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五十章离去
张维卿是个老实人,一直在禁军中看家护院的,到如今也不过是个男爵,可以说很不符合他深厚的资历。
这次终于能够出征,他的内心深处,还是非常高兴的。
“陛下终究还是没有忘却我!”
于是,他喜冲冲地带领两万大军,从岳州出发,去往了洪州。
就在他前脚刚走,来自于蜀国的求援使者,就来了。
“陛下,蜀国危在旦夕,还望您看在两国结盟的份上,发兵救救我们吧!”
使者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道,灰尘仆仆的,身上的衣服也不知是真是假,破破烂烂,别提有多凄惨了。
“哦?贵国可是有三十万发大军,而中原不过是区区四万人,怎会到了如此境地?”
射声司的奏报比这使臣来的还快,昨日就已经到了,李嘉虽然清楚,但依旧明知故问。
“王昭远轻敌冒进,以至于大军损失惨重,失却了剑门关……”
使者当然不会说自己国家军队太烂了,所以只能将责任推到了王昭远身上。
“可是那巴蜀诸葛孔明?”李嘉戏谑地说道。
使者瞬间脸色涨红,低下头,极为羞愧。
旁边的几个宰相们,则嘴角抽抽,显然忍的很痛苦。
“宋军到了哪里?贵国国主安危如何?”好歹是盟友,李嘉笑了一下就够了,于是直接问道。
使者也没有什么好瞒的,直接把宋军兵临锦州,蜀国朝廷准备东狩夔州,做最后的反击,等事情,简略地说了下。
“夔州!!”李嘉呢喃了一句,思绪万千。
夔州可是古之重新,西南要地,位置重要的很。
而,孟昶若是真的到夔州,那么依靠着夔州险要的地理位置,还是能苟延残喘些许时日的。
到时候自己以借师助剿的名义,派遣大军去蜀地,然后再一点点的蚕食巴蜀,就可以完成刘备的举措了。
“夔州地利极优,贵国国主能够去往夔州,也算是一招秒棋!”王宁抑制不住心中的激动,开口说道。
“贵国两国早就有了盟约,又曾赠我大量的粮草,才有我国攻入金陵的境况,出兵是一定的。”
李嘉回过神,情绪激动地说道:“中原横行霸道,无故而入蜀,人神共愤,岂有不灭之理?”
“贵国只须坚守些许时日,我国必然出兵。”
“陛下仁德!!”使臣激动地说道。
随后一场朝议才堪堪结束。
发兵巴蜀的奏议很快就通过了,大家都很有意识,知晓什么是战略。
体型硕大的中原,若是有了巴蜀这样的奶牛,对于南方诸国来说,就是一场灾难。
所以,再困难,含着泪,也要帮助孟昶的蜀国。
再不济,也要把夔州等地收回,看死中原南下的步伐,不然从上而下,江陵可就危险了。
……
公元962年,神武三年,成都。
天灰蒙蒙的,似乎是衬托这局势一般,又阴又冷。
成都御道两侧,挤满了男女老少。路那样长,人那样多,向北望不见头,向南望不见尾。
一位中年汉子,跪在冰冷的御道旁,头不停磕在石道上,发出咚咚的闷响,仿佛悼亡的丧鼓。
满发银灰的老妪泣不成声,在她身后,一家数口擦着泪水,探着身子,焦急地朝着东方张望……
许多平民百姓,托儿带口的,立在御道两旁,不时地张望着,双目中满是对于未来的迷茫,对于皇帝的不解,困惑,以及被抛弃的羞辱。
“陛下,成都数十万百姓,愿同心而守,暂平陛下留步。”
中年男人穿着长袍,额头已经磕出了血,大声呐喊着,希望能让那辆赭黄色的大马车,停留片刻。
身旁的其他士子见了,以袖掩面,眼眶红肿。
“吴兄,算了吧,朝廷与皇帝心意已决,咱们是劝不回来的!”一旁的好友心有不忍,劝说道。
“某今日,可算是见识到这孟氏的真面目了。”吴姓男子低着头,咬着牙说道:“成都还有数万大军,以及数十万百姓,皇帝与朝臣们,竟然会被区区四万宋军吓跑,真是奇耻大辱,又可谓是天下最大的笑话。”
一旁的人随之沉默。
哪怕再是平头老百姓,也知晓整个成都城已然被皇帝抛弃了,他们将会将会遭到宋军的蹂躏。
但孟氏厚养百姓数十年,许多人仍旧相信,皇帝一定会回来的,目前的困局一定会被解掉。
他们强迫自己去信,也强迫别人去信。
而留守成都的官吏们,在被抛弃的那一刻,就做好了投降的准备,至于防守,这是弱智的选择。
皇帝都抛弃了成都,他们这些当官的还死守干嘛?
或许还有人心中窃喜,这还是个丰厚的晋身之资,加入到命中注定统一天下的大宋朝廷中,可遇而不可得。
“陛下——”花蕊夫人与皇帝乘坐在宽大的马车中,耳旁依稀传来哭喊声,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没什么,不用管他!”孟昶闭目养神,身体随着马车而左右晃动,今天他穿着一件白袍,没了往日的奢华,显得格外的素净。
蜀国皇帝孟昶,离开了成于斯败于斯的成都。昔日的卤簿雅乐,却作今日的川民悲歌。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百姓们跟着孟昶的船舸,一路跟随百里,才不得不停歇下来,蜀道难行,此去夔州还远着呢,慢慢来。
这一趟,除了那些跟随而来的百官外,整整十万百姓,选择了东去,而不是面对凶神恶煞的宋军。
孟昶出船舱,立在船板。望着跟随而来的蜀中百姓,四十六岁的孟昶颇有些感慨万千。
看来朕的统治之术,还是卓有成效的。
坐拥天府三十年,他还是第一次来到自己的东大门。
但见两岸连山,略无阙处。重岩叠嶂,蔽日隐天。
蜀道,果然是天下的至难。
行了七日,终于到了夔州,数千人涌入,导致这座州城突然地就膨胀起来。
平日里万人不到的小城突然接纳了庞大的人口,物价瞬间飞涨,百姓苦不堪言。
孟昶感觉有些狭窄。
第五百五十一章
金陵的夏天,显得格外的漫长。
进入了这座城市数日之久,李信还是有些不习惯金陵城的繁华。
年幼时,以为邕州城是最繁荣的地界,长大后,才知道番禹是最繁荣的,现在,入了金陵,他才知晓,这座人口三十万的城池,已然是天底下有数的大城。
他听闻,隋灭陈朝(589年)以后。隋文帝杨坚认为金陵位于长江南岸,其周围山川地貌还会蕴育诞生新主,容易割据江南,与北方朝廷分庭抗礼。六朝延续三百年就是教训。
于是下诏:“建建康城邑并平荡耕垦,于石头城置蒋州”。
于是,在很短一年时间里,建康主城及周围东府、丹阳诸卫城都遭平毁,城市中的宫殿、园林、官署、民宅等其他建筑全部拆毁,六朝时期的建康、秣陵、同夏、江乘、丹阳、湖熟诸县被废除,原有的居民大量被逼迁出城,只保留建康军防城堡石头城用作“蒋州”治所。
“不过,堕落的伪朝,恐怕在秦淮河变迁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注定要没落了。”
李信看着人来人往,船只拥挤的秦淮河,不由得皱起了眉。
在六朝时期,秦淮河不过是金陵城外商贸和军事防御河流,而到了伪唐时,金陵城竟然把秦淮河下游两岸的繁华市集和人烟稠密的民宅,悉数纳入都城内。
市坊界限顿消,金陵城成为了不夜城,消磨了不知多少的文人将相。
昔日的军事要地,竟然成了繁华胜地,简直是可笑至及。
“这金陵石头城,绝对不能成为国都!”李信心中打定了主意。
若是建都于此,恐怕能征善战的军队,团结一心的朝堂,就此丧落,不说一统天下,就是想划江而治,恐怕都非常困难了。
要说金陵城“夹淮带江,以尽地利,城西隅据石头岗阜之脊,其接长干山势,又有伏龟楼在城上”。可谓是地利优势明显。
但,就是江南柔和之地,太消磨志气了。
“况且,没了淮南,这金陵城就是一座危城,长江再厉害,也无用!”
“不过,东边的润州和常州恐怕难保,吴越国已经蠢蠢欲动了,咱该如何是好呢?”
李信心中着实烦躁了些。
作为金陵留守,四万大军着实有些拿不出手,吴越国可是大国,兵马十几万,可不能等闲视之。
“伯爷在此作甚?”周奎眼巴巴地跑过来,奉承地问道。
“无事!”李信淡淡地说道。
“伯爷,可是想着润州和常州?”仿佛是其肚子里的蛔虫一般,周奎自信地说道。
“哦?你有解决之法?”李信奇怪了。
“只要将军与我两万兵马,就可收复润、常二州。”周奎自信满满地说道。
“军中无戏言!”李信沉声道。
“自然,末将愿意立军令状。”周奎严肃地说道。
“那就相信你一回!”
……
太阳终于从云层里又露出了头,把金陵皇宫照耀得一片明媚,虽然整个皇宫被封禁,但是宫女宦官们仍在,皇宫还算是保留了几分风采。
因为气氛的缓和,李煜一家人又多了一片地界歇息,总算是没有了窒息感。
大内宫城呈方形。
厅堂改称殿,宫城内有兴祥等殿。建筑共2400间,周围一千五百步,宫城内有兴祥等殿,中主、李煜时续建有百尺棣、绮霞阁、清晖殿、澄心堂。
在苑中凿池叠石,建有小金山、瑶光殿、柔仪殿、红罗亭、饮香亭等建筑。
周娥皇作为皇后,一向气质端庄,快步地走过花园,看着这些昔日的楼谢如今却防守严密,不得擅自走动,她心中就有种憋得慌。
然后,她又见到了小蓬莱,这是她与皇帝的私密之地。
皇帝在苑中凿池,宽广有一顷地。池心叠石像、三神山,所以号称小蓬莱。
后主常于鲜花中作亭,幂以红罗、押以玳牙,雕镂华丽,而极窄小,仅容两人,每与她小酣饮其间,兴致来了,就**酣畅淋漓。
然后大臣萧俨则扫兴道:“恨其下无井!”
把皇帝比做陈后主了。
睹物思情,往昔的岁月太过于浪费了。
进得宫殿,穿过帷幔低垂的宫室。她叫住身边的随从,走进了李煜的寝宫……
眼前的场面顿时叫周娥皇伤感的徒然加剧。
只见桌案板凳倒在地上,连锦被也在床下,地板上一片狼藉,有掀翻的书籍、纸片、金酒杯、摔碎的瓷器碎片,乱七八糟的场面叫人感觉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而李煜正毫无形象地正趴在龙床上,呼呼大睡。
周娥皇看到这一切,感到万分的心疼,她小心地跨过地上的杂物,走到床前。
“陛下,陛下……”她伸手轻轻推了推了李煜的身体。大唐虽然亡了,但出于习惯,周娥皇还是这样唤他,满足其虚荣心,更况且在这寝宫里没有外人。
“陛下,醒醒。”周娥皇心疼不已,多用了一些力推他。
“哦!是皇后啊!”李煜眯着眼睛,喷出一口酒,瞬间,床上满是恶臭。
这酒似乎在在嘴里残留了一整晚的气味,带着腐臭,正好喷在周娥皇的衣袖上。
她一不留神差点没呕吐出来,强忍着心中的呕吐,她继续推搡着。
李煜又闭上了眼睛,翻了一个身,四仰八叉地仰躺在床上,呼呼大睡起来。
奔涌的才情,一直是周娥皇对于李煜产生的爱戴。
所以,哪怕李煜已经失去了帝位,她还觉得那种东西依旧存在,只不过从一个才子皇帝,变成了才子平民罢了,只要夫妻互相依靠,没有什么解决不了的。
只是,她没有变,但李煜却变了,他烂醉如泥,颓废,不知时日。
继续推搡着。
李煜很快睁开眼睛,恼道:“有何事?”
