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五十一章人心
张印被拘在号房中三日,寒风呼啸下,火炕倒是填补了温度,初一出来,满怀失意之下,再经春风一吹,顿时打了个冷颤。
两百号人,有的面如枯槁,有的脸色红润,不一而足。
走出礼部贡院,出了皇城,数以百计的拥挤而来,仆役,朋友,亲人,簇拥着各自的人,或搀扶,或寒暄问暖,人间百态,不一而足。
他倒是冷暖自知,神情落寞而去,双腿长时间的坐卧,僵硬的很,极为不方便,缓缓而行。
这时,他旁边,一个三十来岁的男子,着一身黑袍,神情恍惚,头发有些杂乱,走起路来踉踉跄跄,关键是脸色苍白,显然这三天,对他的折磨不轻。
“朝廷选人,光是才华不够,还得看身体才行,坐不了几年官,岂不是浪费名额?”
“朝廷如此厚待读书人,怎会将州县百姓交与那些孱弱之人?何来牧使百姓?”
一旁冷眼旁观者不少,冷言冷语更是许多,或是嫉妒其身份,嘲笑的人也不少。
那男人闻言,一时间气急攻心,加上寒风吹拂,眼白一翻,直接就倒下了。
“快,快送入医馆!”张印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连忙将其揽起,觉察还有呼吸,这才松了口气,不住地呼喊着。
这边皇城外,车马众多,附近一辆马车,见是同科举子,也不管其是否及第,直接就一起拉起,往最近的医馆而去。
“在下邵志,见过同学,此人乃是兄台的朋友?”
借用车马的男子,彬彬有礼地问道。
“并不是!”张印苦笑道:“只是这位先生踉跄而行,怒极攻心,昏厥了,我辈读书人,讲究良知,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自是这番道理!”借马车的男子,也是三十来岁,浑身散发着成熟稳重的气质,言语又平缓,张印不由得心生好感。
“这般小肚鸡肠的,定然是心生妒忌,亦或者是那并无身份的杂丁,嫉恨言语,端是无德!”
邵志愤恨不平地说道:“须知,就算是这科未进,但咱们依旧是大唐的举人,依旧可以出仕为官,只是并无进士这般顺畅罢了,那些小人着实可恶。”
“比其那般白身,不知高大了多少辈,云泥之别也。”
说着,其抬起来下巴,不屑一顾,这是举人的骄傲。
“自是这般道理!”张印附和道,举人身份给他带来了太多的好处,相当于半个官身,属于同一阵型,他自然也不允许被白身玷污。
到了一处医馆,熙熙攘攘,数十个短衫的平民看病熬药,显然这医馆大夫是好心肠的,免费提供木柴药罐熬药,所以来往的病人特别多。
将人搀扶下马车,待看病,但排成的队伍很长,一行人就想插队。
一见到喧闹而来的马车,立马就有学徒跑了出来,叉着腰,呵斥道:“这是医馆,赵大夫正在看病,速速排队去!”
其他的病人也括噪起来,在医馆,有钱人也得盘着,治病救人就得服从规矩。
“小大夫容禀!”邵志有经验,微微拱手,又似乎在炫耀:“这位郎君,刚从礼部考场出来,三天三夜,已然熬费了不少心力,已然病倒,还望赵大夫破例看看——”
“进士科考生?”学徒悚然一惊,瞧着其几人的衣物,又嗅到一股酸臭味,没错,的确是三天时间积累而成的。
“哟,举人老爷!”
病人中总有知晓的,不知谁人惊讶一声,所有的病人都议论起来,然后一个个毫不在意地言语道:
我等都是贱命,哪里比得过举人老爷?还是快快去考吧!
这种自贬身份某种意义上来说,算是自知之明,对于社会的妥协。
“快,快进去!”学徒大惊失色,连忙恭敬地说道:“稍等片刻,就可行了!”
张印两人点点头,这才搀扶着病人而入。
看着插队的人,赵大夫本想发作一番,但听闻是刚下场的举子,不由得选择默认,然后仔细地看就起来。
赵大夫在京城一向是有口皆碑的人物,就算是那些权贵人家,也得屈从顺从,排队就医,毕竟珍药易得,名医难求,一个好的大夫,根本就是救命稻草,哪里敢得罪。
但,因为举人而打破规矩,也是情有可原的,没有人敢说不对。
“不碍事的!”赵大夫望闻问切了一番,这才缓缓道:“身子虚弱,被寒风吹了吹,又怒火攻心,所以才昏厥,我开几服药,吃上几天就好了,只是,药可医人,却不能医心!”
“不知何能医心?”张印追问道。
“放榜之日!”赵大夫诚恳地说道。
“多谢大夫!”邵志连忙拱手行礼,这果真是个良医。
就在这时,突然医馆中又死了更大的喧闹声,赵大夫眉头一皱,正待呵斥,突然某个学徒跑了进来,喊道:“师父,有官兵进来了……”
“官兵来作甚?”赵大夫讶异道。
很快,几人去了大厅,只见十数个身着玄色皂服的差役候立着,一个身着戎袍,脚踏金丝鹿皮靴,披着黑色暗金披风,各位的霸气侧漏。
在京城多日,哪有人不晓得这是威风八面金吾卫。
“不知皇城再,昏倒的陈敬,陈举子在何处?”
金吾卫见着几人着长袍,态度平缓了些许。
“陈举子已然被赵大夫看过,开了药方,吃上几日就无大碍了。”
邵志硬着头皮说道。
“还是交于我吧!”金吾卫丝毫不给面子,见着几人脸色骤变,这才解释道:“圣人知晓有举子病倒于皇城外,瞬间大怒,命我等带到皇宫,由御医亲自诊断,才可放心!”
一听到提到皇帝,所有人低头,仿佛聆听教诲一般,认真仔细。
“此言甚是!”赵大夫说道:“由御医们复诊一番,也是极为合适的!”
其他人哪里敢不遵从,纷纷附和。
这样,昏厥过去的陈敬,又被转移皇宫。
“圣人何其仁也!”邵志赞叹道。
“陛下爱护士子之心,可谓是极为仁厚,天下幸甚,百姓幸甚!”
张印发自肺腑地赞叹道,一股热流从心底涌上脑袋,难以言表。
其他人也纷纷赞叹附和,表示对皇帝的敬仰之情。
第八百五十二章
皇城外的赵府,乃是京城数一数二的大宅院,乃是皇帝亲自赏赐的,极为符合宰相的体面。
书房中,大唐朝廷的首相,赵诚,正闭目养身,脸色淡然。
而他跟前,则有一位三十来岁的男子,穿着考究的锦袍,正一脸苦色。
他是赵诚的长子,赵廷,也是家业的继承人,偌大的宰相府,日后也会交于他手,赵诚对其越发的考究。
毕竟已经五十岁了,体力不支,这一年,与孙钊相斗的力度都减缓了许多,精力不济。
虽然说六十致仕,但赵诚感觉自己坚持不到那时了,他的父祖,基本上在四十左右都逝去了,他坚持到现在已经算是了不得了。
“可知圣人此番的用意?”赵诚看着自己的儿子,沉声问道。
“陈敬?”赵廷思量道:“圣人与之来往过?亦或者有亲戚关系?”
“废物!”闻言,赵诚气就不打一处来,恨铁不成钢得呵斥道:“尔如今贵为吏部考功司员外郎,就是这般想法?”
六部二十四司,尚书、两侍郎,每部四司,每司由郎中为主,员外郎为辅,其中员外郎为从六品官,乃是一等一的要害之官。
按照惯例,中枢比地方大一级,也就是说,如果员外郎外放地方起码也是一州刺史,三十岁的刺史,可以说极为罕见的,但三十岁的员外郎,就显得不那么显眼了。
毕竟这是京城,随便一砖下来,就是拍下几个郎官。
可以说,作为父亲,赵诚对于这个儿子已经用下心思。
“圣人在收买人心?”赵廷小心地说道,试探着父亲的反应。
“算你这几十年来的盐没白吃!”
赵诚缓了口气,这才说道:“准确来说,是收买天下士子,读书人的心!”
“如今,不同往日了!”
赵廷闻言,沉默半晌,这才抬起头,对着父亲说道:“朝廷如今一统南国,几半分天下,但不见跋扈的武人,文风正盛,皇帝这般,也是极为正常的。”
“你说的没错!”赵诚点点头,道:“南方不比中原,所经战乱较少,所以武人难抉朝政,文人占据朝堂,但这不是皇帝必须收买人心的原因。”
这时,赵诚突兀地站起,脸色难看:“皇帝这般,就是为了扶持科举进士,亦或者说,皇帝这是鼓励天下士子考取功名。”
“哪怕你未曾考取,但依旧能得到皇帝的照料,御医的治病,这岂不是鼓励?”
“这般,这般……”赵廷脸色也难看了些,望着自己的父亲,言语道:“也就是说,陛下在向天下宣告,只有进士,才算是为官正途了?”
“你还不算太笨!”赵诚点点头,叹了口气。
“皇帝啊,终于图穷匕见了——”
唐朝时,拉拢百官,所以就有了门荫制度,五品以上,可荫子为官,三品以上,可荫孙,可以说,当官五品以上,可以保两三代的子孙富贵。
虽然随着科举制的盛行,门荫制度逐渐走窄,但每科二十来人的进士,完全满足不了关键集团的需求,大量的中下层官吏,基本上都是门荫产生的。
到了宋朝就完全继承,甚至发扬光大了,一官门荫数十人为官,完全诠释了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道理,所以宋吹极多,而且都是赵家人居多。
但,如今的大唐又不一样,每科录取的进士是前唐的书倍,而且还有大量的举人、秀才,但官场的位置是有限的,势必要腾出位置来。
所以,荫官,就首当其冲。
在赵诚看来,鼓励某种东西,势必要遍地打压另一方,皇帝鼓励科举,那么必然打压荫官。
这是必然的结果。
“你不是个读书的料,恩荫为员外郎已经到头了,进士以后方为正途,人家不只是做宰相,其他的坐堂官也会做,你势必会被排挤的。”
赵诚摇摇头,他早就感觉到了这种排挤的趋势,但他却又不能反对,他自己就是进士出身,自然看不惯非进士出身的官吏。
明白这种趋势后,他必然要做出打算:“自今日起,你的子嗣,以及其他兄弟的子嗣,都要认真就学读书,指望着荫官,必然让整个家族败落。”
“是!”赵廷连忙应下。
“希望我致仕前,能见到家里出一个进士吧!”
赵诚摇摇头,无奈至极。
却说,在皇宫里,李嘉的确在作秀。
他亲自看了一看这个昏厥的举子,又请来御医医治,脸上满是担忧,将一个仁义爱人的君王,刻画得入木三分。
对一个陌生人这般亲切,他自己都快信了。
究极原因,他不过是想在这个科举的紧要关头,趁机做件事,宣扬一下自己的好名声罢了。
而且,赵敬的身份很特殊,他是一个举子。
一个由李嘉这几天亲自造就的利益集团,随着时间的推移,影响会越来越广,人数也会越来越多,他们将会经读传家,取代地方豪右的话语权。
至于排斥荫官,说实在的,随着秀才举人的大规模定期举办,荫官们也变得无足轻重了,自然而然地会被排挤,根本就不要皇帝动手。
毕竟在读书人看来,自己辛辛苦苦考取功名才当官,荫官们却凭借着父祖的关系就可以轻易为官,心里极不平衡,自然会打压了,这是趋势。
赵敬刚睁开眼,就看见了一个俊朗的年轻人,没有带幞头,发簪固定着长发,脸上颇为欢喜。
“我这是?”赵敬还有些恍惚。
“你在考试结束后晕倒过去了,不过没事,御医已然看过了,多吃点药休息就好了!”
