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三十六章大兴科举(续)
“自此,方为男儿!”萧善文感叹了一句,就与二弟一起,向前而入,后面有无数应考举子推搡,萧善文踉跄了几下,急忙把行李和食盒提好,身子还是有些虚啊!
自随宦官而走,东面望去为太庙署,西面为太常寺,再往前走二三百步,即东为少府监,西为太府、太仆二寺,再向前走,就是礼部,而礼部靠左,一大片棚区,则是考试的贡院了。
原先这里是一片宦官们所居的宅院,皇宫中散去了大半宦官,皇帝因此拆了去,派遣工部的匠人重新修建了一片砖瓦而成的考区。
虽说是分成了三队,但明算与明法俩科,都在同一考区,入口处不同罢了。
萧善文与弟弟相互扶持,走了近一刻钟,终于来到了考区,入目一瞧,端是严苛。
只见在入口处,数个膀大腰圆的大汉,正对举子们不断地搜身,举子们也无可奈何。
一处屏障挡着,举子进入其中,在这春寒之际,披头散发,脱下衣物,连内衣也要被脱掉,光溜溜的,书箱里的衣物也被随意的摊开,吃食也被撕开,肉饼干粮都四分五裂,场面很是壮观。
“有辱斯文,有辱斯文!”一个中年人瞧到这番景象,身体不断地发抖,不断地念叨着,对这深恶痛绝,但轮到他时,却三步并两步,对着这些禁军,说着兵爷轻些等恭维的话,不过一会儿,就拿着令牌而去。
“高州甲萧善文——”听到自己的名字,萧善文立马前去,将书箱等放下,脱掉里面及外面的衣物,伸直双手,然后被一个禁军搜身。
“模样却是不错!”禁军轻声嘀咕着,另一人则搜书箱衣物食物等,待衣物等散落一地后,搜身的禁军才说道:
“好了,你无事了!但却记住,若是发觉有作弊,终身禁止参加科举!”
随即,萧善文拿到一个木质的令牌,上书:地字乙三一号
等待了些许时间,待萧从文检查完毕后,看了下他的令牌,上书:地字丁二三号,看这样式想来不是同一处地方,相互照料的愿景破灭。
“我不敢了,我不敢了!”耳旁突然传来惊呼声,兄弟回目一看,原来是一个携带小抄的举子被搜查出来,藏在谷道处,虽然隐秘,但却仍旧被查出。
搜查出的禁军十分欢喜,乐滋滋地看着其被押下,然后将手指在身上揩了揩,继续搜查后面一人。
兄弟二人一顿恶寒,之后才知道,每搜出一人,就会有一贯钱的赏赐,禁军们这才如此古道热肠,乐此不疲,细心。
进了考区,萧善文这才仔细看清楚这一个个号房的真实面貌:
每个号房相隔三尺有余,屋顶则有上好的青瓦组成,号房由青砖搭建而成,长六尺(一米八),宽五尺(一米五),高五尺,有一道木门,门上则刻有号牌,如天字甲一,天字甲二等依次而排列。
“二郎,小心审题便是!”萧善文看着弟弟说道。
“大哥考完再会!”萧从文点头说道,然后离去。
找寻了一刻钟,萧善文这才看到自己的号房。
进入一看,干净利落,一张砖石搭建的石床占据了大半地方,长六尺,宽三尺,床前有一木桌,长三尺,宽两尺。
木桌左上,有一盏油灯与火折,看样式也是全新的。
他环视四周,都是纷杂杂的举子人头,忙着把篮子、席子、毯子、书案等卸下坐好。
出去一瞧,已然到了日中时分。
这时候,一队兵士推着小车,摆放了数个木桶,里面盛满热粥、米饭,挨个的给举子们送上饭菜,顺便送木碗和筷子,以及木杯。
“举子,你要哪样?”此时的兵士客气的很,与之前搜身的不是一样人,看着热气腾腾的米饭和热粥,肉饼,小菜只有白菜,腊肉,以及咸菜,萧善文选了一碗米饭,一碗粥,以及些许小菜。
随后,三个木碗被送到了木桌上,还有一个大竹筒,也被装满了热水,看着这副餐食,萧善文一时间有些懵了,这确定是来考试的,而不是来享受的?
“食完后,将碗具放在号房外,我等自会收拾!”禁军说完后,就去往下一个号房。
“若是想上茅房,就言语一声,自有人带你去的!”
看着大快朵颐的举子,禁军这才叹了口气,三人推着木车继续前行。
“还是读书人好,坐在那写文章就能当官,吃的也好,我以后也要让儿子读书!”
萧善文自然不知晓禁军的想法,吃完后放在门外,然后喝了口热水,躺在被窝中,休整起来。
还未发下考卷,他左右望了望,发觉一个是明算的,一个是明法的,进士科的隔了一个号房,倒是严密。
号房口放了一个木桶,他跟前的圆形,明法的是三角,明算的是方形,各不相同。
“咚——”一个小吏敲起了锣,喊道:“第一场,下发考卷!时间,两个时辰!”
随后,三名禁军拿着装考卷的竹筒,挨个的放在号房前的木桶处。
“叮咚——”耳听声响,萧善文瞬间打开木门,拿起了考卷。
首场,就是贴经,进士科的贴经,是只贴一大经,共十道而已。九经当中所谓的大经,即《礼记》、《左传》;中经为《诗经》、《周礼》和《仪礼》;小经为《易经》、《尚书》、《公羊》和《谷梁》。
所谓的贴经,即使给出经书的文段,而后在其中开出一行,将要考察的三处缺出,用白纸贴上,举子只需将缺出的文字写在贴上即可。说白了,也就是名篇名句填充。
他眼前贴经,则是《周礼》,也算是比较常规的了。
不多,总共二十道,用了不到半个时辰就完毕了,再检查一遍,就放在了门口木桶中,两个时辰到了,自有人收取。
这时,他才发觉,与南唐不同,此次主考官竟然不能监考,只有兵士吏员数人,想来作弊几率小的很了。
时间一过,兵士就直接收取贴纸,无论是否写完,一刻钟后,又响起了锣声。
“第二场,下发考卷!明日申时(下午五点至七点)收取!”
随后,萧善文又听到了叮咚声,他拿了进来,虽说时间在明日,但若是下雨,考卷被淋湿了,那就惨了。
打开一看,第二场考取的是策论,第一道题就很深,论述一下汉、唐,以及唐末之时的军务利弊,除此之外,还有四道,涉及经史子集,总共五道策论,五选其三,倒是新奇。
深吸了口气,萧善文决定先吃晚饭,然后挑灯夜战。
第二天,又发下考卷,考的是诗词与文章,诗以春、夏为题,各赋诗一首。
文章则是自由发挥,要求是四六骈文,也是考文才。
这属于加分项,交卷是在第三天的申时。
第两百三十七章大兴科举(再续)
“申时已到,收卷!”
听到这个声音时,萧善文已经歇息了一个多时辰,也检阅了三遍有余,确定自己的书写的文章没有沾染墨水,没有犯忌讳,这才松了口气,将文卷交给了兵士。
“郎君必能高中!”兵士接过文卷,封在竹筒中,以防损坏,然后笑着说道,这三天他都看在眼里,这个举子从容淡定,下笔有神,字又写的好,中式的几率很大。
“多承吉言!”萧善文也拱了拱手,笑道。
走出号房,他伸了伸筋骨,在比较狭窄的号房中待了三天,他早就精疲力竭,无论是体力还是精神,都衰落到极点,若不是可以提供粥和热水,他早就躺下了。
这几日,他就见了不少人倒下被送去看了大夫,没有一个好身体,就连做官也是很难的,他倒是能体谅朝廷的立场。
场里还有一些还未完卷的,被兵士抢夺而去,坐在地上嚎啕大哭,有的则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施施然地交与兵士,俨然已将自己当成了官人。
他摇头笑了笑,收拾东西,准备离去,出口倒是简便,只有几个兵士在看守着,只许出不许进。
“郎君——”刚出门,家中的仆人一个箭步就冲了上来,将他手中的书箱背下,有一人搀扶着他,将他送到早已预备好的驴车上。
“二老爷出来了没?”喝了杯热茶,缓了口气,他这才问道。
“还没呢!”仆童煮着茶,又递上了一个热乎乎的肉饼。
“二老爷出来了!”这时,一声惊呼,几个仆童连忙赶上去,与脸色苍白的萧善文不同,他这个活泼的二弟却还有些精神,脚步生风,跳到了驴车上。
“大哥,此次数道考卷,我都答了上来,想必是中了!”喝杯热茶,萧从文一脸兴奋地说道。
“此次考取进士的,将近三千余人,三十取一,何来如此自信?”萧善文笑了笑,对于自己弟弟突如其来的自信,他有些想笑。
“出场时,我问询了周边几个考进士的举子,其学问参次不齐,最好的也敌不过我,此次必稳妥了!”
萧从文说出了自己的依据,这让萧善文心中为之一定。
“三日已过,咱们都考取完了,趁着时间还早,就去西市逛逛,听闻这番禹城夜不闭市,热闹的很,扬州可没有!”萧从文心情很跳跃,也是缓过来了,连忙说道。
“也好!”精神紧绷了三天,萧善文脑袋也是嗡嗡的,借此放松一些也好。
番禹城一向模仿长安,不只是皇宫,就连户坊也是相差不离的,当然营建皇宫的传统也继承过来,皇宫差不多占据了番禹五分之一的面积。
长安最热闹的西市,在番禹也模仿了,同样都是最热闹的地方,各种各样的商户,令人大开眼界。
由于李嘉废除了坊市制度,商人们已开始把坊墙凿穿,对外搭上雨棚,直接向着街面出售各种货物,而坊和坊之间的荒地田圩,也被许多商人买下,新起了密密麻麻的邸舍,邸即是货仓,而舍即为旅馆,是鳞次栉比。
西市是番禹最大的市场,也是平民们的喜欢来的地方,以大而全著称,不仅有卖米的,卖农具的,卖草药的,卖绸缎的,卖牲口的,甚至还有许多酒肆青楼,人来人往,摩肩擦踵,热闹的很。
兄弟两人并行而走,看到岭南特有的东西,往往驻足而观,突然,前方锣鼓奏鸣,人群围成了一圈,两人连忙走去一看,顿时惊掉了下巴:
只见,一个戴着毡帽的中年人,正甩着一条花色斑斓的长虫,约五尺长,孩童胳膊粗,但在其手中仿佛有灵一般,从大腿绕到胳膊,再盘在帽子上,双手将其头尾一提,就卷成了麻绳,再伸直,就成了木棍……
花样繁多的样式,惹得众人不住地拍掌欢呼,打赏的铜钱一枚又一枚,都觉得花的值,当然,没有铅钱,一扔就散了。
一个小姑娘拿着收钱的锣回去,眼尖的人甚至看到她身上也缠了一条小蛇,真是令人胆颤心惊。
“诸位,鄙人数代捕蛇为业,论耍蛇,没几个能及得上我家的,不只是捕蛇,家中也养了蛇,蛇生蛇,一代又一代,这些都是我家的珍品,大家都可以看看!”
随后,一个小姑娘和小兄弟端来了一桶水,众人仔细一瞧,水中浮着不少的红黑色东西,好似内脏。
“这桶里浮着的都是上好的蛇胆,假的蛇胆遇水则沉,吃了蛇胆,可以祛风除湿,清凉明目,还可以解毒!”中年人提拉着长虫,笑着说道:
“一枚蛇胆三十枚铜钱!”
那身上的长蛇‘嘶嘶嘶’慵懒的叫着,不以为意。
随即,又端上来一个大桶,黑糊糊的,引人注目。
“这是上好的蛇油膏,敷在身上可以润肤,也可以治疗烧伤、烫伤、冻伤等,不可多得的良药,十枚铜钱一竹筒!”
