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九十五章润州
常州不用说,自古以来就是江南重镇,而润州,则有些陌生,它其实就是镇江。
古代就是京口,乃是金陵的门户,自古以来就是极其重要的地界,若是一直在吴越国手里,那么江南不稳,李信这个金陵留守也当得稳当。
更重要的是,吴越国乃是中原的头号拥戴者,润州在吴越手里,与在中原手里,完全是一码事。
此战乃决定南国霸权的关键,李信不敢马虎。
“周将军,此战虽然咱们禁军在用兵,但你们的海龙军也不能马虎,也是有大用处的。”
“侯爷请放心,咱们海龙军保证不辜负所望。”周奎拍了拍胸脯,义正言辞地说道。
由不得他不兴奋,这次功勋下来了,李信的江陵伯变成了江陵侯,食邑达到了五千户,这是侯爵的最高标准,赏赐两百顷(两万亩)土地,钱五千贯,婢女十名,可以说,这场战争下来,李信已经成为了首屈一指的大户人家。
而他周奎,也因功升为镇海伯,食邑两千户,田五十顷,钱两千贯,在整个大唐也是名声赫赫,功勋什么的,自然是多多益善。
“我要你率领海龙军,直驱杭州城,让你船上的火炮,让吴越国见识一下,咱们大唐的威力。”
李信成竹在胸,自信地说道:“某要让杭州城墙倒塌,杭州宅院,崩塌上千座,让整个吴越国心惊胆颤。”
“末将必然做到!”周奎对于船上的火炮很有信心。
“我攻取润、常后,再加上杭州被围,吴越国定然惊慌失措,请降是一定的,到时候就任我拿捏了。”
李信笑道。
“留守可还是要吞了吴越国?再灭一国?”周奎连忙问道。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兴奋了,纷纷攘攘起来。
也怪不得他们如此兴奋,此战后,光是他们这一路兵马,就诞生了一侯,一伯,五子,十男,几乎在坐的所有人,都有了爵位,钱财赏赐数万贯,田地更是难算,如此大的功勋,简直令人心神愉悦至极。
之前南平国和楚国,可才几个爵位,到了南唐国,就那么多,简直令人难以置信,所以,大家对于灭国之战越发的期盼了。
“少来!”李信轻笑道:“吴越国哪里有那么好灭的?这江南,消耗了朝堂多少心血,国库多少的钱财赋税,才勉强覆灭,再灭吴越,朝廷也没那个肚量。”
“所以,咱们这次,首先就是拿回二州以及江阴军,守住长江,然后再以打促和,让吴越国断了与中原的联系,顺便让他们朝贡于我国,输贡钱。”
说到钱,李信瞬间就气不打一处来了,他颇为烦躁地说道:“这江南国库,不及南平半分,硕鼠都不敢进来,这次威逼吴越,起码得弄个几十万贯钱财,一来与朝廷有个交代,二来,让兄弟们过个好日子。”
“这才所得钱财,我分文不取,全部与兄弟们,陛下所赐对于我来说,已经足够了。”
说着,他目光看向了低头不语的金陵降军,微微一笑。
这次打吴越,有一点,可以更好的把金陵降军给融合,同仇敌忾是最容易的一种方式,钱财,也是一种,打吴越,全部都兼顾到了。
“喏——”所有人都兴奋起来,吴越国的财富,让所有人觊觎良久,这可比江南肥硕。
话语传到了诸军,禁军与降军尽皆欢愉,谁也不嫌弃自己的钱财多,况且,打的还是吴越这样的富国。
对于吴越,降军或许是怵中原禁军,但对于吴越国是丝毫不怕的,甚至跃跃欲试。
禁军更是不怕,连灭安南,楚国,南平,加上江南,可以说,他们的士气是最高昂的。
见此,李信大悦,这正是他所求的,他登高而望,他这几个月,笑容是最多的,说道:“士气可嘉,军备齐全,是时候出发了。”
诸将齐喏,纷纷而去。
大军浩浩荡荡而去,其中,禁军有两万,降军两万,海龙军万人乘船东去,直入杭州。
留下的万人,其实就是洞庭湖水师,他们虽然陆战不行,但是弹压那些手无寸铁的降军还是可以的,金陵城万无一失。
这边军队一出,两百里外的润州,就收到了消息,吴程作为宰相,他颇为不惧,笑道:“虽然灭了数国,但伪唐不过是徒逞军械之力,并不算什么,咱们润州城数万人,非十倍之敌才能克之,而且,国主还在我等身后,援军不断,咱们无需惧怕……”
话虽如此,但这不过是在提升士气罢了,吴程学老越谨慎,深知逞能并无好处,只要吃下润州,什么手段都无所谓。
很快,不到三日的功夫,四万大军就安营扎寨于润州城下,浩浩荡荡,令人望而生畏。
尤其是看着严密且庞大的营寨,吴程收起了小觑之心,心中颇有些后悔:“这下,真是要便宜中原了。”
但,大势不以他的意志转移,攻城部队很快就开始了。
李信不想将精锐耗费在这润州城,更没有消耗降军的意思,所以,他并没有直接附蚁攻城,而是花费一上午的时间,来进行装卸投石机。
对,润州城不配用火炮。
火炮,也不能轻易暴露眼前。
所以,在吴程的眼里,城外数个时辰的时间内,突然就拼装起数十架高大的投石车,令人望而生畏。
另一边,数千的兵卒则拿着铲子,不断的挖山运土,很显然,这是准备弹药。
润州城作为金陵的屏障,高约三丈有余,经过多年来的修缮,若不是突袭,吴越国根本就拿不下这座城池。
“这是扬州时,用的那些投石机吗?”吴程两鬓如霜,眯着眼睛,看着远处渐渐完工的投石机,看不出特别的地方。
城墙下,还有守军的营寨,里外配合,看来这伙人准备将军寨摧毁啊。
大城必有野,孤守城池,是早晚被灭,毫无自主性。
“准备接应城下的兵马。”他吩咐道。
果然,没有出乎他所料,投石车已经瞄准了城下军营,一颗颗硕大的石头,令人胆寒。
第五百九十六章血腥
天空中仿佛出现了一大片黑点
然后成百上千的石头,仿若雨点一般,直接向着前方而去,落入到了润州城下的军营之中。
惨叫声,轰砸声,不绝于耳。
原本耸立的上千顶帐篷,不消片刻的功夫,就没了一大片,尸横遍野有些夸张,但横七竖八地倒下一大片不是虚言。
吴越士兵何曾见过这样的阵势,他们本来就是养精蓄锐,等待着敌方的进攻,谁知道迎接的,若是一大片,数不胜数的石头。
高空落下的石头毫无规律可言,躲在帐篷中,会被砸死,走出帐篷,也会砸死,防不胜防。
不消半个时辰,万余人的军营,就损失了惨重,实在坚持不住当活靶子,只能迫不及待地返回城中。
事后一清点,万人大军,死在石头下的只有几百人,踩踏而死的超过千人,还有许多人受伤来不及归来,真正能活到城内的,只有七千人。
更重要的是,一个丧失理智的且吓破胆的军队,已经不适合再战了。
吴程瞬间心情大坏,他呵斥道:“只是些许石头罢了,竟然失魂落魄,乱不成军,真是一群没有见识到家伙!”
话虽如此,但却不得不接受左守孤城的现实,显然,这完全出乎了他的所料,已然处于被动之中。
李信颇为兴奋,看着已经被砸乱的军营,亲自巡视一番。
军营的大门已经彻底损坏,半个时辰近万颗石头的洗礼,整个军营已经改变了许多。
往前百步后,横着百多名西吴越士兵的尸体,血肉模糊地杂躺在地上,身上或者旁边,存留着不少的石头,残肢断臂也是应有尽有,血肉模糊者更是不可胜数。
李信从军多年,对于这番景象倒是司空见惯了,面不改色,一旁将校心中赞叹,不愧是铁面留守。
再走,就见许多受伤的兵卒躺在地上,痛苦的哀嚎着,血流不止,虽然不懂的吴语,但李信却知晓他们的痛苦。
“来人,将这些伤员都收拢起来,好好医治!”李信目光一凝,沉声道。
“诺!”
“留守,这些人不过是吴越的,死就死了,还医治个甚,浪费汤药。”有人提出了异议。
“哼,为将者,岂不闻上兵伐谋吗?”李信冷声道:“打仗又不是尽在战场上,多用一些智慧。”
“将这些人好好救治后,就转给润州城。”
他冷声说道,对于这些伤员又浑不在意,看了一眼这些残垣断壁,他又感觉这里的位置的确不错:“让辎重营把这里也修筑一下,咱们就搬到这里来,之前修的,就放那些投石车吧!”
“留守,投石车距离咱们大营太远,会不会给人可乘之机?”有人提出了异议。
“多派一些人去守,就没事了!”李信不以为忤,反而意味深长地说道:“我巴不得他们出城,这么好的机会,可难得了。”
许多人默不作声,体会着难得的场面。
……
“砰”,一声巨响,一发炮响,巨大石块宛若陨石一般,击中了杭州东门的望楼屋脊上,接着破墙而入,击出的浓烟和木梁砖石的碎屑倾泻而出。
“有没有人受伤!”马面墙后挣扎着爬起一个人影,一个披甲汉子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环视四周城堞门楼破碎的惨状,大声喊起来。
结果,却并无一人发言,显然,他这伙人,已经死伤殆尽了。
“呸,该死的,这东西不止会喷雷,而且威力还那么大。”
男人叹了口气,又摇了摇头,这杭州城也算是坚城了,前前后后加固了好几次,一般的投石车奈何不了,但此次这番,圆筒的喷雷利器,可是厉害的紧,城墙都不堪一击。
“这日子何时是个头啊!”心魂动荡,他不想再进行这般的守城了。
“好,就那么打!瞄准些!”城外,周奎看着杭州城墙上的坑洞,大笑道。
由于是顺流而下只需一日功夫,他就来到了杭州城,一同而来的,还有近五十门青铜炮。
原本有百门的,结果攻金陵时,由于昼夜不停的轰炸,损坏了三十多门,剩余的就留在金陵,其余的五十门就带到了杭州,对于吴越国,进行一番别来生面的礼仪。
巨大的青铜炮,数以百斤,射程约有数里,可以直接飞过城墙,进入杭州城,但是却没有准头,泥弹与石弹最是方便。
与投石车相比,射程更多,威力更大,准头相差不离,唯一的缺点,就是比较消耗火药。
毕竟攻陷金陵城,携带的就用大半,剩余的,就带到了杭州城。
“就根据这个家伙的仰头,你们都过来学着点,然后再慢慢轰炸,哈哈哈,杭州城,我来看你能扛到几时。”
周奎很得意,有了一个样板,杭州城还不是手到擒来?
“将军,咱们的火药不多了!”这时传来了一个坏消息。
“不是剩下的都带了吗?”周奎很诧异。
“那也没多少,顶多坚持到明天中午!”负责指挥火炮的汉子,大声说道,他耳膜已经被震坏了,声音听不清楚,声音也大了。
“明天中午?不行,快让人去金陵城搜刮火药去!”周奎瞬间皱眉,这才一天的功夫就不行了,这该怎么办,杭州城墙都还在呢。
“你们好好打,瞄准了再打,尽量拖延时间,争取拖到明天下午之前,毁掉一面城墙。”周奎也不得啊大声说起。
“逞强?我们不逞强!”汉子摇摇头,一脸无辜地说道。
“我是说明天收兵前,打掉一面墙!!”周奎用尽全身力气,大声吼道。
“尽量拖延时间,瞄准一点!!”
