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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西门吹灯零零七     汉血长歌txt下载     汉血长歌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二十一章 比恶人更恶的人

    李存元心说张孝武你这功夫不怎么样,看我如何破了你的暗器,他嘴角冷笑手腕一扬,槊枪一抖挑飞“暗器”。哪想到那“暗器”噗地一声散开,一团麦粉和沙子砸在他的脸上身上,也让那战马受了惊。

    踏雪的眼睛被面粉迷住了,脑袋上淋了沙子,急忙收了蹄立了起来,又吸进去了几口麦粉,居然喘了起来。踏雪娇贵得很,哪里肯吃了这么大一个亏,又蹦又跳又叫,哪里像一匹马,反倒像是一只兔子。

    李存元虽然穿着重甲,可重甲能挡得住兵刃却挡不住麦粉,顿时被麦粉给迷住了眼睛,他不得不双腿夹住马肚子,一只手紧紧地拎住了缰绳,免得从马上摔下来。正要大骂,却冷不防面粉吸入了口中,呛得李存元咳嗽不已。

    张孝武坏笑起来,将最后两个布包砸过去,大喊道:“看飞镖!再来一个飞镖!”

    李存元武艺还是不错,只凭耳听,便在马上挑开布包,可漫天的面粉更是将他团团围住,沙子铺在脸上,气得他又急又恼,还说不出话来,肺都要气炸了。

    此时,李存元整个人如升仙了一样包围在一团白雾之中,看得所有观众们目瞪口呆,这也太卑鄙了吧……

    张孝武立即抡起长矛对着战马踏雪的后腿砸了两下,战马吃痛,屁股一抬蹦了起来,又一个趔趄将李存元给摔了下来,然后撒腿跑了……这畜生对主人一点感激都没有,居然学张孝武的驮马一般抛弃主人自己跑了。

    张孝武掏出渔网甩了过去,将李存元整个罩了起来,随后用绳子一拉,将李存元立即被紧紧勒住,宛如一头被抓住的肥猪。可怜那武艺非凡人品奇差的骁骑营军候,精心准备了一场骑战,被比他更卑鄙的招数硬生生给俘虏了。

    诸将诸军卒张大嘴巴,这个——画面太美不敢看啊。

    李存元本来便穿着重甲就行动不便,而今又被渔网捆住,越是挣扎越是紧束。头盔挡住了他的脸,让他看不到外面的一切,却知道自己被莫名其妙地捆起来了,大喊道:“张孝武,你个卑鄙小人,你居然对我用阴招!”

    张孝武淡淡地说:“对付小人自然用阴招,你若是光明正大的人,我便会光正正大地对付你,可惜你不是。”言罢,他抽出鞭子在地上打了一个鞭响,发出“啪”地一声。

    听到鞭子声,李存元吓得一个冷颤,颤颤巍巍地问:“张孝武,你想做什么?你拿了什么东西?”

    张孝武肃声道:“一根鞭子罢了,勿怕!赶牲口的鞭子!三尺鞭节,一丈鞭绳,打在人身上估计不疼。尤其是你穿了这一身铁甲,更是不疼,只是不好看罢了。”

    “赶牲口的鞭子?!贼子,安敢!”李存元怒吼,心中后悔万分,这重甲防护一流,可最大的问题就是行动不便

    张孝武大叫一声:“我打啊——”手中鞭子一甩,再次发出“啪”的一声,那鞭子直接抽在李存元身边的地上,溅起了一阵灰尘。

    好个李存元,不愧是中军营骑兵阵队军候,临危不惧大喝一声:“别打,我服了!”

    张孝武摇头道:“我不信,先打一顿再说。”他倒是不担心自己的卑劣手段被人耻笑,毕竟李存元卑鄙在先,任谁都看得出来这货心术,以羞辱自己为乐,却不想先被自己给羞辱了。尽管李存元是个军候,张孝武只不过是都校佐,比他官职低上两级,可架不住此人太不要脸,便是拼得丢了官也要揍他一顿。

    死士营的大笑不已,看热闹的人更是落井下石,李存元军中人缘不佳,此时正是嘲笑他之时。骁骑营和李存元一样,平日嚣张惯了,纷纷站在死士营身边与骁骑营的人对骂起来,场面好不热闹。

    李存元羞恼道:“张孝武,你还信不过我的人品?谁不知道我李存元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一口吐沫一个坑。”

    “你个糟老头子,我信你个鬼!”张孝武道,他被李存元的无耻给气笑了,倒是不忍心抽他鞭子了。他左右看了看,忽然拉住了踏雪的缰绳,他看得出来李存元非常喜欢这匹战马,问:“你这匹马叫什么名字?”

    “踏雪。”

    张孝武翻身上马,喝道:“我看踏雪挺好的,这么大个子,背着重甲还行动自如。这样吧,踏雪先借我几天,我替你管教管教。若是你将小红马带回来,便将踏雪牵走,你若是想交换倒也可以。”

    “贼子,你强抢是不?”李存元终于睁开眼睛,见到张孝武坐在他的踏雪上,气得哇哇大叫,便要冲上来,却不巧被困在腿上的绳子绊倒,“咚”地一声身子和脸直挺挺地砸在地上。

    “嘶……”张孝武看得肉疼,直接调转马头对着手下喊道:“走了,我带你们回家。”

    还没出城门,骁骑营便派人将枣红马带回来了,张孝武很是遗憾,这踏雪简直太好了,身姿高大不说还性情温顺,走路极稳,便是他这个骑术不佳的人,踏雪把他伺候的舒舒服服。张孝武欢喜得不得了,连连发出感慨和懊悔之音,只可惜这马终究是李存元的,好生不舍。

    现代所有男人都喜欢车,古代所有男人都喜欢马,除了在炕上,又有哪个男人不追求速度的痛快感觉呢?

    归还枣红马的是李存元手下的一名叫吕中的书记官,吕中笑说:“张校佐,也就你能制得住他吧。”

    张孝武听吕中的话,觉得此人应该对李存元心中有怨,大感意外,看来李存元不单被外人厌恶,也被自己人厌恶,笑道:“虽然我用阴招打败了李军候,但我的人品肯定强过他,那货简直就是不要脸敲家门——不要脸到家了。”

    吕中辛苦憋笑,他们军候什么德性他最是清楚,说他脸皮深厚都是赞扬他了,如今被张孝武给治得服服帖帖,倒也不枉一句古话“恶人自有恶人磨”。

    张孝武让王一斤将枣红马送去顾家,顾二小姐见了之后忙问何事,王一斤添油加醋讲了一番张校佐如何大战李存元,听得二小姐咯咯娇笑,心中越发对张孝武倾心了。

    死士营的马比人多,而马料比人吃得还贵,虽然死士营一时风光,可他们终究没办法供养这么多战马,而其他各营眼馋的哇哇叫。张孝武便与手下商议,手下们开始自然不愿让出马匹,可兀松算了一笔账之后大家只能妥协,若是养马,别说他们吃不够,便是他们抢来的金银也不够用。张孝武精挑细选留下三百匹马后,将大部分驮马让给了辎重营,将部分战马让给了其他各营,换取一些草料。

    李存元原本去找程褚告状,大家收了死士营好处纷纷替死士营说好话,气得李存元哇哇大叫。他虽然想办法收拾张孝武,无奈张孝武浑身上下毫无破绽,平日只在军中连城内的酒楼都不去,只能暗暗吃下这个亏,等着有朝一日报仇雪恨。

    郡主的病还没好,五千役卒便来到了死士营,交由死士营训练。

    死士营虽然都是军中的顽劣兵士,但没几分本事的人也不会冒头闹事,所以张孝武将折磨役卒的任务交给他们放心得很。

    为了训练役卒令行统一,张孝武让人挖出一条长坑,随后命令役卒举矛前进,见坑不进或迟疑者,被拉出队伍揍一顿再负责给役卒们洗衣服。几次三番之后,再也没有役卒闻鼓不前了。

    按照张孝武的要求训练四五日,役卒们逐渐适应了军中训练方式,那些不适应的也都被他安排去打扫营房、运送屎尿、整理营房、甚至挖地道工作,五千役卒中只有一百多是无论如何都训练不出来的,这些人要么胆小如鼠故意不练,要么实在愚笨无论如何也教不会,张孝武便向黄升报告,黄升说这些人送到辎重营,那边缺人敢苦力。辎重营自然欢迎,对他们来说人越多越好,谁会嫌弃干活的人少。

    张孝武每日向黄升汇报训练事项,忽然得知黄升病了,又找黄琦,却得知黄琦也病了,心中奇怪这黄氏叔侄又在搞什么鬼,为何无故装病。

    张孝武却是错怪黄升了,原来黄升也不知从哪得来的消息,据说军师顾雍有令,死士营与这五千役卒结束训练后前往鸦山大营,与第三团剩余军官士卒重建第三团,他黄升是怎么也躲不过了。为了躲避上前线,叔侄二人决定“偶得”风寒,可这大夏天的,哪里能得风寒,便在大半夜洗热水澡,然后光着身子吹荒原上的冷风。

    塞北荒原昼夜温差极大,晚上的冷风不仅仅把他们吹出了风寒,还吹来了一团团的吸血蚊子,叔侄二人被咬的浑身受伤,甚至伤口感染,算是彻底病了,装也不用装。

    黄升的脸上、身上、背上满是毒虫咬的脓疮,被迫去苏钰的疫营治疗去了,而黄琦也把自己折腾发烧了。

第一百二十二章 训练役卒

    役卒训练虽然有一些苛刻艰苦,但张孝武很会调动节奏,甚至教他们唱起了歌谣。原本汉军是没有军歌的,说起来比起四周的异族,汉民族既不善歌谣又不擅长舞蹈,他们擅长建设和农事,因此但凡有汉人在的地方,一定有美食和城市。

    张孝武却要求兵士喊唱军歌,他甚至拿出了几首前世改编的《精忠报国》《强军战歌》《男儿当自强》《天地在我心》等歌曲,要求役卒和兵士在休息时必须吼常,大家起初只觉得有一些好玩罢了,听着听着便学会唱了,在训练辛苦时,他们发现唱歌能缓解疲劳,便不自觉唱起来缓解,效果非常好。

    训练几天之后,役卒们得知死士营真正的首领便是校佐张孝武,他的绰号是鬼将,众人也非常好奇“鬼将”绰号的由来。

    士兵和民夫都会误传故事,扩张扩大张孝武的经历,对于很多初来塞北的役卒来说,他们内心需要一个英雄人物支撑自己,让他们有信心迎接战场和更加艰苦的环境,于是张孝武这个只用了三个月便从一名兵卒晋升到校佐的传奇人物,便成了大家心中的偶像支柱。

    “偶像”张孝武经常会向役卒讲述一些战场中的技巧,但他不是为了向役卒们炫耀什么,而是为了告诉他们战争的残酷性,也是为了教授他们生存经验。役卒们对战场非常陌生恐惧,但也天真地认为自己不会死亡,甚至很多人私下里还会认为自己会成为小说演义中的英雄。张孝武知道,他们上战场的第一件事不是成为英雄,而是成为炮灰。

    张孝武用自己的经验告诉大家,战场不是小说演义,甚至有一次胡立告诉役卒们说,乌桓白鬼子们没什么大不了的,他杀了好几个——随后他遭到张孝武一顿痛骂,说他是让役卒们送死,战场中兵卒只有活下来才能战胜敌人,再勇猛的兵卒也不过是一粒尘埃,役卒们必须要先学会自保,再学会杀敌。

    役卒们起初对都长张孝武的叮嘱很在心上,但时间久了,大家却又表面应和私下却不信。而死士营兵卒们对张孝武非常崇拜,大家都明白,做猛将的手下固然能取得功名,可死得也快,而在战场上跟着张孝武这样的有勇有谋的将军,肯定能活得久一些。

    老卒们想的不是杀敌,而是如何活得更久,等战争结束,回到家中与爹娘妻儿相聚。

    “那你为什么对他们那样说?”张孝武问胡立。

    胡立嘿嘿一笑:“我怕吓着这群人到了战场,听到杀声就便吓得尿裤子不敢动弹,人家扬刀杀到面前都不知道反抗。”他和张孝武的做法都没有错,只是理念不同罢了,张孝武告诉大家的是战场上的恶,以此让更多的人学习自保的能力生存下来,而胡立告诉大家的是战场上的好,以此增加大家的勇气,让众人有信心活下去。

    “你第一次作战,尿裤子了吗?”张孝武笑着说,他也知道胡立并没有做错什么,两人没什么可争论的,便已转移话题问。

    胡立挠着头道:“这都是经验,不提了,不提了。大人,我弄了两瓶好酒,咱们喝点儿?”

    张孝武道:“你肯定是从疫营那里骗来的。”

    “遇到了一个二傻子,他家境殷实,以为自己去了战场会是小说话本里的英雄,结果还没遇到乌桓人,便被漫天的箭雨射了个对穿。好在那弓箭只是射穿了他的肩膀没射死他,那二傻子从此之后不敢上战场了,便花钱通融跑疫营躲避了。”胡立嬉笑道,“大人,你可不知那疫营中人,什么人都有,受伤的,装受伤的,自己给自己弄伤的,唉——咱圣汉禁军,何时掺杂了如此之多牛鬼蛇神。”

    张孝武道:“他们是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几分本事,既然胆小怕死又无能,倒不如回家生孩子得过且过,万一将来孩子有出息呢。”

    胡立问说兵卒胆小军队如何能打胜仗,若禁军都是胆小如鼠之辈,这仗也无需再打了。张孝武却说胆小不要紧,只要大战来临,兵士们拿起刀枪,心中不会杀人的也在下一秒疯狂杀人了。但兵卒们上了战场,最是要记住两点,一是服从军令,二是保存自己,大多数人不是十人敌百人敌千人敌万人敌。

    张孝武尔后又发现,其实在训练士卒方面,死士营内表现最出色的官佐居然是申林东,他不但经验丰富且善于总结改善,端地是一个练兵的好手。张孝武虽然自忖会许多更加科学有效的训练方法,但那毕竟是热兵器时代的训练方式,而在这种冷兵器为尚的世界中,古老的训练和扎营住营知识非但有必要,还是必须要学习的。

    张孝武是一个知错能改的人,他立即纠正了自己的思想并重用申林东,任申林东任死士营练兵总管事,总领五千新兵训练。申林东见张孝武愈加重视自己,态度更加积极了,全然不似过去小心翼翼的颓废模样。

    有了申林东的练兵,张孝武时间突然多了起来,此时胡三万推荐了一个叫做温如玉的人才。胡三万介绍说,这温如玉原本在白虎军团担任辎重营的什长,多次随军作战,跟随白虎军从关东地区的黑森林打到西南方的野牙台,从远征西域到平息内乱,接连打了八年,累积功劳却只升任什长,手下真真杀过不少叛军和异族。

    然而温如玉倒霉在他的上司贪墨军粮,温如玉虽然没有参与贪墨,但他的官上是同乡,军中多有同乡照顾,他虽然屡次劝阻,却被同乡无视。后来官上贪墨暴露,许多人误以为他告的密,不但在军中排斥他,还私下揍了他好几顿,以至于他无法再留在白虎军团。

    恰逢太子率青龙军北讨不臣,温如玉得以到青龙军,之前因为赌博时抓到对方出千,忍不住大打出手,这才被送到死士营来。

    张孝武心说这温如玉名字像个娘们,但性格居然如此耿直,问胡三万为何举荐温如玉,胡三万说:“此人性格刚烈,严重不揉沙子,对贪墨一事难以容忍,我想定然对大人有所帮助。我虽然本事不行,但我不嫉有本事的人。我在军中最多能任伍长一职,可如今却做了都尉,实是愧不敢当越想越心慌,倒不如举荐能人与我一起管理辎重,免得耽误了大人的军事。”

    张孝武哈哈一笑,让赵锁去城内买酒回来,宴请手下诸将一起吃肉喝酒,欢聚一番。

    而今张孝武手下心腹有兀松、王一斤、陈关西、赵锁、萧开、胡立、祖公茂、申林东、关城、曹礼、胡三万、温如玉、李春城。其中王一瑾、陈关西和赵锁最早跟随他,虽然本事不济却难得忠心耿耿;兀松、胡三万、温如玉负责后勤;其余人负责带兵,倒也显得文武俱全。

    众人喝酒吃肉,张孝武突然发现,新拉拢的温如玉居然滴酒不沾,而李春城居然百喝不醉,颇感兴趣,让大家轮着与李春城喝酒,却不想被李春城一一灌倒在地。张孝武知道有一种人先天对酒精免疫或者喝了酒之后很快将酒精排出去,这种人无不是酒中英雄酒中霸王,李春城武功厉害,而在酒桌上更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最后李春城向他敬酒时,张孝武落荒而逃去找兀松这个文人喝酒去了。

    兀松虽然是文人,但酒量却不小,与张孝武对饮三碗之后,张孝武忙说喝的太急需要缓一缓。兀松捋着山羊胡子直笑,忽然说到在他老家扬州有一地方,名曰沙洲岛,面积足有千亩,那岛立在杨子河中央,是淤泥堆砌而成。因为每年杨子河发洪水后,沙洲岛必然会被淹没一半,而另一半也泡在水中,便一直是无主之地,若是能将沙洲岛购买下来,便足以安置许多老兵。

    张孝武立即想到后世的崇明岛来,但这是两个世界,他不知道所谓的沙洲岛具体情况,可既然是无主之地,他们若是占了岂非免了一部分土地的钱。考虑之后,张孝武让兀松带着老兵回到中原之后,立即占了沙洲岛,并花钱修葺防洪堤坝,将无用的岛屿化为众人的最后依靠。

    “此去少则三个月,多则半年,大人定当小心被人背后捅刀子。”兀松喝了一口酒忽然说,“你虽然救了程将军一名,可此人生性薄凉,关键时刻未必会帮你。”

    张孝武点头道:“我自然知道,咱们死士营八百多人,必须要活着回中原。”

    众将见新都佐温如玉很是腼腆,便从李春城换成了他讨伐,温如玉推让不过只喝了一口,然后浑身赤红,脸像是被煮熟的螃蟹一般,着实让大家大笑不已。胡立还拍着他的肩膀笑说:“如何相识出嫁的大姑娘一般?”