随即,其举起了手指大小的小竹筒。
兄弟两人目瞪口呆,还以为是卖杂耍的,谁料却是卖药的。
但岭南人却欢喜的很,争先恐后地去买着,他们不是岭南人,不知晓风湿的痛苦,无论是蛇胆还是蛇油膏,对于岭南人而言,是仅知的,不可多得且便宜的良药。
当然,多吃蛇肉,也有效果。
西市内的举子有很多,来来往往,长袖舞风,端是热闹非常,更是有集资入青楼,但愿长醉不愿醒……
礼部南院,一处院落内,上百名筛选而出的文书、吏员,正拿着笔,奋笔疾书,还得仔细观摩,不得有错漏,不然一篇文章就废了。
这是誊抄,防止作弊的主要手段,每个人的字体笔法都不同,考官很容易能够知道是否是夹带里的人。
在交上来誊抄之前,早就贴上了横条,将姓名籍贯一拦给屏蔽,以防誊抄员作弊。
这就是到了宋太宗时期才实行的誊抄与糊名制,至于搜身一类的,在宋朝很粗略,毕竟重视文人,搜身有辱斯文。
第两百三十八章天子重文章
誊抄的时间被限制在三天,检验有一天,阅卷的时间也是三天,总数七天,作为大唐复国之后的第一场科举。
这是唐亡后的最大规模的一次科举考试,由于在虔州击败了南唐,所以来自于岭南之外的考生达到了一千多人,还有一些渤海、高丽、日本、占城都护府、交州都护府等考生,总数超过了五千人。
这是统治稳固的表现。
占城都护府与交州都护府需要大量的官吏,岭南各州也是如此,需要淘汰一些贪官污吏,从而净化官场。
对于复国后的第一场恩科,李嘉很重视,考场布置了千名禁军,为了预防作弊,甚至还提前三天,将主考官几人看管在皇宫中。
至于考卷,则由礼部与政事堂的几位宰相草拟,然后弄出三份,让皇帝选择,临考前的一天,加班加点的大规模印刷。
“圣人此番,可谓是用心良苦啊!”
双手抄在身后,穿着官服,孙钊看着堂前偌大的孔圣人像,心思百转千回,感叹道。
此次科举,皇帝三天前才下旨,让他作为主考官,审核考生的行卷,可谓是信任有加,这一批考中的举子,日后为官,少不得要称呼一声老师,积累的人脉,广阔非常。
接旨后,他就想的很深远,陛下莫不是想让我为首相?应该如此!
“相公!”随后,四位同考官也出来,行了一礼。
他们都是翰林院的编修,年长的四十多岁,年轻的也有三十了,学问自是不差的,资历也够了,此次能够同考官,也算是为自己的未来画上浓厚的一笔,自然喜上眉梢。
况且,皇帝还与他们说了,若是此次科举不出现差错,就让他们外放为官,要么是判官,要么是县令,毕竟已经在各部学习过了,些许政事还是懂的,所需的只有磨练。
“本官受圣人派遣,担任主考官一职,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希望诸位秉公审查,勿要徇私,方能不辜负圣人的一番安排!”
孙钊虽说是排位最低的相公,但对于这些同考官而言,已然是庞然大物了,自然得小心恭维。
“我等知晓!”四位同考官低头应下。
瞧着这几人恭顺的态度,孙钊这才满意的点点头,从衣袖里拿出一份绸布,看了一眼,按图说道:
“此次科考,本官负责主考,诸位为同考,数千份考卷,必须三天之内审核完毕,若超过了时辰,诸位于我都难辞其咎,圣人那里也交代不过去,是本次审卷的章程!”
“第一天,诸位必须将那些考卷之中有错字的,沾污墨水的,犯了忌讳的,全部给挑出来,成为废卷!”
“剩下的考卷,将均分与我等,若是认可,就由朱笔画一个圈圈,随后,另外几个同考官进行审核,红圈两个以上的,才由我最后审核通过。”
“当然,若是你们四人中,有三人以上皆认为是佳卷,须应榜,我若不同意,也是可以通过的!”
“最后一天,必将所有通过的考卷进行排名次,进士科从高往低共有一百四十位,明算科与明法科,各有三十,废卷也要重新审核,以防遗漏!”
陈述完毕后,孙钊喝起了茶水,这才板着脸继续说道:
“此次科考,犹重策论,勿乱了分寸,诗赋不过是小道,考卷待会儿就会送了,按刚才的章程来,不要出错!”
宋朝之前的科举,基本上属于野草阶段,时间不定,考取的重点看皇帝的心思,唐玄宗喜欢诗赋,于是盛唐就出了一堆诗人……
今日碰到一个重策论的皇帝,众人虽说感觉有些异样,但还算适应,遵从上意,这是群相制度确立的中心。
很快,在禁军的看护下,一个个考卷就送了过来,足足堆满了整个院落,一个个吏员则拆送到同考官的跟前,有数十人之多。
他们负责检查校对考卷,当然,只限于第一场贴经。
孙钊端坐在位置上,作为主考官,他不动笔,同考官们就不会动,他一检阅考卷,其他人就跟从。
首先呈上来的,是贴经,无论是进士还是明法明算都需要填写,而且都是一样的,考验的是考生是否涉猎广泛,且记忆力,算是基础。
都是一些粗浅的题目,很是简单,他的学问不错,看了一遍答案后,就头也不抬地批阅起来,这个倒是简单,二十道题,错了八题,即为不合格,剩下的策论诗赋就不用审看了。
坐了一天,到了午时,他差不多审一千份卷子,其中通过的不过是一小半,只有三百多份。
其余的几个同考官也是如此,五千多份卷子,留下的两千份,这也看出岭南确实是文化荒漠。
第二天就不简单了,审核的是进士科的文章及诗赋,要求必须文理贯通,没有错字,需要动脑子了,而且还需各考官反复审查,浪费了大量的时间精力。
进士科非常重要,也是审核最长的,待进士科三场都审核完毕后,明法与明算才算开始。
明法科还是简单,依旧是贴经,不过填写的却是唐律,五十道,错了五道,就会成为废卷,这对于记忆力的审核。
明算科则考的是九章算术,举了一些其中的题目,让考生进行换算,倒也是简单。
第三天酉时,所有的考卷才堪堪结束,开始进行最后的排名。
“相公,您看,这首诗精彩至极,让人回味无穷!”“首重策论——”
“相公,这篇文章荡气回肠,理当上榜!”
“这篇策论有理有据,可行性极高,前十应该有位!”
…………
几位考官开始将自己属意的文章呈现到孙钊面前,争取的是进士科前十的位置,明法与明算就无所谓了,定的死死的,完全没有搬运的空间。
主考官主要权力,就是指定前十的位置,因为只有前十,才会呈到皇帝的面前,让他查阅,而且状元、榜眼、探花,基本上就在这十人中诞生。
“诸位才学渊博,举荐的想必也是栋梁之才,但这十人位置已满,为之奈何啊!”
“唉!”众考官也很难受。
不到一刻钟,孙钊就选出了十佳文章,都是进士科第二场的策论,最重第二场。
至于那些诗赋,则属于锦上添花,属于加分,无关紧要了。
科举由皇帝的态度决定,唐朝科举喜爱诗词,于是诗词好的人就容易考中上榜,而如今的皇帝却喜欢策论,所以出乎众考生的意料之外,第二场策论最为紧要。
所以,那些专攻诗词的考生们,就落榜了许多。
“陛下,考上们的卷子送到了!”
第二天早上,李嘉的御桌上就放了一些考卷。
“朕知道了!”
第两百三十九章放榜
科举考试,流行一千多年,其中最重要的内核就是公平二字。
无论出身,只求学问高低,在这整个世界来说,可谓是开天辟地的一回。
西方此时在罗马的废墟上,建立的查理曼帝国早以分裂,贵族世袭制建立不久,中世纪到来,罗马教廷开始大展神威。
中国却已然废弃了贵族制,门第制,领先其数百年。
“公平?又怎么会有真正的公平呢?”
李嘉叹了口气,看了一下这十张考卷。
说实话,以他的实际水平来瞧,这几篇文章都差不多,都是极为优秀的作品,那些考官们精英中的精英,水平不知道比他高到哪里去,历朝历代的皇帝也是如此。
而且,由于各考官喜好不同,录取的门槛也就不同,有的喜欢老成持重的,哪怕你文采飞扬,写出花了,也被筛掉,主观性太强,影响公平,这才在明时有了八股文,规定了书写格式,方便阅卷,评比。
八股文虽说限制思维,但却保障了公平,所以被明清沿用,这时的科举才算真正的相对公平了。
事实上,无论是否有八股,皇帝对文章水平依旧判不出高低,只能另寻他法了。
比如名字,清乾隆五十四年乙酉科开考时,乾隆皇帝已经79岁高龄。年龄问题成为他主要的心理负担。殿试后,阅卷大臣将前十名的卷子呈送他审定。
当乾隆看到第十名时,见其人名叫胡长龄,不免心中一动。“长龄”两字,不是意味着长命百岁吗?于是大笔一挥,钦点胡长龄为状元。
李嘉也不例外,他先看了那些人的籍贯,竟然没有一个邕州的,不由得摇摇头,然后又瞧了下年龄,将三十以上的都排除了。
最后,他只能从名字下手了,这时,一个叫做唐复的名字印入眼帘,李嘉心中一乐:这番寓意倒是不错。
朱笔一批,就是状元了。
随后又看了下,他发现一个熟人——萧善文,排名第八,评语是文章娴熟,老成谨慎,随即一乐,从第八一下午就到了第二,成了榜眼。
而探花,此时并非是第三名的代称,到了北宋晚年才成,李嘉却直接金口玉言:
“这进士科第三名,就名探花,探花郎讲究貌美,就须是个年轻的郎君!”
又翻阅了一下,选了一个二十来岁,名叫顾真的举子。
“这状元、榜眼、探花,就是三鼎甲,赐为进士及第;第四至第三十名,赐予进士出身;剩下的,就赐予同进士出身,也不枉费来考取一趟!”
自唐以来,李嘉的这番科举,算是录取最多的一次了,进士科就达到了一百多人,而唐朝一般就一二十名,全部赐予进士出身不现实,所以就直接沿用后世,将进士科分为三等。
唐时考中进士只是有了做官的资格,还需要进行选试,通过了才能做官,当然,由于选试属于吏部自考,相当于自主招生,猫腻极多,李嘉为收买人心,就废除了选试。
毕竟恩出于上,而吏部受宰相们影响太大,等于是为他们收揽门徒了,这对于一直致力于扩大皇权,限制相权的李嘉而言,是极为不利的。
于是,就直接借鉴了明清时期的做法,有了以下章程。
三等进士,地位却大为不同,三鼎甲直接进入翰林院担任编修,过不了几年就去各部观政,遇缺即补,一外放就是县令起步。
赐进士出身,与同进士出身,则需要再进行一番考试,再选出十几人进入翰林院。
赐进士出身六部观政两三年,就外放为官,起步就是县令;而同进士出身,观政数年,外放地方,只能从主薄、县丞佐贰官做起,两三年后才做主官。
官场上一步慢,步步慢,同进士出身最高只能做到侍郎、尚书级别,为相是没多大可能了。
明法科的那些举子,将会安排到大理寺和刑部观政,是李嘉为将来实行政、法分离做出的准备。
地方上,司法与行政兼任,这对于中央集权而言是不利的,宋朝就设立提点刑狱官监督地方司法,但李嘉却想一步到位,地方设立一个小大理寺,让行政权与司法权彻底分开。
明算科,则基本上属于转运使司与户部官吏的补充了,干的好,也能成为地方长官。
脑袋里装了许多想法,李嘉却想全部实现,但现实却哪能如此?
