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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血长歌全文阅读

作者:西门吹灯零零七     汉血长歌txt下载     汉血长歌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十一章 破城 2

    那乌桓百夫长更加嚣张,指着张孝武吼道:“汉狗,今日你死定了!”只可惜张孝武听不懂乌桓语,只觉得他鸟语横行罢了。

    “嗖!”

    忽然从乌桓阵营中飞来一箭,那箭不偏不倚射中了乌桓百夫长的右眼,直接射暴了他的眼珠。乌桓人剧痛之下捂住了眼睛,张孝武哪会放过如此机会,奋起一钉锤砸在箭翎之上,只听得噗呲一声,那箭矢居然直接穿透了乌桓百夫长的脑袋,只露出一支黑铁箭簇。

    “靺鞨黑弓!”一个倒在地上伤残得无法作战的汉军老卒忽然说道。

    “靺鞨?”

    “对,是靺鞨。”那老卒苦笑道,“靺鞨在北夷人的东北部,藏在白山黑水之中,是山林人,多以猎食虎豹豺狼为主。据说靺鞨男丁十四岁前需在野外独自猎回一只野狼回来,若到了十四岁还未猎狼,便被族人赶出部落。新族长须得独自猎一只老虎才有资格继任,若部落无有人猎虎成功,便在老族长死后全族自杀,不配生为靺鞨后人。”

    “靺鞨人多吗?”

    “靺鞨人不多,但各个精锐,我早年随大军出龙门关征讨北夷人时,大军与靺鞨联手,数次击败北夷人。”老卒回忆着年轻时的峥嵘岁月,不剩感慨道:“靺鞨人战后会用刀将人皮割下来制成皮具皮甲,所以他们的皮甲,都是人皮做的。”

    张孝武只觉得阵阵反胃,这靺鞨人也太生野蛮了一些,他低头看着那撕掉的乌桓百夫长,心中一动。靺鞨人绝非“误杀”乌桓的百夫长,此前乌桓众多仆从军轮番攻城,除了乌桓人外只有靺鞨寸兵未动,看来虽然靺鞨人与乌桓联手,却未必真心帮他们。

    靺鞨人胆敢在阵前射杀乌桓百夫长,想必也是准备随时对乌桓人动手。

    靺鞨人如此有恃无恐自然有他们的道理,他们居住在白山黑水的野人山林中,乌桓人居住在西方,两地相距万里,靺鞨人自然是不怕乌桓人报复。而乌桓人此刻有求于人,自然也不会为了死一两个百夫长而和靺鞨人闹翻脸。

    那乌桓百夫长死后,乌桓士兵气势下去了,随后撤去。等张孝武休息一阵回过力来,又一个乌桓百夫长率乌桓士兵与其他仆从军杀了上来,城墙已然无用,张孝武大喝一声率领军士冲杀过去。

    此时张孝武先将钉锤掷出,砸翻了一个乌桓十夫长,顺手捡起来地上那乌桓百夫长的阔剑与来军再战起来。这阔剑着实太重,张孝武挥舞几下后居然脱力被打掉。几个乌兹士兵见状杀上来想要张孝武的脑袋立功,张孝武手中没有武器只能后退闪躲,一不小心踩中地上鲜血摔倒在地。

    “杀了他!”几个乌兹将长剑刺了过去,他们虽然知道活捉一个汉军校尉会得到更加丰厚的奖励,可此人太过悍勇,还是先杀了再说,

    就在长剑刺杀在身体之前,张孝武忽然再次觉得他们的动作慢了起来,他忙转身滚到一旁,再回身一望发现自己又到了墙垛。

    几个乌黑的乌兹人先是一愣,没想到此人会在几把长剑之间钻出去,但好在被逼到了墙角。随后乌兹兵毫不犹豫地围上去,却见眼前的汉将忽然抡起地上的尸首,将尸首当做武器砸过来,顿时这几个乌兹人打倒在地上。也不知这尸首是谁的,他狂暴着挥舞着,所过之处犬夷纷纷被赶下城墙,最后冲杀到那新的乌桓百夫长身旁,奋力一砸,捡起地上的一把腰刀跳过去,在乌桓百夫长闪躲尸体之际,张孝武发狠一刀将他剁成两截。

    周遭乌桓士兵以及仆从军眼睁睁看着这汉军校尉疯狂地轮着一具尸体冲杀上来,然后单枪匹马一般杀到百夫长身边将其砍死,纷纷不敢相信,却又见那校尉转身望向自己,轰地一声转身逃走了。

    张孝武扑通一声,瘫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气,他眼冒金星,喘气喘得肺几乎炸开了一般,浑身没有丝毫力气了。可以说现在任何人都能来杀他,包括一个孩童。

    随后,张孝武一头栽倒在血泊之中,沉沉地昏了过去。几个犬夷登上城来与剩余汉军厮杀起来,张孝武全然不觉。越来越多犬夷登城,以为张孝武是战死汉军,便踩着他的尸首冲进城内。

    过了没多久,大概一刻钟左右,张孝武骤然醒来,他身上恢复了力气,只是酸疼不已。起身之后,他见土城内火光四溅,喊杀声一片,原来犬夷已经破城,趁夜正在抢夺城内的财物和女人。

    张孝武左右看了看,见城头居然没有人,只有一片片的死尸,应该是异族大军全都进了城内。双臂一撑慢慢起身,张孝武仿佛感觉不到浑身酸疼,一种莫名的不祥预感袭来,因为他想到了殷九儿。

    “九儿不能死,她是我的小新娘。”张孝武已经为了圣汉帝国奉献了一次性命,而现在他要保护自己的妻子了。

    现在想要进城救人很难,毕竟汉军几乎全军覆没,他若穿着一身汉军校尉军装入城,只怕是活不过一刻钟。于是他脑筋一动,起身找到那两个乌桓百夫长,将他们的衣甲头盔给扒了下来,跟自己换了一下。而后他身背乌桓阔剑,手持乌桓尖枪,仿佛一个真的乌桓百夫长一般,又将自己的脸抹上一些鲜血,掩盖自己并非白皮肤乌桓人的真相,起身便下了城。

    走出没多久,张孝武便遇到一群月氏人抬着一个大箱子,那箱子张孝武见过,是县令府上的,也就是自己家新房中的箱子。几个月氏人见了这个乌桓百夫长,顿时一滞,不知该说什么好了,两方尴尬地彼此对视无语。

    张孝武一只手持着尖枪,一只手挥挥手,示意他们走吧,自己对此(财宝)不感兴趣。月氏人兴奋不已,抬着箱子便走了。却见张孝武忽然拦住了一个骑马的月氏十夫长,那十夫长疑惑不已的时候,张孝武将他从马上拉了下来,自己上了马后策马而走。

    月氏人见乌桓百夫长只要一匹马代步,这才放下心来,欢笑着走了。

    一个月氏士兵用月氏语低声道:“这乌桓人脾气没那么暴躁啊,居然没抢我们的财宝。”

    “呸!他哪里是脾气好,我们二十几人,他单枪匹马只有一个,是看打不过我们才放我们走的。”

    “那倒不如杀了他。”

    “你疯了,杀了乌桓百夫长,只怕你全家的脑袋都不够赔人家,你以为你是靺鞨人吗?那些丑鬼吃人肉喝人血倒是不怕乌桓,咱们月氏又不是食人族。”

    骑着马,张孝武快速向豆腐坊走去,身边各户人家不断有女人哀嚎哭喊与惨叫,犬夷入城之后果然发泄着兽欲。他们被汉军阻杀太久了,前前后后十万人抛尸城下,这会儿入了城,又如何能放过城里的男女老少。

    张孝武内心满是愤怒却又无可奈何,他只能充耳不闻继续策马前行,又有各族犬夷因抢夺女人与财宝冲突起来彼此攻杀,他也不去旁观,只是一味的冲向殷家豆腐坊。

    各族犬夷尊乌桓为西方主人,不敢阻拦这个百夫长,自然放任他离去,只是好奇这百夫长如何没有亲从跟随。等百夫长一过,各族又相互争斗抢夺起来,两伙儿犬夷为了争抢一个女子居然活生生将一个汉人女子劈成两段,这下谁也不抢了,两伙儿人彼此瞪了一眼,各自转身走了。

第三十二章 破城 3

    与殷家豆腐坊越近,张孝武的心越是沉重,等到了豆腐坊门外时,听到里面女人的惨叫,张孝武更加急了,便一脚踹开大门冲了进去。此时只见到几个乌桓士兵正在院中当众凌辱殷家女人,连六十几岁的殷婆婆也不放过。

    张孝武怒发冲冠,不等乌桓士兵向他敬礼,将尖枪掷过去,先将十夫长杀死。他抽出阔剑挥舞着将两个上前敬礼的乌桓士兵砍死,又杀向其余人。尽管乌桓人等级森严,可军士不会坐以待毙,纷纷举刀相迎,那张孝武一个栖身阔剑横扫,又一个乌桓士兵被砍成两截。还有三个乌桓士兵急了,举着尖枪冲杀上来,却冷不防被身下的女人死命抱住,张孝武将阔剑甩出扎死一个乌桓士兵,捡起地上的尖枪又将另外两人刺死,这才说道:“我是张孝武,不是乌桓人。”

    殷家的女人们顿时哭了起来,背过身去整理着衣服,张孝武趁机将院门关上。女人们已经穿戴好了,可衣服被撕得四碎,隐约之中露着白皙的肌肤,更添几分难堪。

    张孝武默默低下头去,不忍道:“城还是破了,我们没守住,二十七团全军覆灭,各营各阵幸存者正在突围,大家也一起逃出去。”

    殷婆婆散着头发,六十来岁受此凌辱,早就心存死志,道:“我等知晓了,九儿藏在井里,你拉她上来吧。”张孝武忙来到井旁,见细窄的井口,心说亏得小辣椒瘦小,便拉着井绳将小新娘殷九儿拉了上来。

    九儿上来之后便抱着阿婆哭泣起来,殷婆婆说道:“九儿,随你夫家逃走吧。”

    “阿婆,我们一起走……”

    “咱们殷家,只有你能活下来了,以后若是能给我们报仇,便报了此仇。若是不能,好好与夫家生活,子嗣旺盛,万万不可绝嗣我汉人一族。”殷婆婆抬起头,哽咽道:“可怜我的稠儿,被犬夷给活活吓死了,我殷家绝嗣,绝嗣了啊!”说着,殷婆婆捡起地上的尖枪,刺向自己的心脏,“噗呲”一声,殷婆婆当场身亡。

    殷九儿吓傻了,哪想到婆婆会当众自绝,鲜血喷了她一身,她呆呆地看着婆婆绝命。受此凌辱,女人们哪有心思活下去,随后九儿的母亲与姨娘们也捡起来武器纷纷自绝。

    九儿连阻止都来不及,又不敢放声大哭,悲伤得险些晕过去。张孝武震惊之余异常冷静,深知此时不是意气用事之时,在地上抹了一把血水涂在小新娘脸上,叮嘱说:“我此时假扮乌桓百夫长,你不要发出任何声音,只当是被我掠走的汉女,可知否?”

    殷九儿茫然地点了点头。

    张孝武随后将她扛了起来,拎着尖枪转身出了院子,两人骑上了战马。张孝武想了一想,将她横放在战马之上,回望了一眼殷家豆腐坊,叹了口气,引马狂奔而出。

    两人策马狂奔一会儿,张孝武忽然远远地看到一队乌桓士兵,大约四十多人,他连忙躲进院子里。随后,他爬上墙头看去,却见到几个乌桓百夫长各自手持头颅哈哈大笑着,在手下簇拥中过去。

    张孝武死死地咬紧牙不发出声音,因为一个头颅是丁毅的,他的师傅丁毅。虽然与丁毅接触不多,但张孝武却非常佩服丁毅的人品和能力,丁毅是个大度大量大智的人,是他的良师益友,更是个护犊子的人。

    可如今,乌桓人拎着丁毅的头颅大摇大摆地在他面前经过,他却无能为力,只能默默地看着他们远去。

    “乌桓不绝,我此生杀伐不止。”张孝武暗下决心道。

    乌桓人走后,张孝武带着殷九儿走出院子,继续向城外跑去。亏得夜间破城,城内混入无数犬夷,那些犬夷为了争抢利益又各自攻伐,无人阻挡着抢夺了民女的乌桓百夫长,由得他逃到城门。

    然而到了城门却遇到难题,原来乌桓人这会儿已经派人把好了四个城门,张孝武知道自己这个冒牌货若是遇到真的乌桓人必然露馅,便转身来到他最熟悉的西侧城墙。

    城墙虽然坚固,但守城的居然是几个乌兹人,张孝武低声叮嘱说:“小辣椒,你不可发声,我做什么你都不许发声,只当自己死了。”

    “嗯。”殷九儿咬着头发应答。

    张孝武整理了一下衣甲下了马,他肩膀扛着小新娘,一只手拎着尖枪走上城墙,几个乌兹士兵立即上前盘问。但双方语言不通,普通乌兹人听不懂不会说乌桓话,只能比比划划。张孝武瞪了一眼,突然尖枪一刺,枪尖堪堪停在一个乌兹小官的脖颈处,吓得这些乌兹人不敢说话。

    如今城内抢夺女人财宝,乌兹人心想这乌桓百夫长也是从中之一,他们若是阻拦了被杀,那才死得冤枉。

    张孝武晃了晃枪尖,乌兹人不敢阻拦,张孝武这才大刺刺走过去。乌兹人站在远处低声嘀咕起来,却无人敢追过去,只是在远处打量着这个乌桓百夫长,不知他要做甚。张孝武走到城墙边缘,见梯子尚未撤走,便一步一个脚印沿着梯子下了去。

    此时一个机敏的乌兹人忽然注意到张孝武的鞋,那是汉军才会穿的鞋,立即向乌兹小官报告。乌兹小官看了仔细,大叫一声拔剑追了上去,其余人也杀了过去。

    张孝武还不知自己漏了哪些马脚,见敌人追来,转身一跳落在尸群之中,好在没有被兵刃所杀。他先是一脚踹翻了梯子,然后扛着小新娘便向黑夜中跑去,乌兹人纷纷掉落城下惨叫不已,其他乌兹人拎着武器追杀上来。

    张孝武到底拼杀了一夜,体力渐渐不及了,跑了一会儿便将小新娘放下来,两人牵着手继续逃。

    殷九儿虽然是柔弱女子,可毅力强大,硬是咬着牙跟着他跑了一路,反倒是身后的乌兹追兵逐渐跟不上了,气得哇哇大叫。

    乌兹十夫长兵长见手下不再跑了,斥责说:“你们几个,连女人都跑不过了?抓着男的咱们升官发财,抓着女的咱们快活快活!”

    乌兹兵重整士气继续追来,而殷九儿却跑不动了,她险些跌坐在地上,喘着气说:“小武哥哥,我不行了,你走吧。”

    朝霞出现了,有光照射在张孝武和殷九儿身上,张孝武转身望去,见只有五个乌兹兵追来,顿时心中一松,有了计较。他左右看了看一处石坡,说:“跟我上石坡,去了之后你尽管逃,我留下来杀了他们。”

    殷九儿脑袋摇得像是拨浪鼓一般道:“小武哥哥你走吧,别管我了,给我一把刀,我不连累你。”

    “听我的还是听你的?我是你夫君,你得听我的,知道吗?”张孝武眼睛一瞪斥道,殷九儿心里委屈起来,却忽然感觉自己变高了,原来再次被张孝武扛在肩上。两人跑到了石坡之上。,张孝武推了她一下,说:“跑!给我跑!”

    “我不!”