李嘉轻声道。
“这里是皇宫,您,您是陛下!”
赵敬挣扎地想要起来,他认真地看着其身上特别的长袍,以及所处的宫殿,以及另一边恭候的宦官宫娥,他立马就明白了自己的处境。
“快些躺下,你身子虚,就不要多礼了!”李嘉轻声道:“多修养些时日,身体才是做官的本钱。”
“学生、学生——”赵敬眼眶红肿,得到这天下至尊的安慰,这辈子算是值了。
李嘉心中一笑,得,成功了。
第八百五十三章无名
神武五年,五月初一,似乎端午节的临近,让雨水渐渐多了一些,让整个长沙城,陷入到了水汽之中,潮湿又带着些许泥泞。
一大早,就有巡捕司的白役(没编制,但给月俸),提着扫帚,清除车马鞋底留下的污泥,幸亏去年对于长沙城进行扩建整修,污水倒是很快就去除了,只有泥垢最难。
京城百姓们,已经习惯了干净的街道,以及穿着褐衣的白役,尽管他们只是普通的白役,而不是差役,但依旧让百姓们畏惧。
干净宽阔的大街,齐整如一的房屋,门框上的明晃晃的铁牌,以及高大枝桠的绿树,不住巡逻的玄黑皂衣巡捕,让整个长沙城,莫名显得明亮,和谐。
皇城外,突然地涌现数百人,或低头私语,或交头接耳,亦或者紧紧盯着城门,目不转睛。
大内侍卫们,自然清楚这般的情况,他们也满心好奇,等待着这个时刻。
“诸位,可以拆了!”
礼部贡院中,邓斌松了口气,看着眼前满满当当的卷纸,双目中满是血丝。
虽然只是两百人,但却有五场,共计两千份,而主考官,加上同考官,也才不过六人,而且,为了防止遗漏,他们还又翻阅了数遍,才堪堪结束。
近一个月时间,吃喝拉撒都在贡院,睡的是硬木床,也没温柔可人的侍女服侍,可谓是辛劳至极。
但,到如今,一切都是值得的,这新出炉的六十人,将是他未来的依仗,人脉。
“是!”一应同考官哪有反对的道理,他们也双目通红,期待这样的时日良久了。
主考官虽然占据主要,但他们这些同考官,也能沾点光,对于前途也是大为有利的,别的不说,担任同考官,这代表资历。
很快,编排官、封弥官、对读官、捡点官、初选官等,数十名小吏,汇聚一堂,眼睁睁地看着邓斌拆掉封弥,露出姓名籍贯。
首先,被拆下的,乃是放置在最中央的会元,邓斌不慌不忙地拆卸,然后看着众人,朗读道:
“神武元年礼部会试第一名——江宁府、润州卫晋——”
轰——
整个礼部贡院瞬间就热闹起来,江宁府的会元,真是太令人意外了,但又在情理之中。
文风鼎盛的江南,只要读书人弄清科举规则,自然能考出优异的成绩,哪怕早就考过两回的岭南,也是比不了的。
很快,就有唱名官,携带着会元的喜讯,急匆匆赶往皇城外,宣读而去。
张印虽然前几日出了风头,但心中依旧不好过,这场会试难过,白跑一趟。
不过,心里总是有些侥幸的,万一,也许,中了呢?
一路上,他内心七上八下,格外的敏感,耳朵也越发的灵敏,希望能听到一些利好的消息。
比如,一路上,每某个举子大骂不已:“装有一石大米的米缸,突然有的破洞,每弹指(十秒)漏掉一升米,而某个蠢货,每弹指则又填装半升,问,几时大米全部漏完?”
“难道不如直接换个米缸吗?若是天下间有这般的蠢货,怎么会没有饥荒?”
“那你算出来了吗?”同伴问道。
“当然没有!”举子气急败坏地言语道:“这根本就不是正当的题,哪怕是明算,也不能这般胡扯吧,我要去告他……”
听到这,张印心情好了不少,原来不是自己差,而且别人比自己更差,五十弹指的时间竟然算不出,根本就是垫底的货色。
心情好了些许,等到他到了皇城外时,已经密密麻麻满是人,根本就挤不到前。
“好歹都是读书人,竟然这般无礼,毫无风度!”
一旁,某个心宽体胖的举子,望着拥挤不堪的人群,毫不介意旁边有人,大声抱怨道。
张印闻言,不由得反驳道:“这是人之常情罢了……”
话还未说完,只见那位胖举人,如同一只灵活的胖猴子,又好似一个肥锥子,直接向人群而去,密密麻麻的人群,竟然挤出了一条缝隙,让其勉强而过。
“谁踩我鞋?”“王八犊子,我的腿啊!”“狗日的,我的蛋……”
此起彼伏的咒骂声,让张印一脑门的黑线,果然,读书人的节操,都不可信。
这一会儿,他反而不紧张了,找个位置站下,紧紧地盯着城门。
“咯吱——”突然,城门大开,几个急匆匆地身影走了出来,望着拥挤人群,自然毫不畏惧,直接宣读道:
“礼部会试,会元,江宁府润州卫晋——”
“轰——”人群瞬间炸裂开来,所有人都在东张西望,找寻着这位大才子,没错,会元就是一等一的才子。
“我中了,我中了——”某个角落,一个三十来岁的读书人,穿着半旧不新的长袍,一看就是寒门出身。
瞬间,就有许多人围了过来,仆役占据多数,连忙问道:
“卫老爷可曾婚配?”
“某早就婚配,已有子女。”
卫晋则摇摇头,从惊喜中恢复过来,抬起了下巴,对于这些衣着光鲜的豪奴,毫不畏怯,从获知会元的身份起,他就知晓,自己已经有了官身。
大部分仆役失望地摇摇头,转身离去,只有还有一些人依旧没有放弃:
“会元可还有未曾婚配的兄弟?姐妹?”
“令郎多大?可曾定亲?”
这番情况,惹得其他举子格外的羡慕,越发的期待起来。
随后,一声声的传唤,六十名贡士名额,经过半个时辰,终于一一出现,而最终的皇榜,也贴了上去,再无遗漏。
失望的总比惊喜的多。
张印毫不例外,没有中。
也是,他一个金山城的渤海人,怎么可能超越这群中原举子,学识书籍老师,根本就不在同一水平,能中举,已然算是非常不错了。
不过,他也没有失望。
认识的邵志,以及昏厥而被皇帝救治的陈敬,三人都没有中。
“张兄勿要困扰!”邵志摇头,诚恳地说道:“进士虽然光鲜,但咱们进士也可以为官,佐贰官也是官,多努力几年,反而比那进士爬的更快!”
“毕竟,这世道,变了——”
第八百五十四章殿试
会试之后,就是殿试。
这是由武则天首创的,把士子门集中在宫殿中在考一次,基本上很少罢黜,只决定排名。
其虽然有脱裤子放屁的意思,但用意却是让考官与进士们最大可能的隔绝关系,当然,历史事实证明,其作用微乎其微。
不过,殿试反而更加突出了进士的含金量,乃是举子们轻松上阵的一次,谁都想当状元。
有人说了,状元作用不大,你看历史上那么多的宰相,有几个是状元,比如,唐朝几百位宰相,但状元出身的,却只有十一位。
但,只要是状元出身,不出意外,最低也是个侍郎、尚书,毕竟宰相不仅仅看才华,而最看重的,就是皇帝的青睐。
礼部会试结束后,考取的举子们通宵达旦地饮酒作乐,鲤鱼跃龙门,不外乎去是。
会试录取,再不济也是个同进士出身,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忧虑的了。
三天后,神武五年的殿试开始举行。
区区六十人,让宫殿显得比较空荡,但李嘉却颇为欢喜。
无他,因为这六十人,泰半都是江南、蜀地的,闽南府也有好几位,湖南三府加上岭南,也不过十位罢了,完全不符其身份。
这样的结果一出来,朝堂上的岭南、湖南的官吏,纷纷义愤填膺,叫嚷着有内幕,要求重考,甚至对邓斌等考官治罪。
但李嘉则毫不理会,直接镇压下来。
娘希匹,家乡学问如何,心里没点数吗?
之前在神武元年,神武二年,为了收揽民心,李嘉每一科,收录了两三百号人,两科加在一起,超过了五百位进士。
这两地,本来就不是什么文风盛行的地区,这五百人虽然是其本土的精英,但毫不客气的说,许多人都是滥竽充数的。
但李嘉不讲究这些,因为科举选拔官员,学问只是门槛,根本目的就是选出合适的官僚来治国。
所以学问低些并不碍事。
如今,这科进士也是如此,学问一只是门槛,他真正的目的,其实就是收揽江南、蜀地的人心,这些考中的进士家庭,自然就成了地方基石。
两地录取的多,自然符合他的心意。
虽然天色还早,但宫殿中却已经点上了蜡烛,只是想让举子们看得更清楚一些。
李嘉巡视了一波,越发的觉得,科举果真是一道极难的门槛。
他若真的在古代,以科举晋身,根本就是微乎其微。
别的不提,光是避讳,就让人头昏脑胀。
比如,你写文章,必须得避圣人讳,父母讳,君王讳,甚至君王的祖宗讳,也得避下,这就要求读书人必须读史,而且还是当朝史。
诗鬼之才的李贺,他的父亲名晋肃,‘晋’与进士的‘进’同音,是犯讳的,所以他终生为考取进士,耽误了一生。
所以,科举上的门道很多,李嘉感觉自己玩不转,也耐不住心思来考。
况且,唐宋的科举,与明清的科举又不同。
明清的科举,以八股为限,四书五经为范围,代圣人言,考试内容限定了,只要努力,未尝不可考取功名。
但唐宋的科举,包罗万象,经史子集,无所不包,很大程度来,杜绝了寒门子弟。
豪门倡导素质教育,因为他们的子女可以随意的学习钢琴、小提琴等艺术,平头百姓自当认可应试教育,因为它的成本是最低的。
看了一圈,李嘉这才感觉,自己的改革,其实并不彻底。
书籍依旧昂贵,学问也很杂乱,考取成本太高,对于普通寒门来说,并不合适公平。
这般想着,他又找来了这些举子的家底,仔细一看,果然有问题。
这六十人,家财万贯的,约莫四十人,其他的十几人,又是官宦子弟出身,真正属于寒门的,不过六人。
他们凭借着出色的头脑,取得了这般的成绩,可以说,尤为珍贵,极其厉害。
而科举的目的,不仅仅是为朝廷选取合适的官僚来维护统治,而更主要的目标,就是搭建一条上下阶层跨越的大桥,从而保持社会的活力,从而更好的维护统治阶级的利益。
这也是为何,唐朝的科举,一开始具有莫大的活力,但等到世家门阀们适应了科举,反而成为他们维护家族的利益的通道。
无它,世家门阀们掌握着知识,而且,除了考取外,还有通榜、门荫、行卷等手段,窃取科举的果实,让社会进一步的固化。
安史之乱,其实还是有原因的。
科举无法跨越阶级,那么就只有战争,等到战争也不能,那就只有造反了。
“一时半会,还是改变不了什么!”
