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0章文教
初春时节,洛阳周边的耕田,已经开始大规模地进行春耕。
尤其是皇帝,在二月二龙抬头的日子,象征着冬去春来,他与一众儿女,伴随着文武大臣,在洛阳郊外的耕地中,进行劳作。
当然了,皇帝多年来养尊处优,早就已经好逸恶劳,象征性的动了动,就罢了。
大臣们自然马屁连拍,皇帝也泰然处之,毫不掩饰,
用孔子的话来说,君君臣臣父父子,皇帝就要有皇帝的样子,他的主要功能,就是任用贤臣,以及繁衍后代。
这两个任务他都做的不错,自然就没有人来指责他。
一众大臣们,围绕着皇帝,或拍着马屁,或谈论着一些杂物。
比如,之前以赵诚为首,如今孙钊为总编撰的《唐末六朝传》,现如今,又改成了《六国传》,朝变国,皇帝称作国主。
春秋笔法,用的极为顺手。
“六国老臣,史料,已经齐整,现如今进行了修订,还请陛下御览!”
孙钊颇为兴奋地说道,虽然说一开始是赵诚编撰,但后半截可是他接手,也有他的一半功劳,青史留名,已经不在话下了。
“送到我的书房去吧!”
皇帝点点头,随即问道:“对了,句读之法,可曾运用?”
所谓的句读,就是如今的标点符号。
古人的书籍,是没有标点符号的,而名声大的,就自我进行短句,比如,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以及,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一个意思是愚民,一个强调教育,就因为短句不同,意思大相径庭。
只要了解孔子的人都知道,他是主张有教无类,并且是历史上第一向平民传授贵族知识的,怎么可能会主张愚民呢?
也正是因为断句不同,所以儒家学派太多,如公羊,思孟,心学,理学,古文学,今文学等等。
现如今的,像爱迪生的天才汗水说,其强调的就是天赋,但书本却强调努力。
而这种孔子话语乱断,就是民国时期开始的,就是为了打击儒学,无所不用其极。
官方著书,就是得强调正统性,绝对不能出现漏洞,被人利用,所以必须句读,强调严谨。
“陛下,如今《六国传》中,用句号,逗号,以及分号(;)三种,如此一来,就算是普通的百姓,也能熟读了。”
孙钊颇有些不情愿地说道。
“嗯,这样就非常好啊!”
皇帝高兴道:“你们这些读书人,就是矫情,句读早已经出现数百年,但就是不用,生怕人家学会,就不用向老师学习了。”
“之前的学阀,世家,就是这样起来的,垄断学识,增加困难,让普通的学子一知半解。”
“这样好吗?”
皇帝反问道。
众臣哪怕心里反对,但面上却不断地点头,表示赞同。
“都知晓这样不好,那就得去改变!”
李嘉哪里不晓得这些文人的心思,一个个比小气,对于知识的垄断,比谁都认真。
而对于皇帝来说,知识越是普及,代表着社会越发安定,读书人讲究忠孝,这样的普通读书人,才是国家的根基。
说着,皇帝起身,说道:“那十三经,各地的刻本不同,错漏百出,以致于科举时,许多举子无辜被罢黜,着实不该。”
所为的十三经,乃是晚唐时期开科举士的官方版本,即《左传》、《公羊传》、《谷梁传》;《礼经》分为“三礼”,即《周礼》、《仪礼》、《礼记》。
再加上《易》、《书》、《诗》,以及后来的《论语》、《尔雅》、《孝经》。
组成晚唐的十二经。
李嘉见之,没有《孟子》,堂堂的亚圣不在,这还得了?
于是加入《孟子》,成就十三经。
复国后的历届科举,都是采用的十三经的内容,算是模范课本了。
但,十三经在秀才试还行,勉强可以过举人,但在春试,也就是会试,绝对不能行的。
经史子集,囊括甚广。
即使如此,十三经,依旧是基础内容。
“陛下圣明!”百官拜下。
“朕有意,以朝廷出面,编订十三经,以为模范,各经造以数万册,发放与各县。”
皇帝雄心壮志,终于想起来,自己在文教上的举措很少,要想名声大振,还得让读书人感恩啊!
“孙卿家——”皇帝轻声喊道。
“微臣在!”
孙钊立马应下。
“《六国传》后,这十三经,就交由你来弄,政事堂的宰相们也都一起去,一定要纠错正本,然后再刊发全国,让百姓们,读上真正的无错漏的书。”
李嘉笑了笑,说道:“刊印之耗费,就由少府寺来出吧,也算是朕的一点心意。”
“陛下此举,对于天下读书人来说,可是天大的恩德!陛下圣明——”
百官们立马拍起马屁,这可真是诚心实意了。
皇帝也颇为受用。
别的不说,十三经,每本刻印数万册,这里面的成本,可是不小。
在市面上,一本论语,数万字,价格在一贯到两贯间,如果普通人,真的要把十三经凑齐,没有百贯,绝对是难成的。
而且,记住,这是没有注释的,没有注释的文言文,对于普通人来说,就是上二楼没梯子,除了天才,都得摸瞎。
注释本十三经,一整套下来,四五百贯属于正常了。
而,在洛阳周边的地价,一亩上等耕地,也不过三五贯,一套十三经,几乎就可以买下百亩地了。
当然,便宜的也有,手抄本,错漏很多,这要是读错了,一字之差,就能影响功名。
皇帝粗步估计,这十三经下来,数万套,没有几十万贯挡不住。
没事,文教事业嘛,值得付出。
“对了,在长沙时,我令各县设教谕,州设学正,府设提学,平日里督促文风,最多不过是科举试,管控秀才举人罢了,颇有些虚妄!”
皇帝想了想,终于想起了自己当年一拍脑子,创造的官位,在如今是没有的,自己亲自设立的。
“这般,各县设县学,州为州学,府为府学,教谕,学正,提学,平日里无事,就亲自教学督促学子,倡导学风嘛!”
第1251章心思莫名
像学官,县学谕,州学正,府提学,基本上是伴随着科举制的秀才举人等级考试而进行的。
或者说,那些秀才举人们,已经是预备役的官吏了,普通的官员肯定不好管,所以设置学官,也就正常了。
而李嘉此时感觉,如此设置各官,颇有些浪费,还不如让他们专管教育事业。
于是,就有了县学,州学,府学,官办的学府。
而在之前,官办教育,也只有国子监,可见宋之前的朝代,依旧属于精英式垄断教育。
“这件事,就由礼部来弄,县学等入学门槛,教师,屋舍,规矩,学田等等,都要有所规矩,章程,才能有所延续。”
皇帝想了想,随即道:“记住,学校之道,不在于家产背景,而在于学问,只要学问好,就得录取,学问差,就得罢黜。”
“是——”礼部尚书黄天况立马应下。
“文教兴而国兴,不可不察,吏部考成,须得将文教纳入其中啊!”
皇帝看向了吏部尚书,后者立马应下。
只有官员重视,文教才能兴,而老考成法,就是其鞭子。
说句实在话,也只有读书人多了,才会有吃了没事的人研究工匠之学,从而促进手工业的发展。
清楚表明自己的重视程度后,皇帝欣赏了一番乡村之景后,正待离去,忽闻一阵喧闹声。
“哈哈哈,快来啊,这牛好大啊!”