“诺,末将必定遵从。”汉子这才应下。
立在城头角楼上,元德昭皱着眉,吹来的江风,把血腥与灰尘刮入他的鼻腔当中,让他有些难受。
“这就是金陵城破的秘密武器吗?”他感叹道。
“这一天,咱们死伤了多少人?”
“城下兵营有两千余人,城头上则有一千余人,死伤不算多,但士气却深受打击,兵卒已经不敢登上城墙了。”
第五百九十七章条件
元德昭作为宰相都亲自巡查城墙,由此可见杭州城的压力有多大。
事实上,前脚刚派出几万人支援润州,没想到,突然就被围攻了。
而且,还是被巨大的石弹进行轰炸,饶是钱俶多年来一直修行佛法,也不得不惊悚莫名。
杭州城几十年来不曾经历过兵灾,突然就被轰炸,而且还是从海上来的,简直是完全出乎了意料之外,陆地上的那么多的城寨驻军,完全成了摆设。
钱俶慌了长期以来的佛法研究,也没能让他保持淡定:“阿弥陀佛,这器械着实厉害,整个杭州城都战栗了,哪怕有再多兵马,恐怕也守不住了。”
也怪不得他那么慌乱,吴越国多年来不曾争战,长年来最大的领土扩张还是弄个福州,平日里就是跟着后周攻打南唐,往往还被虐,只是做牵扯作用。
唐军接连灭国,势不可挡。
关键是,吴越国的优势,镇海军也被虐杀的不成样子,他对于吴越国实在没有信心。
况且,长期以来的富庶,让吴越国的兵卒斗志低沉,意愿很弱,自然,这一天而来的轰炸,让兵卒们的士气越发的下沉,若不是发下许多钱财,还真的没几个人去守城。
但要钱俶投降亡国,这就是痴心妄想了,事大原则乃是中原,岂能是其他小国?
“国主勿慌!”元德昭沉稳地说道:“虽然敌军凶猛,但唐军攻唐之战,早已经精疲力尽,如今不过是强行攻城罢了,况且,咱们城内有数万人,守城还是没有问题的,数十载王室恩德无数,百姓定然会帮持。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唐国如此肆无忌惮的进行攻伐,中原必定看不下去,出兵是早晚的事。”
“各州兵马已经在奔来的路上,只要咱们再坚持几日即可。”
“只要咱们守住。”
“能守住吗?”钱俶连忙问道。
“只要陛下不吝啬府库,就能守住。”
元德昭沉声道,目光炯炯有神。
钱俶只能相信这个老臣,点头同意。
随即,元德昭大开府库,直接取出五十万贯钱,万匹布帛,进行赏赐。
没有人能拒绝金钱,尤其是在这五代乱世,兵卒们的忠心有限的情况下,钱财是最好的士气恢复良药。
数万大军瞬间士气高昂。
果然,两日后,长时间的轰炸,导致火药殆尽,杭州城却并不兴奋,因为已经倒塌了一段城墙,杭州城危在旦夕。
随即,唐军开始准备攻城。
但这时,就体现吴越国宗室镇守地方的好处了。
中央有难,地方快速的进行支援,毫不犹豫,与中原藩镇完全不一样。
宣德军,镇东,武胜,镇海,衣锦,五镇,共三万人,进行勤王之战。
面对这三万人,周奎丝毫不惧怕。
因为这三万人,能短短两三日而来,肯定是预备不足的,而且又缺马,肯定是日夜兼程赶来,可以称之为疲军。
况且,吴越国军事孱弱是众所周知的,三万人虽多,但周奎的两万水师并不怕,甚至还不断的进行挑衅,希望进行决战。
可惜,作为勤王大军的总指挥,钱弘亿并不上当,他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由于杭州城规模太大,周奎并不能完全包围,所以三万大军陆陆续续地进入了杭州城,然后开始防守起来。
“该死,一群缩头乌龟!”周奎气急,这么多的人头,可都是功勋啊,就那么白白进了城,真是太可惜了。
“将军,润州城急令!”这时,突然就有军令传来。
“润州城破了?”
周奎猜疑,打开一瞧,果真不假。
原来,吴程对于投石车深恨痛绝,他知晓有这些投石车在,润州城也迟早守不住,所以干脆利落,进行一场突袭,损坏掉那些投石车。
结果,果真是中了计谋,全军损失过半,好不容易回到润州城,又听闻杭州被围,兵将毫无战心,只能弃城而逃,回归杭州,解救围困。
但李信岂是那么容易让他跑的,禁军经受多年的训练,跑步耐力是极高的,况且还是在追杀敌军,降军也精神振奋,直追不舍。
追杀两百里,才作罢。
润州、常州,也尽被收复。
“果然不愧是名将,哪怕是吴程这般的吴越老将也不是对手。”
周奎对于李信这种随皇帝起家的私将很敬重,也很羡慕,地位是比不了的,哪怕海龙军已经称霸海上,也依旧比不了。
继续看下,李留守直言,兵疲马乏,灭吴越是不现实的,只能逼降于它,让其舍弃中原,若是其还不屈服,又一时间拿不下杭州城,那么就等来日再战。
“只能如此了!”周奎摇摇头,也觉得无奈,水兵的确不擅长攻城,没了火药,杭州城已经安稳了。
所以,只能采取既定政策,威逼于他。
毕竟,吴越国可不知晓李信准备放弃追杀。
很快,一个唐使就来到了吴越国,告知了润州常州的失守,以及吴越军被追杀两百里的事实,然后又阐述了大唐皇帝的几个条件。
“首先,断绝与中原的联系,奉大唐为宗主国,每年朝贡百万贯钱财,外拿出百万贯,奖赏唐军……”
“其次,割让福州,撤回大军……”
“再后,听从指挥,军事行动要派兵跟从。”
“最后,嫁一女与大唐皇帝,永结同好……”
至于润常二州,唐使提都没提,吞进肚子里了,还想当条件?
听到这些条件,吴越国朝臣瞬间沉默了。
其实钱财什么的无所谓,一次性拿两百万贯,对于中原,或者唐国来说很难,但吴越国很轻松。
女儿算什么,如今不过三十四,钱俶就已经有三四个女儿了,嫁一个出去很容易。
割让福州,也能让人接受,反正是意外之财,虽然不舍,但也能接受。
唯独一点,割舍中原,朝贡大唐,这相当于违背了吴越国的事大原则。
这可是吴越国长期存国的国策,至今连州刺史的任命名义上也要中原确定,这可难太多。
钱俶瞬间纠结了。
第五百九十八章终究还是和亲
最后,还是元德昭这个老宰相,不愧是聪明人,他想到了一个好方法:
“这天下,终究还是要归于中原的,但唐国若是近在眼前的忧患,不能不屈服,所以,咱们可以表面上臣服于唐国,暗地里却可以继续朝贡中原,述说利害。”
随后,元德昭还自信的说的:“宋国皇帝能够谋夺皇位,定然是一等一的聪明人,自然理解到咱们的苦楚,远水解不了近渴,咱们屈服唐国,也是为了存活。”
“祖宗的基业,不能失去。”
随即也有聪明人指出,这两百万贯钱也不能轻易答应,这样一来,容易促使其贪欲更加旺盛,须得继续讲价。
有目光长远之辈,更是直言,宁愿多输布帛,也不要输其钱财。
因为天下板荡,钱财流通不利,铜钱一直稀缺。
而吴越十数州,农商业如此富庶,每年却要把大批的铜钱送给唐国,而金银铜这些一旦去了他国,肯定不会回来的,那么就会造成国内缺钱,民间商业定然受阻。
苏州,杭州等地也会因此“钱贵物贱”、“闹钱荒”,百姓生活肯定受影响,山野间定然会有江贼、山棚聚啸,地主土豪们肯定会大肆私铸劣币。
商业萧条不说,私钱、私盐也会更加猖獗,无异于杀鸡取卵。
甚至,他还拿曾经的南唐举例子。
说每年南唐输送钱财数十万贯,还要三节两寿送礼,南唐又不产铜,所以,其伤害尤甚于金钱数倍。
所以,商人无钱,百姓缺钱,国家日渐萧条,被区区小国偷袭而亡国。
但要是输出布帛的话,那么就会让唐国人用吴越的布做衣裳,百姓们习惯后,商家定然会出钱购买,反儿促进了商业发展。
宁愿多输布,不愿多加钱。
此言一出,众人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吴越国家家都会织布,虽然府库中布帛不多,但却可以出钱买之,铜钱宁愿留在锅中,也不能出国。
况且,当今之际,布帛与铜钱等价,也不会说什么。
绢布的价格,在吴越国一直很稳定,两千钱一匹,但是在中原至少得三千钱,所以替代铜钱,想必唐国是乐意的。
“既然如此,那么就与他们言语吧!”
钱俶对于治国,一向是随心,大臣们的才能足够治理一国了,他也不需要改变什么。
“喏——”所有人都应下。
很快,布帛替代铜钱就这样达成了,吴越国也派人前去谈判。
周奎也知道自己属于狮子大开口,两百万贯这是什么水平?南唐一年的国税,也不过三四百万贯,这是折现的,真正的铜钱不到百万。
所以,金额可以谈,布帛代替铜钱也可以谈。
由于双方都有诚意,一上午的时间,就达成了协议。
吴越国奉唐国为宗主国,断绝与中原的联系。
吴越国给予唐军五十万贯(布帛折现,约二十五万匹)作为犒劳,再每年向唐国朝贡十万贯钱,三十万匹布帛。
吴越国主嫁二女与唐国皇帝,年十四岁的彭城公主。
割让福州。
借翁山岛与海龙军驻扎。
随后,不到一日的功夫,吴越国就凑足了所有的布帛钱财,礼送出城,足足有数千人进行搬卸,用了一天的功夫。
可以说,杭州城就是赎买回来的。
周奎哪里看得出其中的经济账,对于能有百万贯的钱财很开心,这次出兵,可算是回本了。
这是一场大胜。
不过,他也算是见识到了吴越国的富庶。
短短一日功夫,就凑了数十万匹布帛,真是令人大开眼界,当今天下,恐怕也只有蜀国能够媲美了。
“这是一块大肥肉,而且抵抗不强的肥肉。”
周奎喃喃自语,双眼放光。
和所有的侵略者一样,收益是成本的数倍,那么贪婪就会更多。
吴越国的富庶,觊觎的人很多,但南唐在时,还能平衡,没了南唐,只能成为口中的肥猪,一刀刀宰割。
沉甸甸的船只满载而归,吴越国主以及群臣目送其离去钱塘江后,不由得介叹了口气:总算是送走了。
“这天下,变了!”钱俶看着翻滚的钱塘江,沉声说道,一个女儿不足惜,三个州的失去让他痛心,国家周边出现一个庞然大物,更是让人心惊胆颤。
唐国的威胁,已经丝毫不亚于中原了。
祖宗打下来的江山,即将有失去的危险,他又怎能安心的念佛吃斋呢?
“是变了!”元德昭是个文人,面临这样的屈辱,他感觉分外的难受,但现实却不得不让人屈服,吴越的军队,着实孱弱。
“长江以南,除了唐国,也只有咱们吴越国,境况越发的危险。”
所有人都明白,吴越国存在的意义,就是中原对南方的平衡,再加上吴越国体量大,很难吃下去,而且有中原撑腰。
但,唐国倚仗着水师厉害,却全然不怕中原,甚至还敢硬顶,没有中原罩着,吴越国自然就危险了。
“国主,靠人不如靠己,咱们兵马须得强练了。”元德昭恨铁不成钢地说道。
“必须这般了。”钱俶叹了口气,强烈的危机感,让他都难以崇佛了。
就在送走唐军的第二日,作为使相的吴程也归来了,带着数千残军败将,灰尘扑扑,狼狈不堪。
显然,唐军的追逐,让他吃了很多苦头。
“臣下对不起国主,对不起朝廷!兵败而致如此大辱,请国主治臣罪,惩治与我……”
吴程一大把年纪了,直接跪下,沉痛地进行懊悔,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着。
“胜败乃兵家常事,使相无需如此!”