    “你留下来才是累赘,你跑远一些,我好杀敌。”张孝武沉声说。

    小新娘心中知道轻重了,点点头转身便跑了,而张孝武蹲坐下来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恢复着体力,他手持短刀躲在石头后面,等着乌兹兵的到来。

    五个乌兹兵也厮杀了一夜累得够呛,他们并非什么精锐,先前在国内不过是手艺人和渔民,此次被强征入伍,因为战斗力低下一直留在后方看守粮草,自然不甚了解汉军的厉害,这才没命追来。

第三十三章 亡命鸳鸯 1

    见乔装乌桓校尉的汉军带着一个女人逃走,乌兹士兵觉得立大功的机会来了,便不管不顾地追上来,甚至越过石坡追了过去,只是五人跑着跑着便觉得不对劲,怎么对方只有一个女子了,另一个装成乌桓百夫长的汉卒哪去了。

    “啊!”

    一声惨叫传来,乌兹兵转身看去,顿时吓得肝胆俱裂,五个人只剩下两个了,剩余三人居然被身后的汉军在身后一一猎杀。

    那乌兹十夫长推了一把身前兵卒,道:“你上去。”

    乌兹兵闭着眼睛冲上来,张孝武一闪,一刀将他抹了脖子。乌兹兵长怪叫着将手中兵刃以掷,转身飞速逃走,看得张孝武目瞪口呆,这嘴里呜哩哇啦的矮黑犬夷逃命时速度真快,比追他时速度快多了,莫非犬夷是以跑步速度论军衔?可若不是自己厮杀一夜,肯定能追的上,那能叫这货逃走。

    乌兹十夫长逃走之后,张孝武才终于得以喘息,他双手扶着膝盖大口喘气,远望去,只见小新娘蹲坐在远处望着她,似乎也在喘气。两人遥望大笑,殷九儿全然不惧深处战场,也不惧怕张孝武连杀四人。

    张孝武在地上四个尸首上找了找能用的东西,可他们身上除了一些金银细软便是乌兹细剑,那乌兹细剑比他手中短刀还薄一些,正适合乌兹人矮小瘦弱身材,却不适合汉军使用。张孝武连叫倒霉,居然一口食物都没有,好在从一具尸首上搜到了水袋,便扒了几件他们的衣服捆扎起来,背着行李走到小新娘身边。

    殷九儿崇拜地盯着张孝武好一会儿,才兴奋地跳脚说:“你果然是将军。”

    张孝武笑着说:“你不怕吗九儿?我刚才杀了人。”

    殷九儿说:“自然是不怕的,你杀的是犬夷,是坏人。”

    “所以你不怕?”

    “对,我已经见惯了死人,不怕了。”

    张孝武心中升起了怜悯,望着这个小女孩,本是花儿一样的年龄,却承受着冰山一样的凄惨遭遇,恻隐道:“我们走吧。”

    殷九儿问:“小武哥哥,你剥他们衣服作甚?”

    张孝武道:“此去逃亡不知多久,夜里寒冷,用这些衣服避寒。”

    草原春长夏短,正午时太阳开始炽热起来,张孝武用衣服和树枝做了简陋的遮阳伞,殷九儿举着遮阳伞笑这跟在一旁,眼睛像是弯弯的月牙,崇拜地说:“小武哥哥,你太厉害了,连伞都会做。将来我们开一家伞铺如何,你做伞,我来卖伞?我们只卖给有钱人家的小姐,定能赚许多钱。”

    张孝武道:“你这小脑袋倒是伶俐,不愧是生意人家的女儿。”

    殷九儿担忧道:“小武哥哥,你是不是看不起商人之女?”殷九儿在土城也是有美名的,提亲者众多,只是士绅官吏家只愿意纳商人之女为妾,而一般小户人家又被殷老爷子拒绝,以至于殷九儿的婚事耽误了下来。

    张孝武娓娓一笑:“士农工商众生平等,谁能看不起谁,只有狗眼看人低,人人当互相尊重。我怎会看不起你,我害怕你看不起我来,我一个臭当兵的,唉……”

    “没有,没有,我又岂能看不起你。”殷九儿忙说:“偏生有人看不起商户,哼,狗眼看人低。”

    两个人继续在荒薄的草地上前行,塞北荒原半是沙漠半是草原,沙漠倒还好一些,草丛中或藏着草狼与鬣狗,两人只能小心翼翼。到了一片矮丛,两人休息一会儿,因为没吃东西,两人肚子饿的又叫了起来,张孝武将水递给殷九儿,却见她从腰间背后的口袋里掏出油布包,打开一看居然是四个面饼。

    张孝武瞠目结舌:“你是变戏法的吗?”

    殷九儿眨着明亮的眼睛,狡黠且骄傲道:“是昨天晚上的喜饼,没吃完,我便藏起来了。”

    “你一直带在身边?”

    “自然是了,住在那么大的房子里,若是被老鼠叼走了,若是被小偷盗去,我们不就没饭食了嘛。”殷九儿洋洋得意,“其实我还把一些肉骨头扣在碗里,准备明日做肉汤,今日本来我准备给你做肉汤泡饼呢,我最喜欢这道菜了。”

    “真是个机灵鬼。”张孝武好容易才说出一句话来,内心佩服不已,心说自己这位小新娘还真是过日子人,未必长得如同仙子般的女孩都是花瓶,真应了那句老话,穷人的孩子早当家。

    殷九儿给他分了一个面饼,自己只吃了三分之一,然后又将面饼揣好说:“这是明日和后日的粮食,我只吃一个就好,你吃三个。我力气小吃不了多少,而且你要保护我,你本该多吃一些的。”

    张孝武沉默了,他从九儿话里听出来,她担心自己推让特地表明保护她的重要性。他没想到一个十四岁女孩能有如此玲珑七窍的心思,如此细腻地照拂自己的颜面,不由得会心一笑,手不知不觉牵住了她的手。

    九儿笑了起来,笑得像一只初啼的麻雀。

    张孝武本不担心食物,他的想法是路上遇到牧民抢夺便是,可惜一路之上没有任何人烟,除了天上飞过的鸟虫,连一只大型野兽都没有。好在这个年代的女人不裹脚,否则两人还真走不多远。

    不知不觉天色黯淡下来,忽然前方波光粼粼,两人当下跑了过去,见到是一条湍流不息的大河。

    塞北荒原只有一条大河,便是横贯塞北东西的佳澜河。两人互相一望,九儿兴奋地说:“我们跑到北面了,佳澜河在土城北面。”

    “何止北面,我们怕是离土城有一段距离了。”张孝武望着河水分析说,“沿着河往西,我们一直走,走半个月便能找到金城,金城是青龙军的大本营,到那时我们便暂时安全了。”

    殷九儿笑着来到河边,说:“阿翁活着的时候,常常带我们全家来河边玩耍,每年清明,阿爷会在河边用用芦苇给我编一个草帽。”想到亲人,九儿悲从中来,她先是低声哽咽,随后放声大哭,心中的悲伤终于彻底释放出来。

    哭了许久,直到哭累了,九儿才觉得一双大手牵住了她的小手。

    张孝武轻声道:“他们若是地下有知,肯定不希望我们长久悲伤,只要我们活好今生的剩余时光,便是对他们最好的祭奠。”

    “嗯嗯嗯。”九儿轻轻地点头。

    风吹了起来,天气变冷了,张孝武决定找了个背风的地方休息。他先是在周边割了草铺在地上,又将背后的衣服分了一半垫在身下,憾道:“可惜没有火折子,你带了吗?”

    九儿抿嘴说:“我又不是神仙,哪来的火折子。”

    “你不是仙女嘛?来一个法术,吹一口气,火起!”张孝武溜须拍马屁道,小新娘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心里美滋滋的。他先躺了下来,随后拍了拍身边的空地说:“过来啊,离我那么远作甚。”

    九儿略微矜持了一下,心却说:“我已经和小武哥哥拜堂成亲了,我现在是张殷氏,和他睡在一起又如何?”却又忍不住私下张望了一下,看左右无人,这才心如小鹿乱撞一般走过去。靠着他的时候,九儿身体还微微发颤,满脸羞红,更像是小辣椒了。

    只是张孝武的注意力放在警惕四周,唯恐野兽与追兵,并未注意到她的娇羞。

    “小武哥哥真是好看。”九儿傻呆呆地望着他,心里说,也许是累了,看了一会儿,便沉沉睡着了。

第三十四章 亡命鸳鸯 2

    张孝武满身疲惫却难以入睡,不远处佳澜河水涛涛不绝,声如万马奔腾,每一声都似乎在拍打着他的胸口,让他有一些喘不过气来。长吁一口气,一股悲凉的滋味从心头升起,仿佛这许多日子,他第一次有时间沉思起来。

    “天大地大,可我又能去往何处呢?二十七团全军覆没,将军下落不明,土城沦陷敌手,我成了孤军一人,便是回到圣汉也会被当做逃兵抓起来吧。”张孝武自问不是一个野心勃勃的人,没有深处乱世争雄称霸的决心,且如今圣汉强纵,独扛西域北地各国,打得各国只能依靠天险龟缩恶土,着实不是什么乱世。便是做土匪,也要担心朝廷大军时时刻刻派兵围剿,一个没身份的人在盛世居然也难生活下来。

    “可怜我堂堂一个穿越者,居然连活下来的本事都没有了吗?”他仔细想想,穿越前学的是计算机教育,这个专业在如今……

    “还真没法活下去,百无一用是学计算机的,学计算机中最没用的是他娘的学计算机教育的。”张孝武郁闷不已,想着想着也睡着了。

    次日天一亮,两人便被饿醒了,张孝武起身四处张望,见一群大雁从草丛中飞走觅食,便跑了过去,果然在草丛中发现了鸟蛋。他分别在每个窝捡了几只,并非捡绝了,总共凑了十几枚鸟蛋跑回来。

    殷九儿发现昨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心思复杂起来,正在红着脸想事情,见他回来,脸色更红了,又见他捧着一窝鸟蛋,惊喜道:“这是鸭蛋吗?”

    “算是吧。”张孝武笑道。

    大雁的蛋比鸭蛋和鸡蛋还要大一些,与鹅蛋一般,两人得了食物开心不已。下一顿的伙食有了,只是生吃雁蛋让人难以下咽。张孝武倒也不慌不忙,他又来到河边,在河边寻找起来燧石。张孝武小时候在水边玩时经常会遇到这种燧石,两个石头一撞产生火花,只可惜佳澜河边暂时没有,他们只能继续溯河而上寻找。两人又吃了面饼,一边沿着河走,一边寻找燧石。

    沿着佳澜河走了一天,傍晚的时候,终于被张孝武找到了两块燧石。于是他兴高采烈地打火,可惜直到天黑也没有引起火来。若不是九儿一直鼓励着,张孝武早就把这两片“不成器”的燧石扔掉。

    望着一堆雁蛋似乎嘲讽地看着他,张孝武气道:“其实这鸟蛋也可以生吃。”

    九儿一脸怀疑,可实在饥饿,也不得不生吃蛋液了。然而万万没想到,张孝武打开第一个雁蛋居然是毛蛋,蛋壳内居然有一只尚未发育成型的鸟胚。

    “这不能吃吧?”九儿犹豫地问。

    生毛蛋自然不能吃,张孝武无奈将其扔在地上,叹气无奈道:“我老家有一种烧烤,叫做烤毛蛋,不过听老人说生的毛蛋不能吃,吃了容易拉肚子。我们老家那里有两种毛蛋的做法,一是烤着吃,二是炸着吃,那个味道美得咧……”他咽了咽口水,发狠道:“今儿我要是不点着火就不睡了。”

    皇天不负有心人,到了几乎后半夜了,火终于被点着了,两人兴奋得就像是挖到了宝藏一般。有了火后,张孝武先挖了一个坑,将雁蛋全都埋下去,随后将篝火移到雁蛋之上,以叫花鸡的办法炙烤大雁蛋。

    后半夜吃烧烤才是东北烧烤的精华,张孝武回忆小时候与同学一起吃烧烤的场景,不由得笑了起来。

    九儿问:“小武哥哥,你笑什么,有那么好吃吗?都没有盐的。”

    “盐会有的,红烧肉会有的,一切都会有的。”张孝武道,看着篝火,他忽然想到从前参加工作中的一些趣事,便稍加修改当故事讲给九儿,道:“九儿,我给你讲个故事,来,做我身旁。”

    九儿乖乖地坐在一旁,双手托腮,像个孩子似的好奇地望着他。

    篝火旁的少女双眼满是灵动和温柔,即像个孩子好奇地看着他,又像个小娇妻依偎着他。张孝武甚至能闻到了空气中她肌肤的香气,那是少女特有的芬芳,一时之间居然有一些静谧。

    九儿内心满是欢喜,红着脸问:“你看什么呀,故事呢?”

    张孝武立即闪现出笑容,像是火光在夜间绽放,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忽然开心起来,可能是被人依赖,或者终于建立了和这个世界的沟通渠道。他晃了晃脑袋,柔声道:“我刚刚工作——入伍的时候,一次我们的首领在过节的时候举行了一次吃鸡蛋比赛,谁要是能在最短的时间里吃掉五个鸡蛋,谁得到一只羊腿。你想想,我这么个大个子,自然不能落后,便报了名。等到比赛之时才发现,原来吃鸡蛋如此痛苦,我快速吃完一个,吃第二个就吃不下了,尤其是蛋黄干涩。”

    九儿咯咯娇笑:“我也不爱吃蛋黄,后来呢,后来你得了冠军了吗?”

    张孝武大笑道:“后来我自然是得了冠军,因为我先把所有鸡蛋白吃了,剩下四个蛋黄一股脑塞进嘴里,举手说吃完了。等我领了羊腿,立即跑去茅房将四个蛋黄吐了出去,着实吃不下去。”

    九儿笑了半天,忽然说:“你怎地如此浪费,以后生活可不能如此了。”

    张孝武一本正经道:“喏,小辣椒。”

    九儿笑得弯了腰,心里美滋滋的,只希望两人永远如此快乐。

    不一会儿,九儿抱着张孝武睡着了,张孝武也想让自己入睡,但九儿的身体让他有一些燥热,难以克制的冲动让他忍不住伸出手。在手刚刚碰到她的衣襟的时候,远处传来一声鸟叫,刹那间张孝武清醒了许多。他抚了一下九儿的长发,柔顺得像是丝绸,他自嘲地笑了笑,许是旷野之中让自己的兽性大发,连自诩的对异性冷淡也变得开始性格。

    他打了自己右手一巴掌,斥责道:“都怪你,乱动什么?”一低头,却见九儿眯着眼睛偷笑着看着他。

    “……”

    黑夜中,张孝武的脸红的跟猴子屁股一样。

    早上的时候,张孝武尴尬地想要道歉,却见九儿哼着草原小曲一副开心的模样,还在水边洗了洗头,只是没有皂角,让她有点小失落,愤恨着嘟嘟囔囔什么。张孝武走过去,听她咒骂犬夷该死,便忍不住大笑不已。

    依靠着烤熟的大雁蛋,两人又支撑了三天,逃亡的第五天,他们在河边遇到了一群野羊,张孝武立即将衣服撕成布条,又在水中沾湿了做成绳子,而后用两块石头绑起来做了一个简单的飞石索。

    张孝武第一次用飞石索,担心打不到羊却打伤了九儿,便让她躲远一些。九儿立即躲到一边,张孝武将飞石索挥舞起来,煞有其事的样子,但很快便将九儿逗笑得险些满地打滚,因为张孝武用飞石索将自己捆了起来。

    九儿忙跑过去将他救了下来,说:“小武哥哥,我还以为你事事都行呢?”