皇帝抬目一瞧,不远处,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女,正带领这一大堆萝卜头,不顾土地的泥泞,笑嘻嘻地跑动在田埂上。
其身上的昂贵襦裙,早已经沾染了泥土,哪里有个女孩样子。
其带头的,就是长公主李薇儿,青春洋溢的少女,满脸的欢喜模样。
她的身后,紧随而动的,就是许国公主李燕奴,之后还有一群闹腾的公主们,五六个成群,在一头牛旁,左看右看。
至于李薇儿,更是胆大,直接骑在牛背上,耀武扬威的模样。
“咳——”皇帝颇有些尴尬,群臣们立马就扭过头来,当做没有看到。
看来,有李薇儿在,咱改换前唐公主名声,难以不见效了!
“陛下,您瞧,几位殿下虽然年幼,但干起农活来却有模有样!”
赵普瞧见了皇帝的尴尬,当然也知晓皇帝这些年,一直孜孜不倦地培养公主们淑女范,但目前看来,失败了一半。
所以,他连忙出声,给皇帝解围。
这句话,让众人的目光转移而去。
只见,在不远处的一片田地中,七八个总角孩童,正弯着腰,锄草翻土,一脸认真样。
粟米耐瘠,也耐干旱,但缺点也明显,需要精耕细作,除草施肥等,而且,还得轮种,耕一年休一年,所以被李嘉不喜。
不过,如今北方大部分种粟米,改换小麦,正在不断进行中。
一眼望去,个最高的一男儿,正一脸认真,动作麻利,小脸紧绷。
其余的孩童,也有样学样,但大半不及其认真。
一旁的宫女宦官们,则心疼的快掉眼泪了,又是倒水,又是扇风的,更显得累了。
李嘉目光一凝。
领头的高个,正是他的庶长子,李复歆,小名心哥儿,今年已经十岁了。
由于其突出,大臣们的目光多聚集在其身上。
“皇长子真是颇有陛下风范!”
“关心农耕,这才是王者风范!”
李嘉耳听着,看着几位皇子的辛劳动作,瞳孔微微一缩,嘴角带着笑意,似乎对此非常满意。
这不由的让大臣们颇有些多想,察言观色,再是应该的。
而宰相们眼观鼻,鼻观心,一副毫无所动的模样,即使是说话的赵普,也脸色正常,毫无言语。
“这是他们应该做的,多了解一些民间疾苦,对于他们来说,未来还是有些好处的。”
说着,皇帝笑了笑,这才最后斜瞥了一眼,选择了离去。
而几位眼尖的宰相们,自然看的明白,皇帝的这一瞥,是在八岁的皇七子身上。
嫡长子,李复慕,皇后的儿子。
其表现平平,在一众皇子中,显得平庸的很。
宰相们心惊,知晓皇帝不在意什么的排行,而在于嫡庶。
心中有了思量,众人却不敢丝毫的言语,甚至不敢有多余的眼神动作,只能紧跟着皇帝而去。
“皇帝哥哥走了啊!”
不远处,瞧着皇帝的悠闲而去,李薇儿颇有些惊诧,又有些无奈:“我还没玩够呢!”
虽然抱怨着,但她只能无奈而起,带着妹妹们一起回归。
到了宫中,自然是一番呵斥,尤其是太妃,对于李薇儿如此淘气,忍不住责怪道:“你过两年就得成婚了,还是如此淘气,毫无长公主风范,还带着一群侄女们闹腾,你那皇帝哥哥,闹心的很呢!”
养了十几年的女儿,虽然不是亲生的,倒是有了深厚的感情,而且,自卫王李宾出宫就府后,只有李薇儿能陪陪她了。
“皇帝哥哥,就想让咱们规规矩矩的,但我偏不!”
李薇儿换了一身衣裳,然后笑道:“那么多规矩,多烦人啊,人生苦短,就得玩。”
“等到薇儿出宫嫁人,就难这般玩耍了……”
听到这话,太妃侯氏不由得鼻尖一酸,忍不住抱着说道:“是啊,过两年,咱们娘俩也得分开了,不过,你成婚了,你那哥哥可得高兴坏咯!”
“我当然晓得!”
李薇儿抬起头,白皙的脸上露出笑容,精致的五官组合,一副调皮捣蛋模样:
“我那公主府,早就建好了,还给我封了三千户食邑,就想着让我出宫,哼,这岂能骗得了我?”
“我得陪阿娘嘞,我舍不得阿娘!”
“乖乖,我也舍不得你哦!”侯氏满脸笑意:“要我说,你这个燕国长公主,三千户哪里够,起码得五千户哩!”
“到时候嫁过去,那么丰厚的嫁妆,哪个敢欺负你?”
“娘!!”李薇儿羞红了脸,哪怕是再活泼,碰到婚事,她也羞怯。
而这边,周颖儿也得知了皇帝此外出宫的事情,对于众皇子耕田,也是一清二楚。
尤其是听闻宦官们绘声绘色的描述,她那波澜不惊的心,也忍不住加快了。
ps:国士无双,沉痛悼念袁老,咱喜欢吃大米,更应该感谢袁老,心痛……
第1252章无题
“你说,慕儿这般,学业平常,如今群臣眼前,也是如此——”
随着诸位皇子的年岁增长,周颖儿终归是急了,换句话来说,哪位又不急呢?
宝嫔闻言,微微摇头,道:“娘娘还是急切了些,在妾身看来,陛下似乎并不在意大皇子之事。”
“哦?”周颖儿抬起头,略显诧异道:“你说说!”
“大皇子此番,如鹤立鸡群,群臣赞叹,但陛下却不咸不淡地言语着,似乎并不在意。”
“毕竟,这番表现,颇有些卖弄之意,陛下英武不凡,岂是如此轻易下决断?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又不是没有。”
宝嫔拉着皇后的手,亲近地说道。
“你说的在理!”
周颖儿终于平复了心情,然后笑了笑:“我也是当局者迷!”
说着,她舒了口气,又恢复了淡然之色:“前番陛下见五哥儿、七哥儿这般饭食,颇为震怒,如今一想,若不是关切在心,陛下怎会如此失态?”
“如今,视大皇子之为而不见,更是暗示群臣其心思,七哥儿,终究还是嫡长子!”
两人相视一笑,心中颇为欢喜。
与之相比,侯丽娘这边,则是更加的欢喜,仿佛是过节日一般。
“我儿此番,可算是给我长脸了!”
侯丽娘拉着李复歆的小说,颇有兴奋道:“你学业有成,几位讲师颇为赞叹,如今又出了风头,为娘真是欣慰!”
一旁,正在蹒跚学步的十二皇子,则开心的拍打着手,自顾自地玩乐。
当然,早已出府,如今中山王的李复文(黑牛),则站立在那,笑吟吟地看着,虽然只有十三岁,但出府一年,已然成熟不少。
“母妃过奖了!”李复歆也仿若小大人,心里受着赞赏,面上则谦虚的很,他母亲的宫殿中,也漏风的。
“孩儿也是做了该做的。”
“我儿辛苦了,快坐下,今儿特地为你做的鸡汤,快尝尝!”
侯丽娘心中欢喜,忙不迭地说道。
“黑牛,你也坐罢!”
直到这时,她才想起自己的大儿子,只是态度相较之,冷淡了些:“出宫后,也不时常进宫探望一下你母妃,真是个贪玩的主。”
“儿子也想,只是毕竟年岁大了,常往宫中也不像话,只能这般了!”
李复文颇为无奈道。
“罢了,你年岁大了,儿大不由娘啊!”
侯丽娘叹了口气,然后又关切了些身体,总算是让黑牛体会了一番母爱。
吃了饭,侯丽娘这才对着李复文说道:“你算是就府了,过两年你弟弟也得出宫,你们兄弟俩人可得互相帮衬一下,尤其是你这个哥哥,多多照顾你弟弟才是!”