这样说辞,以退为进,钱俶反而更不能惩治他了。
况且钱俶也是念旧的,对这样的老臣一直很优待,见其这般模样,心中颇为不忍。
“唐国倚仗着奇兵利器,江南、楚国非不强吗?还不是被灭国了,使相无需这般,朝廷上下正准备练兵秣马,正要您出马呢!”
国主的一番话,让吴程瞬间心情好了许多,他年纪虽大,却志气却不小,立马抬头,激昂地说道:“臣见识到了唐军之威,定能为国主好好练兵,洗刷耻辱。”
元德昭就默默地看着其表演,丝毫动作都没有。
第五百九十九章借钱
中国几千年来,军事开支一直占据国家财政支出的大头,因为财政的不同,所以比例有大有小,但归根结底,都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军队招募有两种,征兵制和募兵制,其中的差别就是,征兵制是义务,募兵是职业。
征兵制也被称作世兵制,有两种形式,一种是府兵制,一种是军户制,都是国家出田你出力,最后都被废驰,如明朝的军户,清朝的八旗,一开始都无敌天下,但百来年就废了。
募兵代表是中唐后,五代,北宋、南宋,民国,当兵吃粮,谁有钱就听谁的,只要你出的钱。
现在,李嘉的大唐,也是这种募兵制,优点很明显,作战意志强,尤其是赏赐钱财与土地并行后,更是激起了军队的士气。
钱财再香,也及不上土地。
但,这种募兵,对于财政而言,极大的负担的。
首先,就是军资钱,军队开支有这样几种,首先是常规的衣、粮、酱、菜等钱,还有饷钱,这占据了军队开支的一半。
军官,普通兵卒,每万人,一个月的支出就是五万贯,而骑兵更是夸张,是步兵是十倍,人吃马嚼。
修造甲仗军器费用,以及医疗草药等,万人每个月也得有几千贯,一把刀劈砍几十次就会钝。
而令人夸张的是,除了常规的钱橡外,占据大头的,则是赏设钱。
即“赏赐”和“设宴”,募兵制下,有奶就是娘,不管是招兵还是让当兵的保持忠诚度,都离不开钱和酒肉,这是笔浩大的开支,并且无法测出定额。
总而言之,开战前,你会担心打不赢,胜利后,你会担心没钱赏赐。
比如这次,攻占南唐,光是李信一人,就是三千贯钱,外加两百顷地(两万亩),总数超过十万贯,其余四万余将士的赏钱,外加土地赏赐,总价值就超过了三百万贯,人均七贯。
但,其中火药的采买费,就有数万贯,粮食损耗,更是平日的数倍。
实际上来说,战争的损耗,是收益的数倍,难怪李嘉一直抱怨血本无归。
这也是北宋不敢两面开战的原因,对手要不是个富国,绝对会亏本,比如穷逼北汉,最后一个被收拾的。
军机处中,王宁一边抽着冷气,一边与户部,兵部,以及五军都督一起计算,然后颤抖地向皇帝进行汇报。
“真是,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李嘉看着账本,突然地就想抽烟,随手摸了摸,但却空无,他有些愣神了,这他么的,灭国之战,真是轻易打不得。
总时间没超过半年,但总开支将近三百万贯,差不多是朝廷一年的赋税,如果再加上百万贯的话。
“从金陵那里输送回多少?”李嘉问道。
“李信送回来金银珠宝约百万贯,张维卿在洪州,也送了二十万贯回来。”王宁轻声说道。
“还有近两百万贯,朝廷能拿出多少?”李嘉目光看向了户部尚书。
“秋税还未收,朝廷至多拿五十万贯。”户部尚书低着头,语气很微弱。
“那,能拿田地抵多少?”
“尽可能用田地能抵的话,能有一百五十万贯,约五十万亩,湖南的官田并不多,大都是荒地,若是赏赐出去,很难拿出手。”
户部尚书思虑了片刻后,沉声道:“但如此一来,朝廷在湖南却没了官田,官员的职田该怎么办?”
唐代的官员俸禄一般由禄米、人力、职田、月杂给、常规实物待遇和特殊实物待遇几部分组成,五代,宋,都沿袭,并没有多少改变。
如正三品,每年的俸禄才四百石,但其他的杂入,如职田九顷,与佃户对半分,一年就有数百石,与俸禄等同,再加上过年过节的赏赐,差不多是其的十倍,如果换成钱,那就是年入三千贯,这是最基本的。
如果加上其他的福利,孝敬,年入五千贯也是很容易的。
唐与宋相比,虽然官禄比不上,但其实如果计算粮价,以及其他生活成本,其实生活的却更好。
明朝其实官员俸禄也不低,正三品的年俸也是四百石,但却没有了职田等福利,平日赏赐也少,所以被官员们抱怨太低。
毕竟咱们朱元璋可是高喊效仿汉唐的,俸禄自然一样,只是这位耿直boy却有意无意地将福利忘记了。
扯远了……
“职田就直接折算粮食吧!”李嘉随口说道:“按照规矩,一亩田折多少?”
“凡给田而无地者,亩给粟二斗!”
“既然规矩在这,那就这样办吧!”李嘉笑着说道:“官田管理复杂,而且容易被地方上下其手,甚至被地方侵吞,不如直接折现,把地分给将士们。”
“陛下圣明!”其他人能怎么办,只是遵从了。
只是王宁倒是感觉有些不对劲,这军机处一向处理的都是军事,如今却又杂夹着其他的政事,这对于政事堂的权力是一种侵害。
对于他而言,自然是好的,毕竟军机处只要没有战事,就会闲得发慌,如今若是分些权,倒是好得很。
所以,哪怕见皇帝违规了,他也不言语。
其他的户部尚书,兵部等,自然也清楚,但他们能分些宰相的权力,心里自然乐意,哪里会主动提醒皇帝。
“距离秋税还有几个月,户部还是要留些钱财的,这五十万贯就留着吧,让内库来出!”
李嘉摆摆手,坐在椅子上,随心地说道。
“喏!”户部尚书闻言大喜,户部没钱,对他这个首脑而言,可是个重要的打击。
“还有五十万贯的缺口,这该如何?”李嘉呢喃道。
他可不愿意让内库再出,朝廷是朝廷,内库是内库,可不能了事,再者,这要是形成惯例了,内库的支使权就被外廷吞了,一没钱就想内库,这还了得。
一个健康的王朝,内外钱库一向泾渭分明,待皇帝随意的支使外库时,那么朝廷必然会财政崩溃,覆灭就不远了。
但是,户部没钱,皇帝可以暂借与它。
户部敢不还钱?
惹了皇帝,直接撤职。
“这样吧,内库暂借五十万贯于户部,待秋税后返还!”
第六百章俸禄增减
刚借给户部五十万贯,到了第二天,来自于吴越国的十万贯钱,以及三十万匹不帛就到账了。
随后,户部立马就还了借款,甚至还有点多余,中秋节看来是能好好度过了。
李嘉到是无所谓,户部的钱,其实也算是他的钱,只要他伸手要,就没有敢拒绝的。
那二十五万匹,吴越国的犒军钱,事实上又呈交给了军机处,没有人敢轻易地分夺赏赐,不要命的到是可以试试。
军机处对于这些布帛到是不敢贪墨,按照级别大小,进行划分,是的,两万降军也有份。
不过,借着朝廷无职田的局面,李嘉迫不及待地开始对官僚俸禄进行改革。
唐朝的官员俸禄叫俸料,包括月俸、食料、杂用,职事官又有防合或庶仆。
唐代官员的俸料法定额数与实际收入往往差别很大,这在地方官尤其为甚。其俸钱的来源有几个方面,或以公廨钱充,或以户税充,或以青苗钱充等等。
其中,公廨钱,是各州令史经营,每人以五万钱作为本金,交商人经营,每月利息约4000文,年息约和本金相等,所收利息分月按人发给,名“月料钱。
其他的杂税充任地方官吏的俸料,更是加大了对于百姓的剥削,当然,大部分杂税完全并入了春秋两税中。
举个例子,晚唐时期的大诗人杜牧,他在京城里当司勋员外郎时,每月俸钱四万,但需要赡养兄弟姐妹,十分困苦,然后上书宰相想去杭州,结果不允,最后被外放去了湖州。
仅仅当了一年,就回京升官为吏部考功司郎中,杜牧去湖州前那是全家饿得慌,可回来后不但全家衣食无忧,居然还开始在长安外的樊川营造起别墅来。
有了别墅,杜牧就嘚瑟了,自号樊川居士,有房一族就是牛逼。
扯远了,反正可以说,自唐以来,地方官吏的上下其手,贪污腐败,起义连绵不绝,其地方官禄不明,就占据很大的因素。
如今南方初平,李嘉自然腾出手,准备对官僚们进行一番改革,最开始,就是俸禄。
政事堂。
“今日与诸位卿家一起论事,主要还是军队胜利归来的赏赐一事。”
李嘉端坐着,淡淡地笑道。
“陛下,昨日不是已经规划了吗?不知微臣能做些什么?”
作为首相,昨天军机处的事情一发生,崔泉就立马知晓了,此时话语间不满的意味很浓厚。
毕竟政事堂的权力削减,对于首相而言,更是一种削弱,他若是不表示一下,皇帝还不得得寸进尺。
其实,作为宰相,他是可以直接封驳皇帝的旨意的,但他却不能这么做,开国皇帝的威严,不容挑衅。
他可以保证,今天封驳,下午他就得回家养老。
“哈哈哈,政事堂才是议政之地。”李嘉打个哈哈,企图混过去。
“赏赐的已经规划好了,但有一事,赐田已经将官田一空,咱们大唐的官员们可就没了职田,这该如何是好?”
“按照规矩,凡给田而无地者,亩给粟二斗!”
皇帝企图混过去了,他也不追究,崔泉这才轻声道。
“湖南无田,但荆南府,以及岭南三府可有不少的职田,这对于湖南的官吏而言,是不是不太公平?”
李嘉继续抛砖引玉。
“陛下的意思,是增加折粮?”孙召掌控转运使司,对于钱一向很敏感。
此言一出,崔泉瞬间就皱起了眉头,他掌管户部,这可是增加不少支出,尤其是没了职田,一进一出,可就真是不少。
而次相赵诚则沉默不语,他掌管的是吏部,对其不置可否。
“对也不对。”
李嘉摇摇头。
“每亩二斗的确是低了,可增添至三斗。”
“陛下恩泽百官,实乃我等之福分!”几位宰相连忙起身谢恩。
“这是小事罢了!”李嘉摇摇头,看着几位宰相,颇为认真说道:
“这朝廷的俸禄,又是俸料,又是职田,还有杂料,有的小吏本来仆从就不多,职田又因天灾而减少,高官们自然无需担忧,但底层的小官小吏们却是深受其害。”
“况且,对于地方官吏而言,各地土地肥沃不等,职田自然收入不等,洁贪慕上县而恨下县,须知,无论是民多民少,皆是大唐天下,前唐官吏皆爱慕京城而耻于地方,这难道不是唐亡的教训吗?”