    温如玉郁闷不已道:“我从小就有这个毛病,喝了酒就像是被蒸熟了一般……”

    “没事,没事,你喝酒吧,别管浑身红不红,要知道咱们这里最喜欢浑身赤红的就是校佐大人。”胡三万打趣道,“每次他都是杀得满身鲜血才回来。”

    温如玉是武将出身,也操刀子杀过数个敌人,倒也不惧众人灌酒,便与众人喝了一圈,最后轮到向张孝武敬酒的时候,只见他举起杯子对张孝武说:“大人——”然后扑通一声倒在地上,大醉不醒。

第一百二十三章 救人

    军中无细汉全是糙男儿,见温如玉醉倒在地反倒大笑不已,张孝武让人将温如玉送回去醒酒,又与其他人喝起酒来。他酒量虽然没有李春城一般千杯不醉,可是仗着身体强悍硬是撑到了最后。

    一通酒肉未必能接结交朋友,但能在一个槽子里吃食畅饮,至少证明张孝武能够将团队捏合起来,让大家彼此之间少一些隔阂,也让死士营将佐们更加团结。

    木城顾家商栈,大小姐正在一勺一勺又一勺地给施郡主喂着汤药,嗔怪道:“看你这凌厉的性子,今儿是尝到了苦头了吧?”

    施仲秋不服说:“得了寒症和性子有什么关系。”她见二小姐顾若兮在一旁眼神飘荡,便又忍不住咳嗽着打趣:“你这是想去疫庄,还是想去看疫庄里的人?”

    “病了都闲不下你的嘴。”顾若兮嗔道。

    施仲秋用青葱玉指点了一下她的额头,笑道:“你这小妮子年纪虽小,但心思可不小,还没等到嫁人的年纪呢,就想着别人了?”

    “谁要嫁人了?”顾若兮被说的红了脸,扭头便走,转眼间换了一套男装带着小丫鬟翠娥偷着跑上街去。前次被抢了马,这次她觉得多带一个人才安全,甚至随身带了佩剑玉凤剑,这是一柄翡翠银玉的宝剑,在龙都内城,百姓对这柄玉凤剑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四大皇商,皇亲国戚,圣汉第一军师顾雍的二小姐,然而她却忘了,这里是漠北,木城。

    顾二小姐算得上是胆大包天了,毕竟她们在龙都时受尽宠让,再加上龙都府府尹金文与顾雍乃是模拟之交,龙都府内的衙役、银衣卫对她保护有加,这导致了顾二小姐误以为自己本事了得,两个豆蔻年华的小女孩自以为换了男装别人便看不出来了,哪想到一出门便被人认出来。这木城地处草原,街上别说行走的男人,便是女人都是一副糙面孔,哪会生得如此细皮嫩肉,顿时人们纷纷侧目。

    顾二小姐浑然不觉,和丫鬟说起了一路上的见闻,那丫鬟也是个傻大胆,直说木城远不如龙都,处处不如,甚至不如两狼关。这木城内人员复杂,有军士,有牧民,有商客,有镖师,还有北鞑塔骑兵,有从南面逃回来的汉人,还有卖儿卖女的乞丐。上次她没来得及逛一逛木城,便遇到夺马的事儿,这次决定好好看看这个城市。

    顾若兮看着很多人面色蜡黄,衣不果腹,不由得心生可怜,又见一个鞑塔女人跪在地上卖女儿,便不由得走上前去施舍了一两银子。周遭的人顿时双眼冒光,那女人磕头感谢,将小女孩退给二小姐。

    顾若兮忙推辞说自己不要买小孩,自己只是可怜她,但鞑塔女人哪里肯听,她早就认出面前这位小姐一定是富贵人家的女儿,自己的孩子若是成了她的丫鬟,肯定不会饿死,更加在地上磕头恳请。顾若兮的小丫鬟也叫道:“我家小……小少爷已经说了,你怎么这么不明?早知道不给你银子了。”

    周遭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顿时有人心生歹意,向前拥挤过去。顾若兮被人一撞,不由得倒在地上,头上的头巾散落下来,一个仿若仙子的少女刹那间出现在众人面前。众人目瞪口呆地看了许久,才有人痴痴地赞叹说:“谁家的姑娘,如此美艳,不知将来便宜哪个汉子哟。”

    丫鬟忙拉着顾若兮的衣襟,左右看到不怀好意的一张张面孔,焦急道:“少爷,我们走吧。”

    顾若兮也被人推了一下,气得够呛,正要转身走回,却忽然发现自己的钱袋子不见了,大惊失色道:“翠娥,我的钱袋子没了。”

    丫鬟翠娥惊诧道:“钱袋子被偷了?”

    “是的。”

    “定是刚才有人推了你一下,故意偷走的,着实可恶。”

    顾若兮倒不是心疼钱,只是原本好好的心情被人给搅合了着实生气,便转身带着翠娥要走。突然一只大手将她们拦住,一个脸上长了一颗硕大黑痣,黑痣上海长了一绺黑毛的汉子将她们拦了下来,冷哼道:“奶奶个熊的,俺们翠烟楼刚买的两个雏娘,趁着没人看的时候便跑了出来,真是没了天理。”与此同时,顾若兮和丫鬟翠娥只觉得眼前一黑,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那黑大汉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挥手驱赶道:“散了,都散了,我们翠烟楼的红倌儿乱闯,影响了大家。但若是大家觉得好,可以来我们翠烟楼,只要有银子,任你怎么玩耍。”他的四个手下扛起顾若兮和丫鬟翠娥便跟在他身后,谁不知道翠烟楼的大名,那可是在两狼关呵呵都有名的青楼。

    黑大汉心中得意,甭管这女子是谁的,他们带走了就是他们的,作为翠烟楼的打手,他们来木城便是寻找那些长相玲珑的幼女,将她们抢走或掳走或买走,好好培养一番,将来都是翠烟楼的财产。他本看中了这鞑塔女人的小女儿,但没想到突然见到了一个比小女孩漂亮千百倍的顾若兮。这鞑塔女人原本应该是某个部落头领的女人,小女孩也不是寻常那些牧民孩子一般脏兮兮,可比起顾若兮,那便是繁星与皓月相比了。

    黑大汉洋洋得意正走着,只看到前面走来两骑,为首的年轻武将肩头系着红巾,双目如鹰隼一般锐利。那黑大汉浑身一冷,立即退到一旁,他的手下见了也忙退到一旁。可惜他们的退让却反而让那年轻武将更加注意,策马过来,居高临下睥睨道:“你是何人?”

    黑大汉住在两狼关多年,看到这将军的一身甲胄便判断出对方最少是一员都尉,内心不敢怠慢,忙道:“回大人,小人乃两狼关翠烟楼管事娄三,可否行个方便?日后若是来翠烟楼,娄三必有重谢。”

    武将淡然道:“我不认识你,你们带着的人,是谁?”

    娄三忙道:“是我们新买的红倌儿,刚刚逃到木城,小的受我们家主子——您知道两狼关慕容氏吗?”

    “不知道。”

    娄三被噎了一口,苦笑:“看来您真是初来乍到,连两狼关慕容氏都不知道,要知道狼卫最早便是慕容氏的狼卫……”

    那武将没等娄三说完,忽然抽出鞭子一鞭子抽了过去,啪的一声,居然直接将娄三抽倒在地。娄三躺在地上,从左肩到右臂一条血痕露出殷殷鲜血,疼得说不出话来,眼中含恨地望着对方,咬牙道:“你和我有仇?还是和慕容氏有恨?”

    那武将摸着下巴,淡淡地说:“小贼!我平生第一最恨人欺男霸女,第二恨人骗我,你两样都占了,你说你该死不改死?”那武将说这话拔出佩刀,对着黑大汉娄三便砍去。

    娄三忙向后滚去,堪堪躲开了这把刀,他靠在墙角捂着伤口怒道:“你……你居然敢当街杀人?你是何人?如此目无王法?”

    那武将咦地叫了一声,惊讶道:“你居然躲开了?”

    娄三在两狼关的最大青楼做打手头领,自然有几分本事,只是断然没想到对方会杀人,他怒道:“家主慕容……”

    那武将一拉马缰,白马抬起前蹄向娄三踩去,娄三后撤一步拔出佩剑,怒吼道:“你别逼我杀人。”

    那武将冷笑一声,忽然下了马,抡起佩刀刺向娄三。娄三向左闪身一跃,让开了武将的刀光,却不想那武将指东打西,根本不是杀他。只见刀如流星白光一闪,那两个抬着顾若兮的喽啰反应不及,脑袋被喷涌的鲜血顶起来一丈高,好一会儿才掉在地上,而扛着顾若兮的尸身却立在地上,形成了诡异一幕。

    周遭看热闹的众人顿时被吓得傻眼了,不由得失声尖叫起来,这武将敢杀人,真敢杀人啊。边塞的百姓不是没看过杀人的,可杀了人后带着微笑望着对方的人,还是第一次看到。是什么样的残忍和什么样的经历,让他对杀人如此淡然,对生命不屑一顾?

    那武将微笑着望着抬着丫鬟的两个喽啰,两人顿时会意,扔了翠娥转身便跑,侥幸活得一命。那武将又望向娄三,脸上依旧挂着微笑,娄三早就吓得表情麻木目光呆滞,脑袋嗡的一声,只觉得天旋地转。

    娄三见过狠人,也见过嚣张跋扈的人,可这样嚣张凶狠的人哪里见过,见武将走来,耳鸣声才渐渐消失,他吓得跪在地上,颤声哀求道:“大大大……大人,这两个女人给你了,我不要了,我不敢要了。但是大人,小的需与家主交代,还望你……你……你能告诉我大名。”

    “鬼将,张孝武。”那将军不慌不忙走上前去,却一刀砍去。

    白光一闪,娄三尿了裤子,又觉得脑袋一冷,以为自己脑袋也废了,顿时吓得哇呀一声坐在地上。叫了许久,才发现自己没死,这才摸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幸好还在头还在,再摸摸头顶,原来脑袋上的发髻和头巾被削掉了,整个人仿佛靺鞨黑箭士的尻首发型。

第一百二十四章 再出发

    往日人们若是看了这类似于靺鞨人的发型,指不定会哈哈大笑,可看到地面上遍地鲜血和两个人头,人们只觉得恶心头晕想要呕吐,哪里还会发笑。又听到那武将自报家门,周遭的百姓们顿时纷纷后撤十几步,大呼道:“鬼将!他就是杀人吃肉的鬼将!我的天啊!都说鬼将出门,十步杀一人,大家离他远一些,再远一些吧。”

    娄三惊讶不已,原来这人就是鬼将,那个以一己之力灭了整个塞北沙匪的鬼将,就是那个灭了刘家吃人脑髓的张孝武,他可真是瞎了眼,居然惹到这样一个煞神!他不由得后退两步,产生到:“你……是你!”

    张孝武道:“这两人是我青龙军军师顾大人的女儿,怎么成了你们的新倌儿了?你们的胆子倒是不小,劫持军师家人。”

    比起刚才差点被杀死,掳掠军师家属,这等罪行可以满门当诛了,娄三立即扔了佩剑转身撒腿便跑,只留下周遭百姓目瞪口呆,这两个女人,居然是当今顾军师的女儿?

    张孝武没有追那人,他见顾若兮依旧昏迷,便走过去将她横身抱起,见二小姐俏丽的面容依旧酣睡,忍不住说:“真是头蠢猪,以为这里也是龙都城吗?”他回头对王一瑾吩咐道:“一斤,愣着干嘛?送她们回去。”

    “喏。”

    王一瑾走到丫鬟翠娥身边,看了看张孝武,又看了看丫鬟,有一些手足无措。

    “你在干嘛?”张孝武问。

    “这个……男女授受不亲……”

    “亲你大爷!救人呢,你想什么?”

    王一瑾学着张孝武将翠娥横身抱起,脸红的像是猴屁股,张孝武恨铁不成钢道:“你这小子,估计第一次接触女人。”

    “不是第一次。”

    “哟?看不出来啊,你还有这能耐?”

    “我……”

    “得,你的故事我不想听,但你好好抱着行不行,那丫鬟的脑袋快掉地上了!”

    王一瑾忙将翠娥扶好,尴尬一笑,两人将女孩们送回顾家商栈。商栈里的人不知外面发生何事,却见顾若兮一身鲜血回来,以为二小姐受了重伤,顿时一阵慌忙。

    好在张孝武一番解释,众人才明白,二小姐私自外出游玩,却被青楼人拐子给掠走,好在张孝武及时出手解救了二小姐。龙都也有人拐子,只是龙都大小势力虽然众多,却下手又分寸,他们一定会先弄清对方的身份再下手。若是随便拐走了什么公主郡主、大官家的女儿,只怕这整个龙都城的地下势力都要遭殃。

    顾大小姐后怕不已,和陈伯清连忙感谢,张孝武点了点头,揖礼离去。

    陈伯清叹道:“此人……让人捉摸不透啊。”

    大小姐道:“这番,我们欠他更多了,却不知如何谢他。”她细想又道:“此处还有银子吗?可以多给他们便是。”

    陈伯清道:“谨遵大小姐的话,给多少合适。”

    “多给一些吧。”

    陈伯清亲自送去三千两银子表示感谢,张孝武笑说这倒是意外之财,今日入城不过是惯例向校尉大人汇报训练。陈伯清好奇为何他不是校尉而只是一个校佐,张孝武说自己立下的功劳只是保护顾家人,算不得军功。

    陈伯清道:“校佐保护小姐,立下功劳远超战功,军师定会记住这番情义。”

    张孝武微微一笑未置可否,军师太远,哪会理睬一个小小的校佐。

    又两日之后,施郡主的病终于转好了,俗话说小孩子不藏病,病好之后的她立即嚷嚷着和顾若兮去死士营看看。两人都是闲不住的人,少女心性十足,但经过上一次顾二小姐的遇险,大小姐顾清兮哪敢让她们出门胡闹。施郡主和顾二小姐两人像是被关进笼子里的小鸟一样,整日闷闷不乐却又毫无办法,几次想着偷跑出去,总被家丁护卫给拦了回来。

    郡主病愈,顾家方可启程,张孝武等死士营继续护送顾家与商队。

    因为木城与两狼关只有两日路程,张孝武便只带着萧开的前都队和祖公茂的左都队护送,留守众人以胡立为令。

    死士营准备完毕却因为顾家耽搁一日,原来自觉决战即将到来,塞北汉人与汉化的鞑塔富人深知危险,当顾家决定暂时停止商栈生意,全员搬回两狼关内时,其他与顾家关系要好的商户也急了。他们觉得顾家是皇商,既然皇商都搬走,必然有大事发生,于是便也纷纷求上门来,恳请一起撤走。

    顾家商栈的生意伙伴众多,从前彼此帮衬,此时断然不能扔了伙伴,便只好答应下来。如此一来,护送队伍又庞大了许多。

    张孝武本以为只是保护上次那几百人罢了,岂料到这次护送的商队百姓达到了上千人,看眼看着乱哄哄的人群,他不知道如何是好。细想之后,张孝武决定向将军汇报,以免木城出现谣言混乱,并引起军心哗变。作为一个穿越者,张孝武自然明白谣言的威力,尤其是在顾军师家人撤离之后,将带给木城多大的震动。

    战争之中的民众心理战也是极其重要的,另一个世界中,蒙古大军破城即屠城的宣传,便让他们所过之处往往无人敢于反抗,而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的宣传,也让历史上的辽宋明几个皇朝惧怕万分,这便是心理战的威慑力。心理战最能够瓦解人心和抵抗意志,如今决战尚未开始,若因顾家搬走引起百姓骚乱,简直自乱阵脚。

    张孝武先将此事报告给了黄升,但黄升听了却大刺刺的摆手道:“他们若早想走早早便就走了,还会等到如今?告诉你,木城百姓多是鞑汉杂交的后代,生于此长于此,不会走的。你看要走的都是什么人,不过是中原过来的商人罢了,他们的家在中原不在塞北,他们的心也不在塞北,所以他们走得了啊。可木城百姓呢,他们离开此处便是流民乞丐了,他们能走吗?走不了。”

    张孝武虽然觉得有些道理,却依旧担心哗变,黄升直说无妨无妨,若是城内骚动,程将军早就派兵镇压了。

    张孝武又说护送人数太多,死士营顾不得别人,只保护顾家,黄升笑说:“不用管他们,他们又没有给你银子。”张孝武明白过来,黄升是想跟他讨要银子了,便微微一笑,说:“这几日商户会找到大人,还请大人接待一番。”黄升见他懂得自己的意思,便笑着将入关文牒交于他,让他入城之后帮自己买点桂花糕。

    这黄升五十多岁的人,好酒好色还喜好甜食,尤其喜欢吃桂花糕,这木城卖桂花糕的店铺听闻金城战场已经交战,便卷起铺盖逃回两狼关了。

    张孝武说难怪这几日越来越多的百姓往两狼关走,这百姓居然比自己还先得到消息,黄升笑说都是谣传罢了,金城还没打起来,百姓们已经想象得打得不成样子。张孝武让胡三万将沿路保护费一事告知商户,并让其他商户给黄升送银子,商户们为了安全无有异议,黄升赚了一大笔钱,惹得苏钰眼红不已。

    木城与两狼关只有百里距离,沿路官道不经过细软的沙丘和戈壁,多是泥土和细沙形成的草地,道路平摊且好走许多。若是骑马疾行只需一日,大队人马步行也只需两日。一切准备完毕,在死士营三百步战骑兵的保护下,商队朝着两狼关南行而去。

    一行人浩浩荡荡前往两狼关,沿路之上却遇到了不少辎重粮草部队,细细打听之后得知关内如今加紧征缴粮饷,甚至一些州府的粮饷征到了三年之后。张孝武与诸将面面相窥,如此肆无忌惮压榨民众,只怕会引起中原民变啊。

    正午休息,张孝武与诸将一起吃饭,听王一瑾报告说二小姐的丫鬟翠娥请见,张孝武单独见了翠娥,问道:“翠娥姑娘,因何事找我?”