李复文忙不迭地应下。
吃吃喝喝,忙活小半个时辰,总算是结束了。
看着夕阳西下,李复文叹了口气,必须天黑前离宫。
离宫一年,似乎一切都变了。
母亲全部的精力,集中在弟弟身上,自己已经属于若有若无了。
甚至,饭桌上的言语,他的联姻,都似乎是为弟弟做助力。
去争,去夺,就为了那太子之位,他这个中山王,也只是个梯子罢了。
虽然年岁小,但他出入学堂多年,早就不是普通的孩童了,皇室中,哪个不早熟?
“大王,回府吗?”
服侍的宦官忙不迭地伺候着,关切道。
心里突然涌现些许暖意,李复文笑了笑,说道:“不,走,找为卫王吃酒去!”
“大王,您年岁太小了!”
宦官忍不住地劝说道:“若是陛下知道,怕是不好啊!”
“哼!”李复文直接道:“到了十六,父皇才让我接触女子,如今连喝酒都不成吗?”
“你别管了,直接去卫王府。”
宦官无奈,只能让人驾着马车而去。
宽阔的洛阳街道,傍晚时分并无多少人,马车行驶的速度很快,但也很稳定,用不了半刻钟,就到达了卫王府。
卫王李宾,作为皇帝的亲弟弟,身份极为特殊,府邸自然是按照亲王府的规格来,独占半坊。
而洛阳城,一坊占地六百亩,在寸土寸金的洛阳,卫王府占地三百亩,可以说是极为宽敞,尤其是在未成婚的情况下。
所以,像洛阳一百来坊,光是那些勋贵,高官等,就得占据三分之一,剩余的三分之二,才是八十万人的居住地。
李复文不以为意,让人通禀后,就坐在马车等待。
如此宽大的王府,他倒是不以为意。
而像是前唐时期汾阳王郭子仪府邸占地一坊,奴仆一千余人,可比这卫王府大多了。
转眼,就见一个穿着长袍的少年迎了上来,皮肤白皙,面目俊朗,嘴角带着笑意,他就是皇帝的弟弟,卫王李宾。
“黑牛,你小子,怎么来找我吃酒了?”
李宾笑着迎来,然后止步于马车前数步,双手靠后,抬起下巴,说道:“怎么?尊卑礼仪忘了?”
李复文被气笑了,众目睽睽下,他也不敢胡闹,只能下马车,拱手弯腰行礼:“侄儿复文,见过叔父!”
“侄儿勿要多礼,你我如此亲近,这般不就见外了吗?”
说着,他就拉着其胳膊,一同入府而去。
李复文摇摇头,行走途中,狠狠的恰了下他的胳膊,低声道:“李宾,你莫要太过分了!”
“哈哈哈!”李宾不以为意,大笑之,让年纪相仿的李复文叫他叔父,这感觉太过于舒服。
毕竟是从小玩到大的,李复文恼怒了些许后,就气消后,相伴而行,一起吃喝起来。
出宫就府的孤单二人组,只能一起取暖了。
翌日,宿醉一场的李复文,回到了自己的中山王府,只是气氛极其凝重。
上百名仆从跪地不起,面色苍白,显然是跪了一夜了。
而长史,则直接走来,先行一礼,然后一脸凝重道:“大王夜不归宿,可知过矣?”
“我不会去了卫王府,何至于此?”
李复文被吓到了,忙不迭地说道。
“哎,大王还是去皇宫,向陛下面陈吧!”
长史面无表情道:“卫王,恐怕已经到了皇宫,大王快些去吧,圣人催促的紧!”
“是!”李复文回了一礼,顾不得吃食,然后忙不迭地坐车而去,心中颇为惶恐不安。
不过,他又想,卫王也在,两人一起被骂,他莫名的平复了许多,不再那么畏惧了。
第1253章教训
李复文悄悄地来到皇宫,觉得任何一个路过的宫女宦官,嘴角都是带着笑意,这让他莫名的有些难受。
“陛下那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李复文轻声问道。
“奴婢不知道,只是卫王去了!”
“哦!”
李复文摇摇头,心中有了不好的结果。
很快,走了一会儿,他终究到了地界,并不是皇帝的甘露殿,而是在御花园。
这与父皇的平常不一样啊!
心中思量着,他的脚步越发的沉重。
果然,到了御花园,还没见到皇帝,就听到了一阵哀嚎声。
李复文一哆嗦,脚步都不稳了。
“殿下,快去吧,陛下等了好一阵子了!”带路的宦官轻声道。
“好!”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小脸,李复文毅然决然地而去,仿佛是上战场一般。
果然,待他来到跟前时,就见他的皇帝老子,手里拿着一根细长的树枝,不断地抽打着趴在椅子上的少年。
“你错了吗?”
“臣弟错了——”
李宾哀嚎道,他的屁股挨了上十鞭,已经满是红印了,真的是疼啊。
皇帝一边打着,一边问道:“到了二十下了吗?”
“陛下,到了二十了!”一旁的宦官,从田福,换成了一个中年人,脸上堆满了笑意。
“哦!”皇帝应下,脱下来外套,露出里面的单衣:“这打着,我还累到了。”
“那东西别扔,还有用处——”
宦官提起的手,又放下。
“李黑牛,愣着干嘛,快过来啊!”趴在椅子上的李宾,早就看到李复文了,忙不迭地喊道。
李复文心里暗骂着,这才挪动脚步,快步而来。
“嗯,你来的倒是够慢的!”皇帝饮了杯茶,擦了擦汗,看着畏畏缩缩的李复文,说道:“爬下,脱裤子——”
“那个长椅,就是为你留的。”
“是!”在李宾的偷笑中,李复文脸上带着痛苦,缓缓地趴下。
皇帝这才起身,拿起细条,看着其一脸忐忑模样,笑道:“知道我为什么打你吗?”
“儿臣知道!”李复文低声道:“儿子不应该夜不归宿,而且,也不应该饮酒作乐。”
“你也知晓啊!”“啪——”
皇帝点点头,随即就是一鞭。
一鞭,两鞭,三鞭。
皇帝甚至打出了节奏,噼里啪啦作响。
“陛下,陛下——”
“别为这小崽子劝说。”
啪叽啪叽——
“陛下,已经够二十下了!”
中年宦官,名唤张万,满脸的风霜,写着成熟二字,此时却一脸急切道。
“哦?”李嘉这才反应过来,看着痛不欲生的李复文,不好意思道:“打了多少下了?”
“二十五下!”张万轻声道。
“噗呲——”一旁阵痛不止的李宾,突兀地就笑出了声,这让李复文越发的难受了。
“嗯?”皇帝反应过来,看着偷笑中逐步变脸的弟弟,不由得嘴角翘起,道:“既然这般,我一向是公平公正的,再给卫王殿下,来个五连鞭,痛快一番。”
随即,在其猝不及防下,皇帝来个五连鞭,啪啪作响,李宾脸色骤变。
一旁本就痛苦的李复文,刹那间似乎忘却了痛苦,大笑起来。
好一对难兄难弟。
皇帝将细条拿下,这才慢条斯理地说道:“今个,打你们,就是让你们长长记性,年岁十三,就饮酒,宿醉,还夜不归宿,与废物衙内有甚的区别?”