看皇帝这样一五一十的分析官员俸禄问题,哪怕再白痴,他们也知晓,皇帝是准备对官吏的俸禄下手了。
“陛下所言正是!”王宁连忙发言配合皇帝:“此一时彼一时,钱贱而米贵,贞观时斗米三钱,开元天宝也不过斗米十钱,如今朝廷连年丰收,但斗米依旧二十余钱,但百官俸禄依旧未变,比之开元、贞观,何止数倍?”
“况且,朝廷下发,除了禄米外,食料,碳、娟、布,金银器,杂彩等,不一而足,对百官而言多而无用,对朝廷而言又是繁多杂乱,户部早就不堪重负,其中的损耗难以计量,更是养了不少的蛀虫。”
总结来说,就是下发的东西太杂乱了,户部忙不过来,还要拿真金白银去采购,而百官们又被迫发下一些用不着的东西,不如禄米铜钱来的实在。
“如此,可见前朝的俸禄发放已经不合时宜了,那么,王卿家的意思是?”李嘉很是配合地惊讶了一声,然后问道。
其余的几位相公们则低头,互相看了一眼,相继无言。
得,这又是一场皇帝的双簧,他们这几个人就是过来见证的。
“请陛下顺应百官意愿,对俸禄进行增改。”王宁低头拜下。
“诸位相公是什么意思?”李嘉终究还没忘记几个宰相。
“臣等附议!”
这种境况了,还能如何?只能附议。
“既然这般,那就进行一下增改吧!”
李嘉这才顺应时势地笑了笑,说道:“依朕来看,禄米铜钱可以增添,而其余的都减去,省得户部太过于麻烦。”
第六百零一章终结(月末,求票求订阅)
“陛下的意思,就是其余的都删减,只须供应钱粮?”孙钊颇为欣喜地说道。
“没错,就是如此。”李嘉肯定地说道。
“如此这般,倒是极好。”孙钊掌管转运使司,倒是颇为顺从:“正因官禄繁杂,转运使司衙门平日里的征收,也是颇为繁杂,若只是供应钱粮,倒是省却了许多事。”
转运使司衙门负责收税,而指导税收的则是户部,两税制的特点就是量出为入。
啥意思?就是朝廷先做出预算,第二年需要耗费多少钱粮,然后把总额再分配给天下各州县,让地方根据分配的额度进行征收。
这样对于朝廷而言是很好的,不愁没钱,但对于百姓而言,因为赋税不定,困苦自然加剧。
转运使司衙门受到户部的指导进行征税,比如官员俸禄中需要铜器,它就得去征收铜器,如此一来,对于转运使司衙门来说,就是极为繁杂的。
而如果简单的化为钱粮的话,那么就简单太多了。
其实两税制优缺点很明显,下次再谈……
作为首相,崔泉则陷入了沉思。
他自然知晓官禄的删减好处,但这些都是官员们的福利,若是一个不好,对于低级官吏来说,恐怕是雪上加霜。
况且,百官们已经习惯了官禄的发放,贸然的进行改制,对于他们而言,更是不好。
不能让朝廷陷入到这种恐慌之中。
“陛下,旧制沿来已久,虽有弊端,但一时之间进行改易,对于朝廷而言,并非好事,还是须从长计议。”
“从长计议,越拖越难改!”李嘉得到了两个宰相的支持,瞬间有恃无恐起来,他沉声道:“前唐之弊端,由来已久,这乱世中,又不曾更改多少,以至于民困国乏,此时大唐初复,正是万众一心,励精图治之时,此时进行改制,才是最便宜的。”
“崔相公,咱们可不能把这些麻烦,留给后人啊!”
一句崔相公,让崔泉瞬间不敢作声,这句话很明显,皇帝对他逆势而为有些不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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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泉没有前任钟允章的骨气,他这个首相才当了三年,还没享受够呢,怎么能致仕呢?
“陛下圣明,目光如炬,微臣还是短浅了。”
剩下的次相赵诚更是不敢言,连声赞许。
于是,这场官禄改制很快就通过了,至于怎么个增改,一句话,只要钱粮,其余的一律折现。
政事堂的人才很多,户部与转运使司的更多,之前的第一届科举明算科进士,总算是派上用场了。
一日功夫,政事堂就官禄进行了上书。
这边说一下,唐朝及宋,根本就没有奏折,而称作上书,明朝时,则公事用称题本,私事用称奏本。
奏折是清朝的称呼,只有两百余年的历史。
李嘉翻阅一看,倒是考究起来。
前唐时,正一品的官禄是月俸五十石,年俸不过六百石,不包括其他职田等收入,政事堂则进行了增减,将月俸提高到了两百五十石,年俸就是三千石。
这要是折合现金,就是年入九百贯,钱九十万,这是一笔很大的收入,但与之前相比,却又收了许多。
毕竟长沙府附近的田地,一亩也不过十来贯钱,在岭南更便宜,当一年的正一品,就能买九百亩地,何其夸张。
而宋朝的宰相,除了其他的杂入外,光是月俸,就是三百贯,年俸四千贯,如果加上杂入,如,服装、禄粟、茶酒厨料、薪炭、盐、随从衣粮、马匹刍粟、添支(增给)、职钱、公使钱及恩赏等,年入数万贯。
比如咱们的包青天包大人,在开封府尹的任上,一年的公使钱,就是一万六千贯,而北宋淮南一个州的赋税,也不过一万五千贯。
而数州养一相,已经成为了北宋的惯例。
为什么北宋的冗官那么厉害,非要改革,就是年俸太高,人人都想当官,比营商还要赚钱,而且还没走风险,还能惠济家族。
高薪养廉,却不进行监督,如此一来,反而促进了土地兼并。
不过,宋朝的物价更高,真宗时,斗米已经超过六十钱,斤盐也超过了六十钱,所以,与贞观,开元盛世相比,米盐贵了不止十倍,官禄其实相差不离。
唐朝官禄分五等,一品为一等,月五十石,二品三品以30石为二等,四品、五品以20石为三等,六品、七品以5石为四等,八品、九品以2石5斗为五等。
一等与二等列翻了五倍,二品与三品官,年俸约两千石,四、五品则翻了四倍,年俸千石,八九品则属于人数最多的官吏,则年俸一律为百石。
如此一来,明面上来看,整个朝廷的钱粮输出,大大增加。
最起码,需要翻上五倍。
李嘉瞬间懵了。
举个例子,神武二年,由于增设了许多官职,所以大唐朝廷上下约有五千名官职,支出禄米折合铜钱,约有五十万贯,而朝廷收入差不多有五百万贯。
养起这些官,绰绰有余。
但,如果翻五倍,就是两百五十万贯,再加上养军,可以说,得勒裤腰带过日子了。
养官占据一半的收入,这是极其不合理的。
不过,李嘉又转念一想,地方官吏,基本上俸禄是由州、府进行发放的,而州、府之官吏,才是由朝廷进行发放。
也就是说,占据大头的县、吏,近半的官,需要地方来承担。
换句话来说,户部的钱粮,其实是从地方分成后,再纳入朝廷的,这属于净收入。
况且,一县官吏数十,年俸不过数千石。
再加上商税,供养起来并不难。
实际上,真正需要朝廷来承担的州、府之官吏,年俸不过一百多万贯。
差不多占据财政的二到三成左右,还是可以接受。
况且,再得到江南江西两地,商贸的繁荣,外加田亩地增加,户口的增添,户部年入千万贯不是梦,所占比例反而更低。
换句话来说,只要国土不断的扩大,养官成本会越来越低,尤其是江南这等肥沃之地。
“准了!”李嘉大笔一挥,直接就准许了。
“自今日起,百官的俸禄,才算是有了明确的标准,今后谁要是不符合其收入,就是贪污,一抓一个准。”
皇帝冷笑道。
职田这东西,部分国家早就废除了,如今,也是时候真正终结了。
第六百零二章中秋家宴(求票求订阅)
中秋节的到来,让整个长沙城进入了欢乐的海洋,连番的胜利,让军民士气高涨。
禁军陆陆续续从金陵、洪州归来,如今停留在江南的,只有两万人,洪州、金陵各一万,剩下的洞庭湖水师,海龙军,以及禁军,皆回到长沙,庆祝着欢愉的时刻。
唐朝的中秋,不如重阳、正旦,清明隆重,顶多是两三个知心好友一起聚会。
由于“嫦娥奔月”在唐朝十分盛传
嫦娥自然成了月亮女神的化身,女子经常拜月,希望“貌似嫦娥,圆如皎月”逐渐便有了“拜月”风俗。
八月十五,皓月悬天,人们还会到街市观灯赏月,中秋的灯笼或高悬临街住户的瓦檐露台,或挂于胡同家屋高处,称“竖中秋”,满城灯火与明月争辉。
周英儿很懵懂地就进了皇宫,她不明白,自己只是陪长公主玩耍了一阵子,然后又见到了皇帝,怎么突然就成了妃嫔了。
而且,一上来,就是昭容,九嫔之一,按照规矩可是正二品,其上就是四妃和皇后,在皇帝的后宫中,也算是高位了吧!
“娘娘,快走吧,时间快到了!”皇帝知晓她年幼,所以派遣个年长的宫女前来引导,照料她在宫廷的生活。
“知道了!”周英儿脆声应道。
她穿着清白色的绮云裙,这是用上好的蜀锦织造而成,梳着望仙鬓(就是头发成空圈在脑后),显得俏皮可爱,头上带着金钗步摇,走路一晃一晃。
额头上,还有一圈清脆色的额坠,瞬间就让她端庄华丽起来。
小小的年纪,宫廷气息却浓厚异常,穿戴显得格外的舒适漂亮。
“娘娘天生丽质,无论穿什么,都漂亮的很呢!”宫女赞叹道。
“嗯!”眯着眼睛,周英儿轻哼一声,对于宫廷她再熟悉不过,金陵与长沙一般无二。
中秋赏月,具有团圆的意味,皇帝很是高兴,召集一家人共赏,强调孝心和兄友弟恭。
所以,后宫妃嫔,还有太妃,卫王(李宾)等,皆会列席而坐。
周英儿的到来,倒是不快不慢,正属她的地位,悠悠列坐。
众妃嫔中,最出彩的,莫过于丽妃,身材丰腴,待人和善,身旁坐着两个儿子。
其李黑牛,也被封了中山郡王,虽然不是亲王,到也算是高爵了,毕竟是养子。
尤其是,在皇后无子的情况下,丽妃的儿子就是长子,很有可能继承皇位,巴结的人很多,其他妃嫔也有意无意地奉承,神采奕奕。
随后,压轴出场的总是最尊贵的,皇帝、皇后,以及太妃、卫王,以及长公主李薇儿等最后到达。
显然,他们才算是真正的一家子。
周英儿只听殿外一声内侍的唱喏:“陛下驾到——”
众人连忙离座而起,妃嫔奴婢们皆蹲身跪了下,听到脚步声响起,众女一片莺莺燕燕之声:“恭迎陛下,太妃,皇后娘娘!”
皇帝肯定排第一位,太妃为母,比皇后更尊贵一些。
卫王李宾倒是六七岁的年纪,小脸蛋鼓嘟嘟,挺着小肚子,挨着太妃坐下,小眼珠子滴溜溜地转,待见到长公主李薇儿,脸上的表情瞬间丰富起来。
显然,他又想玩耍了。
“都起来吧,今天都是一家人,”
皇帝开心地说道,随即目光扫到了周英儿,其俏丽的脸蛋着实惊艳。
善哉善哉,还未成年,且多忍耐。
“谢陛下——”。众女起身坐下。
“今个咱们一家人都聚在这,不要太讲究身份,中秋佳节,团圆为要。”
皇帝轻声笑道,目光并没有在周英儿身上聚集太长,俗话说的好,皇宫中的女人,都是嫉妒成狂,她小小的年纪,无需承担那么多的压力,光是个昭容,就让她压力倍增了。
“皇帝说的是,大家不要拘泥与礼节,今个儿是团圆的日子,开心最好!”