    翠娥怯生生道:“婢子感谢恩公救命之恩。”

    “不用谢了,你们大小姐已经谢过了。”张孝武道,他先前没注意过这个丫鬟,而今看了,倒是觉得这丫鬟居然也秀气可人,二小姐身边的丫鬟也如此精致,心说顾家不愧是名门望族。

    翠娥认真道:“恩公之恩,翠娥无以为报,只能向恩公明示一事。”

    张孝武道:“请讲。”

    翠娥咬着朱唇,低声道:“我家二小姐与恩公乃天作之合,若恩公能来顾府提亲,翠娥必定尽力周全。”

    张孝武怔住了,半晌后方大笑道:“这个……翠娥姑娘,你这是准备做红娘月老吗?”

    翠娥抿嘴嫣然一笑,低声道:“昨夜二小姐做了梦,念了恩公名字数十遍,还望恩公勿辜负二小姐的一片丹心。”

    张孝武活两辈子,今儿算是第一次遇到“表白”,他不好意思地摸了鼻子,吸了口气道:“这个……多谢翠娥姑娘,可能你们小姐是在气我教她的时候太严厉,心里恨死我了。你别胡乱猜疑,也别胡乱做主,否则你们小姐绝不饶你。”

    翠娥急了道:“我没骗你,真的,是真的,要是二小姐不是心有所属……”

    “翠娥姑娘!”张孝武打断了她的话,道:“有些话不要乱说,虽然你在顾家受宠,但胡乱揣测主人的意思,可会引火烧身的。另外,翠娥姑娘,我已经有发妻了。”

    翠娥瞠目道:“什么?恩公已经成亲了?”

    张孝武点点头,翠娥失望拜谢转身离去。

第一百二十五章 两狼关塞(上)

    次日正午过后,一行人抵达两狼关外,只看到远方浩浩荡荡绵延无垠的军营营帐,将两狼关外团团围住,每个营帐上都飘着一面大旗,上书一个大字:“汉”!

    扎在两狼关外东西叶赫山脚下,汉军旗猎猎作响,十几万白虎军驻扎在此。

    此时正值中午,军营内有不少兵士正在训练,刹那间杀声直冲云霄。比起青龙军,白虎军才是百战之军,白虎军统帅叶仁东乃圣汉老将了,虽然白虎军只有十二万人,可这十二万人东征西讨平定叛乱杀出国门,的确比长久拱卫龙都的青龙军要有名的多。

    人过万满无边,更何况十二万白虎军与六万民夫的营帐,向东望去,望不到边际,向西望去,也望不到边际。此时正是晌饭时间,各营炊烟升起,洗洗数了一下,居然有上千之多,若不是北风吹过,只是这烟雾便笼罩了军营。

    “这么多人只是驻防在此,却按兵不动,凭白消耗粮食,皇上打的是什么算盘?”张孝武心中大惑不解,集中兵力优势消灭敌人是兵法第一要诀,自古以来两军对垒,只要不是科技文明相差太多——如清军对八国联军——兵多将广者胜率更大,偶有以少胜多者常被人传颂。只是传颂故事少,大多数时候发生的是碾压式的战役。帝国上下应该不会犯如此外行错误,即便太乾皇帝外行指导内行,可帝国元老院也断然不会允许如此愚蠢行径——除非元老院授意叶仁东暂时不必支援。

    历史上天唐帝国后期因为连续出现了数个蠢皇帝治国,或重用宦官乱国,或依仗外戚导致外戚乱国,最终将天唐帝国葬送。有鉴于此,圣太祖在圣汉立国不久便创建了帝国元老院,太祖设立了九个元老以掣肘皇权,避免家族式帝国出现蠢人皇帝断送国家,元老院效忠轩辕氏皇族,拱卫圣汉帝国长治久安。

    元老们唯一的工作便是负责监督皇帝的治国决定是否正确,在重大政治决策上提醒皇帝,避免皇帝犯错。当然,若皇帝一意孤行,圣汉帝国元老们却也不能阻止,只是帝国元老要么是皇帝的叔父,要么是皇帝的老师或功盖天下老臣,皇帝真想抛弃元老们的意见,固执己见一意孤行,却也会被元老们明中暗中阻挠。

    张孝武对圣汉帝国元老院很感兴趣,倒是希望有朝一日见一见帝国的那些元老们到底是如何怼皇帝的。清朝大臣不敢怼皇帝,导致清帝国灭亡;明朝大臣直接把皇帝怼死了,导致明帝国灭亡;宋朝大臣不怼皇帝怼武将,宋帝国灭亡了;唐朝大臣和皇帝互怼,结果被武将搞灭国了……

    其实怼不怼倒不重要,重要的是张孝武作为一个现代人,非常相看一看这古代人是如何怼皇帝,会不会像李存元对程褚一样不留情面。

    在与白虎军营相距十里时候,立即有白虎军斥候骑兵冲上前问话,当得知死士营护送顾家小姐后,斥候返回报告。不久,便有一队人马上前护送,接替了死士营的护送任务,至此死士营职责结束。

    张孝武要送伤兵过关,其余士兵只能驻扎在城外,还必须在白虎军营寨北侧石滩之上。

    众人安营扎寨,纷纷跃跃欲试想要见识两狼城的繁花,但张孝武却没有带多少人,除了十四个还乡伤兵,便是兀松与赵锁等十人的护送队伍,另有入城寻找妻女的祖公茂,保护张孝武的王一瑾与陈关西,此外别无他人。

    萧开手下的关城急得在张孝武面前走来走去,张孝武见了心烦,说:“你随来吧,但入城后若是给我惹了其他麻烦,当心你的皮。”关城大喜,知道张孝武是在照拂自己,嘻嘻一笑说自己绝不会惹下麻烦。

    正在商议时,陈伯清前来拜别,拱手说我日后有缘再见,希望我们已经是同僚。张孝武哈哈一笑,道:“若是大战结束我能活着回来,找你喝酒,你需将我灌醉。”

    陈伯清也朗声大笑,却忽然见二小姐不顾丫鬟们的阻拦下了车,顿时一阵头疼,正准备拱手说话,却见顾若兮一路跑到张孝武跟前,扶着膝盖连连喘息。她此番并未纱黛遮面,露出了绝世容颜,众商户与军士们再次被她的美丽折服,却只敢偷偷小窥,有的低下了头。

    “二小姐。”张孝武点头打着招呼说,“数日未见,别来无恙,今日为何不女扮男装了?”

    “哼!”顾若兮知道他在揶揄自己,那日若不是他救了自己,却是不知自己将会落得如何下场,她嘟着左顾而其他道:“张大人,此回龙都,怕是再与你见面极难了,希氏医术,你还有什么要教我的?”

    张孝武想了想道:“大概没有了,我所知不多,且二小姐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已经超过我许多。我哪里还敢再教你,只怕现在应该是你教我了,不信你问问那些伤员。我只希望你真能将此发扬光大,因为军中专门的军医,人数极少,且关乎军心。”

    顾若兮立即握着小拳头,壮志重重地说:“张大人放心,我定会将希氏医术发扬光大,日后你在前线受伤了,也许回到龙都治病,会是我给你做手术。”

    张孝武吓了一跳,苦笑道:“二小姐可知有些工作最忌讳说一些话吗?”

    “什么工作?”

    “义庄的殓夫,医官的大夫,打牢的狱卒,都不能说希望再见到你,否则容易挨揍。”

    顾若兮笑得花枝招展,顿时香煞众人,一个个恨不得此刻立即取代张孝武站在她的面前。张孝武见众人目光嫉妒,转身拦在顾若兮身前,挡住了余人的目光。顾若兮勉强止住了笑容,才点点头说:“张大人,那我希望日后你升官发财,来龙都城做官,可好?”

    张孝武摇头说:“不去。”

    顾若兮奇了:“为何?”

    张孝武理直气壮道:“正所谓水浅王八多,遍地是大哥,京城龙都都是官宦人家和他们的宗族势力,我这种平民出身的小将去龙都便是给人家当差使,我才不愿意去受那份罪咧。在这塞北多好,天似穹庐,笼盖四野,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顾若兮心想回到中原后,便再也看不到这塞外美景和某个人了,心中惆怅万分,叹气说:“你若是去了龙都,可以来顾家寻我,还要带上你的妻子。”

    张孝武点点头,也不多解释。

    顾若兮揖礼而别,依依惜别中深深地看了张孝武一眼,那眼神中带着无限惆怅和哀怨,似乎想要诉说什么。

    作为一个成年人,张孝武自然清楚那临别眼神中的含义,他发誓顾若兮的眼睛是他两辈子见过的最美的眼睛,而那幽怨又渴望的眼神,总让他想到前世日本歌姬中岛明菜的凝目时的柔情似水。“再见,二小姐。”张孝武心中说道,没有做什么解释。

    远处陈伯清拱手告别,他也挥了挥手,陈伯清没见过这种告别方式,微微一笑。

    其余人低声嬉笑交谈,不过看着张大人的眼睛却满是崇拜,见张孝武转过身来,兀松策马靠近提醒道:“大人,准备入关了。”

    “大家准备。”张孝武回身道。

    兀松憋笑道:“大人,我娶了一妻三妾,是否需要我指点一二?”

    萧开也说:“对啊,兀先生经验了得。”

    “萧开你死一边去,留守城外好好带队。”张孝武骂骂咧咧驱散了一群八卦男的熊熊烈火,后带着祖公茂、兀松、赵锁、王一瑾和关城等三十余人向两狼关行去。

    顾家车队先行入关,张孝武随后递上关蝶,先行穿过白虎军营寨,但穿行在栅栏的小道之中,外望不见白虎军内营寨和军队,只能听到阵阵杀生和训练的呼喊。兀松笑道:“上次我来时,也是如此通过,只是上次叫声比而今大了许多。”

    “许是人家睡觉呢。”祖公茂笑说。

    穿过白虎军营寨,众人终于见到了两狼关北关全貌,不由得连连惊呼,那城墙前后两层,外墙之内更见耸高的内墙,均是青色硬石累建,坚硬无比。城墙之上,上白面旗帜迎风招展,近百座弩车露出粗大的弩箭,怒视前方。守卫两狼关的狼卫军,身着皮甲,头顶皮帽,帽顶则是一簇狼尾颇具特色,他们手持强弓,虎视眈眈,虽然城外有白虎军坐镇,却依旧枕戈待旦不敢松懈,端地是精锐之师。

    那两狼关城墙左右不过二里长,两侧均是万丈高山,端地是天下第一关,便是一只鸟也无法从此飞过。

    两狼关只有一道城门,走进看去,那城门一丈高、一丈五尺宽的生铁门,高高悬起,远远望去,直吓得人们忍不住后退,生怕那铁门掉下来将人砸成肉泥。许多人不是第一次见两狼关,可以就被这雄伟的气势与森冷震慑得无以言表。

第一百二十六章 两狼关塞(下)

    兀松见众人张口结舌一群土老帽的模样,不由得轻笑起来。

    张孝武道:“兀先生,你懂得多,你说说这两狼关的历史。”

    兀松右手持书卷成一卷,拍在左手上,迈着八字步说:“要说这两狼关的历史,便不得不说中原历史了,须知中原为耕战民族,两狼关外则是游牧民族,中原民族历经五千年而屹立不倒,虽王朝更迭却文化生生不灭……”

    “咳咳咳……说重点。”张孝武提醒道。

    赵锁也叫道:“我说大能人,能不能别给咱讲虚的啊,你在说个啥啊?”

    兀松道:“这讲故事,总得说个前因后果吧。”见大家瞪着眼睛看着他,只好举手投降,道:“好,我讲一些近的,近的。”他清了清嗓子,咳嗽了几声,才说起这两狼关的故事来。

    上古传说,万年前一场惊天的大地震导致叶赫山山脉从中间断裂,从此分为从东叶赫山山脉和西叶赫山山脉,而在山脉断裂的正中央,则是一条如糖葫芦一般的山谷,百姓称之为两狼谷。两狼谷在南侧出口足足数十里,而在北侧出口仅宽二里,自中原王又王朝以来历任君主都意识到两狼谷的重要性。无论中原王朝如何变幻,始终在两狼谷北侧修建关隘要塞防止北方游牧民族入侵。

    六百年前,罗兰帝国以奇法破两狼关入中原,二十年后,罗兰帝国被掀翻,两狼关落入奴隶军(鞑塔人)手中。中原各地诸侯争霸,此时是中原最弱最混乱的时期,史称十六国时代,当时有一个商人花了五百两黄金居然从鞑塔人手中购汇了两狼关。

    华夏帝国统一中原,两狼建设为两狼要塞,成为戍卫北方的重要关隘。华夏帝国国运较短,仅存八十年四代皇帝,因皇族血脉稀薄禅位于天唐帝国李氏皇族。虽然很多史学家认为,华夏皇族姬氏后裔应为天唐皇族李氏断绝,但没有人历史证据,此案而已成为了历史悬案。

    天唐帝国立国一百三十年,因皇族封国渐渐强大,最终导致八王之乱。李氏兄弟自相残杀时,各地诸侯不甘寂寞纷纷逐鹿中原,经过二十年的争霸,汉轩辕氏终定鼎天下。彼时坐拥两两狼要塞的慕容氏见大势所趋便宣布效忠汉王,轩辕氏最终一统天下,始建圣汉帝国。

    二百年前圣汉景帝时,因两狼谷要塞颓废,北方袭扰不断,景帝重建要塞,并更还名为两狼关。

    两狼关内是一座成葫芦形状的城池两狼城,它依山而建,东西两侧分别是陡峭且百尺高难以攀登的东叶赫山和西叶赫山,城池南端仅有一面两丈城墙,无有抵御作用,北侧城墙依山而建,又分内墙与外墙,外墙六丈,内墙却高十丈,两墙仅相距八十步,若外墙破则守军依托内墙可轻松夺回外墙。

    两狼关经过圣汉帝国数十位皇帝两百年的修建,如今已然坚不可摧,它向北唯一的出入口则是一道重达千斤的铁门,由绞盘控制,为两百年前机关大师公输益所建。为了防止鞑塔人挖掘地道进入两狼关,公输益甚至在建造两狼关之前,在此深挖二十丈修建地基,两狼关下全是坚硬无比的巨石。两狼关的城墙也是由一块块“h”形状石块修葺而成,空隙中间所用糯米做汁加以陶土夯实,后经过炙烤层层建成。为了修建此关隘,两百年间朝廷花费上千万两白银,两狼关号称永不可破的关隘和天下第一关。

    尽管明知道没有什么永不可破的关隘,可面对如此雄伟庞大的关隘时,张孝武还是与其他众人一样,发出无限感慨。

    递交关碟后,张孝武等人穿过近十丈长悠长城门走廊,随后见到一面石壁挡住了瓮城内貌,他们绕过石壁正准备观看瓮城,却突然见到身后一百姓仿佛被拉扯着“咚”地一声撞在瓮城门口的石壁之上,撞得头破血流累累惨叫。众人大惑不解,只见一个校尉数十个军士,均手持木棍上前,先将此人制住,随后将此人从石壁上拖下来带走。

    张孝武大惑不解,兀松道:“这面石壁名曰敬汉墙,乃是一面巨大的磁铁石雕刻而成,若不尊入关令携带兵刃入关,则兵刃必被石壁吸了去。刚才这人应该是里面穿了铁甲,当受的此难。”

    张孝武道:“难怪入城时,狼卫并不检查我等衣甲是否携带兵刃,原来是在此间有此等神物。”

    兀松道:“这敬汉墙据说是公输益耗尽毕生之力,在四海域内寻觅得到,景帝本打算放在龙都,后来驾崩之前幡然悔悟,说国破何以家,便将敬汉墙移到了两狼关关口。”

    “我有一计,可破此墙。”张孝武忽然说道,见众人表情惊讶,张孝武摸着磁石墙壁说道:“只是这敬汉墙吸得住铁器,却吸不住铜器,若化铜钱铸铜刃,此墙全然无用。”

    兀松一怔,若有所思,苦笑道:“铜刃易断,哪里抵得过铁刃。”

    张孝武指着瓮城道:“你看瓮城之中,军人手持长棍而已,若三千犬夷手持铜刀杀入,狼卫可否抵挡。”

    也许是他们说话声音有一些大了,那手持木棍的校尉闻声抬起头来,气势汹汹走了过来,众人顿时紧张起来,这里可不是塞北,更不是木城,死士营的名气在此全无用处。

    张孝武倒是不怕,抬起头淡淡地望着那校尉,那校尉上下端量了张孝武一番,饶有兴趣地问道:“你这小将倒是有见地,怎地,莫不是对攻破两狼关有信心?”