听到这话,李宾与李复文二人,欲言又止。
“哼!”李嘉冷声道:“别人说什么,做什么,我管不了,但你们,不到十六岁,就不得接触女色,酒水,学习才是你们应该做的。”
“历代以来,那些年轻早夭的,都是年岁太轻,就被酒色掏空了身子,年少不知身体的宝贵,日后就苦痛不已了。”
“记住没?”皇帝再次呵问道。
“臣弟(儿臣)知道了——”
“给他们上药吧!”皇帝挥了挥手,让一旁的太医进行治疗。
他本就只想给他们一点教训,而不是要他们的命。
到了这时,皇帝突兀地感觉,自己总算是尽到了父兄的责任了,一股满足感,油然而生。
“陛下,河北知府陶谷求见——”
张万轻声道。
“那就让他进来吧!”皇帝挥挥手道。
“那,这……”
“这有什么,两个小崽子被教训,就得让人瞧瞧,好知羞耻!”
李嘉直接说道,只有让人看见了,才能让自己这个严父严兄的名声传出去,这顿体力消耗,不能白干。
一旁的李宾、李复文二人,顿时愁苦万千,十三岁的年纪,已经知羞耻了,此时恨不得捂住脸。
明德门前,陶谷正在等待着,但却思绪万千。
他本人去往河北府,本来就是为了调理地方,筹措军饷,为北伐大业助力。
如今,过去两载,他的任期未到,就召回洛阳,再让他颇为疑惑:“难道是陛下对我有什么他用?”
尚书什么的,他已经不追求了,唯独对于政事堂,期望极深。
到了他这个年岁,再不当就来不及了。
不过,多年的为政生涯,告诉他,一切没那么简单。
歇了口气,年已六十七岁的他,早已经大不如前了。
“陶知府,请跟我来!”
随着宦官的脚步,陶谷再次欣赏了一番皇宫的美景。
数年未至,皇宫越发的豪华奢靡,让人目不暇接。
就如同大唐的国势一般,日新月异,着实看花了眼。
待来到御花园时,他突兀地就看到,两个少年,正趴在椅子上,屁股光溜溜的,满是血色,似乎被上了药,哼哧哼哧的响着。
痛,的确是痛。
“河北知府陶谷,叩见陛下!”
陶谷行礼道。
“免礼,卿家快些起来吧,年岁这般高了,快坐下!”
皇帝一向是尊老爱幼,忙不迭地说道。
寒暄了一阵子,皇帝若无其事道:“这两个皮小子,宿醉,偷喝酒,某就打了一顿,长长记性!”
陶谷忙不迭地赞叹道,该打,陛下打地太好,严父出孝子!
这番,皇帝才道出了实情:“陶卿家,可曾知晓小麦?”
“小麦?”陶谷有些惊讶,他言语道:“民间杂然而有,只是不常见。”
第1254章两条腿走路
“朕有意推广之!”
皇帝沉声说道。
随即,皇帝将小麦的优势一一述说,而最重要的,就是小麦可以一年两收,冬小麦的重要性。
而在此时,粟米,虽然种植了上千年,但其一直是春种秋收,耗费的时间接近一年。
春小麦与冬小麦配合,几乎是缩短了一半的时间,虽然农民不得闲,但却给予了朝廷更多的钱粮。
光是凭借这一点,就足以说服陶谷认可小麦了。
当然,小麦不如粟米的,就是口感问题,所以一直以来,小麦当做杂粮,价格不及粟米的一半。
如此,百姓们自然热衷于种植粟米,而嫌弃小麦。
陶谷自然知晓这些,他颇为热情道:“据微臣所知,民间的磨坊已经大规模产生,虽然没有水磨那般便利,但用骡子,驴等牲畜,也能带动。”
“没错!”皇帝点点头,说道:“据我所知,小麦磨成粉,成为面粉,无论是蒸饼(馒头),还是馒头(包子),味道都是极好的,不比粟米差。”
说着,皇帝看了一眼低声哀嚎的两个少年,让张万把他们带下去,这才说道:“朕已经让人从河南府进行推广,其水利颇多,建立的水磨自然多,百姓们倒是颇为愿意,累些能多赚些粮食,也是值得的。”
“所以,您是想让老臣,在河北府,推行小麦?”
陶谷拍着胸脯,说道:“这般利国利民的好事,老臣自然是责无旁贷。”
“嗯!”
皇帝点点头,让其坐下,上茶,随即轻声笑道:“推广起来,倒是不难,一般而言,小麦与粟米,都得脱壳,但,河南府推行开来,乃是应允了,不脱壳也收。”
“换句话来说,朝廷这是让利给百姓啊!”
小麦的脱壳出粉率,基本上在八成左右,而古代,无论是粟米,还是稻米,缴纳的赋税,就是得脱壳的。
也就是说,大唐十税一,实际上是八税一,或者七税一,对于百姓们来说,依旧是重担。
不过,好处在于,除了转运使司,没有其他人收税,也没有其他的杂税,比之以往,更是轻松了数倍。
陶谷闻言,点头赞叹。
虽然看上去让利了两成,但一旦普及到府,假若河南府夏税两百万石,那直接损失,就是四十万石,普及到全国。
年入六千万石粮食,可以说直接没了一千两百万石。
也幸好,南方的产粮大府,几乎都种植水稻,只有北方才有机会种小麦。
“前所未有,前所未有——”
陶谷忍不住地赞叹道,止不住地夸赞明君,如此大的让利,简直是不可想象。
唐末以来的乱世之中,哪个朝廷不是绞尽脑汁地收刮钱财,像如今这般让利的,反而是闻所未闻。
“圣君啊——”陶谷忍不住拜下。
“快快请起!”
皇帝连忙搀起,心中格外的满意。
看上去,他让利了,让了两成。
但实际上,他确实在做大蛋糕,只要小麦普及到北方,产粮不说翻一倍,哪怕是半翻,就足以让朝廷赋税大增。
做了好事,得了名声,而且还获得了实利,这才是李嘉想要做的原因。
一个冬小麦,就足以了。
多一茬收成,就多一道赋税,即使让步了,也不碍事。
而且,李嘉可以说,也是为后代留下一个后手。
等到后期,朝廷赋税不够时,改成收面粉,税收起码得涨了两三成,多了几百万石的收入。
“有此良策,微臣以为,自然是毫无阻碍!”
陶谷喘了口气,面目舒放,笑着说道:“河北府正好可以普及,如此,也算是利国利民。”
“只是不知,陛下为何选河北?山西,山东,陕西各府,岂不是更应该普及?”
“你算是说到点子上了。”
皇帝笑了,总算说到关键了,他忍不住地说道:“前几天,洛阳府尹李怀恩给我上了一道奏疏,言语的是洛阳人口之事。”
“他说,洛阳的人口,数年来,翻了两三倍,如今已经达到了八十万,若是再不控制,恐怕漕运自东而西,大部分的船只,只是为了粮食。”
“到时候,朝廷对于边患,乱民,灾害等,皆不在意,唯一所盼的,就是东粮自来。”
“漕运之事,稍有差错,就会是天翻地覆的大动静。”
说着,皇帝不由得看了一眼陶谷,说道:“朕一想到未来这般景象,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听到皇帝这般言语,陶谷直接说道:“陛下所言,可是说的永济渠?”
“没错!”皇帝赞叹道:“永济渠,自幽州,沧州而入洛阳,如今多有堵塞,但仍旧是一条可以利用的沟渠。”
“河北府以及北都,沃野千里,良田万顷,作为粮仓,再适合不过,只要将堵塞的永济渠贯通,到时候河北之粮,就可直入洛阳。”
“洛阳城,也能两条腿走路了。”
前人栽树,后人乘凉。
隋唐大运河的存在,让河北府的粮食,可以顺利的到达洛阳,这才是利国利民的大事。
而陶谷的任务,就是经营河北,疏通运河,从而让洛阳多一条粮道,商道。
因为通济渠,汴梁就这般繁华,而如果加上永济渠,那洛阳不得起飞了啊!