周娥皇柔声道:“中午了,陛下先起床罢,这样躺着也不是办法。”
李煜用手揉着太阳穴,眉头皱着,看起来可能有点犯头疼。他说道:“我起来又有什么办法?还不是一个俘虏,还不如睡去”
第五百五十二章朝议
现如今的吴越王,乃是钱俶,原名钱弘俶,因避宋太祖之父赵弘殷名讳,只能称作钱俶。
他上任的原因很符合五代乱世的传统——兵变。
他的兄长钱倧当政时,内衙统军使胡进思跋扈,干预政事,钱倧深感厌恶,内衙指挥使何承训看出了他的心思,为了上位,于是就建议诛杀胡进思,但钱倧犹豫不决,前后为难。
胡进思可了不得,他可是钱缪时的老人,多次救亡吴越国,钱倧上位时,已经是九十岁的老人了,资历老,功劳大,看着钱氏三代四王长大的,跋扈是非常正常的。
而且,胡进思虽然跋扈,但却没有篡位的心思,人家过错不大,就直接杀人,不利于人心。
毕竟,谁都不会是康熙这样的。
五代乱世,当皇帝实在是太难了。
残暴的君主会让人惧怕,兵将就会造反。
扣扣索索的君主,则不满足军人们的欲望,也会造反。
而在乱世,最忌讳的就是软弱无能的君主,而犹豫,就是软弱的代表,这样的人天生就属于输家。
进言诛杀胡进思的何承训,深刻的明白时机的重要性,而且,在这个乱世,没有完全保密的东西,皇帝犹豫的时间越长,泄露的机会越大,自己全家就会有生命危险。
皇帝的犹豫,让他心惊胆颤,为了怕事情泄露,何承训只能向胡进思告密。
于是胡进思先发制人,和指挥使诸温等以内衙兵发难,将钱倧软禁在义和院,假传命令,说钱倧因突然中风,传位给其弟钱俶。
钱俶继位后,将钱倧迁居衣锦军。
胡进思则加官进爵,厚待之。
至于像何承训这种首尾两端的小人,可以说是两方都不喜,为惩其反复,人心安定,所以直接被处决了。
而钱倧尚在,胡进思就不安生,多次进言处死钱倧,钱俶不许,并派亲将薛温去保护钱倧。
钱俶在继位后,励精图治,下令历年欠税尽行蠲免,境内田亩荒废者“纵民耕之,公不加赋”,民心大悦。又置营田卒数千人,以松江辟土而耕,达到“境内无弃田”。
当时,粮食丰稔,斗米十文,不亚于盛唐之治。
“使相觉得如何?”钱俶坐在蒲团上,微微闭着眼睛,身旁燃烧着檀香,案几上还有几本佛经,若不是嘴唇轻动,就宛若佛像一般。
多年来修习佛法,钱俶的脾气也变得柔和起来,心性很平缓。
吴越的使相,如今只有一位,吴程,六十七岁的老人,居于相位长达二十年,可以说是吴越国的支柱了,他虽然是文官,却一手策划了吞并福州的的军事。
佛性统治吴越国二十五年了,钱俶对待战事,一向询问于他。
“王上,老臣以为,必须出兵润、常二州!”吴程颇有些兴奋,此时的形势,仿若两国分闽一般,亲手策划了福州,如今,他又觊觎上了润州、常州。
“润、常二州,乃是江南沃膏之地,一等一的大州,无论是养兵还是赋税,都是天下顶有的,若我国得知,国力将大大跨越。”
“缪矣!”宰相元德昭摇了摇头,沉声道。
元德昭本型危,然后被钱王认为不吉利,就赐姓元,他也是吴越老臣,四十六岁为相,如今在相位已经有十五年了,与凶猛好斗的吴程不同,他沉着冷静,足智多谋,明见事机,每遇朝廷议事,能从实际出发,据理力争,意见多被吴越王,国主与朝廷上下都愿意相信他。
显德三年(956),后周与吴越联盟攻打南唐,周世宗率兵攻打淮南,吴越王弘叔出兵攻常、宣(今安徽宣城)二州,以牵制南唐李璟部。
这时,吴越僚臣大部分主张趁唐营无备迅速进攻常州。
元德昭分析认为不可孤军冒进,待吴程攻常州,果然大败而归。
果然,随着他的一声叹息,百官的热情也为之一静。
“臣听闻,岭南四万雄兵,又兼有坚船,前些时日,奉国军片甲难存,就是明证,老臣建议,不如稍等时机再行事。”
“等,等等,又要等到什么时候?”吴程立马就不高兴了,他就见不得元德昭这幅自信地模样,嚷嚷道:
“这样的时机千载难逢,如果不出兵,恐怕以岭南的实力,这两州,就会被其完全占据,到时候咱们吴越国,连口汤都没得喝了!”
“吴相公息怒!”元德昭不以为意,犹然说道:“这时机,有很多,眼前却是不合适的。”
“哼,合不合适,不是凭借你一句话的!”吴程冷声讽刺道。
“那么,吴相公告诉我,金陵城的攻破,奉国军的全军覆没,又怎么解释,你能防御这样的奇兵利器吗?”
元德昭毫不相让,直接问道。
闻言,吴程瞬间脸色涨红,他底气不足地说道:“这又有甚的,只要兵甲充足,些许军械,不过是旁门左道罢了……”
而,坐在蒲团之上,这位佛性国主突兀地就睁开了眼睛,一下子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这等利器,到底是个什么东西?难道真是佛家传说中的地狱魔器不成?”钱俶表情不变,淡淡地问道。
“回禀王上,这天底下何曾有过地狱,佛家之言,不足为信!”元德昭干脆利索地否定了国主的言论,这样的顶撞,百官们也习以为常了。
钱俶也习惯了,作为国主,他被这样的老臣顶撞也不是一两回了,前有胡进思,如今又有这些宰相们,不佛性又如何,迟早得气出病来。
“在老臣看来,其不过厉害些的弩炮罢了,待让工匠摸索一阵子,自然会清楚了!”
元德昭直接说道:“如今,伪唐拥有强兵利器,自王上继位以来,甚少动兵戈,如今,还是小心为妙,修养生息,富国养民,才是正道。”
“相公所言极是——”其他的官吏们纷纷表示认可。
“既然如此,那么就……”钱俶刚说出口,就被打断了。
“回禀陛下,大宋国使臣急切而来——”卫兵急匆匆地跑来。
几位相公也变色,瞬间凝重。
事大原则,深入人心。
第五百五十三章
朝堂上的一番奏对,最后却被宋国的一道圣旨给完全否定了。
赵匡胤明确的告诉钱俶,必须派遣大军,占据润、常二州,而且,还要伺机而动,攻略金陵,帮助江南李氏复国。
待使臣走后,钱俶从奉承小心的情况中恢复过来,他这时,佛性的表情,成为了些许愤怒:
“皇帝有旨,让我国出兵,相公们可有良策?”
“陛下,上国所令,必须遵从,臣请十万兵马,必定收二州而还!”吴程高兴了,迫不及待地说道。
而钱俶却将目光看向了元德昭,等待他的答复。
“正如吴相公所言,上国之令,不得不从之!”元德昭叹了口气,说道:“形势所迫,不得不行!”
“不过,仗虽然会打,但却得知晓该如何打!”
“那又该如何打?”吴程沉声问道,目光炯炯有神,虽然厌恶元德昭,但他又不得不承认,其人着实有些厉害。
“两个字——假打!”元德昭缓缓说道:
“收润、常二州,自然不费吹灰之力,但若是遇到伪唐大军,朝廷兵马必须退却,不与其碰触,若其仍旧动武,哪怕放弃润、常,也要安全的回归。”
“这又是为何?咱们吴越国难道还怕其兵?”
“诸位,吾国没有援兵了!”元德昭沉声说道:
“长江虽大,但却在伪国所控制之下,中原不得南下,兵越战越少,再加上其利器,若是由钱塘而上,兵临杭州,我等又如何?”
“所以,王上,以和为贵,而事大,也须变通一二!”
众人皆心悦臣服。
钱俶亦然。
……
湘水两岸平原上,成片的稻田随风而动,青色一片,望之令人欣喜。
而就在这稻田的田埂上,五六个短衣汉子牵着驴子,小心翼翼地埋着头在赶路。
不料,刚准备进入官道时,就迎面来一队戴着筒冒穿着皂靴的官差过来喝住了他们。
官差中有的绿袍官儿,模样严肃,胡子修长,他眉头一皱,心中顿起疑虑,指着几个汉子呵斥道:“干甚的?怎么好好对官道不走,却有田埂?有何企图?”
“吁吁!”当前一个胆大的大汉拽住驴子,弯下了腰,上前打拱道:“草民们贩点稀罕货,乡下卖不上价,准备去城里看看!”
绿袍官一听那汉子开口,就知晓是江陵那里的口音,便连他们具体是哪儿的也不问了,冷冷道:“尔等从荆南府而来,数百里之远,就为了贩卖一些稀罕货?”
“江陵可是天下有名的大城,货贾无数怎么又不会卖得?莫不是贩卖私盐?”
随着朝廷秩序的建立,湖南、荆南等地的盐,也不得私自贩卖,这可是朝廷的重税,不得有丝毫的损失,之前的那些红利,已然消失了。
当然,民以食为天,盐是必需品,鉴于唐末盐贩子造反的厉害,李嘉将罪责降低,只是抄没家产,全家迁徙占城都护府。
虽然减轻了,但依旧是重罚,而且,那些官盐商们,也视贩卖私盐的人为眼中钉。
而贩卖私盐,绝对是不会交税的,所以转运使司衙门也十分重视。
显然,此绿袍差役,大概就是转运使司的差役了,谁都知晓,转运使司的人,一向是蛮横的很,而且,打手很多。
大汉闻言,憨厚的脸上满是惊恐道:“怎敢!怎敢?草民等都是本分人,挣点辛苦钱,从不作奸犯科,贩卖私盐可重罪,我们可担当不起!”
“至于不去江陵,就是因为咱们被江陵的奸商压价了,咱们气不过,就来长沙了,听闻这里是国都,达官贵人有不少,兴许能卖个好价格。”
“搜!”绿袍官儿冷笑一声,狡猾的私盐贩子怎么会说真话,而且,憨厚的老实人,会这样说话?
哪怕不是私盐贩子,也是个作奸犯科之人,兴许也是大盗山贼也说不定。
一声令下,打手们瞬间行动起来。
这番操作,让几个人瞬间慌乱了,他们急忙叫官差们轻点。
打手们将驴背上驮的麻袋弄下来,拔刀就割绳子,解开检查里面的东西,瞧了一会儿。
里面尽是一些稀有的毛皮,虎皮狼皮,甚至还有一张粉红的狐狸皮,让人大开眼界。
一个打手转身抱拳道:“都是一些皮货,只搜道一小包盐,约莫一斤左右!”