    张孝武拱手施礼,道:“大人,下官是在模拟如何破关,我想狼卫必然多次模拟犬夷破关之策以作应对,下官着实献丑了。”

    那校尉嘿嘿一笑,看着他的眼睛说:“我记住你了。”

    两狼关围城不大,但由于两侧城墙高大,瓮城内终日不见阳光,给人一种阴冷森凉的感觉,即便如今是盛夏时节,瓮城之中依旧冷飕飕的。张孝武注意到有一些地方比较泥泞湿漉,应该是此地排水不畅,但好在此地地处塞北,下雨时节并不多,倒不至于造成瓮城内淹。

    两狼关内墙有三道城门,却不似外门一般用生铁铸造,只是普通的厚重木门,左右关合,一队狼卫士兵在此守护。过了内城便是狼卫军营,许多狼卫军卒世代守护两狼关,因此狼卫军营中只生活着士兵,将佐军官依旧生活在两狼城内自己家中。这两狼城始建的缘由,便是为狼卫服务,又因两狼关是进出塞北与中原的唯一关隘,所以几乎所有天下货栈与商社都在此设立分设,去关外讨生活的汉人和进中原一缆繁华的异族都要在此做好准备。天然的地利造就了两狼城的繁华,众人过了狼卫军营,终于见到熙熙攘攘的百姓和来来往往的行商。

    几个牵着驮马的商人高呼道:“走狼关咯,走狼关咯!”这是出塞的商队特有的呼号,并以此来寻找出塞的同伴,边塞苦寒,再加上沙匪草狼不绝,一支商队往往危险万分,便有了这种广而告之相互结伴的呼号方式。不一会儿,另外一支商队也呼应回来,两伙商队凑在一起,商议如何出塞,说话间发现是寿州老乡,更是热情起来。

    出塞的号子声、商贩的贩卖声、街边百姓的谈笑声,构成了两狼城内栩栩如生的百姓日常图画,让久在草原的张孝武等人只觉得有浓浓的生活气息,每个人脸上都是笑滋滋的。

    一行人走了一会儿,见到许多妓院、赌场、当铺、客栈、店铺,尤其是不少戏班子齐聚在此公演。几个戏班子建了台子,名伶们轮番上台献艺,台下的百姓们轰然叫好,有些百姓激动地又哭又笑,直让这道路无法通行。

    王一瑾询问,方才得知原来是白虎军统帅镇西将军、笃山伯叶向东喜欢听戏,便也让军士们闲暇之余聆听戏剧,以至于许多戏班子纷纷来到此间讨生活。最近几日,叶将军在城内设凤鸣宴,邀请天下十大名曲家献艺。可以说入了凤鸣宴的大家,便是这天下十大名曲家了,因此来此的戏班子越来越多,越来越有名,以至于城内愈加繁华无比,许多龙都的公子哥和全国各地的玩家杂家也纷纷跑来凑热闹。

    张孝武听了王一瑾的介绍,哈哈一笑,说这就是另一个阿拉善英雄会嘛,这叶伯爷倒是真会玩,年轻时少不得是一位风流人物。

    此时已然是晌午时分,大家有一些饿了,张孝武等人便寻了一家客栈要了饭菜,三十几个人穿得非常朴素,点的饭菜却并不朴素。死士营手中有一些钱财了,大家又是第一次随张孝武入城,所以他尽情地点了佳肴,什么香煎鱼、糖醋鱼、红烧肉、酥油鸡、麻胡饼、炙乳羊、乳豆腐、醉香干、香(狗)肉汤、油炸丸子等等,饭也变成了稻米。

    众人围城四桌,直勾勾地盯着店小二不停上菜,一个个不停地咽口水,连身边发生的一切都不在意了。

第一百二十七章 酒楼遭遇

    “这些憨货,丢人。”张孝武摇头笑道,点了菜后便观看沿街风景,感受着这圣汉帝国百姓的生活,只觉得有这样一个强大的国家的确幸福,最起码不用整日担惊受怕自己会被掠杀。两狼关塞是一座从未被人攻克的关隘,而两狼城也因此享受了上百年的和平与宁静。居住在此的百姓是幸运的,他们吃得饱穿得暖,富裕宁静,他们身前是辽阔的塞北荒原,他们身后是富庶繁华的中原,生活在此的百姓还真是幸福。

    街上商户不绝,一些做生意的小役手脚勤快地叫卖着什么,还有几个带着草帽挑着食盒的人在街上快速奔走。张孝武招来小二,询问这些人是做什么的,小二他们都是替饭庄客栈送菜的脚夫。

    “送菜?什么意思?”

    “就是有些人家派人送了银子,定一些饭菜,再由这些脚夫送到客人家。”

    “美团外卖?”张孝武瞠目结舌道,“这个年代也有美团外卖?该不会有其他人穿越了吧?”

    那小二笑道:“不知道客官说的是什么,这脚夫生意都存在千百年了,他们也不只是替饭庄客栈送菜,还有一些人家送东西,取东西,甚至送信。”

    “功能齐全,还当邮差。”张孝武微微一笑,实际上这种跑腿生意并不是现代发明,他记得曾经在单位组织的旅游中去参观博物馆,博物馆便有动态的《清明上河图》,讲解员说这美团外卖和饿了么的生意,在宋代便有,且生意更加火爆。正在他意兴阑珊时,听到几声突兀的嘲讽。

    “不知哪里来的土包子,有几个臭钱显摆起来了。”有其他食客低声鄙夷道。

    “今日,不少各地的公子哥玩家都来了。”

    “便是公子哥,也是那偏远之地的土人。”

    张孝武顿时心中不悦起来,他森冷的目光向那食客望过去,那食客正巧瞥了过来,与张孝武的目光相撞,顿时一个寒颤,低下头去。

    张孝武不是惹事生非的人,且此间并非木城也容不得他撒野,但若有人瞧不起自己,他也不是压得住火气的人。只见他蹭一下站了起来,其他军士也立即站起身来,甚至有几人拎起了椅子当做武器,随时准备打架。

    那食客吓了一跳,赶紧低头吃饭,不敢看向那边。可张孝武冷冷一笑,赵锁会意径直走去,站在那食客身边,将他的脑袋按进了菜盘中,语气平淡地问:“你刚才说甚?”

    “我乃……我乃……我乃……”

    “你奶奶个熊!”赵锁猛地将他脑袋撞在桌子上,发出咚的一声,青筋暴敛咬牙切恨道:“老子在草原上斩杀乌夷,你他娘的躲在城内享受太平,我的军士伤了残了,换得了你全须全羽四肢俱在,你他娘的凭什么看不起我的人?”他猛地拎着那人,将那人连带着头发薅了起来,抡起嘴巴啪啪啪连打了八个大嘴巴子,将那人打得鼻口流血连连告饶。

    张孝武坐了下来,其他军士们也坐了下来,张孝武道:“倒酒!”便有手下给他倒酒,兀松提醒道:“再打下去,打死麻烦了。”张孝武喊道:“赵锁,叉出去。”

    “好咧。”

    赵锁和几个手下,将那被打的汉子架了起来,走到门口扔了出去。

    那人同桌食客们一个个噤若寒蝉地跪在地上,哪有半分救援的打算。他们若是动手就好了,大家伙准备让他们看看伤残兵士到底是不是废物,只可惜这几个人胆小如鼠,全都被吓住了。

    祖公茂笑道:“不是什么人都可以叫做袍泽的。”

    此时店家才慌忙出来,告饶道:“军爷,军爷,息怒,息怒。大水冲了龙王庙,都是军户家属,万勿因此置气。”

    张孝武指着此人和他的同伴道:“结了账,滚蛋!别让我见到你们!否则见你们一次打一次!”

    店家忙让小二收拾一番,此时其他店内客人也怕了这位煞神,只得匆忙吃食走了。张孝武着人上酒,对众人喊道:“等一会儿,兀松赵锁便会带着我的亲兵和伤兵离开两狼关返回中原,然后安置众人。也许咱们兄弟再见面是几年后,也许是不知何期,我敬大家一碗酒。你们跟着我,辛苦了!”

    众军士红了眼睛,有人甚至落了眼泪,咬着牙望着校佐大人。

    张孝武微微一笑,又道:“这碗酒之后,你们便得了还乡令,回到乡间老家去吧,从此之后解甲归田,做个安乐太平人。若是你们在老家不慎舒服,便在一年之后去往扬州府沙洲岛,咱们兄弟或可再续前缘。”

    “谢家主!”兀松忽然喊道,其余士兵会意,高喊道:“谢家主。”所有手下纷纷高呼:“谢家主!谢家主!谢家主!”

    张孝武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家主,谁是家主?

    众人喝了一碗酒,张孝武大喊:“开吃,别剩下!”众人便开始吃喝起来,张孝武更是毫无吃相,一桌的兄弟便不再忌惮什么规矩,不一会儿,四桌子酒肉全都吃光了。张孝武打着嗝对兀松说:“你这小子,脑子里想些什么,家主是什么意思?”

    兀松道:“我去买下沙洲岛,须得用你的名义,他们若是投奔沙洲,那岂非成了你的佃户,所以让他们喊出家主之名,自然不为过。”

    张孝武道:“都是袍泽兄弟……”

    “你对下人自然可说袍泽兄弟,可谁敢说和你做袍泽兄弟?”兀松笑道,“那苏钰军候多次帮你,他可以说你是他袍泽,你能说他是你兄弟吗?所以,他们若是成了你的佃户家人,反倒放心舒心,比成为兄弟还要放松,最少他们知道将来有谁可以依靠。”

    张孝武若有所思,对这个时代这个世界的一些观念,也许并不赞同,可这么多年的伦理关系,却反而让这个时代的人生活的更加舒服。正所谓存在即合理,张孝武也不是一个圣母婊,更不是一个优柔寡断的人,他对人善待却不刻意死板,拿着二十二世纪的兄弟文化来丈量古代心里。而且纵观历史来说,再亲密的两人,兄弟关系也是最不靠谱的,反倒不如上下级来的可靠一些。

    此时那被打之人带着一群衙役跑来,那人趾高气昂道:“就是他们,他们殴打的我,扰乱两狼城治安,抓得就是你们!”

    张孝武侧过身去,见了那群衙役,又见那脸上全都是掌印的人,忍不住笑了一下。衙役班头上前,道:“你们几个,从哪里来,往哪里去,若是不老老实实交代,便于我去大牢里仔细说和。”

    兀松起身笑道:“我等护送军师家人返还中原,不知你们对顾军师可要追查?”

    “顾军师?哪个顾军师?哪个鸟军师都不行!两狼城内,只听慕容将军……”那被打之人叫道。

    那班头楞了一下,忙回身给了那人一个大嘴巴,将他直接打倒在地上,大骂:“夯货!顾军师都不知道,全天下只有一个顾军师。”随后拱手而退,道:“叨扰了,叨扰了,各位继续吃喝。”他又看席间许多伤残之人,更加确信这些人都是从塞北回来的伤残士兵,他们若真的护送顾军师,普天之下除了皇上,怕是每人愿意招惹此人了。

    张孝武等人毫不在意,继续吃喝,众人餐毕就此暂别,赵锁寻思了许久,才上前问:“要是这读书人不怀好意贪墨钱财,我能干掉他吗?”

    兀松一个趔趄差点摔倒,用手中书指着赵锁道:“你个夯货!我家良田万顷妻妾成群,这点小钱何必贪墨。”

    赵锁道:“那可说不定,越是有钱越是贪婪的人不少,当朝宰相……”

    “闭嘴。”张孝武立即喝道,“你的任务是保护好兀先生。”

    “喏。”

    几个伤兵一一上前感谢张孝武,他哈哈一笑,每个人都上前拥抱,笑着笑着不知怎么眼眶就湿润了,说:“走吧,走吧,回乡之后,你们都是英雄。”

    兀松上前低语道:“校佐大人,若局势危机,可带兵向东翻山而归,万勿死战报国。”

    “什么?”

    兀松嘻嘻一笑,拱手而行。

    赵锁跑上前去道:“读书人,你是不是在说我坏话?”

    “你猜。”

    “你说我什么了?”

    “你猜。”

    “要我说读书人没有一个好东西。”

    “日后你若生子,万勿读书,否则成了坏东西。”

    “你这厮……”

    送走兀松等人之后,众人便陪祖公茂寻找家人,关城因要去青楼行事,已经急不可耐了。张孝武知道他有这种疾病,便也未加阻拦,只是告诫他城关之前抵达约定地点即可,关城急吼吼地一口答应下来。

    看着关城嬉笑焦急离去的模样,祖公茂忍不住说道:“色字头上一把刀啊,这老关,将来定然吃亏在色上。”

    张孝武摇了摇头,他知道关城是淫而不色,曼说是窈窕淑女,便是粗鄙丫头在她眼中也是一样,亏得这个时代允许一妻多妾。

第一百二十八章 狼耳

    祖公茂拿出半年前的书信,书信上的地址是两狼城内的一家客栈,众人赶到客栈打听吴氏母女,那店主显然已经不记得有吴氏曾经住过小店。祖公茂大怒,便要伸手去揍店家,被张孝武阻拦下来,劝道:“而今塞外战乱,每日来往于两狼关的军爷与百姓众多,他记得不也不足为怪。”

    祖公茂焦急万分,叹了一口气。

    此时一个小伙计上前揖礼道:“贵客不必迁怒我家主人,老爷不常在店中,平日都是我来打理。这半年来往客栈的人太多,但吴氏母女我还是有一些印象的,她还带了两个一模一样的丫头,大约七八岁,是也不是?”

    “正是正是。”祖公茂激动得抓住了小伙计的胳膊,追问:“你知道他们在哪吗?”

    那小伙计被抓疼了,后退两步挣脱开,道:“她们只在店里住了两天,两个孩子在房间里不外出,那娘子出门寻找营生,后来应该是找到营生做事,便不再住店了。”

    张孝武问:“你可知他寻了什么营生?”

    小伙计摇头道:“我却不知道了,不过大概是女子能做的营生,无非是针织纺线或者洗衣做饭,最差也是给大户人家做帮佣。”

    张孝武道:“你娘子让你寻她们,却没留下线索,着实奇怪。”

    祖公茂急问:“她们会出事吗?”

    “不会不会。”张孝武安慰道,众人失去了线索,焦急不已。若是吴氏在哪个大户人家中做了帮佣,他们更是无法一门一户寻找了。

    正此时,小伙计忽然想到个办法,低声道:“各位贵客,我倒是有个主意,或许能帮助你们。两狼城内有一个能人,绰号狼耳,专卖各种消息。你们想要找到吴氏,除了自己寻找,便只能找他购买消息了,但这人向来神龙见首不见尾,且从他身上买消息需要许多银子。”

    张孝武立即道:“钱不是问题,劳烦小哥告知我等如何寻他。”

    小伙计道:“听说狼耳常去一家叫做平安赌坊的地方耍钱,你们去了平安赌坊找到他们的管事,他们或许知道狼耳先生的踪迹。”

    每个地方都有这种人,他们未必控制着城市,但他们一定比控制这座城市的人,更加熟悉这座城市,他们就是这个城市的地下皇帝。比起远在龙都操控天下的皇帝,百姓们更加惧怕的反而是他们,甚至更加崇拜他们。

    小伙计热心地带着张孝武四人来到平安赌坊,告诉他们这狼耳又叫做狼二爷,能不能找到他,只能凭运气。爷的意思就是父亲,翁的意思是爷爷,狼二爷这个绰号便是平白无故大了别人一辈,因此此人必须有非常手段,才能在名字后面加一个“爷”字。

    从外面看上去,平安赌坊门面不大,门口只站着两个慵懒的小厮,见了人居然不打招呼。走进赌坊里面,客人不过四五十人,并未坐满,不是很热闹。赌坊里有八个打手,依旧懒洋洋地坐在前后门口和放贷的桌子旁,等着有人输急眼了去签字借钱。

    张孝武四人进来之后,打手们才稍微起身注目,这几个人身材高大见状,尤其是一脸的杀气,而最中间的那个小胡子小郎君的一双眼睛异常凌厉,被他目光扫过的人居然不由自主地低下头去,仿佛他随时要人性命一般。

    这人杀过人,不止杀过一个,而是常杀人!

    一个脸上长着一颗大痣的赌坊管事立即上前作揖,笑盈盈地说道:“几位眼生得很呢,是中原来的?”

    张孝武指了指北边,说道:“塞北。”

    那管事笑容一滞,道:“塞北……额……塞北也不错,现在就是乱了一些,日后会好的,会好的。客官准备玩些什么?若是找娼妇,我在两狼城里倒是有熟悉的地方,保管让几位尊客玩得尽兴。”他说着,向后退了两步,一伸手,一个打手走了过来。

    张孝武却摇了摇头,淡淡一笑,缓缓说道:“我找狼耳买个消息,带我去见他。”

    那管事又后退两步,仔细看了看张孝武四人,笑说:“客官开玩笑了,想要吃东西,我可以给你们叫。福临客栈的卤猪耳是一绝,至于狼耳——没有。”

    张孝武撩开衣领,从脖子上摘下来狼牙项链,说:“认识吗?交给狼耳,他一定认识。”

    那管事皱着眉头接过了狼牙项链,仔细看来,大惊失色道:“这是草狼的大牙?真是大牙?这……”

    张孝武道:“把它交给狼耳。”

    那管事不再犹豫了,点了点头,拿着狼牙项链说:“几位尊客在此先玩一会儿,我出去寻找狼二爷就是,还请客官耐心等待。”

    张孝武点头,带着手下观看起了赌坊里的几桌赌局,赌桌上的玩法有只两种,一种叫骰子,一种叫牌子。玩骰子的人多,庄家摇三只骰子,出现十二点以上为大,出现十二点以下为小,买大买小,中了二赔一,但若是压中了点数,赔率至少五十赔一,于是不少人心存侥幸买点数,往往赔得血本无归。

    王一瑾笑说:“大人,你也买些吧?”