一番交心后,皇帝画了下大饼:“不及两三载,政事堂必有你的一席之地!”
陶谷闻言,浑身战栗,这才是他念兹在兹的事情啊,他竭尽全力,说道:“老臣必然不辜负陛下期望!”
随即,陶谷昂首挺胸而去,精神抖擞,充沛至极。
皇帝笑了笑,然后看到了那摆放行刑后的两条长椅,略微还撒着点血迹。
“将这两个收拾起来,给我放在上书房,让那些皇子们瞧瞧,长长记性!”
“喏——”
李嘉从皇子又想到了自己的妹妹,长公主李薇儿,心头就是一阵烦躁。
十三岁了,是时候订婚,然后十六岁嫁出去,让皇宫早日清静一些。
自己的皇室淑女培养计划,都被这个捣蛋鬼给破坏了,真是太让他难受了。
“必须得嫁出去才行!”
皇帝坚定地说道。
第1255章惊诧
定下了两条腿走路的国策后,李嘉其实并没有那么容易满足,他依旧决定,要把南阳盆地的粮食,运转到洛阳来。
别的不提,西川巴东二府,可是数百万人,多年来的富饶,可用的钱粮数不胜数,顺江而下,到达江陵,再转北上,到达洛阳。
这就更让李嘉有了积极性,
到了午时,似乎是心有所感,皇帝来到了太妃处。
果然,李卫与李复文两个小子,正趴在塌上,撅着屁股吃着零食,一边唧唧歪歪地说着,似乎在控诉皇帝的恶行。
燕国长公主李薇儿,则兴高采烈地来回蹦跶,欢快急了,显然对于这两人的处境,有些幸灾乐祸。
“陛下到——”宦官高喊一声,所有人心中一凛,忙不迭地迎接。
望着极为活泼的李薇儿,李嘉不由得眉头一皱,忍不住的说道:“作为长公主,本应该以身作则,如今这般嬉笑打闹,成何体统?”
“薇儿知道了!”碰到了这个皇帝哥哥,李薇儿撅着嘴,不情愿地说道。
而这时,太妃侯氏则转移话题,笑道:“陛下将这两个皮猴子教训一顿,果真是大好,得多来几回才行。”
皇帝目光看着两人一眼,瞧着其胆怯委屈的模样,他不由得被逗笑了:“也是我多年来疏于管教的缘故。”
“两个小子,叔侄狼狈为奸,宿醉不起,出了宫,就学会了饮酒,若是不仔细管教,日后可不得如何了。”
“陛下言语的是!”
侯氏心疼地看了一眼儿子,这才说道:“今个一家人难得聚一聚,皇帝就吃顿饭再走吧!”
“嗯!”李嘉点点头,随即坐下。
李宾与李复文二人,也是皮糙肉厚,上完药,就好了七七八八,吃饭时狼吞虎咽,显然是一早上就没吃。
李薇儿则偷笑着,笑成了一朵花儿。
见此,皇帝不由得摇摇头,心思涌动,说道:“薇儿年岁已经不小了,是时候给她订门婚事了。”
“薇儿才十三,有些太小了吧!”
侯氏不情愿地说道。
“先把婚订下来,等十六岁时再嫁出去,几年时间,夫妻培养些感情,也是极好的。”
皇帝装作没看到其满脸不情愿的表情,继续说道。
“也好!”
侯氏点点头,叹了口气:“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是应当的,有你这个哥哥操心,我就放心许多了。”
“大哥,订婚也不是不成!”
李薇儿眼见挡不住,只能气恼道:“但是未来丈夫,得由我来挑!”
“胡闹!”侯氏连忙呵斥道,“媒妁之言,父母之命,岂能这般乱来?”
“没事!”李嘉来自后世,思维倒是开放了许多,他反而饶有兴致地说道:“这点我允了你,但有个前提,你得在我为你挑选的人中,来挑选。”
“啊,这!”李薇儿不满道:“皇兄,您可真是会盘算。”
“哈哈哈,没办法,作为长公主,你的婚事,某可不能大意。”
皇帝笑了笑,一想到李薇儿将要嫁人,他瞬间就开心不已,胃口大开,多吃了一碗饭。
为了让李薇儿更容易嫁出去,皇帝直接将其食邑,扩充到五千户,这是燕国长公主的待遇,普天下第一人。
一瞬间,长公主即将筛选驸马的事,就在朝野宣扬开来,民间也是议论纷纷。
“五千户,我的天老子,五千石粮食,怎么吃得完哦!”
“长公主天仙般的人物,娶到就是祖坟冒青烟——”
酒肆,茶摊,饭馆,街面,议论开来,对于这般的大喜事,百姓们津津乐道,甚至超越了对于春试的讨论。
无他,男女之事,一向是流传最广的。
首相府,孙邸。
“燕国长公主要招驸马?”
孙钊捋了捋胡须,开口道。
“是这般说的,圣人还将其食邑,增添到了五千户呢!”管家说道,
“我家可有适宜的?”孙钊忙不迭地问道。
“七郎倒是合适,他年若十五,正好般配,小的这就报上去!”
“停住——”
孙钊高声呵斥道,脸色涨红:“你报上去作甚?想要祸害我们孙家吗?”
“快,让小七去长沙岳麓书院求学,不,让他回岭南老家,就说是回家祭祖的,离洛阳越远越好!”
说着,孙钊继续催促着,也不管自己儿子的不解与委屈,当天就赶出了家门。
首相府,可以说在洛阳,是仅次于皇宫的瞩目地,孙钊的突然行动,一下就惊动了洛阳城。
李嘉一见此,顿时鼻子都气歪了。
好小子,你这是嫌弃我家?
不过,他倒是知道勉强不得,索性直接私人口谕,警告那些高官勋贵,悠着点,别弄这些的骚操作了。
随即,从亲王,到普通的男爵,从宰相到七品县令,洛阳城中适宜的少年,基本上都被记录在册。
皇城司足足耗费五天时间,甚至画了像。
剔除先天残疾,身体太弱,以及丑陋的,还剩余近百人。
皇帝亲自把关,又剔除一些高官,如宰相尚书等四品以上官吏,勋贵中掐头去尾,这样一来,就剩下不到二十个。
这十八个少年,模样周正,性格温和,家世背景极为合适。
而比较令人瞩目的是,潘崇彻的养子,十六岁的潘文,也位列其中,意义不言而喻。
李薇儿无奈了,只能慢慢地挑选,甚至皇帝创造机会让他们见面,毕竟眼见为实。
而此时,交州传来消息,交州都护张苗,在二月初病逝,年仅三十七岁。
“烟瘴之地,果然寿命不得长久啊!”
李嘉感叹了一声,颇有些惆怅。
张苗坐镇交州十载,可以说交州一直安稳如山。
交人治交,这是李嘉秉承的原则。
军事上,则是由朝廷把控,如此交州百姓排斥渐少,才能年年向朝廷运输粮食。
只是,张苗一走,交州怕是不安稳了。
就在他思虑万千之际,政事堂的宰相们也得到了消息,飞速赶来求见。
显然,以他们的政治敏感性,自当知晓,交州的重要性。
别的不提,当年皇帝可是凭借收复交州,而被封薛王的,政治意义重大。
第1256章罢都护、设新府
政事堂中,如今又添了一名新成员。
年若七十的浙江前任知府,元德昭,终于赶到了洛阳,就任他的宰相职位。
不过,所有人,包括他自己也明白,以他的年岁来说,宰相职务只是挂名罢了。
所以,即使是小气的赵普,也忙不迭地提现尊老爱幼的风气,搀扶着他来到了甘露殿。
这座皇帝的书房,已经成了宰相与皇帝议政的惯常地界。
“赵相公,你不用管我!”元德昭笑道:“我慢点没关系。”
“您老德高望重,我可不敢大意了,这要是被知晓,指不定被骂呢!”
