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五章大事
对于崖州而言,鲸鱼已经成为了一道必不可少的产业链,它代表着捕鱼业的昌盛。
正是捕鱼的极大收益,刺激着渔民和富户投身于捕鱼业,捕获鲸鱼,成为了发家致富的代表,人人欢喜,雀跃。
海南岛左侧的儋州,是军港,隶属于海龙军,充斥的,也几乎是海舰船厂,为战争而添置的。
而崖州,则充斥的民间的渔船,大部分的船厂,也是为了赚钱而做,小到舟船,大到上千料的大海船,在崖州都能找到。
有人粗略的数了数,崖州的造船厂,约有十来家,与其配套的修船厂,木料厂,铆钉厂,油漆厂等等,也不下于五十家,招揽的工匠,超过万人,不在崖州户籍的琼州人,不在少数。
对于海龙军而言,繁荣的崖州造船业,有时候也是一个极大的补充。
“不到四年时间,整个海南就变了样,陛下真是厉害!”周奎看着窗外的陆续停靠的船只,以及蚁群一般的脚夫,力夫,不由得感叹道。
作为海龙军的都指挥使,他的总部是在儋州,但实际上,为了体现忠诚,也是为了进入权势中心,他待在广州到时间,已经超过了儋州,至于数百里之远的崖州,更是少来。
如今,面对这繁华的景象,他倒是不稀奇,毕竟广州比这繁华太多,只是吃惊于此地变化之大,贫瘠的崖州,此时一跃成了上州,原本准备琼崖合并,也因此不了了之了。
琼州是海南的首府,无论是政治地位还是人口,都是领先的,虽然崖州后来居上,但依旧敌不过广州城那些相公们的印象,而且皇帝也多年未,也忘却了差不多。
所以,海南岛人口稀少,州县合并削减开支也是应当的,琼州辖下三县,地位高,自然不会除名,崖州虽然下辖五县,但却是崖州。
可崖州繁荣了,钱粮不缺,话语权也上来了,自然不肯被一个穷州吞并,于是就派人求情,又派皇帝熟人去广州,这才鉴于海南岛特殊,得以保存,不再刻意的去推行州县合并。
“海龙军存在数年,规模已然达到了万人,海盗等已经清剿干净,事到如今,还有用武之地吗?”
周奎站立而起,对着窗外,迎着风,扣起鼻孔起来,虽然已然是大人物,但身为海盗的习惯,一时间倒是难以改变。
作为海龙军指挥使,他倒是没有啥被皇帝桀骜的感觉,水师的局限在这,每艘船都有自己的船长,船长之上又有队,由于通讯不畅,具有很大的独立性,如步兵那般是很困难的。
再者,朝廷把控着钱粮,港口,以及水手的家人,想造反,也不能把船开到陆地吧!再者说,水兵们陆地上也敌不过啊!
剿匪完了,又护卫着航线,诺大的水师,几乎就没了多大的用处,虽然无法想出寂寞如雪这个词,但周奎感觉自己被困住了,没有上升的空间。
虽然他身上有一串的头衔,比如五军都督府的前军都督佥事,但却只是挂名的,平日里都是由都督同知处理,实权,实际上掌握在右都督手里。
五军都督府,领导着宪兵司,军队的赏罚、升迁、操练等,可谓是实权在握,比单纯执行的指挥使,强太多。
如今五军都督府未有他若是升迁,必定是左、右都督,而中军都督府掌握着中央禁军,以及水师,可谓是实力最大,能入中军都督府,着实是好事。
“如今五军都督一向是一群卑官小吏在处事,具体的又受到军机处的领导,不如直升军机处也好,可军机处战时才设,我又不读书,去了也做不了事。”
“五军都督虽有权势,但又哪能比得上咱的逍遥快活,禁锢在京师,倒是可怜。”
“权势不论,世袭的爵位总是要的,如今不过是男爵,又算的甚?水师难立功啊!”
独自徘徊了一个多时辰,周奎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立功的机会,着实令人心烦,连扣鼻孔的乐趣,也不想了。
“军主,李氏商会的人赵管事求见!”这时,守在楼梯口的护卫,突然就走了过来说道。
“负责整个海南岛的赵文运吗?”周奎有些惊奇,问道。
“是他!”
“让他上来吧!”
周奎摇摇头,虽然李氏商会是皇帝家的,但他与李氏商会一向没多少交接,之前还帮忙打海盗,现在则互不干涉,但也不想得罪,这群人某种程度来说是皇帝的家仆,与他不一样。
很快,一个仿若读书人的中年人走了上来,模样端正,目光炯炯有神,哪里像个商人,至少没有多少市侩气息,反而有些许强势,与那些官吏相近。
也对,听闻整个商会并入了少府寺,一个个也有了官身,与寻常的商人不一般了,也算是官商。
“见过周军主!”赵文运行拱了拱手,有礼有节,虽然周奎是粗人,不太看重这些,但依旧是身受了,舒坦了一些。
“哪里,不知赵管事找咱有何事,咱来这里,只是散心而已!”周奎提前打个埋伏。
“也无甚事,知晓军主来了崖州,特地来尽地主之谊!”
“这,看来管事经营有方啊!”瞧着这普通的一个小酒楼,竟然也是李氏商会的,果真是盘踞多年,实力雄厚。
“为圣人做事罢了,不值一提!”赵管事谦虚地摆摆手,话语间的骄傲,溢于言表。
周奎见到这番,嘴角抽了抽,每遇到一个李氏商会的,几乎都有这句话,哪个不知晓你们是皇帝家的,至于天天挂在嘴边吗?
“除此之外,某这次前来,也是为了给军主送来一番功劳的!”
“哦?不知是何?”此话正中下怀,一直想升爵位的周奎瞬间反问道。
“只要是不违背军规的,自然是可以!”
“其实,这件事本来与军主无关的,但事关圣人,所以须得小心谨慎,又得办的妥当,所以,只能麻烦军主了!”
“不麻烦,不麻烦!”周奎连连摆手,心中跟猴挠似的,具体的你倒是说啊!卖甚的关子。
第四百一十六章气愤
“借船?”周奎张大了嘴巴,有些难以置信。
“没错,就是借船!”赵管事理所当然地说道:
“在陛下登基之后,就与清源军达成了口头婚约,求取于留使君之女,如今已然过去两年,也是适合应下了!”
听到这话,周奎嘴角直抽抽,他张了张嘴,随即说道:
“这,若是出了差错,激起两国之战,倒是我的罪过!借船扬威一事,还需有都督府的指令才行,若是随意借船,若是瞬间也就罢了,但若是不顺,我就犯了大错……”
听闻这句话,赵管事瞬间脸色一变,眉毛皱起,说道:“这若是耽误了皇家的大事,周军主可承担的起吗?”
听到这番质问,周奎瞬间恼了,他也是有脾气的人,如今贵为一军之主,可谓是威福享之,当面呵斥自己的人微乎其微,而如今,小小的一个管事,竟然敢如此放肆。
“哼,朝廷法度,哪怕是调动一船一卒,也需要都督府的调令,咱若是无令而行,宪兵司的人就饶不了我,哪怕功劳甚大,咱还是承担不起,管事另请高明吧!”
周奎直接怼了起来,丝毫不顾及颜面。
“好,好,周军主,还望你好自为之!”赵管事甩了甩袖子,气鼓鼓而去。
“哼,真是嚣张!”周奎哼了一声,这些少府寺的人着实霸道,小小的管事竟然敢指使他这个一军之主,若是在地方上,还不更是嚣张?
“来人,调查一下,最近李氏商会与清源军方面!”周奎作为海龙军指挥使,常与商人打交道,海面上的消息很是畅快。
况且,他未曾听闻皇帝与清源军的婚约的消息,毕竟这段时间没有动武准备,若是强行压迫清源军,南唐与吴越自然会牵扯进来,如此,一番刀戈是免不了的。
“该死,我竟然错过了一番大功勋!”
想到这,他突然想起,若是战起,他这个海龙军是必不可少的,立功大增。
可是,擅起边衅的帽子起来,他可承受不了。
而且,海龙军的宪兵司不见兔子不撒鹰,若是无有军令就动兵,自己可就真玩了。
随后,消息传来,原来是李氏商会在清源军生意受阻,赚钱不太利索,所以准备忽悠海龙军去清源军,借口当然是催婚,海龙军数百艘战舰一出,震慑自然难以言表。
于是,生意好做了,至于锅,则让海龙军背。
“真是阴险狡诈,该死!”幸亏自己严厉拒绝,若是犯了贪功的念头,这仕途算毁了。
“既然你不仁,就不要怪我不义了!”虽然怕得罪少府寺,但如今已然得罪,又被算计,他心里哪里呕的下这口气。
随即,一纸奏折直达天听。
“少府寺竟然如此胆大妄为,还代朕求取婚约了,真是好,太好了!”
李嘉气极而笑,他老子在世时,十有八九也得听自己的,如今倒好,自己反被别人安排谋利了。
用皇帝的名义来涉及军权,无论是在何时,都是欺君罔上的大罪。
今日借兵不过是去催婚,明日就有可能借兵去造反,此风不可涨。
“着射声司详细查调,若是无误,即可捉拿,让大理寺从严而审!”
“诺——”看着皇帝一副气呼呼的模样,田忠立马上前应下,担忧地说道:“陛下犯不着为这些小人生气,气坏了身子就不值当了!”
“朕知晓了!”李嘉摆摆手,饮了一口茶,这才说道:
“这个官吏,一个个的都把皇帝当成傻子,任其摆布才算满意,说是为了去清源军做生意,什么时候如此热心了?恐怕是为了一己私利吧!少府寺看来蛀虫太多了,是时候大肆清理一番了!”
想的越多,李嘉越是不惮把人心想的更险恶一些,或许是说,他最讨厌的,就是别人占他的便宜,挖墙脚啥的,最可恶了。
也幸好,皇宫里所有姓王的,都被阉割了,不然他还真是睡不安稳。
做皇帝,压力太大了!
操心着朝政,已经让人心力交瘁了,若是下朝后还被戴绿帽子,估计皇帝死亡平均寿命还要提前。
后宫的事,交由后宫来办,所以,维持皇后的体面,并且让其主导后宫,虽然有种种不公平,但稳定压倒一切。
听到皇帝的话,田忠也不知该如何说。
若是按照地位来说,少府寺与内侍省来说,都是皇帝的家仆,地位是相差不离的,而且,少府寺拥有官身,地位更高一些。
所以,这个话题,他有些物伤其类,不敢插嘴,若是一个不好,招惹了少府寺的人,麻烦事却不少。
心情不好,李嘉就想聊天,他派人把王宁请来,聊一聊战略大事。
“清源军牵一发而动全身,少府寺若真是如此莽撞,对于朝廷而言,极为不利!”
王宁听到皇帝的诉说,瞬间一惊,连忙说道:
“至于陛下的婚事,恕臣无礼,湖南之事发生后,天下为之侧目,清源军也是极为警惕,对于婚事三缄其口,想必是怕了!强行催婚,恐怕适得其反!”
闻言,李嘉不好意思地笑了。
的确,插手湖南,夺了小舅子的家业,的确说不过去,如此,还有谁敢嫁女,谁不心惊胆颤?
“如今,朝廷与民休息,更是不能招惹清源军了!”
“清源军不再提,咱们大唐,下一个目标,蜀国如何?”李嘉说道。
王宁点点头,说道:“蜀国富庶,大部分人的财产没有被掠夺,最穷困的人不会面临饿死的灾难,他们就不会铤而走险……”
“所以,内乱是难了,只能出兵拿下,而且,还要提防中原!”