憨厚大汉急忙在旁边说道:“咱们走了几百里,得吃些盐,这些一斤都不到,那是咱们吃的,贩盐也不能贩这么点……”
“滚!滚!”绿袍官儿眯着眼睛,直接将最珍贵的狐狸皮拿下,然后直接喝道,
“尔等不在家种地、读书,就是到处跑的人,最易偷鸡摸狗,捉奸犯科!平时里,抓到就是一顿板子,那是绝对不会有错的,今日算你们走运,饶你们一命!”
几人敢怒不敢言,唯唯诺诺之下,急忙扛起麻袋,牵着驴子就离开了。
等他们走远了,一个汉子便骂骂咧咧道:“娘的,狗、日的,这南蛮子,竟然与中原一样无耻混蛋,天下狗官就是一家人,逼老子急眼了,老子打死那厮!”
“那狐狸皮,可是俺追了三天三夜才弄到手的,这要是在襄阳,可能买到几百亩地咧!”
而另一个汉子眺望着远处耸立的城楼,说道:“陈都头,长沙城就在前边,咱们要不要进城?”
“当然得进,记住,咱们是贩卖皮货的,来自荆南府,从蛮子手里交换来的皮货。”
陈都头便是那憨厚的大汉,他冷静地说道:“城里官差将士很多,一不小心怕露了馅。咱们练射箭的人,左右两只手长得不太一样,有经验的老卒便能认出来,刚才那小官定是认出咱们了,但没有证据,只能拿个皮毛离开了。”
“当然,也可能是他不能拿咱们,听说审案拿人,是地方判官的活,转运使司不能越界!”
“咱们去附近驿站,听闻那里地方鱼龙混杂,咱们到那里先找处房屋住下。据得到的消息,军械司就在长沙城外的一处山林中…”
第五百五十四章打探
几人来到了长沙北门外的一处驿站,只见人来人往,宽阔的官道上人来人往,车马喧闹,人声鼎沸。
官道旁,矗立着一座小城,市集屋舍俨然,被管理得井井有条,简陋齐整的驿站占地最大,但却空落落的,只有几个绿袍小官在吃着简陋的饭食,与旁边高大华丽的客栈相比,简直就是天上地下之分。
高官们哪能是委屈自己的主,所以宁愿不占朝廷的便宜,自己掏钱住进了客栈,服侍地妥妥当当。
驿站周边,则是一条繁华的街道,卖胡饼的,瓜果的,绸缎的,肉铺,菜铺,书肆,小玩意的,不一而足。
吃喝玩乐,应有尽有,附近的赶集在集中在这里,不应该称作是驿站,而应该是驿城了。
陈都头一行人的到来,仿佛是一滴水进入了大海,毫不起眼,这样的小贩子实在是太多了。
刚进这里,偌大的转运使司衙门,就印入眼帘。
“该死,哪里都有这个衙门!”一个汉子嘀咕道。
“扒拉钱的,当然到处都是!”陈易眉头一皱,轻声说道:“这里人多眼杂的,少说话。”
随即,一行人就如同普通的山民一般,将包裹挑进了货栈,又找个牙人,将所有的皮草斗卖掉,由于都是稀罕的皮货,价格压的低,拢共也只得了五百多贯钱。
之所以选择在货栈卖,一来可以让货栈作担保,二来,这里商贾较多。
“你们是要铜钱还是要钱票?”收货的牙人笑着问道。
“钱票吧,铜钱我们带得麻烦!”陈易毫不犹豫地说道。
“哦,你们的见识到是不浅,之前好多的山民只知道铜钱,哪里晓得,如今钱票也能用了吗而且方便的很!”
牙人从怀里小心地掏出一把钱票,蓝黑色的,密密麻麻满是符号,正面有非常显眼的“拾贯”二字,然后抽出五十六张与他,又拿了两张一百钱的钱票与他。
“你们若是要铜钱,我还要去天下钱庄去换,这可要一厘的抽水,还麻烦,何不如咱们二一添作五分了痛快?日后还有这等货,还要来找我哦!”牙人一脸实在地说道,话里话外都透露着亲近。
对此,陈易心中冷笑,光是那张完整的虎皮,价值就超过一千贯,而他却不过给出两百贯钱,转手就是五倍,如此大的赚头,就想用两百钱收买,简直可笑。
况且五百六十贯,一厘就有五百六十钱,分两百就太抠了。
“这是拾字,怎么就是十贯了?”陈易指着‘拾’字,好奇地问道。
“这是十的意思,是朝廷颁布的,传闻乃是陛下写的,与平常的相区别,音相近嘛!”
牙人原谅这样山民的无知,耐心的解释道:“你看这壹字,也是如此,别看是轻飘飘的几十张纸,无论是在哪里,都能花出去的,这钱票最大的只有十贯,最小的只有百钱,天下钱庄都能去换。”
“这天下钱庄可了不得,听闻可是皇家的,各个县都有,像咱们这那么大的驿站,也有。”
待牙人离去后,一行五人连忙对着这几十张纸仔细地看着,由于有货栈担保,又是牙行的牙人,有些保障,他们菜愿意收钱票。
而且,他们任务结束后,还是要返回北方的,到时候钱票直接带到江陵兑换,方便快捷。
然后又一人分了十贯钱,陈易让他们各去茶摊,酒肆中进行打听,看这军械司到底在哪。
一连过了三天,作为多年的老斥候,终于,让他们寻觅到了一处地界。
“出了长沙城,往西五十里,有一座山谷,说是禁军营地,但隔三五日,就得运送粮食和瓜果过去,量极大,不只是几千人,超过万人,很有可能就是我们寻觅多时的军械司。”
陈易颇为兴奋地说道,其他人也是一脸的欣喜。
他们前来湖南,就是为了寻觅军械司,找到那个传说中的发射天雷的军械,这种绝世的利器绝对不能让伪唐独占,一定要打探清楚,最好是带个工匠回去,再带回中原。
最起码,就得弄清楚到底是如何模样,以及优缺点。
这项任务若是完成了,最起码也得官升三级,田亩豪宅绝对不缺,这样的诱惑着实太大了,没有人能够忍受住。
陈易官升三级,就是从都头一举成为营正,这是一步大跨越,到了这个级别,基本上就不会有任何的性命之忧了。
“都头,咱们去干吧!”
“是啊,都头,试试。”
陈易看着大家比较兴奋,不由得点点头,说道:“这次,咱们装扮成民夫过去,每次运送瓜果过去,就有机会窥探里面的情况,记住,一切以保住姓名为要,若是暴露了,咱们都得死!”
“诺——”几人低下头,沉声道。
花费了些许钱财,几人就进了民夫组,推车赶驴的,就来到了山谷处,一座军营牢牢把控着谷口,进出都会进行严密的检查。
宽进严出,工匠一个也不能出来。
几个人被检查一番后,也吃了一惊,只见场面十分宏大。
山谷上面有一条加宽加固的河流,水流湍急,下面然后又修了水道和许多闸门,河水从上面“哗哗”倾泻下来,就好像一道道瀑布一般。
河水留下处,有数个硕大的水车不断地转动着,再然后,就形成了平缓的小溪,小溪旁边,成片的房屋,许多妇孺老幼在里面生活,其乐融融甚至看得出来,是一个小市集,不乏一些漂亮的小娘子路过。
在远处,则有数十座烟囱高耸着,源源不断地冒着黑烟,院墙很高,看不出什么,但却可以预料到,里面定然是工匠们劳作的地方。
“这里面,就是真正的军械司了!”陈易装作民夫,一边卸货,一边偷偷观察着,“这里的屋舍有两三千家,那么最起码得有数千工匠在劳作,那一车车的被遮掩的东西,恐怕就是铠甲和军械了,那个可怕,且让相公都惊诧的东西,也在这里面!”
第五百五十五章蛆虫
陈易没有打草惊蛇,如此严密的防守,稍有差错,就是万劫不复了,前途虽然重要,但却没有性命有用。
陌生的面孔容易引起注意,第一次摸底行动结束后,他决定多去几次,这样就能够神不知鬼不觉融入其中。
然后再慢慢地渗透,万事急不得。
他曾听说,在伪唐,有射声司、皇城司两大衙门,密切监视着朝野动态,若是被盯上,绝对不会有好下场。
刘鋹自从禅让以来,就被封为了越王,之所以是越王,这是有原因的。
南汉刘岩一开始,就是国号为大越国,后来才改成了汉,毕竟是越这个名号带有蛮子的气息,汉的名声较高,而且,与刘姓很贴切。
至于是不是刘汉后裔,完全不重要,因为自唐以来,由于门阀世家的存在,所以一直流行攀附。
比如,韩愈,就自称是昌黎韩氏,其实血脉十万八千里,就是因为昌黎韩氏名气大。
现在也有,姓刘的,什么刘,刘德华的刘……
退出朝堂后,他对于朝廷的影响力越来越弱,没有多少人喜欢这个贪婪好色,肆意妄为,而且,还喜欢阉割朝臣的皇帝。
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也渐渐尝到了恶果。
虽然杀不了他,但明里暗里的,确有不少。
由于是王府,所以伺候他的,有宦官,也有一些宫女,这些都是刘氏忠心的人,毕竟烂船也有三颗钉。
宫女宦官们一个个的畅聊起来,家长里短,皇宫时事,他们可比刘鋹舒服太多,可以自由的出没越王府,而刘鋹就只能困守府邸,动弹不得。
见到他们聊的越来越开心,甚至还说起了对外的战事,以及宫廷中的隐秘,刘鋹成熟了许多,实在忍不住,不动声色地开口道:“都别多嘴了,一会儿送饭的人要来,叫外人听去又要有是非。这越王府如今风平浪静,我不想再起啥幺蛾子!”
为了防止这位越王传递消息,或者被人下毒,污蔑皇帝名声,一切的吃食,都是由皇宫进行做出,再送过来,饭菜早就凉了。
但刘鋹没办法,不得不低头。
果然不一会儿。就在这时,几个宫女提着饭菜上来了。
越王府里的菜很多,鸡鸭鱼肉都有,更是有许多美酒,甚至只要刘鋹提一句,美酒就不限供应。
但,刘鋹是个聪明人以前是浪荡惯了,如今退下来,他很惜命,酒水很少喝,甚至开始禁欲,隔三差五的才上传云雨,读起来佛经。
刘鋹一直是个聪明人。
在历史上,投降宋朝后,他将责任完全推给龚澄枢,宋太祖就将龚澄枢斩首,而赦免刘鋹的罪,并任命其为右千牛卫大将军,封恩赦侯。
荒淫无度的刘鋹投降后,为宋太祖、宋太宗厚待,也出现不少趣事,与南唐后主李煜的国愁家恨形成强烈对比。
有一次,赵匡胤设酒席,由于刘鋹在南汉时,常置毒酒以毒杀臣下,在被赵匡胤赐酒时,刘鋹以为要毒杀自己,因此大哭。
赵匡胤豪爽一笑,取酒自饮下,刘鋹这才缓了口气,仿佛劫后余生。
宋太平兴国四年(979年),赵光义将伐北汉刘继元,在长春殿宴请潘美等将领。当时刘鋹与已降宋的前吴越王钱俶、前清源节度使陈洪进都参加。
刘鋹因此说:“朝廷威灵远播,四方僭号窃位的君主,今日都在座,不久平定太原,刘继元又将到达,臣率先来朝,希望可以手持棍棒,成为各国投降君王的老大。”
这番言语,完全不亚于刘禅的乐不思蜀,完全将脸皮不要了,没心没肺话,十足的荒唐,一向喜欢毒酒杀人的赵光义,都饶了他。
等到太平兴国五年(980年),刘鋹去世时,享年三十九岁,结束了荒唐可笑的一生,还被赠授太师,追封为南越王。
能够在赵光义手下活下来,不是聪明人,绝对办不到。
侍女们对于他没有了多少敬畏之心,但毕竟是主君,还是需要尊重一下的。
刘鋹拿起筷子,夹了一筷子菜放在碗里,陪坐的几个宫女才动筷子。
如今,连宫女都能与皇帝同桌而食,真是令人感慨万千。
这几年来,虽然山珍海味不断,但刘鋹仿佛改了性子,大鱼大肉浅尝而止,基本上吃的素菜。
皇家礼仪深入人心,他小口吃了一口,随手在菜中里挑了一筷子。
忽然,他目光一定,他看见碗里有东西蠕动,定睛一看,两条活的蛆从米粒里爬出来了。
刘悵的脸本就白嫩,此时顿时面无血色。他的胃里一阵抽动,干呕了一声,丢下筷子,拿手捂住嘴就站起而走。
然后,又强忍着,跑到墙角的一个盆旁边,顿时就呕吐起来,嘴边不断地念着佛经。
侍女惊奇不已,明白了什么,忙起身到的碗里一看,瞪眼道:“大王的碗里有脏东西!真是太恶心了!”