李嘉摇摇头,颇为无奈。
掌控了知识,在这个时代,等若是掌控当官的门槛。
就在他思量的时候,两个时辰已经过去,所有的举子都交了考卷,然后由考官们进行筛选,列出心仪的排行,然后将前十名的卷子,交到了皇帝的桌案上。
将由皇帝来抉择名次,反正学问的相差无几。
所谓的天子门生,就是如此。
李嘉看了一眼这十份文卷,一个个四六骈文,应用的花团锦簇,仿佛是一朵朵花一般,极为华丽。
他此时,就好比在一群牡丹玫瑰中,筛选一朵自己喜欢的,其格外的困难。
所以,文章反而在其次,籍贯名字,反而更是重点。
李嘉还记得,自己曾在神武元年,让一位名叫唐复的人,成为了状元,就是看重了其中的寓意。
如今,他不再是粗浅的看重名字,而是看重籍贯,准确的来说,大唐需要一位来自于江南的状元。
如果,这名状元来自于寒门反而就更好了。
李嘉找寻了一遍,前十名中并没有,他没有放弃的意思,依旧不断地寻找着,在第二十八名次中,找到了一位——
李寅,江宁府金陵人士,年约而且有六。
“此人为状头!”李嘉直接将其文卷抽出来,看都没看的说道。
然后,他又抽出一张蜀地士子的文卷,命为榜眼。
至于探花,则交给了闽南府的举子,希望不是个丑人。
第八百五十五章影响
润州,丹徒县。
润州,隋唐之前叫做京口,京口瓜洲一水间的京口,后来又叫做镇江,与扬州隔着长江上,乃是金陵城的门户。
丹徒县作为润州的州治,乃是一等一的繁华之地,八街九陌、闾阎扑地,城里城外,精致的房屋栉比鳞次,与其他的江南水乡一般,走路用船,通途过桥,繁华稍逊金陵罢了。
润州下辖四县,多年的太平繁衍,其户籍丁口,约在十万户,四十万人,其中小小的丹徒县,就有近二十万人,相当于去年的长沙城。
五月初六,刚过完端午节,整个城市似乎还在徘徊在丧气的气氛中,毕竟这个节日,在民间一向不详。
近半年来,城东李木匠中,比往些年还要热闹几分,昔日不曾拜访的亲戚,一个个的都拎着大大小小的礼物,踏破了门槛。
就连县中的县丞、巡检等,也接连上门拜访,可谓是尊敬有加。
“表舅,今个午食用什么?”
李双木闭着眼睛,坐在椅子上,他的跟前烧着木炭,散发的暖意,驱走了春寒和潮气,还散发着淡淡地清香,在往日,这般一斤数十钱的木炭,他是绝对用不上的,就算有钱也用不了。
“随便弄点肉羹吧!”望了一眼恭敬地远方外甥,李双木摇摇头,说道:“寅哥儿在长沙,也不知如何了,我实在没什么胃口!”
外甥陪笑道:“表舅,听说五月初一就出结果了,现在消息应该快到咱们润州了,表弟一定会进士及第的。”
“定会如此!”李双木连忙附和道,感慨万千:“咱们李家,一向是清贫的很,托皇帝的福,寅哥儿中了举人,你瞧瞧,转眼间,送礼的把门槛都踏破了,随便就有上百贯钱。”
“县老爷还送了二十贯程仪,说是让他去往长沙,好考取个进士,周刺史还派人言说,州衙缺了不少的官吏,正适合寅哥儿……”
听到这般言语,外甥心里直腻歪,显摆的也太过分了吧,但他又不敢忤逆他,谁不晓得,这位李老爷日后有享不尽的清福,巴结还来不及呢。
“表舅放心,我这就出去打听一下。”
附和几句,将其哄开心后,王老三这才松了口气,抬起胸脯,走出了狭窄的李府,转了几个弯,来到了一处两进的宅院。
这是他这两个月,当李府的管家后,就买起来宅院,数十贯钱,接手的礼品,就是他十几年来赚取的总和。
“别说,中举后就不一样,金山银山随手可得啊!”
王老三摇摇头,他算是对于举人好处见识个遍,心中想着定要让自己儿子也考上秀才、举人。
巴结李府的心思,越发的重了。
拿着礼物,去向了县衙。
一路上的商贩邻居,见着他这个李府的管家,也纷纷点头示意,恭敬的行礼,都说宰相门前三品官,他这个举人门前的管家,也是好大的威风。
来到县衙,昔日蔑视冷言的衙役门,对他这个管家,一个个恭敬地不行,点头哈腰,就算是矜持的,也露出了些许笑容示意,让王老三格外的舒坦,他也好似个大人物一般。
当然,他也有分寸,不敢找县令言语,而是借着交情,攀上了县令的幕僚:“我找赵先生!”
“容我通禀——”
前衙后房,县令一家住在后衙,自然幕僚也在这办公。
“王老弟,这般为何而来?”赵先生听闻是李举人家的管家来了,连忙出来迎接。
“也无甚事,就是十九就开考,十几天了,应该殿试就有结果了,我家老爷急切托我向您打听!”
王老三有些心怯,声音小了许多。
“快了快了!”赵先生点点头,想傲娇一番,但又想到李寅的身份,又说瞬间低声道:“走水路,也不过数日的功夫,这两日就会到,让李老爷莫要急切,伤了身子。”
说着,见到他手中的礼物,连忙又转身而去,手中提溜着一盒东西过来,亲切地说道:“县君晓得李老爷身子骨弱,所以又去了一根三十年的人参与之补补,莫要推辞,这是县君的一番心意……”
这样来回推让了几番,王老三得意洋洋而去,县老爷的礼物,可是贵重的很。
“呸,王老三这小子,巴结上李老爷,野鸡变凤凰了,瞧那得意样!”
几个衙役见其得意的模样,不由得腻歪。
“举人就这般模样,这次李老爷若是中了进士,其怕不是得上天哟!”
赵先生摇摇头转身回去。
“那王老三走了?”县令名吴珍,四十来岁,原本就是主薄,原先的县令被罢黜使拿下,他就走马上任了,越发的珍惜这般官位。
“走了!”赵先生轻声道:“他就是来打探李举人的消息,按理来说,这时候也应该出来了!”
“可不是!”吴县令心疼道:“可惜,还蹭了我一根人参。”
“县君,按理来说,李寅哪怕中了进士,两年观政后,才出来为官,也不是这般巴结,还便宜这般小人。”
赵先生颇为不解道。
“你不懂!”吴县令摇摇头,说道:“且不说举人可为官,结个善缘,就言中了进士,今科知贡举,可是邓相公,其前途,不可限量啊!”
见其依旧疑惑,吴县令叹了口气,说道:“你或许不知晓,前朝时,三四十岁的进士,就可为相,如今或许改了些,须得往来地方,但依我之见,先县令,次刺史,十来年,就可爬上知府的位置。”
“而我这种非进士的,须在州县转悠十几年,或许快致仕时,才能磨上知府的边。”
“所以,此时结善缘,或许用不了五六年,就可借机升官了,其前途,难以计量啊——”
“你去打听一下,州刺史这几天也没消停,也在与李府结好,咱们也不能慢啊!”
就在两人交谈之时,突然从州衙传来消息,金陵的韩知府、李留守,也带着车马,依仗,来到了丹徒县。
“怎么?”吴县令震惊了。
“怕不是李举子中了进士?”赵先生惊诧道。
“不,这般架势,应该是三鼎甲了。”
第八百五十六章
却说这边,韩熙载并李信二人摆着车马依仗,急匆匆而来,与之同行的,还有来自宫廷的宦官,这是来宣旨的。
至于为何是宦官而不是翰林,亦或者中书舍人,两人也不敢有异议,更不敢问了。
君威太盛,可比日月。
韩熙载在南唐覆灭后,就被任命为江宁府知府,处理整个江宁府的政务,唯一与之匹敌的,也只有金陵留守李信了,其掌管的两万卫军,震慑整个江宁。
两年的时间,已经让韩熙载完全适应了目前的生活,数十年来官僚生活,让他处理政务来,极为妥当,地方州县尽皆膺服,封疆大吏的威风,极为瞩目。
“李留守,咱们还是先去州衙沐浴一番,再摆香案迎接天使吧!”
韩熙载看了一眼冷面的李信,轻声说道。
“某正有此意!”李信点点头,这两年来的合作,倒是颇有默契。
而两人更是明白,为何状元会花落江宁府,无外乎朝廷和皇帝,想要更抓紧的收揽民心,有什么比获得一个状元更惠而不费的吗?
而且,他们两个,可是封建大吏,眼巴巴的来到润州,离开金陵,也是得了皇帝的指派,特地来润州恭贺的。
说吧了,就是往状元身上,再添上一把火,使之越发的热闹,从而刷新朝廷的存在感。
来到润州,周刺史并吴县令,以及大大小小的官吏,在城门外恭敬迎接。
“快洒水铺地,天使快要来了,莫要耽搁!”
韩熙载连忙吩咐道。
“敢问府君,可是丹徒李寅举子,中了进士?”
周刺史抬起头,疑惑道。
“进士?”韩熙载大笑道:“你觉得区区进士,会让我及李留守来到润州城吗?”
“丹徒县李举子,高中神武五年的状元,此乃润州之福,江宁府之福也!”
此言一出,数十名迎接的润州官吏大吃一惊,然后都大喜过望,这可是政绩啊!
教化有方的考绩,可免不了。
他们这些官吏,脸上格外的有光。
很快,润州除了个状元的消息,传遍了整个润州城。
所有人都在欢呼,雀跃,在这个生产力不发达的时代,远亲不如近邻,乡梓之情格外的浓厚,哪怕衣衫褴褛的贫民,也会与之荣焉。
李府可是热闹开来,直接散出了三十贯铜钱,道喜的人连绵不绝。
李老爷更是受到了韩府君、李留守的接见,赞扬他教子有方,让江宁府脸上有光。
冷面的李留守,也难得开口赞叹了几句,让李老爷笑得合不拢嘴。
就这般,天使这才华丽丽地登场。
所有人一应跪下,恭听圣旨。
宦官的声音很尖锐,但也很响亮。
念了一大堆四六骈文,但中心思想只有两个。
李寅中了状元,这是偌大的喜事,值得欢喜,所以地方州县也要一起热闹一番,立牌坊的立牌坊,莫要耽搁了。
二来,李老爷教子有方,培养一个状元可不容易,含辛茹苦不容易,所以皇帝为了褒奖这样的父母,所以赏赐李老爷从九品的文林郎,而且,还赏赐百贯钱。
文林郎是散官,也就是阶官,说白了,就是待遇,李老爷从今日起,也是官了但却只享受从九品的待遇,但却没有职位。
文散官的顶头,就是开府仪同三司,像什么光禄大夫,银青光禄大夫等,也是散官,基本上属于恩赐。
李家门外,邻居的屋顶上,邻居百姓们,一个个的惊大了嘴巴,具体的他们不清楚,但却晓得,李家小子,不仅自己成了官,更是让自己的老父亲也走了官身,这是何等的恩赏。
“草民,草民叩谢天恩!”李老爷颤巍巍地磕头说道,脸上激动地掉泪了。
谁能想,他几十年的木匠,如今却沾了儿子的光,成为了官老爷,祖宗十八代都没有这样的福分,今日却让他遇到了,怎能不让人欢喜。
一旁,韩熙载看着这般景象,心里也不由得翻起酸水:皇帝也太大方了。
李信也低着头,心中也颇为荡漾:我成了侯,但父母却依旧是一介平民,也时候为其赚个高明官身了。
他们两人都嫉妒了,更遑论那些官吏们,简直是瞪红了眼。
“丹徒县李举子,高中神武五年的状元,此乃润州之福,江宁府之福也!”