“中原战乱多年,你方战罢我登台,民间困苦,所以,对于南方一直觊觎颇深,而且,淮南残破,恢复日趋困难,所以,蜀国对于中原而言,具有极大的诱惑力,而且,兵卒羸弱,最是适合。”
“我国一年灭两国,已然让其忌惮,如今又虎口夺食,恐怕大军临境之日,不远矣!”
第四百一十七章战略
蜀国与南唐、中原都不同,它是一个富庶的国家,亦或者说,蜀国内的矛盾并不大。
乱世中,贫富差距会拉大,富者阡陌纵横,穷者无立锥之地,如此,收买,拉拢,就会很容易,只需要将其主力消灭,其国很轻易地就被纳入。
比如,中原北宋,若是那十几万的禁军被消灭,其余的地界肯定会投降,如同骨诺牌一般,省时省力,毕竟朝廷都差不多,选哪个都一样。
但,蜀国不一样,长久的和平,以及富庶的生活,让百姓很排外,内部较为团结,你打败了蜀国禁军,其余地方还是会有人造反。
他们并不会视侵略者为朝廷,反而由于其封闭性,很排斥侵略者,你占据了这里,造反的人却是很多。
所以,打蜀国容易,治蜀国难。
北宋攻伐蜀国,大军劫掠成性,从而让蜀地乱了百年,后来的北宋朝廷生怕刺激了这群人,加税都不敢过分,兵卒的饷钱也发放及时,不敢拖欠。
因为这群蜀地士兵,真的是为了混口饭吃,心不甘情不愿的,你不发饷,人家真的会去造反。
而且,打蜀国容易,但,北宋还在虎视眈眈,你一打,人家立马会发兵抄后路,阴险至极。
所以,打蜀国易,怎样打,则难了。
“赵宋初立,去年兴兵一年,百废俱兴,国库匮乏,听闻连元正日的烟火,也舍不得放多,与民休息!”
王宁沉声道:“如今的宋国,就像是一无所有的穷人,漂亮的衣裳也无几件,贪婪的目光不断地巡视着周边,以期望能夺走。”
“而蜀国,就如同一个纤柔的小娘子,披金戴银,招摇过市,而且,身边也无有多少护卫,自然惹得觊觎,宋国自然嫉妒红了眼,迫不及待地想占据它,从而拥其财赋,兴兵统一天下!”
“如果说南平只是乘其不备,那么蜀国就是宋国的囊中之物,而当我们大唐觊觎其时,宋国自当不能善罢甘休,兴兵动武是在所难免的,这是它的锅中肉,盘中餐,任何人有所动作,就会惹其不满。”
“所以,兴兵蜀国,虽然是上策,但,实际却是下下策,此时招惹到宋国,分外不智!”
听到这番话,李嘉瞬间哑然,他一直在准备着攻蜀之事,却忘了,卧榻之侧,徘徊着一只饿虎,若是夺了它的食物,恐怕是大为不妙。
大唐还没有做好与北宋全面开战的准备。
“你是说,宋国目前的休养生息,开河工,反贪,都是在做戏与我们看,他其实早就准备攻取蜀国,一直磨刀霍霍向猪羊?”
李嘉颇为吃惊,历史上北宋水、陆两军入蜀,才攻下蜀国,如今没了南平,怎么会进攻蜀国呢?
要知道,北面可是有秦岭,汉中可是掌握在蜀国手里,再不济还有剑门关,哪怕后唐,也是两路攻蜀,单一路而行,显然是极为困难的。
“也不算假的!”王宁继续说道:
“对于宋国而言,中国久经战乱,朝廷缺粮缺钱,正是修养生息之时,再行刀戈,郭周多年的治理,怕是要成为泡影!”
“一边修养生息,一边积蓄钱粮,励练兵马,对于蜀国,虎视眈眈,而且,荆南府,恐怕也是在所难免了!”
李嘉也想到了这种可能,心情瞬间不好了。
荆南府,可是近百万丁口,军事要道,无论是北上还是南下,都是必不可缺的,而且,荆南府还是湖南的北大门,失去了荆南府,湖南等于失去了一半。
而且,在经济上,江陵乃是南方北上的中转站,许多的商品依靠它,来运转天下,失去了它,对于经济的打击,也是极为重大的。
所以,李嘉扪心自问,若是他统治中原,也不能坐视南方有大国崛起,更是不能让其占据江陵,上升的势头必须给按下去。
可惜,赵匡胤是有这个打算的,可惜,财力不允许。
禁军北上潞州,南下淮南,前前后后折腾了大半年,禁军们也打疲了,国库更疲了。
归根结底,打仗还是一个花钱的玩意,钱财越多,自然底蕴充裕。
而此时,生产钱粮的农夫,就代表着钱财的数目。
李嘉农户虽然不多,但海上丝绸之路,光是做中转商,就大赚特赚,保持军力,是毫不畏惧的。
当然,这是北宋对于大唐了解不深,以为两三百万的丁口,潜力不大,所以一直不愿意破釜沉舟。
“朝廷中枢在广州,前线战事若起,运转起来,颇为不便啊!”
李嘉试探地说道。
“陛下英明,虽说广州地处腹地,安全的很,但对于一统大业来说,着实不利的,且,岭南消息闭塞,战机转瞬即逝!”
王宁与皇帝共事多年,自然对其了解颇深,刚出了话头,立马就读懂了。
“这事须得缓缓行之,不得急躁!”李嘉制止他下面的话,喝了杯茶,继续说道:
“大唐统一,既然蜀地不行,南方诸国,也只有伪国(南唐)了?”
“正是如此!”王宁正襟危坐,话题又转回来了,他不得不重视。
“伪国原有三十三州(漳、泉不不算),如今割让淮南十四州,只十九州,丁口约三百来万,如今虽然也算是雄厚,但比之前,可是相差太多!”
“而且,故江南国主李璟逝去,新君即位,威望不足,朝廷上下自然难以齐心,与中原不同,我大唐船甲颇多,攻伐伪国,自然便利,顺江而下,瓮中捉鳖!”
王宁信心十足的样子,也影响了皇帝的情绪。
李嘉倒是被历史所禁锢了,北宋先夺蜀国,再下金陵,而不是先金陵而蜀国,取蜀国财赋锻造船只,才是其目的。
中原并没有多少兵船,只能望江而叹。
可,他的大唐不缺船,兵甲虽然比不过中国,但对起南唐来,倒是丝毫不怵。
李煜也不是李璟,也没有他的威望,如果说李璟手下的南唐有十分,到了李煜手里,只有五分,这还是往多的说。
没几年的统合,南唐的潜力发挥不出来。
第四百一十八章折腾
自从科举在四月中旬结束后,秦谨言举报了科场舞弊之事,也算是进了皇帝的眼了,又得了百贯钱,就回了家。
折腾了一阵子,到家时已然到了六月底,他才算回到家,封州的风情令人怀念。
这次回来,整个州县上下,都为之震动,这位可是面见天颜,又让整个朝廷都颠覆大半的人物,官吏们又恨又怕,毕竟是算个人物了。
所以,虽然秦谨言回家,望着自家的篱笆院感慨万千,原先的鸡鸣声,早就不见了踪影,这是为他积攒路费而舍卖了。
只有那头黑狗,依旧不离不弃地蹲在院门,对不怀好意的陌生人,投以警惕的目光。
包裹不多,他一人足以,立在院落之前,感慨万千。
“汪汪——”鼻子嗅了嗅,黑狗发觉是熟悉的味道,立马跑了过来,围着转圈,尾巴摇的飞快,兴奋的很。
“大黑,我又回来了!”秦谨言笑着说道,摸了摸狗头,缓缓地走进了家门。
刚入门,就听到记忆中的机杼声,抬眼一瞧,自己的母亲正在屋内,不停地忙活着,脸上满是疲惫之色,身姿单薄,衣服上的旧丁一个又一个。
“阿娘!我回来了!”他欢喜地喊道。
“谨言回来了?”阿娘的动作立马就停了,她离开纺车,看着自己的儿子的身影,分外的欢喜:“那么长的路,饿了没有?”
她没有问是否考中了,因为早就在不言之中,若是中了,地方上早就敲锣打鼓,如今平静如常,只能关心儿子的身体了。
“怎么这时才回来,听闻你告御状了?城里的张老爷家,听闻都迁徙到长沙府了,张郎君也被流放交州……”
“没事,只是多留在广州一些时间!”秦谨言没有说起自己在广州波澜起伏的时日,反而轻描淡写地说道,他知晓,若真实说出来,阿娘绝对会吓坏。
“阿爷呢?”
“他去耕田了,听闻占城稻不择地,时日又短,他准备种几亩地!”
阿娘话语中有些责怪,对于陌生的东西,她总是带着戒备,毕竟家中只是二十亩地,少了几亩,影响可不小。
“我在广州也听说了,去年承天府就种了好多,两个月就能收,虽然少了点,但快的很,也不费地,这年岁,多收点粮也是好的,阿爷做的很好!”
秦谨言认真地说道。
“既然你说好,那就定能好了!”听到儿子的话,她才放下心来,毕竟是读书人,懂得多,比老头子可信的多。
“这占城稻,几时传过来的?”
“你走了没一个月,你舅舅家就种上了,是县里买的种子,又窜动你阿爷去种,害我担心了好一阵子!家里毕竟欠了不少钱哩,若是耽搁了,可就不好。”
阿娘唠叨了一阵子,就去灶台,准备煮饭,毕竟儿子千里迢迢回来,吃点东西填肚子还是应该的。
他则缩在灶口,塞柴火,在这乡下,家中,读书人的体面算的了甚?
不中进士,读书人还有甚的体面?
“咳咳!”塞着柴火,看着阿娘忙碌的身影,他说道:“阿娘,欠的债,今天就能还上!”
“哪来的钱哩?”
“我告御状,皇帝赏的,足足有一百贯哩!”
“佛祖保佑,皇帝真是好心肠哩!”儿子的话,阿娘立马就信了,她高兴地眼角流泪:
“你阿爷忙活了好几个月,终于能歇会儿了!这些钱剩下的,也够你再去考科举了!”
“我不去,这些钱留在家里!”秦谨言说道。
“甚的话,男子汉大丈夫,怎能放弃,科举一次考不成,就考两次三次,咱家定要出个官人才是!”
门外,传来了一声呵斥,抬眼一瞧,一个短衣的汉子走了进来,浑身散发着汗味。
“阿爷!”秦谨言颇有些畏惧:“无论去几次,咱都中不了,还不如将钱留在家中!”
别看他父亲一副农夫模样,可是读书人,学问比他还强些,若去了京城,定能中进士,只是家产不丰,只能供应一个人去京城,还借了债,父亲自然让给了儿子。
“你——”瞧着儿子的模样,秦朗恨铁不成钢,“在京中,你可是敢告御状的,如今,怎么又胆怯了?”
“您都知晓了?”秦谨言抬起头。
“哼,还用打听吗?人家就直接告诉我了!你瞅瞅,这些是什么?”
说着,秦朗从怀中掏出了一大叠钱票,都是最大面值十贯,这些加一起,两三百贯还是有的。
“这些钱,都是州县的那些官吏们送来的!”
“孩儿又中不了进士,送钱来作甚?”秦谨言疑惑道。
“科举一途,千军万马过独木桥,以你的资质,多加练习倒是可能有希望,但你又心生胆怯,未进考场便泄了三分,这科举不进也罢了!”
秦朗穿着短衣,腿脚都是泥巴,但却在侃侃而谈,着实有些怪异。
“你刚回家,也不知晓,朝廷下了谕旨,言明,今后,科举三年一考,除非遇见恩科。”
“三年?这也太久了?”秦谨言道。
“你以为还是往年不成?这科举,光是进士就有一百多人,加上明经、明算、明法,已有三百人,三年一科算短了,以往十年,都无那么多人!”