    张孝武从口袋里掏出十两银子,看大小点上押下的银两,买大的钱多他便买小,买小的钱多他便买大,一来二去居然赢了十两银子。

    那庄家见状,笑说:“新客手气正旺,如何不多下一些?每次十两十两,可以更加敞亮一些,赢得的钱可以去翠烟阁寻那十二金钗。”

    张孝武隐约记得翠烟阁这个名字,仿佛在哪里听说过,却又印象模糊了。倒是一直沉默不语的陈关西在他耳边提醒说:“大人,上次您在木城集市中杀了翠烟阁两个打手,救了顾家小姐。那人威胁你说你在和翠烟阁作对,您还记得吗?”张孝武这才记起他们,正所谓不是冤家不聚头,有机会去翠烟阁窥探一番。他心中想着事情,但脸上依旧挂着淡淡的微笑,继续玩骰子压大小。

    虽然他只是玩乐消遣,不为了赚什么钱,不过庄家可能是想套牢住他,居然让他赢了三十多两。那庄家见他赢得差不多了,忽然笑说:“新客果然手气旺。”

    那庄家还要下套,却见张孝武收了银子转身走了,居然什么话都不说。庄家怔了一会儿气得够呛,正要发火时却见客人将银子分给了左右手下,自己单独与管事去了从后门走了,这才放下心来。

    张孝武询问是否要蒙眼,那管事笑说若是别人便真的蒙眼了,可尊客却不需要,您志不在此。张孝武哈哈一笑,便跟在管事身后,不知走了几道弯,两人来到一座院落门口。门口站着两个壮硕的胖子,方头大耳孔武有力,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

    管事问:“尊客,这两人勇武否?”

    张孝武仔细看了看两人,却看得这两人很是别扭让开了目光,这才说:“两人可以吓唬吓唬普通百姓。”

    管事问:“若是见狼二爷需要打败他们,你需多久?”

    张孝武伸出手掌,道:“你数五个数,我给你两个死人。”

    那两个壮汉听了大怒,便冲过来准备动手,忽然听到院里有人喊道:“别动手,你们若是和他动手,明年的今天便是你的忌日。”

    两个壮汉听到喊话,恭敬地让开了道路,张孝武与管事推门进了小院,这小院不大,养了两只鸡一头羊,院子里还有一个碾子和独轮车。声音是从一个房间中传来的,看样子狼耳是不打算路面。

    “三十八颗狼牙,十九匹狼……”狼耳道:“初三,把项链还给他。”

    那管事进屋将项链取回,恭敬地交到张孝武手中。张孝武将狼牙项链挂回到脖颈上,望向那黑漆漆的小屋,笑了笑说:“我的要求,想必管事也说了,你需要多少钱?”

    “两千两银子,明日中午给你消息。”

    “三千两,现在。”张孝武道。

    屋内沉默了一会儿,说:“你就是鬼将吧,斩杀十九狼的鬼将张孝武?”

    “你认出我了?”

    “别人也许没听过你,但我狼二爷却知道你的杀名,毕竟我是专门负责贩卖消息的。我有一个关于你的消息,可以免费送给你。”

    张孝武微微一笑,说:“好说,谢谢。”

    “有人出二百两银子买你的命。”

    张孝武听了哈哈大笑,甚至笑出了眼泪,才说:“我的命只值二百两银子吗?”

    “所以这个消息不值钱,因为没有人会傻到为了二百两因此刺杀一个朝廷校佐大人,刺杀一个以一己之力屠灭塞北沙匪的鬼将。”

    张孝武道:“你知道的倒不少。”

    “我是干这生意的。”那狼耳说完,又道:“打听出来了,把银子交给初三吧。”

    张孝武从怀中逃出银票递给初三,初三将银票送到屋内,验明之后笑吟吟地走了出来,却还交给了他。张孝武大惑不解,道:“怎么,没打听到人吗?”

    狼耳说:“我用消息换你一个承诺。”

    “什么承诺?”

    “有一天,我会将一个人送到你身边,你保他一年性命。”

    “这人是谁?”

    “这人会带一只狼耳给你。”

    “你不要钱了?”

    “三千两银子换鬼将的保护,没有比这更划算的买卖了。”

    张孝武考虑了一下,点头道:“成交。”

    “鬼将大人,你要找的女人在城外文记浣衣坊做工,但此刻她应该有了难处。”

第一百二十九章 黑矮胖子

    那管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张孝武拱手转身离去,管事似乎有什么话要与狼耳说,犹豫了一下,见狼耳并无吩咐,便引着张孝武回到赌庄前厅。

    张孝武忽然问道:“狼耳从过军?”

    管事惊讶道:“你怎地知道。”

    张孝武笑了笑,说:“他在军中有人,不过我希望他不要把触手伸到我这里,这样对大家都好。”

    管事转身一揖,诡异一笑,转身继续引路。

    祖公茂等人玩得正高兴,每个人都赢了一些钱,众人离开平安赌坊,按照狼耳给的消息,顺利来到城外的文记浣衣坊所在。

    所谓城外,指的不是两狼关外的塞北,而是两狼城南侧城墙外百姓居住之地。两狼谷道外窄内宽,因狼卫居住,无有匪盗与灾难,土地肥沃水源充足,大量百姓居住在谷道中央,从两狼关到代州的两狼谷道之间,居然生活了十几万百姓。

    两狼城南侧城墙只有两丈高,甚至不如土城城墙,只是这面面对的是中原百姓,无需布防罢了,可以说两狼关从北向南攻打难如上青天,从南向北打易如反掌。

    来到南城没多久,大家便见到了一条河,这条河发源于西叶赫山,名曰葫芦河,越向南河流越是宽阔,百姓们生活在葫芦河两岸,怡然自得,仿佛世外桃源,战争从未来临一样。

    大家沿着官路一路前行,终于找到了文记浣衣坊,此间有诸多粗壮女子在河边浣洗洗漱,张孝武便上前一揖,道:“请问各位大姐,此间管事何在?”

    一个五十来岁的壮硕女人将手中的衣物交于别人,走来说道:“你是何人?”

    “在下青龙军第六团死士营校佐张孝武,见过主事姐姐。”张孝武自报家门道。

    那女人连忙赔笑说道:“原来是校佐大人,还请见谅贱妇失礼了。不知将军唤我何事?”

    张孝武道:“我手下都尉祖公茂妻子携带幼女千里寻夫来到两狼关,承蒙文记浣衣坊相助,在此做活乞活,今特为感谢。”

    那女人笑得牙花子都翻出来了,忙道:“不碍事,不碍事,都是苦命人家,相互帮衬自是应该。将军所说的千里寻夫女子及一定是吴氏吴氏了,只是吴氏今日生病了,我唤人带你们过去吧。”

    “多谢姐姐。”张孝武递过去一串铜钱,约有二十文,那女人更是笑得合不拢嘴,便叫来一个十几岁的小丫头,叮嘱道:“湘秀,你一定要好好带路,万勿怠慢了各位军爷。”

    叫湘秀的小丫头眉清目秀甚是清澈可人,因为长时间洗衣,两只手葱红葱红的,她忙向众人弯膝扶手拘礼,黄鹂一般的声音说道:“见过各位军爷,请跟我来。”

    众人跟随湘秀在乡间走了几百步,便来到一排民房,过了民房则是文记浣衣坊。这浣衣坊都是依托狼卫和白虎军生活,他们为军卒们洗衣缝补赚一些辛苦钱。因为白虎军驻扎在两狼关下,这些日子以来工作多了,大家都都累得够呛。

    众人跟着湘秀丫头身后,那些浣衣女立即唧唧喳喳议论起来,万没想到吴氏的男人真的找到她们了,当真是福分不浅。这年月在塞北从军的丈夫都不知生死,更别说来到两狼关找到家人了。

    路上坑坑洼洼,湘秀一蹦一跳走在最前方,像一只敏捷的小鹿。她走在张孝武身旁,只觉得这个眼睛明亮的少年身上有一种格外让人亲近的气息,不知不觉地多看了他一眼,却险些绊倒,张孝武忙伸手扶住,关切道:“小心些,湘秀姑娘。”

    “多谢你了。”湘秀红着脸,这才走得慢了一些。

    张孝武微微一笑,问道:“湘秀姑娘,你们清洗一日,赚得几何?”

    湘秀脆生生答道:“五文钱。”

    张孝武问:“一个烧饼多少钱?”

    湘秀道:“两文钱。”

    张孝武叹道:“做活一日,连烧饼都买不起三个。”

    湘秀却道:“东家给晌饭吃,我等晚上回家吃些宵食即可,一日能赚来一张半饼。能养活我一个弟弟和一个妹妹,也是大恩了。我们穷人家,要的也不多,能活下来已然是幸福。”

    “是啊,首先,人要活下来才是。”张孝武叹息道。

    说话间,湘秀带着众人来到后院,正准备推门进去,只听见里面有人说话道:“吴氏,你那男人怕是早就死在塞北了,你又何苦等他们?要是你从了我,且不说吃香的喝辣的,你家的两个女儿,我定会视如己出。”

    一个女子厉声斥责道:“呸!宋聪,我生是我夫君的人,死是他的鬼,少与我说那些腌臜入耳的话,赶紧滚开!”

    那男声传来:“吴氏,你怎么骂起了人?我宋聪对你可有不好?我宋聪可有刁难与你?你别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那女子道:“宋聪,你若只是浣衣坊的管事,对我优好我自然心存感激,等我夫君回来之日,我夫妻二人自然报答与你。可你若心存歹意,奸诈百出,休怪我无礼了,我夫君可不是一般人,他是青龙禁军的校尉!”

    “还还还校尉!吴氏,你这话说给别人,也许就信了,可我多了解塞北啊,你怎能胡说八道,欺骗我这善良的心?你好调皮哦,是不是怕我太不珍惜与你?”那男子贱兮兮道,“你放心好了,我一定会好好待你,而且你男人生死未卜,我对你真心实意,又不曾亏待了你,可以说对你仁至义尽了吧?你若是不从了我,也用不着对我恶言恶语吧?”

    那女子气道:“好,我对你不恶言以加,但你知我心意如何,还请远离此间。”

    “我走倒是不急,可惜我走了,你家的两个女儿,就……啧啧啧……你说你长得好看,两个女儿也是美人坯子,放在这浣衣坊内,不知早就遭人惦记?实话告诉你,你的两个女儿,被人掠走了。”

    吴氏失声尖叫:“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你……可是你让人掠走了她们?你还我的女儿们。”门外的祖公茂也急坏了,正要冲进去,被张孝武一把拉住,低声道:“听他继续说。”

    “吴氏,我宋聪中意的是你,却不是你的女儿,我又非禽兽,岂有母女通吃的腌臜心思。我知道拐走你女儿的人是谁,若是你从了我,我便帮你把女儿救出。若是你不从我,我何苦为了你而得罪强人,难道你认为我是个好人?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你若是改嫁与我,自然是我的妻子,你的女儿也是我的女儿,我名正言顺救我的女儿。可你的女儿,于我何名?与我何干?”

    “你……”

    “砰!”

    张孝武一脚踹开大门,祖公茂、王一瑾、陈关西三人也随后冲进院内,那祖公茂双目赤红,冲上去一拳将一个黑矮胖子打倒在地上,抡起醋钵大的拳头便要猛砸下去,却发现手被扼住。抬头一看,是张孝武抓住了他的手,张孝武道:“你去看你娘子吧,这人交给我,我们替你收拾这胖子——我怕你失手打死他,就再也找不到女儿了。”

    “喏。”祖公茂咬牙切齿地瞪了一眼黑矮胖子,转身走向女人。

    那娘子吴氏三十多岁,虽疲倦病白,却难掩一丝丽色,端地是扬州女子,果然人杰地灵便是农户女儿也如此秀丽焕美。那娘子见了祖公茂先是掩口失声,而后揉了揉眼睛似乎不敢相信,心里终于确认下来,眼前之人便是自家相公,顿时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祖公茂不顾众人在旁冲上前去便将她抱在怀中安慰起来,那娘子吴氏一面大哭一面双手锤他的后背大骂道:“你怎么才来找我们?你怎么才来?你死哪里去了?”

    祖公茂连连道歉,自己却也泪眼婆娑哽咽不已。

    张孝武单手捏着那黑矮胖子的脖子,那人几乎窒息,哀求道:“放……放……放开我……放……放过我!”张孝武将他猛地砸在地上,又是噗通一声,那黑矮胖子被砸得七荤八素,糊涂着呢,又被张孝武拎了起来,随后又被扔在地上,五脏六腑被砸的几乎错位,浑身没有一处不疼痛的,只听得张孝武怒斥:“说!说不说?你到底说不说?”

    那黑矮胖子哭道:“大爷饶命,大爷饶命,我说我说我说——你倒是问啊!你不问我哪知道说什么,冤死我了。”

    张孝武一怔,心说对哦,便吩咐左右:“将他捆起来。”

    王一瑾与陈关西狠狠地将这人捆绑住,差点将黑矮胖子累死。黑矮胖子像一条蛆虫一样趴在地上,抬起头幽怨地看清了眼前这四个壮汉,又看到远处吓得瑟瑟发抖的湘秀,颤抖着问:“强爷,我……我……这女人我让与你们便是,我口袋里只有十两银子,你们拿走,统统拿走,万勿害了我的性命。你们若是有心思,那小姑娘也一并带走,那湘秀还是个雏女。”

    湘秀杏目圆睁,气得牙痒痒,恨不得上前撕咬这个混账管事。

    张孝武走到黑矮胖子面前半蹲下来,看了看这位小黑胖子,嘿,长得有点像另一个世界里德云社的那位小黑胖子,年龄也差不多,不过显然这位比德云社的小黑胖子骨头软多了,跪在地上一个劲儿的求饶。

    张孝武心说看在你和某个相声演员长得很像的面子,暂时先不杀你了。

第一百三十章 平绣坊

    黑矮胖子的脸顿时露出菊花般的讨好微笑,却冷不防被张孝武一个大嘴巴打过来,发出啪的一声巨响,小黑胖子的牙齿都松动了,忍不住趴在地上吐了一口血,又听见张孝武冷冷道:“混账东西,祖公茂的女儿在哪?”

    “祖公茂是何人?”

    “是吴氏的男人,也是孩子的阿爷,他从塞北死人堆里爬回来了,你若是不老老实实回答,便让你知道死人堆是什么。”

    黑矮胖子惊吓得咽了一口口水,刚才还在调戏人家妻子,现在那军汉就在跟前,怎能不冷汗直流。他见眼前军爷又举起巴掌准备抽他,连忙说道:“别打我,别打我,我说,我全都说!两个小孩被翠烟楼的人拐子给掠走了,在翠烟楼的人。不是我干的,不是我干的,是翠烟阁的人拐子。她们是双生子,还都是美人坯子,他们早就盯上她俩了。我私下护了她们几次周全,但胳膊拧不过大腿,还是被他们给掠走了。”

    所有人面色黑冷,相互看了一眼,那祖公茂更是怒发冲冠,陈关西冷哼一声将黑矮胖子按在地上。张孝武听到翠烟阁后,只觉得这个名字在哪里听过,很是熟悉,他摸着下巴回忆了一番,忽然记得娄三来,那娄三险些掠走顾二小姐,而他便是翠烟阁的打手。现在想想,那娄三应该就是翠烟阁的人拐子,专门在各地寻找美人坯子,然后巧取豪夺掠到翠烟阁这等烟花之地。

    想必这翠烟阁不知害了多少人家,也不知写下了多少血债,端地是个祸害毒瘤。

    陈关西问道:“翠烟楼在哪?”

    那黑矮胖子道:“在平绣坊种,平绣坊里都是勾栏瓦丽**卖醉的地方。”

    陈关西惊讶道:“原来是娼馆?”

    黑矮胖子忙道:“额……强爷,翠烟楼不是娼馆,那里的姑娘多半卖唱不卖身。”

    张孝武向陈关西眨了眨眼睛,说道:“宰了吧。”

    黑矮胖子顿时哭着喊到:“强爷,强爷,求求你了别杀我,别杀我!我……我能帮你们救出卉儿和杏儿,我上有八十老母,下有嗷嗷待哺,我不能死啊,我死了我家人也会被饿死,你杀了我一个,是杀了我一家三十四口啊。”

    张孝武踹了他一脚,道:“你一家三十四口都指着你这肥猪贪墨而活吗?”

    黑矮胖子点头道:“唉,都是苦命人……”

    “真不要脸。”连王一瑾都看不下去了,拔出短刀贴在黑矮胖子的脖颈上。黑矮胖子顿时一阵萎靡,吓尿裤子了。祖公茂和娘子跑了过来,拦住了王一瑾,说:“先别杀他。”

    陈关西道:“别让他死得这么痛快!”

    黑矮胖子哭了:“我还不能痛快死了?”

    王一瑾问:“你想痛快死?”

    “不是,我不想死啊。”黑矮胖子哭的更甚了。

    祖公茂怒视道:“你能救出我女儿吗?”

    黑矮胖子看了看祖公茂,又看了看吴氏,求饶道:“你们是塞外青龙军的军爷,不能随便杀老百姓……”

    “我不喜欢说废话的人,更不喜欢没用的人。”张孝武道,“关西,一斤,挖坑,活埋之!”