然后又看了一眼脸色煞白的刘鋹,不断地说道:“大王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真是太欺负人了!”
众人凑过来一瞧,顿时七嘴八舌地大骂。
刘鋹吐了一阵,拿清水漱了口,苍白的脸上终于缓了过来,他淡淡地说道:“未曾想到,这些人竟然如此下作!某好歹也是越王,食邑数千户,今天在我碗里放那种龌蹉之物,他日,就会放一些毒物了,某定会无疾而终了!”
越想,刘鋹越烦躁,平日里的佛经,似乎并不管用了。
这是谁干的?李嘉吗?还是其他人?
刘鋹只是一时气愤地说下毒。说完了一寻思,不由得后悔了。
但,他觉得真有可能会被下毒。
就算他被人害死了,这封闭的越王府中的人命谁来过问?稍稍查不出来、又有人阻挠,肯定烧了尸体就了事。
毕竟,他的身份太敏感了。
这时,一个侍女惊慌地说道:“我去把送饭的人找来。”
其他的侍女也紧张了,因为这要是下毒,她们也得死去。
“不用了,这件事,大家不用声张,闹大了就不好了!”
第五百五十六章勃然大怒
夔州谁去?
这是一个令人深思的问题。
朝中的大将,张维卿去了江西,李信去了金陵,黄阳和陈兵在虔州,李威在岳州防范北宋,杨师璠在江陵,黄勇在邕州,潘崇彻在湘西。
元从军的张虎子,李嘉可离不开他。
朝堂中,唯一坐镇禁军的大将,只有况毅这样的老将,但人家是指挥弩兵的,坐镇还是可以,要是杀敌,恐怕够呛。
为今之计,还真是难寻一将。
“陛下,臣举荐醴陵伯潘崇彻,潘将军。”军机处领班大臣王宁沉思片刻后,直接说道。
“哦?这是为何?”听到他一谈起潘崇彻,李嘉立马就回忆起了这个曾经的岭南第一大将,他之前率领的西北军,可是自己的心腹大患,幸亏解决了,不然还真坐不安稳。
“有两点原因。”王宁脸色一正,说道。
“首先,潘将军名声累累,在整个天下也是大有名气的,若是他去往夔州,蜀国定然心安。”
“其次,潘将军能力出众,尤其是手下的八旗军,一直在湘西府征伐,无日不战,可谓是能征善战,尤其是八旗兵擅长于山地之间,如履平地,夔州之地,巴蜀,泰半是山地,崎岖难行,八旗正好如鱼得水。”
听到这一番话,李嘉瞬间心动了,潘崇彻的确是个最佳的人选。
能力出众,对战北宋禁军,丝毫不怵,而且,他还是个阉人,哪怕最后占据了巴蜀,也造反不起来,没有子嗣,就等于没有未来。
当然,八旗军的能力也是非常重要的,一直打蛮人,作战经验丰富,若是在平原地带,肯定打不过中原禁军,但却在山地,那就另当别论了。
八旗就是我的山地兵,可以说一展所长了。
李嘉心中很满意,他笑着说道:“据湘西知府井韦所言,今年以来,就因八旗军,就有了一千余户的蛮人下山,落户,成为了纳税之名,看来八旗军的设立,还是挺有必要的。”
“多亏了陛下高瞻远睹,以蛮制蛮之策,着实厉害!”王宁一脸敬佩的说道,这是发自肺腑的。
“还是多亏了潘将军,若不是他驭下有方,蛮人们听从指挥,还真不一定有这效果。”
李嘉淡淡地笑着,心中虽然得意,但在人前,还是谦虚一些为好,没看见起居郎们正快笔疾书吗?这可关乎自己在史书中的形象问题,不可马虎。
“就这样吧,加醴陵伯食邑五百户,赐田十顷,以作嘉奖,另外在赐酒五百坛,猪、羊各两百头与八旗军。”
既要马儿跑,也要马儿吃好草,事先给点甜头与他们尝尝,才能让他们千里迢迢去蜀国。
“另外,你先草拟一份封赏,封潘崇彻为援蜀招讨使,发往五军都督府。再草拟一份调兵令,让户部签署,再去往湘西,让潘崇彻带领万人的八旗军,去往夔州,救援一下蜀国,记住,一定要独立指挥,勿要被夺了军权!”
封赏升官之权,操练,迁补,赏罚,在于五军都督府;调遣发兵,管理后勤,则在户部。
这可乱不得,军权可不能马虎。
李嘉心中有了底,直接吩咐道,王宁是老官僚了,自然对于草拟军令很熟悉,不一会儿,就结束了。
李嘉拿过来一看,满意地点点头,声情并茂,有理有据,典故熟练,是一份合格的政令。
而且,王宁的字苍劲有力,很符合军事。
“不错!”李嘉赞叹道:“字写的很不错!”
“陛下谬赞了!”王宁很谦虚地答道,但嘴角却噙着一丝笑意。
显然被皇帝赞赏,让他很得意,毕竟不是什么人都会被皇帝赞叹的。
“陛下!”就在君臣相得之时,田忠突然走过来,脸上带有迟疑。
“怎么?”李嘉顿生疑惑。
“微臣告退!”王宁一看这副场景,就知晓是宫廷之事,作为外臣,还是不要多听为好。
“下去吧!”李嘉随意地摆摆手,然后待其走后,这才说道:
“到底是什么事,竟然让你这个内侍省少监都犹豫了?”
“回禀圣人,越王亲自写了一封信,要求必须转呈给您!”田忠低声说道。
“哦?这倒是稀奇了,难道是美女少了?”李嘉笑了,对于这个禅让之君,其人虽然荒唐,但他扪心自问,对他还是不错的,衣食无忧,就是不能随便出门罢了。
毕竟,岭南李氏能存于岭南,还是多亏了刘氏的厚待,其他各地的宗室不是被屠戮,就是隐姓埋名起来,像岭南李氏这种能做官的,还是比较少见的。
田忠自然不敢看信,毕竟刘鋹的身份太敏感了,不可得闲视之。
“我来看看——”李嘉摇了摇头,自顾自地说道。
刘鋹不愧是不学无术之人,字与王宁根本就比不了,而且,这斜歪着,缺笔断划,丑陋至极。
但,李嘉越看,脸色越难看,又看了一遍,气愤地说道:
“朕封刘鋹为越王,食邑三千户,未曾想到,其饭菜中,竟然会有蛆虫,真是好,好大的狗胆!”
“陛下息怒!”田忠这次知晓发生了什么,连忙劝说:“这或许是刘氏不得人心,有人从中作梗之故,毕竟越王苛待群臣,朝野不满的大有人在!”
“哼,他不满则罢了,竟然往饭菜放蛆虫,明日就敢放毒药,这若是有个好歹,置我于何地?外人还以为我是个寡德之君呢,表面一套,内里一套!”
李嘉气愤难平,刘鋹若是有个三长两短,舆论哗然,而刚刚准备派遣去往巴蜀的潘崇彻,定然心有不满,或许还有可能造反。
毕竟,潘崇彻归降的条件之一,就是善待刘鋹。
刘鋹没了,周保权,高保勖,定然恐慌,他们可有不少的旧臣旧将,这他么的,不仅难以吞并南唐,恐怕自己也得自爆了。
“起居郎,刚才的一段与我删掉!”李嘉眉头一皱,对于快笔疾书地起居郎说道。
“诺——”起居郎犹豫片刻,还是身家性命要紧,连忙将刚才书写的全部撕掉。
第五百五十七章安抚(月末,求票求订阅)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刘氏鋹顺天应民,识大体,知天命,德行可见,近日又听闻其常念经书,为大唐皇帝祈福,着实令朕欣慰,鉴于此……”
“加封越王两千户,合计五千户,三子各加封五百户,两女封为郡主,赐汤沐邑千户,两幼弟皆封为伯,赏食邑千户,赐金五百两,银五千两,钱万贯,地百顷……”
刘鋹与自己的一众妻妾,子女,以及两个幼弟,一起跪在院子中,接到这个圣旨后,万分惊喜,着实有些难以置信,皇帝的封赏竟然如此的丰厚。
儿子加封,女儿有了汤沐邑,就连两个弟弟,也被封了伯,有了食邑,如此厚赏,自大唐复国以来,还是第一次见,着实令人振奋。
刘鋹颤颤巍巍地起来,脸上满是震惊之色,哪怕他之前就知晓了必有反应,但未曾想到,等来的,若是一份封赏,全家老幼,个个都有,赏钱赏地,太刺激了。
思路客
“臣,多谢陛下隆恩!”刘鋹感恩戴德地哭泣道:“陛下厚恩,厚恩啊!”
“越王勿要多想,这是你应得的!”田忠笑得安抚道:“由于奴婢管教不严,竟然让您受了这份委屈,请您见谅!”
“来人,押上来!”
田忠挥了挥手,很快,就押上了数个痛哭流涕的宦官宫女,他笑着说道:“这些该死的贱人,竟然敢偷盗越王府的例钱,以至于让殿下受了委屈,着实大胆!”
“给我打,狠狠地打,不识时务的东西——”
“啪啪啪——”侍卫们双臂有力,一声声的肉响,在整个院子里响透。
“让孩子们下去!”眼前于此,刘鋹吩咐道。
“诺——”很快,孩子们和女人都离开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不到一刻钟,约莫打了六七十板子,几人就痛晕过去,但板子却不停留,依旧挥舞着,等到一百大板时,几人就没了气。
小宦官在他们鼻口试了试,摇了摇头。
“犯了错,自然就得罚,这是他们应得的,不知殿下满意了吗?”田忠恭敬地笑道。
“哎,太重了,他们也罪不至死啊!”到这,刘鋹仿若恍然大悟,遗憾地说道。
“既然都死了,那就过了吧!”
“好咧!”田忠心中腹议,人都死了,还假惺惺地干嘛,他脸上却是笑着说道:“自今日起,越王府的吃的,都是从宫里来做,御膳房一式两份,陛下一份,您一份。”
“日后,他们若是有怠慢的地方,您就言语一声,送饭的是我的干儿子,咱家自然会知晓了……”
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田忠就是一句话,请他放心,在再也不会出现这样的事情了。
“既然如此,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刘鋹笑了,笑得很开心,自今日起,自己绝对能睡得安稳,吃的舒服。
只是,这高墙大院,一时半会还真的出不去啊!
