上辛辛苦苦带回来的,咱没吃到好东西,反倒是孝敬给了大人,你们这是安的什么心?”

    张孝武拦住了这士兵,劝道:“别废话了,当心被上官听到弄死你,给他们吃就吃了,大不了下次咱们现在外面把肉分好再带回来。”那士兵怏怏不乐,抱怨道:“凭什么咱们卖命得来的肉给他们了?”张孝武笑道:“怪就怪你祖宗,你祖宗不争气只是一个百姓,你祖宗要是努力努力成了士族,你现在不也是一个将佐了吗?”那人浩好笑道:“合辙今天吃不着肉怪我祖宗了?”

    “是也。”

    那人讪讪一笑,却也知道胳膊拧不过大腿,便气咻咻地走了。

    负责做饭的老卒走来,冷笑道:“那小子不懂进退,活该一辈子当大头兵。”

    张孝武拱手道:“老伯,晌食何时准备?”如今城内缺粮,只吃两顿饭,分别是晨食和晌时,晨食是巳时初(上午10点),晌时则是寅时初(下午4点),而夜不收倒有额外的一餐,称之为宵食,便是昨天晚上他们吃的面饼。

    “知道你们昨天晚上忙了一夜,早早给你们准备了面饼。”那老卒笑道,随后吩咐民夫将面饼和菜汤搬出去,夜不收们早早饿坏了,纷纷吃喝了起来。张孝武也分到了两张面饼,一边吃一边和旁人聊天。做夜不收的最大好处便是能多吃一些,但危险也更大一些。

    张孝武一边吃着面饼,一边跑到灶房四处观看,居然见到了不少内脏下水被扔在地上,不由得问道:“老伯,这下水内脏怎么处理?”

    老卒道:“你说的是这些臭肉?还能怎么办,回头喂猪喂狗,那些牲畜能吃。”所谓的臭肉,指的便是动物的下水内脏。

    张孝武惊呼道:“喂猪?多可惜啊。”要知道他前世虽然不是广东人什么都吃,可也知道清理之后的下水,做得好比精肉还美味。尽管前世他吃的最多是猪牛羊,没吃过马肉,却也不妨这马肉下水仍是一道菜。他走上前去,从民夫手中接过刀子,割下来马心,指着说:“这里面全都是肉啊。”他又将马肝割下来,说:“这东西做汤,治疗夜盲症,能让大家晚上看得清楚。”

    老卒为难地看了他一眼,闷声说:“军法说不许吃臭肉啊。”

第十一章 京味卤煮 2

    “哈?还有这个军法吗?不让吃下水,不让吃内脏?咱们圣汉帝国什么时候有这种军法要求了?”张孝武张着嘴巴瞪着眼睛大惑不解地问道,他毕竟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没想到这个世界还有这么一个规矩,这矫情程度堪比湾湾草莓军了,可关键是大家都快饿死了,还这么矫情?

    那老卒呵呵一笑,方才解释说道:“小郎君应该入伍没多久,不知晓军中一些规矩,这不吃臭肉立了有二十多年了吧。大道十九年,也就是先皇在世的时候,龙都瘟疫横行。咱们龙都城外八十万禁军惨遭瘟疫毒死过半,先皇也是染了瘟疫而死,后太医院查访得知,瘟疫死因皆出自牲畜内脏。太乾帝继位之后,便下令军中不许吃臭肉,龙都城内百姓也不许吃臭肉。”

    原来是当今皇帝搞出来的规定,他老子得了瘟疫死了,吓得他不允许别人吃内脏,可引发瘟疫的怎可能是动物内脏。张孝武摇头撇嘴道:“什么狗屁太医院,瘟疫产生的原因是疫毒,这些人只怕是找不到病由胡乱推卸,皇上偏偏还相信了。”

    那老卒摇头道:“不管是真是假,咱们军中臭肉下属平日都喂猪喂狗,人不吃的。”

    “平日大家有饭吃自然可以不吃臭肉,可现在军中缺量,大家都快饿死了!”张孝武又指着肠子,说:“劳烦役卒把肠子、心肝肺都洗干净,用盐煮烂了,仍是一道菜。”

    老卒瞪着眼睛气说:“这娃娃,你家是哪的?”

    张孝武道:“老伯,看到那头被掐死的草狼没有?昨天晚上,那头狼被我活活掐死的。”

    老卒吓得咽了一下口水,颤声说:“你这娃娃……倒是厉害。”

    张孝武见他怕了自己,才说:“老伯,就算是吃了臭肉得瘟疫,也比吃不饱拿不动刀,被犬夷杀死好吧?那精肉给上官我没意见,这下水给我来吃。再说,你觉得城内还有猪狗吗?”

    城里的狗和猪早就被吃光了,老卒摇了摇头,看着那一堆堆的内脏下水丢了也着实浪费,尤其是骆驼内脏,更是堆成一座小山,他小声说道:“倒是可以给你做一点。”

    张孝武叉腰气道:“不是一点,是全都做了,包括这肠子洗干净了,心肝肺小肚都洗干净了,全都炖上。”

    “炖?不是做成肉酱?”