    “喏。”

    “别,别,我不是那个意思!”黑矮胖子哭丧着脸叫道,“你们看我,我是浣衣坊的管事,我对吴氏用过强劣没有?我害过卉儿和杏儿没有?我若真是坏人,她能拦得住我?我不是坏人,不是坏人。再说我保护卉儿他们数次,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

    张孝武森笑:“我知道你不是坏人,可我们是。”

    黑矮胖子是个色厉内荏的人,被众人一吓唬什么话都说了。

    那平绣坊是两狼城内青楼娼馆所在,有十几座院落场馆,而今因为朝廷大军再次,反倒生意都非常红火。平绣坊是效仿京师龙都城内建筑,专门设置的一片青楼,其中卖艺不卖身的叫做青楼,卖身不卖艺的叫娼馆。当然,若是在青楼里留宿,自然也会有陪床的丫鬟,内里生意不为外人道也。

    翠烟阁便是平绣坊众众多青楼娼馆的翘楚,文人墨客达官贵人每到翠烟阁,定会寻到自己心仪之人,而翠烟阁不但自己培养才女,还四处花高价挖走其他青楼的台柱子到自己店中,堪称珲州与代州两地的“青楼联赛拜仁”……

    在珲州与代州地界(两狼关隶属代州),乃至整个圣汉帝国北方,翠烟阁都是一等一的青楼,谁都知道这翠烟楼的幕后,站着郢(读作“影”音)川侯慕容延。慕容家当年举族携两狼关投靠轩辕氏,发展至今,这两狼关多半产业都与慕容家有关,甚至整个代州都可以说是慕容家的势力范围。

    翠烟阁最有名气的便是这十二金钗,这十二金钗全都是从上百上千个少女中精挑细选得来,具是一顶一的色艺双绝。而培养少女的地方便在平绣坊翠烟阁的后院地窖中,上百少女们整日不见阳光,皮肤白皙剔透,整个人透露着病态美,其目的便是让男人看了心生犹怜舍得花钱下去。

    “我这就杀过去。”祖公茂咬牙道。

    那黑矮胖子忙道:“军爷,军爷,万万不可造次。那平绣坊里的十八家青楼娼馆,每家都是慕容家的财产,你们若是杀进去,别说先打不打得过青楼的打手和杂役,就算你们四个人杀退了百个打手,狼卫也会在片刻钟后杀到。军爷,你们只能花钱去买回,绝不能硬来。”

    张孝武心里的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他安抚住祖公茂夫妇道:“能花钱解决的问题,便不是问题。”

    矮黑胖子忙说道:“不能硬来。”他见众人的目光时不时望向那年轻人,心知此年轻人必是主事之人,又道:“我虽非好人,也绝非歹人,你们强闯翠烟阁必死无疑,非但救不出丫头,反而会逼得他们杀了杏儿与卉儿灭口。”

    张孝武心中赞同,但他依旧冷着脸道:“你为何要警示我们?你这人——似乎没有必要帮我们吧。”

    那黑矮胖子哭丧着脸说,“我哪里是帮你们,我是在帮自己罢了。你们若是杀过去,他们追查下来,我文记浣衣坊也脱不了干系,这里面做活的几十个人也会被连累。而且我看着杏儿与卉儿长大,从来将她们当做亲侄女一般看待,如今侄女有难,自然全力协助,岂有置身事外之理?所以咱们要救出卉儿和杏儿,须得从长计议,从长计议。”

    张孝武道:“你不是有本事救她们吗?如何救出?”

    黑矮胖子低着头苦道:“军爷,我……我那只是为了骗吴氏才说的宽慰话,我……我……我一个小小管事,哪能攀附得到翠烟阁的人。”

    祖公茂上前又是一个大嘴巴,打得黑矮胖子鼻口窜血,王一瑾和陈关西也要痛打此人,张孝武皱眉道:“此间不是说话的地方,这样,我们先入城,找一家客栈落脚,在寻思救人一事。”

    吴氏简单收拾了一番与众人离开文记,又将那湘秀丫头也带了出来,湘秀虽吓得够呛,但见到此情此景,反倒兴致勃勃跟在众人身后,看着众英雄如何解救杏儿和卉儿,还时不时踹那宋聪一脚。宋聪也只是敢怒不敢言,想叫不敢叫,只得把这个仇记在心里。倒是吴氏担心湘秀上前安慰,湘秀反比她镇定许多,一双眼睛乌溜溜地盯着张孝武,不知心里想着什么。

    众人回到城内,那在娼馆内发泄完毕的关城也依照约定找到了他们,见他们多带了三个人,心中好奇却并未过问。众人找了一家毫不起眼的客栈,又叫了三间上房,祖吴氏和湘秀丫头住在一起,张孝武与祖公茂住在一起,王一瑾、陈关西和关城三人一起并押着黑矮胖子。

    这黑矮胖子宋聪是文记浣衣坊的管事之一,属于有贼心没贼胆爱占小便宜拍马屁那种小人物,却也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人。众人对两狼城一无所知,须得宋聪这个土生土长的人介绍,在得到张孝武不会杀自己的承诺后,黑矮胖子非常老实配合。

    两狼城是中原和塞北荒原唯一出入口,恰逢草原战乱,不少南鞑塔贵族们纷纷搬迁至此,等待战乱结束返回塞北,而今城内胡汉杂居甚多,为了避免有歹人作祟,两狼城长期施行宵禁。每日从戌时(下午7点)听到鼓声之后,众人留在家中不得出门,到次日卯时(上午5点)方得出门。在宵禁期间,若有任何人在街上游荡,巡夜狼卫可当街格杀。甚至为防止犬夷纵火制造混乱,便是百姓人家失火,百姓也只能在家中等待狼卫救火,擅自逃出火场者也格杀勿论。

    “男人去了平绣坊后,可借口宵禁留宿一宿,不必回家。”宋聪讨好地陪笑道,却见到祖公茂森冷的目光,顿时吓得低下头去不敢说话。

    张孝武将他叫来,让他画出从客栈到平绣坊的地图,宋聪哭丧着脸说自己哪里会,张孝武说祖公茂你把他勒死吧,此人无用了。宋聪忙说自己会画,便用纸笔画了起来。

第一百三十一章 谋划

    宋聪的画虽是不怎么专业倒是有七八分相似,关城看了看点点头,说比自己画的更准确一些。祖公茂又给了他一个嘴巴,骂道:“你不是不会画吗?”

    宋聪哭丧着脸却努力谄笑道:“我这不是被你们带来灵感了嘛,你说我一个洗衣坊的管事,哪会没事儿就画地图,好在我是两狼城出生长大的土人,对这里熟悉一些。”

    张孝武看着桌子上的地图,问道:“宋聪,你这图不会是假的吧?”

    宋聪单掌高举对天发誓道:“军爷,我不敢骗你,我比你还希望你们没事。若是假的,我遭天打五雷轰。”

    关城在一旁弱弱地说:“这个……我刚才去的便是平绣坊。”

    张孝武低过地图,道:“你看看真假。”

    关城仔细检查一番点头说:“图是真的,比我熟悉,白日我沿着这条路走的。”他指了指自己走过的路,这条路是主路,同样也是人最多的路。关城是直接去的平绣坊娼馆,并不是逛街,所以也不存在其他小路是真是假的问题。

    张孝武用手指笔画着地图上的地方,计算着路线与时机,随后带着手下透过客栈的窗子和院墙悄悄观察城防。他们发现两狼城内守备森严,尤其是夜间,狼卫几乎不停巡逻,想要从客栈潜入平绣坊又不惊动狼卫,简直难于上青天。

    在一旁看热闹的小丫头湘秀忽然说:“若是纵火制造混乱,一把火烧了那害人的平绣坊,也是可行的。”

    张孝武一头冷汗,心说你这小丫头这么狠,在两狼城纵火,这是要破了两狼关吗?说起来女人如果狠心,那可是比男人要狠毒得多了。

    宋聪苦着脸说:“不要胡说八道,烧了平绣坊,便是烧了郢川侯家的产业,你知道这得惹多大的祸吗?实话说给你听,若是郢川侯杀了整个两狼城里的百姓,皇上都不会追究。”众人好奇追问,宋聪才道:“一百年前,曾有鞑塔人和乌桓人暗中在城内制造混乱,试图自内向外攻克两狼关塞。老郢川侯下令全城百姓留在家中,私自上街者杀无赦。由于那大火冲天,再加上不断有间隙纵火,许多百姓受不了跑出院子,结果被狼卫全给杀了。那次狼卫屠城,杀了半个两狼城的人。结果人家一道奏折报给皇帝,反倒受到嘉奖。”

    “你知道的倒很多嘛。”张孝武夸奖道。

    宋聪道:“我也就土生土长在这里,自然知道郢川侯家的事。咱圣汉帝国十二伯爵二十四侯爵,大多数都在京城中,唯独咱们郢川侯一直在两狼城,都成了咱们这里的传奇了。”

    几个人皱着眉抓耳挠腮,偷袭无望,硬取不得。

    王一瑾哀叹道:“晚上怕是不行了。”

    “可白天更不行。”祖公茂急道。

    大家正在犯愁,宋聪低着头懦懦地说道:“各位军爷,其实你们可以走直接进入,未必要杀进去啊。”众人望了过去,宋聪吓得闭着眼睛忐忑不安道:“军爷,翠烟阁是做生意的地方,虽然背慕容家,可生意人最不愿招惹是非。你们进去之后找管事的,再多花一些银子,那卉儿和杏儿都是**岁,也用不了太多的钱。”

    众人这才转过这个弯,他们都是军卒,只将翠烟楼当做敌人看待,想的就是明着杀过去活着偷袭,却未想过人家做生意的,他么大可以直接走进去。张孝武随后又想到,若是对方一口咬定没有见过杏儿和卉儿,岂非打草惊蛇了。

    这会儿若是兀松在便好了,这读书人一肚子坏水,肯定能想到妥善的办法。

    “若是他们矢口否认,又如何?”张孝武问。

    宋聪想了想道:“那我就没办法了,但到底是做生意的,该不会真的把你们得罪死了。慕容家在两狼城经营三百年,手下管事若真是那种分请不起轻重的人,只怕有都是人可以取而代之。”

    祖公茂道:“他们若不承认,那咱们只能动手了。”

    张孝武点点头说:“我们做一文一武两手准备。”

    关城立即道:“先前路过一家铁匠铺,店里有铁锏出售,只是没有刀具,我听说两狼关内不许贩卖刀具。”

    祖公茂道:“铁锏用的也顺手。”

    张孝武同意这个主意,他们五个人,人手一对铁锏,用完之后再扔掉便是,他吩咐说:“关城,明日一早去买五对铁锏回来。”

    “喏。”

    张孝武又问:“宋管事,我们到翠烟阁赎人,对卉儿和杏儿的性命和名节会否有损?”

    宋聪忙说道:“这倒不会,青楼有歌姬舞姬和淸倌儿之分,歌姬舞姬自不必说,那淸倌儿则是以艺侍奉的名妓。想做淸倌儿可不容易,不但女子需有才艺,更要身子干净,非雏娘不得做淸倌儿。两位小姐才七八岁,翠烟阁必然是教授她们学艺,等长大了才能做淸倌儿名妓。”

    “若如此,暂无需担心她们,我们明日可以试探一番。”张孝武道,“明日我等乔装为商人先去看看,按照宋管事的办法。祖公茂夫妻留下看守宋聪,我担心放了此人,此人会通风报信。”

    宋聪立即伸冤道:“军爷,我对天发誓,我不会通风报信。”

    张孝武摸着鼻子问:“我只相信死人的话,不信活人的话,你想让我相信你吗?”

    宋聪垂头丧气道:“那还是别信了吧……”

    关城等人拎着宋聪回去了,说不得又是一通收拾。不一会儿,有个小厮敲门,张孝武点头示意,王一瑾开门却见有个男童,递上一封信后便转身走了。

    张孝武打开书信,见自己隽秀,像是女人的字体,书中写着:“明日翠烟阁十二金钗斗艳会,慕容家青楼主事慕容十三公子在场,结交此人可大用。”

    张孝武心中一凛道:“谁在帮我们?”思前想后,唯一与他有交集的便是狼耳,可狼耳为何要帮他呢?其他人看着他,他将书信穿越给王一瑾,王一瑾不知真假,猜测道:“是不是有人要害我们?”

    “不是,是狼耳传给我们的消息,他若是想要害我们,就不会给我们纸条提醒了。狼耳如此帮我们,必有所图。”张孝武揣测道,“只不过我们不知道他图的是什么。”

    王一瑾道:“许是因为他崇拜鬼将。”

    张孝武道:“狼耳是情报贩子,不是幼稚小孩,崇拜不崇拜对他这种人根本没用,他必有所图,必有所图啊。”

    关城说:“要么是他想把自己闺女嫁给你了。”

    张孝武笑着踹了他一脚,湘秀忽然说:“公子,你还没成亲吗?”众人又是一阵大笑,许是惹怒了隔壁的客人,那人骂了一句,关城立即反骂回去,隔壁人大怒,立即带着几个手下冲了过来,等张孝武等人推开门后,那人看到对面人多,立即认怂了,骂骂咧咧说:“大半夜不睡觉,当心招来狼卫!”然后转身走了。

    祖公茂撇嘴道:“看吧,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做人不能太好了。”众人会心一笑,倒是湘秀眼睛越发明亮起来,心中暗暗将这句话记在心里。

    次日,两狼城忽然下起了濛濛细雨,街道上百姓欢快地打着各种伞出行,塞北少雨,无论汉人百姓还是胡人百姓都希望能多下一些雨滋养大地。但小雨只下了一个时辰便停了,东面的山上出现了一道彩虹,仿佛这座彩虹桥就长在山上一样,引得许多小孩子欢声笑语。

    关城与陈关西买了五对铁锏回来,那铁锏就是个铁棍,只有手臂长却很重,关城说掌柜的没有这么多铁锏,只是把尚未锻造的铁棍当铁锏卖给他们了。

    众人试了一试,分量正好,砸在身上非死即伤,若是砸在脑袋上,脑袋瓜肯定碎成几瓣。湘秀神采奕奕问:“公子,你们在军中也用过这个吗?”

    “倒是不用。”

    “那你们用什么?”

    “先是用弓箭,再是用矛枪,近了用短刀朴刀,这铁锏沉重,施展不开,轮几下胳膊累得抬不起来。”张孝武解释道,“所以这东西可以短时间用,军中极少有人用。”

    湘秀忙说:“不对呀,我先前随我阿爷听说书先生说,古人有大将善使双锏……”

    关城说道:“铁锏都是生铁做的,太重了,还太短了,若是长一些就更重了,在战场上还没等到抡起来,便被对方的长矛戳个透心凉。古代大将更不能用铁锏了,马上要么用马蒴,要么用马枪,要么用矛枪。用铁锏……没遇到人便会被别人先刺死。”

    为了便于掩盖,张孝武让大家将铁锏藏在雨伞中。

    祖公茂和吴氏一起去了成衣店,为众人各买了一套士子服与常服,张孝武穿上士子服后,宛如翩翩佳公子,只是胡子有点唏嘘,眼神太过凌厉。关城穿了士子服却如何看都别扭,只好换了一身劲夫装作护卫家丁,陈关西看了看士子服和劲装,立即选择了劲装。倒是王一瑾身材不高,换以一身书童的打扮,这四人一番装扮之后,相互看了大笑不已。

第一百三十二章 翠烟阁

    白日过后傍晚时分,张孝武等人优哉游哉地走向平绣坊喝花酒去,路人都在传言三月一次的翠烟阁十二金钗斗艳会一事。关城仔细打听了一下,回来说:“昨日我听人说起此事,这十二金钗斗艳会乃代州与珲州名气最响亮的风月佳人赏会,十二个艳妓争相斗艳争夺天下第一妓的美名。”

    “十二金钗不陪睡吗?”王一瑾插话问。

    “小小年纪,知道个甚?”关城笑斥,“人家是名妓,以才侍人,不陪睡——除非你得了人家的心,再替她赎身娶回家。陪睡的是娼女子,也叫红倌儿,不陪睡的是妓女,又称为淸倌儿。”

    “那你昨日肯定没找淸倌儿。”王一瑾笑说。

    关城咳了咳说:“这个……听淸倌儿弹琴忒贵了!”

    张孝武心想,原来这个年代的妓者还挺受尊重的,毕竟做妓者的都有才艺,不像是做娼妇的,两腿一劈就完事了。果然是技术工人,在任何时代都是要被人尊重的,包括卖身都是要才艺才行。

    酉初三刻一到,四人便进了平绣坊,好在出入平绣坊时,无人察看是否携带兵刃——当然,没有哪个男人手持兵刃来青楼乐坊,毕竟大家都在裤子里自备凶器。

    翠烟阁在平绣坊最里面,穿过一排排环肥燕瘦的亭台楼榭,看着那娼馆楼上女人争相呼喊,关城双眼赤红,王一瑾红着脸低着头,陈关西老僧入定一般不为所动,而张孝武摆着扇子如真的公子似的不徐不疾大摇大摆向前走去,其他三人心中感叹:“校佐大人装公子哥装得可真像。”

    张孝武等人进来的时候,那门口招呼客人的管事竟然是一个三十来岁风韵犹存的少妇,生了一对媚眼,往男人身上一瞟便男人的骨头都看酥了。青楼中除了淸倌儿,红倌儿,丫鬟外,还有女官,也就是管理清红倌儿的老妈子,年级不大但交际深广八面玲珑,不但能镇得住场子,还能降得住男人。

    这女官冬香便是这等能人,见张孝武气派十足大咧咧从正门走入,身后跟着三个家丁下属,便身若水蛇般旖旎上前,纸扇半掩着面酥甜问道:“小郎君看着面生,是哪里来的公子?”