……
却说,这边,湘西府。
接到兵部和五军都督府发下的军令时,潘崇彻还在带领着八旗兵,在攻城拔寨,狼烟四起。
他距离黔中郡,已经不到五十里了,八旗兵几乎快到了日后的贵州,这里的蛮寮更多,也更加的凶猛。
“看来朝廷还是没忘记某啊!”潘崇彻大笑几声,一脸地开怀:“终于要与中原禁军来争斗了吗?某真是期待这一刻啊!”
“让他们集合!”潘崇彻大喊一声,随即,身边的传令兵就吹起了山林中特有的哨子,尖锐的声音瞬间传遍了整个山岭。
不远处,一座五六百人小寨子,烟火四起,叫喊声,哭泣声,不绝于耳,八旗兵们拿着刀枪,肆意地进行屠杀,将这伙山寨的男女老幼,紧紧地逼在角落中。
“将军让咱们集合了!”那山一脸的鲜血,整个人都神采奕奕,他的身后,同样精神抖擞的八旗兵们,正呼啸着,掠夺和屠杀的快感,让他们难以抑制。
如今,英勇善战的那山,已经成为了正蓝旗的旗主了,手下走着近三千人,可以说,与之前部落的酋长相比,更是快活,手下的劫掠,他都有一份。
“让他们快投降,再不投降,就放箭,放火,烧死他们,没时间再与他们玩游戏了!”那山抹了一把汗,淡淡地说道,仿佛眼前的这几百条命就好像是几百只老鼠一般。
很快,经过一番商议,生存还是死亡这个问题,很久就有了答案,部落归降了。
所以,不出意外,潘崇彻眼前所见的,就是一串被捕获的俘虏,男女老少皆有。
“那山,很不错!”潘崇彻看着眼前这个精瘦的那山,眼里满是欣赏。
这个家伙除了一开始给自己送几个女人外,其他的时间都很靠谱,而且英勇善哉,是他驾驭这伙八旗兵的重要助手。
“你这小子,经过这次战斗,恐怕你又要增加几十亩地了,比老子的地还要多,回去一定要请我喝酒!”
潘崇彻故作羞恼地说道。
“那那是一定的,多亏了将军,没有将军您的指挥,就不会有那山的现在……”说到这里,那山眼眶通红,那泪水说来就得来了。
“你这小子,拍马屁的功夫倒是见长了,别给老子来这套,这次朝廷给咱们法任务了!”
潘崇彻笑骂道。
“嘿嘿!”那山笑了笑,挠挠头,说道:“将军您说,朝廷有啥事,别的不说,咱们正好蓝旗一定会上,保管会完成任务,不给您丢脸!”
潘崇彻心里很高兴,拍了拍其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这次任务很重,不只是你们正南旗,还有其他几个旗也要一起去。”
“这一次若是表现的好,可不止会赏田赏钱,还会赏赐你们爵位咧!”潘崇彻鼓励地说道:
“你小子军功不少,别看是旗主了,家产很多,几千亩地,但却在朝廷上没有一分地位,只有获得爵位,哪怕只是个校尉,男爵,也不一样了。”
“到时候,富贵连绵,享之不尽!”
“将军,请放心,咱们正蓝旗一定会努力的。”那山瞬间心动了。
第五百五十八章虔州城
神武三年,建隆三年,公元962年,八月初七。
八月的虔州,早就迎来了许多雨水,风雨交加,可谓是闹腾的很。
林仁肇登上虔州城,望着城外连绵不断的军营,不由得叹了口气,说道:
“这伪国人真是贼心不死,将咱们团团围住,咱们遭罪,他们也不得安生。”
“是啊!”虔州刺史连忙应下,他的心中着实有些苦闷,虔州城才安生了几个月,如今又被围住了,真是多灾多难啊。
“不过,将军,听闻,朝廷和陛下都已经……”
“闭嘴!”林仁肇扭头,瞪大了眼珠,狠狠地说道:“这些都不过是谣言罢了,那些无知的兵卒和愚昧的百姓相信也都罢了,你可是堂堂的刺史,这点见识也没有吗?”
“下臣知罪!”虔州刺史苦着脸,连忙告罪,他只不过是尝试的问询一下罢了,谁知道竟然如此反应。
但,反应如此激烈,十有八九就是真的了,他早就听闻金陵城被数万大军包围着,如今已然过去了大半个月,看来金陵城破了。
皇帝都没了,抵抗还有个什么劲?
瞧着虔州刺史一脸生无可恋的模样,林仁肇瞬间后悔了,这不是不打自招吗?自己应该心平气和地否认才是。
“如今之计,就需要守住虔州,而且,争取早日去往金陵勤王。”
林仁肇看着城外的赣江,心中思虑万千。
“将军勿忧,金陵城一定安然无恙的。”作为监军,陈乔心中也不安,看着城墙上的林仁肇,他不由得安慰道。
“就算金陵城破了,我也要收复金陵城!”林仁肇咬着牙说道。
“你看,那里——”
陈乔顺着林仁肇所指的地界看去,那里属于赣江边缘,满是灌木丛,杂草丛生。
“那里有何特别之处?”陈乔问道。
“在进入虔州之前,我就派人将大部分的船只藏在那里,再覆盖一层树枝残叶,加之又远离虔州城,所以至今,伪唐依旧不曾发觉。”
林仁肇眯着眼睛,沉吟道。
“这?将军真是瞒的我好苦啊!”陈乔苦笑地摇摇头,心中却是非常高兴,因为这意味着离开,北上,救援那渺茫的金陵城。
“末将并非有意瞒着侍郎,而是不得已而为之!”林仁肇告罪一番,然后精神奕奕地说道:“这些时日以来,伪军一直以为我们会一直龟缩在城中,这氏乃是松懈之时,正适合出其不意,夺船北上。”
“此刻正好!”陈乔兴奋地说道:“如今雨水连绵不绝,敌军定然懈怠,咱们夺船后,冒雨北上,虽然赣江水涨,但却是不可多得的机会,林将军果然是能将,竟然早就预备多时了。”
“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林仁肇轻声道:“敌军不断地散播谣言,说金陵城破,陛下被俘,人心惶惶,再多一些时日,哪怕某想守,恐怕也守不住了,还不如谋夺一线机会。”
“但,有件事,我实在说不出口来!”林仁肇有些犹豫。
“我知晓了!”陈乔乃是人精他岂会不知晓情况,苦笑道:“陈某不过是一介文人,体弱力衰,不及个普通的兵卒,还不如空出个位置,让强兵北上。”
“我,就留在虔州城,守住这座城池罢了!”
“侍郎!”林仁肇颇为感动,说道:“虔州城,数万军民,就交与您了!”
“这是我的职责罢了!”陈乔摇摇头,说道:“如今,城中的粮草只够食用半个月了,粮食一空,为全城百姓计,某就只能投降了,到时候将军莫要怪罪于我。”
“将军率军北上,一路坎坷,前有锦帆贼,后有伪国敌军,危机四伏,可要小心为好!”
“不知将军带走多少人?”
林仁肇咬着牙说道:“如今城内还有三万余兵卒,到时候侍郎指挥一路兵马往北,末将率领八千兵马往南,您只需帮我拖住半个时辰即可。”
“声东击西?好!!”陈乔拍手赞叹道:“几时行动?”
“事不宜迟,明天丑时三刻,天微微亮时,就直接行动。”
林仁肇沉声道:“某这一去,要么解金陵之围,要么,某成为刀下之鬼!”
“好气魄!”陈乔见多了粗鄙贪生怕死的武夫,今日闻得如此气魄,不得不敬佩。
“将军一去艰难,某等着喝庆功酒的这天!”
……
第二日,清晨,月还落西山,天边就模糊地出现一小红日,隐隐约约还能见到几颗闪烁的星星,日月同空,到是一番好景。
可惜,天空中的雨滴从不曾停歇,或大或小下着,地面上早就一片泥泞,别说攻城了,潮湿的天气,早就倒下了一大片兵卒。
不过,后勤充裕,生姜热水不限量供应,还有许多的大夫随军,不断地看病熬药,总算是勉强维持了士气。
烂脚的,咳嗽的,被山蚂蝗咬的,汇聚一堂,非战斗减员很厉害。
这还是岭南的兵卒较多,若是中原人,早就溃败了。
一大早,陈兵就醒了过来,被褥湿漉漉地,睡的极不安稳,他索性直接起来,喝了一口热粥,才缓过气,无奈地说道:“这该死的天气,让人进退不得,林仁肇这厮着实倔犟,国主都降了,竟然还不降。”
看着天微微亮,门口吹着冷风,他哆嗦了一下,闲来无事,开始准备巡营,越是在这个时候,越不能松懈。
走了几百步,他就看到撑着雨伞的黄阳,黄总指挥,他正准备登上箭塔,眺望不远处的虔州城。
“陈将军!”黄阳一眼就撇瞥到了全副武装的陈兵,不由得喊了一声。
“黄统军!”陈兵连忙走过来,行了一礼。
“这天气,陈将军依旧巡逻,果真是大将之风啊!”黄阳赞叹道。
“哪里及得上统军,那么早就起来察看军情!”陈兵同样夸赞道,乐得黄阳眼睛都眯起来了。
“这天气不好,不然凭借着咱们的投石车,早就把虔州城砸个稀巴烂。”
黄阳感叹道:“事到如今,却拖在这,寸步难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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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五十九章反杀
虔州城的城门,缓缓的打开了,吊桥也悄悄的放了下来。
一伙万人大军,直接出了城,朝着北面而奔走,虽然是下雨天,但是步伐倒是齐整,毕竟是林仁肇调教一年的精兵,有模有样的,虽然没有灰尘,但气势十足。
“该死——”黄阳与陈兵二人登上箭塔,望着乌泱泱一大片的军队,两人不由得目瞪口呆:“这下雨天,林仁肇这厮竟然想跑!”
“可是,这天气,怎么跑得了?入了森林,不是送死吗?”陈兵可知晓雨天森林的恐怖,毒虫遍地,野兽横行,普通人进了,就是一个死字,根本不作他想。
一群身着皮甲,全副武装士兵,前面有百人骑着骡子和驴,后面步兵有七八千人,都静静出了城,等候着主将的命令。
“不管如何,都要拦住他们,将他牢牢的锁在虔州城中!”黄阳摇摇头,坚定地说道:“金陵城虽然破了,但江西各州却是依旧不遵从王命,尤其洪州城,负隅顽抗,若是林仁肇真的回去了,后果不堪设想,哪怕这机会十分的渺茫,这也不行!”
“蓑衣可齐全?”黄阳问道。
“这些天大雨连绵,运送粮草已然不易,蓑衣很少,只有一万多套!”陈兵说道。
“有多少蓑衣就出多少人!”黄阳感受到这低迷的士气,一个不好可会炸营的,思虑片刻后,不由得说道:“将士们也不容易!”