“就这样吧!其余的也就不改了!”
李嘉手指碰了碰桌面,不由得笑了笑,自己这一言一行,竟然改变了许多人的命运,皇帝的魅力,就在这里。
随后,李嘉又苦恼起来,一次性录取两百人,哪怕观政数年,但哪能有如此多的官位呢?
恐怕,这是在逼我打地盘啊!
皇帝的旨意很快就传到了孙钊这里,他看了一眼,发觉三鼎甲都被换了,原先的三人都被押后。
“唐复?此人与圣人有旧?”一位同考官疑惑道。
“此人乃英州人士,近日才来番禹,何以见圣人?”
众同考官满脸疑惑,探讨起来,只有孙钊笑了笑,他与圣人潜邸时就经常见面,自然了解一二,看了看其名字,低声说道:
“你要感谢你父母之恩啊!”
“诸位,既然圣人已然决定,我等自然要遵守,赶快出皇榜吧!举子们已然等待不及了!”
“相公所言极是!”同考官们笑了笑,抛下了顾虑。
随后,一张盖有皇帝玺印的黄绸就摆在桌子上,字体规整的吏员开始书写,一旁吏员则在报名,除了姓名外,还要有籍贯,年龄,才能不出错。
皇城外,一处光溜溜的墙壁上,数十名禁军看守着,因为这是皇榜张贴之处。
萧善文与弟弟两人放心不下,就赶来这处,等待着消息的传出,上千名举子围在一起,拥挤不堪,待时间快到午时了,依旧毫无动静。
“大哥!”萧从文有些紧张。
“安心便是!”笑了笑,萧善文安慰着。
“出来了,出来了——”一声惊呼,喧闹的声音瞬间响起。
第两百四十章榜下捉婿
午时到来时,鼓声已隆隆响起,呈现在孙钊的面前展开着金色的榜单,榜首用四张黄绸竖着粘贴成行,三甲后都是空位,等待着他这个主考官提名,至于其他的,他就懒得理踩了。
孙钊提起毡笔,用淡墨在四张黄纸上宛转,又换浓墨之笔,沉思了会儿,在其下第一处“状头”的位置,微斜着重重写下:唐复……
之后,其余的同考官也在明算与明法两科之上,填了前三甲的名讳,也算是一种福利吧!
半个时辰后,钟鼓齐喧,礼部之人高举着今年的进士榜单,骑着马,慢悠悠地来到皇墙之上,笑吟吟地看着焦急不堪的各位举子,行了一礼:
“诸位都是读书人,理当知晓‘礼’之一字,虽说科举甚重,但不要忘却读书人的礼节才是!”
众举子有些惭愧,虽说掉鞋,歪帽,甚至衣服被扯破了,但依旧仰着脖子,等候着前方的皇榜张贴,丝毫没有后退的意识。
真是坐着说话不腰疼,当时你考举时,恐怕还是不堪。
在数千人的惊呼声里,南墙墙头,长长的金榜挂在其上,迎着春日的曙霞彩光,格外光耀夺目。
这时,站在人群中的萧善文,居然什么都听不到了,只觉得自己胳膊被许多人剧烈拉扯着,他盯着金榜的最上面看,这是明算科与明法科的,进士科还未下来。
“番禹钦州甲方讳程,明算科状头——”一声喊叫声,让整个人群沸腾了。
“我中了,我中了!”一个三十来岁的中年人,一脸兴奋地跳跃着,虽然穿着读书人的袍子,却浑身散发着浓浓的金钱气息。
看上去是个账房先生。
众人心头思量着,眼中满是鄙视与羡慕的神色,怎么也洗刷不掉。
“先生可有婚配?”方程高兴地忘乎所以,被一众举子簇拥着,脸部都快笑抽了,鱼跃龙门,不外乎此时。
“家中已有妻子!”突然几个家丁模样的人走了过来,恭敬地问询道,方程不假思索地说道。
几名家丁失望的离去。
“方兄,你可知错过了什么?”一位举子嫉妒地说道。
“不知!”方程有些懵。
“这几位,不知是哪位大官的家丁,正准备榜下捉婿,若是成为其乘龙快婿,家财官位唾手可得!”
“哎!”拍了拍额头,方程方才知道失去了什么,但他家中妻子已有,若是和离,名声有碍,今后怎能混在官场?
六十名明算与明法科,只能算是开胃小菜,让举子们兴奋了些许,毕竟进士科才是王道,进士者乃公卿之滥觞,进士便是为未来的大唐宰相,两者不可相比拟。
又是小半个时辰后,皇榜下,不知何时又多了几百名家丁,他们虎视眈眈地盯着南墙空白处,然后又思量着如何用最快的速度将其捉去,为家中的女公子觅得良婿。
“尔等记得,待会进士榜出来,前三甲就不用看,直接扒拉前十的几位,捉到一个算一个!”一位管家低声吩咐道,然后又警惕地看着其他家丁。
这些家丁,基本上属于三省高官的,再不济,也是九卿之属,当然,也有一些地方官吏在番禹的家眷行动的,都不肯放过那些稀有的进士。
耳边听着这些家丁们肆无忌惮的话语,萧善文脸色一遍,但看了一眼自己的弟弟后,心中想着:“二郎还未成亲,倒是可以考虑一番,今日做个新郎!若是考上的话!”
很快,进士科的皇榜终于出来了,鞭炮响起,钟鼓齐喧,一队骑兵领头,披甲而行,中间一位穿着官袍的中年人高举着皇榜,慢悠悠地来到南墙处,看了一眼众多急促的举子,缓缓说道:
“进士科采取糊名制,只论才学,不论出身,诸位之前在高官府邸投的行卷,也算不得数!”
此话一出,不知道吸了多少道凉气,许多举子脸色阴晴不定,紧紧地盯着皇榜。
“本次科举,进士科录取一百二十人,三鼎甲,赐予进士及第,前三十,赐予进士出身,三十之后,赐予同进士出身。”
众举子认真地听着,待其说完,皆恭敬地鞠了一躬。
满意的点点头,中年人这才转身,贴起了皇榜。
随即,一旁的举子盯着上面的几行字:
“神武元年,进士科状元唐复——”
“第二名,榜眼:萧善文”
“第三名,探花:顾真……”
这三个名字一读出来,整个家丁队伍都疯了似的找寻,报喜的人早就集合完毕,排在前头,将一百多人分配完毕,立马就去奔跑起来,遍寻上榜者。
“我中了,我中了!”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胡子花白,身上的袍子也是半旧不新,老泪纵横,他心中快活的快疯了。
瞬间,就有十数人的报喜人围上来,打锣敲鼓好不热闹,老爷老爷的叫的勤快,老者还未享受完毕,就被一双双手给吓住,这是要钱啊!
“这,这……”老者左支右吾的,他口袋里只余下十来钱,回家的路费都不够,掏出来不就丢人现眼了吗?
幸好一旁熟识的人知道投资,凑一凑,百来钱还是有的,这才散去。
“不知先生可有婚配?”这时,依旧有个家丁凑上来,问道。
“吾才三十有六,一心投入圣贤书,尚未有婚配!”双手靠后,老者看了一眼凑过来的家丁,抬起下巴,傲娇地说道,落魄的模样瞬间有了几分官老爷的模样,周边的人很是诧异。
瞬间,家丁大喜过望,眉开眼笑的作揖起来,原本以为是个五六十的老头子,未曾想到竟然才三十六。
“我家主人乃是礼部主事张讳怀,先生与我家娘子有缘……”家丁颇为兴奋地说道,虽然看着老,但年纪不大,连忙招呼旁边几个家丁,一起将老者搀着离去。
“我还没答应呢?”老者大呼不止,但却无用,依旧被押着而去。
一旁的友人却是不管,反而颇为羡慕。
随后,这场好戏在整个皇城外多次上演,人们乐见其成,虽有多次误会,但人们依旧津津乐道。
第两百四十一章欣喜万分
获知成了榜眼,萧善文喜不自胜,然后不露声色的等候着,待看到弟弟排名五十七,同进士出身后,兄弟二人瞬间惊喜,兄弟二人同登进士,也算是一代佳话。
家中热闹自是不用言表,天还未黑,就想起了烟花,绚丽而又多彩,虽是白天,但也漂亮极了。
“门外为何如此吵闹,竟然还放了烟花,今天是什么日子?”
越王府中,刘鋹正坐在院中,独自饮酒,桌上放了几碟小菜,看他的样子,也是颇为寂寞。
“今天是恩科放榜的日子,大家伙都聚集在城中,中举的想必有富家子弟,所以就抢先放了烟火庆贺!”
一旁,一位尖声白面的宦官伺候着,眼里也满是羡慕,瞧着落寞的刘鋹,心中也叹了口气。
自从这位以前的陛下出了皇宫,就跟变了番模样,之前他喜欢的舞姬与歌姬,没了银钱,此时却早已经被散走,跟随出宫的许多宦官也都散了去,只就有寥寥数人充着场面。
事到如今,不过是孤身一人饮酒,这是做梦也未曾想到的。
内库早就被当今皇帝给弄没了,出宫后,仅有被赏赐的万贯钱财,几个月功夫,也没了大半。
“神武元年,恩科放榜,真可谓是盛世年华啊!”刘鋹望着天空,再看看高高的院墙,只觉不过是一个大笼子,换成了一个小笼子罢了。
他已经知晓,院落周边,大大小小的岗哨十余许,出去买菜等,也是被代劳。
甚至,他都不能死去,也不能自杀。
因为这会显示皇帝陛下恩将仇报,以及心腹狭窄。
所以他必须活下去,好好的活下去,甚至活得有模有样,繁衍后代,让刘家传下去,只有这样才能证明皇帝的宽明。
当然这只是暂时的,等到天下一统,也许就不一般了,但以岭南这一点点地盘谈何一统?
“听说不少文武被朝廷起用,这些人都曾受过我刘氏的恩惠,日后安危倒是不惧;我又是皇帝名正言顺封赐的越王,今后的俸禄、诸事还是需要找人帮忙的,今后要个锦衣玉食的富足日子还是不难的……比那些生来就贫贱的人容易多了。”
刘鋹轻声嘀咕着,他感觉此时还不太有保障,尤其是他发觉,自己的俸禄经常被克扣,这让他明白小鬼难缠的道理。
甚至,还有许多落进下石的人,经常过来索取银钱,门卫也是不管的,带出来的钱财,不过两个月,就散去了大半,日后又当如何?
“不能再继续这样下去了,你去花点银钱,托付钟相公一声,就言我日子难过,俸禄克扣,连养一些婢女都无能为力!”
哭惨,顺便多要一些钱财,这样才能让皇帝放心,也便让自己日子过得舒服一些。
很快,钟允章就求见了皇帝,李嘉就得知了刘鋹目前的处境。
真可谓是良心尽丧啊!一个苦逼的倒台皇帝都要占便宜,贪婪如斯,甚至人家看见了,就会以为自己苛待他,名声就不好听了。
难怪那些禅让的皇帝日子都不好过,哪怕皇帝饶命了,那些小官吏们却是贪如虎狼,恨不得生吃活剥,活下来,寿命也高!
“越王禅让之德,天地所鉴,竟然有宵小如此乱为,来人,将那些人全部贬官,再打三十大板,以后由皇城司负责越王安危!”