    “就是煮,用小火慢慢煮,不做成肉酱。”张孝武道,“炖好了,用小刀切成一条条的肉。”

    老卒点了点头,却又告诫道:“这些臭肉丢了的确浪费,可小郎君却不知,这些内脏下水腥骚得很,你一个人能吃得完吗?”

    张孝武笑道:“这你就不用管了,这些内脏下水丢了也是丢了,役卒们左右无事,便帮我这个忙。”

    老卒苦笑:“小郎君只是折腾吧。”

    张孝武上前,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银钱来塞进老卒手中,道:“辛苦老伯了,务必帮我洗好放在锅燥里,等我找佐料回来,大家吃一锅京味卤煮。”

    “何为京味卤煮?”老卒奇道。

    张孝武道:“我发明的菜名。”

    老卒收了银子,心说你厉害,你最大,我打不过你,便赔笑道:“你愿意折腾便折腾吧。”

    张孝武风风火火地跑到土城的杂货店里寻找配料香料,只可惜找了许久只找到了一些花椒、藤椒和桂皮,没有辣椒,一个客商询问他要找那些香料,张孝武将辣椒的特点告诉给他,那客商大笑道:“我知道,不过是茱萸子,恰好我这里有几十斤茱萸子。被困城内十几日,这些茱萸子便便宜卖你。”

    张孝武这会儿妥妥的一个大款,便掏出银子和玉器递给客商,道:“不知道多少钱,这些便低了吧。”

    客商道:“多了,多了。”

    张孝武摆摆手,拎着十来斤的茱萸子便走了,他回到营房之后先尝了一口茱萸子,顿时被辣的流出眼泪。

    “妈的,这玩意怎么如此辛辣?”张孝武自言自语起来,茱萸子和辣椒的性质差不多,但比辣椒差在产量上,后世辣椒亩产可以达到1500公斤,换做茱萸子只有120公斤,所以人们只把茱萸子当做药草而不敢作为调味料了。

    张孝武见厨人杂役们已经处理好了下水,忙上前感谢,随后指导大家翻炒作料。实际上,一份菜好不好吃,主要看作料是否多,作料多油多,味道一定好吃。厨人们先倒了刚刚熬出来的马油,随后将作料全都倒入了锅内,翻炒了一会儿,那作料的香味顿时弥散了整个营房。

    今日休息的都队纷纷跑到厨室来凑热闹,却见到张孝武指挥厨人们做菜,顿时大感意外。

    伍长邵子夫喊道:“小武,你在作甚?”

    张孝武大声喊道:“给你们加了菜,味道如何?”

    “什么东西这么香?”都尉陈台跑过来说道,众人忙立定尊礼,陈台摆摆手说道:“这道菜着实味道好极了,我在二十步外便留了口水,可是你做的?”

    “回大人,是卑下乱做的,都是平日不吃的内脏下水。”张孝武沾沾自喜。

    陈台瞪大眼睛,叫道:“内脏下水?军令严禁吃臭肉!”

    张孝武眼睛一转,道:“都尉大人,卑下的老师就是医学大师,他说臭肉可以吃,那二十九年前的龙都大瘟疫也不是臭肉引起。”

    “你老师是何人?”陈台问道。

    “是逍遥子。”有人忙说道,便上前将张孝武昨晚的故事讲了一遍,陈台左右怀疑不定,但锅里的肉料味道实在太过吸引人,便犹豫道:“你可保证不会吃死人,吃出疫毒?”

    张孝武举手道:“我保证,我对灯保证——不是,我对老天爷保证。”

    这些日子大家很少见肉味了,士兵们闻着味道流着口水,久久不愿散去。十二匹马和六匹骆驼的肉对于第四阵队杯水车薪,每个人能分到一碗肉酱,若是这些没人吃的内脏不会致病,倒是可以解解馋。

    陈台转身看着身后的士兵,问道:“你们不怕吗?”

    “大人,明日我们能否活下来还未可知呢。”有士兵忙说道。

    “对啊,大人,为何猪狗能吃,我们不能吃。猪狗吃了不会得瘟疫吗?”有人怀疑说,实际上军中不食内脏臭肉只有十几年时间,且只有龙都城附近才严禁吃臭肉,而在龙都城外其他州府,百姓们自然吃内脏,尤其是穷苦人家,也未见穷人家百姓因为吃内脏得了瘟疫。

    “我早就怀疑这条军规有问题。”邵子夫忽然说道,“太医院的太医们就一定说得对吗?我小时候吃过猪肝,也未见得过什么瘟疫啊。”

    “对啊。”

    “都尉,应该没什么吧?”