太妃侯氏三十来岁,说话倒是老声老气的,众人纷纷应下,但依旧不改原样,规矩就是规矩,若是乱套了,这皇宫还怎么治理?
众人依旧齐整地看着表演,舞蹈,杂技,皮影,哪怕是调皮如李薇儿,也不敢再这样的日子里进行捣乱。
皇帝则不时地看向自己的后宫,已经膨胀到了十几人,子女也是六七个了,不够,还是太少了,这点子女,怎么去分封?
就在他思虑之际,又上了个新节目,不知宦官们从哪里,竟然找寻到了两只五彩斑斓的鹦鹉,羽毛如彩衣,勾嘴,着实漂亮。
“陛下圣明,陛下圣明!”
两只鹦鹉脑袋张望着,口中不停地叫唤,把李嘉的目光吸引了。
“这是哪里的?”李嘉笑了,他随口问道。
“回禀陛下,这是南洋那里寻来的,这鸟不仅漂亮,还能学舌,所以就有商人进献给皇宫,今日就呈了上来。”田忠连忙说道。
“哦?这倒是喜庆!”李嘉看着一阵阵惊奇的嫔妃们,不由得笑了笑:“鹦鹉学舌!”
随后,皇帝也让人端上来一盘盘东西,热乎乎的,婴儿巴掌大小,表皮是印着嫦娥奔月的像,看起来颇为可爱。
“陛下,这是?”侯太妃惊奇道。
“这是月饼,里面有糖馅的五仁的,美味的很,我特地让御膳房做出来,大家尝尝。”
皇帝轻声道。
很快,一个个月饼被分发出去,周英儿也分到了几个,看着圆溜溜的小饼,以及上面栩栩如生的嫦娥奔月图,心中瞬间欢喜:
“好看的很,真的可以吃吗?不过,为什么叫月饼呢?取自月亮之意,那正好今日吃食了!”
小手拿捏着,周英儿一脸的惊叹,这样的点心,她从来没吃过。
看来来到皇宫也走好处的,能吃到不一样的东西。
眼睛一眯,甜甜地笑了。
真好吃。
随后,她也没在意皇帝说什么,待月上中天,宴席终究是散了,她颇为劳累地回到宫殿。
这时,她才发觉,突然宫殿中有一只漂亮的鹦鹉,这分明是宴席中出现活的,怎么到自己殿中了?
想起皇宫的规矩,她瞬间心乱如麻,急得想哭。
第六百零三章吃肉
“无需惊慌!”
这时,一个磁性的男声传来。
“陛下?”周英儿疑惑中带着不解,惶恐中又带着点羞怯,万般滋味上心头,额头上的额坠,不自觉地摇晃起来。
花骨儿朵起伏不定,含苞欲放之间又极具端容。
“这鹦鹉是我送过来的。”李嘉慢慢走近,看着少女额头上的细汗,不由地笑道。
“陛下,怎么比妾身还要快些?”皇帝距离只有几步远,周英儿嗅着一股男儿气息,颇有些不好意思,但终究是少女心性,好奇地询问道。
“你忘了,我有步撵的?”李嘉摇摇头,颇有些无语,八个人走的,自然比一个人快。
“哦!”少女红唇轻启,不好意思,抿着嘴唇,低着头,又经不起好奇心,又悄悄看着漂亮的鹦鹉,美目流转,甚是好玩。
李嘉也知晓自己皇帝身份给人的压力太大,毕竟一言不吭地就把人家请到皇宫,才不过十几岁的年纪,在后世,还在读书呢。
索性,他指着鹦鹉说道:“晓得你刚入宫中,又没多少玩伴,年岁又小,这只鹦鹉就赠与你解解闷!”
“多谢陛下!”少女不知皇帝心性,轻抿薄唇,怯怯地看着鹦鹉漂亮羽毛,连笑着,也是那么的胆小,李嘉瞬间疼爱之心大起。
“来,坐在!”李嘉牵着少女的玉手,滑溜溜的,又嫩又软,刚好一只手握住,冰凉凉的,手心都是汗。
“嗯!”小手被握,少女浑身一颤,低着小脑袋,小脸发烫,轻轻嗯了一声,就不再言语。
前几日进宫,陛下就没做那事,又言年岁小,又萝莉易推倒等胡话,最后才说,说过两年才真正的同寝,今日该不会违背诺言吧?
他是皇帝,无论说什么都是对的,我又能说什么?
前几日嬷嬷说,真正的同房还有点痛,这痛该怎么个痛法?
同房后就会怀孕,就得生孩子了,生孩子会更痛的,怎么都是痛啊,真不想当女人,╭(╯^╰)╮……
“这几日在宫中,可曾想回家?”李嘉哪里晓得女孩子的心思,由于年纪差了十来岁,他感觉要当作个妹妹来养,所以一边握着小手,坐在床边,一边轻声宽慰道。
“想的!”周英儿听到柔声的问候,一时间缓解了不少的压力,小口地舒了口气,点点头,脆声中带着点奶音:“好久没离家那么久了,阿耶又年岁大了!”
“刚进宫就回家探望,有点不合适,过两日,你就可回家看看了!”李嘉一边抚摸其背,感觉其紧张缓解了不少,这才笑着道:
“你我本就是夫妻,接触有点短了,但时间长了,你就不必怕了,我虽然是皇帝,但不吃人的!”
“嗯!”微微点头,周英儿害羞地看了皇帝一眼,发觉其一脸的和睦,这才微微一笑,宛若一朵盛开花骨朵儿,漂亮极了。
“薇儿与我说了,陛下其实和善的很。”
“嗯,记住,皇宫里,你要相信我,别的人都不要信!”李嘉一边抚摸其背,一边与她传授知识:“宫廷险恶,你之前在金陵,姐姐是皇后,自然不怕,如今却要学着点……”
听着皇帝在传授经验,周英儿瞬间认真点头,一丁点也不放过,婴儿肥的小脸圆嘟嘟的,让李嘉恨不得捏一捏。
“对,嘴唇微微张开——”
“放开,别紧张——”
“舌头不要乱动了跟着我……”
好一会儿后,周英儿红扑扑着小脸,美眸好似含水一般,羞怯地问道:“陛下,咱们这算同房吗?”
“不算,咱们这只是提前预演!”李嘉擦了擦口水,平静地说道:“我是皇帝,一言九鼎,说过两年就过两年,绝对不会食言而肥的。”
“那脱衣裳作甚?”
“睡觉啊!”
“不是不同房吗?”
“睡觉脱衣服,又不是同房,这是两种概念,你要信我,我来教你,同房是这样……又这样,最后两位一体……”
…………
中秋节,按照惯例,朝廷是要分发福利的。
像元旦和冬至、三天的夏至、中秋、腊日等,一律放七天假,唐朝的节日休假总数超过了五十天,再加上十日一休的旬休,老子诞辰,皇帝诞辰,基本上节假日超过百天。
哪怕到了苛刻著名的明清两朝,做官办差,每年仍有70余天的常规节假休息日。
像尚书侍郎一类的四五品官,都是由户部直接送到府邸,别提多贴切舒适了。
而大部分的底层官吏,则只能带着仆从,亲力亲为,拉车拽骡,来到户部亲自领取。
中秋节,也算是传统佳节了,百官们都很快乐,朝廷发下去的赏赐不会低。
作为御史台的御史,晏炜带着家中的两辆骡车,以及两名仆人,浩浩荡荡地朝着户部而去。
仆人很疑惑,这次怎么带两辆车,往日可只有一辆就够了,听闻朝廷因为发不出赏钱,还向皇帝内库借款了呢!
果然是京师人士,对于朝廷倒是懂不少。
“你懂个甚?”晏炜摇摇头,施施然地走着,穿着一身便服,笑道:“朝廷没钱,不代表陛下没钱。”
“每年从金山城运回来的金银,就不下十万两,再加上市舶司年入上百万贯,以及各地的皇庄,布场,少府寺何曾缺钱过?”
“还是圣人看户部可怜,将盐税交还与它,虽说本是应该的,但盐税一年,何值百万?陛下就这样轻易放弃,可见其私囊之丰厚。”
“老爷说的也是,最近又是打胜仗,把江南国也灭了,按道理来说,也会发丝赏钱的。”一个仆人说道。
“嗯!”晏炜笑道:“这是自然,所以,今年许多人还是如往年一般,运一车而行,还是你们的老爷聪明,提前准备了两辆车,到时候就不会慌乱的随便借车了。”
“若是雇佣脚夫,有所遗漏不说,每人得付几十钱,这点钱称点肉与你们吃,何不美哉?”
“老爷英明,老爷英明!”听到吃肉,两人瞬间开心起来。
第六百零四章行动
果然,今年的中秋,分下来的赏赐有很多,这属于皇家的恩典,只是由户部进行颁发罢了,毕竟户部掌握着所有官吏名单。
除了那些粮食,布匹外,最大的,就是铜钱了。
没错,就是铜钱。
京官哪怕是从九品,都有十贯钱,到了宰相,就是百贯,数百京官,外加禁军将校,一个中秋节,光是铜钱,就耗费了李嘉近五万贯。
毕竟皇恩浩荡!
地方官则方便了,由天下钱庄直接发下,按照惯例比京官减一等,但也是近十万贯。
宴炜是御史台的侍御史,从七品。
御史台分三部分,分外台院、殿院、察院。
台院掌纠察百僚、弹劾不法,审判皇帝特命的案件,并与门下省的给事中、中书省的中书舍人分直朝堂,受理冤讼,号称“小三司”。
简单来说,就是给司法御史,官员犯错了,就归他弹劾、审核,其实就是皇权专门来对付高官的,一经弹劾,宰相也难受,因为大半是皇帝的意思,而且还具有司法权。
殿院,其实就是掌殿廷供奉之仪式,纠察朝会典礼失仪和随驾检举非违等事,就是找茬御史。
比如,上朝时,你衣冠不整,亦或者放个屁,这归殿院管。
其侍御史从七品,宴炜就是这般,屁大点权力。
察院,御史的名字就不一样,不叫侍御史了,而叫做监察御史,主要是监察地方官吏和六部官吏。
平常没吊事四处游走,吃吃喝喝,辛苦的辛苦,舒服的舒服,反正就是皇帝的眼线。电视剧中拦轿报官,就是他们。
司法、找茬、巡访,三部御史,各司其事,但殿院找茬御史则权力最小,也最要遭人烦,谁都被遭遇过。
宴炜就是这样的找茬御史,从七品,来到户部后,户部的主事尴尬地笑了笑,想骂又不敢,只能挥挥手,让小吏把东西太过来,扭过来就离去了。
“哼!”宴炜微微一笑,冷声道:“对我如此无礼,下次上朝,某还弹劾你,恶心死你!!!”
随后,三石粮食,两匹吴绢,以及二十贯钱,将两辆骡车装的满满的。
一贯钱六斤四两,二十贯,就是一百三十斤,三石粮食就是三百六十斤,两匹绢布也有二三十斤,两辆骡车果然装载地合适。
“快去找车子——”
“来不及了,去雇脚夫吧!”
“真是,陛下也不言语一声,今日怎如此多!!!”