“诺——”田忠应了下来,又看了一眼神情恍惚的钟允章,退了下去。
“除此之外,相公还有何事吗?”李嘉一脸认真地询问道。
“臣,此次前来,除了越王之事外,还有一事,请陛下恩准!”钟允章突然就跪下了,神情严肃,认真。
“相公请讲!”李嘉也讶异,反而淡淡地看了其一眼,说道。
“臣身体不健,今日又时常泪冉枕巾,年又老迈,所以想乞骸骨归乡!”
看着这位跪在面前的老乡,李嘉心思平淡无惊,如流程一般,挽留道:
“相公虽说年迈,但对朕而言,可是国之柱石,若是没了相公,朕不知该如何是好!”
但钟允章依旧固执的选择离开,李嘉这才准许,顺便赐予千贯钱财,让其衣锦还乡,享受着晚年的生活,算是仁至义尽了。
既然钟允章退下来了,首相自然就是崔泉了,对于这个识相的宰相,暂且还是令人满意的,顶用个一两年还是可以的。
瞧着天空中一朵朵绽放的烟花,李嘉神情有些恍惚,不知不觉已经来到这里数年了,皇位有了,美女也有了,但自己却依旧没有子嗣,后代,虽说他比较年轻,机会很大。
但,穿越者的身份却让他惶恐难安!
“陛下,陛下——”一个小宦官快步地跑了过来,被侍卫拦住,一脸兴奋之色。
李嘉看了一眼,似乎是丽嫔侯丽娘宫里的宦官,不由得说道:“让他进来!”
“陛下,丽嫔娘娘刚被太医诊断,已有了喜脉!”宦官低着头,兴奋地说道。
“快,快带朕去看看!”李嘉喜不自胜,刚才的寂寥心情,瞬间被甩到了爪哇国去了,三步并两步,急忙前去。
“你去向太上皇报个喜讯!”
李嘉连忙吩咐了一声,太上皇对于皇嗣也是着急的很,不止一次的要求李嘉扩充后宫,被他拖延下去。
很快,他就来到侯丽娘处,此时依旧来了不少人,瑜嫔江小瑜,德嫔吴锦儿,婕妤雅玉等,皆站在一旁,温声细语地聊着天,一旁的太医就站立在一旁,低头无语。
“臣妾见过陛下!”见到皇帝,几个嫔妃连忙行礼。
“免了!”李嘉此时心情平复了些许,看了一眼抚摸肚子的侯丽娘,关心地问道:“感觉如何?”
“臣妾无事,只是近些时日胃口不好,又停了天葵,就找太医瞧了瞧……”
侯丽娘欣喜地说着,怀有龙种,是一项多么重大的事情。
“恭喜陛下,丽嫔娘娘已经怀有身孕两个多月,饮食忌讳,臣也一一说明!”太医见到皇帝问询道眼色,立马说道。
“我的孙子呢?”这时,太上皇也来了。
第两百四十二章千里迢迢
从长沙到番禹,上千里路途,中间还有许多山路以及河流,在这个道路不修,民生艰难的时刻,至少需要一个月的时间。
数十辆马车运载着大量的东西,在狭窄的道路上缓缓行驶着,前后蔓延一里多,骡马吃力地拉扯着,在地上形成一道道深深的辙迹,左右近千人骑马护佑着,皆披甲持刀,浑身散发着杀气,凶神恶煞,比那些棚贼们更加凶悍。
那些山贼也是有眼光的,知道惹不起,远在数里外,就被吓的远遁而去,不敢有丝毫动作。
在这乱世,如此强大的武力,自然避免了大量的麻烦,所以队伍后方又跟随着成百上千的小商贾们,伴随着马车的停歇而动,很是省了一番力气。
日到中天,弥漫在山道中的雾气渐渐散去,马车队伍寻到了一处较为宽阔的地界停下,埋锅造饭,升起了一道道炊烟。
骑兵散开,在各处进行布置,探查,巡逻的巡逻,喂食的喂食,行事各有章程,毫无漏洞。
“何人?”数名骑兵快步而来,对着眼前的几名商贾,质问道:“前方禁止行进,尔等所为何事?”
“我等蒙军爷托庇之恩,特送来些酒水吃食,以表谢意!”领头的一人前进一步,指着身后几人怀中保的东西,恭敬地说道。
“我得自有差谴在身,不得接受他物,心意领了,回去吧!”骑兵脸色缓和了些许,但依旧生硬地说道:
“未得准许,以后不许靠近!”
几人面面相觑,未曾想到竟然有如此之兵,拿着东西,犹豫了片刻,就离去了。
“这些是什么人?好像就是当兵的!”
“估计是押送一些人,或者护送一些人罢了,你我反正是够不上了,安心做生意吧!”
几人一边聊,一边走着,占了一些好处,心里自然痛快一些,难走的山路也似乎不再艰难了。
“到了道州了吗?”马车中,一辆平白无奇的马车中,掀起了一道帘子,一个俊俏的小脸就露出来。
“还未到,按照这里程,大概需要两天!”一旁守护的骑兵低下头,轻声汇报道。
“知道了!”帘子随即放下。
女子转头一看,自家的娘子全身心的投入到了书本中,手边的糕点也紧紧咬了一小口。
“娘子,这都快到岭南了,你还有心思看书?”
一把将其手中的书扯下,女子细眉一动,恨铁不成钢地说道:
“也不为将来做些打算吗?过几日就不是武平军了!”
“将来?我的将来已经注定好了,我又改变的余地吗?”周颖儿叹了口气,将额头的碎发向后拢起,心中还是有些不忿:
“先是张少雄,又是李嘉,我等女子只能唯命是从,离开爹娘,千里迢迢,去往岭南,也不知是荒芜还是返闹!”
“娘子慎言,这皇帝的名讳岂是随便能称呼的,若是在岭南了,可要仔细谨慎一些!”
女子有些紧张,随即又笑道:“今后,你可是岭南的皇后了,天下的女子,还有比这更珍贵的吗?”
“我知道,皇后的尊贵自是普通人难以比拟的,但,对于我而言,婚配之前,竟然连夫君的面貌也不知晓,若是俊朗也就罢了,要是丑陋,晚间可得如何睡觉?”
周颖儿心突然就揪起来,一脸担心地说道:
“宝儿姐,你也知晓的,我晚上一向睡的浅,听不得声响,若是被吓着了,恐怕一夜都无眠了……”
“我知道!”轻点了下其光洁的额头,宝儿姐这才笑道:
“这岭南皇帝李嘉,之前就有过耳闻,那时可不是皇帝,在民间很有些名气!”
“哦?我又怎么不知晓?”周颖儿诧异道。
“你怎会不知道,那大肚子病的鸦胆子药方,不就是他献出来的吗?咱们武平军得大肚子病的可不少,因此药方而活命的人数不胜数呢!”
“原来,那个李嘉就是这个李嘉啊!”周颖儿瞬间回过神来,心中有一丝窃喜,至少此人还是有些善心的,这等方子,若是牟利,获得的铜钱难以估量。
但,她又有些迷茫,此人可是在世的曹操,熟读文献史典籍的她,对于曹操甚是不喜的,对于礼教的遵从,让她对于这种藐视君臣的行为很是厌恶。
“这乱世,何时有过礼节?”她又失声笑了笑,对于自己这种不现实的想法都觉得可笑。
庞大的队伍极易引得注目,李嘉甚至每隔数个时辰就问询一下这位皇后具体的位置,关爱之心溢于言表。
一旁记录帝王言行,书写起居录的官吏,感动非常,瞬间下笔写道:
神武元年,四月十六,帝数尝问于后,急之,甚为关切,又令州县迎之……
对于皇后,其实李嘉还是有些愧疚的,毕竟未有嫡子,先有庶子,对于皇后的地位而言,是种挑战,所以李嘉就用自己的行为,来树立皇后的威望。
后宫只能有一个领导者,那就是皇后,若是其他妃子僭越,就会引起后宫的震荡,从而反馈到朝堂。
必须有一个稳定的后宫,稳定压倒一切。
似乎皇后的到来,带来了好运,后宫中,第二个怀孕的是瑜嫔,江小瑜,她一向受到皇帝的宠爱,饱受皇帝的雨露之恩,她的怀孕也是可以理解的。
随后,则是李嘉的贴身丫鬟惜竹,她也算是苦尽甘来,有了身孕后,李嘉也不吝啬,直接也封了嫔位——顺嫔。
连续有了三位怀孕的嫔妃,令李嘉的心彻底放下来,三个里面,总不至于一个男的都没有吧!
虽说喜欢女孩,但皇位还是要传承的,没有继承人,前朝都不稳定。
随后,皇城司又派人过来,念读兴王府这几日发生了事情,包括物价、案件等,时间就过去了大半个时辰。
总而言之,兴王府目前还是比较稳定的,尤其是后宫频繁有嫔妃怀孕,证明了皇帝身体的康健,以及大唐延续问题的解决。
而令人出乎意料的是,许多人却在关心皇后的嫁妆是否丰厚,甚至有人信誓旦旦地说武平军用几个州作为陪嫁……
要是真有那么好就行咯!
第两百四十三章收获不定
神武元年,四月二十三,伴随着庞大的马车队伍的到来,番禹城一下就热闹起来,哪怕前不久的琼林宴,也只能退位。
这可是皇后,一国之母,又是武平军的公主,两国之中,都是顶级的贵女,尊贵至极。
贵女的到来,已然开始净街,街上戒备很森严,兴王府派出了大量士卒在各路口驻扎当值,还有一些官差在四处巡逻,御道两边挤满了看热闹的人,王训自然不是例外。
此次科举,他虽然自认为学问不低,但科举中卧虎藏龙,拿着乡亲们拼凑的盘缠,他考中了进士,虽说是赐同进士出身,但已然是预备中的官老爷,近些时日在礼部观政,吃喝住行都由礼部负责,甚至还有一些银钱俸禄。
“听闻周家的贵女,曾经许给张姓的刺史!”耳旁,传来了男声,扭头一看,原来是新近认识的好友曹衡,听闻是渤海人,也是赐同进士出身,家财万贯,在同科中,也是名气大的很。
“圣人娶周家贵女,也不过是引为外援罢了,虽说败了江南,但也不得不防,毕竟江南国虎视眈眈,难以安生!”
王训笑着说道:“曹兄不是不喜热闹,埋头书卷吗?今日怎么出来了?”
“大唐国母,江山社稷,我怎么会有心思沉浸在书籍之中呢?”曹衡神色颇有些不忿,说道:“况且,兴王府动作不断,派遣衙役鼓动大量百姓沿街迎送,我要来看看,顺便参他一笔!”
“府尹乃是宗亲啊!”王训很是惊诧,多大的胆子,敢有这想法。
“宗亲也是官,怎能不被弹劾?”曹衡笑了笑,无所谓地说道。
很快,在数万人的期待中,一队车马迤逦而来,那前后都是些高头大马,左右还有不少丫鬟仆从,护着一辆装饰华丽的马车。
那马车四面没厢板,拿着红色的绫罗纱布遮着,一看这装饰就知道是个贵女……男子谁乘这种马车?
帘子里隐隐坐着一个人,身姿婀娜,光是背影,看上去也是极为漂亮的。
许多人的目光立刻被吸引过来,纷纷引颈观望,心中想着,也只有这样的贵女,才能配得上皇帝吧。
“番禹城,比想象中的还要繁华!”坐在马车上,周颖儿一动不动地说道。
“听闻商贾们说,番禹城几十万人,每日入城的盐,都是以船来运的!”一旁的宝儿姐连忙说道。
“也好!总算热闹了些!”叹了口气,周颖儿不再言语。
行进的速度很快,随后,未来的皇后就来到了一处豪华的府邸,这是武平军在番禹买的,也算是陪嫁吧!