此言一出,数十名迎接的润州官吏大吃一惊,然后都大喜过望,这可是政绩啊!
教化有方的考绩,可免不了。
他们这些官吏,脸上格外的有光。
很快,润州除了个状元的消息,传遍了整个润州城。
所有人都在欢呼,雀跃,在这个生产力不发达的时代,远亲不如近邻,乡梓之情格外的浓厚,哪怕衣衫褴褛的贫民,也会与之荣焉。
李府可是热闹开来,直接散出了三十贯铜钱,道喜的人连绵不绝。
李老爷更是受到了韩府君、李留守的接见,赞扬他教子有方,让江宁府脸上有光。
冷面的李留守,也难得开口赞叹了几句,让李老爷笑得合不拢嘴。
就这般,天使这才华丽丽地登场。
所有人一应跪下,恭听圣旨。
宦官的声音很尖锐,但也很响亮。
念了一大堆四六骈文,但中心思想只有两个。
李寅中了状元,这是偌大的喜事,值得欢喜,所以地方州县也要一起热闹一番,立牌坊的立牌坊,莫要耽搁了。
二来,李老爷教子有方,培养一个状元可不容易,含辛茹苦不容易,所以皇帝为了褒奖这样的父母,所以赏赐李老爷从九品的文林郎,而且,还赏赐百贯钱。冷面的李留守,也难得开口赞叹了几句,让李老爷笑得合不拢嘴。
就这般,天使这才华丽丽地登场。
所有人一应跪下,恭听圣旨。
宦官的声音很尖锐,但也很响亮。
念了一大堆四六骈文,但中心思想只有两个。
李寅中了状元,这是偌大的喜事,值得欢喜,所以地方州县也要一起热闹一番,立牌坊的立牌坊,莫要耽搁了。
二来,李老爷教子有方,培养一个状元可不容易,含辛茹苦不容易,所以皇帝为了褒奖这样的父母,所以赏赐李老爷从九品的文林郎,而且,还赏赐百贯钱。
第八百五十七章六经
今科殿试一场,就让李家窥伺到了如今科举的弊端——豪右太多而寒门太少。
有人就说了,豪右子弟为官,不也一样是维护朝廷统治吗?反正只要有才就行了。
话虽如此,但这只是朝廷的角度来说,而对于皇帝而言,豪右子弟与寒门完全不同。
一个家财万贯,有田有宅,出入是美婢豪车,吃的山珍海味,进士及第对于他们而言,只是锦上添花罢了。
但,寒门子弟,五更早起三更读,吃的糙米,饮的是苦茶,一日两餐,普通的纸张都舍不得增添,突兀地进士及第,中举进士,其中的差距,天上地下。
别的不提,其对于大唐的感情,肯定大于豪右,无它,他现在的一切,都是朝廷给的,好不容易争取的东西,自然舍不得放开。
更何况,整个天下,寒门远比富家多,数以十倍计,拉拢寒门的利处,肯定比豪门多。
当然,寒门子弟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久贫骤富,贪鄙肯定是有的,但与其他的优点相比,就不值一提了。
所以,为了让寒门更容易出头,就必须降低读书的成本,让人人都可有盼头。
这般想着,李家第一个就想起后世的应试教育,然后又想起明清的八股文,心中就有了计量。
“竟然没有四书五经,《孟子》竟然不在其内,读个甚的书?”
让人了解一番后,李嘉才知晓,此时的儒家经典,并非是后世以为的四书五经,而是唐时的九经。
即,《易经》、《书经》、《诗经》、《春秋左氏传》、《春秋公羊传》、《春秋谷梁传》、《仪礼》、《礼记》、《周礼》。
《大学》和《中庸》,都在礼记中,与后世的四书五经相比,就多了《周记》《仪礼》罢了。
但,没有孟子,简直骇人听闻。
咱堂堂的亚圣,竟然不在官学中,这还了得?
李嘉一看到这,就感觉不对头,孟子他老人家名头这般大,不纳入官学简直太过于可恶。
“陛下,自前唐时,就以九经而治天下了。”
闻听皇帝这般言语,被传唤而来的国子监祭酒田晗,犟着头,轻声道。
看来他并没有认出望江楼的李复,那就好。
“前唐时,韩愈称孟子为继承孔子道统之人,岂能不列入官学?”
李嘉不以为意,规矩这个东西,根本就挡不住皇帝,况且,官学的存在,就是为了维护朝廷的统治,《孟子》里的东西,虽然碍眼,但确实是真知灼见。
前唐时的儒家,已经不符合社会发展形势了,该用孟子来变一变,洗刷一下了。
“前唐衰亡,可见只有这九经为官学,是远远不够的,依我看,正是缺了《孟子》之言,仁政缺失,以至于前唐日衰,才有了倾覆之祸。”
“唐之儒学,缺憾极多啊!”
“陛下圣明!”田晗闻言,嘴角扯了扯,您倒是真会扯,孟子的作用要是有这般大,那还真是奇了。
不过,他倒是识趣,没有否决皇帝的心思,官学中多一个《孟子》,国子监也不过是增添几个博士罢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最大的影响,也不过是贴经中,又要多一些孟子的章句罢了。
见其依旧一副不以为然的表情,李嘉颇为无奈,这么明显的暗示,你竟然无动于衷。
“读书人,不只是要继承孔子之道,更是学习孟子之道,方能齐家治国啊!”
李嘉继续说道,而田晗依旧点头默认,让他心情颇有些不爽,看来这老小子,也是个守旧派。
要不是看你在儒林中的威望较大,又为人本分,听话,官瘾大,老子才懒得找你呢!
可惜,张汀威望倒是大,但就像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固守本分,肯定不会听从了。
你这是逼我啊!
李嘉摇摇头,笑道:“九经中,增添一个《孟子》,还是不够,这些年来,儒学日趋腐朽,以至于道、佛侵蚀,难当大任,某有意,再增添《荀子》,以成十一经,田祭酒以为如何?”
“《荀子》?”田晗仿佛听到了什么天书奇谭,声音都变了腔调,脸色骤变,连连摆手,言语道:“陛下,万万不可啊,《荀子》万不可纳入官学——”
瞧着其脸色,李家心里差点笑出声来,让你装,这下子就变色了吧。
儒家子弟,厌恶荀子,不亚于异端,几千年来,根本就没有盛行在封建朝代,仿佛儒家就没出过这样大人物一般,甚至还暗地里打压。
无他,荀子的确是太奇葩的,与儒家格格不入。
且不说他教出了韩非子和李斯两个法家人物,就是他的性恶论,就让人受不了,谁想自己从娘胎里出来就是恶人?
这也就罢了,荀子还不遵从孟子,认为子思孟子一派不是儒家正统,自己才是儒家正统,还天天批评这两位老人家。
更恶劣的是,他颠覆儒家,以及道家、墨家等诸子学派都认同的三代王治。
也就是说,大家都认为今不如古,崇尚法先王,学习尧舜禹汤时代的君王风范,但荀子认为古不如今,时代会越来越好。
儒家崇尚以礼治天下,而荀子却认为礼、法并重。
可以说,荀子虽然言必称孔子,但是却打着儒家学派来颠覆儒家,普通学子学了这个,就会导致思想混乱,怀疑人生。
“哦?这又是为何?”李嘉明知故问。
“荀子之说,可谓是离经叛道之言,可私读,但却不可广之!”
田晗冷静下来,鞠了一躬,对着皇帝诚恳地说道:“其言语,与当今离之万里,儒学本就式微,被道、佛所趁,若是《荀子》再传,势必再分之……”
“哦!”李嘉点点头,看着田晗一本正经的模样,他似笑非笑道:
“《荀子》不传,但如今儒学,可照样式微,再不图改之,何以传世?”
“陛下,乱世武昌,儒道式微,此乃千百年来的道理,并非是儒学有所错漏,或者不合于世。”
“话虽如此,但在某看来,已经是沉疴愈重,不得不改了——”
李嘉不以为意,高声道。
第八百五十八章诚恳
李嘉直言不讳地言语,儒学沉疴日胸,并不是假话,甚至,这是广大读书人的共识。
在中晚唐时期,韩愈就亲眼目睹了儒学衰落,士大夫争相吹捧佛教的场面,可谓是心中越发的嫉恨。
所以,他发起了一场古文运动,以文以载道为主题,法三代两汉,更改从南北朝以来四六骈文,从而从文学上,来唤醒儒学。
当然,魏晋以来,骈文风气过于盛行,文章思想极为空洞,玄风广泛,革新文风,确实能一定程度上革新儒学。
但,随着韩愈、柳宗元的逝去,古文运动戛然而止,一切又恢复了原样,四六骈文又开始盛行,儒家思想又开始化虚了。
只是,儒家不明白,乱世中,以武为先,社会基础决定思想,当所有人趋向军队,那么儒学就会衰落,只有到了另一个太平时代,才会重新崛起,自我革新。
说白了,就是唐朝中期后,社会形势给不了儒家自我革新的机会,从而一步步衰落,换句话说:大人,学文拯救不了大唐了……
到了宋朝,太平日久,儒家自然而然吸收了佛、道思想,形成了理学,然后到了明朝形成了心学,某个时代,又成了复兴国学。
只要给儒家一个太平,它就能自我革新,顺应时代,这就是儒家统治中国两千年的秘密,生命力太顽强了。
说到这,李嘉的心思就很明显了,他就是想要在儒家自我革新的过程中,加入自己的私料,影响其成长,理学这玩意,只是一开始凑合,后来就僵化的厉害。
当然,理学也是根据社会形势产生的,北宋内敛,理学自然内敛,它并不是某个人的功劳,而是许多人的功劳,北宋朝廷居大功。
“不知陛下何意?”田晗松了口气,连忙拜下,恭敬地说道,只要不弄荀子,弄啥都行。
孔孟之道长存,总是存菁去芜的,这很正常。
“某也没别的意思!”李嘉哪有这些人精那样懂儒家,他只是想做出影响,让儒学符合大唐朝廷的脚步。
“前唐时,韩愈所做的就不错,法两汉之文,以澄清文风,如今的儒学乌烟瘴气,四六骈文空洞无物,所以,可以提倡古文,而罢四六骈文开始。”
李嘉走了几步,摇摇头,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而今,在某看来,整个官场务虚者多,做实事者少,贪京城富贵者多,去地方牧民者少,贪腐无为者多,为民仁心者少。”
“别以为我不知道,那些官吏,都想就在京城,畏岭南、闽南如虎,就算去地方的,也只想去江宁、江西,就想着去捞钱,谋自身,不想为民谋福利,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孔孟之说,完全就抛之脑后。”
“所以,咱们必须崇尚实践做事,贬低务虚贪腐。”
“当然,忠君为上,也是必须强调的。”
李嘉最后,有些不好意思地加了一句。
田晗则仔细聆听,沉默了半晌,然后深深拜下:
“儒林之中,早就不复古时了,歪风邪气盛行,真正的儒士,不多矣!”
“如今闻听陛下之言,醍醐灌挺,方知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的道理,陛下才是真正懂得儒学之人。”
“合着,这里面的君,是朕这个君啊!”李家听出了其话中的几分诚恳,摇摇头,笑道:
“多乎哉?不多矣——”
“嗯⊙_⊙”田晗满脑门的疑惑这话是什么意思?
“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李嘉故意略过,直接说道:“上百年的乱世,人心早就变了,还得由尔等儒林之人拾缀才是。”
“臣定当万死不辞!”田晗闻言,眼眶湿润,他瞬间激动了,这个大任,舍我其谁?
“对了,田祭酒,听闻你家中藏书甚多?”