“况且,考中的人多了,官位哪有哪有那么多?”
听闻阿爷一席话,果真是茅塞顿开,但心中却是沮丧,哪怕真的知晓不行,心中还是侥幸的。
“除了言明此事外,天子还将在地方,设秀才、举人二科,只有举人才能参加科举,成为进士!”秦朗感叹道。
“这,秀才如何?举人又如何?”
“秀才者,免除差徭,见官不跪拜,诉状可不经县吏,直接呈送县官,又可游历天下,许配剑,而且,传闻,以后县衙、州衙六房主事,非秀才不可担任。”
“举人者,与秀才一般无二,位于秀才之上,若是为官,即可为县丞入品之官,当然,须得报与朝廷安排!而且,只有举人才可参与科举考试,成为进士!”
第四百一十九章舆论
“你若去考,定能中秀才,如此,那些官吏怎么不来巴结你?毕竟是最低也是一房主事!”秦朗笑道。
“这秀才,又是怎么个章程?”听到这,秦谨言这才明白,强忍着心中的悸动,问道。
这秀才、举人,可以说是半个官人,半只脚就入了官场,比乡下的乡绅们,可有面子的多,光是见官不拜,就让在乡下百姓大开眼界。
更何况,还有免除徭役等好事,简直是读书人梦寐以求的,毕竟,不是所有人都能考中进士,长久下来,怨言肯定是有了。
但,若是考中秀才和举人,也能做官,这无疑让读书人欣喜若狂,十年寒窗苦读,终于有点回报了,既有面子,又能做官。
别人心里如何想的,秦谨言并不清楚,但他确是欣喜若狂,若非父母在侧,他都想跳起来,大喊大叫。
“秀才之考,两年一次,一般只须身世清白人家即可,三户无犯奸作科之家作保,就可去县衙参考,谓之县试,名额为三十,中者为童生;再之后,去往州城参考,谓之州试,与其他县童生争之,名额只有三十人;再之后,去往岭东府参考,谓之府试,名额只有一百二,就可称之为秀才了!”
随后,秦朗口中,对于了解的流程,一五一十地述说起来,越说,秦谨言心中越下沉。
岭东府,两年只有一百二十个秀才,读书人却上千,与进士难度相比不离。
“你,可是在京城闻名的人,州、府认识你的人不少,又曾参与科举,水平自然不低,必能中第!”
秦朗倒是自信满满地说道。
这两年,两次科举,录取了六百人,整个岭南的读书种子都被网罗而去,一开始儿子又有参与科举的经验,必定是能中秀才的。
“中秀才后,又须去往府城,与其余的秀才争夺举人之位,名额为九十四位,应岭东府之九十四县!”
听到这,秦谨言有了疑惑,如果这属实,以朝廷下辖的州县,举人在全国也不过两百来位,而每次科举就有三百人,岂不是说,中举即为进士?
“非也!”秦朗叹了口气,说道:“朝廷邸报上说的清楚,自此以后,废除明法、明经、明算三科,合并入进士科,每年科举进士名额,由州数来录取,此后,恐怕进士每科难超五十了!!”
看来皇帝也是知晓,录取三百人,而且是连续两年录取,对于朝廷的负担是极重的,官位也没那么多空缺,若是再次如此,冗官就在所难免了。
陛下果真圣明,秦谨言心中赞叹道。
借两次大规模科考收取民心,然后又适可而止,推出秀才、举人,来缓解进士缩减的问题,一出一进,对于朝廷而言,州县多了一些可用之人,也缓解了官位的压力。
历来是吏员不足,未曾听闻过主官缺乏过。
“阿爷,你怎知那么多?难道你在官衙中有耳目不成?”听了那么多,感觉阿爷口渴了,秦谨言连忙递上茶水。
“这可花了不少钱吧!”煮饭的阿娘连忙说道,对钱很是敏感。
“没有,十钱,就知晓了!”秦朗毫不在意地说道。
“再添几文,就能买只鸡了!”阿娘嘀咕道,钱花的不算太多,她这才继续煮饭。
“我知道你疑惑,拿去看吧!”秦朗从怀中掏出一张折叠整齐的纸张,递到儿子面前。
纸呈雪白色,约有两个人脸大小,正反两面都有字,密密麻麻的,记录的都是朝廷发生的大大小小的事情,皇帝的口谕也能看到。
中间两个大字——邸报。
“这,邸报可是朝廷之物,阿爷花费十钱就能得之?”秦谨言感觉今天着实应接不暇,许多东西已经突破了常识,如今又确实出现在眼前。
“朝廷允许发卖的,十日一发,所以每份须十钱,无论官吏还是百姓,皆可勾之,衙门不得阻止!”秦朗开心的大笑道。
“有了这个,咱们再也不担心被那些贪污胥吏瞒骗了!”
“这可真是,天大的喜事!”秦谨言视若珍宝,如饥似渴地阅读起来。
作为读书人,对于国之大事甚是饥渴,而若是有了这邸报,每月三十钱,即可知晓天下大事,着实太便宜了。
“邸报”又称“邸抄”(亦作邸钞),并有“朝报”“条报”“杂报”之称,四者皆用“报”字。
它是用于通报的一种公告性新闻,是专门用于朝廷传知朝政的文书和政治情报的新闻文抄。
“邸报”又称“邸抄”(亦作邸钞),并有“朝报”“条报”“杂报”之称,四者皆用“报”字,可见它是用于通报的一种公告性新闻,是专门用于朝廷传知朝政的文书和政治情报的新闻文抄。
原先由传抄衙门,止于官吏,到平民百姓有钱即得之,一瞬间,就在民间掀起了大浪,舆论沸腾。
而对于官吏而言,原本专属于自己的东西,突然就廉价的售卖了,这让他们心里堵得慌,而且,如此一来,欺上瞒下就不好使了。
百姓们可以知晓朝廷的政令,这与欧洲百姓不需要通过牧师,会读圣经,就能沟通上帝一样,引起了官场极大的恐慌。
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百姓只能驱使,而不能让他们知晓道理。
这是官僚们迫切认可且需要的。
但,孔子老人家把贵族的官学,传授给私人,还有了三千弟子,怎么会教导人愚昧呢?如此解释,简直违背人人家行为准则。
没有句读,标点符号,儒家就是任人打扮的姑娘,可以纯洁,也可以风骚。
官僚们一个个上奏折反对,但李嘉一律留中不发,等邸报形成趋势,无法更改了,才算成功。
“秀才举人之事,民间有何看法?”皇帝问道。
“民间喜不自胜,百姓们也着实欢喜,都夸陛下乃大唐第一圣君呢!”李安国掌管皇城司,耳目灵通的很,连忙说道。
“那,邸报呢?”
“也是欢喜,让这群人开眼了,讨论个不停呢!”
第四百二十章学政
邸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中央动态的说明书,之所以发往地方,就是让这群百里侯们跟着朝廷走,不要瞎闹腾。
比如,地方有了蝗灾,朝廷决定减免赋税,自然有政令下发,但若是县衙欺上瞒下,朝廷以为免了税,百姓以为税赋照征,得利的,只要那群贪官。
如今,邸报下发全国,普通人也了解了国家大事,自然是隐瞒不住的,从某种意义来说,相当于限制了官权。
至于报纸,在如今这个雕版印刷为主流的时代,几乎是不可能实现。
哪怕用活字印刷,也不划算。
一旬(十日)一发,对于邸报而言,已然算是不错了。
比如,今蕃,邸报上,朝廷大肆赞扬水利工程的修建,造福了多少亩田地,解决了多少人的吃水问题,某种意义来说,塑造朝廷的威信,是具有积极意义的。
亦或者说,能更加昭显皇帝和朝廷的存在感。
“听闻,那些酒肆、茶馆,有专门的茶博士,正与百姓们解读邸报呢!生意好了不少!”田忠说道。
“怎么?我不是让他们把邸报弄的平浅易懂一些吗?”
“那些百姓哪里识字?况且,就算他们识字,哪里又晓得是侍郎、主事,又怎么知道长沙府在哪?没有茶博士解读,啥也不懂!”
“这倒也是!”李嘉点点头,朝廷上下,一般人还真是直能认识字,组合在一起就不懂了。
没点专业的知识,普通人还真的不懂。
皇帝突然又想起了科举的事情,在地方上设立秀才、举人,而且,不止是象征,而是具有功名利益,光是一个免除徭役,就不知道令多少觊觎。
这在个封建时代,免除徭役是官吏的特权,哪怕是豪族世家,也只是躲避,贿赂,不敢名正言顺地拒绝。
见官不拜、递状堂官等,都是惠而不费的小权利,主要是体现其凌驾于普通人的地位。
至于想免除赋税,想屎吃?连皇帝家都照常交税,你还敢逃?免除徭役,是想让你专心读书,考取功名,不要想去造反。
用秀才、举人笼络读书人,而且还可以补充地方衙门底层吏员的不足,逐步改变胥吏世袭的格局。
若让秀才举人们心甘情愿去当吏员,就让胥吏这潭死水活泛起来,流动起来,吏不能一直是吏,干个五六年左右,就入流,当个县丞,主薄,再干几年,就当个七品县令又何妨?
不过,最高,也只能到九卿,宰相是不可能的,非进士无可翰林,非翰林无可宰相,这是潜规则,对于皇帝有利。
“胥吏流动,就必须与县官一般,设置任期,考核,方可!”
李嘉喃喃道。
唐朝的官制,朝廷的三省官和台省官任期三年,诸州刺史为五年,其余官则四年至五年不等,但实际上确实大大缩短,任期真正干完的,没几个。
况且,也不现实,所谓三十少进士,若果真五年一任,干个几任就老了。
这也导致了唐朝时,大家都削尖了脑袋往中央钻,三年好过五年,地方上出现了官吏不全的问题,从而又促进了地方独立性。
“自宋始,三年一任,还是颇为适宜的,虽然有种种缺陷,但还是能忍受的,但三年却要从就任算起,而不是从任命颁布而算!且,非特殊情况,不得任期内转任。”
想到这,李嘉又想起了明清时期的笑话。
当时,若是得罪了上官,上官并不会直接找你麻烦,而是让你升官,间接的来折磨你。
比如,你在浙江当县令,突然让你去云南当知州,千里迢迢,花在路上的时间就有半年,路费就大吐血。
没几个月,又让你去河北,数千里地,这官不当还不行,直得家破人亡才肯罢休。
这就是违背了任期,朝廷法度被践踏的结果,好事变坏事。
脑海里不断地涌现想法,李嘉迫切地想要实施,光是一个人想有甚用?
皇帝于是又召集了宰相们,讨论起任期来。
“前唐时,地方节度藩镇累年不移,从而致使地方坐大,因有安史之祸,陛下如今又洞察千里,察觉任期之弊,真乃朝廷之幸!”
一上来,崔相公就拍了一记马屁,其余宰相也不甘落后。
皇帝虽然并没展露多少笑意,但心中却是满意的,这不就是皇权大震的效果吗?首相带头拍马屁。
“召集大家过来,就是讨论一下,虽然地方任期满五年的很少,但朝廷自有法度在这,若是随意践踏,还要国法作甚?”
“臣以为,五年太长,三年正好!”崔相公发言道。
“你们说呢!”
其余几个宰相互相看了一眼,发觉并没有啥权力争斗,也就点头认可。
“我也认为三年合适,但为官路途,或长或短,须有时间赶路,从而豁免,至于京城至各州县的路途时间,就由政事堂虑定吧!”