    张孝武脸不红心不跳道:“小小失误,小小失误。”又道:“还笑还笑,快点解开绳子,否则为夫再欺负与你啊。”

    小新娘顿时红着脸“呸”了一声,心里却美滋滋的,忽然想到什么,抬起头来,故作恶狠狠道:“小武哥哥,我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除非我死了你不能纳妾,否则我让你张家绝后。”

    “这么狠啊,果然是个小辣椒。”张孝武长吁短叹,果然只有结婚之后才能看清一个女人的真面目,甭管她多大年纪。

第三十五章 亡命鸳鸯 3 感谢打赏加更

    野羊没套着反而惊走了羊群,当真得不偿失,张孝武走过去的时候却意外发现被羊群踩过的河边居然有不少大鱼搁在岸边,也不知鱼儿如何被羊群赶到此处。正所谓失之东隅收之桑榆,没有羊肉却有鱼肉。

    吃着鲜美烤鱼,两人又度过两日,天气开始热了起来,蚊虫也更多了。

    两个人彼此似乎更加依赖对方了,张孝武觉得殷九儿是自己的精神支柱,而殷九儿更是觉得张孝武就是她的天。晚间,九儿像一只猫一样躲在张孝武怀中,便是做了噩梦惊醒,只要看到他的脸便能安下心来。

    张孝武两世为人,却第一次有了家的感觉。

    家不是房子,家是人,是一起生活的人,是彼此相亲相爱的人,他们或是血亲或者真心在一起。地作床天作被,纵使穷得叮当响,只要家人在一起,便有了家。

    张孝武自觉得是一个对感情比较冷淡的人,前世曾经谈过几个比较现实的女友,她们给他的感觉不像是希望成为他的家人,而是要成为他的上司,盛气凌人颐指气使,总觉得自己将来嫁给他便是娘家的损失,索要几十万彩礼给娘家人。他倒不是给不起彩礼,他只是觉得这些女人是在做生意,将自己的婚姻当做一门生意,这哪里是家人的感觉。

    九儿翻了个身,睡在另一边,还流着口水。

    张孝武用衣服帮她盖好,他决定守护好眼前这位小新娘,他对感情投入不多,可一旦投入便是倾尽所有。

    这天,两人继续沿着河继续前行,晚上便找一个避风的地方休息。这是一处河堤,也许河水经常冲刷,冲出了一个凹字状的河堤,由于河水尚未暴涨,这倒是一处绝佳的避风之所。黑夜之中,两人说了许多悄悄话,张孝武也渐渐了解了更多草原上的生活和土城里那些冲边移民的趣事。

    “我家四叔娶亲时候,那户人家的女儿是寿州的人,他们那里习俗是上午娶亲,而我们江州是下午娶亲,为此两家差点打起来,他们说过了时辰不来娶亲,我们家说下午娶亲居然拦着门不让进。”九儿笑说,“好在有里长从中说和,我四叔才娶得成妻子。你怎么知道我们江州的规矩是下午娶亲?”

    张孝武道:“我哪里知道这个规矩,我是早上醒来,稀里糊涂被军候和我的老阿哥安排了婚事,忙活到了中午才准备好,不下午娶亲就只能晚上娶亲了。”

    “所以你觉得我是嫁不出去的老姑娘?”九儿眨着水灵灵的大眼睛问。

    张孝武勾了一下她的下巴,哈哈一笑:“你若是嫁不出去,那是老天爷瞎了眼。”

    “那你娶我后不后悔?”

    “自然不后悔。”

    九儿将头扎进他的怀里,紧紧地靠着他,想要将自己揉碎放在他的身上一样。

    次日早上,天色有一些阴暗,乌云盖住了整个草原,似乎要下第一场春雨了。

    张孝武猛然听到了脚步声,顿时惊醒过来。这脚步声不似野兽动物,而是战马的蹄声。小新娘殷九儿也醒来了,水汪汪的大眼睛满是惊恐,见张孝武沉着以待,这才放下心来,心说只要郎君在身边便什么都不怕了。

    张孝武仔细聆听,那脚步越来越近,他紧紧握住手中的短刀,这是他唯一的武器,另一只手安抚着殷九儿,这也是他如今唯一的亲人。

    踏踏踏踏……

    马蹄声不久便走远了。

    张孝武松了一口气,又等了一会儿,他慢慢起身四顾而望,忽然一只绳索飞了过来,将他脖颈套住,随后几人将他从河沿拉了过去。张孝武挣扎着被掳走,几个牧民打扮的人上前将他按在地上,并缴了他手中的大木棒。

    他仔细看去,抓住他的是鞑塔人,是本地的牧民。

    而今鞑塔叛乱分为两部,南部一直以来归顺圣汉,北部皈依了撒教从了乌桓,张孝武不知抓他的牧民是南部牧民还是北部牧民,却见领头是一个乌桓人,顿时心知糟糕,这伙儿人是北部牧兵,今天是逃不了了。

    那领头的乌桓士兵冷笑着说了一句话,一个鞑塔人上前将张孝武的帽子打翻,露出了汉人才有的发髻。其他鞑塔人哄然大笑起来,张孝武这个假扮乌桓人的汉人,终究还是露馅了,乌桓男人的发型是削顶,也就是说他们脑袋正中间是秃的,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他们的祖先脱发严重,总之乌桓男人只要成年便留着削顶的发型。

    那夜张孝武也是趁着黑夜戴着帽子才骗过了乌兹等其他各部,若是光线好一些,估计一个人都骗不成。

    又一个鞑塔人忽然指着河边河堤大喊起来,另外几个鞑塔人顿时发出了男人才懂的怪声音。乌桓士兵大喊一声,几个鞑塔人恭恭敬敬地站在一旁。那乌桓人骑着马冲了过去,其他人跟在他身后。

    张孝武立即明白他们要去捉殷九儿,顿时急了。他猛地挣开绳子,甚至拖着一个鞑塔人大喊道:“小辣椒,快跑,快跑!”

    两人居住的地方并不隐蔽,张孝武被发现,殷九儿自然也早就暴露。她心知自己不能拖累了他,起身便跑。

    乌桓人大笑起来,用马鞭指着九儿的屁股,淫笑不已,其他几个鞑塔人立即策马追去。张孝武气得大喊:“贼你娘的,有种和我来打,有种和我打,贼你娘!”按住他的鞑塔人哈哈大笑,一个似乎是懂得一些汉话的鞑塔人说:“你妻,乌桓官要了,他要了。”

    殷九儿力弱又如何逃得了,她被鞑塔人逼到了河边,转身见到张孝武被几个人死死按住,心中决绝,一边走向佳澜河中,一边大声哭喊道:“张孝武,我生是你张家的人,死是你张家的鬼,你给我记住了,你的发妻叫殷九儿。”说完,她毫不犹豫地一头扎进了湍流的佳澜河里,旋即被河水中的旋涡卷到水下去了。

    站在河边的鞑塔人和那乌桓人傻眼了,万没想到这汉人女子如此刚烈,看起来年纪轻轻,却宁可跳河自尽。要知道一般战争来临,若非杀红了眼,女人都是战利品,极少有杀了的。他们便是抓了女人,也不过是献给身后的乌桓大人,那乌桓人兴许将这汉女当做女奴,再生十个八个孩子,女人的身份很快变尊贵了,这天下间只怕是只有这汉女才会如此傻乎乎地不从二夫吧。

    “啊——”张孝武双目赤红,大喝一声,却被死死地按在地上。九儿是他的妻子,是他最信任最亲近的人,是他生活在这个世界中的精神寄托,她却为了不脱累自己,为了不被犬夷玷污,为了不让他无颜面而投江自杀。

    他又急又恼,眼前一黑,气绝晕了过去。

    过了不知多久,张孝武终于醒了过来,他的脑袋仿佛被凿出一个破洞,精神恍惚,只发现自己被死死地捆住,几个鞑塔人正围着那个乌桓人。众人正在吃东西说话,但两方语言不通,比比划划,那乌桓人有些急了,给了一个鞑塔人一个大嘴巴。被打的鞑塔人也是彪形大汉,本来在部落中地位很高,此次陪着乌桓官员打猎,居然被当着众多下属的面被打了一个大嘴巴,顿时怒火冲天,起身与乌桓人打起了来。

    那乌桓官员飞扬跋扈惯了,在西方时经常殴打各藩属国人,也未见有人敢反抗,这会儿被鞑塔人骑在地上一顿揍,居然揍懵了。其他鞑塔人见状吓了一跳,若是杀了乌桓官员,他们怕是都得不到好,于是众人忙上前劝架,却有人想要拍乌桓人马屁,有人早就想收拾乌桓人,双方乱成一团。

第三十六章 又一笔仇

    张孝武此时反而清醒了,他恢复了冷静,心中计划如何将这些人杀死,鞑塔人以为他只有一根木棍做武器,实际上他的兵刃是绑在腿上的短刀。趁着他们混乱,张孝武悄悄从裤腿中拔出短刀,将绳索全都解开了,随后盯准了一个鞑塔人的弓箭,他猛地窜过去夺下短弓和箭壶,再一个越步便翻身上了马。

    乌桓人与鞑塔人回过头来,见到那汉人居然急速连发射中了他们的战马,那战马受惊逃走,又带动了其他战马,一时间马群四散而逃。众人慌忙去阻拦自己的战马,又见那汉人策马冲来,众人慌忙散开。

    虽然没有撞死犬夷,但他们却没时间收拢战马了,只好捡起武器便追了过来。张孝武策马徐徐前行,让犬夷们既能看到他,又抓不到他。犬夷们追了二里多地,一个个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跑不动了,此时却见那汉将忽然调转马头,复又杀了回来。

    杀妻之仇不共戴天,他张孝武又岂能放过这些犬夷,只是废了他们的脚力,让他们精疲力尽好被他所杀才是。

    犬夷万没想到这汉人又杀了回来,顿时大喜,怪叫着冲了上去,张孝武张弓边射,多亏了在土城坚守时射了近万弓矢,让他迅速由一个箭术乱蒙的人便成了箭术高手,也许这个高手还要加引号,可面对这群不知避让的鞑塔人却足够了。

    “嗖!”

    一箭射中一个鞑塔人。

    “嗖!”

    又一箭射中一个鞑塔人。

    “嗖!嗖!嗖——”

    等四个鞑塔人倒在地上的时候,众人才意识到,眼前这个汉人不是普通人,而是箭术高手,他们这十个人不够人塞牙缝的,他们招惹了一个不该招惹的人。那乌桓人见状,顿时转身便跑,见领头的当先跑了,其余鞑塔人士气崩盘了,也转身便跑,将大片后背露给了张孝武。

    张孝武策马慢行,不焦不急,敌人一个也跑不了,他最喜欢背后射人,那些人连躲避的机会都没有。

    “嗖——”

    “嗖——”

    又死了两个鞑塔人。

    终于,这些人意识到逃不了了,这才重新杀了回来,张孝武冷笑一声,继续射箭,将敢于反杀的人一一射死。最终,只有那手握十字长剑的乌桓人瞪着眼睛惊恐地望着他,仿佛眼前的这个人是死神一般,只有他收割别人的灵魂,别人却丝毫不能反抗。

    张孝武往箭壶一摸,居然没了箭矢,吐了一口吐沫,跳下了马,从一个鞑塔人尸首上拔出箭矢,重新引在弓弦之上,对准了那乌桓人。

    那乌桓人忽然鬼叫一声,高高举起十字剑,张孝武对准那人的脑袋正要射箭,却见乌桓人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双手托着十字剑,头低了下去,表示臣服。

    真是一拳打在棉花上,张孝武还以为这领头的是个硬骨头,没想到比耳根子还软。他走上前,拿过来十字剑,看了一眼眼前这个白人青年。不看不知道,一看差点气死,眼前这个俊朗的乌桓人居然长得像极了年轻版的汤姆克鲁斯。好么,人家阿汤哥再怎么也是硬骨头,五十来岁还拍摄《碟中谍6》,甚至不用替身亲自完成跳楼特技而摔成了骨折。

    那小“阿汤哥”抬起头,露出了谄媚的笑容来,张孝武想到投河自尽的殷九儿,内心愤怒不已,挥剑将他脑袋给砍了下来。

    即便杀光了仇人,张孝武内心也却没有一丝波澜,人死不能复生,没了的人就是没了。他脚踩着细沙远望湍流的佳澜河水,心中想到了这七天来的点滴,又九儿娇弱的倔强,顿时跪在河边嚎啕起来。

    上辈子哭,是父母出车祸,这辈子哭,是死老婆。

    土城的陷落袍泽的战死,却远不及妻子之死,来到这个糟糕世界,他一直都在迷茫中度过。而当他第一次清醒时便是带着九儿逃亡,一路的逃亡,一路的畅想未来。两人都不去谈及过去,不去谈及亲人的死亡和仇恨,他们只是想要新的生活罢了。可新生活却给他重重一击,告诉他,你们的幸福是奢望,残忍的当下才是生活。

    “张孝武,我生是你张家的人,死是你张家的鬼,你给我记住了,你的发妻叫殷九儿。”

    “轰隆隆——”

    随着一声惊雷,第一场春雨终于姗姗来迟,张孝武哭不出来了,却干呕了起来。他坐在河边凝望着河水,不知不觉身上全都水汽湿透了,他迷茫且麻木地坐着,终于发现河水慢慢淹到了脚踝。

    佳澜河,涨水了。

    连日以来,护佑殷九儿的想法支撑着他,可如今九儿没了,四野茫茫,哪里又是自己的容身之处呢,他甚至有一种投河自尽与殷九儿共赴黄泉的冲动。但作为一个心理年龄三十四岁的成年人,他还是恢复了理智,走回到河堤凹处。昨夜藏身之处,地上落着一个油布包,那是他们两人剩下的唯一一块面饼。

    “除非咱们真没粮食了才吃这面饼,这是我们最后的备粮。”

    小新娘喜欢囤积粮食,随时以备不时之需,好像一支勤劳的松鼠。

    河水即将满上河堤,张孝武捡起面饼,视若珍宝一般藏在怀里,他面对河水说:“九儿,我走了,你是我张家的人,生是张家人死是张家鬼。”说完,他从地上捡起一根尖枪,翻身上马,朝着西边行去。

    大雨倾盆,将他和战马浇得内外湿透,不知不觉让他头昏脑涨。摸了一下额头,他才发觉自己烧得厉害,在雨中找到一片树林躲了起来。

    那马上挂着一个皮囊,张孝武解开之后居然是烈酒和肉干,不由得心中一喜,他忙喝了几口烈酒,又吃着肉干来驱散身上的寒气。几日之内终于有了食盐,虽然鞑塔的盐巴有些涩苦,可有了盐分进嘴,倒让他多了几分力气。

    塞北荒原上的雨来得快去的也快,下了不到半个时辰就停了,随后太阳出来,阳光重新照耀在荒原上,空气之中飘散着草木的清香。望着远处波光粼粼的宁静草原,张孝武郁结的心渐渐放松,转身一看却气得牙痒痒,原来那抢来的马居然自己跑了。

    “果然不是自己的马就是不忠诚。”张孝武远远地骂了一句,大概又发烧了,他浑身发冷,提不起一点力气。

    而今他也不知该往何处,只是知道现在是正午,太阳在南,便朝着南方归去。不知走了多久,他感觉越来越没力气,看到天渐渐黑下来,心说莫非我要死了?他的眼前仿佛出现了一个少女的窈窕身影,那个女孩向他召着手,说:“小武哥哥,你过来,我在这里。”

    张孝武麻木地向前走着,甚至不知自己是不是向南走去,在漆黑的夜中不知走了多久,张孝武居然跌跌撞撞来到一片不大的白杨林。他坐在树下,一伸手,居然摸到了一具头骨,顿时被惊出一身冷汗,头脑居然清醒过来。他从怀里摸出了那最后一块面饼,原本已经很硬的面饼被雨水浸泡已经松软了。

    “应该是九儿让我吃了它,活下去吧。”

    他啃着面饼,心中却感到钝刀割肉一般的疼痛,整个身体火辣辣的疼痛。

    “乌桓,我和你的仇,又增添了一笔!”张孝武吃光了面饼,身体也恢复了力气,头脑也清醒了不少。

    “咦节加!撒拉斯哈!”