正在其感动之际,皇帝突然发问。
这了就挠到田晗痒痒处了,他拾起心思,连忙道:“臣甚爱读书,多年来一直收藏,如今也不过十万卷罢了。”
听言,李嘉颇为些惊诧,他的皇宫中,也不过二十万卷,想到其书多,但没想到这么多。
“乱世以来,散册孤本极多,许多珍贵的书籍,就此没了,这对于朝廷,以及天下来说,是极为遗憾的!”
皇帝感叹了一番,然后语重心长地说道:“如今复心儒学,就需要重印孤本珍籍,再塑人心,卿家的藏书,可否贡献出来,造福百姓?”
“这……”田晗望着皇帝那诚恳的脸色,心中犹豫了,合着在这等自己呢。
“臣,敢不效力?”为了儒学,他只能选择屈服。
“好!”李嘉高声赞叹道:“田卿家藏书虽多,但也不尽够,其他的卿家定然也有许多孤本,不如卿家劝说一番,也贡献一些出来,为了儒学,一切都是值得。”
“为了儒学……”咬着牙,田晗还能说什么,只能应下。
待其走后,李嘉这才大笑:“打破知识垄断,才算是寒门进击的第一步。”
唐朝时,印刷困难,书籍基本上靠抄写,极不方便,而那些门阀世家,以及权贵家族,就大量的藏书,某种程度来说,算是垄断知识,让许多读书人不得不屈服,挂靠。
而且,各家藏书传抄时,容易有错字,这样一来,就错漏多出,许多寒门子弟就只能落榜。
所以,李嘉大规模的收藏书,就是为了校正经书,从而使读书人不至于为此而错失机会。
甚至,他还准备重新大规模刊印书籍,就从加了孟子的官学十经开始,然后再是其他的书籍,保留珍贵的孤本。
打破知识垄断,普及书本经书。
这就是李嘉所行的目的。
传抄自然不符合时代了,雕版印刷要大规模应用,就会使书籍价格下落,某种程度上算是知识下乡了。
话说,宋朝的文风鼎盛,也与雕版印刷术大规模普及有关,至于活字印刷?中看不中用,哪里工那么匠学徒识字的?而且,活字也太贵了,成本过高。
当然,革新儒学也是他的目标,这并不是假话,若果真形成一种清正廉洁,敢于做事而不务虚的风气,他简直得要高兴得疯狂。
第八百五十九章拮据
殿试后不久,正值五月夏热之时,整个长沙城开始汗蒸时刻。
由于万寿节在五月初十,所以皇帝并没有像往常那般去岳麓山避暑,而是留在长沙过寿。
文安郡公府,与其他的公侯府一般,屹立在皇城的含光门附近的太平坊及春和坊,与其他衙门别居,来往的都是达官显贵,言谈的都是朝政诗词,可谓是极为显贵之处了。
所谓夏不过六,秋不过十一,也就是说,夏收时节,夏税最迟也不过六月,秋收最晚也只能在十一月。
对于普通的公侯府来说,尤其是南方的水稻收获,此时就是应该算计赐田的计量收入,其关乎下半年的支出应用。
文安郡公府自然逃脱不了。
周娥皇今天就起了个大早,召唤来各田庄的管事,府上的管家,账房先生,虽然距离收成还有大半个月,但却要开始为夏收做打算了。
如今文安郡公府不再是金陵的皇帝,只是长沙城中不起眼的一个尊贵罢了,李煜虽然振作了些,但平常哪里管这些事,周娥皇则只能亲自支应了。
夏日炎热,她穿着淡黄色襦裙,坐在大厅中,四角八方摆放着冰盆去暑,二十多个管事,五六个账房,外加十来个奴仆,可以说将客厅塞得满满的。
皇帝赏赐了一百顷土地,这是文安郡公府上最大的收入。
“二十三个庄子,一百顷土地,今夏,可须雇两百个大汉抢收,考虑近些时日蜀人迁移而来,平日费用吃喝小了许多,但也须三百贯钱。”
“啪啪啪——”一旁的账房挥舞着算盘,周娥皇大大方方地点头道:“合该如此。”
“咱们百顷地,石碾不多,需要借用他人的,也需要百贯钱——”
另有人言语道。
“那,今夏可收多少稻谷?”周娥皇被这一项项支出烦透了,她沉不住气,忙问道。
“咱们郡公府,百顷地,今夏雨水充足,日晒也足,每亩须得两石有余,百顷就是两万石,去除佃户的一半,再去除夏税,咱们能得八千石。”
某个中年人沉声道。
“八千石?”周娥皇神色阴沉:“如今市面上每石米不过两百钱,八千石也不过一千六百贯,刚才的损耗加上,还能剩多少?”
“夫人,稻米还要去壳,实质上并无这般多。”某个不开眼补充道。
“这……”周娥皇只觉得脑壳疼,偌大的国公府,每个月花销两三百贯,一百顷田,春秋两季收获也并无多少。
哪怕李煜几千户的食邑,算下来也不过一千来贯,根本就不足以支撑这富贵生活。
“你们下去吧!”挥挥手,周娥皇也觉得累了。
堂堂的一国皇后,如今竟然成了管家婆,为日常生活忧愁,简直太过于难以置信。
“夫人,为何面露愁容?”这时,捧着一堆书画的李煜,回到了家,不由得开口问道。
“这些又是何物?”周娥皇见其捧着一堆书画,不由得皱眉。
“刚买的字画,乃是前唐时的珍本,极其珍贵。”
李煜浑不在意地说道。
“费了多少钱?”周娥皇问向一旁的随从。
“总计一百来贯!”随从颤抖地说道。
“郎君何以至此?”周娥皇罕见地竖起了眉毛,沉声道:“如今府中入不敷出,您还大肆挥霍,买些无用的勾当,对于府中毫无益处可言。”
“些许钱财罢了,娥皇怎这般动怒?”一向温柔的周娥皇,竟然朝自己发怒,李煜难以置信:
“你何时又这般庸俗了?”
“我的郎君!”闻听庸俗,周娥皇气极而笑,“如今咱们不是那天潢贵胄了,只是普通的郡公,吃喝用度,都是要钱财的,你的食邑,咱们的赐田,加在一起,都不够用了。”
“什么意思?”李煜还有点反应不过来。
“也就是说,咱们若还不能节省些,就得靠典卖家当来买吃食,让整个长沙城看咱们的笑话。”
听到这,李煜这才懂了,面子事大,若是让人知晓他这个前国主典卖家当,恐怕得名留青史了。
“万不可如此!”李煜苦笑道:“娥皇,以后听你的就是,这些东西,也就罢了,钱财由你掌管。”
“郎君晓事就好!”周娥皇气也散了,恢复了往日的温柔,她安抚道:“如今境遇不同,咱们自当别处,郡公府偌大的家当,只要好好经营,定然是能过下去的,无有这般有辱家名的事发生。”
“娥皇——”李煜双目通红,悲从中来,堂堂一个皇帝竟然沦落到这般境地,果真是太悲催了,他这个敏感的心,又触动了几分,不由得词从心来……
过了晌午,周娥皇待日头不再那么烈些,就乘着轿子,来到了周府。
周宗自从小女进了皇宫,成了昭容,府邸越发的富丽堂皇了,他国丈多年的积累,更是家底厚实,亭台楼阁,假山绿水,在长沙城中,也只比那几个王府差些。
“夫人来了!”女仆们见到这位,哪里不晓得是自家的大姑娘,连忙行礼,引路,周娥皇这才来到了后院,见到了正听小曲的周宗。
“父亲!”周娥皇微微行礼道。
“哦,娥皇来了!”周宗六十来岁,头发全白,视力也大不如从前了,但对于自己家的长女,倒是清楚的很。
“怎么想来我这了?”周宗让仆人们退下,对着女儿说道:“可是有什么难处?只与我说说,我也只有你们两个女儿了……”
“女儿……”周娥皇眼睛通红,看着父亲关爱的目光,不由得感怀备至,找个位置坐下,轻声道:“明日就是万寿节了,京城的勋贵王侯都会献礼,但郡公府近日花销大,实在拮据,拿不出手……”
“哎,你们夫妻过日子,怎得还大手大脚?今时不同往日了。”周宗无奈道:
“这般,我这里有一副阎立本的画作,还有几个名家孤本,听闻皇帝近日在收孤本藏书,你拿将过去,献为寿礼,自是有几分体面的。”
“多谢父亲!”周娥皇感动道。
“你呀!”周宗无奈地摇摇头。
第八百六十章万寿节
“你说文安郡公为朕献寿礼,竟然求到了周府?”
李嘉有些难以置信,又感觉理所当然:“这也难怪,昔日钱财无数,今日则柴米油盐,自然难以适应。”
李煜夫妇,竟然沦落到这种地步,果真是文青必定艰难。
不过,咱好歹是连襟,人家日子这般难过,让人说起来倒是不好。
“罢了,莫要宣扬开就好了。”
对着刘文,李嘉摇头说道:“勋贵之中,若是没有节制,挥霍无度的,迟早有许多人是这般场面,你与我好好盯着,若是因为钱财而违法乱纪的,就直接与我言语。”
“尤其是,为了那些蝇头小利而不想纳税的,更是不能隐瞒。”
“诺——”刘文掌管皇城司,闻言,身躯一颤,连忙应下。
“这场万寿节,宫廷准备花费多少钱财?”
李嘉扭头,问一旁的内侍省少监田忠道。
近些时日,内侍省日趋繁忙,田忠不能时时伴随在皇帝身边,李嘉倒是有些生疏了,但其人一直兢兢业业,倒是让他颇为满意。
“这是陛下二十五岁诞辰,朝廷和宫都准备大办一场,好好热闹一番,方对得起这番盛世年华。”
田忠笑着奉承道,好话倒是一句又一句,但口中的数字,让李嘉都忍不住颤了颤:
“户部拿出五十万贯,内库也拿出五十万贯,与民同庆,普天同庆。”
“一百万贯啊!”