    什长冯彬也说:“这么一锅臭肉,已经煮了,扔了也是浪费。”

    陈台咂摸了一下,说:“那就试试吧。”

    得了都尉的命令,张孝武干得更加卖力了,他先将所有大锅全都征辟使用,随后大肠、小肠、肝、肺、心、小肚(胃)就着各种作料煮沸,又让人买了两坛子浊酒加入锅中熬制,又找人加了一些豆子在其中,熬了两个时辰之后加盐,这一番鬼神莫测的操作,直香得所有人都留了口水,蹲在灶房周围不肯离去。

    张孝武穿越到这个世界之后,吃吃不好,睡睡不好,休息的时候还有虱子虮子骚扰,不休息的时候便是面对异族大军厮杀随时准备送命,今天,是他最开心的日子,他专注地盯着锅灶,盯着这份属于他的京味卤煮。

第十二章 京味卤煮 3

    到了晌饭的时候,张孝武终于掀开了锅盖,顿时香味四溢,别说前都队了,便是前后左右院子的其他都队也被这香味给吸引过来。后都队都尉和都佐拎着木桶跑来,大喊:“陈道士,你这厮私自留肉,简直军法难挡——要是你分我一些,我就不考虑告发你。”

    陈台哈哈大笑,指着几个锅燥里的下水内脏,说:“你敢吃,我就敢给。”

    其他几个都尉都愣住了,纷纷怀疑不敢上前,只见张孝武端着一个木盘,将一节小肚用刀挑出来,随后切成一小段一小段,那香气的响起顿时引起了一阵口水声。

    “能吃吗?”

    “不会死人吧?”

    “且看这小子如何吃的。”

    张孝武哭笑不得,吃个卤煮,也能把周围的人给吓着?他大快朵颐地吃了起来,多日未见油腥,今日就着卤煮,总算是让自己的肠胃舒服了一些。邵子夫看了看李向,李向也正看着她,两人不约而同地冲了上去,前都队兄弟们也不管什么了,上前便抢夺起来。只听见有人大喊:“给都尉留点儿,别全都吃了!”

    陈台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对其他都尉拱手道:“抱歉,便是得了瘟疫,我也不能抛弃兄弟们。”言罢,一手扒拉开一个士兵,冲上去便抢回来一大截大肠,然后不顾烫嘴烫手,抓起来就吃,一边吃一边大喊美味。其他都尉相互看了看,正在犹豫呢,便看到锅里不多了,本着抢来就是自己的原则,全都上前手脚并用抢走一通肉再说。

    这下水内脏又叫做臭肉,可如今的臭肉别有一番风味,前都队的人吃的肚子都撑坏了,直呼美味。邵子夫又问这种吃法叫什么,张孝武笑说:“若是加了豆腐干和血块、再加一些红油,便叫做京味卤煮。如今嘛,只能勉强叫做土城卤煮。”

    “土城卤煮,以后就叫这个名字了。”冯彬大笑,“以后战事停了,我回老家,将这土城卤煮做法带回去。”

    “是啊,这做法简单至极。”

    前都队把卤煮分给了第四阵队的其他人,毅字营其他阵队不干了,纷纷跑来索要方法,此时还引得军候丁毅的关心。

    询问前后,丁毅哭笑不得,他也让人送一份卤煮过来,然而左校尉罗真却苦笑说:“肉都吃完了,只剩下汤,有人想喝汤油,被前都队的一个小兵给挡回来。他说这汤底留作下次再煮卤煮,决不能丢掉浪费,也不能吃掉。”

    丁毅心痒难耐,道:“你去其他营队,偷着索要臭肉回来,别将此事告诉别人。”

    罗真一愣,低声道:“军候,吃这臭肉会死人吧?”

    丁毅道:“都快饿死了,还怕被毒死吗?”

    罗真立即照办。

    如今军士一日只能吃到三只烧饼,连肉汤都很少了,所以非常时期非常办法,罗真便带着将士连蒙带骗将其他营队的臭肉带回来,交给了前都队灶房。灶房里的老卒与民夫们也不敢轻易做这个卤煮,便又找到张孝武。

    张孝武道:“方法交给你们了,找我作甚,我又不能变出卤煮。”

    那老卒忙道:“是军候大人想吃你的卤煮了。”

    张孝武一个机灵,军候大人要吃,那没有也得有,于是张孝武亲自下厨,成了张大厨师,专门为丁毅做了一锅卤煮来。丁毅吃了卤煮,只觉得辛辣爽口,在这寒冷的早春时节中,这等辣口的卤煮着实让人精神一震,仿佛全身都有了力气。

    他拿起自己的神臂弓,奋力一拉——依旧没有拉起来,不得不苦笑道:“神臂弓啊神臂弓,你跟着我着实冤枉得很,陛下将你赐给我,我却不能用你,唉,愧对陛下啊。”

    张孝武又准备了不少肝脏留下来给大家做零食,众人不明所以,张孝武没法给他解释说因为大家缺乏维生素a导致夜盲症,便又拿自己的便宜师傅逍遥子搪塞,说士卒夜盲,可以用肝脏、蛋类、萝卜、豆类调理治疗,他给大家吃肝脏,只不过想要验证一下是否是说说的正确。

    大家只是对这宵食之后的加餐感兴趣,甚至还有人抱怨马肝太少了,一个人只有一小块,明日再射杀一些战马。弓兵阵队的兄弟们嚷嚷着这件事我们来,明日若是敌军来犯,我们必定将他们所有战马都留下来。

    经历这一天,张孝武的名声传遍了整个毅字营,大家都知道那个差点摔死的张小郎本事了得,尤其做得一手好菜,发明了土城卤煮这道简单美味的菜肴。

    没见过张孝武的,还以为这人是个和蔼的胖子,甚至丁毅还让人送来了十两银子做奖励。张孝武对十两银子不屑一顾,却对丁毅赠送的另一样礼物倍感兴趣——丁毅允许以后他可以随意支配后厨和杂役,允许他发明更多的菜肴。