    白桦林另一边,传来了异族的声音,张孝武连忙向声源处摸了过去。透过白桦林的针叶之间,张孝武见到远处隐约又火光出现,又听见风中的战马嘶鸣与伤兵哀嚎,不知树林之后是敌是友。

第三十七章 罗真之死

    张孝武压低身子靠近了一下,借着月光仔细观看过去,见到一队乌桓士兵正在押着俘虏,一些乌桓人又在抬着尸体,地上一面军旗显示被打败的汉军。张孝武仔细看去,忽然大吃一惊,他居然看到了熟悉的战友,是校尉罗真,罗真的身边还有几个汉军,他们被绳子捆得结结实实,身后站着手持阔剑的乌桓士兵。

    张孝武的第一想法是他们也突围出来了,第二个想法就是他们却被抓住了,距离破城之日过去了七天,不知有多少二十七团袍泽逃出土城,又有多少人逃回圣汉。张孝武不敢发出声音,躲在草丛中小心翼翼观察,大概有一百个乌桓士兵和一百多鞑塔牧兵,被抓的汉军战俘只有十几个。他又看了一会儿,除了罗真外,他并不认识其他人,应该是各营队被打散的汉卒,而非成建制突围。

    乌桓人也许是走累了,正在休息,期间无聊便羞辱起汉军俘虏。他们先是勒令一个战俘跪在地上,然后让他学狗叫,又让他学蛇爬,那汉军俘虏爬着爬着哭了起来,引得周边异族哈哈大笑。

    乌桓人又让两个汉军俘虏脱光了摔跤,若是俘虏怠慢,周边的人便甩过去鞭子,直打得两人伤痕累累。

    也许是三个俘虏并未反抗,让做什么就做什么,乌桓人觉得无趣的很,便走向唯一的军官俘虏,罗真。

    罗真身着校尉衣甲,冷冷地盯着眼前的乌桓人,乌桓人揪着他的脖颈将他提起来,勒令其下跪。罗真坚决不跪,破口大骂:“乌桓犬夷,老子就是死,也是响当当的圣汉天军,岂能向尔等猪狗不如的东西下跪!”

    乌桓人听不懂,鞑塔翻译忙将罗真的话翻译过去,乌桓人大怒,拿起鞭子狠狠地抽向罗真。那罗真昂着脖颈骄傲地承受,仿佛鞭子抽在他的身上是抽打在石头上一样,更引得乌桓人大怒。

    一个乌桓百夫长拔出刀割在罗真左腿的腿窝处,罗真疼得满脸抽筋险些摔倒,却用另一只腿坚强站住,甚至放声大笑:“区区犬夷,不过如此!”其他汉军战俘大哭起来,那学蛇爬的俘虏哭道:“校尉大人,你不要反抗了,我求求你了,他们是畜生,他们会杀了你。”

    “校尉大人,您就跪下吧。”

    “校尉大人,别反抗了。”

    罗真怒斥道:“闭嘴,我宁可站着死,也不愿意跪着活。”其余俘虏羞愧得不敢说话了,纷纷低下头去不敢看他,他们也只是想活下去而已,他们也有自尊,他们也是堂堂圣汉帝国的禁军武卒。

    张孝武撰紧了拳头,咬着嘴唇望着远处的罗真,从前与他接触不多,只觉得左近校尉罗真办事聪明伶俐,备受丁毅重用。今天,张孝武重新认识了罗真,他宁死不跪犬夷,当真一身傲骨真汉子。

    乌桓百夫长将阔剑架在罗真的脖子上,大声用乌桓话威胁。罗真扭头蔑视着乌桓人说道:“不过是个死,爷等着你,迟早有人会给我报仇,屠尔国,灭尔种,绝尔苗。”言罢,罗真猛地将脖子撞在剑刃上,喷薄的鲜血灌了出来,洒在乌桓百夫长的脸上盔甲上,那乌桓百夫长不由得后退两步,惊讶地看着罗真。

    其他战俘抬起头来,难以置信地看着血泊中的罗真,半晌之后,那学蛇爬的战俘先冲了出来,其他战俘也围了过去。乌桓百夫长又让人将战俘们抓了回去,他走到罗真面前,敬佩地看着罗真。

    不知乌桓人百夫长说了什么,他从身边手下手中接过来斧头,将罗真的脑袋砍了下来。杀死,那百夫长拎着罗真的脑袋,大声怒吼战俘,可惜几个战俘受到罗真的感染,心存死志,跳起来反抗大骂,纷纷被乌桓人屠杀。

    “贼你娘!罗真被你们杀了!九儿也因为你们而死!乌桓,有朝一日,我定让你们亡国灭种!”张孝武咬牙发誓。

    乌桓的骑兵正在四处警戒,张孝武没能力救人,只能远远绕开白杨林,小心翼翼地继续向南走去。他先前从未对汉军有过这样的归属感,也许是罗真,也许是九儿,也许是内心中同样的语言和文字,现在的他迫切希望寻找到自己的军队。

    继续向南走了半天,张孝武遇到了一户草原牧民的房子,进去之后见到三具尸体,尸体已经发臭,因为天气闷热,尸体快速腐烂,不知他们死了多久。房子里满是尸臭和苍蝇,他忙关上门跳了出去,大口大口地呼吸外面新鲜空气。这户牧民并未幸免于难,不知哪一伙儿流兵抢掠走了一切财物又将此人家屠戮。

    张孝武在周围没有找到食物,倒是发现了一窝三个月大小狗崽,也不知它们是如何逃过一劫的,此时被藏在笼子里正饿得嗷嗷叫。他也饿着肚子,望着小狗崽犹豫了许久,才摇着头说:“算了,你们也没多少肉,我就不吃你们了。我放你们在草原上生活吧,能活下去是你们的本事,死了是你们的运气。”小狗仔被放出来之后四处逃窜寻找亲人,但周围除了尸体,却是没有什么人了,便跟在他身后。

    张孝武走了几步,转身看到跟在自己身后的小狗崽,心中一暖,可他却毫无办法,自己都要饿死了,难道他能养活这几个小狗崽子吗?他大喊道:“回去,自己找办法活下去!”小狗崽以为他要收留它们,便欢快地跟了过来。

    张孝武跺脚吓唬了一下它们,它们后退半步,然后又追了过来。他继续走了几步,转身又见小狗崽们执着地跟了过来,无奈地蹲下身,几个小狗崽上前舔着他的手指,天真的眼神望着他。

    “我真的养不活你们,我连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饿死,你们走吧,在跟着我,我会吃了你们。”张孝武对它们说,小狗崽不懂他的话,依旧跟在他身后。

    张孝武继续向南行走,走了不知多久,转身看去,小狗崽已经不见了,也许死了吧。此时天空渐渐黑了下来,他顿时没了方向感,只能麻木地行走着。他翻过一道道山坡草林,终于来到另一片杂树林,附近还听到了河水流淌的涓涓声。

    此间应该不是佳澜河,水声也没有佳澜河波涛滚滚,佳澜河每年六月七月泛滥,九月十月干涸,而河水干涸之际,也便是决战之时。

    但凡逃命的人,最希望遇到的便是林子,不仅仅在树林中可以找到一些事物,森林里的蒿草也利于躲避。张孝武大步淌着蒿草继续走了一会儿,到了一片树木较为稀疏的地方。忽然之间,他隐约地听到了一些声音,似乎有人在什么地方说话,但风声太大,他并不确定是人还是野兽。

    如果是草狼,可真是一件倒霉的事儿,他宁可被乌桓人杀死,也不愿意被草狼分尸吃肉。于是他立即蹲在地上,伸长了脖子手放在耳朵旁细心收集空气中的声音。仔细辨认了一下方向后,张孝武判断出这隐隐约约的声音是从树林深处传来。

    他慢慢地靠了进去,声音更加仔细了,但这声音说不上是圣汉还是什么语言,总感觉有点怪异。

    “也许是方言吧,南方益州一代的方言跟他娘的鸟语似的,自己人都听不懂。”他继续弓着腰靠近。但越靠近,他越来越觉得声音不对,那声音不是圣汉人的南方方言。

    “阿西吧——”一个声音大声叫嚷起来。

    是北夷斥候!

第三十八章 北夷恩怨

    汉人与北夷恩怨来由许久,而今以至不死不休。

    北夷国地处在圣汉以北,夹在黑森林与鞑塔荒原之间。圣汉帝国东出龙门关后,便是北夷人、靺鞨人和圣汉人常年争夺的疆土,圣汉曾筑城新野府,后被北夷攻破。

    最东部的靺鞨人是渔猎民族,虽然能征好战但人口稀少,因此靺鞨八部对圣汉只是疥疮止痛而无命途威胁,历代圣汉郡王只将靺鞨八部当做与北夷人间的缓冲地。

    北部北夷人却不一样,北夷国号称三分山三分水三分田一分沼泽,且每年十二月,有六个月能看到雪,数百年前北夷人曾经虚心向中原王朝学习文化与知识,又因北夷国境内有数座金矿银矿,以至于地处寒苦地带却异常富裕丰足。

    北夷国富裕了几百年后金银矿绝以至国家贫穷,但北夷人却认为导致北夷国贫穷的原因是中原汉人奸商导致。二十九年前,圣汉帝国发生特大瘟疫,连大道皇帝也因此丧命,太乾帝继位称帝。

    同年,北夷国将军朴望京推翻北夷李氏王族登基称王,收缴国内全部汉商人财物以充国库,但却引起了北夷国内百姓的误解,北夷百姓纷纷拿起武器屠杀国内汉人。北夷李氏幸存王族与汉人百姓逃回中原,恳请上国主持公道并为百姓复仇。

    彼时圣汉国疲,太乾帝为转移国内情绪与矛盾,发兵二十万兵出龙门关远征北夷国。

    然汉军征三次征伐三次皆败,第一次败于寒冷天气,汉军不得不收兵还朝,仅冻死冻伤数万人;第二次败于主将暴毙,但相传为北夷刺客杀害,迄今仍是悬案;第三次却败于靺鞨偷袭,以至于远征的玄武军前进遇阻后退无路,玄武军团腹背受敌全军覆灭。

    第三次远征失败,导致圣汉帝国禁军近十五年士气大跌。

    靺鞨八部,北夷国与圣汉原本在龙门关以东的关东地区三足鼎立,然而中原王朝日渐增高的赋税和严重的土地兼并,逼迫百姓逃到关东地区毁林开荒垦田种地。靺鞨人敬畏森林,甚至砍伐一个树木必须种下一颗树木,更不会毁林开垦,于是常常猎杀汉人。敢于出龙门关的汉人百姓皆为骁勇之辈,自然奋起反抗,他们甚至得到了龙门关龙卫的暗中支持,更是加剧了汉人与靺鞨人的激烈仇杀。

    圣汉玄武军伐北夷,靺鞨人暗中与北夷联手,以黑箭士偷袭汉军粮队,又趁机攻打龙门关,导致龙卫损失惨重。北夷大军趁机将汉军玄武军团包围在桦树河河畔,花言巧语诱骗玄武军团放松警惕,随后大军袭营,斩杀十二万汉军于桦树河边,桦树河水几乎被汉军尸体堵塞。从桦树河到龙门关每隔几百步,北夷人将汉军士兵的尸体立木倒吊,以此羞辱圣汉帝国。从此之后,北夷与圣汉再无和平之可能。

    龙门关龙卫盛怒,兵出龙门关收尸,却被北夷军埋伏,北夷军攻破新野府,大肆屠杀关外汉人百姓,以至于关外百姓尸横遍野。

    此次乌桓邀天下各部讨伐圣汉,为鞑塔汗国“主持公道”,北夷国第一个响应,并派遣十万大军,浩浩荡荡地进入塞北荒原,友好地“接管”了原本鞑塔汗国与北夷国交界并有争议的查勒湖。

    进入到塞北荒原的北夷人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将整个荒原搅得天翻地覆,鞑塔人无不对其痛恨有加,可鞑塔汗王力高图因有求于北夷人,只能忍气吞声,放任所为。

    空气里飘来了狗肉的香味和酒味,张孝武禁了禁鼻子,眼睛一眯心中有了计较。他继续躲在一棵直径腰身粗的大树后面,慢慢等着对方放低警惕,耳朵中传来北夷人围着篝火喝酒吹牛的嘈杂声。

    三百年前,李氏北夷王朝建国,全面学习圣汉,说汉话用汉文,甚至军效仿圣汉军制,同样团营阵都什伍。圣汉斥候骑兵以伍队为单位行动,步兵行动时以都队为单位行动。在这荒山野地中行军扎营,只能是北夷斥候。

    这些北夷斥候应该是从鞑塔牧民手中抢来了两条狗,却不知道他们会不会杀鞑塔牧民,毕竟他们常常干这种事。张孝武怀疑先前被杀的牧民是他们干的,甚至他们吃的狗肉,就是牧民的猎犬。

    说起来鞑塔人也是可怜的,战争中,弱小的部落和国家只能沦为强国的工具和发泄目标,鞑塔人也在承受着前所未有的苦难经历。

    一个身材壮硕的北夷斥候正在篝火上熟练地翻转烤着狗肉,他的手艺非凡,狗肉正在冒着油花散发着香气。其他人一边喝酒一边大声地吹牛,北夷人喜欢喧哗和热闹。

    此时,他们的注意力全都放在那美味的狗肉上和厨师兵卒娴熟的动作上,完全没有注意到周围的一切,也许他们早就忽略了周围。斥候“厨师”用匕首隔了一块肉,孝敬给斥候伍长,北夷上下级秩序严格,便是伍长也官架子十足。

    那斥候伍长吃了一口狗肉,伸出大拇指,眯着眼赞了一声:“阿西吧!”

    厨师士兵一脸谄媚地笑了起来,这才转身继续烤肉,其他人七手八脚上来自己切肉,欢笑声打闹声不绝于耳,看得出来他们现在放松极了。全歼土城汉军后,东部草原已无建制汉军,有的只是散兵逃卒,不足为惧。

    白天时候他们虐杀了三个汉军伤卒,在他们看来,东部荒原已经尽入囊中,何须担心。于是他们放心大胆地吃着烧狗肉,甚至丧失了斥候应有的机警。当然,他们原本也不是斥候,只是斥候太少了,他们这些从军超过三年的老兵便成了斥候。

    “阿西吧!诺木马西哒!”一个北夷人吃美了,唱了起来:“金达莱果金达莱果……”

    “吃吧,喝吧,蹦吧,跳吧,这是你们最后的狂欢。”张孝武死死地盯着他们,咬着牙冷笑。他躲在树后耐心等待机会,他今天晚上必须杀死这五个北夷斥候,因为北夷斥候都是骑兵,一旦被他们发现一丁点自己的踪迹,两条腿肯定跑不过四条腿。

    而今荒原上几乎无人烟,鞑塔牧民不是逃到了西部,便是被掠到了北方,更或者南下逃入汉人疆域以求自保。因此张孝武判断,这些北夷人应该会放松警惕,他更加握紧了尖枪和短刀,尽量不发出声音,生怕一点点响动惊动了对方。

    又等了一会儿,张孝武再一次看了一眼那群喝着酒盯着狗肉的北夷人,果然见他们越来越放松警惕,能歌善舞的北夷人居然绕着篝火唱歌跳舞——全都喝大了。

    第一条狗被吃光,很快第二条狗也被吃了大半,北夷人喝了很多烧酒,随后开始才支起了简易帐篷。几个人大声谈笑,帐篷搭建好了,便一头扎帐篷里呼呼大睡起来。

    很快,呼噜声从帐篷中传出之后,张孝武没有过去,他在等着时间,天色微微有了一丝光,应该是寅初时分,换成另一个世界的时间便早上四点多,此时北夷人才睡得正香。他这才起身走去,将余火拾起,随之在帐篷四处点火。

    北夷人睡得太死,以至于火势大起之后才匆匆醒来,而张孝武还不忘向帐篷添柴添草,借着北风,火势越来越大。张孝武残忍地笑着骂着:“出来啊,你们出来啊,烧死你们这些混蛋,让你们杀我兄弟,让你们逼死我媳妇跳河自尽,老子让你们都成烤猪!”

