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一十七章微服
这些降君们倒是很有眼力,知晓巴结皇子的重要性。
他们自然不敢弄什么夺嫡之戏,更不是想巴结后宫皇子,只是想拍皇帝马屁,博取好感罢了。
借着皇子进学的机会,他们送的东西虽然有珍珠玛瑙等珍贵物,但大半却是书籍孤本,名画字帖,虽显珍贵,但却文雅。
李嘉知晓后,不以为意,随口说道:“些许小事罢了,就收下吧,反正他们也不缺钱!”
“只是,大家都对皇子们封王很在意吗?”
“许多娘娘脸色变换,想必是在乎的。”刘文掌管皇城司,自然对宫廷消息灵通。
“封王也不算不行,但还是太早了些!”李嘉喃喃细语道:“德不配位,自小就封王,易有班底,还是等他们成婚后再说吧!”
“你把我的话带给他们!”
“喏——”
见其离去后,李嘉这才叹了口气。
涉及到皇位的继承,再小的事也会变成大事,这次不过是几个皇子进学,就闹出了那么大的风波。
日后若是皇子们成年了,更是不可想象。
“等几年再说吧,至少得天下一统,长成二十岁左右再说吧,立嫡、立长、立贤,为时过早!”
“立贤最扯,隋炀帝不贤?商纣王不贤?”
贤的标准有很多,读书好为贤,领兵打仗厉害也叫贤,孝顺父母更是贤,而且这就跟财力有关系,商业吹捧谁不会?利益纠葛越深,吹捧的就越厉害。
这种东西,听听就好了。
清朝的秘密立储更是扯淡。
雍正只有三个儿子,弘时死了,弘昼一天到晚荒唐办丧事,只要不是傻子就清楚皇帝一定是宝亲王弘历。
乾隆传嘉庆,生前退休当太上皇,秘密立储名存实亡。
嘉庆传道光,就更扯了,秘密立储的圣旨不见了,嫡长子的道光直接继位。
道光传咸丰也扯,因为喜欢皇后钮钴禄氏氏,爱屋及乌,明眼人都知道其喜欢咸丰,而且临死前亲口传给咸丰,秘密立储又没用上。
同治是独子,光绪是两宫立下,溥仪是慈禧专行,所以名声大噪的秘密立储,根本就是个摆设。
毕竟一个皇帝要传位给皇子,定然会给他派遣深厚的班底,让他稳定继位,所以,百官没有傻子,这就是不言之太子了。
其实李嘉对于诸皇子封王,是有两等的,要么郡王,要么国王,世袭罔替不用想了,顶多是减等世袭,到了男爵后,就真正的世袭了。
其他的功臣们倒是不一样,他们有可能减等至伯爵,亦或者男爵,也算是让他们延长富贵了。
前唐时,皇室的爵位可是一直下降的,所以宗室力量不强。
“长久的待在佛寺,地方小,勾心斗角就更多了,真是烦也!”
李嘉叹了口气,家事即国事,皇帝随便点动作,就会掀起巨大的波澜,所以,皇帝的一言一行必须谨慎。
像明神宗这种为了立太子之事,而与百官置气,几十年居皇宫不出,隔绝内外,不亚于隔绝了鱼水,朝廷上下离心,再正常不过。
况且,没有了皇帝的拘束,那些贪官污吏们不就更明目张胆了吗?吏治腐败更甚,明实亡于神宗,不是假话。
所以,皇帝宁愿中庸一些,也不要任性。
“来人,准备一身衣裳!”李嘉开口道。
“陛下,您还没用午膳呢!”田福连忙劝说道:“要不用过膳之后再去?”
“不用了,一顿不吃饿不死,况且百姓们一日两餐都能熬过来,我作为皇帝,天天大鱼大肉为伴,能顶得住!”
李嘉摇摇头,直接说道:“快去安排!”
“喏!”田福愁苦着脸,无可奈何。
“莫要担心,外面也是有吃食的,虽不如宫里的味美,但还是能填饱肚子,圣人也是体会民间疾苦了。”
刘文见着,轻声笑道。
“还是公公明见万里!”田福言罢,行了一礼。
“你呀,那么客气作甚!”刘文一脸的笑意,显然他心中非常满意。
田福也憨笑着。
他的义父告诉他,能入宫的,都是对自己狠辣之人,自私自利,心狠手辣,而且心眼极小,位卑时极尽恭敬臣服,上位时,则小人得志,狠狠践踏。
哪怕平日里你不小心出了差错,被他察觉,背地里放冷箭的也不在少数。
所以,哪怕刘文在宫廷中一向儒雅宽容来示人,但田福仍旧不敢大意,谨言慎行,恭敬有加。
皇帝微服出行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宦官侍卫们也是有了经验,装饰,贴身护卫,安排的井然有序,快速便捷。
很快,李嘉就换了一身衣裳,借用叔父宣王李骏之子的名号,开始出行了,必须是权贵子弟的身份,才能保障安全和合理化。
至于电视上那种平民身份出行的皇帝,在现实中,基本上就得驾崩,平民百姓谁都可以欺负,完全没安全保障。
有了权贵身份就不怕了,一些阿猫阿狗、牛鬼蛇神之类的,就不敢招惹,避免了不少的麻烦。
“完美!”看着铜镜之中的俊朗郎君,李嘉满意至极。
“看来我当上皇帝,还是一如既往的帅气,果然,这种天赋,是很难改变的!”
淡青色的长袍,精美的马靴,金丝腰带,朴素的幞头,腰间别了把长剑,看样子就是个公子哥,权二代。
“走吧——”瞧着已经改变装束的宦官宫女以及侍卫们,李嘉点头说道。
“喏——”
下了岳麓山,由于麓山寺的缘故这里形成了一个比较大的市集,许多乡民百姓都在这里赶集,热闹的很,几乎不亚于一座县城。
反而没有城墙的约束,更加繁荣一些!
此时岳麓山还属于长沙县管辖,到了宋朝就分了长沙、湘潭两县一部分,组成了善化县,谭州州治从而为两县,共同组成了长沙城。
“挺热闹的!”李嘉感慨道:“因寺庙而起,想必是这市集,也是由麓山寺管辖吧!”
“确实如此!”田文连忙说道:“郎君可觉有不妥之处?”
“没什么,只要转运使司衙门能收税就成了,反正衙门管辖,让其治之也无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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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也是人才,感冒药过敏,累了一天,就一更吧!下次补
第七百一十八章农田
皇帝的话很轻佻,表情也很随意。
但,一旁候立的田福、刘文二人浑身一颤,隐晦地看了一眼皇帝,就静默不言语。
虽说只是宦官,但两人政治敏感极好,哪里听不出皇帝话语中的不对劲。
堂堂的大唐国土,朝廷没了管辖权,只能收税,还把朝廷放在眼里吗?
而朝廷就是皇帝的触手,藐视朝廷就是藐视皇帝,其罪可大可小,今上又是个穷追不舍,逮了根羊毛就得扒光羊的主,后果难料。
不过,皇帝目前住在麓山寺,不看僧面看佛面,应该可控。
“郎君,要不回去?”刘文微微低着头,问道。
“回去干嘛,还没瞧好呢?”李嘉摇头道,打开一把纸扇,饶有兴致地继续观赏起来。
谭州下辖八县,其中长沙县为国都所在,也是长沙府治所在,岳麓山一向属于名胜之处,游玩之人不可胜数,其山脚下,却形成了大市集。
岳麓山距离湘江不远,正好可以将货物送至集合,在去往湘江,可以说,是一个很好的零散货物集中地。
自然而然,来自于蛮寮,汉人,各地的商贾,都会来此集合做生意,若是以繁华而论,已经不下于一个县城了。
粗略的行了数百步,才堪堪将集市逛完。
集市虽小,但也能管中窥豹。
比如,集中售卖最多的,就是布匹、茶叶、铁器、丹砂,甚至还能看到棉布的身影。
马楚时期,湖南纺织大兴,几乎家家有机抒,马殷重商,所以要求百姓以布帛代税,从而从政府方面鼓励了纺织业的兴起。
茶叶则是马楚外输的重要货物,是用来换马和丝绸战略性武器。
湖南多山,茶叶自然较多,所以朝廷对茶采取宽容政策,允许百姓自主种茶、售茶,而不像中原那般朝廷把控,甚至官府主动建造大量的货栈来方便商贾。
至于铁器,则由于湖南矿山多,后世的株洲乃是矿产之乡,各色金属矿极多,如今利用起来自然不小。
丹砂则是谭州特产,山崩而出丹砂。
至于棉布的出现,则让李嘉惊讶莫名:
如今的皇庄中的棉花几乎都收揽起来,留作军用,尤其是黑水都护府大军几乎将存货消耗一空。
如今市面上还有棉布售卖,难道是贪污腐败?
想到这里,李嘉怒气就腾腾上涨。
“这位郎君,可是要买棉布做衣服?虽然咱是从去年存下的,但绝对保暖!”
售卖的男人见李嘉看着棉布不动,以为其想买,连忙推销道。
“货郎,你这棉布从哪里来的?”李嘉阴沉着脸,问道。
“我自己家种的,顺便从乡邻家买来的!”货郎二十多岁,笑着解释道:“去年家里积赞了不少,冬秋时还剩一些如今乘着春耕结束,就拿出来买掉!”
“这大热天的,有人买棉布?”李嘉一听是家中种的,立马就松了口气。
“当然有人买,咱卖的便宜啊,过上几个月秋风一吹,不就又冷了,这几年天气越来越邪乎,秋冬越来越冷了,许多人想买咱棉布做衣裳保暖呢!”
货郎言语很快,又带着些许得意。
“普通的一匹绢布要一贯多,咱棉布可是要两贯呢,今个便宜,只要一贯就行了!”
“你们那许多人种棉?”
“原本咱不种的,但山里的土人种,他们纺出来卖,我们也就开始种了……”
明白缘由,李嘉颇为高兴,不曾想,岭南的棉花业还没发展,湖南的却早就开始了,如此一来,在民间全面铺开是绝对奏效的,毕竟是已经开头了。
“我家有的是,赏你的!”李嘉扔过去一枚神武通宝,笑着离去。
“吹牛吧!”货郎左顾右看,小心地将铜钱塞到鞋底,松了口气,这才撇着嘴说道,又开始吆喝起来:“棉布,上好的棉布咧,保暖很——”
一路行来,见到大半的百姓虽然一脸菜色,但好歹还能过活,在某种意义上来说,已经算是盛世了。
不时地见到和尚持棍巡逻,李嘉也视而不见,耳听着各种吆喝声,草草的估计,这集市,此时应当有千余人,极为喧闹繁荣。
“走,去外面看看!”李嘉看多了,就没了意思,随口说道。
“郎君,这就离麓山寺远了!”田福明显不愿。
“怕什么,光天化日的,这不是有你们跟着吗?”
李嘉不以为意,自己这一行人,鲜衣怒马,看上去就不是等闲之辈,些许的地痞流氓根本就不敢惹。
毕竟,能牵着十来匹马溜达的,真不是一般人能招惹的,一路上艳羡的目光数不胜数,就是没一个敢来打招呼的。
骑上马,李嘉觉得自己更像是个纨绔子弟了,索性放开了马缰,沿着土路奔跑起来,后面的侍卫们紧追不舍,控制在半个马身的距离。
一刻钟后,李嘉立马就停了下来。
回首一望,灰尘弥漫一路,他脸上,衣服上,头发上,皆是土色,颇为狼狈。
“咳咳!郎君,慢些,慢些——”田福、刘文二人吃了一路的土,比李嘉还要狼狈,掩着口鼻,咳嗽个不停。
“怕什么,土里富含矿物质,当作补身子!”李嘉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笑着说道。
两个宦官一脸懵逼,搞不清这是什么意思,人多必失,索性就不再言语。
“那就是田地吗?”