    张孝武随即便发明了一种食物,面疙瘩汤,直惊得灶房老卒掉了下巴,实际上张孝武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口腹之欲,毕竟军中除了面饼菜汤就是面饼肉汤,吃饭简直太过单调了。而且张孝武随意进出灶房的后果便是,以后他再也不用遵守一日两餐的规定,可以偷着吃饱。

    太乾二十九年五月初一,土城被异族大军围城第二十一日,敌军的攻城战事如约而至。

    毅字营第三阵队负责防守,第一阵队支援,而第二阵队与第四阵队留守营地做预备队,双方接战一个时辰后,敌军留下一堆尸体后如约撤军。但第三阵队损失颇重,此番攻城的是北夷人,北夷人是所有异族大军中除了乌桓外最为善战的一支,导致第三战队战死三百余人,军候丁毅迫不得已令第四阵接管城防。

    张孝武重新登上城墙,见到城墙上堆满了袍泽战友的尸体,甚至有几个还是几日前的夜不收,他的心情沉重不已。尽管见惯了死人,可昨日还和他有说有笑的同袍,今日便没了性命,可见人的生命有时又是如此脆弱。

    站在坚硬冰冷的城墙上,张孝武眺望远方敌军大营,连日来只看见敌人数量增加,却未见敌人减少,援军再不来,只怕他们全都要死在这里。

    未等他感慨什么,都尉陈台的亲兵将他叫去,他匆匆拜见陈台,又见后都队都尉刘吉。原来后都队需要提升几个老兵担任伍长,张孝武因平日作战骁勇,便被陈台保荐为后都队做了一名伍长。刘吉看了这个壮硕的大个子,心中欢喜,上前笑着拍拍张孝武的肩膀,说:“虽然嘴上没毛,但听说他杀了几个犬夷了,倒也是年轻有为。”

    陈台说:“若不是你损失过重,你以为我会把这小子让给你?”

    刘吉眯着小眼睛笑道:“行,臭道士,我承了你的情。”他走到张孝武跟前,笑说:“跟我走吧。”

    “做官吗?”

    “对。”

    “什长?”

    刘吉一个趔趄差点摔着,陈台哈哈大笑,刘吉一瞪眼:“伍长!你这小子,野心倒是不小,要不要做我的位置,后都队都尉?”

    “那不至于,都佐也可以的。”张孝武舔着脸说。

    刘吉气道:“臭道士,怎么你的兵跟你一样不要脸?”

    陈台忙说:“别这么说,他现在是你的兵。”

    张孝武就这么被晋升为了伍长,实在超过所有人预料,回到营房打点行李的时候,冯彬和邵子夫啧啧感叹,连说你小子行啊,发明个卤煮,升官了。张孝武一脸黑线,心说我特么是因为杀敌有功,不是因为发明卤煮,好家伙,以后别人别叫自己卤煮伍长。

第十三章 伍长

    前都队的袍泽兄弟们都上前恭喜,随后表示遗憾,说以后吃卤煮要去后都队蹭饭了,张孝武哈哈大笑:“以后想吃什么,来找我,兄弟给你们安排,是想喝西北风,还是想喝东南风,都是兄弟一句话的事儿。”

    众人整齐划一地伸出小指表示鄙视。

    比起人员整齐的前都队,而今后都队可以说人丁惨淡,整支都队只剩下六十几人,张孝武的伍队只有两名手下,一个叫闵二郎的憨子和一个叫莫清的瘦子,两人都不识字,长官便是想提拔都提不起来。甚至张孝武发现,这叫闵二郎的憨子无法正常交流,比起被穿越前的憨郎还是不如。好在张孝武的队伍很快又补充了两人,一个五十岁的老伯陶老头和一个叫陶望的十四岁男孩。

    张孝武询问他们,得知这两人是一对爷孙,是行脚的货郎,平日骑着马游走在荒原各部落,靠着贩卖中原货物盐茶和荒原的羊马为生。此次塞北战乱,北鞑塔人大肆捕杀汉人,爷孙逃入土城,没想到便一直困在此处,直到昨日被抓丁充军,成了张孝武的手下。

    张孝武见那陶望目光跃跃欲试,知道年轻人不知轻重,便让他去给大家磨刀,磨磨他的锐气,其余人尽量节约体力少动。陶旺欣然领命,一个上午的时间,将大家腰刀、短刀、矛枪全都磨得极其锋利,邀功似的报给张孝武来看。

    张孝武对这充满热情的阳光少年印象顿时好了许多,问:“你喜欢当兵?”

    “我要杀犬夷。”

    “为何?”

    “我阿爷(父亲)、我伯父,我叔父,都是被犬夷杀的,我阿娘和阿婆也都是被犬夷给掠走的。”陶旺的眼神中充满了仇恨。

    张孝武倒没想到陶旺一家和异族有这么大的仇恨,他看向陶老头,陶老头长叹一口气,许久才说:“我们家原来是茶商,专门从南方贩运茶砖到塞北各个部落,有一次我全家随大商队贩运茶砖,夜里遭遇马匪,孩子的叔伯们和他爷父被马匪杀了,商队的女人也被掠走了。我们这么多年来在塞北做货郎,便是在四处寻找孩子的娘亲,唉……可惜一直没有找到。”

    陶旺握紧了拳头,咬牙切齿道:“我一定要报仇。”

    张孝武摸着下巴说:“机会多的是。”

    五月初三,二十七团统领将军石敬忽然下令,全城军营实行一日两餐,百姓一日一餐。众人顿时想到,必定城中粮食不足了。

    四个手下眼巴巴地看着张孝武,张孝武无奈说:“看着我,也没多余的饭给你们吃,这草原上除了沙鼠便是兔子,你们是想吃兔子还是想吃沙鼠?”