第三十九章 杀北夷斥候

    一个北夷斥候醒过来后看到帐篷着了火,大喊大叫,懊悔没有排出做警卫的人。但北夷人的天性就是利己主义,他按着其他人的肩膀,将其他人按在地上,率先从帐篷逃了出来。

    等在帐篷口的张孝武上前一枪,噗呲一声穿了个对穿,随后第二个斥候也冲出来,同样被张孝武,但第二个人身体向后倒去,半截身子躺在帐篷中,吓得帐篷里的其他三人大惊失色。

    那三个北夷人终于意识到这场火不是意外,而是有人在埋伏他们。他们懊悔万分想要冲出去,帐篷内的火势越来越大,第三个斥候迫不得已就地滚出来。张孝武早就防着这点,冷笑着一枪砸下去,直接砸在这人的身上,砰的一声,不是尖枪断了,应该是那人的脊椎断了。

    第三个北夷人疼得大喊道:“啊西——擦拉结(救命啊)——”

    听着敌人的惨叫声,张孝武心中却异常平静,仿佛杀戮如同饮水一般平常,这在从前简直不可想象。甚至他猜想,是不是人类骨子里就是恶的,只是和平约束了大家心中的恶。

    张孝武迅速蹲在地上,拔刀宰了第三个北夷人,结束的他的痛苦。

    此时剩下的两个北夷人却砍开帐篷的侧部突然逃了出来,两人身上都着了火,他们一边拍打着火焰一边拼了命的逃跑。张孝武举起尖枪中段,腰腹用力,对着其中的一人奋力将长矛抛了出去。

    “嗖”地一声,一个北夷斥候被尖枪贯穿钉在地上,身上的火焰和尖枪贯穿胸膛导致他半死地挣扎着,嚎叫着,不一会儿整个身体如同糖葫芦一样顺着枪杆滑了下去。

    张孝武顾不得其他,立即捡起地上北夷斥候的腰剑,向那逃走的另一个北夷人追去。

    那北夷人身上头上也着了火,一边拍打一边慌张地逃窜,却没注意脚下一块树根凸起,仓促间被绊倒在地。就在最后一个北夷人起身时,张孝武已然追了上来,那人惊恐万分。

    张孝武双脚奋力一蹬,整个人飞了起来,浑身力气灌满腰剑奋力向下一劈。那北夷人意识地想要躲开,侧了一下身子,便只看到腰剑从他左肩劈入,右肋而出,整个人被切成两段,肠子肝脏等等一股脑地流到地上,他大叫一声后堪堪惨死在树下。

    “呼——呼——呼——”

    张孝武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他握紧腰剑浑身颤抖,嗜血地盯着地上那两段尸身,头脑中什么都没想,便转身走回到帐篷旁边。

    他警觉地观察了周围,五个北夷全都死透,再没有其他人靠近,这才松了一口气。他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发现脸上还有敌人喷溅的血浆,好像已经粘在他的脸上了,一种力竭的感觉让他一屁股跌倒在地。

    再一次大口大口地喘了几口气后,张孝武这才闻到空气里血腥和烟混合在一起的恶心味道,甚至夹杂了篝火上吃剩的狗肉味道。他动了动鼻子,走到烤肉旁,一把抢过来烤肉。

    北夷汗国常年寒冷,狗肉属性燥肉,因此北夷人喜欢吃狗肉,善于做狗肉宴。虽然只是骨头架子,没剩多少狗肉了,但饥肠辘辘的张孝武还是被狗肉味道吸引住了。在原来的世界中,他并不是一个圣母婊狗奴,但他从不吃狗肉,毕竟小时候家里养狗,让他对吃狗有一些介意。

    但此时的张孝武浑身又冷又饿,根本不需要什么考虑,他直接将剩下的狗骨头架子搬过来,啃着骨头上的肉。也许是太饿了,他觉得狗肉似乎是天下最美味的东西,甚至狗皮都好吃的令人发指。

    吃了个半饱,恢复了一些力气,发现自己头脑终于能够思考了,而他转身四下看了过去,看到那五具死状各异的北夷人的尸体。

    “唉……从什么时候,我变得这么麻木了?杀了人居然无动于衷,我居然坐在尸体堆里大口大口地吃肉?”张孝武忽然有一种莫名的情绪涌入心头,他茫然不知所措地一屁股坐在草地上,只感觉天昏地暗头晕目眩。

    “又发烧了,感冒也能害死人啊。”

    “天上怎么这么多星星,地震了吗,如何地面也晃了起来?”

    “脑袋没事,没有受伤,如何这么疼?”

    “我又杀人了,这是我杀的第几人?我杀了多少人?第一百?第二百?对杀人这么熟练,我这是怎么了?”他捶了捶自己发痛的脑袋,看着地上的五具尸体,自言自语起来,“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我不是什么狗屁的圣汉帝国的兵卒,我是中华人民共和国公民,我不属于这里,我不属于这个世界。”

    说着说着,张孝武只感觉头痛欲裂,他忍不住抓着自己的头,觉得自己的额头烫的吓人。他猜测也许是因为自己手脚温度太低,于是他勉强站了起来,大口大口地喘了几口气。

    如果是在原来世界上,谁会想到一个小小的感冒会要了人命呢,甚至张孝武此前从没有想过自己还会惧怕感冒,可是现在他才知道没什么是不可能了。

    张孝武的目光放在了一个北夷斥候身上,这个人被他一枪刺死的人,他身上披着一件白色披风。

    披风这东西除了装饰外没什么用,张孝武感觉浑身发冷,便走过去将披风扯下来披在自己身上,从心理上感觉几乎暖和了不少。他走过去将尖枪从尸体上拔了出来,却看到枪尖矛折断了,便扔在一旁。随后他坐在篝火旁边,昏昏欲睡,他用腰剑支撑着身体,烤着篝火,努力让自己身体暖和。

    乌桓人惯用阔剑、巨盾和尖枪,圣汉人惯用矛枪与腰刀,鞑塔人常用弯刀,而北夷人以五尺单刃腰剑为主。这单刃腰剑适合单打独斗,因此北夷多刺客与武士,历史上北夷人正面战场打不过圣汉,却屡屡出现刺客刺杀圣汉将领,这些刺客虽然同是被杀死,却也成为了北夷人心中的英雄人物,被北夷人记载在历史之中。

    但在战场上,北夷人的单刃腰剑却非常不适合,比长矛短比短刀长的尴尬导致他们彼此之间即无法提供支援,被人近身之后挥舞不便只能抵挡无法攻杀。圣汉将领们戏谑北夷人固执地送死,但北夷人却始终不改,但也因北夷人的固执,才使得他们的文化千年来并未被完全汉化。

    张孝武在几具死尸身上又搜了搜其他东西,只找到了两个戒指、一个银手镯和四个钗子,都是女子首饰,不用猜也知道是北夷人从牧民手中抢来的。北鞑塔人力高图此次引乌桓入草原,无异于引狼入室,各部族进入草原与圣汉为敌,但必放肆劫掠以弥补损失。他又搜到了几个麦饼和一封书信,嘴里叼着麦饼拆开信,他看不懂北夷人的文字,便扔进了火中。

    张孝武坐在篝火旁边烤了烤火,身体暖和了许多,甚至让他有一种想要睡觉的感觉。迷迷糊糊的时候,周边响起了一丝丝声音,张孝武立即警觉起来,他立即滚到一旁举起腰剑,却发现为时已晚,一群黑衣人已经将他围住。

    体内的高烧让张孝武的感知和机敏下降很多,直至被包围之后才发现对手,他正要反抗却见对方举起弓箭,一个人呵道:“别动,再动射死你!”

    张孝武顿时松了一口气,开口道:“自己人……”

    “咚!”

    张孝武被一棍子给砸晕了过去。

    几个汉军斥候看了看地上的几个死人,伍长皱眉说道:“北夷的斥候怎么到了木城附近,犬夷是准备攻伐木城?”

    “伍长,我猜想他们应该是迷路了。”

    “绝不是迷路,只是这些人如何自相残杀起来?”

    “伍长,此人身穿北夷衣服,不知是何身份。”

    “送去俘营,由得他们审问。”

第四十章 巫女

    数日之前,佳澜河畔。

    望着滚滚的波涛与雷鸣一般的流水声,靺鞨巫女王大喝一声,随后周围巫女们点燃起了火把,将巫女王周围摆放成为圆圈的柴草点燃起来。与此同时,近百的巫女们吹响了嘴里的牛角号。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巫女王的腰间悬挂着铜片,手脚系着铜铃,左手持鼓,右手持锤,嘴里念念有词,跳起了舞。

    “阿萨琳卡路易哈啦——”

    巫女王唱着古老神秘的萨满咒语,以此来向山灵汇报还愿。

    靺鞨人每次出征必须杀牲杀人来祭祀山灵,祈祷山灵保佑靺鞨军队,而每当战胜敌人之后,靺鞨人再次杀牲杀人来向山灵还愿,千百年前靺鞨人的语言有所变化,但咒语却口口相传始终未变,可除了巫女,再也没有人能听得懂咒语的意思。

    咒语不需要常人听得懂,靺鞨人对那陌生的吟唱心存敬畏,诚恳地告谢山灵。

    远处,乌桓小王兀立蹋坐在车床之上饶有兴趣地看着靺鞨人的祭祀仪式,转身对身后的人说:“这些吃人肉的野蛮人要跳到什么时候?”

    “快了,快了,小王。”回话的是兀立蹋的军师,叫乌尔坎哈,是乌桓帝国有名的学者,年轻时曾经多次前往中原学习,对中原圣汉帝国非常熟悉,可以说他就是乌桓国内汉学第一人,且说得一口地道的中原官话。此人醉心于权术,而今辅佐兀立蹋,一心想要成为下一个乌桓宰相。

    “等一会儿他们会将祭品或剖,取心肝肠胃肺,分别代表天地山水林分置于五个角落,然后用五匹马分别勒住祭品的四肢与头颅,然后将祭品五马分尸,这个祭祀仪式才算结束。”乌尔坎哈说起各族风俗亦如数家珍,他对这个曾经数次给圣汉带来麻烦的靺鞨很是了解。

    靺鞨人口数量虽然不多,但他们影响颇广,任何军队进入靺鞨人的黑森林都会兵败如山倒,靺鞨人的伏击与偷袭曾经让圣汉和北夷大军苦不堪言。

    兀立蹋表情厌恶,吐了一口吐沫,转过头去说道:“老师,这些靺鞨野蛮人太血腥了,太野蛮了,他们什么时候能学会我们乌桓的伟大文明呢。”

    乌尔坎哈微笑道:“正因为他们野蛮和落后,才导致他们人丁稀少。我曾经调查过,如今靺鞨八部最多不超过五十万人丁,他们对我乌桓争霸天下的大业是构不成威胁的。但这些野蛮人却非常彪悍,他们人人能战男女皆为士兵,短时间内能凑出几十万彪悍的黑箭士,倒是有一些麻烦。”

    兀立蹋淡淡道:“现在他们还有用,等我们得了中原,便征集中原汉人与他们厮杀,这叫狗咬狗。”

    “汉人进入黑森林,必定抵不过靺鞨人。”

    “所以死越多的汉人越是好事。”兀立蹋大笑,“我还怕靺鞨人杀得少呢,对了,我有个想法,放靺鞨黑箭士入中原,先让他们屠杀汉人,引起汉人的仇恨,而我们则扮做救世主拯救他们的女人,哈哈哈哈……”

    “那我就提早祝愿小王成为乌桓帝国的大可汗。”

    “乌尔坎哈,你是不是在讽刺我?”

    “臣不敢,但乌桓可汗毕竟不是您。”

    “迟早是我的。”兀立蹋冷笑道,“我父的帝国,迟早会交给我。”

    靺鞨巫女王的祭祀仪式很快进入到最后,就在一名汉军俘虏被剖心挖肝五马分尸之后,巫女王跳出火圈,下令巫女将五脏撒入佳澜河中。巫女们将五脏刚刚撒入河内,忽然河水卷涌,从水下浮出一个晶莹白皙宛若精灵般的妙龄少女。

    巫女王大吃一惊,随后跪在地上振臂高喊:“山灵送给我们下一任巫女王,山灵将他的女儿送给我们了!”巫女们将这少女救上岸来,看到少女宛如天仙一般绝色容颜,纷纷跪在地上,失声痛哭感激山灵的慈悲心肠。

    被救活的少女吐出几口泥水剧烈的咳嗽了起来,但终于有了正常呼吸,嘴里含糊自语:“小武哥哥……小武哥哥……”

    乌桓小王兀立蹋得知靺鞨人在河中发现了一个少女,先是毫不在意,后又听随从报告说这少女美若山灵,便起了好奇心带着随从前往观看。只远远地看了一眼,兀立蹋顿时全身都不动了,呼吸急促。

    靺鞨人非常忌讳别人接触他们的巫女,便派人将乌桓人隔开。

    对巫女一见钟情的兀立蹋立即找到乌尔坎哈,吩咐说:“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我要得到那个女人,那个精灵一样的女孩,我缺一个王妃,她就是我的王妃。”

    乌尔坎哈跳起来反对道:“这不可能,靺鞨巫女即是他们的圣女,永远不能接触男人。你要是真的这么做了,便是与整个靺鞨八部为敌。”

    兀立蹋咬牙道:“可我爱上了这个女人了,老师,你知道,我从来没有爱上过任何一个女人。”

    乌尔坎哈心中鄙夷,你这混球男妃子女妃子几十人,居然有脸谈论爱不爱,你只爱自己,他铿然道:“你要的不是女人,你要的是乌桓帝国,要的是天下,要的是罗兰的天下为奴!”

    兀立蹋苦着脸说:“这个征伐天下不在于一时嘛,但女人的青春可转瞬即逝,我有了天下的时候,她都已经成了老太婆了,我要她作甚?当我姆妈吗?”

    乌尔坎哈瞪着他训斥道:“兀立塌阁下,如果你只是一个醉心女色的小王,你何须东征圣汉?你现在回到麦嘞城,在王宫内等着大军获胜的消息吧。在那温暖的王座上,你可以左拥右抱你的男女宠妃,那多舒服?可你为什么要来到这?难道您忘记了自己的野心和抱负了吗?”

    兀立蹋遗憾地叹了口气:“女人我要,天下我更要,可惜不能兼得啊。”

    两人正在说话,卫兵通报靺鞨首领阿耶谷郎泰求见,兀立蹋看了看乌尔坎哈,乌尔坎哈立即说大局为重,大局为重!

    兀立蹋虽然遗憾,却也不会真为了一个女人耽误了大事,便宣阿耶谷郎泰进来。

    阿耶谷郎泰入帅帐后双手扶额敬了一个靺鞨礼节,才说:“靺鞨需要一个城市来让我的族人走进文明,所以我们决定以盟友作为礼物交换土城。”

    兀立蹋和乌尔坎哈大吃一惊,靺鞨人想要土城?他们吃饱了撑的?

    乌尔坎哈立即说道:“我们需要商量一下。”

    阿耶谷郎泰笑着点点头,徐徐退去。

    兀立蹋气得一剑将桌子劈成两半,怒骂:“靺鞨人是疯了吗?居然提出这种无理要求,简直不可理喻,简直就是疯子!我不同意,绝不会同意!”

    乌尔坎哈考虑再三才说:“小王阁下,我们当初围攻土城的原因是什么?”