刚插秧后的稻田,绿油油的,秧苗已到了膝盖深,已经抽出了些许穗条,还瘪着。
农夫们虽然不懂的空间分布原理,但按照经验,插秧很齐整,歪歪扭扭的不多,秧苗之间的距离把控还是极好的,留出了足够的生长空间。
这一片的稻田处于丘陵地带,不临和,所以李嘉就能见到许多人挑水浇灌,低头拔草,捉虫,虽然不及春耕时忙碌,施肥,但在这夏日,依旧事多,休息的时间少。
总而言之,湖南的百姓与岭南的相比,更懂得精耕细作,经验更丰富一些,而岭南,则粗犷不羁,施农家肥的更少了。
果然,湖南临近中原,耕种技术都显著高了不少。
第七百一十九章
张望了一会儿,李嘉丝毫不嫌弃水田的污泥,直接就走上了田埂。
“老丈,给你点好东西!”见到一老头双腿污泥地坐在田埂休息,李嘉微微一笑,直接过去坐下,说道。
“不敢不敢——”看着被抢去的陶罐,老头吓的不轻,又见其一身绸缎,富贵逼人的小郎君,更是不敢要回来,只能颤抖地趴下。
“别怕,你尝尝!”李嘉从口袋里拿出了一袋雪盐,撒了一些进了陶罐,这是喂马用的,马也需要补充盐份。
“这——”老头子看着陶罐中不曾融化的盐,又不敢置信地瞅了瞅笑容满面的小郎君,这才轻轻地摇晃了一下,小心地抿了一口。
随即,淡淡地咸味从舌尖涌向了喉咙,又滋润了他的内脏,瞬间就眯着眼,笑开花。
这是盐的滋味,而且还不少呢!
他何尝有过这般奢侈,满是褶皱的脸,立马就舒展开来。
“多谢郎君,多谢郎君!”老头拜了拜,小心翼翼地将陶罐放好,这才说道:“小郎君一看就是大富大贵的人,毫不嫌弃我这个老头子,想必是有事想问吧!”
“哈哈哈,没错!”果然是人老成精,知晓平白无故的有好事,必然有所求,李嘉将靴子脱下,又褪去袜子,赤脚感受泥水的滋润。
就是这种感觉,舒坦。
“老丈,不晓得日子过的咋样?”
“小老儿这一辈子,苦头吃了不少,年轻时马家皇帝打仗,之后又是唐国人,然后前几年又来个唐皇帝,才算安生下来。”
老头子舔舐了下嘴唇,又饮了一口盐水,这才道:“日子还算过的去,家中五六亩地,大儿子病死了、二儿子当兵也不见了,小儿子如今成家,生了几个小孙孙。”
“女儿也有两个,长女嫁人了,小女还留在家里!”
“平日,儿子种田,儿媳又织布,我就摆弄半亩茶田,收点茶叶,能卖个百来钱,交粮后,还能过活的去,就是灾病难防,我老婆子,去年就走了……”
“想着多种点茶,积攒些钱,给女儿多攒些嫁妆,好嫁出去!”
老头一提起女儿,瞬间就皱起眉头,叹了口气。
“老丈小女儿多大了?”李嘉好奇道。
“十七了,再不嫁,就老姑娘了!”
“那为甚不嫁?”
“嫁妆不够咧!”老头子无奈地说道:“现在没有五六贯钱的嫁妆,就嫁不出去咧,没人要,我家还缺了半贯,明年开春就能出嫁了!”
“嫁妆那么高吗?”李嘉讶然,这世道,竟然与后世相反,女人反而嫁不出去,男人要高嫁妆,真是奇怪。
湖南地广人稀,地价便宜,一亩熟地也不过两三贯钱,要两亩地作为陪嫁,果然够高的。
“小郎君天天鱼肉,住大宅,自然不清楚我等小民!”老头子瞥了其一眼,心中想到,又是一个不食人间五谷的富贵子弟,继续说道:
“咱长沙府,这几十年来一直打仗,男丁折损的厉害,当兵的又多,自然男的吃香,女的愁嫁!!”
“况且,咱女儿纺布可是一把好手,若是嫁妆低了,平白让人看不起咯,家里吃穿又不短,自然要多置办些嫁妆!”
“女儿家中天天织布,赚了不少钱,嫁妆少了,咱心里也愧疚着呢!”
“不怕您笑话,女儿的嫁妆,泰半都是她自己赚的咧!”
闻言,李嘉颇为无语。
这还是社会环境造成。
一来男丁少,自然而然,男人就值钱了。
二来,女子闺房中就开始织布纺纱,家中的地位也高,甚至某种意义来说与儿子平级,自然父母同样喜爱赚钱的女儿,置办丰厚的嫁妆,也是理所应当的。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还是百姓家底厚实,要是大都一贫如洗,嫁妆高自然是笑话。
“老丈,家里有牛吗?”
“您指的是水牛?”老头子高声道:“这太贵了,一头小牛,也得十来贯,比女儿还贵,咱买不起!”
“不过得女儿嫁了,年景好一些,应该就能存钱买牛了,不,还是得买织布机,家里的织布机老了,要买新的,织布可比种田赚钱多了!”
“要不是田地空着可惜,要交税,我早就让儿子跟我伺候茶田了!”
“近两年,粮价低了少,盐也便宜了,税也少了些,希望这样的日子能多些……”
老头子一直絮絮叨叨的,然后又叫几个拔草的小家伙过来,把陶罐中盐水,让他们喝了几口,两个小家伙吧唧嘴,喝的津津有味。
“这盐价还那么高?”看着祖孙对着盐水爱不释手的模样,李嘉笑了笑,将口袋中的一包盐直接递了上去。
“咱们这不产盐,都从北边运过来的,以前一斤盐得六七十钱,如今二三十钱了,也贵的很,但好歹能偶尔菜里放盐了……”
老头子摸了摸孙子的小脑袋,笑着说道:“以前可没那么好的盐吃,经常也买不到呢,嘴巴没味道,干活也没力气,村里好多人脖子都肿了,然后就死了……”
李嘉一边听着,一边细细想着。
老头虽然代表不了大部分的湖南百姓,但总体而言,还是有些许借鉴的。
湖南如今的问题,还是地广人稀,尤其是之前几十年马楚之乱,以及南唐的入侵,让湖南人口大降,尤其是男丁,更是少有,以至于社会出现女多男少,一丁难求的问题了。
第二点,则是湖南百姓收入很广泛。
借着马楚时期重商的政策,以至于平民百姓收入广泛,种茶,耕田,织布,手工业繁荣,木匠,瓦匠等,也有不少,所以哪怕赋税重一些,但百姓们依旧还有活路。
所以,湖南百姓如今所盼望的,就是能太平一些,少一些战争,多做生意。
甚至在,因为商业太过于繁荣,让百姓们不愿意耕田,嫌弃赚钱慢,农业出现了劳动力不足的现象,让男丁的价值更高。
但,在这乱世,粮食才是硬通货啊!
“重农抑商,果然还是有点道理的!”
第七百二十章探讨
与老头谈论了好一会儿,李嘉又赏了一枚银币,帮其女儿凑足嫁妆,他这才骑上马,面色沉重。
湖南的民生问题,还是挺多的。
尤其是丁口的缺失,完全影响了湖南的发展。
“郎君——”田福连忙走过来,一脸的关切。
“走吧!”李嘉摇摇头,直接纵马而去,一行人紧随其后,又开始了吃土时间。
待到了岳麓山的集市,已经是下午未时三刻(下午一点四十五),市集依旧热闹非凡。
虽然肚子饿,但民间的饭菜,他实在没胃口,铁锅还未流传开来,基本上就是一锅炖,香料也少,味道难以言表。
索性就直接回到了麓山寺,李嘉才草草吃了口面,饮了口冰镇酸梅汤,这才缓了口气。
长沙府七州,数十县之地,不过六七十万人口,这还是加上蜀地和江西府的移民后的总人口,用后世大半个湖南省来养活这么多人,的确是够奢侈的。
“让几位相公来见我!”李嘉眉头一皱,轻声道。
“喏——”
麓山寺后山的一个小院中,政事堂就姑且设置在此,几位宰相们倒是凉快了不少,就是有点窄,适应的倒是可以。
“今年长沙府、湘西、荆南府一带,天气炎热,怕是有旱灾!”
赵诚看着地方上送来的奏本,瞬间有些头疼,瞅着孙钊一副淡然的模样,他随口说道。
“恐怕也得早做准备!”孙钊闻言,叹了口气,说道:“这般若为真,又得减免赋税了,还得救济百姓,希望能下几场雨吧!”
孙钊一开始掌管转运使司衙门,如今成为次相,户部算是他的势力范围,似乎与钱粮接触久了,养成了吝啬的毛病,万分不想出钱粮。
“希望能下雨吧!”孙光宪也叹了口气,说道:“这乱世以来,各地水渠沟壑也不曾维护,堵塞者居多,朝廷如此钱粮还算充足,不提兴建,维护一番倒是可以的!”
孙光宪新进政事堂,基本上算是工部的话事人,自然代表工部的利益,说到了旱灾,他借坡下驴,谈起了水利之事,工部最大的工程军械司,被皇帝把持,如今顶多修修府道、州道,着实松散。
“如今朝廷也不富裕!”孙钊瞬间脸色一变,唉声叹气道:“夏税还未收上,各衙门就急匆匆要钱,可不能乱花!”
“况且你们工部,每个月修路,就得要数万贯之多,怎地还要钱?户部的钱粮都有了定数,可不能轻易乱为!”
“去年秋后,我记得还存在了四五百万石粮食吧,应该说绰绰有余才是!”
赵诚看了一眼守财奴般的孙钊,笑着说道。
“这些钱粮,乃京城及禁军的粮食,每月须得数十万石,不可轻动。”
“夏粮再过两三个月就会上收,在说,每个月转运使司上缴百万贯商税,拿出几十万贯来,将长沙府的水利工程修一修,也无关系!”
赵诚轻声说道,语气虽轻,但却有一锤定音的效果,孙钊见自己也占不到理,也就罢了。
但,其只是扣扣索索拿出五十万贯,只够将长沙府、荆南维修一下水利了,再多,就绝对不能拿出来了。
六百万石粮储看着多,但对于偌大的大唐来说,也并非完全够用。
三十万军队,兵卒、马匹骡子等牲畜,一个月耗粮三十万石,饷钱近百万贯。
而且,要知道,长沙城乃是国都,吃粮甚重,百官们的俸禄是按月来发的,而不是像地方官一般按年来发,所以近二十万人,每个月食粮超过五十万贯,长沙府只能自己一半,剩下的只能用储粮。
而且,还是五品以上致仕官的半禄,也是由户部输送的。
“朝廷中枢之地,冗官太多了!”支出数十万贯,孙钊感觉到牙疼,他看了一眼老神自在的赵诚,不满道:
“湖南六部、蜀国六部、荆南中枢,闽南、江南六部衙门等,虽然说遣散了不少,但一个个入了长沙城,领了一份闲职吃皇粮,若是仔细一看,到处都是尚书、侍郎咧!”
“归降之人,自然须好好安置!”赵诚不以为意,说道:“况且,几年大才甚多,须用于朝廷,不可让其乱为流窜!”