    “兔子!”陶望兴致勃勃地说。

    “自己抓去。”

    张孝武的猜测很快得到了验证,不知从哪里传出来的传言,军粮最多能支持三十天,将军已经下令强制没收了城内全部粮店的存粮,全城严苛粮食,百姓只允许一日一餐。连那红月楼的姑娘们,都没了力气服侍男人了。几个粮商带着伙计和家丁来到土城县衙击鼓鸣冤,却被石敬下令将为首之人斩首示众,顿时吓得城内商人士绅老老实实听后差遣。

    一日之后,人们发现土城县令携带全家投敌去了,更是人心惶惶,不少商贾富户也心存投降之意。

    石敬勃然大怒,然而次日一早,犬夷居然将那投降的县令全家绑在阵前,随后将男丁全部杀死,女眷囚为军妓。石敬也纳了闷了,犬夷这是逼着大家必须死战到底啊,此后全城心定,再无人敢提逃走一事。

    晚上,陶望带着三只兔子回来了,众人惊喜不已,张孝武上前狠狠地揉了揉陶望的脑袋,哈哈大笑:“你小子,以后咱们的加餐就交给你了,闲下来就去抓沙鼠或兔子。”

    陶望嘿嘿干笑,众人一一上前表扬,这小子终于找到了在军中的位置,甚至连都尉什长都跑过来强行要走一只兔子回去打牙祭。

    五月初七,犬夷再次攻城,后都队在城内修整预备,军士们填装沙包,一人填装了十袋之后便停止装填了。只听见城墙之上杀声震天,身边爷孙二人终于面露惊慌之色,相互看着彼此,不知说什么好。

    张孝武老僧入定一般坐在一旁,嘴里叼着一根嫩草,远望着天空和空中的鸟,心中寻思自己什么时候找一把弓,把鸟射下来吃肉。

    陶望突然问道:“伍长,我们何时登城杀敌?”

    “怎么?着急杀敌?”

    “嗯。”

    “你不怕犬夷?”

    “我自然不怕。”

    张孝武笑了起来,说:“不怕就好,等着,今日应该用不到我们。”

    陶望又问:“我们为何不多装填一些沙包?”

    “夯货!”莫清对闵二郎喊道:“你告诉他,为何不多装填?”

    闵二郎憨憨地说:“扔多了,墙就矮了。”

    张孝武拍着墙垛说道:“亏了这土城周围石头都没了,你们知道这土城是如何造出来的吗?”众人摇头不知,张孝武诡笑问:“这土城周围全都是沙土,哪来的石头建此坚城?不过土城靠着佳澜河,佳澜河上游有一个怪石林立的山叫做鸦山——”

    计算着时间,一个时辰过后,犬夷果然再次退兵。犬夷围城二十几日,居然每隔两天攻一次城,极有规律,仿佛在另一个世界中白领们上下班打卡一样。当然,在这里犬夷付出不是辛苦,而是每日几百士兵的死亡。

    张孝武伸了伸腰,靠坐在土墙旁,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半躺着,趁着太阳有些温暖,晒起了阳光。他打了个盹,忽然想到了穿越前的一则新闻,法**队因为到了下班时间,将一列四十多辆装甲车留在路上,并告知长官自己不加班,估计白种人都有这种到点下班的强迫症。

    张孝武眯缝着眼睛看着那太阳,自顾自笑道:“对面的犬夷也是打卡上班打卡下班,两日一攻,一次两小时,不多不少,当真敬业如法国人。”

    “伍长,法国是哪国?”瘦子莫清上前问道。

    “一个娘们特别骚的国家,在极西的海边。”张孝武随口说道,其他人忙围了上来,一脸贱兮兮的样子,尤其听到娘们的时候,更是双眼放光。

    张孝武嬉笑道:“怎么?说道娘们,你们都感兴趣了?”

    “伍长,你说说,你说说呗。”莫清瞪着大眼睛贱兮兮地说,“咱们都没娶过媳妇,伍长你有媳妇吗?”

    张孝武道:“我没娶过媳妇,不过若是援军来了,等咱们打退了犬夷,我请你们去青楼里,任你们选最好的娘们!”

    诸军士欢呼不已,莫清嚷嚷道:“我要三个,不,四个娘们!都要奶大的,奶不大的咱不要!”

    张孝武笑着给了他一脚,那少年陶望问陶老头,疑惑地问:“阿翁,什么是奶大?”

第十四章 什长

    次日轮到第四阵队守城,第二阵队支援,大家知道异族军队是双日攻城,今日是单日,于是大家伙儿磨磨蹭蹭地登上城墙。几个相互认识的还在打着招呼,张孝武跑到前都队,看到李向正在给邵子夫揉肩膀,身边还站着两个傻呆呆的新卒,便笑道:“伍长,我来探望你了,李小郎,你这是升官了?”