赵普轻笑道,搀扶其人,一起来到了甘露殿。
而元德昭一路上,目睹着辉煌的宫殿,心如止水,这些带给他的震撼,远不及那运河上,连绵数十里的漕船。
也就是运河,让洛阳可以轻易地吸取江南的民脂民膏,从而运用到北边,西边的军事,同样造就了,这座规模庞大的洛阳城。
来到甘露殿后,皇帝还未到,几个宰相面无表情,就这般站立着,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元德昭也不管这些,同样站着,不说不动,宛若雕像。
“陛下到——”
“臣等参见陛下——”宰相们抖动着宽大的衣袖,拱手、弯腰、低头,一气呵成。
“免礼,赐坐——”
皇帝高坐在上,虽然高度不及举行朝会的含元殿那般高高在上,但依旧是高出不上,居高临下,宰相们的一举一动,皆入目。
即使是万人之上的宰相,在皇帝跟前,也是胆颤心惊,谨小慎微,这让皇帝有种特殊的满足感。
“交州都护张苗病逝,政事堂可有什么主意?”
皇帝坐着,轻声问道。
“启禀陛下,按照惯例,是需要追赠官衔,并且赐予谥号的!”
次相邓斌站起身,言语道。
“其劳苦功高,坐镇交州十载而不乱,交州都护为从四品,那么,追赠其为吏部尚书衔,赠予其福长男爵,食邑两百户。”
前唐时期,都护之间的官阶不同,如安西都护府等六大都护府,属于大都护府范畴,属于从二品衔,其下辖,又有许多小都护府,三品,四品,极其麻烦。
所以,李嘉做出改革,避免尾大甩不掉,所以地方都护,次于知府,为从四品。
一般而言,追赠是增一级,也就是正四品,但张苗不一样,所以增两级,为从三品的尚书衔。
爵位上,则赐予福长男爵位,其子嗣继承,则为骁勇校尉,再传一代为骁毅校尉,就直接泯然众人。
这就是世袭减替的爵位继承制。
而这要是在宋,周等六代乱世时期,爵位一代即除,爸爸哪怕是亲王,儿子只能是平民。
当然,北宋也知晓不得人心,所以就扩大门荫制度,儿子,门客,亲友,都能当官,鸡犬升天。
这种弊端就会产生大量的冗官,李嘉宁愿让贵族减替继承。
而像之前说的,减等世袭,某种意义来说,对于那些开国功臣是十分不公平的。
那些纳土归降的亡国之君,就可以享受高爵厚禄,他们这些出生入死的,爵位低也就罢了,爵位也得同样减替。
对此,李嘉已经决定采用减替到一定程度,就不再减等,直接世袭。
如,潘崇彻,鲁国公,食邑八千户。
从国公、郡公、侯爵、伯爵、子爵、男爵、骁勇校尉、骁毅校尉,只能传七代,如果中间遇到短命的,基本上一百来年就没了。
所以,对于这种马背上的功臣,一般减替到子爵,或者男爵,就不再减替,当然,食邑也在减,减到子爵的限制高点。
子爵食邑千户以下。
这边重复介绍一下,大唐的食邑,并没有百姓赋税,只是一户食邑,等若一石粮食。
回到正题,李嘉赐予张苗两代人富贵,已经算是厚待了。
“另外,朝廷再赐予五百贯,作为丧葬费与其家,荫其一子去国子监!”
皇帝叹了口气,身后再荣光,人死也不能复活:“另外,谥号的话,由你们拟定几个吧!”
“喏!”
宰相们纷纷应下。
众人心中感慨,皇帝真的是仁厚之至啊,如此待遇,在之前的几十年,怎么也出现不了的。
国朝养士甚厚!
大家心里提起了一股劲,目光越发的热切起来。
“交州都护缺人,谁可以任之?”
皇帝颇有些索然无味,人死了,终究还是影响心情。
“陛下,老臣以为,交州,可废都护而设之为府。”
这时,赵普突然起身,说了一句非常突然的话。
此话一出,满堂皆惊。
就连皇帝,也转回注意力,诧异道:“赵卿家,尔之言语,真可谓石破天惊啊!”
李嘉恢复了心情,目视与他那单薄的身躯,端坐道:“你就与我们说说,废都护而置府,究竟是何等缘由?”
面对在宰相们目光中的不信任,皇帝的疑惑,赵普拍了拍衣袖,挺起胸膛,自信道:“启禀陛下,臣之所言,乃是具陈事实。”
说着,赵普也知道,这是他表现的重大机会,压抑住心中的紧张,他沉着冷静道:“具交州都护所报,交州都护府,十三州之地,汉民约四十万,蛮人三十万,汉已压蛮,七十万百姓,州县齐备,作为一府,已然是极为合适的。”
“就连陇右府,也不过七州,数十万人,交州已然合适。”
“其二,户部记录,神武十年,来自于交州都护府的粮食,已经超过了百万石,达到了两百万石之巨,其作为粮仓,越发的重要,已然到了建府之时。”
“最后,交州北为广西府,南为占城府,只有西面群山缭绕,一些蛮寮不足为虑,边患既平,都护之责,岂不是尽矣?”
这几条理由一出,宰相们相顾无言,甚至心生嫉妒。
理由充分,交州建府,作为首倡者,赵普必然获得交州读书人的好感,能够获得极大的威望,谁不想拥有?
李嘉也点点头,不得不说,这些理由,真的说服了他。
人口,制度,粮食,军事,这几个方面完全无懈可击,再适宜不过了。
第1257章安南府
都护府与府的区别,其实不只是名字,实际上的差别很大。
“都”为全部,“护”为带兵监护,“都护”即为“总监护”之意。
别的不提,都护府,更加强调的是军事,实行的军政一把抓政策,而且基本上设置在边疆地区。
更大的差别在于,都护府其实按照现代思维来解释,就相当于殖民军政府,统治的区域都是羁糜区,汉少胡多,就算是失去了也没有伤筋动骨。
比如,安西都护府,其只有安西四镇属于直辖区,其余的区域都是自治州,县,小都护府等。
由此,府与都护府的地位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像科举,交州都护府,与占城都护府,就得去广州参加举人试,长途跋涉,名额稀缺。
而历经十年的治理,汉化,某种意义来说,交州都护府,已经完全汉化,已经丧失了边疆战略,改为府,已经水到渠成。
“占城都护府在其下,可以完全护卫交州!”
皇帝思量着,看着众人思索的神情,不由得笑道:“况且,凭借着交州的粮食,设府已经是必然了。”
“陛下英明!”宰相们齐声说道,打心底还是表示认同的。
由此,如果交州都护府撤销,设置交州府,那么大唐就会有二十五府,其中南方十四府,北方十一府,如果去除五个都城的话,实际上却有二十府。
比起明朝的十三省,更加碎片了一些,疆域上却大上不少。
“就命之为安南府吧,治在交州!”
皇帝一时间感慨万千,他准备追忆前唐的安南旗号,再次取名安南,治下十三州,治下七十万百姓。
其有三十九县,三十二羁糜县,疆域广阔,北为南盘江,南为南通河,方圆数百里,幅员辽阔,红河三角州的存在,让这里成为沃土。
“安南建府,可有人选任职?”