“诺——”几位宰相连忙应下。
见此,李嘉有些欢喜,照这情况来看,政事堂越来越朝着秘书处发展了。
不,李嘉,你要清醒,这只是创业皇帝的特例,等到了后面皇帝,就是相权膨胀了。
“之前,朝廷又定下了秀才、举人的功名,如此,各州县的考取,也需要专人看取,朝廷取士,不得操之于地方之手,朕看来,地方上须得设学政一职,负责此道!”
皇帝讲的起兴,几位宰相自然也不敢打扰。
“设提督学政,负责一地教化取士,县为从七品,州为从五品,府为从四品,由朝廷委派,州、府学政,须以翰林充任,秀才、举人之选,由其与地方官吏共同主持!”
“秀才、举人的功名,也不是永久的,学政有资格废除其功名,当然,须得由朝廷认可才是!”
“陛下,学政之职,并无不可,但其职权,是否过大?毕竟秀才举人,乃是辛苦考取的功名,操控其一人之手,权势太过。”
孙钊斟酌地用词,说道。
“也不算太大,秀才举人若无人制衡,又长处地方,恐欺凌霸道太甚!为地方之害!”
第四百二十一章治吏
秀才举人,虽然笼络了地方,但却相当于地方乡绅的进一步扩充,若是不加限制,地方势力坐大就在所难免了。
凡事有利有弊,功名利禄,最得人心。
北宋仁宗时期落第举子张元,考取了进士,却往往在殿试落第,当时殿试也是末位淘汰。
于是就转头投靠西夏李元昊,然后卖力的唆使李元昊叛宋,称帝,且,在张元的建议下,率主力入侵宋朝的泾原路,并在好水川(今宁夏隆德西北)设伏围歼万余名宋兵,令宋廷无比震惊,时在庆历元年(1041年)。
之后,又唆使李元昊取长安,在宋朝原州知州景泰的顽强阻击下,几近全军覆没,西夏才与北宋和睦,李元才抑郁而死。
因一落第举子,而失一地,强一国,北宋立马吸取教训,殿试不再实行末位淘汰,全部录取。
扯远了,反正学政的权力增大,可以对地方势力进行制衡,平衡才是王道。
“胥吏把持衙门,排斥上官,朕意以秀才、举人充斥其中,又意如官一般,以期限而任,治官倒是简单,治吏倒是困难,诸位有什么法子,不妨议一下!”
李嘉思路飘飞,回过神来,说道。
“陛下,胥吏卑贱,欺压良善,但又重之,无论是徭役,还是收税,转运使司衙门与其他胥吏一般,都是不可或缺的,臣以为,若是轻易任用秀才等读书人,恐对地方不利,”
这次,终于轮到次相赵诚发言了,依旧是谨慎小心,不敢直接反对,只是轻声道:
“胥吏杂物繁忙,若是数年换之,地方恐生乱!”
说白了,这些宰相们认为,本来地方官就是换任频繁,若没有这些胥吏把控衙门,地方还真的运行不下去了。
所以,胥吏如果和主官一样,就得乱套。
话虽如此,但李嘉却是不认同的,那些取得功名的秀才举人,天然的就对地方有影响力,虽然不熟练,但不消几个月,定能梳理清楚,甚至能渗透到乡、村。
而且,秀才举人担任的,不过是六房主事,以及佐吏,只需要统管就行了。
“胥吏虽为入流,但乃州县要吏,不可或缺,臣历经地方,知晓那些胥吏,长期把持地方政务,若是堂官侵害了他们的利处,甚至欺凌主官,让其成为点头明府,泥菩萨,州县也不敢上报,怕害了官途,以至于其嚣张气焰更盛。”
王宁自然看出皇帝脸色不愉,其他几位宰相不语,知晓他们并不认同,只能由他来支持皇帝。
“胥吏们不仅自己把持政务,而且父死子继,视朝廷官位为己家,州县常换,而吏员常在,盘桓地方,毒害一方,欺凌百姓,无恶不作,乃是国朝毒瘤,不知毁了多少家,杀了多少人,若不严加管教,贻害无穷!”
听到王宁的话语,其余的相公脸色大变,这属于官场陋习,如此就吐露出来,哪里有脸面了?
“胥吏虽小,但在地方却尤其重要,但其不入品,只是承办地方主官之事,无权无财,只能借此敛财,所谓的贪渎,欺凌,也定是有的,此乃恶疾,治吏之道,须得缓缓图之,这天下,还真的离不开这群卑贱的胥吏!”
孙钊也出声发言,语气中包含着些许无奈,堂堂的宰相,也是难以摆平的东西。
其他人也是认可,对于皇帝提出的法子,则感觉一蹴而就,不靠谱,所以认为需要从长计议,一个弄不好,还真的容易出乱子。
“这个胥吏,在前唐时,就是顽疾,安史以后,天下大乱,胥吏更是猖狂无度,性格软些,州县只能任由摆布!”
李嘉点点头,表示知晓他们的心思,说道:
“与官相比,胥吏无品无权,在官的指令下承办衙门中的具体事务;与民相比,胥吏是身处官府的公家人,他们正是所谓“官民枢纽”。
地方州府的具体事务如赋税、劳役、赈灾等这类事关民生的事务主要是由各种胥吏完成,一招若是不慎,地方就得大乱,徐徐图之,乃是正道!”
诸位相公松了口气,能听的劝算好的了。
“但是,秀才举人充斥州县已经明文发布,定不能更改!”
皇帝继续说道:“治吏乃是固本培元的根本国策,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完全根治的,诸位宰相都是国之栋梁,细细钻研,写好了折子就呈上来,今天,就这样吧!”
“对了,这件事,若只是在政事堂里讨论,倒也无趣,毕竟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就明文发布朝廷,让大家都议一议!”
皇帝面无表情地就散了,几位宰相揣摩着圣意,也缓缓而去。
既然无法改变皇帝的意思,那就只能屈服,顺着他的意见走吧!
一步步的在这宫廷里走着,李嘉心思百转千回。
之所以让朝野上下一起谈论,其实就是想发觉一些经事之才,从而用之,科举进士还在观政,哪怕独挡一方,也需要些许年,治理天下,可等不及。
宋朝王安石也完全意识到了胥吏的害处,所以改革时也提出三法。
一是提高胥吏和下级僚属的地位,以消弭或缩短他们被隔绝于文官制度之外所造成的差距。
二是从制度上建立对胥吏的有效监管机制,在政治上使胥吏觉得有前途,这样他们才不会为了蝇头小利铤而走险。
三是着力提高胥吏的素质,使数量众多的胥吏成为高素质的群体。
可惜,变法失败,功亏一篑。
李嘉让秀才举人充斥州县,就是第一点和第三点,提高胥吏的地位和素质。
任期设置,其实就是对监察的一种尝试,可惜,几位宰相都认为步子迈的太大,不合时宜。
李嘉也意识到,不能一蹴而就,目前的朝廷,虽然对于地方的控制比南汉强许多,但不可变革太快,一步步地来。
快则生乱。
一人智短,千人智长,听听这些土著的意见,再挖掘一些新人,这也是不错的。
心中想着,李嘉的心情莫名的就欢快了不少。
第四百二十二章兵权
在李嘉忙着治国之道的时候,北方的宋朝,也在忙碌着。
建隆二年(公元961年),夏收,便在忙碌之中不知不觉之中到来。
汴京城内外,与往常的几年似乎也没有任何不同,官家换了一个,但和百姓们关系不大。
当然,欺辱孤儿寡母的,也容易惹人非议,不过,这次改朝换代对于东京城的损害不大,没怎么死人,也没怎么被劫掠。
快两年了,大家对于这个大宋,也有了些许的认同感,毕竟扫除了所有的叛乱,不用提心吊胆的生活。
夏粮入库,上市,所以大街上一片繁华,不过仍旧掩盖不住宋国日渐暴露出来的各种问题……
人口地盘太少,军队太多。
好好的淮南粮仓,又被捣毁了小半,朝廷征战一年,入不敷出,又需要与诸将赏赐,朝廷府库显得极为拮据。
哪怕夏粮上市,但粮价只是下降了些许,依旧比去年同期高了数成,衣衫褴褛的平民们,只能一边抱怨,一边买着粮,为明日的苟活,而继续艰难的奋斗着。
一处酒楼,二楼处,突然下来一个布衣的仆人,他急匆匆地往最近的粮铺而去,一时间排不上队,就询问了一下刚买粮的人:“粮价每斗多少钱?”
“嘿,如今,虽说夏粮收了,每斗麦子,仍需一百二十钱,我等小民,哪里活的下去?”买粮的汉子叹了口气。
仆人则飞奔而上楼,口述道:“如今每斗粮,需要一百二十钱!”
“一百二十钱?还是太贵了!”大汉脸色微黑,面宽体壮,虽然穿着长袍,但显得格外的别扭。
“官家,如今东京城,光是禁军,就有二十万之多,加其家属,少说也有五十万,再加上平民等,东京汴梁,百万丁口,一日所需粮草,是极为庞大的!”赵普听到这,不由得感叹道:
“如此多的兵卒,真正的精兵,不过是数万,其余等,皆是平庸之兵,糜烂之兵,裁撤之,可缓解府库匮乏!”
“正是如此,数十万禁军云集汴梁,这东京都粮价,又怎么能降下?今淮南焦土,非数年才可复之!”
赵匡胤也是无语,朝廷实在是太穷了,过年连烟花都舍不得多放,粮价如此之高,又哪能收复多少民心啊!
“可是,若像世宗一般裁撤禁军,天下藩镇又会蠢蠢欲动,粮价更是难降了!”
“陛下乃是天子,尽灭李筠、李重进,天下瞩目,朝廷声势大震,谁不敢膺服?”赵普沉声说道。
“自唐末以来几十年,帝王共易八姓,战斗不息,人民死亡,原因何在?吾欲停息战斗,使国家长治久安,卿家学贯古今,不知有何良策?”赵匡胤一脸郑重地问道。
在这酒楼,赵普听到这样的问题,不由得陷入了沉思,不过,也没有让皇帝等太久,目光炯炯有神,直接说道:
“陛下言及此,天地人神之福也。其实并无他故,无非方镇权力太大,君弱臣强而已。今欲治之,使得天下太平,只有夺方镇之权,控制其钱粮,收其精兵,天下自安矣。”
“到时,收藩镇之粮,何愁京城粮价不跌?收藩镇精兵,何愁地方不安稳?”
赵匡胤黑脸泛红,连声说道:“你不用再说了,我已全明白!”
“藩镇之事,牵一发而动全身,须徐徐图之!”
赵普瞬间心中有普,知晓皇帝已然成竹在胸,心中瞬间大定,但,他突然望着窗外,久久不语。
赵匡胤心中好奇,也随之而望。
只见数名嚣张的禁军,正提刀跨马的行走在街道上,各个摊子也摧毁,不知惊扰吓了多少百姓,街面一时间,分外的狼藉。
“臣在枢密院,素来知晓禁军桀骜,未曾想到,光天化日之下,其目无王法,欺凌百姓,可谓是极为蛮横!”
“咱会让人进行管束的!”赵匡胤的脸,也更黑了。
“陛下的圣旨,对于禁军而言,只是忌惮一时,数日后,又如初了!”
赵普摇摇头,轻声说道。
赵匡胤总觉得这话里有话,心中疑惑,直接说道:
“枢相何必话中藏话,咱们多年相处,自是知无不言!”
“陛下所控禁军,只是对于将领有所约束罢了,许多将领自持有功在身,对外是极为桀骜,哪怕是我这个枢相,也不放在眼里,言,官家都是我的兄弟,你这文弱书生,凭啥管我?”