    “为了塞北,为了鸦金粮仓。”

    “对,所以土城根本不是我们的目标。”乌尔坎哈分析道,“这个土城到底该给谁,其实和我们没有任何关系。土城可以还给力高图,也可以送给阿耶谷郎泰。调虎离山的计策虽然失败了,可土城里的汉军被我们杀了一干二净,顺道还消灭了近十万周边部族的男丁,我们在可汗面前已经是大功一件了。”

    兀立蹋道:“那可不可以用巫女来交换土城?”乌尔坎哈愤然起身,兀立蹋忙拉住了他,赔笑道:“说个笑话罢了,你别当真。”

    乌尔坎哈这才悻悻坐下来,说道:“我们把土城送给靺鞨人,让靺鞨人和鞑塔人从此之后成为死敌,如此以来可以渐渐虚弱双方。我们不但要灭绝圣汉,还要灭绝所有异族,只要让他们永不消停,我们才能统治天下。您既要学习罗兰人的奴役天下的气魄,又要避免罗兰人犯过的大错,给异族生息的时间,就是给他们灭绝我乌桓人的时间。”

    兀立蹋点了点头,这是乌桓的国策。

    乌尔坎哈继续说道:“只有死去的人,才是我们的朋友,活着的异族全都是我们的敌人。圣汉,靺鞨,鞑塔,乌兹,月氏,生番,乌图,北夷等等,一旦他们比我们强大,就会想方设法灭我们的国家种族。我们一定要在最强大的时候先将他们灭族灭种,这样我们的子孙后代才不会受到危险。小王阁下,您注定是要被记载在历史当中的人,所以你一定要做大事,而不是想着那些旁枝末节的琐事——尤其是女人。”

    兀立蹋双手一摊道:“我知道了,你不就是让我不要想那个女人吗?算了,我听你的,我一向听你的老师。只是这个土城不能这么轻易给靺鞨人,我不甘心,毕竟为了攻下土城,我们连最强大的投石机都从国内送来了。”

    乌尔坎哈狡黠地笑道:“自然不能这么给,我们要让靺鞨和其他人打起来,抢过来,才能给金帐大营一个顺利的借口,我们要让力高图相信,是靺鞨人看不起鞑塔人,而不是我们的挑拨。”

第四十一章 地牢

    恍恍惚惚之间,张孝武仿佛觉得自己来到很远很远的地方,似乎走过草地,穿过沙漠,越过森林直至一片昏暗。不知过了多久,身体一阵剧痛传来,张孝武终于慢慢清醒。他睁开眼睛后发现自己的双手被拷在身后,身体侧躺在稻草上,一只老鼠从他的眼前嚣张跑了过去,见到他睁开眼睛,老鼠这才吓得吱地叫了一声钻进了墙角的洞里。

    张孝武感觉浑身疼痛,不知道伤在哪里,他努力地抬起头看了看四周,这是地牢。幽长的地牢被分为左右两部分,各有十间一模一样的囚室,每个囚室有一处巴掌大的窗口。

    张孝武的囚室在地牢的最深处,两面土墙,两面木栅栏,正对面的囚牢布局同样如此,此时空置。现在是白天,从窗口透出的光让地牢有些忽明忽暗宛如地狱似的,给人一种压抑阴森的感觉。

    “见鬼了,我被关起来了,我应该是让异族给抓了吧,这里是佳澜河北岸吧。这里是哪呢?”他想另一侧看去,忽然发现隔壁囚室坐在地上的人是白种人,白种人?他立即睁大眼睛,仔细看去,是乌桓人——他们还穿着乌桓的战衣,被解了甲的战衣。他连忙观看其他的囚室,那些人不人鬼不鬼的囚犯有乌桓人、北夷人、鞑塔人、乌兹人、月氏人。

    没有汉人,除了自己。

    所以说——这里不是异族的地牢,而是汉军的战俘营,张孝武被关进了战俘营。

    该死,自己一个汉军校尉居然被关进了自己的战俘营里!

    张孝武立即懊恼地跳了起来,却发现自己的脚上也被扣上了脚镣,这一跳因为没有控制好身体,摔倒在坚硬的地面上。

    “哈哈哈哈……”周遭的俘虏们顿时大笑起来,用各种语言嘲笑着这个冒失鬼,有的人用北夷语劝告他不要做无谓的挣扎,还有人用鞑塔语向他建议最好现在趴着别动——因为他是黄皮肤的人——当然,没有乌桓人劝他,而是在嘲笑这个笨蛋。

    “雅布!”

    “雅布!”

    隔壁四个乌桓俘虏冲他做着鬼脸,大声嘲笑着,右侧囚室的一个乌桓俘虏扔过来一块石头,砸在张孝武的脑袋上,还挑衅一般的呲牙笑起来。

    “咚!”

    张孝武捂着头,目光狠狠地瞪了过去,乌桓俘虏又冲他做了一个鬼脸,其他俘虏们笑得更甚了。他闭上嘴,决定暂时不要理会这群杂碎,以免自己暴露了自己的身份,毕竟一个汉人竟然被关在了满是敌人的俘营里,着实危险至极,也幸亏他的囚室没有别人。

    俘虏们向他叫嚣挑衅了一会儿,见得不到回应,便没了兴致,骂骂咧咧地不再理会了。

    其他俘虏们以为这是一个孤僻的人,在不知道对方底细的情况下,大家保持着距离感,这让张孝武终于松了一口气,他打量了身边,发现只有自己是独自一人间的囚室,其他俘虏们被按照种族和数量分割放置在各自囚室,而空气之中充满了屎尿和腥臭死亡的味道,让人作呕。

    作为一个穿越者,张孝武期初对鞑塔人、北夷人、乌桓人和其他任何并不抱有仇恨,可现在他与他们结仇了,他们逼死了自己的小新娘。而身处战俘之中,他必须小心谨慎,且还需要想办法自证身份。现在的他就像一只狼落在了鬣狗群中,一旦它暴露身份必定会被这群鬣狗给弄死不可——**都他娘的是轻的。

    这群俘虏们可不管你是什么圣汉人不圣汉人,看押俘虏的汉军也会以为俘虏们在狗咬狗,俘虏死了就死了,不用去理会。所以,现在只有沉默才是最好的生存方式。

    躺在枯草上,张孝武心想自己如何就成了俘虏了呢,他忽然回忆到自己昏迷之前看到了一群黑衣人手持手弩正对自己,然后就被打晕了。他很庆幸自己没有因为发烧而死去,也许是自己的身体真如钢筋铁骨万幸痊愈,他看了看自己身上的伤,居然已经结痂,被抓捕投入俘营随是坏事,可伤病痊愈却是一件好事,总算并没有完全糟糕。

    “无论如何,我要出去,我必须报仇雪恨,我要让乌桓亡国灭种,不报此仇誓不为人。”张孝武暗下决心,但他现在最需要的确实休息恢复复体力,尤其是需要保持冷静度过眼前的难关。他完全没有想过自己会被关在自己军队的俘营中,更没想过如何对狱卒解释自己的身份。俘营可不是什么好地方,在这里弱肉强食不说,一旦汉军战败,大军临走之前必定会杀光战俘,一旦汉军获胜,他们则会成为苦役,最好的结果就是双方罢兵言和,自己会被交还回去——可问题是,自己也是汉人,难道送给敌人?

    “我一定能摆脱困境,一定能。”张孝武自我催眠道,不一会儿,他沉沉睡去。

    再一次醒来的时候,张孝武感觉身体恢复了不少,他活动活动了筋骨,只是手铐和脚镣让他难以行动。他奋力蹬了一下脚,听到咔哒一声,那生着铁锈的脚镣断开了。他再奋力挣脱了一下手铐,也听到咔哒一声的断裂声,手铐也断开了。

    “伪劣产品倒也并非坏事,至少对我来说。”张孝武心说,他抬起头看了看地牢,外面已经没有了光亮,应该是晚上了。地牢中间的走廊上面吊着两个油灯,灯油散发着恶臭,不张孝武猜想那灯油不是尸油也是动物脂油。

    囚室的门口有一个木盆,木盆里放着一团闻着令人作呕的食物,但张孝武饥肠辘辘,别说发馊的食物,便是人肉也能吃上一口。他滚过去,三两口将食物吃了下去,吃完才发现这食物是糠面菜团。糠面菜团是用糠粉、麦粉、野菜混在一起做成的食物,由于成分中有糠粉,吃下去难以消化,以至于吃过饭团的人不觉得饿,而吃多的人会因为糠粉堵塞肠道被活活憋死。

    但张孝武已经不挑剔这些了,比起几日后被憋死,总比现在被饿死强得多。

    此时地牢的铁门被打开了,一个壮硕得像一头牛似的梳着鞑塔头型的汉子被狱卒押解进地牢中,沿着走廊走向最后。

    这是一个矮壮的大胡子,肩膀宽阔得就像一头牛,三角眼阴鸷瞪着押送他的狱卒,那年轻的狱卒看起来不过十**岁,色厉内荏地说:“再看?你再看?你再看我就挖掉你的眼睛!”

    鞑塔人冷笑着朝地上吐了一口口水,狱卒吓了一跳后退了两三步,险些坐在地上。鞑塔壮汉不屑地撇撇嘴,他用并不熟练的圣汉语说:“你放心,我不会杀你,但你要对我礼貌客气一些,否则你会掉脑袋,被你们的大官砍掉脑袋。”

    年轻狱卒又气又恼,却又无可奈何,只能忙转过身去把牢门打开,将鞑塔壮汉推进了张孝武的牢房里。

    周遭的俘虏看着壮汉有一些嚣张,纷纷猜测这个人的身份,壮汉向众人得意地挥挥手,引起了几个其他种族战俘的不满,可壮汉依旧毫不在意,大咧咧走进囚室,仿佛这里不是地牢,而是他的家一样。

    张孝武皱着眉看着这个气势汹汹的鞑塔人,心里却想着如何证明自己。

    “我是该直接说,还是该——”就在张孝武发愣的时候,鞑塔人走到他面前,对他冷冷地喊了一句鞑塔话,在张孝武发懵的时候,鞑塔人一大脚丫子踹了过来。

    “砰!”

    张孝武闪躲不及,被鞑塔人踹翻在一旁,就像一个皮球一样滚到一旁,周遭的俘虏们大声叫好起来,甚至还有人吹口哨竖大拇指,各种语言对鞑塔壮汉称赞有加,而张孝武成了被戏谑的对象。

第四十二章 巴登尔

    张孝武差点被一脚给踹死,他感觉自己的肋骨可能断了,或者脾脏被踹坏了,或者肠子被踹断了,总之他的情况很不好。鞑塔壮汉这毫无防备的一脚,让张孝武后悔不已,他告诫自己,任何时候不要对身边松懈下来,也不要指望别人对善良以待。

    战俘营内是一个信奉强者至上的地方,在这里没有等级关系,大家往往用拳头说话,拳头也是这里唯一的通用语言。鞑塔壮汉的举动立即赢得了大家的支持,鞑塔人在俘营想要杀鸡儆猴,而沉默不语的张孝武很不幸地成为那只鸡。

    那年轻的狱卒急了,却不敢进入囚室阻止战俘私斗,他用手中的木棍慌张地敲着栏杆,不管俘虏们能否听得懂声汉话,扯着嗓子大喊道:“不许打架,你们不许打架!”

    鞑塔壮汉不屑地看了看围栏后面的狱卒,得意洋洋地笑了起来,没有理会狱卒的叫喊。他转身看着躺在地上蜷着身子呻吟的张孝武,更不会没有理会他的生死,直接躺在枯草上睡觉了。

    “你……你……”年轻狱卒看到他不再动手打人,这才心虚地叫嚷道:“都说了不许打架,这里是俘营,你们不许打架,记住了没有?”

    “呜呜呜……”

    俘虏们发出嘘声大笑起来,年轻狱卒面红耳赤羞恼不已,飞也似的逃出了地牢。

    “雅布!雅布!雅布……”

    俘虏们整齐地呼喊起来,嘲笑这个圣汉兵卒,没人在乎那个挨揍的“北夷人”。

    鞑塔人的那一脚踹得张孝武蜷在地上半个多小时恢复过来。

    “要不是生病,老子肯定能干掉这混蛋。”张孝武蜷缩着心想。虽然伤病逐渐痊愈,可他浑身提不起来力气,曾经的神射校尉如今大不如前,几日未曾进食让他非常虚弱,又怎是日日食肉的壮汉的对手。

    他本不是鲁莽的人,既然决定自证身份,便当即决定要干一件大事见战俘营的负责人。而当下他唯一能干的大事,便是杀死眼前这位有些威望的鞑塔壮汉。他意识到自己现在的体能无法正面杀死壮汉,所以他必须等黑夜降临壮汉睡熟。对他来说,最不缺乏的就是耐心,他继续躺在地上,装作被揍得很严重,身体极其虚弱的模样等待机会。

    鞑塔壮汉的警觉性很高,他虽然一直在眯着眼睛假寐,但在暗中依旧观察张孝武的反应,直到张孝武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两个时辰,鞑塔人这才放松了戒备,心说看来自己那一脚真的差点把他踹死,而这小子肯定不敢反抗了。

    俘营的俘虏们一天只有一顿饭,每天黑之前,几个老残的俘虏拎着饭桶给每个牢房分发一碗糠粥。鞑塔壮汉看那破碗和糠粥破口大骂,发饭的老俘又是道歉又是解释,两人说着一连串鞑塔语,张孝武听不懂,只是装作虚弱的样子“贪婪”地看着糠粥。鞑塔壮汉虽然不吃,但他还是端走了糠粥,逗弄老鼠似的望着张孝武。

    张孝武犹豫了很久,仿佛下定决心一般贪婪地爬向饭碗,鞑塔壮汉阴鸷的三角眼瞪了他一眼,他立即做出讨好的样子祈求鞑塔人分给自已一点吃的。鞑塔壮汉向地上吐了一口口水,没理会张孝武。

    在未得到鞑塔壮汉的允许之下,张孝武只好畏畏缩缩地回到角落里,他不敢说话也不敢祈求,胆小如鼠的样子看起来格外可笑。

    周边的囚室内,俘虏们为了挣一口饭抢了起来,也有人做了狱霸先吃而其他人不敢乱动。鞑塔壮汉也被周围人吃饭的声音搅得饿了起来,他厌恶地端起糠粥,无奈尝了一口食物,却吐在地上,破口大骂这糠粥狗都不吃。

    骂了一会儿,壮汉将糠粥扔在地上,洒了半碗在地上,见到张孝武的可怜模样,又觉得像一条自己曾经养过的狗,便用鞑塔语说:“我在草原上曾经一脚踢死一头羊,你居然还没死,算你有点本事。小子,以后你就跟着我混了,这里以后就由就罩着了。你们都给我记住了了,我的名字叫做巴登尔,草原雄鹰巴登尔。”

    张孝武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但看到巴登尔指着地上的糠粥,像是几天没吃饭的乞丐一样扑了过去,三两口将碗里和地上的糠粥吞了下去,他仿佛觉得这糠粥真是世界上最美味的食物,甚至将碗舔得干干净净。

    其他鞑塔人忽然欢呼起来:“原来是巴登尔大哥!东草原之鹰巴登尔!”

    “东草原之鹰!”

    “英雄,东草原的英雄!”