“诺——”陈兵应下,然后下塔,连忙吩咐下去。
随后,不到两刻钟,所有的蓑衣已经派发完毕,一万余名兵卒已然就绪,陈兵一驴当先,喊着口号,踏在泥泞的土地上,追寻而去。
虽然间隔有点远,但穿着靴子,又经常联系各种拉练,对于唐军而言,下雨天,并不太难。
你追我赶,一路上,泥泞的土地上到处是旗帜,草鞋,以及各种衣物东西。
陈兵,以及他的那些兵,完全不屑一顾,火急火燎地追寻而去,不到半个时辰,就已经追到了后军。
“兄弟们,杀啊——”
“活捉林仁肇——”穿着蓑衣的唐军瞬间兴奋起来,望着淋成落汤鸡的南唐军,心中顿时升起一股优越感,雨水虽然打在身,但却没有多少冰凉。
伪军就是伪军,破衣烂衫,浑身泥泞,哪里比得上自己,还有靴子穿,蓑衣挡雨。
拥有巨大的优势,唐军厮杀的很过瘾,而南唐军则毫无战心,且战且退,一路窜逃。
“嗯,看来还是要回去了!”下雨天,再优势也无用,战斗减员太厉害了,见到伪军被撵得又渐渐的逃回了虔州城,陈兵不由得感叹道:
“这林仁肇,看来也有失误的时候,垂死挣扎罢了。”
这边,箭塔上,黄阳又见了奇怪的一幕。
虔州城,吊桥又被放下,一股敌军又出来了。
“难道,这是声东击西?”黄阳诧异万分。
林仁肇同样身着盔甲,所带的部队已经做好了完全的准备,身上背着大包裹,无声无息出城后,冲着众人一挥手,数千人立刻跟着他,向着南方悄悄行去。
“南辕北辙?”黄阳被弄糊涂了,两伙大军一南一北,分别行动,着实有些奇怪。
天空中的雨水突然就停了下来,太阳微微露了个头,更加的清晰了。
“雨终于停了,给我出万人,追其而去!”黄阳生怕城中还会出一只部队,所以就没有亲自去,而且让人前去。
两刻钟后,大军追林仁肇而去。
只是,大军追随而去时,突然发现,路上有许多的钉子,还有一些其他的尖锐石头,坑洞,以及其余乱七八糟的障碍,速度不由得慢了下来。
眼见敌军如此,林仁肇瞬间笑了:“这些东西,够你们吃一壶了,咱们走快些!”
很快,两军就拉开了距离,足足有五六里地,路上的障碍也越来越少,距离又拉到了两三里了。
“快,把船都弄出来!”
藏在灌木丛中的船只很小,大船很少,但足以运送所有人了,不到一刻钟,所有的船都弄了出来,但登船却有些麻烦。
待到敌军到来时,还有近半的人没有登船。
副将建议舍弃这些人,尽快北上为好。
林仁肇却道:“北上所需要的人,自然越多越好,况且,我若抛弃了这些人,不仅会影响士气,而且还会让大家都怨恨我,到时候被抛弃的,就是我了!”
“这些敌军看上去气势汹汹,但却是疲师,咱们以逸待劳,胜算很大!”
林仁肇从来不是软弱之人,口号一呼,瞬间数千人聚集旗下,然后亲自冲锋,以逸待劳,普通一把尖刀,直插而去。
唐军也未曾想到这伙逃命的军队会反杀而来,虽然很快就反应过来,调整序列,但到底是在泥泞难行之地,慢了许多。
一时间,气喘吁吁,疲惫不堪之下,就被冲杀,体力衰退,顿时惨叫和嚎叫交织,穿刺破开的声音不绝于耳,泥泞的土地上,血流不止。
林仁肇如同一把尖刀,而且对战术把握极佳,凡是有人想汇集,就快诉出现在哪里,将其杀散,掀起了一片血雨。
不到片刻,尾随而来的唐军就死伤了千人,士气瞬间低落,遭遇在这种情况,溃败了几千人。
一时间,两军对峙。
林仁肇就是等着这个机会,趁机让大军缓缓登船,于是,在付出千人的代价后,林仁肇终于登上了船,顺流北上,只趋洪州而去。
训练有素的唐军,第一次遭受如此巨大的败仗,哪怕是以逸待劳,天气的原因,也是改不了败仗的事实。
等到陈兵兴冲冲地回来时,就见到了一脸凝重的黄阳。
“你我都大意了,林仁肇果然不是一般人!”黄阳感叹道。
随即,他将林仁肇如何出城,一路上又如何耍诡计,阻拦追兵,又如何在最后带兵反杀,将疲惫不堪的唐军,斩杀的溃不成军,数千人溃败,一千余人死伤。
“真是有勇有谋!”陈兵赞叹道:“就是不知洪州如何了!”
第五百六十章及时
却说这边,张维卿带着一万大军,从岳州上船,然后直奔江西而去。
百艘大船浩浩荡荡,几乎要两长江给铺满,风掣红旗,气势磅礴。
面对如此庞大的军队,鄂州直接就跪了。
大开城门,低头纳降。
鄂州位于长江之边,金陵城被破十余日了,商贾往来不绝,自然对于目前的情报一清二楚,而且,很有自知之明。
即使城内还有几千州兵,但依旧选择了投降。
“识时务者为俊杰!”张维卿感觉,现在的自己,就像人家种好了地,除了草,施好了肥料,浇灌了水,直接进行收割,简直不要太舒服。
“刺史识时务,陛下又岂会亏待于你?”张维卿面对恭维的鄂州刺史,笑着说道:“这兵我带走一半,使君也与我一起去金陵,升官乃是必然的。”
“下官走了,这鄂州该如何是好?”鄂州刺史瞬间懵了,他犹豫地说道。
“这不是有司马吗?让司马代理刺史!”张维卿大大咧咧地说道,让落魄模样的司马为之大喜,其余的官吏则满脸的失望。
他这样办,也是有道理的,自唐以来,司马一直是无权无势,乃是贬官落魄者的必要安置所在,比如,白居易的“座中泣下谁最多?江州司马青衫湿。”,就是如此,感怀身受。
如此一来,骤然登高位的司马,根基不劳,必然依赖于他,而刺史留下的旧官又会不服,从而形成制衡,暂时稳定下来。
粗粗的解决一番,再洗刷明面上一些顽固者,带着刺史以及一众军中的校尉等,张维卿就离开了鄂州,这只是他的第一站罢了。
随后,他来到了江州,也就是后世的九江。
江州刺史刘万青看着城外密密麻麻的船只,心中极为震撼,他有些惊慌:“这又该如何是好,金陵城破了咱们江州,又没多少兵马,又怎能抵挡过去呢,这不就是送死吗?”
一旁的幕僚则看透了他的虚伪,都送死了,你还说个甚,但是主家,只能一脸凝重的劝说道:“使君,陛下既没,咱们在抵抗,也是无用功,而且若是惹怒了他们,迁怒到了,陛下这可就不好了。”
“你说的对!”刘万青万分高兴,这个理由不错,他随即一脸诚恳地说道:“我不能连累陛下,更是不能让城内百姓无辜受伤。”
说到这里,江风拂面,吹散了他的长发,他仿佛自己都信了这番言词,一脸感怀地说道:
“宁可牺牲我一人的名誉,也不能连累到陛下和百姓们,这是我作为一州刺史的责任。”
“来人,开城门吧!!”
“使君,真是博怀万里啊!”
“这番襟怀,任谁有之?”
跟随其后的属吏们也长长舒了口气,能活着,谁也不想死,这番马屁,倒是拍的真心实意。
于是,待张维卿来到江州时,就眼见城门大开的场景。
与在鄂州相同,提拔司马,带友军中的高官以及刺史,然后就直趋鄱阳湖而去。
江州是鄱阳湖的入口。
鄱阳湖很大,虽然找了向导,但依旧走了一天一夜,才逆流而下,来到了洪州,或者说是洪都。
刀山剑林,箭射如雨,杀声震天,血肉飞溅绞杀……
抱歉,这些在洪州城,都没有。
只有巨大的军营围在洪州城外,数百名声音洪亮,膀大腰圆的水贼,正大声的呐喊着:
“降了吧,你们的国主已经被俘虏了!”
“现在投降,既往不咎!”
“投降有肉吃——”
“大家都别信,这是谣言,金陵城稳如泰山!”洪州城守将黑饼脸,胡子拉碴的,大声嚷嚷道:
“都是假的,大家要记住,这些水贼若是进了城,你们的家小怎么保住?”
“将军,那劝降信呢?听说是皇帝御笔所书的……”有人问道。
“呸,皇帝的字,只有那些相公们清楚,咱们懂个甚,字看起来又那么像,十有八九就是胡乱找个人写的。”
黑脸大将不屑地说道:“这些伎俩,都是小儿玩的,怎能骗得了我?”
“好好守着,反正咱们粮食多,再过一些时日,留守就会回来救我们了,到时候就把这群水贼杀个干净!”
城外,邱双刀抱着胳膊,瞅着这番景象,愁绪万千。
哪怕他再低估了水贼的,厉害,但也实在没有想到一座洪州城,阻拦了他们大半个月,既定目标还是没有完成。
按理说,大可以撇开洪州,直接去别的城池。
但,洪州不一样,这里是林仁肇南征大军的主要粮草汇集地,江西十数州的夏粮都汇聚在这,一半交金陵,一半充作军饷和粮草。
二来,洪州的地位不一样,它是整个江西的中心,贵为南唐的南都,政治地位很高,象征意义很大。
可以说,拿下了洪州,基本上就是传檄而定,而不是像如今这般,摇摆不定。
“听闻朝廷派大军来了,洪州城看来是要破了——”锦帆贼副指挥李大剑则忧虑得叹了口气。
“哎!”邱双刀懊恼道:“那么大的功劳,就拱手相让,真是令人不痛快,该死的洪州城,怎么就不破呢?投降也好啊!”
“不该是咱们的,就必定不是咱们的,这一切都是天意啊!”李大剑安慰道。
“快看,那些船?”这时,李大剑看见不远处,赣江之北,逆流而下,满是船只,大大的张字,令人振奋。
“是禁军来了!”邱双刀感怀万千,曾几何时,他也是禁军中的一员。
“末将见过张将军!”两人连忙拜见。
“我从射声司那里听过你们,正是你们围攻洪州,促使林仁肇困守虔州,也因此难以支援金陵,可以说,金陵城破,也有你们的一份功劳啊!”
张维卿性格很好,见到两个黑黝黝的大汉,不由得夸赞道。
“将军谬赞!”两人心中开怀,这番话,听着舒坦。
“这洪州城将破,某来的正是时候,两位不介意我出一份力吧?”
张维卿的话,让他们有些羞赧,不由得说道:“一切听将军吩咐!”
第五百六十一章恰逢
号角旗帜舞动,张维卿当仁不让地坐在高台上,发出了号令。
至于锦帆贼,已经全部退在一旁,驻足观看,这唐国的禁军,到底是如何模样。
“今日又见禁军风采,洪州城定然是破了!”邱双刀感叹道。
“那是必然的,咱们禁军天天操练,不像咱们锦帆军三日一操,还怨声载道!”李大剑看着齐整步伐的禁军,不由得羡慕道:“不知道咱们能不能回到禁军去!”