小官小吏们自然悲喜交加,他们着实没想到,今次的中秋,竟然如此丰盛的赏赐,比往年何止翻了一倍。
尤其是那吴绢,在市集上,可能卖到三贯、四贯一匹,今次有了吴越国的上贡,皇帝内库多得很,自然赏赐出去。
“老爷,您真的料事如神!”看着其他人慌乱不堪的模样,仆人对于宴大老爷着实钦佩的紧。
“那是,在朝为官,就是要眼明手快,可惜!!”
宴炜对这小小的找茬侍御史烦厌了,虽然属于清流,但着实悠闲。
“看来还是得找机会外放啊!”
正想着,他突然发觉了一个木盒,这倒是稀奇了,这是什么?
打开一瞧。
九个黄皮,圆形的糕点呈现在面前,糕点表面,则印绘着嫦娥奔月图,端是漂亮,他不由得见猎心喜。
“这糕点,看来圣人着实有心了!”
一股暖流从腹部而起,被皇帝关怀的感觉真好,士为知己者死,我不能再混沌于殿院了,节后定要上书外放与州县。
……
却说,中秋节到了,皇帝也没忘记军械司的工匠们,钱财不提,李嘉还特地赏赐了许多酒肉,而且还放了两天的假。
一阵皇恩浩荡的感激后,工匠们提溜了赏赐的肉、酒,悠哉悠哉地回到了家中,顿时,工匠城中酒肉飘香。
陈易拎着一坛酒,随手将手中的两斤肉甩给了酒肆:“炒几个菜,再添两个素的!”
随后,他又掏出五十枚钱来,充当菜钱和工钱。
登登登,他走上了楼梯,来到了一个包厢,面无表情地坐下。
很快,不到一刻钟,又上来四五个人,皆是短衣褐服,随意地坐下。
关上门,其他人连忙低头,轻声道:“见过都头。”
“今天中秋节,恰好发下些酒肉,咱们几个聚一聚。”
陈易一边分发酒杯,一边轻声笑着说道:“我怕过不了多久,你们就忘记自己的身份了!”
此言一出,有两人低头不语。
“我也明白,这日子过的舒服,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每个月还有不小的赏钱,但,你们要记住,咱们来长沙是作甚的,你们的父母家小还在中原待着呢!”
陈易倒是没有怪罪他们,这几个月的太平生活,虽然有些劳累,但却太舒适了,让人舍不得离开,但,他对于营正渴求的心,却让他不得不放弃。
“咱们是时候离去了!”陈易喝了杯酒,淡淡地说道。
“目标已经有了,明日子时就行动。”
“喏——”所有低声应下,不敢有丝毫的反对。
“王五,赵六,你两个留下,其他人都下去吧!”陈易点了点两人,随口说道。
其他三人也不以为意,缓缓退下。
“都头,有甚事?”王五问道。
“是啊,大哥,有甚事?”赵六也不解地问道。
“其实,行动就在今天!”陈易饮了杯酒,笑着说道:“人一多,行动就不方便,咱们三个人,再加一个,还能从山谷中溜出去,但再加三个,就不一定了。”
“况且,你俩没发现了,有人心思变了,想留下了……”
都头的冷笑,让他们两人打了个寒颤。
“都头——”王五沉声道,眼中满是恳求。
“放心,人各有志,我是不会强求的!”陈易淡淡地说道,若不是杀人打草惊蛇,他早就行动了,岂会等到今日。
“咱们今天就在这喝酒吃肉,到了夜间再行动,来,干杯!”
“干杯!!!”
酒肆外,人来人往,节日的气息已经浓厚,许多人已经挂起了灯笼,这座工匠之城,显得越发的热闹。
第六百零五章愤怒
夜间的小城,在一阵阵烟花之后,吃了夜食,就一切都索然无味了。
由于工匠们早出晚归,夜市根本就没有,突兀地过节,人人也不想营业,所以,与京城的不夜城相比,这座山谷中的小城,已经寂静无声了。
“快,赶快行动!”陈易身着黑衣,走在夜间,多日来的浑食,让他夜视能力大涨,凭借着月光就能在夜间行走。
“诺!”两人对视一眼,连忙跟上。
“老武头,此人就是个鳏夫,无儿无女,今个独自在家,一时失踪也无人发觉,咱们去乙坊,戌街第三十二号。”
“军械司里的那些玩意是怎么动的,他都知道,还会时不时指使大伙儿修缮、换部件,铠甲,火炮,他都会,只要抓了他,一定能完成任务!”
陈易一行人静悄悄地走着,贴着墙,加上黑衣,在这夜间,一般人都见不着,许多人没灯火,就乌漆麻黑,完全看不见。
工匠城是按照田字型的方正街道来规划的,甲乙丙丁,然后又是序号地干,再排数,阿拉伯数字应用的很广泛。
几人偷偷一翻,就来到了院子里,打开门,房间里阴暗脏乱,但不是废弃破庙的样子,而是从不打理,乱糟糟的,好似多久没住人一般。
只有一胡子拉碴的大汉,半露着肚子,躺在床榻上呼呼大睡,手边尽是酒坛,桌子上只有几碟动了几下的小菜,一双孤独的筷子,正横七竖八地摆放着。
显然,孤独的人,在中秋节,就是受苦的。
“哎!”陈易摇摇头,看着睡成尸体的老武头,对着几个人说道:“正好睡着了,咱们三个人将他抬出去。”
三人并一醉鬼,快步离去。
工匠城并没有围墙,它处于一座山谷之中,四面八方都被围住,只有一处小口可以出入,但已经被军营看守,一般人不得离开。
清晨,送菜的车队又来了,装卸之后,带着空荡荡的驴车,原路返回。
因为是中秋节,谁也不清楚少了几个人。
而那几个人,则聚集在据点,左等右等,也不见人影,天快亮了,他们反而心中窃喜,以为都头放弃了,安生地开始继续这种舒适的生活。
“老武头,快出来,上工了!”天还没亮,休完几天假的邻居,就伸着懒腰敲门,打着哈欠。
打铁了大半生,第一次休假,这种感觉好极了,而且皇帝发了钱。
“快出来,你干嘛呢!”望了一眼天空中的太白星,他有些慌了,正待用力时,院子大门就开了。
“怎么回事?”
走步进去,推开房门。
不见人影,只有几碟小菜,已然发馊,气味难闻。
“人哪去了?他老婆灵位上的饭食也馊了,不对劲……”
大汉瞬间跑出去,去找坊长。
随后,一伙人仔细探寻工匠城,发觉真的不见了。
一同消失的,还有三个来了几个月的工匠学徒。
“这事大有蹊跷!”
黄德彰获得消息后,瞬间知晓是怎么了,军械司涉及到了许多的机密,尤其是新式铠甲,火炮,投石车,都是重中之重,敌人确切地想获得秘密不足为奇。
“不行,得与陛下禀告!”
很快,李嘉就得知了这个消息,瞬间愣神,然后就是气恼:“怎么搞的,我早就与你们强调多次了,一定要严防死守,这些器械都是至关重要的,不能有丝毫的泄露。”
“臣死罪!”黄德彰立马跪下,不敢有丝毫的狡辩。
“死有何用?”李嘉大声道,他左转右走:“一个中秋节,就这样懈怠了,平日里的严防死守哪去了?”
“本来看你掌管军械司数年,功劳甚多,想提拔你为工部侍郎的,原想到你还如此的疏忽大意,这次升迁,你没了,好好的当你的主事吧!”
黄德彰是兵部主事兼掌军械司,哪怕升到侍郎,也是得兼管的,不过,升到侍郎,可是部堂官了,可以坐衙,再之上就是尚书,白麻宣下也不是不可以的。
闻得此言,黄德彰匍匐于地,更是不敢过多言语。
骂骂咧咧几句,皇帝的气这才消了大半,看着黄德彰畏畏缩缩地模样,想着此人从进士到现在,一直任劳任怨,担任旁人避之不及的工匠之事,与他同期的,哪个不是州府大吏,如其好友胡宾王,担任长沙府转运使。
“起来吧,事已至此,只能尽可能的补救了!”李嘉叹了口气。
“多谢陛下!”黄德彰脸色涨红,羞愧难当。
随即,李嘉召集政事堂的相公们谈话,一刻钟的时间,就达成了共识。
一时间,快骑飞向天下。
寻找可靠的画师,进行大规模的临模,然后撒向天下,遍布全国州县,进行缉拿。
北边,澧州(通江陵),岳州(通中原),严密封锁。
南边,道州,衡州等皆
各驿站也不断的进行筛查,盘查可疑人等。
转运使司衙门由于需要收税,所以接触面最广,小商小贩都被通知到了。
射声司、皇城司,也紧急动员,大范围的进行搜捕,查探,不放过一丝的蛛丝马迹。
天下商会也发布万贯,进行悬赏。
一时间的,各国震动。
陈易实际上只晓得这些军械对于战争很大的用处,但却不知晓,其是改变天下大势的关键。
所以,逃跑起来虽然紧张,但却还有一丝放松。
“些许匠人,虽然重要,但也不至于缉拿我吧?”陈易内心深处,对着工匠就有些鄙视,虽然为了完成任务,但还是觉得没那么重要。
即使火炮,投石车重要。
“都头,咱们粮食和水都快吃完了!”王五焦急地说道:“那匠人贼能吃,咱们带出来了也少。”
“别去买,这荒山野岭的,直接去偷些粮食,尽量别惊动人!”
长期以来,谨慎,一直是陈易额准则,今日也不例外。
“喏!”
“咱们要是去哪里?”武老头慌忙地问道。
“去一个让你享受荣华富贵的地方!”陈易笑着说道。
“你们,你们是北人?”
第六百零六章吏治
都言封建时代,皇权不下乡。
其实,主要是行政成本太高了。
全国的乡镇加在一起,数以万计,对于朝廷来说,只要及时收上税,有人服徭役,广阔的农村,其实并不感兴趣。
光是城镇的资源,就足够了。
相对于只有粮食的提供农村,城镇的工匠可以提供武器,商贸提供赋税,居民提供兵力,资源完全不在一个等级。
农村包围城市,终究目标,其实还是城市,毕竟,农村不会有军工厂……
皇帝一声令下,朝廷上下自然不敢大意。
从政事堂,压迫于府,府里,压迫于州,州又压迫于县。
重重压力下,知县无奈,只能让县里的衙役奔走于各乡村,广而告之。
没有哪个豪强敢疏忽,他们或许不怕知县,但却惧怕衙役,阎王好过,小鬼难缠。
只要县衙的威望还在,没有人敢糊弄。
如此强大的力度,异乡人着实待不住,尤其是口音的不同,再加上个累赘,不到五天,几人就被抓获了。
“怎么被抓的?”李嘉淡淡地问道。
“这伙奸细行走于山林中,又不识路,只是沿着湘江北上,准备经洞庭湖去往岳州,结果,多日的奔走,行迹可疑,被渔民给抓到了,本来想劫掠一番,不曾想却是通缉要犯——”
吴青低着头,细细地解说道。
这次失事,虽然军械司责无旁贷,但射声司也有责任,让贼人轻易地混入,再逃走,可以说,一个失责是难免的,毕竟是人家军械司只是管理工匠,对于防备奸细并不在行。
“这次能够将功补过,还算是挽回了不少,罚你三个月俸禄。”
李嘉横了其一眼,沉声道:“自今日起,对于军械司严加看守,所有的工匠记录在案,每日进行登记,之后不允许任何人进入军械司,送菜都需要在山谷外,由专人送进。”
“喏!”吴青听闻只是罚俸三个月,瞬间松了口气,连忙应下。
“敌人亡我之心不死,这件事就是个教训。”李嘉摇摇头,看了一眼沉默不语的吴青,冷声道。
“有一不可有二,记住这个教训!”