“这……”赵匡胤听到这,心中瞬起忌惮之心,继续听着。
“自五代以来,兵卒桀骜,乃是常态,短短数十年,皇位几经易主,陛下不可不防啊!”
“他们都是我的兄弟,都是忠心耿耿的!”赵匡胤言不由衷地说道,有些虚。
赵普则抓紧时机,进言说道:“臣也不担心他们会背叛陛下,但是如果他们的部下贪图富贵,万一有作孽之人拥戴他们,他们能够自主吗?”
这些话实际上是提醒赵匡胤,要他记住陈桥兵变的历史,一定要避免类似的事件重演。
“今天就到这吧!”赵匡胤神色不定,转身而走。
赵普捏须而笑,显然皇帝听进去了。
七月初九日。
晚朝时,赵匡胤把石守信等禁军高级将领留下喝酒,酒兴正浓时,赵匡胤突然屏退侍从。
他喝了口酒,然后又叹了一口气,口吐苦衷,演技爆发地说道:“我若不是靠你们出力,是到不了这个地位的,为此我从内心里一直念及你们的功德。然而,当天子太过艰难,还不如做节度使快乐,我整个夜晚都不敢安枕而卧啊!”
石守信等人惊骇地忙问其故,纷纷拜下,心想,皇帝演技爆发,还是在去年黄袍加身的时候,如今又来,恐怕有大事发生。
赵匡胤很满意这样的效果,继续说道:“这不难知道,我这个皇帝位谁不想要呢?”
石守信等人听了,知道这话中有话,出于对这位兄长的敬畏,连忙叩头说:“陛下何出此言,现在天命已定,谁还敢有异心呢?”
第四百二十三章杯酒
看了一眼这些兄弟们,都是自己并肩作战,一起抬自己坐上皇位的,赵匡胤不禁有些感慨。
若是,他们都不可信的话?整个大宋又有何可信之人呢?
赵普说的对,这世道,许多人身不由己,是时势造英雄,英雄造时势呢?
防渐杜微。
既然坐上了这个位置,再怎么小心,也不为过,更何况兄弟了。
“陛下何出此言,现在天命已定,谁还敢有异心呢?”
“不然,你们虽然无异心,然而你们部下如果想要富贵,把黄袍加在你的身上,就如同当初的我一般,你们感念兄弟之情,君臣之义,不想当皇帝,恐怕到时候恐怕也是身不由己了。”
皇帝的一席话,瞬间令大家心头震惊,后背一凉,恐怖万分。
醉意瞬间消散一空。
这可是在皇宫,不是军营,他们只是一个个身无兵器的醉猫罢了,若是一个应付不好,刀斧加身,身首异处了。
至于赌上一把,看皇帝是否敢杀了他们,忌讳朝局大乱,他们并没有胆子。
后汉刘承祐已然证实,皇帝都是没脑子的……
想着姓命不保,又将牵连家小,许多将校一时间忍不住,惊恐地哭泣起来,皇权之威,恐怖如斯。
还是石守信比较镇定,他是对赵匡胤比较了解的,知晓他是一向胸怀宽广,自己又须他比较亲近,所以就跪着哭泣道:
“臣等一向心向陛下,自然是忠诚万分,但又知晓人心无算,求陛下指条明路!”
赵匡胤见到这些时日蛮横的将领们痛哭流涕的场面,心中瞬间舒畅了许多,他连忙搀扶起众人。
坐在椅子上,赵匡胤叹了口气,缓缓说道:“人生在世,像白驹过隙那样短促,所以要得到富贵的人,不过是想多聚金钱,多多娱乐,使子孙后代免于贫乏而已。你们不如放弃兵权,到地方去,多置良田美宅,为子孙立长远产业;同时多买些歌姬,日夜饮酒相欢,以终天年;朕同你们再结为婚姻,君臣之间,两无猜疑,上下相安,这样不是很好吗?”
“多谢陛下恩德!”
石守信等人哪里再敢有其他想法,见皇帝已把话讲得很明白,再无回旋余地,而且当时皇帝已牢牢控制着中央禁军,几个将领别无他法,只得俯首听命,表示感谢皇帝恩德。
赵匡胤这才满意的点点头,又喝了几杯酒。
而这些将军们,则味同嚼蜡,上好的酒,如今比马尿还不如。
第二天,石守信等上表声称自己有病,纷纷要求解除兵权。
皇帝欣然同意,令罢去诸将禁军职务,去地方任节度使,并废除了殿前都点检和侍卫亲军马步军都指挥司。
赵匡胤也兑现了与禁军高级将领联姻的诺言,把守寡的妹妹嫁给高怀德,后来又把女儿嫁给石守信和王审琦的儿子,把张令铎的女儿嫁给太祖三弟赵光美。
许多人以为,杯酒释兵权,就是花钱来收买将领们的权力,罢免他们当富家翁,从而造成禁军实力大降。
这种说法是错误的,赵匡胤只是为了进行禁军改革,从而将这些禁军大将们赶出京城,送到地方任节度使。
如,石守信任天平军节度使,石守信为天平节度使,高怀德为归德节度使,王审琦为忠正节度使,张令铎为镇宁节度使,皆罢军职。殿前副点检自是亦不复除。
又派李汉超镇守关南、马仁瑀镇守瀛州、韩令坤镇守常山、贺惟忠镇守易州、何继筠镇守棣州、郭进镇守西山、武守琪镇守晋阳、李谦溥镇守隰州、李继勋镇守昭义、赵赞镇守延州、姚内斌镇守庆州、董遵诲镇守环州、王彦升镇守原州、冯继业镇守灵武……
基本上都是边境。
为了收买这些禁军将领,赵匡胤花了大手笔:“管榷之利,悉以与之,其贸易则免征税”
而且,赵匡胤极为宽容,甚至到纵容的地步。
比如,猛将王继勋“专以脔割奴婢为乐”,所谓脔割,就是将肉割成一块块零碎。
某日,王继勋府中围墙因大雨坍塌,大量奴婢逃出牢笼,跑去官府求助。事情闹到赵匡胤那里,他“大骇”之下,对王继勋下达了一份看起来特别狠的判决:“削夺官爵,勒归私第。仍令甲士守之。俄又配流登州。”但这份判决只是做样子给外界看,并未真的落实,没等王继勋启程上路前往流放地,他已被改授为右监门率府副率。
之后,又被就任到洛阳,吃人变本加厉,“强市民家子女备给使,小不如意,即杀食之,而棺其骨弃野外。”
乃至于,人贩子和棺材商踏破了门槛,门庭若市。
洛阳百姓无奈,听天由命。
直到赵光义不待见武人,又忌惮前朝武将,所以就斩了他。
官方统计得到的数据是:自开宝六年到太平兴国二年,短短五年时间里,王继勋前后亲手杀掉和吃掉的奴婢多达一百余人。如此丧心病狂之人,却可以在赵匡胤时代逍遥自在,无拘无束。
在权力面前,百姓的命不值一提。
赵匡胤时代,这些武人们人人自晦,皇帝位置稳了,天下百姓可就遭了秧。
当然,这些人要是明太祖时代,这位狠起来自己侄子都能活活鞭死的人物,肯定会被剥皮抽筋,以儆效尤。
对于文人,赵匡胤却要求极高,英州知州王元吉一月内贪污受贿七十余万(与武将们疯狂的敛财相比,不值一提),赵匡胤亲自下达特别诏书,将之处死(按律罪不至此),以示惩戒。
到了赵光义时代,鱼肉乡里的权力被文人继承,武将靠边,稍微犯点事就是斩杀。
北宋的禁军分别由殿前都指挥司、侍卫马军都指挥司和侍卫步军都指挥司,即所谓三衙统领。
在解除石守信等宿将的兵权后,赵匡胤另选一些资历浅,个人威望不高,容易控制的人担任禁军将领。
如此一来,赵匡胤全面掌控了禁军,没有一个威望高大将领,能威胁到皇权。
杯酒释兵权适合赵匡胤,因为他是众将领抬上位的,名义上来说,只是禁军的代表。
而对于李嘉而言,则不需要,天下是一步步亲自打下来的。
况且,杯酒释兵权的代价,实在太大。
第四百二十四章无题
对于中原发生的事,到了六月中旬,李嘉才确切知晓,心中感慨。
杯酒释兵权终于发生了,只是,这与自己所想的禁军大幅度削弱不一样,兵卒还是原来的兵卒,只是将领换了一波。
“如此,才能解释,杯酒释兵权后,为何北宋依旧能横扫天下!”
李嘉感叹道,期望落空,着实有些难受。
他这些时日也在安排,军队的事,不能大意。
如果迁都长沙府,至少,禁军大半就不愿意,毕竟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况且,禁军打仗多年,获得的功勋田地,都在岭南,要是去了长沙府,须得重新安排。
当然,这样的摸排都是默默地进行,不敢有声张,等到长沙府的田地核算清楚,足够置换,就可以动身了。
而越王刘鋹,长沙王周保全,荆国公周保勖,都要一起迁徙到长沙,就近看押,才算方便。
“楚王府虽然漂亮,但久不修葺,也需要大修,不然不符合朕的身份!”
李嘉望着窗外,感受着炎热的空气,单薄的丝衣已然黏在了后背,汗水颇多,酷热难耐啊!
他心中瞬间坚定下来:“待到冬日,就去往长沙,这岭南,着实恶劣,不可久居!”
“皇后也怀孕了,到时候若是赶不及,就留下广州,春暖花开时节再去也不迟,冬日比较寒冷,也不适合大规模迁徙!”
“陛下,从占城、交州等地购来的万头水牛,已然到了广州城了!”一旁,曾经太上皇宫中服侍的大宦官刘文,曾经的建武镇监军,此时正轻声说道。
“是吗?分往各田庄,按百亩一牛来发!”李嘉点头吩咐道。
农业社会,牛的属性,代表着生产力的增加,从中南半岛进口水牛,这只是第一步,若是适应气候,李嘉准备从印度进些。
既然岭南的人口不足,一时半会也解决不了,那就只能从生产力上做功夫了。
铁锹、铁犁还不够,水车、筒车也不许,只有水牛,才是最大的生产力,一头牛,抵得上五个上好的壮劳力。
“诺!”刘文代替李安国掌管皇城司,难怪明朝又设东厂,毕竟大老爷们天天跑皇宫,指不定就淫秽宫廷了。
至于李安国,回到少府寺,担任官职了,比之前自在的多。
刘文的能力,李嘉是信得过的。
“夏收后,粮价如何?”
“跌了几文,如今斗米二十七钱,约莫跌落了五钱!”刘文认真说道,他晓得,这位皇帝对于粮价,一向重视。
“盐呢?”
“每斤盐仍须五十钱,比数月前,降了十钱!”刘文发觉皇帝的语气有了变化,瞬间打起精神。
“哼,这盐和粮,都是百姓们的必须,一日也离开不得,盐之价,竟然还是如此之高,可想而知,在地方又是怎样!”