“应该是要回去,这锦帆军成不了事,咱们营正出来,回去的时候,起码也是个都指挥使吧!”邱双刀双眼放光,眼眸中满是渴望。
“不止,咱们这番苦熬一年,又立下那么大的功勋,爵位应该是能捞到的,男爵可行,到时候咱们就是爵爷了,一年坐着就领几百石粮,别提多舒坦了。”
耳边听着两人说话,张维卿却毫不在意,目不转睛地盯着大军,时刻指挥着。
“结阵前行!”顿时,有两个军,五千人受命前行,行军鼓点敲起,伴随着鼓点,五千千人踏着步伐,向前冲去。
自高台上看去,一个方阵,整齐而去,五千人,就是一块钢铁一样的方阵。
这边说一句,五代后期,军队结构基本就定型了,李嘉的唐军也是如此。
卫(15000人,原本之上是厢,两万五千人)——军(2500人)——营(500人)——都(100人)——队(50人)——伙(10人)——伍(5人)。
厢设“都指挥使”(也称厢主),下辖10军,不过鉴于其规模过大,李嘉将厢废除了,设置卫,设“统军”,一卫一万五千人,下辖六军。
军设“都指挥使”或“都虞候”(也称军主),下辖5营,2500人
营设指挥,下辖5都,500人
都设都头,下辖2队,100人‘
每队设队长,辖5火,50人
每火设火长(伙长),下辖2伍,10人
每伍设伍长,下辖5个普通士卒。
在古代,上点规模的战役,由于传讯和战场限制,战斗打响,主将就无法对已经投入的军队进行直接指挥。
所以一支队伍投入战斗,要不就是胜利,要不就是土崩瓦解。
不过,如今是攻城,却需要一步步的进行指挥,配合,所以张维卿忙碌的很,时不时地察看境况,又需要了解攻城器械的准备,以及对于士气的把握。
士气低迷时,需要轮换下来,令其余的五千人再上。
不过,虽然是攻城,但禁军的意志一向坚定,还不到低迷的时候,张维卿感觉自己需要刺激一下将士们的热血。
“传我军令,先登者,赏钱百贯,官升三级。”
张维卿目不转睛地盯着军队,大声喊道,然后就眼见士气暴涨,云梯上的禁军悍不畏死的向上奔走。
由于之前锦帆贼攻了大半个月,洪州城的守城器械将尽,给予了禁军很大的机会。
没有投石车,没有火炮,就这样硬生生的正面攻城,禁军宛若铁军一般,奋勇杀敌,士气不断地高涨。
反观守城这边,却是被消磨了半个月,士气本来就不高,如今又得知敌军有了援军,而己方只能做坐守空城,士气越发的低迷了。
打仗,就是人心之争,士气高昂,可破万军(如项羽的破釜沉舟),就这样,大半个时辰不到,就有许多禁军登城结阵了。
张维卿见此情况,先是仰天大笑,然后大声说道:“守军疲惫了,兄弟们,一鼓作气,今日就得拿下洪州城!!!!”
“张羽何在?”张维卿扭头问道。
“末将在!”张羽作为一军都指挥使,在一旁已经看了好一会儿了,心中早就痒痒了。
“带着你的两千余人,给我加上去,给守军加把劲,杀他个片甲不留!”张维卿沉声说道。
“诺——”张羽激动地应下,然后带着收下的两千多人,直接朝洪州城而去。
看着岌岌可危的洪州城,又看看镇定自若的张维卿,邱双刀与李大剑瞬间惊呆了,这就是禁军的真正实力吗?
这就是张将军的大将之风吗?
学到了。
“将军,为何不将剩余的两千人加上?”邱双刀鼓足勇气,问道。
“这些人已经够了,若不是想早点拿下,这两三千人我还不想加上!”被打扰了,张维卿不以为恼,反而说道:
“守军已然疲惫,有句老话,强弩之末,矢不能穿鲁缟,再加再多人,也是一样的结果,反而因为人太多,城墙都就挤不下,事倍功半!”
“首级不多,分的人多,甚至还会有争功之事,还不如留点余力,待下次用之!”
“况且,凡事得留条后路,有时候,还会有预想不到情况发生!”
“受教——”邱双刀拱手,敬佩地说道。
“敢问将军,这洪州城都快攻破了,还会有什么事情发生?”李大剑疑惑道。
“能有什么,不外乎援军,亦或者别的军队,甚至,军队杀戮成性,也需要弹压!”张维卿不厌其烦地解释道。
看着渐渐被攻克的洪州城,他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多,只是,在随意地一撇中,他的笑容瞬间凝固。
“这些是什么人?”只见,一艘艘的小船从赣江而下,一个个兵卒已然登陆,如同蚂蚁一般,数不胜数。
“还真的有援军?将军真乃神人也!”邱双刀与李大剑双眼放光,着实钦佩不已。
“呵呵!”见此,张维卿尴尬地笑了笑,沉声道:“不管你从哪里来的,但这一切已然成为了定局,我定要你有来无回!”
他心中还真是感慨,幸亏留了一手,不然还真是坐蜡了,指望乌合之众的锦帆军,还不如拜菩萨。
剩余的两千五百人,已经养精蓄锐多时,一朝得令,连忙快步齐整而去,踏地的轰鸣声,让林仁肇为之一楞。
“慌什么!”林仁肇眼见周围将领的慌乱的情况,心中一凛,喝着“谁敢搔乱喧哗,杀!”
林仁肇的声音并不响亮,却掷地有声“速速整合队伍,有甚可怕的,还不是一颗脑袋两条腿,杀了他们,咱们就能活下来!!”
第五百六十二章有我无敌
雨水渐渐转小,只是夜空还是一片漆黑。
林仁肇渴望胜利!
因为他输不起。
他输了,等于整个南唐朝廷都输了,无论是金陵安然与否,他的这场胜败,就决定了皇帝的前途。
他需要赢得这场战争。
雨水说着他的铠甲而下,湿漉漉的,极为沉重,似乎受了气氛的影响,情绪极度亢奋,振臂大呼,短句铿锵有力:“大唐将士们,为了陛下,为了朝廷,咱们必须不畏流血,不惧强敌,金陵城的子弟们,还等着咱们回去呢,有我无敌!!!”
“有我无敌,有我无敌!!!”
不愧是名将,林仁肇的感染力是非常强的,一伙疲兵,落汤鸡,就突然的振奋起来,大声的吼叫着,气氛一下子就起来了。
龙卫军不愧是南唐禁军,下船后立马结阵,终于在敌军到来之际,稳定下来。
林仁肇冲到最前方,看到敌军已到跟前,毫不畏惧,便接着大喊一声:“有我无敌,为陛下而战——”
“有我无敌,为陛下而下,为将军而战——”
士兵们怒吼着,夹着小雨,千军激愤,顿时一阵恢弘的呐喊:“为将军而战””
“诸位不负我,我必不负诸位!”
林仁肇颇为感动,他挥舞着大刀,步伐沉重,沉声道:“今日,咱们共生死——”
在洪州城与赣江之间,在辽阔的地界中,尽情泄情绪的人们,在高喊声中,不断地接近,蓄力,两军黑压压的阵线正以看得见的度急剧地缩短!
由于没有两军都没有马匹,所以步伐都有些沉重,但依旧改变了空气中的血腥味。
林仁肇已经能看见敌军的脸,和长枪上飘扬的红缨。
充满恐惧与紧张的情绪在飞驰之中极度绷紧,所有人都进入了生死的电光火石之间。
“杀——”唐军的都指挥使,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大汉,脸色涨红,似乎是因为即将到来战事而高兴,亦或者他本来就是这样。
他被亲兵团团保护着,雨水打湿了脸颊,他不以为意,看着傲立的林仁肇,凝声道:“某不管是将还是兵,但,今日,必须得死,成为某升官路上的阶梯。”
部署在前面的通常都是重甲精兵,步兵方阵仍旧稳定的走着,一步步都有力道,似乎泥泞并不存在一般,双目有神,直盯着水捞一般的敌军。
最前排的,是拿着方盾和大刀的刀盾兵,他们基本上是禁军中的精锐之士,人高马大,不畏惧生死,所以人人争先,整齐划一,在这雨天,仿若是一道钢铁洪流,令人望而生畏。
林仁肇目光凝重,挥舞着刀,身边聚集着一批勇敢之士,望着这般军队,心中为之惊讶:
“早在闽南时,就见识到了伪国禁军的厉害,不想今日再能面对,只是,后面就是赣江,说什么也退不得,只能背水一战了!”
“兄弟们,随我杀——”林仁肇挥舞着大刀,随着亲兵勇士,直杀而去。
巨大的盾牌,直接阻拦了林仁肇,他毫无畏惧,与几个亲兵一起,三下五除二,就破了盾牌手,斩杀了数人。
宛若一道尖刀,盾牌随之而破。
只是,这是第一道盾牌罢了,后面还有两道,只杀的林仁肇双臂酸疼。
环顾四周,勉强组织好队形的龙卫军,以多打少,以疲对精,勉强拼斗些许时间,就再也对扛不住这种钢铁洪流,阵势直接打散开来,只能各自为战。
虽然人多,但一没了阵势,只能显挨打之施。
比如,林仁肇眼前的这三人,一个盾牌手,一个长枪手,一个刀手,组成了一个小阵,面对七八个人的围攻,丝毫不显弱势,反而游刃有余。
那个刀手,竟然还装备了一截弩箭,放了三个冷箭,差点让他中招了。
林仁肇是个悍将,以力破巧,周旋了一阵子后,直接用大刀,砍下了盾牌手,然后直接破除了这个阵势。
随后,突然又有九人聚集而来,三个盾牌手,三个刀手,三个长枪,让人猝不及防,难啃的很。
只不过没了冷箭,想必是下雨天,弓弦不行了。
这番,林仁肇有些吃不消了,只能又召集几十人过来,以力破巧,才勉强弄下。
他都这般了,其余的更是被打的溃不成军,以多攻少,也是不敌,四散开来的龙卫军,更是被打得头破血流。
随着时间的推移,林仁肇身边聚集的将士越来越多,而攻击的敌军也越来越多。
两者对攻,反而是林仁肇这边人增添了许多,但减少也多,反而是越来越少的趋势。
高高城墙上,洪州城守满身鲜血,刚杀退了一波敌军,此时正一手扶着墙,一手拿着刀,铁青着脸看着城下的场面。
头顶乌云密布,地上泥泞不堪行走都困难,无数的人在战场上纵横冲杀,让四下里尘土滚滚,视线不甚清晰。
但以他多年战阵经验,能感觉出战场上每一处的动荡和气氛,这状况,十分不妙了……
敌军不断地攻城,洪州城岌岌可危,城墙之上,泰半都被占据了,只有他身边的这一小块在勉强维持。
但,最不利的,则在于城下,在于援军。
林仁肇那魁梧的身躯,他自然是识得的,刚为援军的到来而欢呼,转眼就见敌军派出了部分军队前去围攻。
以逸待劳,将军危险至极。
“日——”他看着这番场面,下意识骂了一声,不顾仪态地狠狠唾了一口,痰中甚至还带着血丝。
他心里真的堵的慌,心道:这仗还怎么打?
林将军兵力虽然对方的数倍有余,但敌军以逸待劳,攻其疲敝,而且全部铠甲俱全,整齐划一。
此时此刻,开战不到半个时辰。
随着时间的推移,林仁肇身边的将士越来越少,渐渐只有千余人,而且各个带伤,脚步迟缓,显然是不能再战了。
最惨的是遍地的尸体,痛苦呻吟的伤兵,插在尸间的血迹斑斑的战旗,以及敌军坚定地脚步声,以及叮叮当当的兵器交击声。
盾牌手敲打着盾牌,一步步紧逼,响彻整个战场。
第五百六十三章壮哉
林仁肇眼眶中充斥着泪水,这一声声的敲打,仿佛是在催促他,让他心中的悲愤,瞬间迸发:
“陛下,末将无能,末将无能啊!”
“此战败了,败在一伙远远低于自己的人之手,以众击寡,也失败了,末将真是无能,不应得您信任!”
“我打不动了,儿郎们也打不动了!”
林仁肇脸上满是雨水,或许也是泪水,他跪在地上,沉重的铠甲似乎抑制了他的呼吸。
“将军——”其他的龙卫军兵卒们跪下,低头痛苦,作为禁军的骄傲,让他们心中极为惭愧。
许多人都知晓,此战败了,或许大唐真的亡了,数十年来的朝廷,真的要完了。
“停下——”都指挥使看着被包围的林仁肇,不由得凝重起来,他心中颇有些感触!