说白了,这些人都算是各地的人才,若是让他们辞官归乡,就会成为大唐的隐患,还不如弄份闲职养着,细细甄别而用。
“赵相公,如今长沙城食禄米的百官,超过了两千人,而各地地方官吏,也不过一万三千人,若是大朝会,我怕队伍得排到皇城外去!”
孙钊不满地说道:“也不能一概而用,昏官庸官也不少,罢黜一些也合适!”
“勿言,此事不可!”赵诚干脆利索的说道。
“几位相公,陛下有请——”这时,有宦官言道,让气氛瞬间一松。
“走吧!”赵诚连忙起身,挥挥衣袖,拍着屁股就走人。
“哼!”孙钊也起身,冷哼一声而去。
孙光宪及邓斌二人,则面不改色,紧随其后。
李嘉见到几位宰相,将长沙府男丁缺乏,重上轻农的事情一说,几位宰相瞬间就脸色凝重。
“农乃百事之本,农户轻田而农商,这是动摇朝廷根基的大事!”
赵诚脸色凝重,他也想到缺粮的后果,立马拱手说道:“此乃前朝弊政,请陛下重整风气,打击豪商,劝农以耕!”
“不可!”孙钊连忙出列,说道:“如今朝廷钱粮并用,若是打击商贾,定然导致商税大减,与朝廷不利,况且,这只是湖南一地,丁口缺乏所致,其他地界则不然,切不可一概而论!”
“陛下可迁徙各地百姓入长沙府,以丰其丁,再从蜀地运粮南下,长沙府定然不会缺粮!”
“商业之盛,本就是乱世谋国的手段,不可轻易否决!”
李嘉摇头说道:“况且,朝廷也离不开商税,百姓皆以商而活,打击商业,则不亚于摔他们饭碗了!”
“陛下圣明!”孙光宪终于得到了机会,他开口道:“地方苛求嫁妆,以至于男女婚嫁艰难,臣请陛下下诏,男十六,女十四,未娶或嫁者,税倍之!”
第七百二十一章悚然
“嗯?”李嘉对于这个建议挺有兴趣的。
“百姓故土难离,一味的迁徙,不过是让其怀恨朝廷罢了,虽然有益于朝廷,但却有不少的民怨!”
孙光宪虽然一头的花白发,但确实精神抖擞,言语有力,仰望着皇帝,他的双目有神,这是他数月以来,难得的机会:
“臣听闻,蜀国迁徙之百姓,分得荒地,怨声载道,若非禁军镇压,恐怕早就起了民怨,离乡人贱的道理,他们都知道的!”
“长沙府乃是国都所在,天下首善之地,蜀人二十万,江西十万,几占长沙一半丁口,其心中怨恨,若在迁徙,怕是适得其反,朝廷腹心生患!”
“迁徙之事,万不可再为之了!”
闻听其言,李嘉浑身惊悚,打了个冷颤,后背起了许多鸡皮疙瘩。
古代的移民,根本没有像后世那般的顺利,火车飞机根本就不存在,最实用的只是船罢了,也让移民叫苦不迭。
更关键是,中国百姓无非必要一般都不会离开自己的家乡,因为这是他们的宗祠祖先埋骨所在,茅草屋再破,也是自己的。
更何况,朝廷强迫蜀人降卒及家庭迁徙到长沙府,虽然更好的掌控,但却在其心中埋下怨恨。
尤其是,长沙府哪里及得上蜀中好?
这般的怨恨,若是没有几年的消磨,是散不去的。
但,万事就怕万一。
要是来自中原的赵宋,利用其怨恨,煽动这些蜀兵造反。
这就真的像铁扇公主肚子里的孙悟空一样,翻江倒海了。
这时候要是敌国入侵,以大唐复建没几年的根基,根本就抵挡不住。
果然,家有一老,如有一宝。
这才是真正的老成谋国之见啊。
“呼——”
李嘉长叹一口气,这才说道:“相公所言,让人毛骨悚然!”
“我一直以为长沙府百姓太少,所以迁徙其人而来,加强实力,不曾想反倒是埋下了不少的隐患,这若是让他人利用,恐怕国将不国了!”
其他的几位宰相们也一脸苍白。
显然他们也想到了这般的后患,简直令人后怕不已,对于孙光宪,不由得更看重了。
李嘉则看着这老头,心道,果然是高氏治国的重臣,真是有两把刷子在,看来还是得多重用啊!
“陛下圣明,早就派遣禁军驻扎移民附近,一朝发难,瞬息可定!”
孙光宪见到自己已经达成了震撼的效果了,心中一笑,恭维道:“微臣之言,不过是卖弄罢了!”
“非也!”李嘉一脸正色道:“此乃真正的老成谋国之策,迁徙百姓虽然有利有弊,但依照长沙府的情况来看,已然是弊大于利了,已经不可再进行了!”
“政事堂立马调派数千头耕牛去往蜀人及江西人的定居之地,其人迁徙而来,想必是生活艰难,朝廷还是需要帮扶一下的!”
“是——”几位宰相连忙应下。
李嘉这才松了口气,浑身放松下来,说道:“迁徙百姓,本就是治标不治本的问题,根本还是要湖南百姓自己的身上!”
“卿家所言的婚配倍税之事,也是良策,这般借由朝廷的政令,男女双方也可借坡下驴,进行婚配。”
“陛下圣明!”孙光宪连忙赞叹道。
“不过,男十六,女十四,太过于幼小,男女稚嫩,焉知婚姻之趣?可改为男十八,女十六,未婚配者,税倍之,男二十,女十八者,而未婚配,税再倍之!”
李嘉思量了一下,这项政策无论是在哪个王朝,只要是开国初年人口不足,都会用这招,只是结婚年龄太小,女人盆骨未长开,所以生子困难,容易难产。
十六虽然也小,但却好了许多,都能接受,符合社会常情,年龄再大,他就得遭人骂了。
“圣明不过陛下!”几位宰相又开始赞叹。
草草的解决了这件事,李嘉也管不了那么多了,他绝对必须解决这个内患,不然睡觉都不安生。
“移民之事,虽然利在千秋,但如今还是有不少的内患,若是被歹人利用,虽然有进军镇压,但终究还是不好的,这是最下下的选择!”
李嘉看了一眼孙光宪,期待他的解决方法:“不知诸位卿家,可有何法子消融这般内患?”
“陛下曾其免税三载,可再加两年,免其五年之税!”赵诚一脸严肃地说道。
“可——”李嘉立刻点头。
孙钊闻言,牙齿都感觉在颤抖,他忍不住出声道:
“其患者,不外乎民乱,陛下可在其移民中,尽抽壮丁为军,以其俸禄养其家,没有了丁壮,自然就没有民乱!”
这倒是与宋朝灾荒吸取百姓为兵的法子一样,就是为了稳定,不过,历史证明,其并不可取。
“不可!”李嘉出声道:“这些壮丁根本就是农户种田的主要劳动力,若是抽调,其田定然荒芜!”
“况且若是让其为兵,其必然无战心,军队的战力,定然削减,在这个大争之世,与朝廷而言,极其不利,不能因小失大!”
“陛下明鉴!”见到皇帝见识广远,孙光宪眼眸一亮,由衷地赞叹道。
“依臣之见,这些移民都是江西兵、蜀兵之户,其主心就在与这些兵卒,朝廷可以下发些钱粮与他们,待其休假归家,定然会陈述朝廷的恩惠,如此一来,可以消减其怨气!”
邓斌作为宰相,紧跟着也发言说道。
不过,其言论倒是新奇,直接发钱,的确是最佳的方法,毕竟钱乃万物之本,消灭一切怨恨。
“此策不行!”李嘉思虑片刻,直接摇头道:“若是发钱与蜀兵、江西兵,对于其他禁军的兄弟们来说是不公平的,如此一来厚此薄彼,军心就不稳了!”
“孙卿家,可有言语?”
李嘉失望地摇摇头,看向了孙光宪。
“微臣以为,陛下假牛已经足够了,剩下的,只是时间罢了!”孙光宪低声道。
“时间?恰恰是时间太长了!”
“陛下,今年秋,可又是秀才、举人之试啊!”
第七百二十二章分州
“秀才、举人试?”
李嘉闻言,心中讶异,看了一眼面带笑意的孙光宪一眼,这才恍然大悟,说道:
“二试乃前年举办,今年的确要再次考试,举人秀才也是要出来的!”
读书人一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中科举进士,过了这个门槛,官位自然是有的,无外乎高低罢了。
别的不论,蜀地和江西、江南二府,太平了几十年,而且文风昌盛,读书人多,秀才、举人试一经考出,定然是掀起巨大的波澜,只消几年,就能稳定统治,扎实根基。
秀才、举人越多,大唐的统治根基就越深,这些人天然就是朝廷的拥护者。
秀才三项特权。
见官不拜,可与官吏平辈而交。
挎剑游学,无需什么“过所”,也就是汉时的传,唐僧的通关文牒,其实是明朝的叫法。
免服徭役,专心读书,不必受徭役之苦,可以说超越了大半的百姓。
而且,其还有隐形的特权。
可以被州、县,直接录用为胥吏,而且可以随时辞退,不在吏籍。
这就是半步官身,自然让读书人趋之若鹜。
二十万蜀人、十万江西人,其中定然有许多读书人,只要中一些秀才、举人,他们自然就转身一变,成为朝廷天然的拥护者,而且由于地位的提升,让其在移民中地位突升,更好的安抚移民。
“长沙府有多少县?”李嘉随口问道。
“长沙府共七州,二十五县!”赵诚不愧是首相,立马就脱口而出,显然早就对各地州县一清二楚。
“也就是说今年长沙府只能录取二十五个秀才了?”
李嘉有些犹豫,二十五个名额太过于少了,这要是分配到移民中,还真没几个,况且,移民对于考试又熟悉,考中的还真的挺少的。
“陛下,臣请设新县!”孙光宪对于唐国的秀才举人试自然了解清楚,他也看出了皇帝的为难,朗声道:
“神武三年之前,长沙府七州之地,其民不过四十万,到神武四年,民已达七十万之多,但依旧只有七州二十五县之地,若是均摊,每县可达三万人,可事实上百姓只添加在谭州和邵州,其余州县未变。”
“邵州不过两县之地,民超过十万,谭州八县,民已过四十万,可谓是极为臃肿了!”
“陛下可分州县,设新地,以安置移民!”
安置在邵州和谭州,自然是因为两州平原较多,地广人稀所至,其他的五州山多地少,反而不方便了。
“此言甚好!”赵诚连忙配合道:“邵州偌大的地界,只有两县,正好可再设两县,安置移民!”
“潭州共有八县之地,可不用再设了,太多了,可以分一些,重设一州!”
孙钊皱着眉头,出声道。
潭州八县,四十万人,县衙和州衙管理上很不方便,一州辖八县,也太过于麻烦,他建议分割谭州,再设一州。
的确,谭州太大了。
无论是人口还是面积,都是长沙府,湖南第一。
有长沙府在,也不需要担心会削弱中央实力,毕竟还属于朝廷直辖,长沙府内。
“此言有理!”李嘉点头道:“移民基本上在湘水以东之地,可新设两县,添之为安湘州,在岳麓山一带设个新县,名岳麓县,安湘州治岳麓县。”
皇帝一锤定音,一下子就。决定了数十万人的归属,而且大手一挥,直接将潭州一分为二,多出了个安湘州。
安湘,安乡,其意味不言而喻。
“如此,安湘州多两县,邵州多两县,今年秀才试,可录取二十九人,也算是读书人的福气!”