    张孝武笑道:“姐姐有礼了,小子自雍州而来,未想到在两狼关巧遇十二金钗斗艳会,当此一观,不容错过。”

    冬香又娇笑:“公子好运气,十二金钗斗艳会实属难得一见,若是公子大才赢得女儿家的心思,大可将十二金钗带走,只是今日才子甚多,公子可与他人争一争。我听说雍州自古出文杰,想必公子也是才人。”

    张孝武傲然道:“不敢称才人,却要看看此间学子的本事,是谁赢得十二金钗的方心咯。”

    冬香上前靠近了几分,香气熏人,张孝武不由得后退半步,那女子咯咯娇笑,闻了下张孝武身上的气息,嗔笑:“小郎君真会骗人,明明是个初哥,偏要说那大话。”

    张孝武涨红了脸,尴尬道:“谁骗你了,我……哪里是初哥。”

    冬香挑衅道:“是不是初哥,我叫两个小娘子一试便知。”

    张孝武拱手再次后退半步道:“服了,小生服了,还是姐姐眼光厉害。”

    冬香掩口娇笑,胸前波澜起伏,直看得王一瑾三人目瞪口呆险些流出鼻血。张孝武咳了一声,三人才反应过来,冬香见有一位大官人来了,这才放过调戏张孝武,便叫了一个龟奴带路落座,好生伺候。

    走进翠烟阁内,先是过了一道影壁,随后才走过一道走廊,最后推开一扇门,豁然来到一处明朗之地,这才是翠烟阁全貌。翠烟阁内是一套三层上下的“回”字楼,最中央则是绿野仙舟一般的花园。但此时花园正中央则搭建起了一座齐腰高的艳台,台子上被装点得洁白无瑕一般。八个身着白衣手持长剑的护卫立在艳台周围,只见这八个人明眸皓齿白皙细腻,原来是八个女扮男装妙龄女子。

    艳台及女护卫,一下子将所有人的目光全都吸引了过去,张孝武心说这也太制服诱惑了。

    他们以为自己来的比较早,但没想到翠烟阁内已然人声鼎沸,毕竟十二金钗斗艳会对每个男人来说都是梦想,多少人欲窥天下闻名的十二钗风采而不得。据说十二钗各有本事,具是色艺双绝,分别擅长琵琶、竹笛、笙箫、古筝、袖舞、圆舞、胡舞、缩骨舞、唱曲、小调、作对、吟诗,彼时佳人会给才子出题,并甄选出最优秀者,以艺奉人。代州与珲州各地的士子纷纷来此一较高下,为的就是在这十二钗面前炫耀自己,赢得一番佳话美谈。

    男人嘛,无非就是争个酒色财气,翠烟阁有天下美酒,有天下美人,有天下财旺,男人们争得便是这气度。才子们弄才,财主们弄财,席间有不少陪酒的女倌儿,这些女人自然是卖艺又卖身的下等女子,又称为红倌儿,男人们的心思却全都放在那卖艺不卖身的十二金钗身上。

    绕着艳台周围有一圈雅座,十二个雅座已经坐满了一半,坐在雅座的椅子上,大概喝着酒仰着头便能闻到艳台上女子的香气,能看到女子的发丝和脸颊。在雅座向外则设置了一些圆桌,圆桌和圆桌只见由齐腰的小屏风隔开,互不干扰。小圆桌一直铺到四周的楼阁,而在楼阁上又是一排排倚廊而望的桌子,虽然位置远了一些,但从上而下观看的体验却更妙。

    周遭人声鼎沸,几个相熟的人拱手相认,有的说:“我猜想高兄便不会放过这等雅事。”那个说:“孙贤弟怎地不怕家中的母老虎了?”还有人说:“今次是十二钗斗艳会,我等俗人也要看看是佳人厉害,还是才子更甚。”一些送酒的小厮时常穿插于间,一些不胜酒力的人居然现在就有点醉了,搂着身旁的侍女说:“你也来一小曲。”好一副热闹的景象,只看得四人有一些头昏脑涨。

    张孝武问那龟奴,这些座位可有讲究,龟奴赔笑道:“尊客见谅了,坐在艳台周围最近的上座需先缴一千两银子的酒水,向外一排则变成了五百两银子,再向外一排则变成了二百两,第四排需要五十两银子,最后一排需要二十两银子,那周遭楼廊的座位也需要二十两银子,尊客可以任选。”

    关城惊呼道:“为何坐在上座上这么贵?”

    龟奴笑说:“尊客,您别看它贵,有些人花钱还没资格坐在那里,须知坐在那上座的不是士绅大族的公子哥,便是怀揣巨额的豪客,或者是身份尊贵的官员,普通公子便是合伙凑了一千两银子,我们也是不敢手下,免得让他们坏了其他尊客的雅兴。”

    张孝武道:“这十二个上座,只怕也是一种身份和地位的象征,要么巨有钱,要么巨有权。”

    龟奴眼睛一亮,顿时伸出大拇指赞道:“尊客睿智,便是这个意思,小的嘴笨,倒是不如尊客解释得简单透彻。”

    张孝武哈哈一笑,看了看周边的客人,便点了个二百两的第三排座位,那龟奴也不嫌他们少花钱,笑吟吟地引着他们过去坐了过去。

    关城看着龟奴收下了银子感慨道:“昨日我在平绣坊最边上的一个娼馆要了三个女子,你们猜我花了多少钱?”

    王一瑾道:“二百两?”

    关城撇嘴道:“一看你就没来过青楼,你以为处处都这般贵吗?只要了我十两银子。可咱们坐在这里,便花了二百两银子,这翠烟阁当真赚钱啊。”

    陈关西啧啧摇头肉疼不已,在他看来,有二百两银子干什么不好,在这儿选个桌位,着实亏得慌。一文钱一个面饼,二百两银子就是两万个面饼,这一个座位便足够寻常百姓家吃几年的了,真是穷的穷死,富的富死。

    王一瑾向门口看了看:“就这样,还有人没座位呢。”果然,有一些来得晚的穷学子,因为凑不起二十两银子的酒水费用,便只能站在外面看热闹,连一个座位都没有。

    翠烟阁为什么会成为平绣坊第一青楼,无非是抓住了男人的心思。对于男人来说,妻不如妾,妾不如妓,妓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只要偷不着的鱼,对于猫儿都是饕餮盛宴,于是翠烟阁内这些淸倌儿名妓便成了男人们心中的心尖肉。

    杂役小厮先是奉上一些酒水糕点,龟奴又问是否有相熟的姐姐陪同,张孝武说我等初来贵宝地没有相熟女子,那龟奴低声说:“坐在第三排的大多会点来相熟的姑娘陪酒,否则显得有些异别。”

    张孝武当真是两辈子第一次进青楼,不懂里面的规矩,只好苦笑说由龟奴随便推荐一二。那龟奴顿时满心欢喜,心想少不得得到姐姐们的打赏了,便叫来两个与他关系最好的姑娘陪在张孝武这个假公子身边。

第一百三十三章 荤笑话

    两个女子都二十左右,一个叫青黛,另一个叫绿萼,两人矜持有礼地落座在张孝武两侧,至于那些护卫与小厮,她们连看都没看。两个女孩虽不是十二金钗,却也是翠烟阁的淸倌儿,望着眼前英俊的公子小声地道:“见过公子,小公子生得如此英俊?不知迷住了周遭多少个姐姐呢。你看别处,都嫉妒我姐妹二人能结识小公子呢。”小厮们很快将酒菜端上来,青黛给张孝武倒了酒,笑盈盈地说:“公子,翠烟阁的酒乃珲州千年老店所产,您饮一杯尝尝。”

    这青黛的声音又酥又柔直把人的骨头都听软了,张孝武哪里见过这种场面,红着脸左右不是,平生第一次来青楼,真后悔没有提前和关城学两招。再看看关城,此时作为保镖的他正一脸幽怨地看着张孝武,心说:“大人,怪你吃独食,我偏不教你如何应付。”然后转过头看向其他地方。

    王一瑾和陈关西也不敢看两个女子。

    淸倌儿虽非娼妇,但她们却在翠烟阁中经过数年训练,一颦一笑一招手,处处流露风情,让男人忍不住掏银子多陪着她们。

    王一瑾和陈关西红着脸低着头只顾着吃饭吃菜,张孝武为了转移注意力,敲敲桌子道:“一斤、关西,你们这俩憨货,来此作甚?是来吃喝了吗?”

    “大——少爷,我们错了。”陈关西和王一瑾忙道,却不敢看周围的莺莺燕燕,老老实实地盯着饭碗。

    张孝武吼一嗓子重新冷静下来,刚刚被左右两个淸倌儿时不时地挨着胳膊,弄得有一些心慌意乱。毕竟这半年来,他可是首次被女人贴着——已故的殷九儿不算,她前胸比后背都平——张孝武这个鬼将居然一时间被两个女子拿捏住了,当真不堪,难怪英雄也有气短时。那西楚霸王何等英雄,看到小老婆也虞鸡儿虞鸡儿的乱叫。

    青黛和绿萼却听清楚了,原来这年轻俊朗的男子是个官差大人,便更加感兴趣,连忙左右斟酒。两个女孩子正要说话,张孝武却决定引导话题,抢先问道:“二位姑娘,你们是本地人吗?”

    两个女子先是一愕随后莞尔起来,声音软柔的青黛先说:“奴家乃江州人。”

    “江州可是好地方,人杰地灵,自古出文人秀士,常有江州士子半天下之称。”张孝武摇着扇子立即夸赞道。

    另一个叫绿萼的女子说:“奴家是雍州的呢。”

    张孝武惊讶道:“咱们是同乡,我也是雍州人,你说巧不巧,来来来喝一杯,正所谓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看到姑娘,我就想哭了。”

    绿萼失笑道:“小郎君这张嘴真是骗死人不偿命哟,不知又多少烟花女子被你迷的神魂颠倒。”

    张孝武逐渐恢复了清灵,他起初不过是被那个冬香给煞住了,这会儿才反应过来,便与两个淸倌儿畅聊起来,装作自己来过多少次青楼一样。两个淸倌儿自然是看出来了,却也不说破他的谎言,便陪着他聊了下去。

    作为一个穿越者,张孝武虽不善言语,但说话间妙语连珠金句不断,时不时说一些不怎么好笑的笑话,却逗得两个淸倌儿咯咯娇笑。

    也许张孝武这一桌气氛融洽活跃,引得其他陪酒的淸倌儿时不时地望了过来,看到那英俊的小郎君又是好看又是能说会道,好生羡慕。但对于其他本地公子和学子来说便心里不是滋味了,他们毕竟还是读书人,表达得也更加含蓄,哪有张孝武这般。

    又听到张孝武给两个淸倌儿讲起了笑话来,那张孝武回忆起笑林广记中的一段荤段子说道:“话说江州有一男子……”

    青黛顿时瞪大了眼睛道:“我们江州的故事吗?”

    张孝武点头说:“对,那江州男子欲娶一妻,但唯恐物小恐遭耻笑,便对媒人说必娶初女子。他阿爷教他,新婚之夜时逃出鸟来,若女子识得便非初女子,男子谨记。新婚之夜,男子宽衣解带之后露出一物问可知否,新娘答说此乃卵,男子大怒,知道此女子非初女子也,遂休妻。再娶一妻,新婚夜再问,那女子说此乃鸡儿,男子诧异,心说她连俗称都知道,必定非初女子,再休妻。男子第三次娶妻,又问身为何物,妻子回答不知,男子大喜,心说终遇初女子也。遂教导女子说,此乃卵又名鸡儿,那女子摇头说,不是,我也曾见过许多,却不信这时间有如此之细卵也。”

    周遭伸耳朵听的人顿时忍不住乐了起来,张孝武身边的两个淸倌儿也听得面红耳赤花枝招展,心说原来这小郎君如此细伶,当真有趣得很,明明没来过青楼,将其荤段子却妙语连连。她们哪里知道,张孝武被网络荤段子轰炸得早就百毒不侵了,当真是没吃过猪肉却见过万头猪一起跑的“纸上谈兵”专家。

    邻桌的一个公子便拱手打招呼道:“这位公子,听口音不是本地人吧?”

    “生在雍州。”

    “雍州人杰地灵,这位公子口吐莲花,着实有趣的很,有机会我们一起饮酒探讨风月如何?”

    “好啊。”

    “在下张宏。”

    “在下张孝武。”

    过了一会儿,上座终于坐满了人,果然一个个锦衣玉帛,都是尊贵人。张孝武敏感地察觉到有不少人还是朝廷武将,应该是狼卫的军官或者是白虎军的将佐们,今天这一场斗艳会,不单吸引了士绅官吏与豪族贵客,还将军方贵人也吸引过来,这慕容家当真有面子。张孝武四下寻觅了一番,不知道谁是慕容十三公子,倒是有一个长得像女人的男人阴柔地坐在上座,目如蛇蝎扫过众人,让张孝武有些警觉。

    一个龟奴上台敲锣,扯着嗓子大喊:“各位尊客,吉时已到,十二金钗斗艳会,大幕开始!”翠烟阁内才安静了一些,忽然此时从各个角落里走出十六个十二三岁的妙龄绿衣少女来,她们体态轻盈肌肤雪白剔透,纷纷上了台,周围又出现了一些弹奏琵琶的女子坐在角落中。

    随着一声琵琶响彻,十六个绿衣少女翩翩起舞,那少女们顾盼生辉长袖飞起,伴着琵琶音乐曼妙舞蹈起来,看得周遭人沉浸其中。

    然而张孝武却冷冷地看了一眼后低下了头,他知道,这些少女要么是被抢掠至此,要么被贩卖至此,恰如祖公茂的两个女儿一样。原本还有一些沉醉的他,此时此刻却分外冷静,他仔细打量着周围的建筑和结构,心中细数着护卫数量,脑海之中却构建着制造混乱杀出去的办法。

    作为一个穿越者,张孝武通过半年的生死搏杀和行军生活,下意识内将生死首先放在一切之上,作战、策划与搏杀比起美女与美酒更吸引他,甚至他可以伸手便将身后雨伞中的铁锏抽出随时格杀。

    张孝武摇了摇头,也许这就是所谓的战争综合征,总想着杀人与被杀,已经渐渐失去了许多生活中的美好。

    十六位少女的舞蹈完毕之后,徐徐褪去,正在众人疑惑时,艳台的半空之上凭空出现了白色细纱帷帐,缓缓落下,将整个艳台笼罩得宛如仙境,如朦如胧。原来就在众人目不转睛地看着少女的舞蹈时,白纱帐悄悄被拉到了空中又缓缓降下,以至于众人觉得这白纱帐仿佛凭空出现一般。

    所有人都觉得太过神奇,不由得叫了一声好,恰在此时,便听得白纱帐内传来清脆笛声,正在吹奏着一首欢快的曲子。有懂音律的学子立即说道:“是宫廷乐律《凤求凰》。”众人啧然,不再言语,静静享受着这宫廷音律。

    这首《凤求凰》是上百宫廷乐师为了讨好皇帝所做,一经演奏便风靡龙都城,尝有人听后三月不知肉味。后《凤求凰》乐师离开皇宫,这首乐律才得以流传到民间,于是这首《凤求凰》也成了圣汉名乐。士族大家每隆重招待宾客时,便会聘请大乐师演奏,因此敢演奏《凤求凰》的乐师,无不是音中翘楚。凡常乐师哪有胆量敢以《凤求凰》来登台献艺,一个演奏不好非但被听众赶下台去,还因此名声大跌,被众人鄙夷逐出龙都。

    《凤求凰》可合奏也可独奏,笛声清脆幽远动人心魄,听得人们如痴如坠。乐声之中,那白纱帷帐缓缓升起,人们定睛看去,只看到一个身着青衣的绝美少女俏生生地端坐在一张凳子上吹着笛子。而让人啧啧称奇的是,那凳子似乎在自己远传一般,青衣少女吹奏间,如仙如妖似的旋转起来。

    曲美,人更美,好一副美景美色,不往今日花费重金一观。

    张孝武感觉听音乐会不过如此,虽然他前世只在单位组织下聆听过什么歌唱祖国钢琴协奏会、乐声献给祖国之留奥青年音乐家xxx演奏会之流,但那些所谓的演奏家水平的确一般,他也知道这不过是某些曲协洗钱的活动,因此对现场演奏并不感兴趣。然而这三位绝美乐师合奏的音乐的确打动了他,那曼妙的音乐仿佛真的在诉说一段故事,一段凄美的爱情故事,仿佛一个白马少年历经千难万险寻求到真爱的故事。

    “好音乐。”张孝武这个刀郎的粉丝也不禁为女乐师叫起好来。

第一百三十四章 十二金钗斗艳会(1)

    一曲完毕,众人依旧沉默其中,许久后忽然轰然叫好。青衣少女怀抱翠笛微微一揖,回眸一笑宛如桃花绽放,更是迷得台下众人拍手称绝。一些士子们开始点评起来,其赞美声不绝于耳,青衣少女的目光掠过众人,仿佛每个人都与她们对视过一般。

    “这眼神,绝对是练过的,比佟丽娅抛媚眼还勾引人。”张孝武心说,忙定定神,险些被勾引出欲火来。

    这青衣女子笑颜如花道:“小女子紫宁,以笛声请教诸位大才,可有与我见教者,还请指教?小女子初学笛艺,不甚精通,有不同之处还请见教。”

    看看,人家虽然媚眼如丝,可问的都是专业问题,这才是名妓风范,那种一上来劈开腿仰着头说“爷们快点”的娼妇强得不知多少呗。如果类比现代,暗娼相当于洗脚店的小妹儿,娼馆的娼妇相当关于女网红,名妓类似于女星,以艺色人价格昂贵,可一旦嫁人便没了价值。

    一个四十来岁的老书生起身,遥遥说道:“紫宁姑娘的《凤求凰》如此精湛,仅以笛声便赢得乐师甘拜下风,我等又岂敢指教。只是紫宁姑娘笛声之间,偶有气息转换时不畅之声,莫非紫宁姑娘没有休息好?”