    “吾乃伍长第一近卫是也。”李向大言不惭道,引得周边人一阵大笑,邵子夫一边笑一边说:“好好揉,等犬夷来袭,我胳膊若是抬不起来,真得你替我挡箭。”

    “喏。”李向手脚麻利地拍着马屁。

    邵子夫问:“张小郎,做了伍长,感觉如何?”

    张孝武道:“也就是那么回事吧,没觉得如何难了。”

    “还不谦虚,浮躁,太浮躁。”邵子夫笑道。

    张孝武正要说话,却见到远处异族大营寨门大开,一群士兵冲了出来,顿时大叫:“犬夷怎么不守时了?今日不是该休息吗?”其余士兵忙站起来远远望去,只见一会儿时间上万异族军队冲出营门,抬着梯子顶着盾牌便冲来,而骑兵早已经挽弓冲来,准备用一波骑射压制汉军。

    “是乌图人。”陈台不知什么时候走过来,道:“乌图人应该刚刚抵达战场。”

    “乌图在哪?”

    “也是西域的众国之一,但比乌兹和月氏还要靠西侧,相传乌图人善于养蛇和毒虫。”陈台说道,“乌图向来人丁稀少,不参与争霸天下,今日居然也来了。”

    军候丁毅在远处呼喊备战,张孝武忙跑回后都队,都尉刘吉骂了他几句,他嘿嘿一笑厚着脸皮回到伍队中。

    随后张孝武一边骂着敌人不准时,一边指挥兵卒将盾牌顶在头上。闵二郎和莫清也立即举起盾牌背靠墙垛,倒是爷孙二人不知如何接战,张孝武呵斥道:“学我!快学我!”那爷孙二人慌忙地举起盾牌挨着张孝武,蹲在地上紧张不已。

    旋即,箭如雨下,张孝武浑然不惧低声笑道:“今日不用出城搜集箭矢了,倒是省却了抽签选人的烦恼。”陶望忙问抽签作甚,张孝武便将抽夜不收的故事告诉了他,陶望瞪着明亮的眼睛说:“我也要做夜不收。”

    在箭雨掩护之下,乌图大军杀了上来,汉军弓阵与对方一阵互射之后,乌图人开始搭梯攻城。也许是因为第一次上战场,乌图人气势高昂,最前方皆为壮硕的乌图汉子,居然赤膊上阵。

    张孝武大笑:“他们以为自己是巴霍巴利王吗?”说话间,他举起矛枪,猛然扎了过去,那赤膊乌图壮汉举刀攀爬,冷不防一根矛枪穿过胸口,随后又穿透了第二个人的身体,第三个人的身体,矛尖停在第四个人的鼻尖之上才堪堪停住。那第四个乌图人这才意识到前三个战友被串了糖葫芦,顿时吓得大叫一声跳下梯子。不过第五个人却倒了霉,糖葫芦直直地倒了下去,将第五个人扎死在城下。

    一刹那,面前的乌图人都吓得不知所措起来。

    张孝武大喊:“用沙袋砸,快!”

    “喏。”

    这会儿不但自己的伍队,整个什队都冲上来用沙袋砸下去,直砸的乌图人哭爹喊娘,好一会儿不敢在这个方向攻杀。乌图人调整之后,终于学聪明了,顶着盾牌继续登梯攻城,此时第二阵队援军也冲了上来,两支阵队八百多人守在城墙上,乌图人只凭着勇气始终无法登城。

    但乌图人很快开始用阴招,前方士兵顶着圣汉军队,后方人猛地将毒蛇跑向城墙,几个不小心的汉军兵卒踩中了毒蛇,被咬了一口。实际上毒蛇杀伤力不大,却给守城士兵带来了很大的心理压力,有些士兵吓得跳上墙垛,立即被敌人弓箭射杀。

    第四阵校尉王坚气得够呛,下令陈台带人灭蛇,大骂乌图人也只有这点本事了。乌图人还真只有这点本事,扔完毒蛇也没有攻上城来,只好悻悻撤军。

    “真是见了鬼了,日后是不是还有光腚攻城的犬夷?”张孝武松了一口气,瘫坐在一旁,今次他的手下四人都没有伤亡,甚好甚好。

    休息片刻后,都尉刘吉走过来说他的什长死了,被一条毒蛇咬中了腿肚子,因没来得及救治毒发身亡。张孝武甚至没记住什长的名字,看着他被大家抬下城墙,心中默默哀悼了一会儿,便回到哨位。

    这支什队只有三支伍队,刘吉犹豫了一下,便在三个伍长中选择了张孝武担任什长兼任本队伍长,张孝武惊讶道:“我三日前才做了伍长,今日就做了什长?大人,您莫不是我失散多年的亲生大哥?”