饶是李嘉富贵惯了,听到这个数字,也不由的感到心惊:“朝廷正是紧用的时候,哪能这般奢侈,如此大的耗费,怕是有人要戳脊梁骨了。”
“陛下,您辛劳数载,不扩宫殿,废黜土贡,万家生佛,又日餐不过数碟,比您间的中人之家,还要节省,奴婢看在眼里,心里委屈的紧,这往年来,何曾有您这般委屈的君王。”
田忠面色委屈,跪在地上,带着哭腔言语道:
“您瞧瞧那些官吏勋贵,哪一家不比您好太多,您这般委屈自己,奴婢实在受不了,正巧整寿,朝廷的相公们,后宫的嫔妃们都认为,要大肆庆贺一番,才对得住您这明君……”
这一番马屁下来,把李嘉都震惊到了,他不由得有些怀疑人生:
后宫嫔妃才十几人,宫女宦官三千多人,长沙皇宫不及昔日的大明宫十分之一,每餐只有五六碟菜,我果然太节俭,完全不符合皇帝的身份啊……
一旁的刘文目瞪口呆,这马屁拍的,简直非同凡响。
瞧瞧,节俭,皇宫中谈节俭,根本就是在耍流氓。
谁不晓得,皇宫一年打底就得两百万贯,顶得上一府的两税了,皇帝吃食倒是节俭了,但那青菜,可是用上百斤肉汤熬出来浇灌的,至于日常用度,绫罗绸缎,珠宝金银,以及香料珍玩,哪一样是小钱。
不过,少府寺赚的多,显得皇宫的花销并不那么起眼,朝廷也不晓得皇宫的用度,所以显得皇帝节俭。
心里清楚,但刘文却依旧配合道:“陛下日夜操劳,却衣食极为有限,乃是千古圣君之行,万寿节操办热闹一些,也成全咱们报效君父之情。”
“嗯!”这番话倒是好听,李嘉颇为受用,他也感觉这些年有些委屈自己了,这些年来,万寿节也没好好办过,如今这几年一起办了,一百万贯倒是并不多。
“就这般吧!”李嘉点头道:“不过,朕有言在先,若是干扰了百姓,污了我的名声,我饶不了你们。”
“陛下放心,奴婢定然办的妥当。”
田忠认真地应下。
一旁的刘文倒是颇为羡慕,一百万贯,哪怕是循规蹈矩,也能弄个几万贯来。
在封建时代,皇帝的生日是宫中盛大的节日,与元旦、冬至并重,一向是极为热闹的,名字也千奇百怪,并不统一,如千秋节、天长节、天平地成节、庆成节、嘉会节等等,每个皇帝,都会有自己的诞辰,名字、时间都不统一。
李嘉的万寿节,则是他自己独有的,列出来的,等过一个皇帝,就不一样了。
饶是李嘉富贵惯了,听到这个数字,也不由的感到心惊:“朝廷正是紧用的时候,哪能这般奢侈,如此大的耗费,怕是有人要戳脊梁骨了。”
“陛下,您辛劳数载,不扩宫殿,废黜土贡,万家生佛,又日餐不过数碟,比您间的中人之家,还要节省,奴婢看在眼里,心里委屈的紧,这往年来,何曾有您这般委屈的君王。”
田忠面色委屈,跪在地上,带着哭腔言语道:
“您瞧瞧那些官吏勋贵,哪一家不比您好太多,您这般委屈自己,奴婢实在受不了,正巧整寿,朝廷的相公们,后宫的嫔妃们都认为,要大肆庆贺一番,才对得住您这明君……”
这一番马屁下来,把李嘉都震惊到了,他不由得有些怀疑人生:
后宫嫔妃才十几人,宫女宦官三千多人,长沙皇宫不及昔日的大明宫十分之一,每餐只有五六碟菜,我果然太节俭,完全不符合皇帝的身份啊……
一旁的刘文目瞪口呆,这马屁拍的,简直非同凡响。
瞧瞧,节俭,皇宫中谈节俭,根本就是在耍流氓。
谁不晓得,皇宫一年打底就得两百万贯,顶得上一府的两税了,皇帝吃食倒是节俭了,但那青菜,可是用上百斤肉汤熬出来浇灌的,至于日常用度,绫罗绸缎,珠宝金银,以及香料珍玩,哪一样是小钱。
不过,少府寺赚的多,显得皇宫的花销并不那么起眼,朝廷也不晓得皇宫的用度,所以显得皇帝节俭。
心里清楚,但刘文却依旧配合道:“陛下日夜操劳,却衣食极为有限,乃是千古圣君之行,万寿节操办热闹一些,也成全咱们报效君父之情。”
“嗯!”这番话倒是好听,李嘉颇为受用,他也感觉这些年有些委屈自己了,这些年来,万寿节也没好好办过,如今这几年一起办了,一百万贯倒是并不多。
嗯!”这番话倒是好听,李嘉颇为受用,他也感觉这些年有些委屈自己了,这些年来,万寿节也没好好办过,如今这几年一起办了,一百万贯倒是并不多。
第八百六十一章与民同乐
宴会再欢快,也总是要结束的,数个时辰的玩闹,折腾了上千号百技人物,总是让人留恋不舍。
毕竟这不是后世的大娱乐时代,戏剧不曾盛行,普通的杂技,戏法,口技,胸口碎大石等,算是最让人快活的,娱乐的匮乏,让李嘉都只能将劲头使用在女人身上。
百万贯的花费,一场宴会根本就用不到,那些杂技,还想要钱?水果佳肴能值多少?
其实大头,都在于赏赐了。
王公贵族,宰相百官,宫女宦官,御营将校,乃至于他后宫的妃嫔们,也会有一应的赏赐。
珍珠玛瑙,皮草东珠,珊瑚雕漆,绫罗绸缎,玉璧瓷器,可谓是数以千计的贵重奢侈品,都赐予了这些亲近之人。
就算是普通的胥吏,也能发几匹绢布作为赏赐。
御营将校们,则是上千头猪,数千只羊,上万坛酒,以及各种陈积绢布麻布,都赏赐过去,将士们比过年还要热闹,万岁的呼声不绝于耳。
这般来看,百万贯还真的不多。
“陛下这是臣妾亲手做的长寿面,快尝尝!”
随着夜间的到来,宫廷中点起万盏灯笼,画样各个不同,争奇斗艳,端是漂亮异常。
这时,见宴会快要结束,皇后周颖儿温柔地笑了笑,捧着一碗面,油汪汪的,撒着葱花,轻轻说道。
“皇后有心了。”
李嘉赞叹了一句,灯火通明之下,周颖儿身着火红色罗裙,额头光洁,面色白皙细嫩,红唇轻点,头上带着凤冠,落落大方,美艳动人。
一旁的宫女捧过来,田福准备拿起筷子服侍,李嘉一把拿过来,直接夹了起来,吃了小半碗,又饮了口汤,赞叹道:“皇后手艺越发见涨了。”
闻言,周颖儿脸颊微红,大庭广众之下,颇有些不好意思。
一旁的妃嫔们,则一个个羡慕地望着,只有皇后能与皇帝并坐,也只有皇后才有这般的待遇。
李嘉见之,牵起其玉手,对着朝臣勋贵们说道:“天已黑了,宴会就到这吧,少府寺预备了大量的烟火,在这里看,未免有些不过瘾,咱们去城楼上看看,也与民同乐一番。”
“陛下,这人多嘈杂,未免有些不合适吧!”赵诚今天出了风头,又饮了几杯酒,面色红润,但他依旧谨记自己的职责,劝说道。
他要是不言语,明天弹劾他的奏书,能摆满一桌子。
“不碍事!”李嘉正在兴头上,摆摆手道:“咱们就在承天门楼上,有侍卫保护,怕个甚?”
说着,他带着整个后宫嫔妃,浩浩荡荡地去往承天门,贵族们紧随其后,百官无奈跟从。
李煜作为文安郡公,位置只在几个亲王身后,看着肆意而行的皇帝,又看着辉煌金碧的宫殿,不由得感同身受,弥漫道:
“这般快活的日子,已久不见踪影了,每日不过柴米油盐……”
一旁的周娥皇见自己夫婿一副失魂的模样,哪里不晓得他的心思,不由得低声道:“这是皇宫中,莫要失了规矩……”
闻听此言,李煜浑身一惊,他这时才感觉好几道目光聚集在自己身上,不由得出了一身冷汗:某不过是失国之君,这般作态,怕是会引起怀疑。
随后,他又展露笑容,一副愉悦的模样。
“亡国之君,贼心不死啊!”某个御史轻声嘀咕道。
“莫要因此人坏了兴致!”一旁的同僚不屑的瞧了李煜一眼,说道:“此僚贪杯而醉与书画,又多诗词,不过是废物罢了,与其在意他,不如弹劾一番宰相、尚书,亦或者那些无法无天的勋贵。”
“他,已经没人在乎了……”
李煜脸上带笑,一直持续到承天门楼,他并不知晓,自己已经被划归无害一类了,他若是知道,也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今个,百姓们真真是有福了,能目睹天颜,还能瞧瞧平日里见不到的烟火,对于长沙城百姓而言,也算是第一次咧!”
一旁的田福,凑着趣,言语道。
皇帝在前,皇后在侧,然后就是太妃,以及卫王李宾,中山王李铁牛,以及其他的皇子们,大长公主李薇儿也在其内,其余的嫔妃紧随其后。
勋贵和百官们则不敢近前,只有那些命妇们敢上前,与相熟的嫔妃谈话几句。
当然,就算是他们敢上前,那些虎视眈眈的宦官宫女,也不会让其近前。
“索性,这是朕的诞辰,朕也随性一些,但却不可叨扰百姓,更不能武力驱赶,只要好好看着,勿要引起扰乱就行了,不要把好好的一场与民同乐,弄得,不欢而散,明白吗?”
李嘉眉头一皱,盯着一旁的张虎子,沉声道。
“末将不敢!”张虎子咧开嘴笑道:“谁不晓得陛下一向是疼爱百姓,咱跟随那么多年,早就知晓分寸,不会坏了规矩的。”
“嗯!你办事,我放心!”李嘉微微颔首。
一旁的王公大臣们见之,纷纷侧目。
平时不显山不见水的张虎子,这一下就出了大风头,这是何等的信任,圣眷啊。
张虎子不以为意,连忙而去。
也不怪乎皇帝这般信任他,早在邕州,他就成了李嘉的护卫,一路跟随而来,又成了元从军的主要指挥,皇帝也封了一个子爵与他,算是君臣相得,一般的人比不了。
这时,一轮如洗的明月升到了半空中,承天楼上也摆满了桌案,各色佳肴甜点也流水般上来,君臣谈笑晏晏。
突然,轰隆一声,天空中出现了一朵烟花,犹如一颗流星,照亮了一大片天空,红绿相衬,美的让人欢喜。
之后,则是二十五响烟花一起绽放,寓意着圣驾二十五,天空恍若白昼,百官,以及王公贵族们都看呆了,那些宫女,妃嫔,也一个个张开了小嘴,惊讶不已。
在这物质匮乏的时代,大家何时见过这般景象,目不转睛地盯着,生怕错过了一丝。
几个小家伙,更是在嬷嬷的怀抱着,睁大了眼睛看着,欢呼着,小脸红扑扑,欢喜得紧。
城楼下不知何时聚集了许多百姓,好似组织了一番,看着这番美景,不由得连忙跪下,大呼:
万岁,万岁——
声声叫喊,似乎穿透了整个长沙城。
第八百六十二章交州
一早大起,李嘉怀中温软去玉,头有些昏沉,昨日饮酒过甚,好似还没缓过来。
这边,一个头发披散,皮肤白皙,波涛汹涌的女子起了身,红唇愈红,显然昨夜遭受不少的事务,太过于乏累:
“陛下也不知从哪得知这般的花样,臣妾脸腮还有些酸胀呢!”
瞧着皇帝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宝嫔也不以为意,反而心中窃喜,越发地挺翘起来。
“若不是你与皇后太过于无力,某会让你这般劳累?”
李嘉大笑,又拍了拍一旁缩在被窝中装睡的皇后,见其颤抖不已,不由道:“爷的本事太大,你们承受不住恩泽,蜜蜂采花蕊,总有尾针天赋异禀的,我就是这般,不然怎么叫天子呢?”
“啐——”宝嫔唾了一口,脸色红润,一边在宫娥的服侍下,穿起了衣物,一边调笑道:“陛下还是快起吧,莫要耽误了大事。”
“再说,您若是不起,怕是皇后要卧床一天呢!”
“呸——”躲在被窝的周颖儿哪里忍耐地住,不由得闷声道:“臣妾只是不胜酒力,还未缓过来罢了。”
“只不过三人床罢了,床榻那么大,又不是睡不着,至于那么害羞吗?”