一旁的皇城司使刘文,则羞愧地低着头,对吴青投以安慰地目光,紧随皇帝而去。
待皇帝走后,吴青这才起身,双膝已经有些疼痛,但他不以为意,眉毛皱得更紧。
这些时日一直重外于内,有些疏忽了,战事结束,是该回归国内了。
刘文快步小跑着,追着皇帝的御辇,一边说道:“国内并没有人与之勾连,听闻这些奸细是中原枢密院派来的,指使的枢密使赵普。”
“赵普?”坐在御辇上,李嘉呢喃着,此人不就是半部论语治天下的那个人物吗?他记得清楚,这是吹牛逼到史书的人物。
“继续审问,若是没了价值,就直接杀了。”
随口说一声,李嘉就直接不管他,来到政事堂。
几位相公们已经知晓了结果,一个个也都松了口气,小小的奸细整个朝廷天翻地覆,着实不是个小问题。
李嘉风风火火地进了政事堂,对于诸位宰相的行礼,随意地点了下头,然后招呼他们坐下。
“这次北宋奸细,已然抓到,但,却有一点,不得不引人注目!”
皇帝开口,几个宰相纷纷肃然,显然,陛下又准备借题发挥了,这次又是准备干嘛?前不久可才刚刚把俸禄改了。
“不知陛下所言是?”王宁也没得到提示,心里没底,但按照惯例,还是得进行配合。
“编户一事!”李嘉对他微微点头,然后一本正经地说道:“此次虽然军械司责任重大,但也暴露了一件事,加上江南国,大唐共有九府之地,但丁口之数,却是十数年前的数据,丁口滋生,难道会没有改变吗?”
“朝廷对于下辖百姓,疏于管理,一个奸细,从荆南府,来到了长沙府,却无人勘查,不对,就算是勘查,也无东西可查!”
话音一落,这几个人精哪里不晓得皇帝的意思,纷纷开始沉思起来,分析利弊。
李嘉可不管他们怎么思考,反正这场全国范围内的编户肯定是要进行的,毕竟此时并无内患,外患,正好借住这个契机,千载难逢的机会。
所以,必须给这些官僚们找点事做。
“孙相公,如今各府,只有承天府(广州)编户了,其的赋税,每年如何?”
李嘉直接问道。
“承天府编户后,赋税年年递增,如今位居各府之首,光是今年的春税,就有粮一百七十万石,七月的商税则有五十余万贯。”
孙钊一楞,这些数据熟记于心,瞬间脱口而出。
“那长沙府春税有多少?”李嘉继续问道。
“粮九十万石,七月商税二十七万贯。”
“那长沙府与承天府丁口相差如何?”
“长沙府约四十万,承天府则有户九万六千,口四十七万两千八,两者相差八万左右!”
孙钊掌管转运使司衙门,对这些数据真是一清二楚,甚至比掌管户部的崔首相还是清楚,不需要思考,就能脱口而出。
“只有八万差距,赋税就相差数倍,何来?不外乎编户罢了!”
李嘉点点头,感慨万千。
编户齐民的主要目的,就是为了更好的剥削百姓,按图索骥的进行傻瓜式的收税,从而出兵,打仗,扩充国土。
其他人闻言,也不得不点头承受,编户与不编户,差距实在太大。
“陛下,乱世以来,户籍散失,重新进行编策,编户齐民此乃国策,臣等皆以为可之。”
崔泉思虑片刻后,起身,抬起头,认真地说道:
“但,如今而言,时机并不成熟!”
“哦?何意?”李嘉问道。
“江南新附,朝廷根基不稳,编户反而适得其反,更何况,编户者,需要大量的能吏,恕臣直言,乱世以降,贪官污吏何其多也,不根除之,编户也是假的。”
崔泉的话,掷地有声,其他的几个宰相一脸肃穆,李嘉闻之,也不得不点头。
“所以,陛下,编户之前,必要先肃清吏治。”
第六百零七章搪塞
望着崔泉诚恳的目光,李嘉认真地看着,不得不承认,他说的的确有道理。
历史上,无论哪个改革变法,都需要大量的能吏进行执行,空有好政策,但一到地方,却全部歪了。
比如王安石变法,就是如此,文人的节操是能信的吗?
张居正变法,首先就是在吏治上,行考成法,对官吏赋税,水利等方面有要求,罢黜不少的庸官污吏。
再这之后,才有了一条鞭法。
所以,肃清吏治,才是改革的第一步。
“承天府可以,为何其他几府不行?”
“陛下,江南国分为二府,外加新近依附的闽南府,吏治败坏,需得细细肃清,才能为之。”
“待那时,方是编户的最佳时机。”
几位相公看着皇帝陷入深思中,心中不明,想来是被说服了,齐齐松了口气。
吏治这个东西,广阔而极深,涉及到方方面面,没几年功夫是完成不了的。
到时候,不就不了了之?
人都是自私的,他们作为宰相,衣食无忧,但,权力是有保质期到,一旦没了权力,一家人又能如何?
经商是需要精明能干,做官需要会钻营,知大势,只有广蓄家产,扩大土地,才是一等一的,毕竟,收租子还要啥脑力,代代传承即可。
如果,一旦编户齐民,家中蓄养的隐户就会出去,投效的土地自然也要出去,如此一来,家产自然会缩水数成。
这是他们不愿意的。
最主要的原因,则在于,皇帝昨日废除职田,今日又言编户,动作繁多,作为士大夫阶级,他们本能的感觉到不对劲,福利越来越少,身上的绳子却越来越紧,这可不是个好现象。
编户齐民可以,但皇帝要把官员福利恢复到前唐时,尤其是,要与他们免税。
堂堂一国宰相,麾下总共才几万亩地,竟然还要纳税,甚至还变本加厉,让他们家产缩水,简直是太苛待了。
至于徭役,那是贱民们的特权。
要知道,他们可是代天子牧民啊!
这种不正当的趋势越来越明显,他们作为宰相,都是人精,哪里能感受不到?
明面上反对不了,那就暗地里遏制。
所以,对他们而言,并不是反对编户,而且反对这种越来越严苛的束缚,那条无形中的绳子。
李嘉不明白这群宰相的心思,他认为,士大夫们并非舍不得编户,而是舍不得损失家产。
将承天府的编户齐民扩大到全国,这需要巨大的力量。
那,户口隐匿怎么来的?
乱世中,百姓们将土地挂靠给大户人家,从而避免官府的剥削,只需要每年进行交租即可,更不要提服徭役了。
日子虽然过的舒坦,但不消十来年,整个土地就真正归属于大户了,然后变成没了户籍的隐户,遭受世代的剥削,不能参与科举,经商,只能为奴为婢。
如官宦人家,自然可因权力免受赋税徭役,然后因此而挂靠土地,几年间家产暴增,慢慢经营,就会家财万贯。
在农耕社会,一个朝廷最大的敌人,就是宦官士大夫勋贵阶级,他们倚仗着免税特权,肆无忌惮地吞噬着自耕农的土地,而且还不用缴纳赋税,国家财政崩溃,只能加税,然后就逼迫百姓造反了。
所以,光是编户是没用的,虽然它能增加赋税(两税法中,还有一户税,按财产多少缴纳,王公以下皆纳),毕竟户口多了,就有更多人纳税,但这只是加重百姓负担。
编户齐民后只是基本,其实最关键的,还是要行经界法。
李嘉越想越深,后世以来的广阔阅读量,散发的思维,让他可以借鉴,从而知晓到底该怎么改革,怎么样进行。
“相公所言极是。”皇帝脸上浮现一丝笑容,他明白,这等事,不能操之过急,所以,他颇为郑重地说道:“为政先治吏,吏清而民谐,此乃老成之言。”
“今天,就到这里吧!”
几位相公互相看了一眼,不知皇帝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能心中不安地退下。
这场君臣问对,某种意义上来说,是不欢而散了。
宰相们不安也是正常的,皇帝与他们渐行渐远,不思如何安抚厚待官吏,反而准备进行苛待,这完全不符合君臣治国理政的规矩。
这几年来,皇帝一向强势,政事堂多有妥协附和,宰相们认为,就是一贯顺从,才让皇帝脱离了贤君道路。
所以,崔泉几人却明知编户可行,却不得不拖延,反对,就是为了维护宰相的尊严,士大夫的尊严。
他们反对的不是编户,而且皇帝愈演愈烈的隔绝君臣的政策。
发出宰相们的声音,让皇帝知难而退,回归到原来的贤君良臣模式。
“陛下今日编户不成,怕是另有谋算!”赵诚兼领吏部,这次肃清吏治,就由他开始,心中着实有些慌乱。
“编户齐民,早晚得实施的,只是缓些时日再实行罢了!”崔泉老成持重,他沉声道:“如今江南新附,朝廷不宜动荡,而陛下年轻气盛,易出现纰漏,而且人心浮躁,还是等时局安稳一些再说吧!”
望了几人一眼,神秘一笑,缓步离去。
一切那么的从容淡定。
人心浮躁,时局安稳,话里有话啊!
赵诚闻言,叹了口气,甩了甩袖子,缓步而去。
孙钊沉默以待,对着几人拱拱手,转身离去,显然,他也在等待时局变换。
王宁则立在原地,思虑万千。
“哎!”叹了口气,凝望了一眼皇宫的方向,扭头离去。
显然,宰相的立场,与对皇帝的君臣大义,产生了冲突,让他心神难定,最后,只能选择放弃。
希望陛下,能明白我等的良苦用心。
预想中的改革吃瘪了,被吏治不清给挡了回来。
对此,李嘉并没有强求,他不是独夫,深切地明白,一个人,是治理不好天下的。
强制要求允许,当然也是可以的,但弊病太多,不如暂且退去。
毕竟,唐朝时期的宰相,一直位高权重,皇帝只能用群相来分隔相权,比如,皇帝诏令不经宰相即为非法。
还有,没有经过宰相们的签名,皇帝不能随意任命官吏,否则就是非法的。
当然,这是理论上的权力,只要皇帝强势,罢相却是很容易的。
宰相一向是百官的代表,没有理由的罢相,只会造成皇权的损失。
所以,这群宰相们的搪塞之言,某种层度来说,是百官们的意思。
“但,相公们为何会反对编户呢?中央集权后,他们权势某种层度而言,不是膨胀了吗?”
李嘉不解其意。
第六百零八章一桩桩,一件件
“崔相公言:编户齐民,早晚得实施的,只是缓些时日再实行罢了!之后脸色凝重,又说:如今江南新附,朝廷不宜动荡,而陛下年轻气盛,易出现纰漏,而且人心浮躁,还是等时局安稳一些再说吧!”
“几位相公皆一脸附和,无言而退,只有王相公望了一眼皇宫,叹了口气,似有心事地离去了……”
刘文看着脸色不明的皇帝,弯腰,低声诉说道。
一旁,内侍省田忠听到这样的要事机密,皇帝在监控宰相,以他的政治敏感度,再结合刚才的君臣会面,他立马就猜测了许多,脸色有些发白。
强自镇定地站立着,心无旁骛,我佛慈悲,苦海无边……
“年轻气盛?朝廷动荡?人心浮躁?”
李嘉语文学得好,一下子就提炼重点内容,喃喃自语,几个宰相都沉默,连潜邸出身的王宁,也意味深长地回头张望。
“我做个什么气盛了?朝廷又因何动荡,百官为何浮躁?”