皇帝轻声问道,像是安南这样的地界,可不是那么好当的,所以一般踊跃的场面消失不见,反而是互相推诿。
不过,终究是边疆大吏,赵普来者不拒,忙不迭地说道:“微臣以为,吏部郎中卢多逊,文采斐然,能力出众,定然能够胜任!”
“嗯!”
皇帝微微颔首,表示知晓,心中却是在思量,这个卢多逊,后周显德初年中进士,在赵宋时,辗转多官,却依旧只是郎中。
就算是没有经验,但在中央打磨了十几年,是块废柴,也得成檀木了。
不过,历史上,一向独断专行的赵普,如今也开始拉拢队友了,倒是稀奇。
李嘉笑了笑,他可不是独宠一人为相的赵匡胤。
“既然如此,就让他去知任安南吧!”
皇帝轻声说道:“转运使,以及通判,军都司,也得拿出章程,莫要怠慢了,安南的春耕已经开始,可不能动荡。”
“喏——”宰相们齐声应下。
很快,一介四品大员,病卒于任上的消息,就传遍朝廷上下。
翌日,邸报刊发特别版,以“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而题,详细的向广大百姓,介绍了交州都护张苗的病逝,十分的惋惜。
当然了,朝廷和皇帝给予极尽哀荣,也是大书特书,着重强调皇帝的爱士之心。
如,张苗谥号为“文忠”,这是极好的谥号,仅次于文贞,福长男爵等等,可以说,完全让人羡慕了。
邸报一经发出,百姓们才知晓,天底下竟然还有这样的忠臣,满口称赞,赞誉有加。
洛阳,状元楼。
由于科举的大兴,为之服务的行业,也是数不胜数,酒楼上,状元楼,及第楼等,如春后竹笋般涌出,可以说,凭借着一个好名字,就生意不愁了。
“客官,今个怎么来前堂了?”
小二拎着酒坛,就见一个身着白袍的皮肤黝黑的读书人,缓缓而来,其不由得笑问道。
“读了一段书,有些疲了,来前面逛逛,去,给我上两三个小菜,再来一壶酒!”
黑肤读书人笑了笑,用自己还不太标准的官话,回道。
“好嘞!”小二高喊一声:“小菜三碟,美酒一壶——”
读书人笑了笑,看着堂中密密麻麻的饮酒吃饭的人群,不由得有些心惊。
哪怕他已经不是第一次见,但依旧诧异。
在交州,何曾见过这样般多的人,南来北往,方言各异,但一个个聊得热火朝天,好不快活。
他守着一张桌子,就这样坐着等着,许多消息纷至沓来。
“听说了吗?长公主订婚,再挑驸马呢!”
“嘿,今科春试,想必又是江西府占多了——”
“今年还是六十人,名额扩充,还是别抱希望了……”
他听着津津有味,不知不觉,就饮了这杯酒,这比交州有意思多了。
“嘿,你说交州都护府在哪里?”
“听说在岭南还要南的地方,烟瘴之地,到处都是长虫,碰到个小孩,一口一个,比大虫吓人多了——”
这时,他突闻家乡的事情,耳朵瞬间就竖了起来,仔细聆听,人在洛阳人中听到交州,可真是难的很。
嘴角不觉地翘起,突然一种与之荣焉的感觉。
“邸报上说,那张都护,才三十七呢,就劳累病卒了,真是太可惜了。”
“是啊,真是可惜,堂堂都护,就这么没了。”
“好官本来就少,又轻易折了,真是无奈……”
听到这里,黑脸男子突兀地站起,对着谈话的两人,瞪大了眼睛,猛然问道:“你们是说,交州张都护,病卒了?”
“是啊!”两个男人大吃一惊,见其这般模样,不由得说道:“邸报上说的,我们也是听说书人说的,很仔细,听了三遍。”
“张都护——”
黑肤男子闻言,不由得眼角含泪,止不住地哀伤。
“这位小郎君,你可是张都护的亲人?”
一旁的老者,见其那么悲痛,不由得问道。
“并不是!”黑肤读书人抬起头,腔调有些别扭:“我是从交州而来,千里迢迢来到洛阳,临行前,乃是张都护送别,不过数月,就阴阳两隔了,所以悲从心来!”
其他的闻言,不由得赞叹其真性情,感慨万千,一时间,黑脸读书人哭张都护,反而成了某个杂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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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58章偷梁换柱
“荒唐——”
洛阳城中的任何一条消息,都逃不过皇帝轻声眼睛,用个夸张的比喻,那条水沟堵住了,皇帝都是第一个知晓的。
只要他想,就能知道。
而,交州士子哭张都护的事情一传出,李嘉就感觉不妙。
这小子是在刷威望啊!
为何?
就是为了即将到来的春试,以及最后的殿试,从而想要获取更大的名次。
这让李嘉颇为气恼,这种下作的手段,他还偏偏挡不住。
无他,虽然说,科举已经开始实行糊名制,甚至严厉打击请托等行为,但依旧风气数百年,还是有些许遗留的。
而,博取名声的举措,李嘉其实并不在意,名声再大,考取不了,也是白搭。
让他气恼的是,这种哭地方主官的行为,以及百姓们夸赞等来看,从中央到地方,依旧存留有州郡为国的风气。
也就是说,一州的百姓,把州刺史当作主君来效忠,尊敬,这是从两汉时期遗留下来的,如今依旧还有。
比如,在避讳原则上,明清时期,只需要避讳皇帝家族,而在唐宋时期,地方州刺史,以及其家属,也得避讳。
像,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就是在北宋时,常州太守田登规定,在他治下的人们都要避讳其名字,谁误犯了,他就很打板子,很多吏卒因此挨了板子。
于是,人们不得不把“灯”(谐音“登”)改叫“火”。此州有个惯例,正月十五摆花灯,允许民众进城观看,本是点灯三日,但只能贴布告说:“本州依照惯例,放火三日。”
百姓看到后,惊慌失措,以为要放火三天,纷纷逃走。
避讳,就是州郡为国的缩影。
像是刺史父母去世,得禁婚丧嫁娶,为其守孝数日,亦或者生辰放烟火庆祝等。
这种风气,也是地方割据的助推器。
皇帝眼见之,怎么不生气?
但风气这种,只能慢慢改良,而不是一言而断之,哪怕是皇帝,也没有这样的权力。
“让射声司给我盯着,地方上若是有避讳地方主官,或者生辰庆贺,丧事服孝等逾矩之事,一律禀告!”
李嘉咬着牙,说道:“朕就不信了,还真是扭转不过来了。”
很快,随着时间的推移,四月的春试,已经到来。
洛阳的贡院,显得格外的宽敞明亮。
早在扩建洛阳之初,礼部的贡院,就是重中之重。
考虑到国土广袤,读书人的增多,所以,洛阳的贡院,考试的窄屋,超过了三千座,而且还预留了大量的空地,足以继续修建。
后世所谓的雨房,厕房,都没有,几乎做到人人平等,就算是影响,也是同样的。
有人说了,这样狭窄的空间,不利于士子们进行考试,影响成绩。
但皇帝直接驳斥道:“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这点苦头都吃不了,还当什么官?难道就是选他们来享福的吗?”
所以,为了考试公平,脱衣搜身这种,也没有被禁止,继续保持下去。
严格的搜查制度,对于普通的举人来说,虽然羞耻了些,但却是公平的保证,为了官位,这点又算的什么?