“陛下就会糟践人——”
李嘉也不闲着,将手身躯被窝,一手把住山头,认真地把玩起来,一边宽慰道:
“爷天赋异禀,昨夜吃酒又重,你一个人伺候,怕是要伤了身子,宝嫔一旁帮忙,也算是体谅你了,你呀,早晚要适应。”
见被窝蜷缩的越发厉害,忽然又是一颤,带着哭腔嘤嘤声想起,李嘉瞬间大笑:
“哈哈哈,某起来,宝嫔,你亲自服侍皇后吧,她身子骨娇嫩,还得多睡一下。”
这边起来,吃了午膳,李嘉又走了走,跑了几步,感觉浑身舒坦,来到了甘露殿,这是他日常处理政务和读书的的地界。
“今个儿可有什么大事?”李嘉一屁股坐下,看着堆着老高的奏书,显然,吃酒许多的宰相们,今天也并没有起晚,反而处理了不少的大事。
“相公们言语,从交州那边,传开了大胜的消息。”
说着,田福将某个奏本拿出来,轻声说道。
“嗯!”李嘉点点头,将奏本摊开,原来是安南都护张苗,以及兵马使梁励二人,共同署名上书的,内容是极厚,约莫上万字,数十页。
李嘉则不以为意,摊开来看。
原来,从去年开始,丁部领作乱以来,交州都护府由于雨季的缘故,一直难以出兵,只能等到秋后春季,才能点兵作战。
果然,随着都护府用兵,布海口的军阀陈明公,也旗帜鲜明地打出旗号来帮助丁部领,帮助他的干儿子。
一下子,两州作乱,都护府决定速战速决,不然就会引起其他州县的动荡到时候就不好了。
不过,丁部领不愧是日后交趾独立的人物,他知晓打不过都护府大军,所以且战且退,突袭,就是不打正面战。
而交州数千兵马,忙活了一个月,只是打下了布海口,也就兵疲力竭了。
到了这时,距离华闾洞,丁部领的老巢,还有两百余里,地形崎岖,遍布山林,而且,其地又易守难攻,恐怕要打到雨季,才能拿下。
梁励哪里肯罢休,这是他的来到交州最大的任务,不顾一切地带领兵卒去往华闾洞,将其包围起来。
他却不是无脑而行,反而联系了占城的兵马,一起进行合围,足足进行了三个月,就在雨季到来之前,华闾洞终于溃败,兵尽粮绝,只能选择屈服。
但,丁部领与其子嗣,数百号人,在雨林中,不见了踪影。
虽然不完美,但交州兵却很满意,没了华闾洞这个基地,丁部领就是无根之萍,长久不得。
梁励直接摧毁了华闾洞,将数万部众,全部迁移到布海口,约莫六七万人众,重新组建一个海州,属于交州都护府直辖。
这边起来,吃了午膳,李嘉又走了走,跑了几步,感觉浑身舒坦,来到了甘露殿,这是他日常处理政务和读书的的地界。
“今个儿可有什么大事?”李嘉一屁股坐下,看着堆着老高的奏书,显然,吃酒许多的宰相们,今天也并没有起晚,反而处理了不少的大事。
“相公们言语,从交州那边,传开了大胜的消息。”
说着,田福将某个奏本拿出来,轻声说道。
“嗯!”李嘉点点头,将奏本摊开,原来是安南都护张苗,以及兵马使梁励二人,共同署名上书的,内容是极厚,约莫上万字,数十页。
李嘉则不以为意,摊开来看。
原来,从去年开始,丁部领作乱以来,交州都护府由于雨季的缘故,一直难以出兵,只能等到秋后春季,才能点兵作战。
果然,随着都护府用兵,布海口的军阀陈明公,也旗帜鲜明地打出旗号来帮助丁部领,帮助他的干儿子。
一下子,两州作乱,都护府决定速战速决,不然就会引起其他州县的动荡到时候就不好了。
不过,丁部领不愧是日后交趾独立的人物,他知晓打不过都护府大军,所以且战且退,突袭,就是不打正面战。
而交州数千兵马,忙活了一个月,只是打下了布海口,也就兵疲力竭了。
到了这时,距离华闾洞,丁部领的老巢,还有两百余里,地形崎岖,遍布山林,而且,其地又易守难攻,恐怕要打到雨季,才能拿下。
梁励哪里肯罢休,这是他的来到交州最大的任务,不顾一切地带领兵卒去往华闾洞,将其包围起来。
他却不是无脑而行,反而联系了占城的兵马,一起进行合围,足足进行了三个月,就在雨季到来之前,华闾洞终于溃败,兵尽粮绝,只能选择屈服。
但,丁部领与其子嗣,数百号人,在雨林中,不见了踪影。
虽然不完美,但交州兵却很满意,没了华闾洞这个基地,丁部领就是无根之萍,长久不得。
梁励直接摧毁了华闾洞,将数万部众,全部迁移到布海口,约莫六七万人众,重新组建一个海州,属于交州都护府直辖。
第八百六十三章都督
整个东亚,屹立着三个庞然大物。
从北到南,依次是契丹、宋、唐,三国,此三国,人口过千万,拥兵数十万,幅员数千里,可以说,三足鼎立。
契丹人擅长骑兵,短于攻城,千里突袭更是常有的事,可以说是野战之王。
宋人此时还拥有陇右和朔方地区,产马地并不缺失,历史上直到宋仁宗时,党项人才攻破朔方的灵、盐二州,丧失了仅有的养马地,檀渊之盟在真宗时期签订的,所以北宋缺马而打不过契丹人,纯属谣言。
至少,在宋仁宗前,是不符合史实的,宋仁宗后,北宋也没打几次仗,缺马更是无关紧要了。
所以,如今的赵宋,拥有二十万战马,五万骑兵,再加上精锐的步兵,可以说是步骑皆强,属于能抗能打,综合实力属于最强。
李嘉对于自己统治的唐国,也有深入的了解,其特点就是,水师特别强。
换句话来说,守着长江,有着组建好的长江水师,外加海龙军,整个大唐就是个严防死守的乌龟壳,除非北宋造出更多的船,不然就是白费。
历史上北宋之所以能攻破金陵,灭亡南唐,其实就是偷袭了江陵,获得南平国的强大水师,然后顺流而下,数月功夫,就把李煜打得稀巴烂。
说白了,如今大唐,防守有余,攻取不足,若是耗下去,等北宋的水师练好了,那就真的只能坐蜡了。
一思如此,李嘉昨日的生辰欢乐,也忘了去,心中颇为焦虑。
“步兵有甲,又勤于操练,虽不说天下强军,倒也不用太过于担忧,唯有骑兵,非一朝一夕可成的,须好好操练训练才是啊!”
心中思量着,李嘉面上却无一丝显露,当皇帝就可了,自然城府就深,哪怕不晓得这些宦官们一个个是察言观色的强人,为了邀宠,可是竭尽全力,他自然不能与他们机会。
“走,摆驾五军都督府!”皇帝下了决心,高声道。
“是!”田福哪里敢有异议,连忙吩咐道,一应的车马,依仗,都须准备,倒是不急于一时。
却说,五军都督府这边,李信、李威、张维卿、黄阳,在皇帝的万寿节前两天终于到了金陵,走亲访友好不热闹。
但皇帝却不是让他们回来闲适的,一个个召集而来,一一面圣,聊了一些地方的困境,也做出了些报告,几年未见,几人的面貌倒是变化了许多。
随后,李信就职右军都督,督察江西、江宁二府的军都司,以及一应的事务。
李威一向老实可靠,是个憨厚的人,所以则就职中军都督,负责督察长沙府、承天府、闽南府的军都司。
至于张维卿,因为思维活跃,又擅于学习,则督察西川、兴元二府,就职前军都督。
黄阳则是南汉时期的老人了,又是阉人出身,为人循规蹈矩,除了贪财,没有别的毛病,话说阉人也只能贪财,所以就任后军都督,负责岭西、岭东,以及交州、占城二地。
加上督察荆南、湘西、巴东三府的左都督潘崇彻,可以说,大唐的五大战区已经分配完毕了。
至于中央的禁军,则有御营使司负责,归属于皇帝亲自统筹。
此五人,已经立在了大唐军队的巅峰。
“杨师璠镇守江陵两年多,一向老实可靠,今年声东击西,其用兵老道,又为大唐夺得两州,守卫的好,是该挪挪地,换个更好的去处了。”
一大早,五军都督府就关紧大门,除了必要的记事文吏外,其余的人都被赶出来,几个都督,正商议着军国大事。
张维卿新到任不久,花费了几天时间,就适应了位置,他正襟危坐,对着气势惊人的潘崇彻,认真地说道:
“兴元府直面陇右,又有张晖、王彦超这般的老将,压力极大,正好兴元府缺将,可让杨师璠镇守兴元府,想来他也是愿意的。”
“岂有此理!”潘崇彻大手拍了拍桌子,气恼道:“你兴元府有压力,咱荆南府就没了?潘美坐镇襄州,拥兵三万,骑步皆备,江陵西接巴东,乃是通蜀要道,岂能马虎?”
“这般,我把高彦俦与你,他可是蜀中名将,惯使着水师,荆南府四面皆是水,又有长江水师,正是顶好的用处。”
“高彦俦?”听闻这个名字,潘崇彻一楞,心道,此人三十来岁,又在自己麾下多时,其本事自然是有的,就是有些楞,但却是顶好的将领,擅使水师,的确要比杨师璠更适合。
“若是这般,倒是合适。”
潘崇彻声音倒是软和下来。
张维卿见之,哈哈一笑,首战告捷,他又将目光对准了李威,说道:
“李兄,咱两相识数载,如今你也知晓,兴元府直面关中,小弟我是极为艰难的,更须一些骑将,也好为国效力不是?”
“张兄勿言,你我兄弟,这般太过于生分,反正是为国效力,哪里分彼此?”张威哈哈大笑,豪气地说道。
“这般,我听闻闽南府总兵陈兵,曾任黑水都护一职,纵横黑水,骑术定然了得,我想用韩保正换与你,其本就是蜀中老将,长久待在蜀中也是不好,为国家计,物尽其用,不妨去往闽南?”
张维卿微微一笑,仔细分析道。
“洪州伯,你这伶牙俐齿,可不像是个武人,仿若是朝中的文人一般咯!”
潘崇彻闻言,指着张维卿大笑之。
“我也是读过几年书罢了,哪里是伶牙俐齿,只不过是为君分忧,为国效力罢了,顾不得这些了。”
张维卿摇摇头,一脸的无所谓。
“陈兵与你可以,但骑兵却不能给你。”李威摇了摇头,笑道:“那两千多骑兵,可是宝贝疙瘩。”
“哎,张兄,你这般就难为人了。”
张维卿愣了,这世道怎么了,老实人也不可靠了。
“除了御营,就数闽南的骑兵最多了,凤翔军,关中藩镇,可了不得,没有骑兵,又如何啊……”
吵闹了一阵,李威这才无奈道:“只与你一千骑,再多就没了,况且,蜀中可不是有蜀马吗?你怕什么?”