“终于可以歇下了!”将身上的华衣换掉,重新穿上青色的常服,将堆成小山的头发散开,摘下金钗以及一些装饰物,这才松了口气。
“你看这番模样,若是旁人见了,还以为是哪个小丫鬟呢!”宝儿姐看着瘫坐在床榻上的周颖儿,不由得笑道。
“小丫鬟就小丫鬟,自从入了岭南,这身装扮一路上都没卸下,累死我了!”她揉了揉小脸,都快笑僵硬了,不由得为自己可怜起来。
隔着青袍,依稀能看到那宛若倒扣的玉杯的轮廓,还需努力啊!
“这岭南,着实热得很,才不过四月,就跟入夏似的,只有这青衣舒服,散热!”
“你说的也对!”感觉浑身黏糊糊的,宝儿姐也不得不承认。
“娘子,宝儿姐,府邸外有人求见,说是宗正室的!”这时,一名侍女轻声说道。
“宗正寺过来作甚?”宝儿姐有些疑惑,说道:“赶快装扮一番,宗正寺的人来了!”
“宝儿姐你去便是,要我作甚,我这身也不适合出去!”周颖慵懒地说道。
“好吧!你好好休息一番!”宝儿姐无奈,只有选择妥协。
丰润的女子走了出来,约莫二十来岁,身上穿着红色的夹袄,下面是一层白色的齐胸襦裙,紧紧地贴身,身材前凸后翘,就像一刻成熟的水蜜桃一般,充满了诱惑的气息。
“娘子正在休息,不知?”宝儿姐看着眼前这个宗正寺的官吏,轻启红唇,水汪汪的眼眸中,满是疑惑。
“我乃宗正寺少卿,今日前来,只是想要问询一下,不知娘娘这里可曾短缺!”
少卿行了一礼,知晓此人乃皇后身边亲近的侍女,笑容满面。
“尚且可以,有劳费心了!”宝儿姐笑着点点头。
“由于大婚将近,这些宫女与嬷嬷,都是服侍已久的,懂些礼仪规矩,今日起,就是照料娘娘了!”
少卿指了指身后十几个宫女与嬷嬷,说道。
“有劳了!”宝儿姐瞥了一眼那些宫女们,瞧着一个个仪态端正,身姿婀娜的样子,满意地点点头。
“怎么不见娘娘?是否身体有恙?”突然,少卿后,一个年轻的男子出声问道。
“无礼!”宝儿姐皱起了眉头,板着脸呵斥道:“我家娘子也是你可以见到的?”
“娘子息怒,息怒!”少卿脸皮一抖,瞬间煞白,掩饰道:“此人乃太医院的李太医,虽说年轻,但水平了得,很是有一番名头!”
“他也是关心过切,毕竟岭南习俗风貌与武平大为不同,若是出了差错,我们也是担当不起的!”
听到这里,这个丰润的女子脸色才好看些许,说道:
“这就无需担心了,我家娘子不过是长途跋涉,有些劳累罢了,身体并无它样,况且,男子也不便过多见面,哪怕是太医!”
她瞪了一眼这个年轻的大夫,她总感觉其有些心怀不轨,必须防范一二,连忙拒绝道。
“也无须见面,只要把脉就可,娘娘毕竟是我们大唐的皇后,总要仔细小心些!”
年轻太医抬起头,笑着说道,语气中颇有些不容置疑。
“哼,我说不行,就是不行!”叉着腰,宝儿姐快被气炸了,一个小小的太医如此放肆,她盯着这个太医,严声道。
“既然如此,我等就退去了!”少卿尴尬地笑了笑,选择离去。
小太医反而饶有兴趣地盯着这位丰满多汁的侍女,行了一礼后,才缓缓退去。
“有趣,有趣!”
“陛下,这就回宫吧!”少卿心惊胆颤地说道。
“回吧!”李嘉挥挥手,本想见未婚妻一面,毕竟成婚还有几个月功夫,但事到如今也就罢了!
第两百四十四章任重道远
既然没有见到未婚妻,李嘉也不在意,毕竟之前的画像,倒是看了,大概的模样还是可以的,貌美与否,其实并不太重要。
联姻,也不过是了谋图湖南罢了。
倒是过些时日,快到夏收了,可得好好安排一下,如今中原大战将起,所需要的粮草可不是少数,须得好好种田才是。
对于农业社会的规划,李嘉是不如那些宰相的,他们是从官僚体系出来的,对于地方自然是了如指掌,甚至连地方官吏奏折几分真假都能判断出来。
然后对症下药,或捏或打或赏,简直是行云流水,那些官吏们对于宰相的尊重,更甚于皇帝。
所以,宰相这一职责为何如此重要,因为某种程度而言,其就是官僚中的内奸,废除了宰相,哪怕皇帝再英明神武,也无法解决那庞大的官僚体系。
根据政事堂诸位宰相的汇报,今次夏收,将会比去年增添更多的夏税,按照官面上的资料,岭南新增了十万顷稻田,其他开垦的杂地不算入内,能为朝廷多添一万石的稻谷,可谓是历年之最。
对于那么点数字,李嘉却看不上的,但主要还是人口问题。
李嘉重新建立了大唐,但为了稳固统治,他只是先拿道教与佛教开刀,然后又限制在兴王府内,进行田籍与户籍的整理,岭南其他地方还是老样子。
比如,李嘉在邕州,依旧拥有着上千户的隐户与佃户,这些人不再户籍,不用交税,开垦的荒地自然也属于不在版册的。
这样的例子有很多,按照李嘉的估计,如今清理出来,整个岭南至少能再添几万户。
但是,他不能这样做,若是做了,刚坐下的江山,眨眼间就会被推翻。
既然这块蛋糕已经买了,李嘉暂时也不想再动刀,那么只有重新再开一块蛋糕了。
“济州岛如何了?”李嘉躺在椅子上,半闭着眼,询问道。
“昨天刚传来消息,大部分的渤海人都迁徙到了九州岛,约莫有三万户,天转暖了,就开始建了三座城,招募的五千渤海兵倒是勤快,在九州岛剿灭了数个小寨子,倭人都被吓破了胆,许多家族都迁到了更东边!”
知道皇帝最紧要的是济州那里,每隔十来天,吴青就会亲自来到皇宫,向皇帝汇报,只有见面勤了,才能固宠。
“倭人啊!”李嘉感叹了一声:“整个九州岛的倭人,估计也不过十来万人,你们也不能随意屠戮,要善加利用啊!”
“渤海人能用,倭人自然也能用,如今丁口宝贵啊!”
“那,不知有何章程?”吴青低头问道。
“弄个几千倭兵吧!”李嘉轻声吩咐道:“倭人生活艰难,若是给予其多,想必定能多卖命,作为步兵倒是不错!”
“诺!”吴青看了一眼混不在意地皇帝,继续说道:
“济州岛这些时日又弄了些契丹马,与大食马的培育正在进行,已经有了数头小马驹,具体的情况还在观察中!”
“马匹的培育可不能马虎,扬州的李重进那里不是有些骑兵吗?你就去弄几十匹送到济州岛……”
“我的要求也不高,新马,必须比契丹马高,耐力比大食马高,两者中和一下,适宜北地奔袭的!”
“当然,也可以适当培育一下南地奔袭的马,须得耐热才是!”
“对了,你说渤海人在九州岛开始筑城了?”李嘉突然起身,问道。
“是的,在商会的安排下,已经开始筑城了!”虽然不知道皇帝为何惊起,但他却依旧老实说道。
“筑城倒是可行,但日后又如何治理呢?商会经营?派遣官吏?亦或者以夷治夷?”
李嘉站起身,左右踱步,这的确是个值得思考的问题。
依靠商会治理是不妥的,但若是派遣了官吏,那不就是将自己的私产转变成朝廷的吗?
一时间,他还颇为为难。
对了,朕不还是有一个少府吗?掌管着山泽之事的少府监吗?一套班子那么多人,不利用起来,着实浪费了。
朕还可以将一些地位低但值得培养的人才放在少府监中,试炼一番……
想到得意之处,李嘉不由得笑出声来。
“各地盐场每月共产多少盐?”
唐初沿隋旧制,为开放盐禁后的无税时期,到了唐中叶以后,国家财政崩溃,就垄断了盐,设三司,即盐铁使、判度支、判户部,都以重臣领命,后以宰相兼领,三司之下又有十监及十三巡院,分掌地方盐政。
在岭南,则由次相掌管财政,油水是极为丰厚的,李嘉不让于人,只让宰相有监察之权,管理权则收回到自己手里,自行认命盐使和巡院,大部分的收入,都进了皇帝的内库——琼林库与大盈库。
前者是珍宝新奇之储,后者是金银财宝之储。
“上个月总计产盐三万石,近半运往江南、武平,以及云南,每斤盐售出三十钱,月获利达十万贯!”
对于贪腐的重灾区,射声司对于盐政的监察从未松懈过,只要过了底线,一经逮捕,获利颇丰。
对此,李嘉不置可否,目前他腾不出时间能收拾这群贪腐之徒,才维持现状,待时机成熟了,就是杀猪之时。
“我要求种的桂布,如今可能供给与禁军?”
“仍需一年时间,如今不过一万亩,至少需三万亩才足用,且照料起来也金贵……”吴青头更低了,底气不足地说道。
“桂布乃国之要事,盯紧一些!”李嘉眉头一皱,自己的话不管用了?
“诺——”
待其走后,李嘉又看了看金碧辉煌的宫殿,若无钱财,该当如何享受如此?
心中思量着,唐时,内外之财泾渭分明,皇帝无法直接利用户部的钱财,若是钱财不够,只能让宰相偷偷挪入内库。
而内库不丰的皇帝,通常权力也不大,只有财政自由丰盈,才能摆脱朝政的束缚。
少府监的权力,确实应该需要扩充了,收回盐铁之权还不够,其他的利益早就被侵蚀,恢复汉时模样,仍需任重而道远啊!
第两百四十五章以粮为本
“各州转运使到了吗?”夏收在即,李嘉也需要布置一番,境况不同,国家调控的需要。
“前些日子已经都通知到了,如今都到齐了!”田忠轻声说道。“依从您的吩咐,在御花园等着呢!”
“那就好!”李嘉点点头,这才缓缓而去。
御花园中,六十位转运使正齐齐地站立着,不时地窃窃私语,讨论的很是热烈。
“我手中不过一百余人,负责三县之税,可真有些忙不过来,而且那些奸猾之吏,欺上瞒下……”
胡宾王立在其中,耳旁传来低声的述说,不由得感同身受,那名转运使负责下,有几个跨县连州的大财主,每年缴的税,不及百亩,朝廷因此损失上万石的税赋。
转运使带着上百名从军队转下的税丁,原以为十拿九稳,准备去拿下,但谁知其勾结土匪,路上遭受几百个土匪的袭击,若不是税丁从军队里下来的,依托阵型,还真不一定能打过。
“最后又如何?”有人发问。
“嘿嘿,老子直接赶去他家,盗匪没有证据,不好拿他,但却将其历年来的欠缴的都与交还,结果其家里库房不够又卖了大半的田产,才足以!”
“这有甚,我还碰到一个地方官吏与豪绅勾结的,一个镇,地处要冲,几百户人家的税赋,全被其截了去,一年也得数千贯,那些百姓还以为交给了朝廷!”
又一名转运使忍不住的显摆起来。
话匣子打开了,就合拢不了,转运使们碰到了知己,为了钱财,地方上千奇百怪的都有。
有的县令为了弄财,将税收到三十年后;有的比较聪明,自制了大斗,比官斗大上一倍,缴足朝廷的,多下来都留与自己;还有点穷乡僻野,田地没多少,就要求猎户缴纳皮毛,猎户们殊死搏斗,也凑不够,只得家破人亡……
听多了,胡宾王也有些不寒而栗,高处庙堂的宰相高官们,岂能知晓这百姓的苦楚?