赵诚一脸赞叹道。
“秀才举人,何其贵重,不可轻动,有人曾与我言,何不按人口而算?”
李嘉叹了口气,说道:“我也知晓多一些秀才举人,对咱们朝廷来说也是一件好事,但正因为其稀有,才显得起尊重,所以我宁愿增设4个县,也不愿为了我这一手打造的制度!”
“陛下圣明!”几位宰相连忙拜下。
“今年下半年的秀才、举人试,乃至关重要,不仅仅是长沙府,西川、东川,甚至闽南府,江西府、江宁府,也会大规模举办,以按士人之心,所以朝廷必须重视,调派考官去往各府,不得有舞弊之事发生。”
李嘉站起,目视前方,他感觉自己帝国根基,随着秀才、举人试的举办,定然会再深厚一分,若是明年的进士考试成功,那才算是真正的奠定根基了。
“明年的进士科举,也取决于举人试,诸位相公,万不可马虎啊!”
“臣等定然谨慎而行!”
…………
秀才试一般安排在八月初,秋高气爽之时,而举人试,则在九月末十月初,与秀才试相距不到两个月,刚好暑气散发,而寒冬未至的时候。
当然,这是在南方,若是统一全国了,这个时节就有点不合时宜了,十月还是太冷了。
安湘州及两县的设立,让整个长沙府瞬间忙成了一锅粥,抽调各县官员胥吏,刺史,以及属官,来往的官吏不下百人,炎炎夏日,自然让人头疼。
县衙还未建立,但岳麓县却在六月初,就已经开始运转了,就驻扎在岳麓山下的集市,改名叫岳麓镇。
随后,岳麓县开始大规模的对于治下的百姓户口进行梳理,调派,登记。
其首要的任务,就是为了应付夏税,没户籍自然就难收税。
其次,就是对读书人进行秀才试的登记,必须是身无命案,年满十六,左右三户邻居签名互保,才算是符合秀才考试。
“秀才试?”
岳麓县分派人手,在各甲张贴秀才试登记的消息,一时间,整个县瞬间热闹起来。
只见其告示上,明确写了条件,以及考试的时间,几轮,以及考试的地点,瞬间就聚集了不少人。
田沟甲的百姓,都来自于蜀国,他们都是蜀军的家属,被迫迁徙到了长沙府,如今又保、里、甲,三层编户,已然安家落户了。
其家中,自然有许多读书人,毕竟蜀国也有进士科,读书的不少。
第七百二十三章
许多人新近来湖南,对于秀才试一知半解,只晓得考上,就地位不同,算是官身了。
张鱼作为甲长,管理五百户,数千人,自然不是普通人能当的,他就是从营正上退下来的,他并非残疾,而是不想再打仗了,只要安稳的过日子。
“大家只要读过书的,都可以去试试,先去县里考,再去州,最后去府,通过后,就成了秀才了!”
张鱼嗓门大,他看着叽叽喳喳的众人,不由得说道。
“甲长,考上秀才有啥好处?”有人问道。
“嘿,我跟你说,好处大着呢!”张鱼施施然地端个椅子坐下,面对一众饥渴的众人,不由得说道:
“成了秀才,别的不提,只要写上帖子,就可以直接拜见县里的大老爷,见着面只需要拱手作揖,就跟好友一般聊天,而咱们,就得下跪行礼,口呼大老爷!”
“就算有案子在身,也不会被打板子!”
这一通解释,让这些蜀人惊悚,这是明显的地位提升,阶级越步啊!
“还有呢,成了秀才,当官就有了你的一份了,县里巴不得征辟你在六房当求礼,正九品咧,吃皇粮,也算是官身了。”
这下子,所有人都炸了锅。
有官身,简直是人上人,在这乱世,官身就代表着统治阶级,无论是哪个军阀,或者国家打过来,绝对不会难为人,因为他们也需要人帮忙治理百姓。
剩下的不需要服徭役,就显得有些微小了。
“要是县老爷不征辟呢?”突然,有个二十来岁的读书人,握着一把破旧的纸扇子,问道。
“你可以去别的县啊!”张鱼随口道,待见那是一个读书人,这才认真说道:
“你们不在官场,不知晓,朝廷明文发令,地方六房书吏,有秀才,必须用秀才,缺失太多,县老爷可是挨骂,影响仕途的!”
“举人试又如何?”读书人继续问道。
“举人试是在府里考,在十月初,县里的秀才若去,县衙会赏赐盘缠!”
张鱼谈起举人,突然正襟危坐,正经地说道:“举人老爷可了不得,他们可算是真正的官身,入官场,最次的,也得是县丞、主薄,县判,好的,甚至能去往州衙,担任录事参军等职位,州判也能当得,其过几年,就是一个县令了!”
“若是官运亨通,入国都,当六部尚书也不可能!”
“而且,朝廷规定,只有举人才可参与进士,这才是稀罕的,中了进士了不得,了不得……”
甲长在那边感叹着,读书人则抽身离去,快步回家,瞬间汗流浃背。
“咯吱——”飞快的打开院门,只见宽敞的院中,几个大汉正穿着短衫,用石头磨刀,嚯嚯嚯的声音不绝于耳,让一让的鸡鸭惊作一团。
“三弟,怎么了?”其中一个胸毛摆露的大汉,抬起头,看着喘着粗气的读书人,不由得问道。
“二哥,几位兄长,杀周边年之事,咱们不急于一时!”
“三弟,你是糊涂了吧!”大汉站起身子,大声道:“在路上,可是周边年这小子偷了咱家的钱,以至于让老汉气死了,此仇不报,不共戴天,咱们好不容易请了几个族里的兄弟,可不能耽误了!”
说着,其双目如虎,满是凶悍之气,可见这件事对他的伤害之深:“老大待在军营,轻易不能动弹,咱去杀了他,就逃到洞庭湖中亡命,只要能报老汉之仇,咱死了也成!”
马瑛饮了一口井水,见到兄长一副凶悍的模样,这才继续说道:
“二兄,我不是你们不报仇,只是让你们过一段时间再说,我有办法让他死去!”
随后,其将甲里见到的告示,以及甲长说的东西,他一五一十地述说起来,最后总结道:
“几位兄长供我读书,正是用到我时,只要我考中秀才,到时候去县衙当书吏,有的是法子弄死周边年这个滚蛋,而二兄你也不用亡命天涯了!”
“可是真的?”二种咽了口唾沫,不可以置信地问道。
“当然是真的,我已经求证过许多人了,秀才的待遇就是这般,只要我有了关心,咱们就谁都不怕了,无论是报仇还是干嘛,都不用怕!”
马瑛信誓旦旦地说道:“周边年不过是一个平头百姓,哪怕他勾结到了里长也无用,我照样能弄死他,就凭借官身!”
“三弟,你有把握考上进士吗?”
“我在蜀地求学多年,这点本事还是有点,况且,湖南丁口缺乏,文风不盛,把握很大!”
“好,既然三哥儿有信心,我们自然不怕!”其中一位磨刀的族兄松了口气,一副卸下千斤重担的表情。
虽然马二说后果他一个人承担,绝对不会供住他们,但凡事就没有绝对的事情,只要参与了自然就会被牵连进去,如今能有更好的办法报仇,自然是极好的。
况且,马瑛的学问,他们都是知道的,他自己都有把握,那定了就能考中秀才。
成为了官老爷,普通人自然不再话下。
“那么,我就走了……”
“马二,我先走了——”
几个族兄迫不及待地离去,迫于无奈答应了马二的请求,如今能脱身自然再好不过了。
“三弟,你,哎——”马二叹了口气,说道:“罢了罢了,只要你考中秀才,一切自然会好的,姑且就让那周边年多活几个月,到时候再报仇也不迟!”
“二兄,你天天在家舞刀弄枪,不如与大哥一般,去参军去!”马瑛说道。
“不行,参军就不得自由了,我就报不了仇了,绝对不去!”马二摇摇头,黑着脸说道。
他看着一脸文弱的弟弟,想起日后其成了官老爷,瞬间喜不自胜,文弱的模样果真俊朗至极。
“看来,这大唐朝廷,比蜀朝廷好多了,咱三弟在蜀国,可出不了头!”
说着,他提起砍刀,就走出去。
“三兄,你去哪?”马瑛吓了一跳,连忙问道。
“无事,我去山上去砍柴,给你赚盘缠去!”
情人节,看小说的都少了……
第七百二十四章晋陵县
秀才试,乃是步入官阶的重要一步,只要是心有所望的读书人都会珍重,再三谋划。
尤其是对于江南这种文风昌盛的地方来说,能够在不中进士的情况下,就能获得读书应有的收获,一下子就得到了大部分寒门士子的拥护。
正因为如此,萧善文就任常州晋临县县令一职,就显得格外的顺利。
得到了地方上的寒门士子的拥护,那么盘踞在地方上的豪族就不足为惧了,无论是编查户籍,还是料理民事,都一如既往的顺利。
“江南之地,果真是富庶至极!”
坐在酒楼之上,萧善文回想起自己考中进士,又进翰林院,再观政,在外放为官,已经过去了两年多,时光荏苒,真是难以置信。
如今他贵为一县县令,俗称的百里侯,可谓是大权在握,只要再好好经营几年,再升任州衙,就顺理成章了。
十年内,回到中枢,担任六部,亦或者两省部官,这是他的追求,也只有这样,才能够进入政事堂,成为宰相。
“县尊,晋陵县可是江南极为富庶之地,虽然州县同城,有些干涉,但对于您来说,可是上好的资历!”
一旁的幕僚也连忙赞叹道,望着街道上拥挤的人群,以及其身着绸缎布匹的富庶场景,不由得羡慕道:
“听闻常州四县,丁口赋税在江宁府也是前三的,尤其是读书人,更是数不胜数,这次秀才试,若是晋陵县多出几个秀才,这对于县尊来说,也是有极大的利处的!”
说着,他不由得羡慕地看着眼前这个三十来岁,儒雅气质的男人,果然有好背景,又是进士身份,升官简直不要太容易了。
而他,不过是区区幕僚,只能等其高升后,等其提拔,毕竟进士为官虽然是主流,但也需要其他来的选拔来配合。
闻言,萧善文淡淡一笑,望着鳞次栉比的县城,人潮人涌的街道,他想到得意之处,不由得摸了摸胡须,笑道:
“某出任这般上县,也是命中的福分,自然要好好治理一番,梳理民风才是!”
“前不久,政事堂刊发制令,要求地方州县必须督促婚配,凡男十八,女十六,需倍税之,晋陵县则有些难了,商贾众多,他们可不畏惧赋税,宁愿多拖几年,也要好好嫁女!”
萧善文想到这里,也不由得头疼起来。
常州自古以来就是个富庶的地方,江南水乡环绕,一年两收,家家养蚕缫丝,别的地方还在为吃饱肚子还挣扎时,他们已经开始想要更好了,各处酒楼客栈数不胜数。
拿他饮酒的三层的酒楼,在晋陵县,就不下数十处,走在街道上,都能闻到酒曲的香味,他不自觉的就上楼饮酒了。
所以,罚钱来督促婚配,对于别的地方管用,但对于常州百姓,却只是挠痒痒,效果不大,让他这个县尊头疼。
除此之外,晋陵县还与其他富庶的地方一样,热衷于诉讼,延请讼师,晋陵县不过两三千户,但讼师就超过百人,比县衙的胥吏还多。
晋陵县的判官自然苦不堪言,但他这个县尊,也是要进行最后审核的,以防纰漏。
更别说,这里重男轻女,溺婴现象极其严重,在对于以儒治民的萧善文看来,这是极为泯灭人性的举措,更是不符合朝廷鼓励丁口滋长的策略,打压定是要做的。
所以,摆在他眼前的,就是鼓励婚配,抑制溺婴,移风易俗,改掉诉讼之风。
这一桩桩一件件,都是难事啊。
“县尊勿忧,这些事情,总归还是有办法的!”幕僚无奈,宽慰道。
“待多一些秀才、举人,让他们以身作则,希望他们能说服那些豪右大姓吧!”