    刘吉哭笑不得道:“其他两人虽然入伍许久,却不如你骁勇善战——他们也是队伍死光了才被迫做的伍长,没你的本事。”

    张孝武了然道:“活着,就能升官。”

    刘吉道:“错了,是升官,才能活着。”

    张孝武不吝夸奖道:“大人,您不去太学院都可惜了,比当代大儒们看得透彻多了,人生啊,就眼睛一闭一睁,一天过去了,眼睛一闭不睁,一辈子过去了。”

    刘吉哈哈一笑,心中越加喜欢这个小郎君了。

    第四阵队有三天的休息时间,晚上,也许是张孝武带来的好运,抽夜不收时本什队中十二个人居然无人抽中红签,连刘吉也夸赞说他得老天眷顾。

    对此,张孝武如此解释说:“老天爱帅小孩。”

    做什长和做伍长的区别只有一个,就是与都尉接触多了,兵饷也多了一些,但张孝武口袋里各种钱币不少,也不差这点兵饷。再说如今城内惶惶,粮食也管制起来,有钱没地方花。三天里,上面有给什队里补充了三个士兵,都是年纪一大把的老人新兵,张孝武看着这些比自己年纪大三倍不止的“新兵”,微微叹了口气,看来土城里的人越来越少了。

    三天之后再次轮到第四阵守城,异族大军如约攻城,众将士抱怨自己倒霉,今次攻城的犬夷换成了有经验的乌兹士兵。

    乌兹王国地处乌桓帝国南部,他们的长相一般双眼硕大,头发卷曲,皮肤黝黑,身材矮小。他们最擅长唱歌跳舞,原本是一个向来与邻和睦的国家。因乌桓人的裹挟,乌兹人也不得不加入战争。

    乌兹人因为力气小,使用的武器则是细长的腰剑,作为攻城兵刃,乌兹人的腰剑既不能穿透汉军铠甲,又不能抵挡住汉军的武器,汉军将士在城头上很容易捅死爬梯子的敌人。

    “接战!”

    军候丁毅依旧在远处大声指挥道,毅字营军士们起身杀敌。

    “吼!”

    张孝武在捅杀了四个敌人之后,被闵二郎替换了下去,岂料到闵二郎在捅死了一个乌兹战士后太过兴奋,一个不小心被一个乌兹士兵用飞钩抓住,从墙上被拉了下去,摔在城下,旋即被乌兹人分尸了。

    “这个夯货!”张孝武气得大骂,又心疼这个夯货脑子不好使,而今终于死在蠢上了。

    莫清替补上前,挥舞着矛枪将一个乌兹战士刺落长梯,张孝武立即用矛枪替他抵挡。

    “嗖……”

    一支利箭擦着莫清的耳际射了过去,只听“啊”的一声惨叫,张孝武回望过去,却见到爷孙二人中的陶老头眼窝内插着一支箭矢。

第十五章 余人战死

    陶老头疼得倒在地上,几乎翻滚起来。张孝武见状回身,从背后紧紧勒住陶老头,防止他翻滚时不小心将箭矢插进脑袋。陶老头惨叫几声之后终于停止挣扎,张孝武猛地拔出了那箭矢。箭簇上的倒钩直接将眼珠子摘了出来,那老人再一次疼得直接昏死过去。

    “还好,只是丢了一个眼球。”张孝武道,“抬他下去,过几日又是一条响当当的老头。”

    少年陶望吓傻了,跌坐在地上结结巴巴地说不出话来,他的眼前恍惚起来,望着阿翁的眼睛和身边的袍泽尸体,原本炯炯有神的眼睛开始迷离起来,耳朵中响起了嗡嗡嗡的鸣叫声,对外界的一切全都予以了屏蔽。很多人会在战场上精神恍惚,就像是刚刚睡醒时那种整个世界都在晃动的感觉一样,而往往此时的人,最是危险。

    “啪!”

    张孝武上前给了他一个大嘴巴。陶望被打翻在地,做脸迅速红肿起来,牙齿也松动了,脑袋嗡一下,过后骤然清醒过来。他抬起头,见到张孝武瞪着眼睛骂道:“你这夯货!傻愣着干嘛?背你阿翁下去找军医,别在此耽误大家。”

    “喏。”陶望忙说道。

    张孝武将昏迷的老人扶在陶望背上,眼见陶望跌跌撞撞地起身,便忽然听见“当啷”“当啷”的声音,当下感觉自己被谁狠狠地推了一下,一个趔趄趴在地上。他转身一看,却见是莫清压在自己身后,莫清的额头上插着一把短斧。他随后向左右看了看,见又不少汉军兵卒被短斧杀伤倒在地上。

    乌兹人虽不善正战,却长于偷袭,他们忽然之间毫无征兆掷出手斧,意外地杀了几十位汉军将士。莫清也是倒霉,被乌兹人偷袭,两把手斧同时劈进了他的身体,死的不能再死了。

    趁此时可,几个乌兹人趁机爬上城墙。

    “我日你姥姥!”

    张孝武大吼一声,捡起矛枪跳上墙垛,直接站在墙垛上用矛枪将蹬城的几个乌兹士兵砸了下去。

    左校尉罗真发现状况,立即下令预备军士蹬城增员,第二阵队冲杀了上来,与乌兹人混战在了一起。

    张孝武拎着腰刀不停地砍杀,不知怎么杀刀了前都队这边,见邵子夫挥舞着矛枪冲在前方,将身边的乌兹人杀死。更多的汉卒冲杀上前,很快将登上城墙的乌兹赶了下去。

    张孝武双臂有些麻木,跳下墙垛,与邵子夫对视了一眼,相互点了一下头。他来到陶望和陶老头身旁,却发现陶望倒霉地被一柄飞斧斧尖插在头顶,正在汩汩冒着血。陶望睁大眼睛望着天空,喃喃自语,张孝武问他要说什么,陶望的眼神慢慢涣散开来,说:“什长,我阿翁带着我走遍了真个塞北荒原,也没找到阿娘(母亲),你说她在哪呢?”