李嘉越想越气,宫女的凉风都善不及,一旁的刘文连忙遣人端来一碗冰镇酸梅汤,这才让皇帝缓解过来。
这官方的盐价越是虚高,私盐就泛滥,对于朝廷而言,损失就越大,皇家位于徐闻的几个盐场,损失也是越大。
去年开始,皇帝就三令五申,要求各地盐场杜绝私盐售卖,参与到打击私盐的活动中去,但收效却不大。
自前唐刘宴改革,朝廷掌握制造个批发两个环节,然后又在批发环节收税,从而让朝廷大得其利,在丧失中原富饶之地后,唐朝又支撑下来。
“天下之赋,盐利居半,宫闱服御、军饷,百官俸禄皆仰给焉。“
盐税收的越高,自然盐价越高。
各地的盐场批发价没点,盐税却降了不少,但销盐的盐商,却是继续涨价,未曾跌落多少,这与李嘉的意愿相背。
皇帝很不爽。
自己都降价了如此之多,价格竟然如此虚高,一斗盐,批发价只是两百钱,一斤不过十钱,如今,这市价,膨胀了五倍,果真是天下乌鸦一般黑。
“陛下,这夏日,天气燥热,盐销的也多些,自然价格不好降下来!”刘文轻声解释道。
“刘汉时,每斤盐,都得上百钱,多亏了陛下的福,让百姓们日子好过了不少!都为陛下祈福!”
“这些不值一提!”李嘉笑道:“与前唐盛世相比,如今这些,算不了什么!”
皇帝挥挥手,似乎这件事就转过去了。
没那么容易,若是这时候表露出去,就不大好了,对于盐政,须得小心再小心。
常平盐政不错,储存些盐,以备不时之需。
加大对盐户收盐钱,提高他们都生活水平,从而杜绝私盐的流出。
也可以实行盐价浮动指,官方制定盐价,比如,每斤盐的官方价格,最低不过每斤二十五钱,最高不过三十五钱,从价格上,对于私盐进行碾压。
这些政策,每一样,对于盐商而言,都是不小的冲击,百万贯钱的买卖,真的是要人命的。
华灯初上,金陵吏部侍郎韩熙载家里的夜生活又要开始了。宾客们正在厅堂里肆无忌惮地和韩熙载家的小妾调笑,或坐在一起高谈阔论。
“武昌节度使林仁肇也到金陵来了哩。”有人高声说道。
“地方武将未奉召,可以随便离开节镇?”有人问道。
“有本事的就可以。”
“反了天了,竟然如此跋扈,真是岂有此理!”
有人生气道:“新君初立,正是重整朝纲之时,林仁肇这等武夫目无国法,明日我就参他一本,哼哼!”
而高坐在台上的韩载熙,则闭眼不语。
“这伪国,如今声势浩大,不亚于中原,先克湖南,又至南平,又曾数次败我军,真是我国劲敌!”
“此言过了,只有中原才堪大敌,小小的伪国,兵不过十万,哪里低得过我们正朔!”
“好了,诸位,我们只是消遣找乐罢了,不言朝政!”
韩熙载一嘴双鬓和胡须很长,到了胸口上,长得高大魁梧,不过却举止却拿捏得十分儒雅。
“诺——”所有人都尊敬这位老者,纷纷行礼。
而韩载熙则看着歌舞,悠哉悠哉。
第四百二十五章韩熙载(求票,求订阅)
韩熙载是后唐同光四年(926年)进士,后南奔归吴,因著名文学家韩愈自称“郡望昌黎”,遂使昌黎韩氏声名远播,二韩又可能同一远祖,好事者,便称其为昌黎人。
之前李璟素不听谏言,导致尽失淮北十四州,于是目睹国势日蹙,且以北人南来,身处疑难,遂广蓄女乐,彻夜宴饮以排遣忧愤。
李煜初立,威望不足,难以压倒群臣,所以准备提拔先主老臣,来平衡现在朝局,面对这般权术斗争,韩熙载敬而远之。
饮酒作乐,好不快哉!
“叔言兄,真是好不快活啊!”正欣赏舞姬之际,此时,一个端庄大方的老者走了进来,身着素衣,齐整,但寒酸,而穿在此人身上,却甚是妥当。
“正之怎么来了?快快有请!”韩熙载立马站起,赤着脚,迎接道:
“我知晓你素来不喜此事,如今怎么来了,快坐!”
“叔言兄每日饮酒作乐,散尽家财,国之将亡了,还真是旷达啊!”萧俨面露笑意,淡淡地说道。
此言一出,场面瞬间为之一静,舞姬也不跳了,众翰林、文官,也没了声音。
“今日有事,怠慢了诸位,勿怪,勿怪!”韩熙载一脸苦笑,赔罪了几声,众人皆去后,看着萧俨一脸无所谓的模样,他才摇摇头,为之奈何。
萧俨,江西吉安人,为人方正,刚直不阿,断事明允,清廉如水,对朝廷忠心耿耿,如今乃大理寺卿,三朝元老。
曾经李璟修建高楼大殿,众臣皆夸赞,唯独这位老兄,则摇摇头,说道:比之景阳宫,还缺了一口井。
南唐读书人多,自然知晓,南陈后主就在景阳宫的井中被捕的,这不是诅咒吗?然后贬为舒州副使,
前不久,李煜登基,喜欢下棋,萧俨入宫,突然就把棋盘甩到地上,棋子散了一地。
李煜大骇,说:“你想效仿魏征吗?”
萧俨道:“臣不是魏征,陛下也不是太宗皇帝!”
随后,李煜就戒掉了下棋的嗜好。
所以,韩熙载能对所有人甩脸色,但独独面对此人时,只能被甩脸色,你还不能有所反驳,不然能噎死人。
“正之所谓何事?”韩熙载吸了口气,问道。
“无他,只是想与叔言兄共赏亡国之乐罢了!”萧俨一本正经地说道。
“正之说笑了,大唐繁荣依旧,圣君在朝,哪里算的是亡国?”韩熙载笑道。
“既然未曾亡国,叔言兄为何听亡国之乐?玩物丧志!”
“哪里是亡国之乐,某乃北人,素来思乡,如今年届六旬,寿元无多,只能玩借之消磨剩余的时间罢了!”韩熙载落寞地说道。
“元宗时,朝堂虽然势颓,但大唐国力尚在,焉知不可北伐中原,兴复唐室?”萧俨一本正经地说道。
“朝廷之上,尽为自保之徒,畏宋如虎,又多排斥我等北人,如何北伐,怎能北伐?”
韩熙载并没有被说服,神情反而越发的落寞。
听到这番刨心之言,萧俨也只能苦笑,不过,作为大唐的忠臣,他实在不愿意让这样一位大才遗落朝堂之外,沉吟了些许,说道:
“如今新主继位,又是素能听谏,颇有一番革新之气,叔言兄何必困于地方,若位列朝廷之上,也能为国势尽一分力,报元宗恩德万一!”
“哎!我本俗人,正之又何必为难与我!”瞧着连李璟都扯出来了,韩熙载着实为难。
不管怎么说,李璟对他不薄,虽然不听谏言。
“实话与您说吧!”萧俨沉声说道:“虽然中原换个皇帝,但禁军仍在,国势不减,往日朝堂之上还有北伐之议,如今却未见,人人畏惧,就连陛下,也是心惊胆颤,事宋之心,越发之勤了,节、寿之时,皆遣重礼相送!”
“长此以往,国将不国,难道坐视那些武夫踏足江南,横征暴敛吗?百姓之苦,何人可知?”
“如今,某弃南北之见,劝叔言兄出山,正朝廷之气!”
韩熙载虽然退下,但对于朝堂之上的局势,却是一清二楚,知晓他所言一差,新君继位,些许气象还是有的。
对于新君,曾经的吴王李从嘉,他清楚的很,此人懦弱,外强中干,与先帝一般,素喜文,又贪恋美色,常徘徊于后宫而不知谨,着实不是一个明君。
在这乱世,一个喜爱文人,擅长舞文弄墨的君主,哪能护佑这千里江山?虽然他是文人,但宁愿君主是一个武人。
朝廷颓废,事大之心越发旺盛,尽是南人,吾等北人侨客,已无发言之权了。
“罢了,罢了,尽忠于君上,报恩与先主吧!”
韩熙载看了一眼期盼的萧俨,沉声道:“老身年迈,仍有动笔之力!”
“好!”萧俨笑道:“国之贤臣,莫过于君了!”
说着,这位古板清廉的大理寺卿,不由得喝了杯酒,大笑起来。
等待萧俨回家之时,早有宦官等候多时,见其笑意不止,又满身酒气,不由得问道:
“如何了?”
“请陛下放心便是!”萧俨笑道。
很快,消息传到了宫内,皇帝李煜仍未入睡,正在御书房中,焦急地等待着。
一旁,皇后周氏轻衣披肩,扇着扇子,为这位年轻的皇帝解热。
“如何了?”皇帝问道。
“萧公言,请陛下放心便是!”宦官轻声说道。
“好了,领赏去吧!”李煜瞬间松了口气,笑容满面。
“陛下何故如此开怀?”周氏问道。
“韩熙载此人,乃是北侨之首,文采斐然,又素有贤能,朝野民间,皆称赞有加,先帝在时,也不时赞叹,只是这几年不理俗务,沉浸于声乐之中,颓废了事!”
“朕如今新即位,朝堂之上的文臣,只把我当做糊弄的少年,何曾看得起我?”
“陛下息怒!”周氏柔声说道。
“嗯!”摸了摸皇后的玉手,冰冰凉凉的,李煜这才气消了些许,说道:
“如今,若朕让韩熙载重登朝堂,势必冲击朝堂百官,如此,朕说的话,才有些份量!”
“也只有萧公,一体为公,才能劝下韩熙载!”
第四百二十六章使团
七月的广州,犹如处于火山之口,炙热难耐,河边的柳树都无奈垂下了腰,官道两旁的树木,也一个个无精打采,阴凉处,歇息了不少的行人。
只有那口袋略丰的商旅,没有歇息在烫人的官道,反而一个个都窝在驿站旁的酒肆中停歇。
自修建驿站府道以来,从广州城到邕州城的府道,已然修建了三分之一,在这炎热的夏季,哪怕厢军再不是人,工部的人也不敢再驱使,毕竟人死一个,少一个。
不过,官道修到哪,驿站就建在哪,十几个简陋的房间,一个大马厩,只提供信使和军使歇息,吃食,换马,若是官吏来了,粗米,青菜,井水,只有这三样,若是能耐住清贫,自然招待。
若是受不了,也只能去往驿站旁的酒肆、客栈,进行享受了。
按照规矩,官道上,经营酒肆、客栈,只能在驿站附近,缴纳租金,官道地界若是也想经营,可以,但必须远离驿站十里。
驿站三十里一设,若是远十里设客栈、酒肆,人家还不如多赶几步路,去驿站歇息。
所以,只能是一些歇脚的茶摊经营,大酒肆是经营不了的。
每个驿站负担招待信使和五品以下官吏,负担极小,而且都是一些青菜豆腐,成本低,租金不仅能够填补,反而绰绰有余,平均每个驿站,每个月能带来百贯的盈余。
朝廷百官见了,自然眼红,凭什么用国库修的国道,赚钱的买卖却让驿站弄去了,不平衡,绝对不平衡。
不断地有官吏上折子呼吁收回驿站,李嘉一律留中不发。
别看驿站此时赚钱,若到了官僚手里,不出半年,必定亏损,然后又需要朝廷去补,毕竟驿传系统关乎国计,不能不维持。
连大嘛都能亏,两桶油亏成破产了,还能相信吗?
“嘿,听说了吗?今年九月,朝廷准备开始秀才,举人考试了!”
“听闻中了秀才,就能去衙门干活,成为官老爷!”
一间酒肆内,几个行商兴致勃勃地说道。
“你们从哪里听来的?”邻桌的人诧异道。
“这都不知晓?”商人鄙视地看了一眼,说道:“我刚才去茅房,路过悦来客栈,听了一会儿茶博士讲邸报,才回来喝酒!”
“悦来客栈茶博士讲邸报?这真好!”邻桌的汉子感慨道,随即扔下十几枚铜钱,说道:“小二,结账,我要去隔壁听邸报去!”