萧善文自然看得出秀才举人试的好处。
其就只有一点,将那些热衷于仕途,又饱读诗书的读书人,纳入到朝廷的体系之中,在百姓之中,平白无故的就增添了一些朝廷的人。
他们就是朝廷的触角,半个身子在朝廷,自然维护朝廷的利益。
况且,不出所料,这些人又大半是地方上的体面人,有了他们的支持,县衙的政策,自然推行的更方便一些。
饮了几杯酒,两人就叹了口气,回到了县衙,地方官难为啊!
却说,在这片街道上,一向是百姓们乐意的地界,顶头就是一个寺庙,旁边都是吃喝玩乐的场所,尤其是数十座大大小小的酒楼齐聚此地,酒香味不绝,弥漫了整条街。
常州的百姓口袋里都有几枚铜钱,嗅着酒香味,饮几杯酒,再好不过了。
若是家里穷的,也乐意来此,嗅着酒香味解解馋,也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
甚至那些身无分文无家可归的乞丐们,或者贫民,也喜欢来这里,尤其是各家酒楼的后院,如同苍蝇一般齐聚这里,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李大同忍着炎热的太阳,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直搓了一把泥出来,他也不嫌弃脏,直接在衣服上擦了擦,眼巴巴看着那飘香的酒楼后院,咽了口唾沫。
终于,“咯吱”一声,浓厚的酒香味飘了出来,只见几个大汉,抬着木桶,直接放置到了地上,看着蜂拥而至的众人,其中,一个大汉不屑地说道:
“你们也晓得规矩,咱庆春楼一向心善,这些酒糟本可以变卖的,但考虑到诸位衣食不保,所以就拿出来与你们,要知晓感恩,不要乱来,晓得不?”
“多谢庆春楼东家赏赐!”李大同与许多衣不蔽体的乞丐一样,连忙拜下,喊了好几次,其几个大汉才满意而去:“只给你们一刻钟,桶不要弄坏了!”
待其人走后,数十个乞丐连忙跑过去,对着数个木桶中的酒糟,大手抓吃起来,好像好几天没吃饭一般,不敢停歇。
李大同看着一片红色的酒糟,忍不住大口吃弄起来,狠狠抓一口入嘴巴,细细地闻了几下,鼻腔中满是酒香味。
不知过去了多久,他肚子已经撑的圆滚滚的,再也不想动了。
第七百二十五章
李大同躺在地上,目送那干净的木桶被拿走,他也没一丝力气来感谢了,就感觉背后的滚烫,被太阳炭烤的青砖,似乎将他的后背给烤熟了一般。
其他的同伴也是如此,衣不蔽体的躺在地上,肚子撑的老大,如同怀孕的孕妇一般。
“喂,你们躺在这干嘛,快起来!”酒楼的伙计见到他们这般,一脸嫌弃地说道。
这些人瞬间搀扶这走远,来到一条狭窄潮湿的小巷,躺了下来,才算是真正的休息。
“大同,今天真舒服啊!”李大同扭头一看,是大鼻子,他脸色通红,躺在地上,望着他,不断的说着:真舒服,真好吃……
“是啊,真舒服……”李大同很赞同的点点头,平日里没事干,肚子饿了就去要饭,或者去吃酒糟,这样的日子的确快活,什么都不用想,只是舒舒服服的活着就行了。
“老白,你怎么了,老白?”
突然,小巷子传来一声惊呼,随即,又是一阵呕吐声,一股伴随着酒味的恶臭,也传开来。
“怎么回事?”李大同连忙艰难地起身,走过去一看,只见三十多岁的老白,此时脸腮通红,正不断的呕吐着鲜血,大量的酒糟弥漫了一地,臭不可闻。
而老白则一边着,一边气息奄奄,力气越来越小,吐完后,整个人脸色刷白。
“老白,你怎么了?”李大同连忙问道,心里止不住的焦虑,他们一行人,一起活了十几年,早就关系亲密,互相照顾,如同亲兄弟一般。
“我,我知道,我快死了!”老白气息很弱,艰难地说道:“你们,你们也不要再吃那酒糟了,那东西,吃,吃多了,不好,我真,真不想死啊!”
刚说完,老白立马就死去了,没了气息。
“大同,咱们不能再吃酒糟了,那不是啥好东西!”有人说道。
“可是,不吃这东西,咱们吃啥?”
“这东西吃着有瘾头,几天不吃,就心慌,吃着才好些!”
“反正咱们这些人,都无家可归,迟早要死去的,还不如做个饱死鬼……”
所有人悲伤了一会儿后,就立马就好了许多人。
毕竟他们是乞丐,流浪多时,身上不知道得了多少病,也没有钱买药,死亡是不可回避的问题。
见多了也就习惯了,三十多岁,已经算不小了。
“不行,我绝对不想死!”李大同连忙摇摇头,不断的说道:
“我才三十岁,怎么能死了,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大同,没办法的,咱们都是这样的人,狗都嫌弃,活着没人管,死了更没人换,咱们还是把老白抬出城去,找个地方下葬吧!”
有人感叹了一声,开始招呼人抬尸体。
老白身无分文,下葬只有半件凉席裹着入土。
李大同一直在愣神,他心中有一股巨大的悔恨,后怕,在不断地酝酿,他不想死。
“兄弟们,我不想去死,跟老白一样,吐血而亡!”
李大同脸色发白,鼻头又发红,他一本正经的说道。
“那怎么办?”有人也害怕了,问道。
“我姓李,唐国的皇帝也姓李,我可能是宗室哩!”李大同脸色通红,大声嚷嚷道。
“大同,这要是被发现了,可是要杀头的!”
有老人一脸害怕地说道。
“我一定是宗室,我记得,我阿耶叫李统,我大父叫李白歌,我小时候,还生活在中原,也是大户人家,日子还算快活,家里一直念叨着,我家就是宗室,念叨着朱屠夫,然后就跑,跑到了淮南,然后就剩下了我!”
李大同脑海里回忆起小时候的事,回忆的越多,他就越兴奋,如今坐江山的,就是姓李,而且自称是唐朝的宗室,那么他这个宗室,定然跑不掉,肯定吃喝不愁了。
如此以来,倒是不用吃酒糟,定是能活下来的。
其他的乞丐们顿时信了三分,这话说的有理有据,这要是真的,那日后定然是吃喝不愁了。
“大同,你要真是宗室,那就太好,肯定天天吃白米饭,喝好酒,再也不用吃酒糟了!”
“咱们去,去县衙,找他们,反正也是死,还不如赌一把,这要是真的,就值了!”
几十个乞丐,只有寥寥数人愿意,其他人都别过脸,不敢应下,好死不如赖活着,能活一天算一天,何必去县衙,自讨没趣,那板子可是真打呀!
李大同得到鼓励,瞬间就有了信心,带着几个跟班,浩浩荡荡地走去县衙,反正迟早是个死,不如赌一把,反正烂命一条,值了。
“走走走——”见到几个乞丐来到县衙,衙门们不耐烦地挥挥手,打他们还真怕脏了手呢!
“大胆!”李大同模仿者酒楼里吃饭的大商人,中气十足地说道:“你们可知道我是谁?”
“你是谁?不就是个乞丐吗?”衙役笑道。
“我是大唐的宗室!”李大同大声说道。
“哈哈哈哈,笑死我了,你还是宗室,那我还是皇帝咧!”
见到乞丐这般大摇大摆的模样,衙门们瞬间笑开了。
“骗你们干嘛,我是真的假的,去查一下不就知晓了?”李大同强自壮胆道。
“好,要是假,老子活活打死你!”衙役冷笑道,随即去禀报去。
“什么?咱们晋陵县竟然有宗室?”
萧善文瞬间大吃一惊,他突兀地站起身子,有些难以置信:“外李泰半在长沙,内李身份贵重,怎么可能来到咱们常州呢?”
萧善文第一时间感觉不可能,但又觉得有蹊跷,这样说鉴别是假的,可是欺君之罪,得是要丢人头的。
“你确定他们是这样说的?可有什么凭证?”
“老爷,他就是一乞丐,大大咧咧地说是宗室,也没说啥证据!”衙役无奈道:“事关皇室,咱们也不能直接轰出去!”
“嗯,你去把他们请过来,我亲自看看!”
萧善文点头,淡淡地说道。
“怎么会有宗室来咱们常州呢?而且还是乞丐。”
“可能是其他支系的宗室!”幕僚揪着胡子,说道:“大唐亡后,宗室虽然遭受屠戮,但还是有不少的!”
第七百二十六章应对
事实上,对于这种碰瓷的举动,虽然萧善文当地方官不久,但他好歹聘请了个好幕僚,处置方法滴水不漏。
首先,他只是问清其祖父之名,然后又好吃好喝的招待一番,再派遣衙役,直接送到了长沙府,交给宗正寺处理。
因为他明白,无论这种事,怎么处理都是一件麻烦,而且费力不讨好的事。
这要是真的宗室,他个地方官勾结宗室又算什么?影响仕途啊!
假的更不必说,鉴别麻烦,又没好处,干嘛趟这浑水?
对于这种滑不溜水的举动,宗正寺正卿,宣王李骏,李嘉的叔父,真可谓是忙昏头了。
不只是常州,随着大唐在各地陆陆续续建立了统治秩序,这样一来,来自各地的宗室层出不穷,简直如同蝗虫一般,密密麻麻,超过了千例。
“陛下,宗正寺本来就是个清水衙门,拢共不过百来人,平日里最大的事,就是对宗室进行考选,登记,如今各地押解过来的人数,约莫五百来人,这些日子还有人被押解过来,粮食都不够吃了!”
宣王李骏是李嘉生父,李维的庶出弟弟,由于就只有兄弟二人,分家时李维多与了他几个田庄,日子过的还算凑合。
李维子嗣艰难,三十来岁才有了李嘉,而李骏只比其小五六岁,则好几个儿子,子嗣茂盛,孙辈更是许多。
鉴于亲亲之则,李嘉就让其与外李修贤一起,一正一副,掌管宗正寺。
此时,这位四十多岁的叔父,正一把辛酸泪地哭诉着,只是一直干嚎,毫无诚意可言。
“叔父,罢了,罢了!”李嘉摇摇头,颇为无语地问道:“宗正寺可想出什么法子没有?这么多人,一直安置在宗正寺,也不算个办法?”
“我正是没法子,才来找陛下的!”李骏闻言,立马就停下了干嚎,小声道:“前唐到如今,已经亡去了数十年,宗籍已经散失,哪里还找得到,证明不了其真假!”
“况且,就算他们是真的,我不能全盘接受,大唐几百年,宗室那不得成千上万,咱们外李、内李,已经多不少,再纳入,这不是鸠占鹊巢吗?”
听着这番话,李嘉倒是觉得甚有道理。
前唐到现在,三百多年,虽然在唐末被屠戮了一批,但许多人还是逃了过来,隐姓埋名谁不会?