    “哈哈哈……”鞑塔壮汉对于其他人的推崇很是得意,他站起身来挥挥手,就像是一个领袖一样,和其他人打了打招呼:“是的,我是巴登尔,中了叛徒的奸计,和你们住在一起了。”他随后低头对张孝武用鞑塔语骂道:“真他娘的是个瘪蛋,没用的瘪蛋,北夷人长得再高也没用。”

    关在俘营中的鞑塔人兴奋地叫嚷了起来,大家都听过草原雄鹰巴登尔的故事,这人可是一个草原悍匪。

    鞑塔人起源于六百年前。

    曾经生活在塞北的罗兰人为了修建罗兰圣城而向天下各国、各部劫掠了大量人口做为罗兰奴隶,史称天下为奴。

    天下为奴时期,他们成为罗兰人的马奴、羊奴、牛奴、杂役、仆从甚至祭品,奴隶们在此繁衍生活。罗兰统一天下的二十年后,一场称之为神之惩罚的大地震摧毁了罗兰帝国,奴隶们发生暴动,屠尽塞北罗兰男人,掠夺罗兰女人为生育工具。

    起义之后的奴隶们因来自各国各部,因此形成了许多部落族群,这些部落相互杀伐,经过数百年的彻底融合,才建立了松散的鞑塔汗国。而鞑塔一词,在罗兰语中是奴隶的意思,因此鞑塔语言是一种融合了罗兰语与其他语种的混合语言。经过几百年的人口与文化融合,鞑塔汗国形成了自己的游牧文化。

    因为鞑塔人是上百个民族融合的新民族,北方鞑塔人相貌更加贴近白色人种,南方鞑塔人更贴近黄色人种。虽然塞北荒原上有大小部落两百余个,但部落之间常有冲突,即便肤色一样也经常相互杀伐。

    部落冲突中,东部草原的一个部落酋长巴登尔战败沦为马匪,他生性桀骜残暴疏于管理部落,落为马匪后反而如鱼得水,带着马匪在北夷、圣汉、死海沙漠周围四处劫掠,却不伤草原百姓,渐渐成为草原上的传说的悍匪义匪或英雄。

    此次巴登尔中计被俘,汉军试图拉拢他为青龙军投靠,因此对他极其客气。

    战俘营中的鞑塔人没想到大英雄巴登尔也被关,纷纷向他表达崇拜之情,巴登尔豪气地挥手说:“以后,你们就跟着我,有酒喝,有肉吃,有娘们干。你们想干白皙的乌桓娘们,我带你们去乌桓抢人,你们想干娇滴滴的汉人娘们,我带你们去圣汉,你们想干火辣辣的靺鞨娘们,我带你们穿过死海沙漠,抢回林子里的靺鞨娘们!”

    “哈哈哈哈!巴登尔大哥!我们愿意跟随英雄!”几乎所有的鞑塔人都在大声叫嚷。

第四十三章 杀鹰

    锣声响起,宣告着俘虏休息,很快年轻的狱卒走进来灭了一盏灯,只留着门口一盏油灯,大家也纷纷睡觉。那年轻狱卒走到张孝武的牢房门口,见他畏缩在角落里,嘴里喃喃自语道:“也活该你是倒霉,和这草原匪首关在一起,只希望你老老实实的,别被打死了。”他是个心软的少年,看得出来张孝武年纪也不大,应该是刚初入战场不久,也许与他一样是被抓来的兵丁。

    张孝武抬起头,没说什么,但记住了年轻狱卒的相貌。

    牢房很不久之后鼾声一片,张孝武也装作没心没肺的样子呼呼大睡,鞑塔壮汉放松了警惕,沉沉地睡去。

    张孝武强迫自己清醒着,等着油灯越来越暗,同时计算着自己与巴登尔之间的距离和所有可行性。他在心中模拟了很多遍如何偷袭杀死巴登尔的可能性,却又自己将其推翻。他甚至没有想过自己将全部的精力和时间全都花费在如何杀人上,整个人魔怔住了,不杀死巴登尔,他肯定还会迷失在这个魔怔之中。

    油灯越来越暗,终于熄灭了,整个地牢中陷入黑暗,张孝武却闭上眼睛,继续模拟刺杀方法。前世在大学时学习到的美术功底此时有了大用处,他竟然敢在脑海中画了一幅图画,图画上是他用种种方式来暗杀巴登尔。

    终于,在脑海中模拟了上百遍后,张孝武猛地睁开眼睛,一点点地挪向巴登尔的身后。听到巴登尔熟睡的声音,张孝武冷冷一笑,闷不做声地冲上去,猛地用自己的左胳膊的死死地勒住了巴登尔的脖子,右手腕子上镣铐链子的断口猛划开巴登尔的脖颈动脉。

    巴登尔遇袭之后立即挣扎了起来,但张孝武四四地用力绞杀,膝盖顶在巴登尔的后腰上。巴登尔万万没想到这个跪在地上吃自己扔出去的馊饼的卑微俘虏会反抗,他本以为这个人被他吓得要死,梦中的巴登尔还在想着自己骑着骏马在草原上纵横驰骋。但此时巴登尔感觉体力快速流失,他奋力挣脱,竟然将张孝武给背了起来。张孝武咬紧牙关,双臂臂死死地勒住鞑塔壮汉的脖子,甚至一口咬掉了他的左耳。

    “啊……”

    巴登尔的惨叫声惊醒了所有俘虏,俘虏们在黑咕隆咚的夜色里看不清哪里发生了什么,巴登尔被勒住了脖子,只能发出野兽一般的呻吟声。

    俘虏们很快意识到有人半夜在打仗,于是所有人开始兴奋地呼喊起来,唯一的一盏油灯放在门口,所以他们不知道谁在打架,可是打架毕竟是一件让大家兴奋的事。然而几个鞑塔俘虏却听出来了,是巴登尔在叫喊,他们鞑塔语大喊:“巴登尔大哥,你不要杀人,若是你在俘营里杀了人可是大事了,但你可以把他打残废,把那个北夷杂种弄残废吧。”

    “对,把那个北夷杂种打残废就可以了。”

    “巴登尔大哥,你不会是骑着他**呢吧?那小子看起来就像是一副兔子的模样,没想到巴登尔大哥好这一口。”

    “哈哈哈……”

    “巴登尔大哥,我认识燕子城里最有名的窑子姆妈,我给你介绍燕子城的姑娘吧。我和你说,那里的姑娘可真带劲儿,上次老子在燕子城,差点被那些姑娘给弄死。”

    “狗日的,你居然不介绍给我,枉我与你多年的兄弟。”

    “混蛋,我就算介绍给你,也得等到我们出去再说呀。”

    “那我们说好了,你这小子不能食言。”

    “放心好了,我给你介绍头牌!”

    在鞑塔俘虏们的心中,那小子是不可能打得赢巴登尔的,大家猜测可能是巴登尔憋的太久想要半夜弄那小子的屁股,而那小子居然敢反抗,巴登尔此时要么在暴揍那小子,要么在享受那小子,听听那惨叫声……

    “睡啦,睡啦,别打扰巴登尔大哥的雅兴!”

    “哈哈哈……”众人猥琐地大笑起来。

    因为脖颈处鲜血的急速流失,巴登尔的意识已经有一些模糊了,但强烈的求生**让他用尽最后的力气,脑袋猛地向后一撞。蛮牛一般的力量砸在了张孝武的鼻子上,张孝武顿时感觉到一阵眩晕和酸痛,但他非但没有松手反而勒得更加用力了。巴登尔最后一次起身,向后跳起来,“咚”地一声,张孝武整个人被他砸在石墙上。

    “咚!”

    “咚!”

    “咚!”

    巴登尔后脑勺向后连续撞击三下,张孝武的额头被撞得嗡嗡作响,眼冒金星几乎吐出血来,但完全没有松手的意思。僵持了一会儿,巴登尔终于忍不住发出哀嚎祈求了起来,张孝武咬牙坚持,反而用红肿的额头狠狠地撞向巴登尔的后脑勺,看看是他的额头坚硬还是巴登尔的后脑勺坚硬。

    今日两人必须死一个人,要么是他,要么是巴登尔。

    “咚!”

    “咚!”

    “咚……”

    张孝武用脑袋狠狠地还了他三下,撞完之后,张孝武更觉得天旋地转,但手臂依旧紧紧地勒住对手。

    不一会儿,巴登尔的身体先是猛地一挺,而后开始浑身软了下来,他的手臂掉在地上,身体渐渐地凉了下来。

    张孝武依旧勒死了好一会儿,感觉到巴登尔似乎没有任何反应了,这才松开酸疼的左手臂,他拽着巴登尔的头发,将他的脑袋狠狠地砸在石墙之上。

    “咚咚咚……”

    接连砸了七八下,直到巴登尔的脑浆被撞出来,整个人死的不能再死,张孝武这才松手,浑身无力地坐在地上。他整个人身上剧烈的酸痛,尤其是手臂位置让鞑塔人指甲扣掉一块肉,正在流着血。

    “如何回事?发生了什么?”地牢内一下子亮了起来,白天时年轻的狱卒一手举着火把,一手拎着刀冲了进来。他的身后很快跟上来两个衣冠不整的狱卒,两人一看就是正在睡觉被搅醒,暴虐地大喊道:“发生了什么?哪里出事了?”

    张孝武隔壁的乌桓人大喊一声,年轻狱卒跑了过来。

    火把的照射下,俘虏们看到了一个脑浆洒在地上的尸体和一个气喘吁吁但满脸杀气的年轻人——巴登尔被杀了,东草原之鹰巴登尔被那个“北夷人”给杀死了!

    几乎所有人都看傻眼了,他们没想到这个北夷哑巴竟然直接杀人,俘营内打架是常事,但杀人却甚少,毕竟打架都是俘虏,指不定将来谁和谁是战友、是朋友。

    “混蛋,你杀了巴登尔,我们鞑塔人不会饶了你的。”一个鞑塔俘虏怒吼道,其他鞑塔人大声责骂起来,整个牢房喊叫声连天,其他人则震惊于这个脏兮兮的家伙的武力——看起来又高又瘦的,居然这么厉害吗?

    年轻狱卒大叫:“赵锁,陈关西,快来看啊,白日打掉伍长门牙的那个马匪被杀了,你们看,他死了!”

    狱卒赵锁和陈关西立即跑了过来,张大嘴巴盯着巴登尔的尸体。

    张孝武浑身散了架一样,他精疲力尽地瘫坐在地上,体力几乎只有原来的十分之一的他,用尽了最后一分力气才将巴登尔杀死。现在其他人只是叫得欢,但碍于栅栏无法威胁到他,所以他躺在地上没心没肺地睡了,或者说他是力竭而休息。

    据说鞑塔语的母语是罗兰语,罗兰语号称世界上最美的语言,然而经过鞑塔人的改良之后,不但难听还土味十足。圣汉人认为全天下都应该学习汉语,并不屑学习异族的语言,而张孝武穿越到这个世界,同意也听不懂任何异族语言。

    边人的嚎叫只当做让他入睡的音乐吧。

    三个狱卒反应不一,年轻的狱卒脸色苍白想要呕吐,身材壮硕的狱卒饶有兴趣地说道:“混账玩意!白日时什长大人叮嘱我们不要怠慢了这个家伙,他居然被打死了——死得好!一斤,王一斤,赶紧报告给伍长,快去啊,愣着做什么!”

    年轻狱卒慌张地逃了出去向伍长报告此事。

    那壮硕狱卒盯着张孝武看了许久,才笑着说:“你这北夷人武艺不错,连巴登尔都杀了,有机会咱俩打一架。”

    另一个看起来很稳重的狱卒道:“赵锁,你疯了吗,这人是活阎王。”他看着张孝武说:“这人是将军特地关照的人,你杀了他,怕是有难。”

    “陈关西,你这个怂货。”赵锁撇嘴不屑。

    陈关西也不恼怒,只是望着地牢里的吵闹,忍不住叹气道:“又有事做了。”

    伍长此时喝了点酒睡得有一些沉,被王一斤推了几次才醒过来,得知巴登尔被杀,醉的稀里糊涂的他居然拍手叫好道:“混蛋玩意,白天一拳打掉我门牙,活该被打死。”原来这典狱伍长平日嚣张惯了,抓来巴登尔时,他见这犬夷壮汉瞪自己,便给了巴登尔一个大嘴巴。岂料巴登尔暴怒还击,一拳将典狱伍长的一颗门牙砸掉,白日吐了好几口血,晚上喝了点酒才止住疼痛。

    这会儿伍长得知巴登尔被杀,高兴还来不及,便说:“死就死了,明天全牢饿两天以示惩罚,这都后半夜了,什长也睡了,明日在告诉他吧。”

    “喏。”年轻狱卒王一斤虽然一脸犹豫,心中觉得明日在报告非常不妥,可他却很听话。

第四十四章 俘营

    听到地牢下面的囚犯闹起来,喝醉酒的缺门牙伍长火气上来了了:“一斤,你让陈关西和赵锁收拾一下他们,大半夜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喏。”王一斤返回地牢告知赵锁和陈关西,见一些俘虏乱叫,赵锁冷笑一声用火把用力敲击在鞑塔战俘的囚室木栅栏上,威胁道:“再喊吧,老子就可以名正言顺地烧死你们,一群臭蛮子,猪狗不如的东西。”

    俘虏们速来知道这人是酷吏,纷纷停止叫喊,一些鞑塔人也不敢说话了,他们毕竟都是北鞑塔人,并非巴登尔心腹,众俘虏坐在地上沉默以对。

    “犬夷,就欠抽。”赵锁对王一斤说道,王一斤应和地点点头,陈关西则看了看睡觉的张孝武,猜测起杀人动机来。

    次日天亮了,缺门牙的伍长终于睡醒了,猛然记起昨天晚上,霎时间一身冷汗流了出来,大喊道:“一斤,一斤,王一斤,你死哪去了?”

    “喏。”年轻狱卒小跑过来。

    “赶快向高什长报告,说巴登尔被打死了,对了,谁打死他的?那混蛋手劲奇大,要不然也不会让我吃亏,想当年老子也是能手撕犬夷的军士,唉……谁知道遇到这么个杀神,倒霉透顶。”那伍长忍不住大笑起来,露出不久前被巴登尔一拳砸掉的缺牙。

    王一斤忙回答:是“那个巴登尔是被同室的北夷斥候给杀死了,脑浆都被打出来了。”

    “那个被斥候抓回来的北夷人,那小子差点病死饿死,七天才吃了一碗粥吧,他也能杀人?”缺门牙伍长怀疑起来,“我宁愿相信他是自己病死。”

    狱卒赵锁也跑过来说:“伍长,人还真是他杀的,我和陈关西亲眼所见,那小子杀了人还在睡觉呢。”一旁的陈关西也连忙点头。

    缺门牙伍长吩咐道:“王一斤你去报告,陈关西,赵锁,你们随我去看看那人。”

    典狱什长听令之后也被吓得不知所措了,只能将此事向上报告。俘营统领校尉苏钰此时不再营中,行军书记官管骧只得亲自查勘此案。

    管骧忙率众卫兵来到地牢,却在门口被此间腥臭气味熏到便险些吐了,缺门牙伍长陪笑道:“上官,等卑下派人打扫好里面,您再进去不迟。”

    典狱什长也说:“对,里面太脏了。”

    “罢了,正事要紧。高什长,这些俘虏还有用处,必须活着,以后你们地牢需清洁干净,别生了瘟疫霍乱全军,何以向校尉大人交代?”管骧呵斥道。

    典狱什长忙点头听令,随后一行人捂着鼻子下了地牢,很快来到张孝武的囚室门口,一眼便看到了那死去的巴登尔的尸体,死状何其惨也。

    巴登尔的脑袋完全背砸扁了,脑浆散落在四周,散发着血腥的味道。囚室内地上一半是鲜血,已经凝结成了黑色,其他俘虏们见到他们的到来顿时叫唤了起来,而鞑塔人尤其激动,扬言一定要吊死那个“北夷人”。

    管骧示意缺门牙狱卒和其他人进去把张孝武抓起来,几个人打开房门,小心谨慎地走过去,缺门牙狱卒薅着张孝武的脑袋将他给拽醒了。

    “狗杂种!就是你杀的人?巴登尔是被你杀死的?”缺门牙狱卒大喊道。

    张孝武头顶剧痛,抬着眼皮用汉话说:“对,人是我杀的,杀一个犬夷罢了,有什么大惊小怪的,老子在土城杀了不知多少个犬夷了。”

    缺门牙狱卒不由得松了手,结巴地说:“你……你……你是汉人?你说什么?土城?第二十七团的?你是二十七团的人?”

    张孝武起身道:“第二十七团毅字营典军校尉张孝武。”

    缺门牙狱卒心中一惊,转身看了看掩口眺望的书记官管骧,小心翼翼地问道:“你……你真是校尉?”

    “对。”张孝武道。

    管骧远远地捂着鼻子站在门口,没听到他们的对话,忍不住质问道:“胡三万,那犬夷在说甚?”