“嘿,咱们快些吃,去悦来客栈听邸报!”商人见此,也不再犹豫,连忙说道。
于是,大部分的客人也是匆匆了帐,全部跑到隔壁的悦来客栈听邸报去了。
“哎!”掌柜的叹了口气。
“掌柜的,要不咱们也读邸报吧!”小二看着空空落落的大堂,说道。
“悦来客栈爱用新奇招数招揽客人!”掌柜的咬牙切齿地说道:“明日,咱们也讲邸报!”
自己家明明是最靠近官道的,如今反而生意不及悦来客栈了。
“掌柜的,问一下,驿站在哪?距离京城还有多远?”这时,一大群人马走了过来,一名皮肤黝黑的少年郎,走上前来问道。
“哦!”小二楞了下,说道:“距离京城还有九个驿站,二百七十里。驿站把最好的位置租给了咱们,您往里走个半里地,看到一大群马厩,那就是了!”
“客官,若是吃食,还是到咱们酒肆来,驿站的都是青菜豆腐,也不合您的胃口!”
“知晓了!”年轻人点点头,又指着隔壁拥挤的客栈问道:“那里怎么那么多人?”
“听闻是讲邸报,明日咱们也讲,到时候你也可以来瞧瞧!”
“不用了,明日我们可就要走了!”
少年回到大部队,众人拥了上来,忙不迭得问询道:“剑哥儿,驿站在哪?”
“咱们再往前走半里就到了,有一大群马厩的就是!”狄剑喘了口气,天上的太阳直把他快晒晕过去了。
“那就去驿站吧!”特使,礼部郎中郑柏龙,挥了挥手,说道:“咱们千里迢迢出使归来,能省一些是一些!”
“不过,这驿站也太过,竟然将管道要处都出租去了,那信使怎么找寻,军情紧急,咱必定要弹劾他们!”
“信使可以歇在这,我们帮忙去牵马……”店小二站在门口说道。
郑特使昂着头,快步离去,毫不理睬。
“走吧!”狄剑挥挥手,牵着从大理带回来的两头矮马,往驿站而去。
来自于大理的特产,已经让矮马背驼,这出使大理的四百人,除了倒霉死去的几十人,其余都是满载而归,哪怕没马,也自己背着,千里运回京城。
“这一趟去大理,总算不枉此行!”狄剑一边走着,一边感叹道。
“是啊!虽然路难走了些,盗匪多了些,但咱们也算是完成了陛下的嘱托,顺便还赚了一笔!”
张大刀笑道,人虽然瘦了不少,但却精神的很,开怀的很。
“赚的钱财还算其次,关键是咱们走了这一趟,不仅将杀人罪甩了,而且还能立功,朝廷不提跟我们加官进爵,官复原职还行吧!”王朝随口说道。
“是的,钱财还在其次,将功赎罪才是要紧的,禁军钱财多,还舒坦,尤其是咱们骑兵,升官只是等闲!”
狄剑沉声道,他现在就想回到军中,打仗建立功勋,赏钱赏田,外加爵位,才是最适宜的。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来到驿站,瞬间大失所望,小院三五间,茅房四五间,最显著的,就是一大片的马厩了,只有零零散散三头马在吃草。
“不知诸位可有堪印?”驿员走了出来,轻声问道。
“自然有的,这是礼部的堪印!”郑特使拿出。
“原来是出使大理国的使团,真是失敬,请跟我来,马匹就放在马厩里,自有人看管,不过,这些矮马,也是使团的?”
“一些大理国朝贡的东西,需要马匹背负!”郑特使脸不红、气不喘地说道。
“原来如此,诸位辛苦了,请跟我来!”
第四百二十七章冰块
四百人的使团,归来时,光是马匹,就有近四百匹,还有一百多匹的驴和骡子,这让驿站的人忙活四脚朝天,到了半夜,才堪堪结束。
“这出使一趟大理,怎么东西还那么多?”
“听闻是大理国主朝贡的!”
“哼,朝贡能有几个?我看大部分都是他们带的货,这一趟,恐怕赚不少哩!”
狄剑出来撒泡尿,就听到几个驿卒在那里嘀咕着,心中委实有些不安,他可指望着这次官复原职,回到禁军呢!要是还出来差错,不得泡汤吗?
回去后,他又与几个兄弟说下,各人各有看法。
“咱们辛苦去了一趟大理国,这些东西是咱们凭本事带回来的,怕个甚!”张大刀大大咧咧地说道。
“剑哥说的有点道理,咱们是去出使,不是去做生意的,咱们这一趟来回,朝廷可能收一分税钱!”王朝犹豫道。
“怎么着,这些东西都带回来的,一路上也有人瞧见了,还能怎么办?”张大刀很是无所谓。
“要不,去问下郑特使?他的东西可不少,有八匹马驼着呢!而且,剑哥儿还救过他的命哩!”王朝思虑了片刻,说道。
“对,他是大官,懂得多,去问他!”张大刀说道。
去往大理的路途崎岖难行,遇上了数拨盗匪,狄剑一伙人也不止一次救了郑特使,所以,还算有些情面。
“好,咱去问问!”为了前途,狄剑哪里顾及这些,而且,他豁出全部身家,才赚了两马的货物,价值可超过了两百贯。
“咚咚咚——”
“请进!”
“是狄郎君啊!快坐下,喝口茶!”郑栢龙很是客气,对于这个数次救命的少年郎,他倒是很是亲近,加上听闻其是杀诽君之人而参与使团,更是喜欢。
读书人,对于忠君之人,总是怀有特别的情绪。
“多谢特使!”狄剑大方地坐下,浅浅地抿了一口,实在不喜欢这苦茶,开口道:
“我的一些兄弟们出使大理,归来时带了不少的特产,临近京城,心里很是不安,所以就让我来问问特使,朝廷对咱们携带特产,又是怎么个规矩?”
“这个不用担心!”郑柏龙笑了笑,说道:“咱们礼部一向的规矩,出使夹带本来就是应当的利处,千里迢迢,翻山越岭,生死难料,与辛劳相比,些许夹带又算得了什么?”
“特使说的有理!”狄剑笑了笑。
“你不来,我也要去找你!”郑柏龙看了一眼黝黑健壮的狄剑,沉声道:“这次出使大理,主要看圣人一年灭两国的声望,还有清剿数万人的梅山蛮,声震蛮寮歌洞,咱们才有惊无险的归来!”
“当然,你这一路,开路杀匪,也是功勋卓著,我会向朝廷和陛下言明。”
“狄郎君,可曾想过,来咱们礼部?”郑柏龙轻声问道:“作为礼部主客司郎中,对于你,我还是能有所安排的,从六品校尉如何?”
“如果在军中,可比拟营正之职,虽然俸禄不及户部等肥厚,但年百贯钱还是有的!”
“如今这天下纷争,日后出使他国,立下功勋,可比军阵上容易!”
狄剑心头一动,如今这时代,从使礼部,虽然危险,但较之军阵,却是安全的紧,而且,从六品,足以安家立业了。
“多谢特使抬举,小人不生荣幸!”狄剑低下头,颇为惭愧地说道:“咱是个莽夫,一辈子也只会打仗,一天不拿刀,手里就痒痒,而且,如今这个乱世,正是马上取功业的时候,小的还是愿从征沙场!”
“如此,我就不夺君子之志了!他日,你必定能位列朝廷,公侯可期!”郑柏龙随即就没了兴致。
本来看到一个好保镖,见猎心喜,如今人家志向远大,那就只能再找一个。
“日后若是有意,我随时扫榻以待!”
“多谢特使!”狄剑拜下,对于这样一个许下前程与自己的大人物,他发自内心的感激,但平和的日子并不属于自己。
广州城。
七月的广州如同烤炉,直感觉将人烤熟,青砖晒的滚烫,若是一不小心摔倒,皮都能烫一层。
李嘉则坐在大树下,享受着阴凉。
身后,数个宦官不断地踩踏着水扇,让池水不断地上扬,如同一个现代大风扇,一股股的水滴飘散在空气中,让方圆数米,都凉飕飕的。
而其他宦官,也源源不断地将地窖中的冰块,放在水池中,使水温在零度左右。
懂得硝石,冰块的获取,自然廉价。
少府寺趁着这功夫,卖了不少钱。
如此奢侈地使用冰块,没有矿,完全消耗不起,一斤冰,可值五十钱,比盐还贵。
“陛下,这未免太过奢靡!”皇后躺在竹椅上,肚子十分明显,她享受着这般生活,着实有些过意不去。
这半个时辰,已经消耗了上百斤冰块,若是让外臣知晓,一个奢靡无度是免不了的。
“无是,你还有着身孕,不宜长久待在房间,出来歇息片刻,这些冰块又算个甚?”李嘉无所谓道,吃着冰镇的西瓜,舒服地换个姿势。
“朝廷四品以上的官,我都送了西瓜过去,宰相们,甚至还送了半车呢!他们哪有脸面劝谏我?”
瞧着皇帝一脸无赖样,皇后横了其一眼,说道:“陛下送了西瓜,又未从冰块,如此,这不是逼让他们去买冰不是?不然那么多西瓜,怎么长久?”
“哈哈哈,还是朕的皇后聪明!”李嘉笑道。
“田忠,以皇后的名义,从少府寺中提取千斤冰块,送与四品以上高官,尤其是诸位宰相,西瓜那么多,冰块不许就可惜了!”
“诺——”田忠偷吃了一口西瓜,口齿不清地说道,惹得皇帝夫妇又是一顿笑。
皇家的奴仆,几个西瓜算个甚?
“怎么了?”崔相公身上穿着一件薄衫,身前摆放着一碰盆冰块,几个丫鬟扇着风,别提多舒坦。
“宫里派了人,说皇后又送了半车冰块过来!”管家轻声道。
“都送到冰窖去吧!”崔泉立马起身,看了一眼皇宫的方向,又躺下:“前有皇帝送西瓜,又有皇后送冰块,皇家何其厚也?”
说着,就笑了。
仁厚的皇家,总是令人舒服一些。
第四百二十八章大理
在这般炎热的夏季,皇帝无心政事,大部分都交给了宰相们,随着热度的上升,皇帝越发的想要迁都北上。
这样的天气,正是虫蛇多发季,农夫田间干活,鲜有不被叮咬的,若是恰好是毒虫,一个壮汉就得毙命。
如此,怎能不是汉子早夭?
想着父亲李维临死前的哀嚎,以及那双肿胀的双腿,李嘉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如此死去,着实令人太过于痛苦,难以接受。
“陛下,去往大理国的使团回来了!”田忠轻声禀告。
“陛下,我也歇息够了,臣妾就告辞了!”皇后见到有外臣求见,立马轻声说道。
她是个体贴人,知晓皇帝不想让后宫干政,毕竟长沙王还在,颇不适宜。
“既然如此,你就回去吧!”李嘉点点头,又吩咐道:“路上小心些,毕竟有孕在身!”
“诺!”周颖儿微微欠了欠身,调皮地一笑,然后慢悠悠地离去。
“宝儿那里也怀孕了,也多送些冰块前去,可得好好看顾!”周颖儿扶着腰,一边走,一边吩咐道。
“奴婢知晓了!”一个嬷嬷连忙应下,奉承道:“皇后待宝嫔娘娘好的,大内谁不知晓,都羡慕地紧呢!”
“宝儿是我的贴身婢女,我不待她好些,又能待谁?大内虽然平静,但里面的水,深着呢!”