这上千人,恐怕还只是刚开始,真要是没弄好,恐怕就得几十万人了。
如今,他倒是面临了汉光武帝那样的境界,前朝的宗室太多了。
汉光武帝倒是干脆,把西汉时期留下来的诸侯一律降为侯,只有自己的子嗣才为诸侯王,建国享受俸禄。
但,人家与李嘉又不一样,刘秀是认汉元帝为爸爸,认汉元帝为爷爷,从宗法上继承了汉朝的主脉,从支系,跳跃到了嫡系。
而李嘉则不一样,他直接是以支系来继承皇位的。
换句话来说,这叫做皇位宗系转移,安史之乱后几个皇帝他都是要承认的,那些宗室,依旧是宗室,甚至有的比他还要亲近一些。
他倒是没有想认几个爸爸,把自己转移到嫡系上去,毕竟是要称祖的人,能一样?
不过,这些宗室倒真是麻烦,全天下姓李的太多了,再加上唐朝皇室又喜欢赏赐国姓,比如党项人李元昊,沙陀人李克用等,这些人理论上也是属于宗室,毕竟是赐姓了。
后世郑成功之所以能割据台湾,就是因为他被赐姓朱,名成功,原名叫郑森,与郭荣变柴荣一样,满清,给他取个郑成功的名字,可谓是中国扭曲的典型了。
“把他们全部给我放在练兵大营去!”李嘉沉思片刻,直接说道:
“作为宗室,并不是来享福的,而是为大唐再起,抛头颅洒热血的,所以,告诉他们想真正的名列宗册,也行,只要能从练兵大营里出来,就让他们成为宗室,录入宗碟!”
“陛下,那这般,岂不是有几千人?”李骏吃惊道,照他来看,这般动作,妥协的很,冒充宗室的人恐怕会更多。
要知道,虽然宗室不再提供俸禄,但其他的福利也是不少。
比如内部试选官,成为侍卫,提拔起来也更有优势。
“怕什么!”李嘉淡然一笑,说道:“只不过在宗室里面添几个名字罢了,难道还指望我封爵不成?”
“放心,一个男爵我都不会封的,就算是校尉,我也吝啬的很!”
“只要他们在练兵大营里待上几个月,出来后竟然是一名合格的兵卒,到时候让他们进入禁军,不就有俸禄养家了吗?”
“再说了,宗室还是有点用处的,向心力强,他们大范围的进入军队,也有利于我的掌控!”
“那要是待不住呢?”李骏问道。
“哼!”李嘉冷声道:“这点苦头也吃不了,那要这样的宗室有何用?直接给我打二十大板赶出去,正好有断绝一些人偷奸耍滑的勾当!”
“陛下英明!”李骏面对这个侄儿,毫不羞耻地拍起马屁来,他当然知道这个皇帝侄儿很吝啬,堂堂皇叔,也不过是个宣王,自己几个儿子连个爵位也没有,真是抠搜的很。
“只是——”李骏颇有些为难地说道:“这些时日,些许人胃口好的很,一个个每天吃几斤饭,几百号人,就跟饭桶似的,宗正寺的钱粮都不够了!”
“哈哈哈!”李嘉笑了笑,说道:“饭桶就饭桶吧,待会我让少府寺送点钱粮过去,好歹让他们吃饱穿暖,也算是我仁至义尽吧!”
“陛下真乃天下第一仁君!”李骏再次拍马屁,赞叹不已。
这般说着,李嘉都感觉自己轻飘飘的,的确是个好人。
却说,李大同稀里糊涂地,吃了饭换了衣,然后就坐船来到了长沙府,本以为荣华富贵呼之则来,谁知竟然被派到了军营中,说是要进行训练。
面色凶狠的教官看着一群站没站相的大汉,狠声道:“接下来几个月,你们都要待在这里,接受严酷训练,才能成为禁军,训练,上战场!”
“那个,我们是宗室啊!”李大同不服道。
“对啊,不能这样对待我们!”
“我们要吃鱼肉,我们要美人!”
“训练个屁,老子是皇帝的亲戚,快放我出去!”
一个个的附和着,企图让这狠厉的教官屈服。
但对于这一切,教官早已经清楚,冒牌的怕什么,况且宗室又没权力,他毫不犹豫地说道:
“再嚷嚷,就打屁股!”
“听好了,都去给我跑五里路,不跑完不准吃饭!”
“苦也——”李大同委屈极了,突然被迫当兵,这是人干的事吗?
第七百二十七章夏粮
忙活完了冒籍宗室一事,李嘉这才松了口气,多了一些头上有宗室标签的士兵,其实并不算什么坏事。
真假已经不重要了,因为他们已经打上了宗室的标签,所以不能与军队完全的融合在一起,可以有效的充任眼线,再某个关键时刻,甚至有意想不到的好处。
至于以后,若是这些人中真的有一些大才,或者将才,李嘉提拔他们毫不吝啬,尽量的优先选择。
现在,随着时间来到了七月份,来到岳麓山避暑,已经超过了两个月,日子虽然悠闲,但政事缺一个都不漏。
按照惯例,五品以上的人事由他亲自拿捏,五品以下,也要经过他的审批,才能通过,州县一级的地方官,自然不能忽略,前唐就是因为头重脚轻,地方离心力太大,闹腾出了安史之乱。
军事上,则依赖于军机处。
军机处的由李淮掌管,对于各地的民乱,土匪,以及各国的境况,都要进行处理。
虽然说大唐一片安宁,但实际上,民乱还是层不出穷的。
最大的原因有三点。
宗教煽动,地方苛政,以及灾情。
所以地方的训练营一直在忙活着,尤其是夏收正在进行绝对不能出乱子。
比如,在全国一片丰收之际,江宁府却出现了旱灾,虽然只是零星几个县绝收,但依旧让李嘉心疼的想哭。
江南富庶,这几个县虽然小,但加在一起,绝对能超过一个普通的府,比如岭西,湘西府。
至于长沙府以及江陵府,则由于近水楼台先得月,政事堂提前拨下几十万贯维修水利,以至于旱情并不严重,并不影响夏收。
按照惯例,李嘉不仅需要免除赋税,还要尽量的要求地方不准出动徭役,甚至还需要提前调拨粮草,准备救灾。
江宁府的驻军,以及巡检营,也要时刻警备防止随时发生的民乱。
政事堂中的宰相们,都是一些老官僚,对于这些处置起来滴水不漏。
军机处用起来也很顺手,他们相当于李嘉的军事参谋部,提供几个选择,让他拿主意,毕竟真正的军事大权,已经被五军都督府和兵部划分了。
军机处实际的用途,就是对于战争的策划,军队的安置,动作,与后世的参谋已经很像了。
李淮掌管军机处,对于这一切当然是清楚的,他明白其就是一个皇帝的幕僚,专门负责军队方面的,至于政事,则难以干涉。
到了七月底,各府的转运使司衙门,已经将所有的夏粮,通过河流,完全运送到了长沙府,让整个长沙的粮价,掉了数成。
到了这时,政事堂的宰相们齐聚一堂,与皇帝一起享受着夏收的愉悦感。
去年的秋收,实际上并不属于真正的收获,毕竟许多地方新近获取,地方上运转并不协调,许多豪右也乘机没有纳粮。
再加上转运使司衙门才刚设立,人才并不多,所以按照政事堂的估计,实际上,收上来的粮食不及真正的一半。
果然,胡宾王率领五千俘虏的宋军,去往江西、江宁府亲自坐镇,获得了意想不到地收获。
随同大量粮食而返的胡宾王,也是一脸喜色,微微抬起胸脯,目光中满是喜色,但整体上依旧给人一种书卷气,谦虚的感觉。
这让政事堂的宰相们很舒服,目光中也是赞叹,这才是得力干将。
至于把他当做敌人,那是不可能的。
胡宾王不过三十岁,六部衙门没有经历过,怎么能进去政事堂,这不是坏了规矩吗?
哪怕政事堂中最年轻的孙钊,也有四十多岁,所有人都把他当做预备宰相来看。
依靠皇帝的赏识,经历几个衙门,过个十来年,进入政事堂就顺理成章了,尤其是他进士的身份,又是皇帝潜邸的人,更是添色不少。
胡宾王,自然感受到几位宰相的欣赏之色,他却不敢多看,就谦虚地站列在末尾,一副乖巧的模样,骄傲的心情只是掩藏在心里。
但又不能完全一副老成模样,这会让人感觉到心思深沉,所以他微微抬起胸膛,眉眼带着喜色,刚好又不太逾矩,完全符合他的身份。
这就是为官之道,一言一行都得谨慎,符合上下规矩。
亦或者,官场,乃至于整个社会,就是有阶级和规矩造就的,表面上在用儒家来修饰,掩盖,如此,就成了数千年来行之不断的社会。
“陛下驾到——”田福见到几位宰相都到齐了,这次朗声喊道。
“臣等叩见陛下!”几位宰相拱手低头,弯腰,宽大的衣袖,显得极有风度。
“免礼吧!”李嘉穿着一间黑色的长袍,宽松,也很舒服,头上更是没戴襆头,只是随便那个玉簪插着,固定长发,然后脚上穿着木屐,凉快的很。
可以看出,皇帝的心情不错。
几位宰相面色不动,心中却同样欢跃。
“多谢陛下——”
“胡宾王,你从江西而来,想必是到了好消息吧!”李嘉明知故问道。
“回禀陛下,信赖陛下恩德,祖宗庇佑,江西、江宁二府,今夏虽有旱灾,却依旧丰收,来往于长江的粮船,延绵上百里——”
胡宾王拱手而出,一脸欢喜地说道。
“你的功劳其实也不小,快说说,有多少粮食,我可听说,长沙府的粮价都快腰斩了,幸亏太仓收了不少,才提了上去,谷贱也伤农啊!”
李嘉摆摆手,见到其皮肤黑了许多,不由得问道。
“陛下,江宁一府,七州一军,今年共收夏粮,四百一十六万石,其中地方三,朝廷七,运送至长沙府粮食,约两百九十一万石!”
“江西府,九州之地,则收下粮六百五十万石,朝廷可得四百五十五万石,两府之地,夏粮七百四十六万石——”
“呼——”
听到这个数字,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哪怕李嘉已经知晓了,但依旧为之吃惊。
要知道,长沙府,七十万人口,今年夏粮也不过征收两百万石,朝廷也不过得一百四十万石,这还是往年难得的丰收。
江宁府,丁口不过百万,产粮超过了长沙府一倍多,简直不要太恐怖。
第六百二十八章夏税总数
江宁、江西二府,两百多万人,产生了近千万石粮食的夏税,简直是一个恐怖的数字。
这要是夏秋两税,那不得二千万石?
岭南三府,加上湘西、长沙府,才勉强能够相近,甚至比东川府、西川府,还高一截。
蜀地由于长江三峡地形的缘故,粮食虽然收获的最快,但运输却是一件麻烦的事,江西、江南的粮食已经运送到位了,但蜀地的粮食到现在还没有送到一半。
蜀地去年北宋入侵的缘故,导致。数十万兵卒被杀被俘,约莫百万平民流离失所,哪怕休养了大半年,但神武四年的夏收,依旧不足往年的一半,只有区区五百万石的收获。
除去蜀地驻军的粮草,真正能送到长沙府的,只有两百万石,与江南二府的六百万石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胡总运辛苦了!”李嘉感慨道,他心中很是欢喜,夹带里又有一个能干的官员,这对于新生的大唐来说,是一个莫大的惊喜。
“微臣不敢居功,多亏了李侯爷,张伯爷的支持,长江水师的运送,才能收到这般多的粮食!”