忠诚的人,还是令人敬佩的。
林仁肇抬起头,看着一众儿郎只剩下这些,瞬间悲从中来,忽然想起一句话,回顾附近的人轻声道:“世间最惨烈的事,就是战败了,而最悲痛的,莫过于亡国了,某经历了闽国之亡,恬不知羞又活了下来,如今,又要见证大唐亡国吗?”
“对面的将军,我想问一句话,还望告知!”林仁肇抬起头,面无表情地说道。
“请说——”
“不知,不知金陵城是否还在,吾国陛下,是否健在?”林仁肇一时间有些犹豫,但仍旧问道。
“金陵城早在十余日前,就已经破了,至于你们的国主,依旧健在,待过一些时日就会被封为王公,然后呆在长沙城中终老吧!你放心,我们陛下一向宽容大量,肯定是衣食无忧的”
“陛下——”闻言,林仁肇泣不成声,大声吼道:“末将辜负了你的信任,还是晚了,末将该死,末将该死啊——”
其余的兵卒们缓了过来,惶恐不可终日,他们突然就醒悟到,自己即将被俘,生死莫测。
林仁肇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些,朗声说道:“这位将军,此战皆我之过,这些普通的兵卒都是无辜的,我愿由我一命,来换取他们的生还!”
“将军大名鼎鼎,忠义之名传遍天下,只要你肯降,名位应有尽有!高官厚禄在所不惜!”
“某之所望,并非高官厚禄!”林仁肇惨笑一声,说道:“这些身外之物,与我何加焉?”
他突然将看向了自己手中的长刀,思绪飘飘不定。
他突然听到了旷野上,隐隐有歌声传来……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歌声渐起,越来越多的将士跟着吟唱。
林仁肇情不自禁,也哼唱起来,表情渐渐舒缓,龙卫军的弟兄们都看着他的主帅,心中极为沉重。
“末将,始终是辜负了陛下——”林仁肇平静地说了一句,然后直接抹喉,血流不止。
他双目睁得极大,似乎还是不甘,亦或者遗憾罢了。
“将军——”
在战场上这样的感染是非常强的,将士们心中突然就悲壮苍凉起来,人人心中都没了战意,为其默哀。
“哎!”张维卿一掌重重拍在指挥大战的木栏杆上,心里一股又豪壮又悲凉的复杂情绪如同醍醐灌顶。
“忠义之士,何其壮哉!!!”
“来人,将林将军的尸体好好敛妆收好,这样的壮士,尸体不可轻辱!”
眼睁睁的看着林仁肇自杀身亡,张维鑫心中极其感慨,又有些可惜,这样的能征善战的忠义之士,可惜不为我国所用。
“李煜这般的国主,竟然会有这样的忠臣,真是明珠暗投啊!”
此时正刮着大风,古朴的洪州城楼上,树叶枯草都在半空飞,整一个飘摇的景象。
仿佛这样的大城,都在大风中摇摇欲坠。
“唐军禁军太强!”守将眼眶通红,感叹道。
“诸国之中,咱们大唐也很强,这回以多击少,虽是疲惫之师,但却打成这样,着实还是叫人有点意外。”
身边的副将随声附和道。
金陵御街上,快马呼啸而过,“捷报!捷报……”喊声渐行渐远,一句句话仿佛珠子一样沿路丢在空中。
这种有利于朝廷稳定人心的消息是不会隐瞒的。这世道有些消息扩散慢,但好消息却因快马奏报能日夜传出千里之遥。
前方大捷鼓舞人心,武力震慑天下。
李信听到捷报后,脸上也浮现出了轻松的笑意。
天知晓他的压力有多大,俘虏跟他的兵马是相当的,而金陵城数十万百姓加上数以万计的勋贵,暗流不止,再加上这段时间吴越国发兵润州,金陵城险些不稳。。
江西迟迟不见动静,从金陵发往江西各州的投降书,甚至也没有翻起一丝涟漪,这些官吏们仿佛置若罔闻一般,不动如山,让李信恨得咬牙切齿。
“恭喜将军,贺喜将军。”张望海连忙恭贺道。
李信放下手里的政令,舒展了一下上身,转头迎着东边从窗户帘子透进来的阳光,随口说道:“是张将军打了大胜仗,你恭喜我什么呀?”
“张将军在洪州大捷,金陵人心稳固,将军坐镇金陵城,就更加放心容易了。而且,还能放心地出兵润州了。”
张望海一脸期盼地说道。
“这些还言之过早!”李信起身,淡淡地说道:“吴越国发兵数万,言称十万,但咱们才多少人之勉强能够弹压金陵城已然是不易了,在发兵润州金陵怎么办?若是被那些宵小之徒起兵造反了,那我怎么向陛下交代?”
“况且咱们已经躲下了金陵城,首功肯定就是咱们的了,在贪心不足,若是吃了败仗,又丢了金陵城,就不美了!”
“将军明见万里!”张望海有些不甘心地说道:
“吴越国国小兵弱……”
“弱?若果真是如此,他能坚持一甲子吗?中原可是换了五个王朝啊!”
李信挥了挥衣袖,说道:“人贵有自知之明,不该咱们的,就不要巴望!”
“吴越国不知好歹,到时候自有苦头吃!”
第五百六十四章谥号
“林仁肇终于死了——”
来自洪州的奏报很及时,射声司也行动快速,不及一日功夫,李嘉就知晓了洪州的具体情况。
到这时,虔州才传来消息,说林仁肇夺船而走,不知所踪,陈兵以及黄阳两人上奏折请罪。
李嘉看了一眼,心中颇有些感慨万千。
在五代宋初这个时间点,相对于北方而言,南方的将帅甚少,而北方由于战争连绵不断,将星璀璨。
赵匡胤的义社兄弟,石守信,呼延赞,潘美,杨业,李继勋,高怀德,郭进等等,皆是一时英杰,北地名将,就连老将慕容延钊,也北压江陵,势均力敌。
更别说,夺成都,迫孟昶东狩的王全斌了,后继者,曹彬等人,也是一代人才,简直是太令人嫉妒了。
郭荣留下的遗产还是太丰厚了。
南方,南汉的潘崇彻,周楚的杨师璠,南唐的林仁肇,此三人名声还算响亮,但前二人在归宋后,落寞无名,后者倒是有着南唐柱国的名声。
对于林仁肇,李嘉迫切的想得到他,但却又知晓,此人乃是一根筋,有着诺大的名声,定然是不会归降的,太过于可惜了。
“林仁肇克己奉公,一心热枕,为臣,忠于君,为将,厚其卒,真乃国之英杰!”
李嘉感慨了两句,心中的活动自然不被他人知晓,不过语气中的遗憾,让众臣为之侧目,大家都觉得,陛下这个惜才了。
“这样的将才,死后定然名流青史,不能没有谥号!”
李嘉沉声道。
“陛下所言极是!”王宁附和道,虽然感慨于林仁肇之死,但心中却颇多喜悦,林仁肇一死,江西十数州定然传檄而定,江南灭国了。
是谁没日没夜的策划?除了皇帝,就是他了,可以说,军机处在协调战事方面,已然赢得了诺大的名声,他这个末相,是时候进步了。
“林仁肇厚其兵,忠其军,死于战,可谓是武人的榜样,在这个乱世,不忠之臣甚多,这般的死节之士,须大肆赞扬,二来,也能收江西之兵心民心!”
王宁看来,死了的林仁肇,作用更大,更加的讨人喜欢。
摸了摸胡须,沉声道:“谥号者,褒贬时人,林仁肇,武人也,应以武为先,再寻一席,可谓肃,刚德克就为肃,执心决断为肃。”
“不妥!”李嘉摇摇头,叹道:“还是不够,应为忠,危身奉上为忠。”
林仁肇作为南唐的擎天一柱,能力姑且不来,但为国捐躯还是需要大大的赞叹。
谥号是帝王、诸侯、大臣等死后,朝廷根据其生前事迹及品德,给予一个评定性的称号以示表彰。根据《逸周书·谥法解》中的记载:“惟周公旦、太公望开嗣王业,建功于牧野,终将葬,乃制谥,遂叙谥法。谥者,行之迹;号者,功之表;古者有大功,则赐之善号以为称也。”
由此可知,谥号应当从西周时期就形成了。
说来可笑,在这个乱世之中,由于礼崩乐坏,武人们只知道杀敌掠财其实对于谥号一类的并不在意,甚至可有可无。
毕竟人都死了,谁tmd还在意身后之命,能活下来才是最重要的。
所以,不仅武人不在乎谥号,就连朝廷一般也不在乎,再加上唐朝以来,谥号规则的不明确,三字的,四字的,乱七八糟都有。
武人的谥号可以用文,文人也可以用武,比如,诸葛亮,忠武,郭子仪是武人,也是忠武。
当然,主要是唐朝皇帝们把谥号给玩坏了。
唐之前谥号基本上字很少,比如汉太祖刘邦,谥号就是“高”,隋文帝,谥号就是“文”。
你可曾知晓,唐太宗通称,在当时一开始叫唐文帝?
武则天向唐高宗建言,认为先帝的谥号“文皇帝”不足以表达他的伟大,更无法体现唐高宗的孝心,结果唐高宗采纳了,于上元元年(674年)给自己的父亲加谥“文武圣皇帝”,这个谥号应当是中国古代皇帝谥号崩盘的开始。
因为按照正常的传统,李世民应当被后世称为“唐文帝”,从加谥之后就只有称呼庙号“唐太宗”才方便了。
武则天相当于打开了一个潘多拉魔盒,后世纷纷效仿她,将谥号加到特别长。
例如,武则天的孙子,唐玄宗就将自己奶奶加谥号的做法发扬光大:他将唐高祖的谥号加成“神尧大圣大光孝皇帝”、唐太宗的谥号加成“文武大圣大广孝皇帝”、唐高宗的谥号加成“天皇大圣大弘孝皇帝”等等。
谥号不值钱了,自然没人重视,百官们也很轻慢,到了宋时,文人才开始讲究谥号,有了两字规则,以及文武分别。
甚至,不需要朝廷颁布,民间都有了私谥,满足人们的虚荣心,不是所有人都能当高官,得皇帝朝廷赐予谥号的。
扯远了……
控不住自己……
“仅仅的赐予谥号还是不够——”
李嘉摇摇头,对于一个死人,再庄重也不为过,毕竟人死不得复生,而人又注重身后名,可以说这是件惠而不费的事情。
关于赐予谥号,大臣们就惊诧了,毕竟是降将,如今,又不够,还要作甚?好多官吏都没谥号呢!
“林仁肇,与战国之李牧,着实类似,都是忠贞不二之臣,特加封其为武安侯。”
从此以后,人们称呼林仁肇,就会称之为武安武忠侯,有些绕口。
“陛下,这,有些恩及太厚了?”有人提出异议,一脸的羡慕嫉妒恨,亡国之将,死后还混的这样好,真是太招惹恨了。
“不,正合适!”作为首相,崔泉相公的大局观还是很不错的,他感叹道:“陛下深思熟虑,臣等不及也!”
其他人也只能拜下。
“对了,李煜的国公之位,诸位可有好的名号?”李嘉懒得动脑子,直接问道。
“微臣以为,可封其为安乐公!”次相赵诚笑着说道。
在座的都是读书人,哪有不清楚其中的典故,瞬间哄然大笑,场面瞬间热烈起来。
一时间,大家心中的异样嫉妒,烟消云散了,毕竟是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