    缺门牙的狱卒胡三万忙转身大喊:“管大人,他说他是二十七团毅字营校尉,他不是犬夷,是校尉大人。”

    管骧也吓了一跳,不顾牢内恶臭冲进来站在张孝武面前,认认真真地看了这个满身脏兮兮的家伙,半威胁半犹豫道:“你若骗我们,我便令人扒了你的皮,让你生死不如!”

    张孝武朗声道:“我二十七团上下一万五千人与两万土城百姓坚守一个半月,为何无有一支援军?此处是哪里?你们是谁?这里是不是鸦山大营?”

    管骧皱着眉头直觉此事蹊跷,他再次仔细打量着张孝武,此人虽然胡子拉碴披头散发,但看起来年纪不大,一双眼睛赫赫有神。二十七团全军及土城被屠灭的消息已经传遍了塞北,皇太子下令善待从土城杀出的二十七团军士和百姓。他盯着张孝武的眼睛,想要从中看到真假,但张孝武目光坦荡地看着他,更让管骧犹豫了。

    高什长在一旁小心翼翼地赔笑说:“管书记,这事儿……这事儿不怨我,是斥候们带回来的北夷探子,我们也不知道。”

    管骧道:“且勿轻信,北夷探子长相与我圣汉一般无二,着实能以假乱真。再说你见过如此年轻的校尉大人吗?我青龙军能做到校尉的,如此年轻者除非王族子弟。”他问道:“你说你是校尉,是什么校尉,你阿爷又是何人?”

    “我乃毅字营典军校尉,我阿爷是雍州的镖局武师。”张孝武道。

    “哈哈哈,一个武师的儿子能做校尉?还如此年纪轻轻?真当我等没有脑子?”管骧言之凿凿道,“你定然是北夷探子,想要骗我们,谎话都不会说。”

    高什长立即附和道:“差点上了他的当,北夷人当真狡猾!胡三万,给我揍他!”

    胡三万刚要举起拳头,便看到张孝武冰冷地了他一眼,那眼神满是杀气,甚至让胡三万全身发冷。想到巴登尔都被他给杀了,胡三万的气势顿时一馁,不知所措地望向高什长和管书记。

    高什长恨铁不成钢,可自己也不敢动手,只好望着管书记,用眼神询问该如何是好。

    张孝武威胁说:“你们可想好了,殴打校尉官上,我怕你们担不起这个责任。我若是说谎,也不会说这么一个谁都不信的谎言。”

    “这个……倒也是,慢动手。”管骧忙说,万一这小子说的是真的,自己可吃不了兜着走了,别说自己一个小小书记官,便是校尉大人也吃罪不起。管书记起身说:“此事蹊跷非常,容我向校尉大人请示一番,尔等暂且收押此人。将他——单独关押,不要让人伤了他。”

    胡三万心说:这人原本就是单独关押的。

    “尸体也收拾一下,暂时不要下葬,抬到外面去。”管骧又吩咐道。

    “喏。”

    管骧离开地牢后立即寻找校尉汇报此时,高什长叮嘱胡三万好生对待此人,万一此人是典军校尉,大家吃罪不起。

    众人离开之后,胡三万和其他人都糊涂了,是让张孝武继续留在地牢,还是让他出去,可要是出去了,又能将他安排在哪里,万一他逃了怎么办——很明显大家加起来也打不过这个人。

    张孝武忽然说:“那个谁谁谁,给我准备一只烧鸡一壶酒,我就在这里吃喝。”

    “你……”胡三万郁闷地看了看他,不得不自掏腰包让王一斤出营购买。

    张孝武问:“那个谁谁谁,此处是哪里?”

    “木城。”

    “木城?”张孝武大惊道,“木城可与土城相距五百里。”

    “对。”胡三万道,“吾等乃第六团程褚将军账下俘营士卒。”

    张孝武皱眉:“万没想到我逃向金城,却来到了木城,此处与两狼关不远了吧。”

    “只有不到一百里。”胡三万生着闷气呢,但还是没好气地回答道,“大人真是二十七团校尉?我听闻二十七团只有不足百人杀出土城。”

    张孝武道:“我不知道其他人的情况,但是土城沦陷那天正是夜晚,我穿着乌桓人的衣服趁乱杀出。胡军士,你还知道其他关于二十七团的事吗?可知石敬将军在哪?”

    胡三万道:“我听说石敬将军杀出金城,因土城战败,石敬需返回龙都向兵部做出解释。”

    张孝武眉头紧锁,土城之败败在孤立无援,石敬何罪之有,他因何需要去兵部解释?需要解释的是皇太子,是太子党为何迟迟不肯发兵。石敬对他有提携之恩,又是他婚礼的“高堂”,如果石敬是被冤枉的,他绝对不能就此罢休。可即便他有心帮助,有意伸冤,一个小小的阶下囚又如何能办到?

    “为今之计,先脱困重要。”张孝武心说,“我现在被怀疑是北夷密探,需先证明自己再说,否则谈何报仇?谈何伸冤。”

    胡三万看他眼神不善,不知道这人什么脾气,便小心翼翼道:“但太子说,土城战败皆因石敬一人缘由,二十七团其余军士皆为我圣汉英雄,当须善待。”

    张孝武一阵冷笑,石敬到底如何得罪了太子,太子非要将其置于死地?

    俘营门口便是一家饭庄,王一斤很亏啊带回了烧鸡与烈酒,张孝武道:“来,我请你喝酒,感谢你告诉我这个消息。”

    “不敢不敢,不敢逾越。”胡三万忙道,他看着脏兮兮的张孝武,又看到他身上的血渍,哪还有吃喝的心思,说道:“大人在此暂时吃喝,我等先下去了,此间都是犬夷,可我见大人气吞山河全然不惧,着实令下官佩服不已。”

    张孝武道:“你们下去吧,另外等我放出来后,欠你的钱数倍还给你。”

    胡三万摇头笑:“卑下哪敢要您的钱。”

第四十五章 杀俘者张

    张孝武大口大口的吃着烧鸡,大口大口地喝着烧酒,香气四溢甚至冲散了地牢内的骚臭味,也引得周遭战俘们阵阵抗议。隔壁乌桓战俘们趴在木栅栏旁边眯着眼睛闻味儿,嘴角不停地流着口水,张孝武将吃剩的鸡骨头扔了过去,引起了乌桓战俘们的争抢。

    张孝武见他们狗咬狗地大作一团,笑得更加狂妄,酒足饭饱的他伸了伸腰,躺在枯草纸上看着赵锁和陈关西将巴登尔尸体移走。又进来两个战俘,拿着抹布和水盆将地上的血迹擦得干干净净。张孝武躺在枯草上舒服得很,酒劲上来又呼呼大睡起来。

    叫王一斤的狱卒偷偷看了一眼,见张孝武坦然自如地睡觉,全然不顾身处环境,心中敬佩不已,忙告之胡三万与高什长。

    高什长叹道:“不愧是土城杀出来的,才能有如此心性。我听说石将军不日即将抵达木城,那时候若是见到这位老部下,定会扶持与他。胡三万,你好生待他,他日若是这年轻校尉升官了,指不定会记着你。”

    胡三万道:“他能还了我酒钱就好,我倒不用他记着我。今天我给他买鸡买酒,是因为他替我杀了巴登尔。那混蛋一拳砸掉我一颗门牙,昨天晚上我一宿疼得没睡着觉,吐了二两血。对了,什长大人,那巴登尔是何来由,怎地校尉和都尉等官上如此重视与他?”

    高什长故作高深问:“你知道千金买骨的故事吗?”

    胡三万惊讶道:“一根骨头有千斤之重?”

    高什长心说你这个没文化的,解释道:“多读读书,千金买骨是比喻想尽办法招募人才。而今南北鞑塔分裂,往日大家不重视的东西鞑塔人便成了两方拉拢对象,这巴登尔在东部草原有一定威望,将军若是能招募到他为我圣汉效忠,可能引得其他部落效仿。只可惜此人桀骜惯了,且曾经屠杀过数个汉人村庄,有些人虽然同意招募他,但也有人认为他屠杀汉人村庄,是个心里憎恶汉人的鞑塔人,所以程将军也犹豫不定。”

    胡三万一拍大腿笑道:“得了,现在将军大人不用犹豫了,巴登尔死了,他还招募个鸟蛋。”

    高什长瞪了他一眼,胡三万毫不在意,看来门牙之仇重于将军的计划。

    过了不到一个时辰,管书记便带着人急匆匆地返回,下令道:“你二人与我带那人去见大人,大人要亲自查审此事。”

    “喏。”

    胡三万和高什长等人回到地牢叫醒了张孝武,张孝武起身后整理了一番衣服,这才跟在众人身后走出地牢。其他俘虏见他嚣张离开,顿时大声谩骂起来,虽然俘虏们因为种族和民族的不同,时有争斗,但是当他们的敌人是汉人的时候却异常团结。

    胡三万与陈关西、赵锁、王一斤等人用木棍抽打驱赶俘虏,大声谩骂喝令,但俘虏们依旧站在栅栏旁,冲张孝武叫嚣挑衅。

    张孝武低着头一言不发穿过走廊,抵达地牢门口的时,忽然听到最近的囚室里的一个乌桓俘虏大喊:“汉人娘们,玩死!哈哈哈哈,汉人娘们,玩死!”张孝武不是神经病,却受不得这个刺激,听到他大喊汉人娘们的时候,脑海中立即想到被逼跳入佳澜河中的妻子九儿来。

    张孝武怒发冲冠,猛然将胡三万腰间的佩刀拔了出来,只见寒光一闪,那刀刃便扎在第一个乌桓人的肚子上。几乎下一瞬间,张孝武迅速抽出刀又刺向第二个乌桓人,但第二个乌桓战俘反应极快,猛向后跳开了这一刀。

    第一个乌桓人痛苦地倒在地上,大声嚎叫着,翻滚着,地上全是鲜血,流淌到了其他囚室。其他谩骂的俘虏们傻眼了,甚至纷纷后退几步躲在阴影里,仿佛张孝武会冲到他们牢门口杀他们——这个疯子,这绝对是一个疯子。

    张孝武却不依不饶,又是一刀砍掉了锁头,冲进囚室挥刀将里面的其余的八个乌桓人悉数砍死。他回走到栅栏旁,见地上哀嚎未死的第一个乌桓战俘,便将刀架在他的脖子上。

    乌桓战俘捂着肚子用生硬的圣汉语哀求:“别杀我,别杀我,我能给钱,我家人能花钱赎回我。”

    张孝武用刀慢慢地残忍地将乌桓人的喉咙割开,鲜血从喷涌而出,没一会儿,死了。

    汉军狱卒们这才反应过来,却纷纷拔刀保护自己,这凶悍的人,这残忍的人,大家的心思一致是先保护自己再说吧。

    张孝武将腰刀递了扔在地上,平淡地说:“刀还给你,你自己擦拭一下。”

    “你这厮怎敢杀人?”胡三万小心翼翼地捡起腰刀,忽然将刀架在张孝武的脖子上。

    张孝武不避不躲,傲然一笑。

    高什长躲在管书记的身后,探出头来,惊恐地问:“这怎么办,书记官大人?他、他、他——这小子杀人了。”

    管骧又是气又是怕,喝不得一剑砍死躲在自己身后的高什长,这混账东西居然拿自己做肉盾,日后少不得要收拾收拾他。管骧也怕张孝武冲出来杀自己,自己一个文职武将又如何能抵挡得住,他握着佩剑的手还颤抖着,恼怒道:“你——你不要过来。”

    张孝武慢慢地举起手,盯着手上的鲜血,在身上擦拭了一下,语气平淡地说:“离开地牢之前,我得给他们留点念想,免得他们忘了我。”他转身向众战俘喝道:“某,圣汉禁军第二十七团张孝武,记住我,我会取了你们所有人的性命。”众战俘吓得不敢说话了,看着张孝武的神色仿佛看到了魔鬼一般。

    管骧喘了几口粗气才恢复了冷静,复杂地看了一眼张孝武,然后说:“带他去见校尉大人。”

    如今已是晌午,阳关刺眼,张孝武走出地牢时看到四面都是高墙,青砖石垒砌搭建的半高地牢只露出一闪扇窗子,窗口趴满了各色的人,瞪着眼睛望着窗外,呼吸着外面的空气,感受着阳光和风。这些趴在窗口的人大多都是战俘中的官长或狱霸,他们神色桀骜,甚至有些人相互大声呼喊聊天。不知怎么,有人说出来这个年轻人杀了巴登尔,顿时引起了巴登尔部下的愤怒。

    几个懂得汉语的东鞑塔马匪高喊:“我们会杀了你,给雄鹰报仇,这个仇恨你要记住,以为你成为整个塞北荒原的敌人。”

    张孝武自然听不懂他们的话,可他知道那些人不会说好话,他冷笑着冲他们做了一个割喉的手势,战俘们更加愤怒了,管书记官苦劝道:“大人,万勿和他们一般见识。”他可害怕这个脏兮兮的人暴起继续杀人,他到底是该阻止还是不该阻止,如果阻止又如何阻止,难道杀了他?看起来这个人大病初愈的样子,可刚才他杀人的手法和决心,只怕这些只会看守俘虏的狱卒阻止不了。

    张孝武却问:“为何要留着这些人,做工,还是苦役?”

    管书记官道:“太子爷本想威服犬夷,所以留着战俘做谈判筹码,可是没想到犬夷当真攻破了土城,还屠了城,所以这些战俘怕是……您犯不着跟必死之人生气。”

    张孝武不屑一笑,太子爷脑子里装得都是什么东西,异族战俘,留之何用,倒不如早早杀了。他随管书记官穿过俘营,被带到了一处石头垒成的房屋,进了房屋发现这里是刑讯室,刑具摆满了四处,两个虎背熊腰的狱卒站在一旁,神色虐戾。但他们倒是没有为难张孝武,只是担心此人暴起伤及校尉大人,便站在他的身后,也许是壮硕的身材给了他们非常的自信,但在张孝武看来,他杀这两人只需五招。

    片刻后,一个一脸油光的人走了进来,此人身着素色便服,气势非凡,脚踏云底靴,这人的面容有些娃娃脸却挂着贪婪模样。

    “此为俘营校尉,苏钰苏大人。”管书记说道。

    “见过苏校尉。”张孝武道,他们平级,用不着敬礼,只是点点头。

    苏钰笑着点头还礼,直接坐在张孝武对面,他的身材有一点消瘦,左手习惯性地持着一根镶着宝石的拐杖,尽管他根本不需要一根拐杖,但一根拐杖似乎更彰显他的出身尊贵。他另一只手里端着茶壶,像是龙都城里那些喜欢在勾栏瓦砾中寻欢的狗少爷们似的,啄着茶壶嘴自斟自饮,发出滋滋的享受声音,也不说话。

    喝了一会儿茶,苏钰才慢悠悠望过去,盯着张孝武的双眼,似乎想要从他的眼中看到真相,证实张孝武是否在对他撒谎。张孝武并没有闪躲自己的目光,尽管对方眼中似乎带着刀子,两人的锐利目光撞击在一起。

    坦率执着的目光让苏钰有点拿捏不准了,他再一次喝了一口茶,慢条斯理地说:“你说你是二十七团毅字营典军校尉,可据我所知,二十七团只有两个典军校尉,均已年过四十。刚才管书记官前往将军府,从周参军那里得了个名册,二十七团的两位典军校尉分别是崔巍,江州崔氏族人;郭定军,祖上开国十三太保之一。我便奇怪了,你叫什么名字?你叫崔巍,还是郭定军?”

    张孝武道:“张孝武,太乾二十九年五月十一,二十七团将军石敬提拔我担任毅字营典军校尉。”

    苏钰忽然一拍桌子,质问道:“你可知冒充军官是何罪?你花多少钱都买不命!”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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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守塞北城池,张孝武独掌木兰卫,一万汉军不绝,则汉旗不倒,汉血不灭。汉血长歌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汉血长歌,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汉血长歌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