胡宾王很谦虚地说道。
“为何今年夏粮如此之多?”作为首相,赵诚虽然对于政事一清二楚,但总归的负责人事,对于收税一事,并不太清楚,顶多是督促,毕竟转运使司衙门独立于政事堂,并不受管辖。
想到这里,他瞥了一眼面无表情的孙钊,心中冷笑,胡宾王立下这般功劳,那么从副总运使,转正为总运使,那就是水到渠成的事情了,而孙钊这个挂名的总运使,也就待不长了。
此长彼消,他的权力某种程度上就得领先,保持首相的威望。
想到妙处,他心中越发的畅快。
听到首相的问话,胡宾王微微一楞,随即就清楚,这是首相给自己的表现机会啊。
一旁的皇帝以及其他的宰相们也投来好奇地目光,他心中喜意涌现。
他整理下思维,对着首相和皇帝行了一礼,这才郎声道:
“据臣愚见,夏粮之所以大增,一来,陛下明见万里,将金陵城的官吏勋贵迁徙到了长沙城,少了几分阻力,二来,则是陛下亲派宋兵去往江南,从而让地方豪右胆寒,不得已屈服。”
“陛下圣明!”几位宰相恭维道。
“这些事情,只是先提罢了,没什么大不了的,还是具体讲一讲吧!”
李嘉毫不犹豫地领下这份头功,然后欣赏地看了其一眼,继续说道。
“遵命!”胡宾王点头应下,然后说出来了具体的原因,他明白,皇帝和宰相们需要他亲自观察所得,而不是虚伪的吹捧。
具体的有三点。
一则是转运使司衙门的建立,让南唐时期混乱的税收制度,得到了休整,完善。
南唐主要收税的部门有两个,营田使,三司使,如今却转运使直收,避免了中间的贪墨和混乱。
其次,就是勋贵和寺庙免税的情况不存在,导致税源大幅度上升。
无论是在唐朝还是宋朝,天下户籍分为二,一个为课税户和免课户,官吏、勋贵、和尚道士等,就是免税群体,所以到了天宝年间,虽然天下百姓有九百万户,但实际纳税人,却只有三百万户。
所以唐武宗拿勋贵和官吏没有办法,他也不会自挖根基,所以只能这样刀剑对准了寺庙。
“江南课税户,原不过三十万户,如今已经添至四十五万,预计还能再添十万户!”
胡宾王平静地说道,却让几位相公们颇为震惊。
他们也不是傻子,自然能够晓得,让江南纳税百姓增添一倍,这是何等的功劳。
而李嘉则想的更深,南唐立国三十来年,三代国主,国土内,交税的人却只有一半,这是何等的丧心病狂,他是豪右出身,自然清楚,南唐实际上还有大量的隐户被私藏,真正纳税的人,其实不过三分之一罢了。
“对于那些寺庙,就让崇福司去安排的,州县的寺庙规模,人数,都是有安排的,多余的地产也要收回!”
李嘉觉得,检田是目前最有效的方法了,他也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什么好的方法。
最后一点,胡宾王总结道,就是对于税收的简略,大唐只收钱和粮,主要以粮为主,土地不分薄厚,每亩征收一斗。
而江南则不一样,主要是收钱,占据七成,其余的还有粮食,藁秸、薪蒸等等,乱七八糟,而且官吏则拥有估税的权力。
比如,百姓需要纳税绢布二十匹,市场价四十贯,但百姓没那么多,地方官就估税,绢布没有,你给五十贯钱吧,剩下的十贯就贪墨了。
如今只有钱、粮两项,着实方便太多,百姓们则弄清楚自己到底缴纳多少,很难被蒙蔽。
事实证明,越是复杂的税收体系,在官僚们的手下,对于百姓剥削更厉害。
转运使司衙门的税收官,派遣到县,极大的方便了百姓们纳税,而且还不用他们运粮跑的太远,便捷的很。
夏粮一千万石,这是一切水到渠成的结果。
不过,有一点胡宾王没说,李嘉也没有揭露出来,一千万石粮食,实际上折算为铜钱,也不过三百万贯左右,一年粮税也才六百万贯。
但这是乱世,粮比钱贵,粮价并不固定,李嘉宁愿要一千万石粮食,也不要一千万贯铜钱。
粮食的作用实在太大,这是铜钱给予不了的。
李嘉对于江南的潜力也有了预估。
夏秋两税六百万贯,加上商税,妥妥的年入千万贯,几乎比南唐时期增添了两百万贯。
这是个了不起的进步。
夏粮其他各府,长沙府一百四十万石,湘西十五万石,岭西府七十六万石,岭东一百二十三万石,承天府一百九十一万石,闽南府一百一十五万石。
再加上蜀地两百万石,荆南府一百三十万石。
神武四年的夏粮,朝廷总计能够收到一千七百万石,这绝对是个庞大的数字。
当然,如果算成铜钱,也不过五百万贯。
但是,其他的商税可也是要上交的。
第七百二十九章
在商税上,为了避免运送的麻烦,以及其他脚费,基本上也是实行夏秋两税制。
其中,单纯的关税,坐税,各府加在一起,约莫六百万贯,朝廷占据一半,也就是三百万贯。
而,铁、茶、盐、酒,这四项朝廷专卖的产品,由于属于垄断项目,自然贡献更多的赋税。
从一月到六月,海盐打开了江南市场,外加蜀地的井盐,再加上契丹、中原、山东、高丽、日本等海外市场,从而让到达了巅峰,盐税一举达到了四百万贯的水平,下半年还会增长。
甚至会达到唐后期盐水占据半个户部的场景。
盐税是不需要地方分成的,所以全部归户部所有,这是一笔极其庞大数目。
酒税也增多,约一百三十万贯,茶税由于江南多好茶,闽南和长沙府的茶大量倾销,茶税约莫五十万贯。
铁税则稍微低点,为了提高农业生产力,朝廷特意将农具税调低,所以它的税率很低,只有百分之五,约莫十五万贯。
这四项专卖,总数为五百九十五万贯,若是加上商税,八百九十五万贯。
若是折算来看,粮税甚至只有商税的一半。
其实这还是李嘉豁免了许多杂税的缘故,不然税收会更多。
比如商旅通行税、油税、蔬果税、桑税、桥道钱、牛租等等,甚至吃饭睡觉,结婚生子,哪怕是拉个屎,都会有税,万万税可不是假的。
这些杂税的豁免虽然损失很大,但却增添了其他主税的收入,有得有失,总体来说,对于百姓还是有利。
也不枉费李嘉穿越一场,对于百姓们来说还是做了不少好事的,这可比之前的几个国家强太多了。
不过,总计一千七百万石的粮食运送到长沙府,这对于转运使司衙门是个重要的负担,尤其是岭南三府,以及闽南府,路途较远,而且没有大江大河勾连,运费也是极为夸张。
所以,到了这一步,胡宾王开始哭穷起来:
“蜀地南下,三峡是极为难行的,哪怕是最好的水手,十船粮食,总有一船毁了,对于转运使司衙门和地方而言,这是极大损失,请陛下豁免!”
在这个时代来说,地方向朝廷转收赋税,一般都是要自己派人押解送往京城,千里迢迢,其中的耗费也是需要由自己承担的。
所以,地方收税,一般会加上个损耗,基本上是总税的一成,这是在所难免的。
如今粮食钱财都是有转运使司征收,对于地方衙门来说,他们虽然少了许多权力,但也甩了许多包袱,不用担心赋税的押解了。
但对于转运使司衙门来说,之前只有湖南和岭南等地,并不觉得有什么,但,增加上蜀地,这让他们的负担则是极为沉重的。
一般来说,为了赋税征收,转运使司衙门的人手是最多。
一个县最起码也得十来个人,一府之地,两三百人很正常,如今大唐十府,衙门总人数突破了三千人。
李嘉则让户部,每年与他们大量的钱财,来鼓励他们,基本上人均百贯。
也就是说,在神武四年,转运使司衙门能从户部得到五十万贯,多余了不少钱粮。
但蜀地的亏损,却让多余的钱都赔不过来,历年来的积累都亏完了。
转运使司都觉得,这绝对是一个亏本的买卖,贪腐他们是不敢的,所以只能来哭穷了。
“蜀地运送两百万石粮食,损耗了多少?”李嘉不禁有些头疼。
“约莫十三万石,加上漂没的船只,人手折算成铜钱,也得要五万贯左右,这是转运使司一年十分之一的钱粮!”
胡宾王立马算了出来,然后期盼着看着皇帝,等待他的补贴和宽容。
“这样啊!”李嘉扭头看向了孙钊,其则低着头,一脸严肃,不知在想什么。
显然,户部是没戏了。
但总不可能让内库来拨款补贴吧。
“岭南三府的损耗呢?”
“虽然有灵渠,但道路通行比不过陆地,还要许多民夫帮运,这些都是需要钱财雇佣的,亏损还要多些,达到了八万贯!”
闻言,李嘉摇摇头。
这简直太夸张,运费果然一笔极大的损失,抵得上几十万石粮食了。
事实上,无论是在唐宋元明清,大部分粮食都要官府自己运送的,损耗极大,对于地方的剥削就更重,所以都城的选址就很关键了。
能通过运河的,就不能选择陆地。
而且,运粮的徭役,则更惨,他们不仅千里迢迢运送粮食,自管吃食,而且还要负责粮食都安全,若是地方官贪墨点,到京城查验不够,那么就必须典卖家产补贴了。
所以,破家知县,灭门府尹,真的不是假话。
当然,李嘉绝对不会为了些许成本,就让百姓为难的,所以转运使司衙门全部负责了。
不然五十万贯钱,都可以养好几万军队了,换成粮食,可就是一百五六十万石,差不多是一府的粮税了。
“其中的损耗,地方与转运使司衙门各自分摊一半!”
李嘉思量片刻,说出了一个令胡宾王震惊的话。
“陛下——”
“另外,户部每年再拿出五万贯,体贴转运使司衙门!”
这句话,瞬间就让胡宾王欣喜了。
平均下来,几万贯对于地方来说,尤其是几十上百个县衙来说,不算负担。
而且还可以对地方财政进行压缩,三七分,对于某些富裕的县来说,一年甚至可以存下上万石粮食。
而有了补贴,每年的损失可以压缩到两三万贯,对于转运使司衙门来说,跟以前差不多,舒服的很。
“陛下,转运的费用太多,为何不多征收钱财?”孙钊站出来,说道:“运送粮食和铜钱,其中的费用,可是相差数倍!”
“万不可征钱!”赵诚直接出来反对:“天下本就钱荒,若是再征钱,恐怕更甚之!”
“首相言之有理!”李嘉点头道,提出了自己的顾虑:
“且不说征收粮食,有利于固农抑商,再者说,百姓本就不富裕,再让商人宰割一番,哪里有日子过?”
第七百三十章弊端
古代的统治者,都不是傻子,都清楚农民的艰辛,但农户就是韭菜,只能被剥削。
收粮食被朝廷剥削,若是只收钱,则方便了朝廷,让商人再次进行剥削。
这就让李嘉忍受不了了。
除了剥削外,商业也会因此大肆发展,比如后世闻名天下的晋商、徽商,莫不是在晚明万历年间发展壮大的,张居正的改革之后。
但,自古以来,商业巨擎,基本上都是官商勾结,没有背景几乎做不了事,也就是说,商业繁荣,只是让官僚阶级更加有钱罢了。
都说宋朝商业发达,这不假,但若是说商税占据半壁江山,其实就是虚妄的,宋朝的商税,实际依靠的是盐、铁、醋等专卖,一年弄个上千万贯,真正的商税,其实根本就没有多少。
或者说,宋朝已经开始实行大规模的国企营业了。
你以为官僚们会从自己口袋掏钱给朝廷?