    “在天上吧,也许。”

    “那我去天上找她了。”

    “嗯。”

    张孝武叹了口气,陶望终究还是死了,他替他合上了眼睛。

    邵子夫在墙头格杀了几个乌兹人,有些竭力,李向忙抵挡住几把砍向邵子夫的刀剑,邵子夫捡起一面盾牌,和李向一起讲身前的乌兹人撞下城墙。李向拎着矛枪拼命刺向梯子上的乌兹人,吓得乌兹人不敢登梯子,邵子夫趁机喘了几口气,见张孝武蹲在地上,大声吼道:“小武,回来,接战!”

    张孝武失神地对邵子夫说:“伍长,我的人全都死了,不到一个时辰,我的人全都死了。”

    邵子夫大喊:“死个把人罢了,给我回来。浮躁个鸟!”言罢,又杀了回去。

    张孝武喝了一口冷水,吸了两口气喘匀了呼吸,左右望去,只看到上百汉军与犬夷惨烈厮杀。一个汉卒右臂断了,所受拎着腰刀砍杀,旋即被敌人刺死落在城下。

    另一个汉卒额头上插着一把短斧依旧战斗,将几个乌兹人打了回去之后,站在墙垛间怒目尔视。乌兹人不敢上来,其他汉卒推了他一把,才发现他早已死去。

    又一个汉卒杀得兴起,跳出城墙站在梯子上,轮着矛枪杀得乌兹人人仰马翻。乌兹人无奈自己推到攻城梯,那汉卒跌落下去,在地上与敌人厮杀一阵后终于寡不敌众被几十把腰剑杀死。

    一股热血涌向了头顶,张孝武拎着长矛再次冲上城墙,站在墙垛之上,用矛枪继续猛地砸向梯子上的乌兹人。那乌兹士兵被他的矛尖砸中了脑袋,竟然脑浆四溢,直愣愣地跌落了下去。他正要抬枪,却发觉一支利箭直射过来,邵子夫及时将他从城垛上拉了下来,堪堪躲过箭矢。

    “小心。”邵子夫斥道。

    张孝武完全听不到邵子夫的话,他推开邵子夫,再次骑在城垛上。邵子夫担心这小子掉下去摔死,只好一手拽着他的腰带,一手拎着矛枪捅刺。其他军士举起石头砸下去,三两下将一群乌兹人砸死,一时间乌兹人不敢攀登梯子,张孝武右手挥舞着矛枪声,左手伸出中指,嘶力竭怒喊:“犬夷小儿,你过来啊!你过来啊!”

    一瞬间,乌兹人居然被这个汉军小卒吓得后退三两步。

    “弓阵!”

    汉军弓兵阵队上前,一阵箭雨之后,乌兹人被杀死近百人。眼看士气皆无,乌兹将军下令撤军,在丢下近千尸体之后,乌兹人如潮水一般退走了。

    校尉王坚清点人员,得知后都队都尉刘吉阵亡,前都队也折损严重,在禀报军候丁毅后,丁毅令前都队与后都队合并,张孝武又回到前都队,和邵子夫平级,都是什长。前都队什长众多,都尉陈台又向王坚表功,升任张孝武任都佐一职,王坚准许。就这样,张孝武靠着杀功,居然在短短不到一个月内成了都佐大人。

    陈台依旧非常重视张孝武,准备培养他一番。

    张孝武心情越发沉重起来,他整日默默不语,不再给手下和同僚讲笑话,也不再去回忆前生的事情。对他来说,也许下一次战死要比饱受折磨,每日看到身边的人身死要幸运多了。他甚至不愿意认识自己的手下,不愿熟悉他们的面孔。

    邵子夫前来寻他,见他死气沉沉,便道:“看得开些,不过生死而已。”

    “我知道,只是……唉……”张孝武只回了一声,便不再说话了。

    邵子夫也不是个会劝人的人,只是看着平日性子活脱的张孝武如今如此低沉,知道他需要一段时间平静,便去灶房给他带了一份“土城卤煮”来。张孝武吃了一口,噗地吐了,大叫道:“这玩意怎么回事?怎么如此腥臊?辣味呢?怎么没辣味了?加酒炖了吗?不加酒能吃吗?糊弄人吧?我一离开前都队,前都队的灶房也开始糊弄了!?”

    见他又活过来了,邵子夫哈哈一笑,终于放下心来。

    乌兹人在五月初九的攻城之中折损几千人,而第二十七团同样损失惨重,仅负责西城防御的毅字营便折损四百多人,整个毅字营已然仅剩一千人,而土城内已抓不到更多的男丁,城内十四岁到六十岁之间男丁已然全部参加守城。

    参军王珅向将军石敬建议,征集城内健妇参加守城,石敬拒之,并扬言:“吾与土城共存亡,若有脱阵逃城者,杀之!”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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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血长歌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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