幸亏设立了转运使司。
想到这里,胡宾王不得不佩服皇帝的高瞻远瞩,收税权与中央,地方就被掐住了喉咙,不仅削减了百姓的压力,更是让中央远压地方,从而使政令畅通无阻。
“陛下到——”这时,响起了一声尖锐的声音。
众人连忙拜下,低头不语。
随即,胡宾王就见到身着黄色常服的皇帝,他脸上带着笑,很是儒雅,虽说没有穿龙袍,但却一眼就可以看出,他就是皇帝。
皇帝的目光横扫了几遍众人,不顾宦官的阻拦,不拘小节地在一块石头上坐下,说道:
“尔等都是国家栋梁之才,有的是进士,有的是小吏,甚至还有的是白身,但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完成了我的嘱托,让这上百万的岭南百姓减了些苦楚,也算是做了件善事吧!”
“臣等不敢居功!”众人再次拜下。
“去年我处理了一些败类,原想着还能多维持一些时间,结果,我还是小瞧了人心,修身齐家治国不好吗?些许臭铜钱就那么好?放弃了未来。”
皇帝颇为愤怒地呵斥道,胡宾王面不改色地低下头,觉得皇帝的话非常有道理。
“蒋广、张重远,你们两个令朕很失望!”
随即,两个腿软的家伙就被宦官给提溜出去,皇帝这才说道:“知法犯法,贪腐,监守自盗,三罪并举,抄沒家产,流放至占城都护府!”
此言一出,众人心惊,未曾想到只是贪了一些钱财,竟然全家流放,后果太严重了。
“当然,有奖有罚,还是有些人能够秉持自身,尽忠职守!”
此言一出,众人心生欢喜。
“胡宾王、黄嵩,严士昌,尔等三人一心为公,尽忠职守,不仅爱民,更有才干,完成朝廷的嘱托,真乃国之干才也!”
“特赐京城府邸一座,钱百贯,转正七品下宣德郎!”
“多谢陛下!”胡宾王等人欢喜的出列,拜下行礼。
文官除了品级外,还有散阶,就跟武人的军衔一般,升官的前提,除了看你的资历和功绩外,散阶也是重要的前提。
散阶是以门荫结品,然后劳考进叙。
百官群僚都拥有着一个“散位”,以此“本品”来标志其个人身份,上朝时来评定位次,而不是以官品来定的。
“奖赏也完了,该说正事了!”李嘉笑了笑,说道:
“如今中原大战将起,所需要的粮草也是不定数的,但规模是不小的,咱们这两税制,又收粮又收钱,不只是计量着不方便,就连百姓们也不方便,中间稍微一点差错,损失就不可计量了……”
“粮食是国之根本,钱财的话,有专卖之利,也是够用的,所以,你们从今次夏收开始,以收粮为主,期间的损耗,也计算清楚了!”
“诺——”转运使们也不敢提问,直接答应道。
“下去吧!好好思量!”
挥挥手,李嘉就没了再谈的兴致。
胡宾王出了皇宫,就被宦官牵引着,来到了一处别院,这是皇帝赏他的,看样子,皇帝早就准备多时了。
府邸位于任嚣城内,附近的都是达官贵人,环境显然是极好的,占地宽敞,约莫有五亩,对于他这个转运使来说,显然是足够的。
难得回一趟京城,他又与好友黄德彰见了面。
“胡兄有了这肥差,身形为何还是如此?不曾变化?”黄德彰稀罕地瞧了瞧,说道。
“唉,别提了,这转运使当的我心惊胆颤,那些官吏士绅,个个都要我的命!”坐在酒楼,喝了口茶,胡宾王这才感慨道:
“你知道吗?我来之前,祯州数县,一年缴粮不过一万五千石,上缴朝廷不到八千石,加上损耗,仅仅有七千石!”
“若我所知未错,祯州可有数千户,可是上州,竟然如此?”黄德彰颇为意外。
“谁又说不是?”胡宾王笑了笑,伸出了两根手指:“我去后,第一年,夏收后就上缴朝廷两万石,截留地方六千石,所以,我就得了个宣德郎,也不枉我一番苦心!”
“若是不出意外,明年的今日,我将任地方知州,也算是没有白吃苦头!”
听到这番数字,黄德彰大吃一惊,这位胡兄本事不小,其中的凶险自是难料。
第两百四十六章上党李筠
李筠是昭义军节度使(管辖泽、潞、邢、洺、磁五州,治所在潞州)、检校太尉、同平章事,侍中,不止一次的阻击契丹与北汉,在整个北周,可谓是边疆重臣,乃是北汉的大敌。
他位居上党,重兵在手,对于东京的朝廷而言,威胁极大,尤其是东京北部一马平川,犹利于骑兵。
后周恭帝二年(960年),殿前都点检赵匡胤代周称帝,建立宋朝,派遣使者加封其为中书令,喻示李筠入朝。
李筠当时打算拒绝受命,经过左右苦苦劝阻,李筠才迎接使节,安排酒席,奏响音乐,但是,不一会,就取出后周太祖皇帝郭威的画像挂在大厅墙壁上,对着画像哭泣不已。
这样一来,等于直接与赵宋撕裂了脸皮,人家李重进也不过是不接受,拖延罢了。
幕僚只能告诉使节说:“令公这是喝酒醉了,才这样做。还望天使莫要介怀才是!”
使者一脸尴尬地离开了,他的那些幕僚们反而惧怕不已,这可是中央朝廷啊!
“哼,一群宵小之徒,篡夺了大周的天下,我一定要恢复大周的天下!”
李筠毫不顾及地说道,一脸的镇定,说实话,李重进怕禁军,他可不怕,平日里对阵的就是北汉与契丹人,与禁军相差仿佛,或者说,他的军队,本来就是禁军的一部分。
他也不怕禁军派兵过来,作为禁军中的老资格,虽说关系比不上赵匡胤,但也差不了多少。
“凭甚赵黑子可以当皇帝?老子也不差,功勋比他还多,要是我在东京,如今坐在皇位的就是我了!”
他内心分外的不忿,赵黑子竟然敢派人过来,我的人缘极好,又是忠臣,反而可将镇压的禁军收为己用,岂不美哉?
“大帅,有一个商人求见,说是淮南扬州李使君派来的!”
坐在书房中,李筠与自己的幕僚已经开始计划进入东京后,该如何处置那些背弃大周的文武百官,到底的抄沒家产,还是将家眷贬入宫中呢?这个问题值得深思。
“李重进的人?让他进来!”李筠美好的计划被打扰,心中有些气,但一听是李重进的人,话语瞬间一变,说道。
“小的受李使君指派,特来此,与太尉有要事商议!”商人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说话很有底气,往日的商贾的卑躬屈膝却不见了。
“这是我的凭证!”一封加了漆印的书信送到了李筠的手里,然后被转交给了幕僚,他并不识字。
“若我所料不错的话,北上之路已经被伪朝断绝,不知先生怎至上党?”得到幕僚的肯定后,李筠依旧没有放下警惕之心,问道。
“小的自扬州出,入海,在一路乘船北上,三日后,至燕云,因经商已久,就打通了关系,一路西行,穿过草原才至上党!”商人嘿嘿一笑,话语中的艰辛不得不令人惊叹。
“未知你家使君与我有何所说的?”李筠分外的自信,奇怪地说道。
“刚至上党,已有风声鹤唳之感,敢问太尉,是否近些时日就会起兵?”商人脸色一板,问道。
“确实如此,难道你家使君也想与我一起不成?”李筠问道。
“确是如此,太尉在北,我家使君在南,两者呼应而起,必能令东京顾此失彼,到时候必能光复大周江山,不负先帝之恩泽!”
“口齿倒是伶俐!”李筠笑了笑,颇为为难地说道:“可惜,我军粮草已备,兵械已齐,士气正旺,举旗之日在即,恐不能如你家使君的愿了!”
淮南与东京只有数百里,若是让你得了便宜,率先进了东京城,我不就白哭了一场?辛劳不就白费了吗?岂能如此?
听到这,商人瞬间一愣,难道守望相助的道理不知道吗?这太尉失了神不成?
“太尉,您怕是误会了,我家使君是想与您一道举旗起兵,讨伐伪宋,南北呼应,光复大周!”
“未曾误会,只是时间紧凑,起兵之事早已筹备,不能推迟,所以耽搁不得,而你这一来一回,等到扬州时,我已经起兵了,怕是等不及你们使君!”李筠一脸遗憾地说道。
“那,还望太尉将起兵时间告与小的,也好与我家使君交代一番!”
“也不瞒你,这个月底,就是我起兵之时!”
一场原本以为宾主尽欢的谈话,却意外的令人失望,这位太尉的想法着实难以估量。
等到半个月后,商人回到扬州时,就听闻上党数日前就举兵,声称要光复大周,救出皇帝。
“什么,这李筠竟然如何态度?”听闻商人陈述,李重进瞬间大失所望,他之前得知李筠起兵还有些疑惑,这时却只剩下生气了。
如此莽夫,又怎能光复大周。
扬州稀稀拉拉的飘起了小雨,李重进的心仿佛更冷了,南北进击的计划被废,下一步却不知该当如何行事。
独自面对禁军,非他所愿也。
“狼子野心之徒,鲁莽行事?必遭恶果!”心中气不过,李重进也猜出他的大半心思,低声咒骂道。
“使君,说来奇怪,这李太尉虽说抗敌之心坚定,但我一路去往潞州,关隘松懈,并无多少防敌之心!”
“我又听闻,李太尉准备勾连北汉,契丹,就连我这个商人都知晓,更遑论东京了?行事不密,轻骄无谋,上党必败无疑!”
商人仔细说道,分析的话语,很有道理,李重进不由得倾信了:“看来上党必败了!”
“上党败了,不代表使君就败了!”最近一直是李重进府邸座上之宾的陈扬,倒是微微一笑,说道:
“上党比淮南兵多将广,且其兵北抗汉、契丹,想必不亚于禁军,但,此虽益处,也是害处!”
“如此强的藩镇,必会派遣更多的禁军镇压,而使君这边就会松懈几分,安抚之意更浓,使君起兵,必能震撼人心,反而有出乎意外的收获!”
陈扬的话,令李重进陷入了沉思,这番话确是有理,如今兵甲齐备,所储之粮,已然达到三个月有余。
出兵?
第两百四十七章中原战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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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见李重进目光逐渐坚定,陈扬继续说道:“扬州有王气也!”
随后,陈杨就解释了一番扬州的重要性,东京泰半的供给,都是由淮南运输的,南唐缺盐,也是由淮南供给,富饶千里,乃王资也。
他又举例,南唐的兴盛,自淮南而始,没有淮南,现在的南唐。
“况且,就算敌不过东京,但使君足以自守!”
最后一句话,让李重进下定了决心,开始等待时机,准备光复大周。
宋建隆元年(公元960)四月,李筠勾结北汉,发动叛乱的消息传入东京。
“李筠此人果真不可信!”叹了口气,赵匡胤穿着龙袍,将手中的奏折放下,感慨道。
“陛下圣明!”赵普坐在椅子上,说道:“李筠此人,在前朝时就有反心,如今圣朝新立,其自然是不服的!”
“如今府库不丰,若是再与我几日,待过了夏收,他怎样,我也不惧!”
赵匡胤并不急切,代周之事,岂能是波澜不惊,况且,若没有一次大战,又怎么震慑那些心思各异的藩镇?
“李筠在上党地区,经营多年,但一向骄纵,连世宗皇帝也不放在眼里,又常对敌于契丹、东汉,兵精将广,粮草充足,不亚于禁军!”