况且,李嘉设立转运使司衙门的初衷,就是为了方便朝廷和百姓,更加合理的征税,没有中间商赚差价,两方都得利。
所以,以钱纳粮,根本就不可能实行。
粮食的作用,本来就是供应中枢使用的,一年的商税上千万贯,朝廷还会缺钱?
“两方均摊,本就是应急之策,也就是今年罢了!”李嘉直接扯开话题,谈起了转运使的困难,说道:
“三峡之中礁石盛行,许多暗礁也是防不胜防,转运使司也不能坐视不管,可以想方设法的清除掉,这样一来不仅利国,而且还利民!”
“昔日灵渠中也是如此,暗礁丛生,只要用火药,以及不惜成本的烧制,定然能成功的,出蜀的道路,也能更畅通一些……”
实际上,俗语道,天下未乱蜀先乱,天下已平蜀未平,哪怕谋夺了蜀地,但李嘉依旧不放心,割据势力太强大了。
所以,三峡的通畅,更方便中央转运军队,增强控制。
赵诚立马就想到了这一层,他目光一亮,说道:“转运使司衙门若是困难,可以与工部合作,至于具体的费用,户部想必是能拨下钱来!”
“自当如此!”孙钊义正言辞地应下。
“那就这样办吧,争取神武四年内将那些碍事的家伙一股脑的砸掉!”
李嘉点头赞同。
不过,比起这些宰相们,他又想起这个时代,两税制下的弊端:租庸制与两税的混行。
意思很简单,租庸制的核心就是租、庸、调,租代表人丁税,庸代表徭役军役等,调则是地方供奉,如产糖多的地区要献糖。
而两税制则是将乱七八糟的税都合并,百姓们只要交税,其他的都不用管。
这就是两税制的优越性。
但,事实却是,朝廷再三的违背承诺,不仅税照收,而且要求土贡,还要服徭役。
理论上而言,目前施行的徭役,就是对于两税制的背叛,让百姓雪上加霜。
好玩的是,直到北宋王安石变法,行免役法,只要交钱就免除徭役,也就是说,将本就应该属于百姓的权力,让你又花钱赎买过去,然后一直施行到清朝。
司马光后来尽废新法,但免役法下,依旧阻力重重,苏轼都当面质疑,直到蔡京帮忙,才勉强废掉。
得益于在岳麓山的避暑修养,让李嘉更加深刻的了解两税制,对于这项遗留问题,终于决定进行调整就。
皇帝深吸了一口气,看着诸位宰相凝神静气,一脸恭敬的模样,他心中越发的镇定,自己是皇帝,而且还是开国皇帝,就该为后世扫除障碍,造福百姓。
“如今,两税法已经实行近两百年了吧!”
李嘉感叹道。
“可是,两税之法施行多年,其弊端越来越大,甚至不再是利民,而是害民了!”
“陛下因何出而此言?”赵诚一脸疑惑,两税法行了这么多年,不是正好证明其好的一面吗?
“别的不说,就说今年各地上贡的躺来说,仅仅半年时间,内廷就收到了百石的上好白糖,而平日里,内廷所用的香料,麝香、沉香、白胶香、甲香、詹糖香等,少则百斤,多者万斤,价值虽然参次不齐,但总数,起码超过了万贯!”
李嘉毫不避讳地说道:“甚至你们这些宰相,那些州县之官,想必也少不了你们的贡奉,以求拉近关系,对于我这个皇帝来说,更是不敢懈怠,以至于不上土贡,都难为官了!”
几位宰相为之赧然,低头不语,这是众所周知的潜规则,也是他们作为宰相的福利,用来治罪自然是不可能的,但却事关操守,儒家的道德观,让他们不得不感到羞耻。
当然,你要是把这番话放在中原,那些节度使、高官们,甚至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乱世与太平多年的风气,终究是不同的。
“这些本就是以往的规矩,我也不好责怪你们,毕竟我这个皇帝带的头,要罚也只能罚我!”
李嘉平淡地说道,语气毫无愤怒之色。
“臣等有错——”
四位宰相及胡宾王连忙跪下,看上去很是害怕。
但李嘉却清楚,这些都是假象,他们几十年的官僚生涯,这些普通的很,心中不以为意。
“起来吧,朕也不能无罪而诛不是?”
李嘉笑了笑,语气突然就沉重了许多:
“忆昔天宝年间,关中养不活荔枝树,为了满足杨贵妃的口腹之欲,从岭南到关中,跑死了几匹马,累死了不知多少人!”
“天宝年间,安禄山每月必定进奉驼马,鹰犬,以博取皇帝、后宫信赖,从而稳固自己的造反根基……”
皇帝冷笑一声,对于玄宗皇帝,毫不敬畏地说道:“满足了一时的欢喜,却让整个天下陪葬!”
对于这位实际上导致盛唐结束的皇帝,李嘉毫不留情的批判,反正他的祖宗又不是他,而是玄宗的大哥。
所以,理论上来说,批判唐玄宗,某种层度是一种政治正确。
不然怎么证明皇位落到他这一支系上的正确性?
闻言,这些人精们都不敢说话只是低着头,听皇帝言语,他们知道,其中必定有埋伏。
第七百三十一章废除土贡
“朕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来揣测他人,地方每献上一贯钱,百姓们至少就得被扒皮十贯,至于闹得百姓家破人亡,流离失所,反正是为皇帝办事!”
“朕的名声坏了,他们却推的一干二净,甚至还赚了一大笔,丰富的家私!”
皇帝的话,瞬间让整个房间的温度急剧下降,几位宰相们感觉浑身都冷得慌。
这是皇帝的愤怒。
“日后还没人敢指责,毕竟是为皇帝效犬马之劳,一切为了皇帝嘛!”
李嘉脸上带着讽刺的笑容,让几位宰相感到不自在,他们互相看了一眼,到底是明白了皇帝的深意。
“看来,土贡制度,已经不合时宜了!”
对于土贡制度如此的贬低,甚至将安史之乱的锅甩到其头上,皇帝的寓意不言而喻,肯定是对土贡不满了。
不过,政事堂的宰相们本就对这种满足后宫愉悦的制度很不满,其害处是极大的,只是土贡本就是皇帝的福利,若是贸然说出口,定然会惹得其不喜。
如今皇帝亲口这般说了,他们自然顺水推舟。
“陛下,前唐初年,下诏,曰:天下诸郡,每年常贡…按令文,诸郡贡献,皆取当土所产,准绢为价,不得过五十匹,并以官物充市,所贡至薄,其物易供,圣朝常制,于斯在矣。其有加于此,亦折租赋,不别征科!”
孙钊对于这个有发言权,他一清二楚,随即出声道:
“所谓的市价五十绢,但地方长吏却常讨好君上,横征暴敛,超是十倍,百倍,百姓不堪其扰,有的土贡,不过是些许犬虫之物,远在边疆,值不过数贯,千里迢迢而来,其雇佣的脚夫,就超过了百贯!”
“甚至有的飞鹰走兽,深藏高山峻岭之中,百姓为取土贡,舍命破家者数不胜数。”
“其弊之多,臣难以尽数!”
对于土贡的危害,李嘉自然是清楚的很,别的不说,南汉时为了获得珍珠,还特别把渔民设为媚川都,深入上百米深的海底捞取蚌壳,死伤数以百计。
电视剧宰相刘罗锅中,和绅贡献的荔浦芋头,刘罗锅百般阻挠,就是不想让其成为贡品,让广西受灾。
隋末时,隋炀帝杨广一边建造运河,一边却派人记录运河地区的特产,从而列为土贡,对于运河周边的百姓而言,可谓是雪上加霜,能有那么多人造反,也是正常了。
大禹制九鼎,划分九州,分纳地贡,从而土贡就成了赋税的一部分。
商朝的贡赋开始制度化,称为“殷助”。
周朝将其纳入《周礼》之中,并把土贡分成九种,“贡”成为田赋之外的国家财政收入的重要来源之一。
春秋战国更不必说,贡是各国献给中原霸主的财富,几乎占据小国收入的三分之一,这也是为什么各国想当霸主的原因,不仅仅是名,还有利可图。
汉高祖来自民间,知晓土贡的危害,发布诏令要求地方诸侯国不再胡乱上贡,从而让土贡独立于赋税,危害却更大了。
因为土贡不再制度化。
皇帝的吃喝,衣物,宫殿,其实都是来自地方土贡,免费享受百姓的血汗,这也是为啥儒家反对帝王奢侈的根本。
因为皇帝属于白嫖,没拿出一个铜板购买。
“其年越深,其害越深!”李嘉摇摇头,一脸坚毅地说道:
“朕的内库,如今还是有点钱的,后宫的东西,就让少府去往各地采买吧,百姓本就穷困,就不让他们上贡了!”
几位宰相满脸的不可置信,好一会儿,他们一脸惊喜地拜下,发自内心地喊道:
“陛下爱民之心,臣等代天下百姓,感激涕零!”
“以后,转运使司衙门也就不再征收土贡了!”
对着胡宾王,李嘉轻声说道。
“喏——”胡宾王身躯一震立马拜下。
“土贡本就应该废除的,拖延到了现在已经不合时宜了,朕在今日明言,后世子孙若不得再立土贡!”
李嘉霸气地说道,似乎震撼了房梁。
“陛下圣明——”宰相们真心实意地赞叹道。
废除了土贡后,李嘉并不觉得事情就这样结束了,他必须让邸报大量刊登发行。
一来为自己歌功颂德,树立爱民如子的名声,从而让统一天下变得顺理成章。
二来也是为了防止地方官吏欺上瞒下,为了敛财,私底下再次征收土贡,败坏自己的名声。
一旁服侍的田福听到皇帝的话,嘴角不住地抽抽,想张嘴说话,但见到宰相们不断的进行吹捧,他也不敢明言。
随即,I李嘉又询问了一下徭役,强调了两税制本来就综合了徭役,但地方衙门却有不得不为的苦衷,其存在必须是有道理可言的。
所以他也没有一刀切,直接罢免徭役,而是对徭役进行的强制细分。
比如,徭役服役的年龄,在十八岁至五十岁之间,女性不在其中。
徭役的范围,不得超过其县的范围,也就是说,百姓服役只是在其老家一县之地进行,从而珍惜民力,避免他们长途跋涉,劳命伤财。
徭役的时间,也进行了归纳。
基本上服徭役的时间,在一个月内。
一日两餐,必须是要包的。
在南方,一般的农闲时间,基本上十月至来年的二月,这是秋收后的一段时间,近三四月,征发徭役也只能在这段时间进行。
若是其余时间也要修路,建设水利怎么办?
只能地方出钱,招募百姓了。
而对于北方来说,农闲基本上七月以后了,因为小麦一年一获,三四月种植,六七月收获,两税制本质上就是对于南方的针对性制度。
不过大唐如今还没有统治北方,对于徭役分门别类还不急。
讨论一番后,宰相们对于利用民力的规划表示满意,如果地方衙役真的这样按照办事,地方民乱肯定能减少许多。
一个多时辰后,宰相们选择了离去,李嘉这才松了口气。
“陛下……”田福犹豫了片刻,轻声道。
“怎么了?”李嘉好奇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