“难道几个宰相准备架空与我?不对,泰半的朝臣都没结党,况且刚打赢了江南,威望正盛,他拿什么架空我?”
“那就是说,我做了不对的地方,让这群人感到不满,损害了他们的利益……”
慢慢地思考着,身在其中,隐隐约约猜个二三四来,索性,让局外人来分析。
随后,刚获知君臣不谐的吴青,就火急火燎地赶到皇宫,侍卫知晓这个皇帝身边的宠臣,简单地搜寻一下,就放他进来。
近了宫殿,宦官们搜身倒是仔细,让他有了时间思虑,这才一脸平静地来到皇帝跟前。
“今天的事你知晓了吗?”皇帝轻声问道。
“只是晓得陛下与几位相公事有不谐……”这话问的,回答太细容易惹猜忌,太略又失职,吴青无奈,只能硬着头皮回道。
“也算是知晓了,毕竟也不算什么机密要事!”李嘉站起身,笑着摇摇头,说道:“我朝自有制度,宰相都有封驳之权,这无什么,哪怕是玄宗皇帝想命一状元,碰到执拗的宰相,也只能作罢,这就是宰相。”
说着,李嘉的表情越来越严肃:“但,政事堂四位相公,竟然沆瀣一气,异口同声,这样的境况,我恐怕也只在高宗朝立武后时见过,今天真是大开眼界。”
在玄宗朝,有个深得唐玄宗欢心的“方伎供奉”,也就是戏子,他的女婿王如泚参加科举。他就请求玄宗开恩帮着女婿及第(录取)。
玄宗答应,并命令礼部:本科考试须取王如泚及第。试后,负责科举的礼部侍郎将皇帝钦点王如泚进士的情况报告给宰相。
宰相直接将其罢免,玄宗也无可奈何,只能不了了之,失信于人。
在高宗朝,宰相权力犹盛,唐高宗为了立武则天为后,亲自贿赂长孙无忌,又是送十车金银珠宝,又是封其三子为官,但长孙无忌就是不同意立后。
褚遂良更过分,直接怼皇帝说:“陛下一定要换皇后,请从名门望族选后,为什么非武氏不可!”
并且,当众揭了武氏“经事太宗皇帝”的老底,说罢放下笏板,叩头流血说:“把这官职还给你,放我回家种地。”
高宗大怒,这直接当面骂他不孝,而躲在帘幕中的武怒更是怒不可遏,骂人不揭短,你倒是专门揭短,不顾体面的大喊道:“干嘛不扑杀这畜生?”
高宗无奈。
在宋朝,宋真宗封禅,也得贿赂宰相王旦,让他同意,不然封不了禅。
宰相这个职位天生就权力大,皇帝可以罢免宰相,但却逼不了宰相低头,高宗朝的名场面,所有宰相异口同声地反对皇帝,这在历史上都很少。
这样的局面出现,意味着实深远。
吴青闻言,身体一颤,不敢过多言语。
“朝廷动荡了?百官浮躁了?”李嘉带着奇异的腔调说道,但旁边的所有人也不敢笑。
“你与我说说,朝廷上下,百官们,到底有何不满。”
“陛下文治武功,皆是当世之上,克敌制胜,灭国无数,功迈汉祖太宗,大唐即将复兴,谁敢有不满的,人人夸颂,皆言上天又与百姓一个太宗皇帝呢,又能过上盛世日子了……”
吴青弯着腰,笑着吹捧道。
“我又不是铜钱,怎么会人人喜爱!”李嘉笑骂道:“休要消遣我,快快言语。”
虽然被吹捧地很高兴,但李嘉仍旧头脑清醒,我虽然英明神武,俊朗不凡,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都喜爱崇拜我,但仍旧有百分之一的人贼心不死。
所以,必须冷静……
可是,为什么说的我舒服呢?
哎,还是我身边的马屁精太少了。
“陛下圣明,简单一语,尽是微言大义,而朝堂上虽然多是读书人,但目光短浅者却有不少。”
吴青轻声说道,语气很低。
“他们出身地方豪族、大户,田地阡陌纵横,数朝为官,早就习惯了免税,如今转运使司衙门又不顾情面,自然深恨之。”
“我皇庄数以千顷,照样得纳税,他们有四只眼,八只手吗?敢不纳税?”李嘉冷笑道。
“之后,陛下大兴科举,糊名,誊抄,豪右子弟上榜不多,由于科举兴盛,门荫、铨试皆被排斥,渐渐边缘。”
“之后地方又起功名,秀才、举人名动乡野,出则为官,入则为绅,地方多有不满,言‘破窗糊纸成栋梁’,多夺其望。”
“前不久,陛下又将职田夺了去,又将力役、公懈钱等,尽归于一,百姓苦之已久,一朝免之,皆弹冠而庆,但官吏却少了一大片财源……”
“未曾想,我竟然做了那么多好事?”李嘉闻言,大笑之。
这一桩桩,一件件,都是对于官绅士大夫阶级的利益进行侵害,难道自己提出编户齐民后,宰相们不满,百官不满。
这差不多是压垮他们的最后一根稻草。
不过,反过来,自己做了那么多事,自然既得利益者更多,对于官绅的威胁,倒是不用太多惧怕。
难怪宰相们怕了,又怎么不怕,这一件件事情累积,若是再纵容,他们真得被束缚了。
后世张居正的一条鞭,雍正的摊丁入亩,都是当权者逝去则废了。
其阻力,可见一斑。
自己这个只是百官不满,与之相比,压力不可同日而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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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零九章三下五除二
士大夫们想不纳税,想让子嗣门荫当官,这些其实都可以理解的。
辛辛苦苦赚来的钱,就要去交给朝廷,如同那些泥腿子一样,这还是士大夫,官绅吗?
哪怕在后世,大美利坚,富豪们都勤设基金会,躲避遗产税,传承子孙后代,更何况眼皮子浅的士大夫了。
一亩地,一斗粮,若是算上脱壳等,其实就是一斗半,一亩地最低两石粮食,十五税一。
多么?其实不多。
但,这点粮食,他们仍旧不想缴纳,只想享受。
家有几百亩的都说不上话,只有那万亩以上的官绅们,家里有官的,才会有意见。
有句话不得不说,在唐宋之际,遗留自门阀时代的思想,这群士大夫们从来没有把普通百姓当做人,只是当作韭菜。
科举大兴后,寒门阶级上台,但依旧不把百姓当人。
王安石变法时,文彦博在与宋神宗对谈时,反对变法说道:“祖宗法制具在,不须更张以失人心。”
宋神宗说:“更张法制,于士大夫诚多不悦,然于百姓何所不便?”
文彦博回答说:“为与士大夫治天下,非与百姓治天下也。”
陛下,这天下是您与士大夫的,而不是屁民的,他们不过是韭菜罢了,割的时候糊弄一下就得了,您还当真了?
所谓“士大夫”,根据《资治通鉴》备注,在当时来说就是“内外在官之人”。也就是指整个文人官僚体系。
“真是岂有此理,他们以为我会屈从吗?”
皇帝的冷笑,让吴青、刘文、田忠三人齐齐打了个冷颤。
李嘉怕吗?不,他不怕。
因为官僚从来不是一体的,党内无派,千奇百怪,孔夫子的思想,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哪怕是北宋,依旧有范冲淹、王安石等一群人进行变法。
他的天下,是自己打下来的,而并非是士大夫打下来的。
李嘉完全不惧怕这群文官,但却忌讳宰相们合一。
最初,皇帝跟何人共治天下,靠的是出力的多寡,也就是所谓的“血酬定理”。
西汉刘邦因功勋老臣得天下,所以共之;东汉刘秀靠地方豪强支持,赢得了天下,所以东汉与豪强共天下,党锢之祸,失去豪强心;五代时的皇帝靠藩镇、军汉支持,所以跟藩镇共天下,企图削藩的皇帝都没有好下场。
但,李嘉是拥有军队开始的,依靠着胜利,土地,钱粮,禁军将校完全站立在他这边。
某种层度来说,百官的不满,恰恰凸显了他们对于军队的忌讳。
皇帝屠杀百官,历史上又不是没有发生过,况且,不要忘了,这是五代乱世,武夫当国的时代。
所以,李嘉只要牢牢掌握军队,谁都不用怕。
既然知晓了始末由来,李嘉就毫不畏惧了,他冷声道:
“自古以来,结党营私,一向是朝政败坏之始,前唐时,牛李党争,祸害百余年,看来还是躲不过啊!”
一旁三人瑟瑟发抖,皇帝这是要直接给他们戴帽子啊!
是的,没错,李嘉对于团结一致的政事堂很不满,所以,就要泼脏水与他们,为自己占据道德制高点。
但,李嘉却不会直接下场,争斗,亦或者直接贬职什么的,太低级,跌份。
这群旧官僚,科举出身的很少,大部分是贿赂、门荫、提拔、恩宠上来的,思想不正,依旧是五代时期那套思维,自私自利,顾小家而忘大家,有奶便是娘,毫无忠义廉耻。
稍微触碰到他们的利益,就紧张,逼迫,但又畏惧军队。
明面上是皇帝与士大夫的斗争,其实,只是皇帝与旧官僚的斗争,
李嘉不是一个人在斗争,科举进士,军队,地方上的秀才、举人,都是他的支持者。
表达了对于宰相们的不满后,李嘉动作很快。
首先,在弘文馆、集贤院、史馆这三个继承自前唐的馆阁后,李嘉又设立文渊阁、文忠殿,一阁一殿,招募翰林进士,文渊阁是编撰皇室图册,对皇家进行画像,文忠殿,则是负责对皇子教育一事。
新设两阁殿,在朝堂上掀起了巨波。
众所周知,馆阁之人,一向是皇帝的亲近之官,位卑而权重。
如后唐设立的端明殿学士,就是为了协调枢密院与皇帝之间的军政大事,人物有,翰林学士、尚书户部侍郎、知制诰冯道,翰林学士、中书舍人赵凤,都是宰相之才。
后周时,王朴就以端明殿学士身份权判开封府事。
翰林们、各部官吏们都紧张不已,希望能够进入其中,成为天下近臣。
随后,长沙府尹李淮,成为文忠殿大学士。
然后,长沙府转运使胡宾王,成为了文渊阁大学士,升任转运副总运使。
所有人都羡慕不已,这等于是一跃而起啊!不仅身居要职,而且还是天子近臣。
之后,李嘉又让吏部尚书邓斌白麻宣下,加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正式成为宰相。
具有深意的是,吏部尚书由原长沙府尹李淮,新任的长沙府尹,为曾经的承天府尹,皇帝的堂兄,宣王李骏长子,李郜。
帝相失和的第三日,荆南府知府孙光宪,曾经的南平国老臣,加户部左侍郎,白麻宣下,加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成为第六位宰相。
这下子,宰相们瞬间就慌了。
新设馆阁不说,吏部、户部,转运使司衙门,至关重要的衙门,转眼间就失去了;五军都督府在,兵部毫无威胁;工部和礼部纯粹是无用,只有刑部有点用处,但权力又被大理寺和御史大夫分割。
某种意义上来说,只要皇帝一句话,整个政事堂瞬间被架空。
如今在手的权力,也不过是对皇帝圣旨的封驳之权,但杀敌一百,自损八千,一用,宰相位置瞬间到头。
三下五除二,宰相反倒成了孤家寡人。
政事堂。
“哎,我等真的错了?”崔泉望着寥寥无几的政事堂,不由得疑问道。
平日里一呼百应,还真以为权势大,百官附和,谁知,几步下来,瞬间门可罗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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