赵普思量着,感觉有些棘手,李筠此人在整个北地,也是首屈一指的大藩镇,出兵过少,就达不到效果,过多,又会被其他人乘虚而入。
“这天底下能敌得过禁军的,没有几个,他李筠也算一个,但其志大才疏,算不得对手,你也看看!”
赵匡胤摆摆手,颇有些不屑。
赵普接手一看,原来是李筠近几个月动作不断,勾连东汉、契丹,但自家的军队的训练却是一如既往的松懈,关隘废驰,如此模样,外松内紧也说不去吧!
“李筠骄生轻慢之心,恭喜陛下,贺喜陛下!”赵普虽说只擅长阴谋诡计,对军事一知半解,但常识还是有的,连忙恭贺。
“李筠我并不在意,唯所重视的,只有契丹罢了,其骑兵往来如风,连世宗皇帝也奈何不得,燕云之地犹在其手!”赵匡胤脸色更黑了,显然心中忌惮颇深。
“李筠之叛,必速战速决,在内,钱粮不足,在外,契丹兵锋,若僵持,则天下糜烂!”
“陛下所言甚是!”赵普点头,皇帝的军事才能,他是不会怀疑的,心中一动,随即说道:
“契丹威胁中原,不外乎燕云也,燕云所在中原,其不过癣疥之疾罢了。”
“先生不是说先南后北,先易后难吗?既然如此,又怎能收回燕云?”赵匡胤的黑脸上满是疑惑。
“先南后北乃是国策,但契丹人乃蛮夷也,只顾眼前的蝇头小利,若是耗费大量钱财,必能赎买燕云!”
赵普随口说道。
“如若不可,也可将散滞财,募勇士,俾图攻取!”
“钱财从何而来?”赵匡胤问道。
“陛下将横扫各州,一统天下,去其地方藩镇,府库盈余,皆可用之,况且朝廷每年耗费之节余,也可用之!”
“哦?此计甚妙!”赵匡胤走了几步,双目放光,说道:“此等钱财,必不能轻动,另置库储存,称封桩库!”
“用兵上党,该如何?”
“李筠此人,人缘颇广,禁军中好友甚多,若是派兵镇压,须得选亲信之人!”赵普再次说道。
“亲信之人,莫过于朕的那些兄弟了!”赵匡胤低头思量着,“也只有他们,才能让我放下心来!”
义社兄弟,乃赵匡胤夺位的关键,也是控制禁军的主要连接,这些一同造反的兄弟,在目前,是值得信赖的。
“那就派守信为主帅,怀德为副帅,率领大军去镇压吧!”赵匡胤心中度量了些许,决定还是派遣石守信与高怀德去领兵。
石守信乃禁军第一大将,殿前司指挥使,在以赵匡胤为首的“义社十兄弟”中,继李继勋、赵匡胤之后第三个建节的,一直担任赵匡胤的副手,可谓是亲之信之在六位主要开国元勋(翊戴功臣)之首,能力不容置疑。
高怀德,乃齐王高行周之子,勇冠三军,殿前副都点检,移镇滑州,充任关南副都部署。
听到是这两人,赵普瞬间就放下了心,说道:“淮南李重进,其心有异,若是进军上党之际,其也呼应,该当如何?”
“东京禁军二十余万,淮南若是轻举妄动,朕灭之便是,无外乎钱粮罢了!”
赵匡胤冷笑数声:“到时候,李重进休怪我不顾昔日同僚之情谊了!”
中原烽火,一时燎原,大宋立国之战,天下大目光都聚集到了上党之地,都在张望着,看这个新生朝廷是否能够真正的立起来。
原后周地方藩镇政权,虽亦不满赵匡胤以兵变取代后周,可又惧怕宋朝的兵威,自感无力与之抗衡,只得听命归顺,此时却听闻战事,一个个的都兴奋起来。
对此,为怕其勾连,以至于烽烟四起,天下糜烂,赵匡胤恩威并施,确保大半个北方安定。
如,原后周保义军节度使袁彦得知赵匡胤代周后,日夜整修军械,操练兵士,欲对抗宋廷,每日直呼赵贼不绝。
然而宋廷派潘美前去监军,并令他入朝时,袁彦也不得不俯首贴耳,单骑赴京城,一口一个官家、陛下,倒是叫的顺口亲切。
既然中原起了烽烟,李嘉自然不让其消停,援助淮南的军械,加倍的运输,期望其能够多坚持一段时间。
随后,又派遣大量的商船,从沿海出发,以发放田地、种子为条件,吸引沿海地区的贫苦渔民,以及大量的佃户贫民。
尤其是淮南与山东两地,更是重中之重。
淮南富饶,虽说藩镇剥削很重,但日子过的凑活,战争一起,军祸来了,自然逃命为要,因为这些人要么有钱,要么有一技之长,属于优质移民。
山东自然不必讲,五代的战乱在此地很少,加上地方大户盘踞,丁口也是多的,贫民百姓自然乐意改善生活。
四月份,仅从这两地,岭南就迁徙了五千户,沿海为之一空。
第两百四十八章利益动人
中原的硝烟完全没有影响到李嘉,甚至让这位年轻的皇帝胃口好了不少,成千上万的百姓与士兵的死亡,对他而言就是一道下酒菜一般。
或者说,九千人与一万人在他眼里没有区别,还不如让这场战乱更热闹一些,从而谋取一些利益,比如人口,财富等。
让赵宋多流一些血,已然成为了李嘉的习惯了,多达二十万的禁军,可以让天下诸国喘不过气,哪怕连契丹也是一般。
所幸,与破窗一样的中原不一样,岭南早就拥有了自己的官僚体系,比那些军将治民强了不少,至少能正常的收到税。
“必须让税权独立于宰相!”李嘉沉声说道,这是削弱宰相之权的重要措施,也是加强君主专权的保障。
前唐安史之后,失去了中原赋税,之所以能够维持,皆依赖江南的财税,用于西北之兵,所以才能重整旗鼓,收复了大半个天下。
至于赵宋为何独立税权,也是有自己的苦衷的。因为纵容了权贵官僚兼并土地,若是让他们再自己给自己收税,天下还有税赋吗?东京的官家谁来供养?
显然,赵家人也明白这个道理,一方面削弱相权,一方面收税,所以就设立了转运使,独立于官僚体系,除掌握一路或数路财赋外,还兼领考察地方官吏、维持治安、清点刑狱、举贤荐能等职责,急剧膨胀,最后甚至成为了一路之最高行政长官。
李嘉则不然,只将其当做赋税的征收部门,专职于收税,其他的自然有所属衙门管理。
所以,在岭南,转运使司衙门位置很独特,虽说不过是从六品,但涉及税收,杂务颇多,位卑而权重。
这样一个衙门,一直那么游离于朝政之外,也不是个事,建立巡查部门,规章制度还是要有的,不过这样一来,具体的负责人就让人头疼了。
削弱相权,这是皇帝们一致认可的。
按理说,唐时的群相制已然削了不少,后期也没见什么动作,此时为何要削?
此时的宰相,与唐初的宰相相比,权力更甚一筹,前唐后期,翰林学士们掌握了决策权,宰相成为了执行者,所以安史之后无权相。
而现在呢?宰相们甚至无须通知皇帝的情况下,直接任命五品以下的官吏,主要是宰相们吞噬了之前宦官专政后的权力真空。
再不削,宰相们可真的危及皇权了。
财权,兵权,都被削了大半,而现在,决策权与执行权,总是要削一个的。
若是不削,就等于让自己给自己扇巴掌,还会有痛吗?
前唐以翰林学士来分权,这是因为翰林学士经常伴随皇帝左右,方便,所以得以分享权力。
明朝的内阁,其实也不过是将决策权压倒了执行权,归根到底,依旧是中书省尚书省这一套,不过是换了个名字罢了。
不过,慢慢来,不急,稳定压倒一切。
心中思量着,李嘉就耐不住寂寞,乔装打扮一番,带着上千名侍卫,来到了番禹城外的一处庄园。
“这里倒是不错!”离开了形形色色的建筑,恢复到这种自然之中,李嘉颇有一些感慨。
占地千亩的庄园是极为辽阔的,至少,李嘉入目一瞧,成千上万根甘蔗迎风而立,铺满了整个眼球,极为壮观,空气中似乎都带了点甘甜。
见到皇帝有想法,一旁的侍卫随即一动,选了一根甘蔗,快刀一削,再清洗一遍呈了上来。
“咔嚓!”咬了一口,水汪汪的,但是与后世相比,还是不够甜,毕竟后者是千百年培育的结果,此时的香蕉,甚至还是有籽的,吃着也不软甜,硬邦邦的,李嘉就吃了大亏。
“味道不错!”李嘉点点头,瞧着一旁的磨坊,上百头牛正不知疲倦地劳作着,将一根根甘蔗榨干,得到汁水,然后进行曝晒,就得到了黑色的蔗糖,宛若泥巴之色。
蔗糖是白糖的来源,中国是世界上最早利用甘蔗取糖的国家之一。
元鼎五年(前112)十一月辛巳朔旦,汉武帝祀于甘泉宫,令司马相如等数十人赋诗称颂,共同制作了《郊祀歌》十九章,中有“泰尊柘浆析朝酲”之句。
这句话的意思是:用甘蔗汁可以解去贵人们早上犹未退去的宿酒。由此可见,至迟在西汉中期,人们使用甘蔗汁,不但是一种常用的调味食品,还往往用来作解酒之用。
唐朝重新开凿西域,从而又重新获得蔗糖技术,到了明朝,发明了“黄泥水淋脱色法”,生产出洁白如雪、颗粒晶莹的精制蔗糖,领先于世界。
这也是中国明清之时重要的商品,核心科技。
李嘉到来,简单的脱色之法自然知晓,掌握领先科技,可以带来庞大的利益,绝对不能放在那些官僚手里,毕竟后世加国连大嘛官营都可以亏本。
“您瞧瞧,这些白糖,晶莹透泽,颗粒分明,简直是上天赐予的瑰宝,谁能想到黄泥竟然能有如此效果!”庄园的管事感慨道。
将黄泥压在黑糖之上,就会得到白糖,这是谁也想不到的,李嘉若不是喜欢看杂文,也不知晓,具体的原理也一知半解。
“每日可产多少斤白糖?”瞧着一道道黑烟,虽然还未近制糖处,但热浪早已经扑面而来,这里的温度比别处高了不止一筹。
“若是柴火跟得上,每日至少可产百斤白糖!”管事低下头,颇有些骄傲。
一斤白糖至少三十贯,若是去往中原,则更贵,哪怕一斤五十贯,一天也有五千贯钱,一个月就是十五万贯……
李嘉越是计算,心中越发的惊叹,若是甘蔗没有生长周期,一年百万贯不就跟玩似的?
不过也不能这样算,物以稀为贵,若是多了,价格自然便宜不少。
“继续保持下去,千亩还是不够,多买些地,都种上甘蔗!实在跟不上,就去收那些产的黑糖,咱们自己漂白!”