第八百六十四章
“蜀马?”张维卿夸张地站立起来,比了个高度,言语道:“其都没这椅子高,比我家的狗还小,怎么骑?运送一些辎重还行,充当骑兵还是算了,还不如骑骡子呢。”
此言一出,众人皆大笑,哪怕冷面示人的李信,也被逗笑了。
想想骑着蜀马,脚踩地,屁股跟着马跑,若是跑快了,马头容易卡裆,那就得不偿失了。
“也不怪洪州伯这般言语!”潘崇彻笑道:“蜀马不过三尺,咱曾买来与我家小子骑,他骑着倒是合适,到了十一二岁就不玩了,说是太矮,人家以为他骑狗呢。”
此话一出,众人有大笑。
好一会儿,潘崇彻才言语道:“洪州伯也勿要担忧马匹不够,兴元府临近陇右,那里养马的蕃子倒是有写,可以换些马来,况且,西川本就接近西蕃,许多部落也经常带马来换取,经营日久,还是能有些的。”
“还有这等事?”张维卿闻言,高兴道:“若是这般,只消一两年功夫,某就能拿下秦凤四州,兵临陈仓。”
“军国大事,哪能这般儿戏?”李信闻言,不喜道。
“自然要通禀朝廷,这是应当的。”张维卿讪笑道。
气氛突然就尴尬了。
李信倒是不以为意,就那般坐着。
“虽然刚才张伯爷言语有些儿戏,但有些话,倒是可以听听的。”
李信瞧着众人,面色严肃,沉声道:“若是一个将领,长久的待在地方而不挪动,对于朝廷来说极为不利的,虽然有辎重营和宪兵司分权,但兵为将有,依旧难以避免,这是自前唐以来留下的顽疾,必须改变。”
此话一出,众人纷纷神色肃然,一副倾听地模样,因为此话说到根子上了。
如今他们位居中央,军人的高层,虽然督察各府,但实际上却是不直管军的,这样一来就会让人有机可乘,如此一来,容易太阿倒持,伤及他们的利益。
毕竟他们与朝廷一体,地方作乱岂不是伤害到他们的利益?这怎么可以?
“陛下曾言语,地方都指挥使以上,包括一府总兵在内,都需要数年一换,此言甚是在理,所以,咱们初任都督,但大唐复立五载,现在就要换了,不必再等。”
“除了像陈兵、高彦俦等总兵需要换,都指挥使,也要换,再把各府的都头、营指挥使,筛选一些去演武堂培训,然后让演武堂的学员去地方,互相交换的来。”
一旁的文吏闻言,可是下笔如有神,忙不迭的记录着,这不仅要呈给皇帝看,还得记录在案,万不可马虎,错漏。
不顾文吏匆忙的手笔,李信继续言语道:
“咱们督察数府军都司,可谓是重担在身,可不能疏忽大意……”
“这话说的好——”
忽然,大门被一脚踹开,只见某个俊朗的身影走了进来,几个都督刚想发脾气,瞧见其模样,立马拜下,不敢有丝毫的迟钝。
“都坐吧!”李嘉一屁股坐在主位上,对着几人言语道:“几位卿家督察数府,就应该细致认真,这不是打仗,但胜于打仗,防渐杜微嘛!”
“自古以来,打天下容易,坐天下难,难在何处?无外乎庶民困窘,衣食不足,还有军队桀骜,兵听将令而多过君令,一时半会适应不来。”
“既然他们不适应,咱们就帮他们换一换,这样就适应了。”
“数年一换,虽然有将不知兵,兵不知将的毛病,但只要操练到位,军纪严明,哪怕是头猪,只要是朝廷的命令,军队也要听从这头猪的指挥,不能有异议。”
几人一脸肃然,认真倾听着,满脸的认可模样。
“好了,只要记在心里就成了。”
瞧着气氛有些沉重,李嘉摇摇头,笑道:
“今日找你们,有两件事,一来,是为了军队的调动问题。”
“地方的军都司,只受五军都督府调遣,但日常的调动,却是受总兵和都指挥使命令,若是不暇,就会让人有机可乘了,这件事需要商议一番规矩。”
五代的规矩,或者是说,古代的将领,可以说对军队有强大的控制力,朝廷一般只要不出格,保持战斗力,打仗听话,例如打劫州县,掳掠百姓,造反,基本的日常是不会管。
李嘉虽然设立宪兵司,但约束力还是不太强,毕竟只管军纪,若是日常的小规模的调动,还是管不了的,这是人将领的权力。
但李嘉受不了,将领的权力应该集中在寻找,日常的限制要严才行:
“我有意,若无战事,在没有朕、都督府、军机处的联合署名情况下,军都司不得调动百人以上军队,违者严惩。”
潘崇彻几人闻言,尽皆默然。
谁没私底下调动部队保护自己家人,亦或者修建府邸等私活,甚至还有人剿匪,亦或者抢劫商旅等,只是朝廷不知,亦或者装作不知罢了。
陛下这声令下,可以说断了不少人的外快。
“陛下所言甚是!”李信第一个赞同:“军队乃是利器,若无战事,还是长久待在军营中最好,百人以上调动,着实应该把严。”
这般严控军队,其他人哪里敢有异议一个个拜下赞同。
李嘉对着李信笑了笑,继续说道:“另外,我也发觉,咱们虽然请人训练了骑兵,但长久不见效果,也不知如何,所以,咱们就来一场演练,以步对骑,正好通过这场演练,让咱们熟悉怎么对付骑兵。”
“一举两得,你们意下如何?”
虽然皇帝是在发问,但大家哪里不晓得情况,连忙赞同道。
“陛下所言甚是!”潘崇彻连忙附和道:“南地少马,儿郎们步战不怵,但对于骑兵却不晓得怎样对付,这般多演练一番,日后面对宋国,契丹的骑兵,也好心里有底。”
“陛下此策,是极为高明的,末将打死也想出来,真真是顶好的妙计——”
“只要打不死就能想起来?”李嘉笑问道,后者则愣神,不知如何回答。
“这般,都督府拿出个章程出来,看看怎么个对付法。”
第八百六十五章演练(求票,求订阅)
长沙府,长沙西北七十余里处,有一故尉城,乃是三国时期,孙权以程普为长沙县西部都尉,以防关羽,因立此城。
为了训练骑兵,获得自己的骑兵部队,李嘉让刘光义,曹彬二人,担任骑兵教习,从而得到一只真正的队伍。
这时,原本一片绿油油的草地,此时却满是灰尘,一群群骑兵依建制秩序从大阵中出动,四下里大片马群,约莫三四千骑,在草地上缓慢地移动,仿佛泛滥的洪水一般从旷野上涌动。
而旷野的对面,则是万人规模的步兵方阵,前排皆是刀盾手,树起长约五尺的大盾牌,好似一堵坚不可摧的城墙一般,对于骑兵毫无畏惧。
曹彬与刘光义二人,登高而望,单筒望远镜下,一切都一目了然,刘光义不由得笑道:“虽然步兵列阵较快,但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某从这千里镜中,兵卒们已经慌乱了,步兵,终究是步兵,能对付骑兵的,只能是骑兵。”
“话虽如此,但御营将士们,倒是强悍许多,反应也快,只要撑起不乱,骑兵自然耐不住刺猬,咱们仔细看看吧!”
曹彬认真道。
“你说的也对,这御营兵卒着甲极高,约莫九成了吧,的确是个乌龟壳子,对骑兵的冲击,倒是小些。”刘光义皱着眉头说道。
而,就在骑兵靠近御营的位置时,只见前方的上空箭矢如雨,犹如雨点一般袭来,但骑兵们毫不畏惧,他们也是着甲的,马蹄轰鸣,一部分马群快奔腾起来,反而更兴奋了。
后面的骑兵也加快速度,一股股马群快速地运动,好像是大海中的巨浪一般,空中尘土弥漫。
自古以来,以步制骑,就是依靠着阵型,只要前头部队保持不乱,顶住压力,再凭借着犀利的弓弩,就能将骑兵打的人仰马翻。
当然,箭簇都去了头,伤害不大罢了。
御营是第一次见到如此规模的骑兵,南方更是少有骑兵,此时见其尘土飞扬,地面震动,许多人不由得面露惶恐,感觉自己就像是不起眼的石子,轻易地就会被践踏掉。
求生的渴望,让他们的手指也不由的松懈许多,内心深处,迫切地想丢掉武器逃走,活下来。
那些高层将校,自然清楚演习失败的后果,哪怕心里慌张,但依旧叫嚷着安抚军心。
而此时的御营,军官建制有序,上通下达,加上宪兵队的鼓舞士气,总算让鼓噪的军心安定下来。
“轰——”骑兵仿若是尖刀一般,轻易地就破开了盾牌防线,然后在步兵的咬牙之中,不断地进行冲锋,挥舞着木刀砍杀,骑兵就从一道细线,变成了涓涓细流,再变成了一股庞大的涌流,直接冲刷了整个步兵阵型。
即使步兵咬着牙坚守,军官来回叫嚷,但骑兵的力量,已非人力可及,骑兵就像是坦克一般,泰山压顶之势,又甲胄齐全,步兵不避免的分成了两半。
从远处看,两军怎么冲突的都不甚清晰明见。
“陛下,这战马昂贵,这般演练,怕是要折损许多!”一旁,左军都督潘崇彻心疼道。
“不怕,些许马匹罢了,如今辽东、渤海,有的是马,况且,某在济州岛,还培育了一些良种马,这些契丹马,物尽其用,并不浪费。”
皇帝不以为意,轻声道:“一直以来,御营都在养尊处优,拿最好的饷钱,吃最好的东西,装备又齐全,平日里汇报说操练严苛,已成精兵。”
“如今,不到片刻功夫,整个阵型已经被穿插分裂,这还怎么打?”
“鸣金收兵吧!”
“陛下,御营并未败退,只要些许时间,还能组成军阵。”
李信从禁军中出来,御营的失败。让他感同身受,他麾下的军队,与御营相差仿佛,岂不是说,若是面对骑兵,就是普通这般了?
“还纠结什么?失败就失败了,以后再面对就是,反正这只是开始罢了!”
李嘉无所谓地摇摇头,说道:“御营长期待在长沙府,没得磨练,操练的再好,也不顶用,只有经过战争的磨刀,才会成长。”
“之前杨师璠兵临襄州城,幸亏撤退的及时,没有遇到宋国的骑兵,以如今御营的情况,这要是碰到了,岂不是溃败不成军?若是其紧追不舍,怕是荆南府都会被夺去。”
“臣等万死!”几位都督一脸愧疚。
这场步骑对阵,御营这方可是他们亲自策划的,如此快速的落败,太过于打脸了。
“起来吧!”李嘉脸色不变,反而数落到:“这就沾染了文人的风气,万死万死,怎么不见一人死去,都是一番以退为进的戏码,以后在我面前,就不要摆弄了。”
“诺——”这话说的,几个都督脸色青一阵紫一阵,也不知如何接话,只能应诺。
鸣金收兵后,骑兵与步兵这才从焦灼的姿态散开,甚至还有的打出真火,忘却了这是演习,神态清醒的军官连忙劝阻。
李嘉这时也见到了这番景象,走近一看,三匹马打着响鼻,在一旁焦急地跺着脚,而它们主人,则与一个约两米左右的大汉,进行着群殴混战。
三打一的情况,那巨汉虽然未着甲,但却力大无穷,毫不吃力的应付的,占据了优势。
骑兵三人则左右偷袭,仿若摔跤,但面对这般巨汉,却讨不到好。
要知道,骑兵可是从禁军中筛选的精锐部队,身高体壮,经常以一敌三,如今却三人拿不过一人。
最后,五六个人将大汉拉开,却只是徒劳,反而殃及池鱼,最后十来个人才堪堪将其拿住,缓解了这场冲突。
“打得不错!”皇帝看了一会儿,拍拍手,走近那巨汉,这不是天生的猛将吗?
“你叫何名?”
“回陛下,俺叫张大猛。”那巨汉憨厚地答道。
“是个猛将的材料。”
赞叹一声,皇帝就离去了,徒留下目瞪口呆地众兵卒,一旁的都督们则感叹:真是个幸运的小子……
见到了曹彬二人,皇帝又拉拢了一番,赏赐了些田地美人,褒奖了几句,对于让其归属的话语,并没有多说,时间会证明一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