周颖儿摸摸肚子,心中急切地想盼望一个儿子,这就是将来的太子,若不是,宝儿也怀孕了,若是皇子,就抱过来,两人一起抚养。
没有一个皇子在身边,她总觉得不安生,哪怕皇帝宠爱如旧,立政殿又威名显著,心中还是虚的。
皇帝摆了摆手,让几个倒冰的宦官停下,离开,然后才接见大理使团。
必要的门面,还是要有的,勤俭是皇帝的必备美德。
“臣郑柏龙(章节),参见陛下!”一正一副两个特使等候了半个时辰,汗流浃背,终于见到了皇帝,真不容易,尤其是在这大热天,穿着官服,难受的很。
“嗯!快坐下,此地阴凉,可以歇息片刻!”皇帝连忙赐坐,宽慰道:“两位卿家千里迢迢去往大理,着实辛苦,这皇宫内也无甚的,只有一些从契丹来的西瓜,去年在御花园里种下,长势喜人,吃下也是满口生津,美味的很!”
说着,两块冰凉的西瓜呈了上来,红晃晃的,甚是诱人。
“陛下万金之躯,身负亿兆百姓之望,可得好好保重身体才是啊!”
郑柏龙看了一眼坐在阴凉下的皇帝,短衫薄衣,也没有冰块在跟前,只能在树影下乘凉,着实寒酸。
现在哪个官员,不是冰块不离,而皇帝却一无所有,着实勤俭。
吃了一口西瓜,口齿生津,但想着皇帝如此情况,瞬间就不香了,这可是皇帝种下的,赏花的御花园竟然种下瓜果,如此勤俭的君主,举世罕见。
岂不闻汉文、太宗乎?
“心静自然凉!”李嘉心里翻个白眼,还亿兆?全中国加起来都没一亿,浮夸太多,就假了,不过,以文人的写作思维来说,这是夸张,突出皇帝的重要性。
“天下纷乱,百姓困苦,作为唐室苗裔,怎能贪恋富贵呢?”李嘉感慨道:“如此境况,是人热?还是天气热?”
“若是人热,为何我不热?若是天热,为何你们热?”
“心静自然凉,实乃至今名言!”
皇帝说了一大堆,虽然不怎么懂,但却是深奥,两人闭口不言,默默地体会着其中的深意。
“陛下的意境,臣等望尘莫及!”郑柏龙连忙终结这个话题,不懂的东西,就不要理会它。
“好了,你们这趟出使,见到了段思聪了?”李嘉也不想再扯了,直接问道。
“臣等已然见到了大理国主段思聪,其人宽厚颇有手段,在位已然十载,乃大理国第四任国主!不过,一国朝政,渐被董氏蚕食!王室难安,恐有倾覆之事!”
“哦?”李嘉有些惊讶,这才建国多少年,就有权臣在位了?难道还要改朝换代不成?但历史上大理一直由段氏统治,后世还有一个存在感极强的段誉出来刷电视圈,不像是要颠覆的样子?
“段氏立国不过二十四载,竟然有倾覆之险?而且,已然有四位国主了!”
“陛下,大理开国之主段思平,乃晋通海节度使,其开国不过七载,即去,后,子段思英即位,不到两年,就被其叔段思良夺位,六年后,子段思聪方为国主!”
听到这,李嘉颇为感叹,这不就是另一版本的宋朝吗?
“既然段思聪颇有手段,又行仁政,何来倾覆之状?”
“回禀陛下,段氏开国之初,如唐末一般,节度藩镇割据,国势不平,虽然有国主,但地方各自为政,战事频发!”
“段思聪即位,旋令诸路节度使及都督还政赴朝,诸节度世袭朝廷官位,如董氏,世代为相,地方又世袭封地,段氏也世袭有地,只是周天子之状,地广阔罢了!”
“这样,的确是能消除散乱!”李嘉摇摇头,不屑地说道。
“董氏迦罗,权倾朝野,哪怕是段国主,也难以匹敌,世袭封地广阔,岂不是有倾覆之险?”郑柏龙沉声说道。
“不,如此一来,段氏才没有倾覆之险!”
李嘉笑道。
国主的权力遭受极大的限制,宰相又能代替国主行使权力,如此,岂不是比篡位还要舒服?
难怪后世段氏能坚持到元初,这样的虚君,怎么会有人羡慕呢?甚至篡逆呢?
这也是云南部族纷立的结果,国土成碎片状,只能治理本部。
“陛下,臣等现在所言,乃是关乎国之重事!”郑柏龙沉声道。
“哦?何事?”
“大理有骏马,可以为国用!”
“大理不都是矮马吗?怎能上得战阵?”李嘉印象里,云南跑山区的滇马,可是好劳动力,但不足以为骑射,咱们汉人又不是倭国,身材那么矮。
随后,郑柏龙欣喜地说道:“陛下所言,乃是大理东部所养的矮马,多是野放散养,用于托运货物辎重。”
第四百二十九章马
“而在洱海以西,雪原之地,越赕川、蒙舍川地区,昔日的南诏国发迹之地,则更盛产骏马,高大而威武,适用于军阵!”
“此马唤作越赕马,以青色和白色毛发最佳,其中青色别名‘越赕骢’,白色则名‘大厘雪’,大理国以外,鲜有所闻。”
听其言,李嘉来了兴趣,第一次听说云南有高头大马,连忙问道:“此马如今有多少?尔等可曾见过?”
“回禀陛下,此马一岁后,须用纽莎草做成笼头,牵之,三年,就得它喂清粥米汁,到了五岁后,又须再喂养精饲料,七岁方成战马,日行千里,冲锋陷阵,所向披靡!”
听的这些,李嘉沉默了,他仔细地换算了一下,这马养起来,其消耗能抵得过五头契丹马,而契丹马又能抵过十名步卒,也就是说,这匹这样的马,差不多能养一队步兵,五十人,一百匹就是五千人,一千匹,就是五万人。
与其养一千骑兵,还不如养五万步兵有用。
“太过于昂贵,不可取!”皇帝摇摇头,遗憾地说道:“此马只能偶作骑乘,娇养过甚,不得用于战阵!”
“不过,大理国主可曾赠之?”李嘉眼睛放亮,问道。
这样的千里马,打仗是不可能打仗了,但用于骑乘倒是方便,比如逃跑啥的,很适合用于将领。
而且,皇帝骑乘,倒是颇为威武霸气。
“臣不敢有所隐瞒,大理国主临别前,赠予陛下四头越赕马,两青两白,臣等日夜看顾,不敢有丝毫懈怠!”
“只有四匹?忒小气了吧!”李嘉随口说道。
“回禀陛下,由于饲养昂贵,越赕马大理国举国上下,也只有数百匹!”郑柏龙生怕皇帝不满,连忙解释道。
“四匹就四匹吧,礼轻情意重!”皇帝无所谓地说道,这些马太娇贵,不适用于战场,只是作为观赏性的东西,等统一了天下,迟早都是我的。
“那些矮马,倒是需要重视,行走于山地,又不挑食,而且南方多山地,很适合用于辎重搬运,比那个越赕马好多了,尔等须重视,礼部也须多讨要换取一些!”
皇帝思量了片刻,想起来江西,又想起了蜀国,这两地都是多山的地界,粮食辎重运送困难,后勤保持困难,这种矮马比骡子和驴好多了,吃的也粗糙。
“那就下去吧!稍后有旨意到的!”皇帝没了兴致,而且,聊天时间有些长了,没了冰块,着实难受,只能赶人。
听到旨意二字,两人都知晓肯定有赏赐,但,汇报还没结束,重头戏还没来呢!怎么赶人了?
“陛下,大理国国主,愿意奉大唐为正朔,自贬为王,一应礼制都将削减!”郑柏龙连忙说道,这功劳,比之前说的重多了。
劝服一国降服,虽然是名义上的,但在这天下,乱世,名义也是重要非凡。
比如,大唐可以打大理,随便找个理由就行,爸爸打儿子还要理由?虽然是名义上的。
但,大理却不能打大唐,天底下哪有儿子打爸爸的道理,这不是忤逆吗?造反吗?天然就属于心里弱势,总要犹豫再三。
况且,受到儒家文化的影响,正统情绪很大,而何为正统?万国来朝不就是正统的象征吗?
“不错!”皇帝称赞道。
两人有些懵,这天大的喜事,皇帝怎么如此冷静?难道早就已经预料到了,或者射声司早就得知了消息?
一想到这,摄于射声司的淫威,两人身躯一抖,低下了头。
“段思聪还算是识相的!”皇帝强忍着热意,他感觉自己背后已经湿透了,心静自然凉就是骗人的,该死。
“如此,就封他为大理国王吧,一应的封赏,就由礼部草拟,呈与政事堂看看!”
“你们功劳很大,等旨意吧!”
“诺!”两人面露喜色,立马跪下谢恩,然后缓缓而去。
“快,把冰块运来,扇风,热死我了!”待两人远走后,皇帝实在扛不住,这天气太热了,快将他蒸熟了一般!
很快,冰块下水,风车扇动,凉意袭来,大饮一口冰镇酸梅汤,李嘉才缓了口气,舒坦了许多。
“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啊!”
“陛下勤政爱民,真是万古贤君!”田忠连忙拍起马屁。
“好了,这些话朕都听腻了!”李嘉摆摆手,说道:“下次换个新鲜的词!”
“诺——”
“你作为内侍省少监,协管后宫,皇后如今有孕在身,你们这些作下人的,须得用心辅助才是!”
李嘉随口说道。
“如今正是热季,稍出差错,就容易出事,几个皇子年幼,妃嫔又娇弱,冰块什么的热季时应物,不得有丝毫的缺乏!”
“皇后有孕在身,难免有所疏漏,你们这些下人,更是要仔细一些,不提弥补捡漏,就言一应的供应,也要弄个不差大概!”
“要记住,你们不过是下人,永远不能蹬鼻子上脸!”
皇帝的话漫不经心,但听到田忠耳中,却是胆颤心惊,脊背发凉,整个人都颤抖着,连忙跪下直呼:“奴婢不敢,哪能有这样的非想!”
内侍省少监虽然威风,宦官宫女之首,但也不过是下人罢了,皇帝一言即可易下,由不得他胆颤心惊。
“你,我是知晓,跟了我两三年了,为人本分,但,你手底下的,却不知分寸,须知,持心二字!”
“我也不多说了,你自己去办吧!”
“诺!”皇帝没直接怪罪,还有缓冲的余地,田忠瞬间松了口气,立马起身而去,杀气腾腾。
“阿爷,怎么了?”干儿子田福看到老爹煞气冲天的模样,不由得问道。
“去杀一些不本分的奴婢!”田忠沉声道。
秀华宫,周雅玉,周婕妤的宫殿。
此时的秀华宫却闷热不堪,周婕妤就直坐在床榻上,冷笑,不言语,直看着田少监拽着几个宦官宫女进来,磕头认错。
“奴婢管教不严,还望娘娘恕罪!”田忠跪在地上,磕头说道。
“少监哪里的话,您日理万机,哪能照顾了我这小小的婕妤,一些宵小之辈见着有机可乘,不干您的事!”周雅玉一脸平静地说道。
“这是奴婢的罪过!”田忠扭头看着痛哭流涕的几人,说道:“会给娘娘一个交代的!”
“来人,将这几个不知规矩的家伙押出去杖毙!”
“诺——”几个有力的宦官随即将这几人押下,啪啪声随即传来,痛呼声渐渐高昂,又落下,直没了声响。
“自今日起,娘娘宫中的供应恢复如常,以往欠缺的也将补上!”
“那就好,我只要应得的!”周雅玉冷声说道:“不是我的,我不会要,是我的,我也分毫不让!”
看着这位从宫女提为婕妤的娘娘,田忠感觉,此人在后宫,日后倒是有一席之地,如果诞下子嗣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