忍住心中的激动,果然,知识就是力量,这他么还要啥金手指?穿越一场比金手指还金手指。
李嘉甚至联想到,可以用糖来向契丹人换马,还可以出口到大食,高丽,倭国,这是一道庞大的利益,若不是自己是皇帝,还真的把控不住。
仅仅只是把糖漂白,就将价格抬高十倍有余。
第两百四十九章金山之城
“启航咯——”一艘艘海船从番禹出发,经泉州,宁波,再至九州岛,满载着糖,丝绸,书籍等,畅销整个东亚。
九州岛,原本因为菱刈金矿而兴盛的菱刈港,此时也改了名字,名唤金山港,很是吸引了不少的渤海人前来入住。
新筑的金山城,也是规模不小,长十里,宽十里,高两丈,这在此时的日本而言,也算是规模庞大了。
此时日本最大的城市——平安京,此时南北长约5.2公里,东西长约4.5公里,面积相当于中国唐代京师长安城的五分之一,金山城与之相差仿佛。
整座城市依靠金矿而立,再加上转口贸易,人口急剧的膨胀,不过一年的功夫,已然达到了五万余人,其中渤海人三万,日本人一万,高丽人数千,再加上原有的汉人驻军,十分的多元化。
当然,由于此城是由李氏商会建设而来,所以高层基本上都是汉人,中层与低层,就吸收了一些渤海人与倭人,凭借着强大的武力,整座城市安然有序,秩序井然,繁荣热闹。
日本的商贾,高丽人,大食人,汉人,共同铸就了这个繁忙的城市。
平安京的贵族与天皇们也不是没有注意到这个繁荣的城市,但经过数番挣扎着终于放弃。
一者,金山城的海军实在强大,哪怕日本动用所有的船只,也敌不过其一半;二者,虽说利益动人心,但九州岛实在太远,鞭长莫及,尤其是在海船不盛的情况下,默认了其统治。
当然,主要还是因为九州岛与平安京的隶属情况不明,虽说别名西海道,但天皇确实只是取了名,划分了九国,收取贡品罢了,连羁糜都算不上,自然就无所谓了。
确定了统治权后,李氏商会就再也没有了顾及,对于整个九州岛就行搜索。
结果,耗费了半年功夫,确定从属关系的领主不过一百三十六个,总人口不到十万,利用价值很低。
商会也不收取什么供奉,只要求每百出一个士卒,前来金山城进行效力,抽取了一千个比较强壮的汉子。
柳条就是一个来自筑前国的平民,平日里为领主耕地,虽说种的是大米,但也不过是在过年时才能吃上一个米团,平日里吃的最多的是山地的野菜以及海带等不值钱的海产,所以他个子不高,只有五尺,但却也算是难得的高人了。
虽然骨瘦如柴,除了个高就一无所剩了,所以领主招募,第一个就要求他去金山城服劳役,他是不愿意的。
但作为一个没有姓氏的平民,他只能选择屈从,毕竟他的名字,也不过是父母看到岸边的柳枝而取的。
“柳条,快来,午食到了!”正在他拿着锄头愣神之际,一旁的同伴将他惊醒。
“来了!”柳条连忙背起锄头,狂奔而去,吃饭是他此时最大的乐趣。
“别急,排队!”数个女子挑着饭食来到了田埂上,叉着腰,呵斥道,一个个的汉子瞬间乖巧起来,拎着锄头排队。
柳条双腿比较长,在一众四尺汉子中也算是高个子了,一下子就来到前面。
“三娘!”柳条走上跟前,看着数桶饭食,再看看打饭的娇小女子,嘿嘿笑道。
“拿着!”脆声响起,一个脸盆大小的木碗到了手里,舀了数勺大米饭,上面浇了一勺野菜鸡蛋汤,再加了一勺海带,这就是柳条的午食,比领主家还要丰盛。
“多谢三娘!”
“三娘,这不公平,柳条这家伙太多了!”
“是呀,三娘偏心——”
起哄声瞬间响起,柳条一时间有些别扭,而三娘却叉着腰,说道:“老娘乐意,再瞎说,就不给你们饭吃!”
众人瞬间息声,不再言语了。
三娘是个金山城附近的农户女子,以前捕鱼为生,自从建了金山城,她父亲就进了城巡营,当了一名巡逻的士兵,每个月有三百钱,还在城里有了一座小院子。
三百钱啊,这是多么一大笔的数目,可以买一石米加五斗米,足够他吃半年的,他被征召过来服役,管饱饭,每个月也不过十钱,就可以买半斗米了。
三娘被使了关系,来到这城外的农田做活,烧水煮饭,一个月也有一百钱,他干一年,也不过三娘的一个月。
他看了看自己,上身不过是一件单薄破旧的麻布,下半身则是短裤,与模样俊俏身着花衣的三娘想比,天上地下。
默默地坐在田埂上,柳条大口的吃着饭,眨眼间,脸盆大小的饭,就没了大半,他此时迫切的想要个姓氏,然后进城……
“柳条!”这时,耳旁传来女声,他自然清楚,这是三娘的声音,她挨着柳条坐下,大方地拿出了一双草鞋:
“这是我编的,你天天下地,莫鞋!”
“恩!”柳条一时间有些腼腆,他不知该说些什么,毕竟三娘是城里人,两人身份天差地别。
“我看上你了,我父亲也看上你了!”三娘没有平常他接触的那些女子的拘谨,反而大胆地说道:
“我家之前也是农户,然后进了城,有了姓氏,你个子高,我父亲希望你入我家,让我家以后,也出高个子!”
柳条扭过头,看着这个大胆的女子,似乎与汉人接触多了,她话语中多了些条理,与那些木讷的农间女子不同。
“入你家?可是我不过是服役的人!”能与喜欢的人在一起,入赘三娘家也无所谓,他柳条又不是贵族,自然乐意,但身份太大,他眼神一黯:“过不了几个月,服役就结束了,我就会回去的!”
“无事的,我父亲说了,过一段时间,城里会招兵,去北方服役,只要会说汉话就行,立马就分地发钱呢!”
三娘低声在他耳边说道:“这次都会从我们这些人里招,汉人早就招好了!”
金山城里,倭人们把渤海人与汉人等说汉话的,统一称作汉人,毕竟穿着说话都一样,倭人们也想成为汉人,所以都在学汉话,穿汉袍,成为汉人老爷。
“只要你选上,你就不用回老家了,还能成为城里人,有姓氏,户牌呢!”
一瞬间,柳条心动了。
第两百五十章努力克制
时值四月,虽然北地依旧春寒料峭,但已然属于可以活动的时期,陈兵待在济州岛已经数月,说是去往北边开垦,却一直不得消息。
都言,那里是苦寒天气,冬日待不住人,若是去往,损失惨重,五六月去往,才是合适的。
“今次,您将去往金山城,由于中原战起,人力匮乏,去往北边须更多些人手,眼前这一千来人是不够的,咱们济州岛素来也缺人,只能去往金山城了!”
管家如此说道,陈兵倒有些疑问:“金山城在哪?”
“就是之前的菱刈港,陛下嫌弃名字绕口不好听,就改了名字!”
“陛下圣明,倒是贴切的很!”
陈兵不由得感慨道,虽说名字土着点,但却是皇帝赐名的,那就与众不同了。
随即,他就带着几百号渤海兵,来到了繁荣的金山城,与济州港的奢靡不同,此处满是急躁且认真地气息,来自于南北的商船,都在这里歇脚维修,需要用更少的时间来完成贸易。
而更多的倭人,则性子急切,赚取金钱的心思很迫切,这又影响了城市气息,这种生气,让陈兵很欣喜,他的心情同样的属于急躁。
“校尉来的正好,若是有需求,就与我说,不用客气!”陈兵无有官职,但身上还是从六品校尉的散阶,也算比较高的了。
管理金山城的并不是官吏,而是李氏商会的大管事,除了做官,他还要忙着管理商会在金山城的分部,着实忙碌。
“来人,你领着校尉去往挑选!”大管事的模样还未看清,陈兵就被另一人领出了衙门,他有些懵了。
“校尉勿要挂怀,姚管事确实忙碌,这不是假话!”领路的人笑着说道,生怕其心中不满:“近些时日,陛下要重新规划少府寺,将会把商会拆分进入,里里外外,多少个分会,管事,都忙着脚不沾地!”
“近些时日,又多了一个白糖,这东西可有价无市,求购的人又多,不可疏忽……”
这样一说,陈兵心中的气瞬间消了大半,忙着官位,这是可以谅解,他千里迢迢来到这,不也是为了官位吗?
“这次去往北边,光是渤海人是不够的,若是有了异心,就坏了大事,所以商会的意思,就招募一些倭人过去,也算相互制衡吧!”
领路的商人一边走着一边笑着说道,不知不觉就让人心生愉悦。
“说的也是,区区几百汉人,统御上千的渤海人也说不过去,素来听闻倭人吃苦耐劳,听话的很,招上一些,也是好的!”
心中想着,脸上不自觉地就露出了笑容,见此,领路的商人这才松了口气,一番话语没有白说。
“这边请,这里是巡防营,早就为校尉挑好了,都是一些识汉话,温顺年轻的汉子,只是不多!”
乘着马车,不消片刻的功夫,就来到了巡防营,这个负责金山城治安的衙门,人数上千,其中渤海与倭人占据七成。
“就这些?”瞧着眼前的这百来人,个子不过五尺左右,脸颊有些肉,看起来都是青壮,脸上还有些血色,不然陈兵扭头就走,太欺负人了。
“校尉,这些在倭人中已然算是好的了!”
听闻如此,陈兵瞬间不语,沉默了许久,说道:“就这样吧!不是还有吗?带我去瞧瞧吧!”
他心里已然将招募的人数降到了三百。
“那些倭人倒是不错,从数万人里挑出来的,训练他们只是让他们到城外开垦荒地,种田,也算是将养他们一阵子!”
随即,陈兵就来到了城外,一片生机勃勃的地界,青色的水稻长势喜人,想必是过不了多久,就会收获了。
“老是靠济州岛的粮食也说不过去,所以城里去年就组织人开垦荒地,这些服役的倭人,都被用来开垦种田,已经达到了一千顷,再过半年,我们就能自给了,不用再买粮!”
领路的商人很是感慨一番,金山城大半都劳动力都去挖矿了,又有大量的商人过来,哪怕收购倭人的,但粮食一直不够吃,只能进口济州岛,花费了不少钱财。
这等于说是为济州岛打工,利润达不上,这是影响金山城的业绩的,影响前途啊!
“过上半载,金山城的粮食,甚至还能回流至番禹!”商人很是得意地甩了甩头,似乎已经预料到自己升职的前景了。
陈兵哪里管那么多,就双目望去,那些倭人们正驾驭着水牛,正在开垦荒地,除草翻土,一个个技术娴熟。
个子看了去,大约都在五尺左右,而且双臂有力,重心稳妥,着实不错。
“大家停下来,都停下来,有城里的大官来了,你们都过来!”
柳条正翻着土,听到话后,心中一喜,连忙放下耕具,他早就见到那些衣着光鲜的汉官了,听到吩咐,按耐不住心中的喜悦,快速地奔去。
警钟敲响,宽阔的荒地上,所有的倭人仿佛是得到信号的码字,快速地奔去,集合,这个晚上歇息时的信号,大家已然熟悉。
他想起三娘所说的,连忙站直了身子,昂首挺胸,将特意留的长发甩在身后,双目火热地盯着眼前这几个汉官,他知道,自己的前途就在他们手中。
“会说汉话的留下,其他人都散了去!”商人用倭语说着,一瞬间,千人散去了大半,只留下三百多人。
“还是不错,有三百人!”他耳边传来这个声音,心中格外的欢喜。
“个子也勉强,身材都有了点肉,就这些吧!”
一个多月来的加强学习,柳条瞬间明白,自己终于成了兵了,成了城里人。
“你们愿意接受吗?加入军队,可就得离乡了,具体的抚恤与汉人一般无二!”
“我愿意!”大部分人异口同声的说道,脸上的欣喜再也掩盖不住。
随后,柳条就被登记,有了自己的姓——柳,由于家中排第三,名字就是三条,柳三条,而且还有了自己户薄、户牌,一下子还发下十贯钱的安家费。
“从此,我也是城里人了!”看着眼前的铁牌,以及自己身上的军袍,柳三条心中欢喜地快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