    紫宁姑娘先是微微惊讶,随后抿嘴一笑:“尊客火眼金睛,的确瞒不住大家,小女子为准备今日献艺,昨日可是紧张得睡不着觉呢。尊客可是草微学堂卢先生吧,听闻卢先生游戏人间不齿为官,只为教出国之栋梁,屈居县城为教授,为师者若有卢先生一般心性,何愁我圣汉不文治天下?”

    那卢先生被夸后顿时心花怒放,长揖到地,激动道:“老朽所作所为不足挂齿,不足挂齿,只是在代州办了小小的草微学堂,教授有缘学子,为咱们珲代两州输送人才罢了,当真不足挂齿。”但凡读书的没有几个不想做官的,可沦落到教书育人的地步,可见其如何潦倒而郁郁不得志了。

    那张宏忽然凑过来半个身子,小声对张孝武说:“这卢先生太不要脸。”

    张孝武问道:“张兄何出此言?”

    张宏道:“这草微学堂只招收富家子弟,哪里是招收什么有缘人,对他来说,有缘人便是有钱人,没钱人自然没有缘分。再说这卢明,原本考取的也不过是人榜进士,这人榜进士需以从八品官做起,他卢明还被分到了并州苦地,因自己不愿吃苦而致仕辞官罢了。此人倒是能诓骗他人,一妻四妾犹不死心,跑到这里撩拨十二金钗了。”圣汉官吏分十七级,分别是正一品、从一品、正二品、从二品,一直到九品官,而县令分为七品县令与从七品县令,大县正七品,小县从七品。此外县丞正八品,主管本地民事土地;县尉正八品,主管本地军事城驿与兵役劳役;主簿从八品,主管本地账目税务;教谕从八品,主管本地教育;通判从八品,主管本地案件审理侦破,但不负责断案;捕头九品,主管本地缉盗与治安;押司九品,负责本地监狱;典司九品,主管本地粮食仓储;此外教授、曹司、孔目、吏典、贴吏等皆为小吏,不做官职。

    官与吏不同,官是朝廷任命,享朝廷俸禄与地方俸禄双俸,而吏只享地方俸禄,食单俸,因此只有做不成官的读书人被迫无奈做小吏。若非当年卢先生嫌弃并州寒苦不肯就职,也落不到如今只是个教授的地步,有官不做作教授,显然人们心中对他鄙夷多余敬佩。

    张孝武听了张宏的话后微微一笑,又见紫宁姑娘与其他人谈起了乐律,其博学强识当真让人佩服,小小年纪居然懂得如此之多。

    既然是斗艳,自然要评出谁是十二金钗之冠,而评选的办法便是送云花给中意的金钗。艳台下放了十二个花篮,每个花篮上都刻着一个女子的名字,紫宁姑娘的花篮中便放着许多云花。张孝武让王一瑾去打听一下,原来一朵云花便要十两银子,一般学子哪能买得起云花送人。不过这卢先生被紫宁姑娘夸奖之后,一冲动花了百两银子送了十朵云花,这会儿正坐在第五排位置上呲着牙肉疼呢。

    一个最前排的豪客大手一挥,顿时有龟奴唱道:“代州李默,送紫宁姑娘云花百朵!”

    众人咽了一口口水,心想这叫李默的代州豪客当真有钱,就这么拿出一千两银子,也不嫌肉疼?紫宁姑娘立即转身望去,一双眼睛含情脉脉地望着李豪客,那双眸似乎是在感谢,更像是动情。当然,张孝武知道,这不过是紫宁姑娘的演戏罢了,毕竟那叫李默的豪客长得特别像后世一个叫做杜旭东的演员,若是紫宁姑娘看杜旭东一见钟情,那这紫宁姑娘不是瞎子,就是傻子。

    此时周遭的琵琶女开始弹奏起来,那白纱帐缓缓落下,再次将艳台笼罩其中。关城等人对着白纱帐连连惊呼,不知这紫宁姑娘如何出现,又如何离去的。王一瑾忍不住叫道:“大人,大人,那紫宁姑娘是怎么上台的?难道她是仙女?或者是女鬼?”

    张孝武给了他一个响头,笑骂:“不是仙女也不是女鬼,不过是机关罢了,那艳台之下,应该是个地窖的出入口。”想到了地窖,张孝武恍然大悟,他起初尚且不知卉儿和杏儿被关押在何处,这会儿忽然来了灵感,她们就被关押在这艳台之下。更或者,整个翠烟阁的地下都是层层间间地室,她们肯定就在这里。

    张孝武的眼睛精光一闪,嘴角挂起了冷笑,一只手不由自主地放在身后,摸着雨伞中的铁锏。

    白纱帐再次拉起,台上只有一个圆凳,紫宁姑娘果然不见了。

    此时只见那原本在门口曾经调戏过张孝武的美艳女子摆着团扇大方地走上艳台,便有人在下面起哄道:“冬香姐姐,怎么不见佳人了呢?是不是被你藏匿起来了?今儿你们翠烟楼可真是绝了,当流传万里,连龙都城里的坊间画里都比不了。”

    冬香姐姐园扇指着那人说:“就你嘴甜,咱们这翠烟阁呀,可不是妖精洞吗?既然是妖精,自然是飞走了。”

    张孝武问身边绿萼与青黛道:“这位冬香姐姐,居然是翠烟阁的主事?”

    青黛道:“对呀,翠烟阁一切都是她做主。”

    关城道:“我还以为是女官呢,原来是主事。”这主事比女官大多了,基本上相当于青楼的掌柜,其地位仅次于东家。但翠烟阁的东家是郢川侯慕容家,所以这冬香在两狼城内说话极有分量,在翠烟阁也是说一不二。

    张孝武摸着胡子笑道:“有些意思,这冬香姐姐与我说过话,只不过三两句便把我说的哑口无言,当真牙尖嘴利。”

    绿萼叹了口气,低声说:“说起冬香姐姐,她也是个苦命的人。”张孝武好奇,绿萼便讲了起来,原来这冬香姐姐十年前便是十二金钗之一,曾经以曲艺压群芳,多少达官贵人和豪客书生为之青睐。但冬香却独爱一穷书生,自赎之后以身相许,然而那书生却赴京赶考金榜得名后写了一绝情诗:“白瑕岂可佩绿穗。”冬香得此书信后几乎瞎了眼睛,心如死灰,从此之后不再相信男人。东家可怜她,知道她被骗了身子不能再做淸倌儿,便留她在翠烟阁做了应主事。由于冬香身上的故事太过传奇,以至于人们对她的关注不弱于十二金钗。

    张孝武虽然不知道冬香的名气,但见到她从登台就能引起众人欢呼,便知此女子不简单。

    冬香身材婀娜,比起十二金钗更多了积分风韵和沉淀,又听她说道:“多谢诸位郎君对紫宁姑娘的青睐,尤其是李公子的云花。请诸位万勿操之过急,我家其他姑娘些许准备一番,待会儿肯定给你们献最好的艺。今儿我倒是没想到能有幸见到慕容十三公子,十三公子吉祥,奴家冬香在此行礼了。”

    台下那位比女人还阴柔漂亮的公子哥微笑着拱手施礼,手指向酒水轻点了一下,冬香会意喜叫道:“感谢十三公子捧场,诸位郎君,十三公子为众人送美酒一壶。”

    “感谢十三公子。”

    “不愧是慕容家人。”

    “十三公子吉祥啊。”

    “以后见了十三公子,须得上前拜礼才是。”

    虽然有几个豪客不乐意被慕容十三如此出风头,但两狼关是慕容佳的地盘,也容不得他们反抗。有一些本地豪客低声说:“这妖人,最是能抢足风头,谁不知道平绣坊是他家的产业。”

    另一外地豪客奇道:“妖人?如何这般说法?”

    那本地豪客道:“只因他男生女相,打扮起来比那十二金钗还要俊俏,连说话举止都女礼女气的,唉……不过你我万勿得罪此人。此人小肚鸡肠睚眦必报,俗话说君子报仇三年不完,此妖人是一旦报仇从早到晚。”

第一百三十五章 十二金钗斗艳会(2)

    那慕容十三公子对众人的拱手作礼点头表示接受,扫了一眼众人,独见张孝武的眼神有些诧异,他多看了几眼。倒是绿萼和青黛以为十三公子在看自己,拼了命地向十三公子挥手示意。

    张孝武终于知道这个人就是慕容十三公子了,此人长得固然俊俏,堪堪一个俏公子,可男人长这么好看,打扮得有如此中性,也不知是何心理。当然,作为一个现代人,张孝武对这种中性人并不歧视,像是日本林佳树,中国的鹿晗,虽然是男生女相,可骨子里都很爷们,反倒是一些长得爷们的人,说话举止女里女气,做事也不大气,如张大大……

    张孝武问道:“绿萼姑娘,此慕容十三公子可是那郢川侯慕容氏子弟?”

    “不是他家,谁敢称之为慕容公子。”绿萼一脸花痴说道,从古至今,女人似乎都更喜欢中性的人,中性的春哥,中性的焦俊艳,这绿萼也不例外,眼睛里似乎冒着光。也许在青楼久了,见到的男人多了,许多女子反倒更喜欢女子了。

    绿萼又道:“我听说慕容家有个规矩,出嫡系三代不得再以慕容为姓,说起来这城内甚至有两成人的祖上都是慕容家的呢。但如今城内只有一个慕容姓氏,那便是嫡系郢川侯慕容家,那些分支早就遵从祖训改了姓氏。”

    “慕容氏明哲保身之举,倒是有趣得很。”张孝武眯着眼睛望向慕容十三,却与慕容十三对视起来,两人不由自主相互点了点头,俄而笑了起来。

    绿萼诧异道:“张公子,您与十三公子相熟?”

    “不认识。”

    “那刚才你们……”

    张孝武故作深沉道:“可能我太帅了,他见了帅哥情不自禁吧。”

    王一瑾、陈关西、关城、绿萼、青黛:“……”

    冬香姐姐口如莲花,言语很是能调动气氛,不一会儿说得众客人们欢声大笑,此时冬香姐姐下了台,白纱帐再次落下,众人心中好奇心更胜,不知这次又是哪个金钗献出才艺来。正在企盼中,忽然到一声琵琶鸣奏之音,众人以为身边的琵琶女弹奏,却见琵琶女早就不见踪影。

    而后,乐声从那艳台上层层传出,第二个金钗的琵琶乐律《浣纱女》便悠扬地演奏开来。

    人们很快被音乐吸引住,人们仿佛从这乐音之中看到了江南好风光,看到了一群浣衣女正在低声交谈,看到了天上喜鹊与黄鹂在飞过,一缕清风吹来,浣衣女们露出了藕白的小臂擦拭了一下香汗。

    白纱帐缓缓升起,又一个面容绝美的白衣少女怀抱琵琶弹奏着,可如此秀色可餐的一曲《浣纱女》再次给人们带来了震惊。比起紫宁姑娘,琵琶少女恬静而温柔的笑容,更加打动人心。

    一曲作罢,那绝色少女缓缓一笑,并不多言。

    也许是这少女不善言辞或不喜多言的缘由,冬香姐姐这会儿上去替她说话,妙语连珠中,又有不少豪客为这位安静的紫瑶姑娘一掷千金。

    一旁的绿萼介绍道:“其实紫瑶姑娘的琵琶最好,只是她不爱说话罢了,她小时候被阿爷阿娘卖到翠烟阁后,便不怎么说话了。”

    王一瑾惊讶道:“她阿爷阿娘主动将自己女儿卖到青楼?怎可能有如此狠心双亲父母?”

    青黛道:“所以从那日之后,紫瑶姑娘便不喜多言,只沉浸于琵琶弹奏,反倒因祸得福,因琵琶技艺成了十二金钗。”

    张孝武问:“那你们会什么?”

    青黛吐了吐舌头嘟着嘴说:“我们两个,是样样都行,样样稀松,所以只能坐在台下羡慕他们咯。”

    随后其他金钗依次献艺,精彩纷呈,张孝武等四个土包子简直看花了眼,连酒菜都忘记吃喝。十二金钗的技艺赢得了阵阵喝彩,尤其是一位跳软骨舞的金钗少女,更是让张孝武这个穿越者都目瞪口呆,那姑娘像是一条蛇一样,处处透露着魅惑,让不少在座的客观忍不住夹紧了腿。

    张孝武今日之事一探究竟,并非争花斗富,便只是看着表演,又看着豪客们为某位金钗姑娘献上云花朵朵。青黛与绿萼看出来了,这位公子今日只是想看看热闹,便心下失望不已,看来又赚不着什么钱财了。

    不知不觉,十位金钗幽静有十位表演完毕,时间居然过了两个时辰(四个小时),众人却恍然只觉得是一瞬间而已。张孝武尿急,便让小厮带去茅厕,刚刚走出的时候便看到了一个老熟人,娄三。

    娄三一看到他,新仇旧恨一起上来了,顿时气得咬牙切齿地冲上去,却看到张孝武转身走了茅厕。娄三向左右招呼了两声,摸了摸身上的短刀,自信地冲进了茅厕。然而娄三刚走进茅厕便觉得眼前一黑,然后什么也不知道了。

    张孝武揉了揉手掌,心说原来打击别人的脖颈还真能一招击晕,他自然也看到了娄三,这里是娄三的地盘,他当然要更加小心。他又听到了一些脚步声,那娄三的手下应该是追了过来。怪只怪娄三太过自信了,不等手下跟来便独自一人追去,更想不到张孝武连话都不说直接打晕了他。

    张孝武立即拖着娄三,将他扔进了茅坑之中,然后转身施施然地穿过众打手们回到场中,几个打手面面相觑相互问道:“娄三爷不是让咱们跟来吗?他去了哪里?”

    “是啊,让我们来茅厕作甚,闻味道吗?”

    “娄三爷?你在哪?”

    问了一会儿,听不见回答声音,打手们便只好悻悻而归,继续坚守岗位去了,今日翠烟阁大喜的日子,若是因为娄三的招呼而误了大事,他们怕是吃不了兜着走。

    张孝武坐好之后,关城立即问道:“遇到麻烦了?”

    “小麻烦,解决了。”张孝武自信满满,其他人倒也不再过问了。

    十二金钗的排名虽然不分先后,但诸多才艺之中,自然以诗书为尊,因此最后两位迟迟不出现的金钗在众多才子们期待,终于露出了神秘面纱。

    冬香姐姐向众人介绍说,两位姑娘分别是擅长作诗的思烟姑娘和擅长作对子的云烟姑娘,这两位姑娘单论外貌并不比先前十位金钗逊色,却也并未超多太多,可以说是各有千秋,可难得的是两位姑娘身上具有其他女孩不具备的书香气。尤其是两位姑娘身着士子服,站在台前,更是给人一种异样的征服**。

    许多士子们眼睛都看直了,便是那慕容十三公子,此时也忍不住站了起来,嘴里念念有词大呼不已,甚至有些癫狂。

    冬香姐姐很满意众人的反应,望了一眼众人,心中大乐,云烟和思烟就是他们翠烟阁的金字招牌,翠烟阁的规矩就是只最好的金钗才能在名字里带有烟字。园扇捂着嘴,冬香姐姐咯咯娇笑,施施然道:“诸位郎君,十二金钗乃珲州、代州、塞北三地最具才华淸倌儿,尤其是此二位姑娘,更是有自己规矩。若君郎想要入得姑娘的眼,必须先对的上云烟姑娘的对子,答得上思烟姑娘的诗。”

    先前的豪客们此时不敢说话了,他们擅长花钱,不擅长吟诗作对,仙子虽好,可生人勿进啊,于是几个豪客只能看着。反倒是一些士子们纷纷撸起袖子大喊道:“还请思烟云烟姑娘出题。”

    十三公子也喊道:“给思烟、云烟二位姑娘各送上云花钱朵。”便有龟奴唱道:“十三公子送四眼姑娘云花百朵,送云烟姑娘云花百朵。”

    众人一阵惊呼,前朵云花便是一万银子,各一千朵便是两万两银子,这十三公子简直太有钱了。

    张孝武也吃惊道:“这样……两万两银子就没了?”

    绿萼抿嘴一笑:“若是十三公子,倒也并不稀奇,他有一次日用十万两。”

    王一瑾瞠目道:“人能有钱到这种地步……”

    张孝武心想这两狼城半数产业都是你们慕容家的,今儿在翠烟楼上砸这么多银子,算不算是自我炒作,自己给自己打赏,你又不是唐家三少的爹。

    在十三公子打赏之后,陆陆续续又有其他公子也一并打赏彰显着自己的财力,一来迎合十三公子,二来也刷刷存在感。打赏云花的确热闹,可大家都在等两位姑娘出题,若是士子们答得上,有钱公子们的那些打赏便只是笑料罢了。

    绿萼笑问:“公子,您看中哪位姑娘了?”

    前十位金钗都是一顶一的绝色佳丽,论美貌不相上下,论才艺各有不同,张孝武认真回忆了一番,赞叹说:“刚才那位跳软骨舞的女子吧,好像叫长鸿姑娘,她跳得太好了,要是在我们那个时代——我们老家,她能参加达人秀了。要是他被我们老家的富商看上,捧她做女星易如反掌,她跳的比哈妮克孜好多了。”

    绿萼奇道道:“哈什么的,也会跳吗?”

    张孝武道:“我们老家的舞者,没见过真人。”

    绿萼满是醋味道:“长鸿姐姐的软骨舞的确惊人,这舞蹈师从西域月氏舞娘,可我也会一些的……”

    张孝武看了看他,特别认真地说:“你胸太平。”

    绿萼又气又羞,扭过头去,连酒都不陪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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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守塞北城池,张孝武独掌木兰卫,一万汉军不绝,则汉旗不倒,汉血不灭。汉血长歌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汉血长歌,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汉血长歌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