而早在半个月前,元德昭就入了贡院,成为了主考官。
这下,直接惊掉了许多人的下巴。
要知道,早在二月份,皇帝就安排邓斌作为主考官,也就是知贡举的身份,临到考前,就突然变卦,简直是太匪夷所思了。
有人猜想是皇帝故意为之,虚晃一枪。
有人说是元德昭恳求,也有说是邓斌身有疾病,难以监考。
邓府。
“呸——”邓斌直接将眼前的一箩筐礼物都扔了出去,烦躁道:“早就与你说,莫要收那些礼品,如今到好,看你日后怎么办?我怎么见人?”
“这也怪不得我!”妻子不以为意道,心疼的看了一眼满地的礼物,委屈道:“他们直接扔下东西就走,又留下了名帖,我若是不收下,你的名声早就败坏了。”
“哎!”叹了口气,邓斌坐起,有气无力道:“从今日起,你就关上大门,在春试结束之前,莫要打开,就言语我病了,见不得人!”
“哎!”妻子也是一脸失落,那么多的礼物,而且只是前期的,事成后可有不少呢!
邓府关上的大门,惹得不少人骂娘。
钱财什么都不提,就言语浪费的精力和时间,足以让那些胸有成竹之人,惊慌失措起来。
只有半个月的功夫,主考官与同考官,都进了贡院,肯定无法打通关系,真是太恶心了。
政事堂中,孙钊悠哉悠哉地坐着,看着一份份的奏疏,不由得笑了起来。
“相公为何发笑?”王溥放下手中的东西,问道。
“不为何!”孙钊摇摇头,说道:“就是想到了邓文美,前两个月何等的风光,门庭若市,恐怕门槛都被踏破了,都是请托的,听闻巡捕司都得派人去维持街面。”
“哈哈哈,如今,他一朝病假,让许多人的打算落了空,平白无故的遭受不少的埋怨,之前有多得意,如今就有多失落!”
孙钊这番话,让政事堂上下不由的都笑了起来,这局势,太过于颠倒了,让人忍不住开怀。
“早先,某就怀疑,按照以往的规矩,都是提前半个月,今年何以提前两个月,果然,其中有名堂啊!”
王溥笑了笑,忍俊不禁道:“别说,邓相公病的,倒是颇为应时。”
这下,所有人都忍不住大笑起来。
而后宫中的皇帝,也是心情格外的欢畅,他左拥右抱,大笑道:“那些高官衙内,勋贵子弟,还以为找到了窍门,乐不可支呢,谁知,朕,玩了一手偷梁换柱,这下子他们傻眼了。”
周英儿则娇憨道:“手太深了,有人呢!”
“陛下太坏了!”
“不,陛下太聪明了!”林玳儿则双目明亮,赞不绝口道:“科举本就是为国选士,那些富贵子弟妄图走捷径,就得活该被骗。”
“没错!”
皇帝双手不停地探索着,目光却颇为深远:“公平二字,是科举的灵魂所在。”
第1259章改任
神武十一的初夏,格外的难熬。
在这种氛围中,六十名贡士,通过了春试,来到了殿试。
最后一轮殿试,反而是最轻松,但也算是最激动的,一甲二甲,三甲,皆由此产生。
两千入六十,多大的比例啊!
皇帝作为殿试的主角,在策论的题目上,再三思虑,最后,想出了一道时政题:总结历代方法,试论如何治理漠南草原部落?
这是一道真正的难题。
李嘉可以肯定,即使是朝廷上的五六品官,都难以述说得当,更遑论普通的学子了。
不过,这种难题,只要叙述的可以自圆其说,就足以录取了。
六十人颠倒了下名次,本次状元,竟然不再是南人,而是北人,河北府人。
李嘉甚是欢喜。
也对,河北人对于北方的游牧民族,清楚了解的很,自然知晓许多。
钦定下前十名的名次后,李嘉就觉得没了意思,就直接按照考官们的想法进行排序。
这下,皇榜一贴,整个洛阳人流如织,密不透风。
张狂的,苦笑的,疯癫的,狂喜的,群魔乱舞,数不尽的情绪喷涌而出,人们对于进士们格外的追捧。
虽然说,秀才举人也可为官,但哪有进士风光?骑马游街,行走御道,琼林酒宴,前途无量。
而,稀少的六十人中,陕西府全军覆没,山西府仅有一人。
整个北方进士,只有区区的二十人,只占据了三成。
而,即使中原一直嘲笑讽刺的岭南,都有两人进士及第,这让这几府,成了笑话。
“直娘贼——”
陕西府,耀州。
符彦卿得知陕西府几无一人进士及第后,气得直骂娘:“偌大的陕西,去往洛阳的举人,超过百人,竟然无一人中了进士,真是一群废物。”
自从把府治从长安搬回耀州后,符彦卿的脾气,就日趋的烦躁。
别的不提,光是从热闹程度上来说,耀州是远远不及长安的,即使长安也不过一二十万人。
没有多少好玩的,耀州土地贫瘠,又无法立下功勋,符彦卿一把年纪了,在陕西,着实待不住了。
“我那女婿,说话不算数啊!”
看着天空中飞翔的雄鹰,符彦卿骂骂咧咧后,整个人都瘫坐下来,着实没有多少心情。
“府君息怒,陕西府文人志士本就少有,水平难有及得上南人的,下一次定然会好!”
通判无奈地劝说道。
“哼!”符彦卿年纪大了,对于这番话已经听腻了,他叹了口气,说道:“前阵子,圣人不是发下谕旨,要求设县学,州学,府学吗?振兴文教。”
“传我命令,让各州先设州学,县学慢慢来,年底必然要建成。”
“至于府学,府库中拨出一千贯出来,建立府学,延请名师。”
“你别看脑子是个武夫,但对于读书人,可敬佩的紧!”
见到众人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符彦卿得地捋了捋胡须,说道:“那几十年的乱世,多亏了读了许多书,才算是熬过来。”
幕僚属吏尽皆叹服。
“府君,府君,朝廷来了消息——”
这是,府衙的小吏,气喘吁吁的奔跑而来,不住地呐喊着。
“这是朝廷发下的文告!”
符彦卿眉头一皱,接过一看,随即又舒展开来,花白的胡子,越发的柔顺起来:“哈哈哈,朝廷让老夫回京叙职,看来,陕西府是待不久咯!”
“恭喜府君,贺喜府君——”
都知晓其一对女儿入了皇宫,众人满心的羡慕,这渭北地区,着实不好待啊!
“哎,没什么好祝贺的,某半截身子入土的人,只能回到洛阳养老咯,诸君保重!”
骑上马,符彦卿老当益壮,似乎想起什么,他扭头说道:“府学的话,一千贯怎么够,再提一千贯,这可是府里的颜面,某在耀州的私宅,就当做府学所在吧!”
耀州上下为之动容,而其下长安府,则欢声雷动,去往洛阳的二十个举人,竟然有一人进士及第,比陕西府强上太多,长安府上下,与之荣焉。
长安知府,乃是在后周,赵宋时期西京留守向拱,如今担任长安府尹一职,虽然长安府位置崇高,但却不如之前西京留守那样显要。
毕竟,如果长途奔袭的话,洛阳兵马,一日可至汴梁,其就是郭荣安排的西大门。
向拱治长安以来,一改之前治洛的松懈怠慢,而是兢兢业业,使用了十二分的气力,终于让长安恢复了些许元气。
也因为目睹了其能力,皇帝一道谕旨,让他转任陕西府知府,加工部尚书衔。
高职低配。
这也是对于其的弥补。
长安与陕西,地位还是不同了,只能在官衔上弥补。
“陛下这是信我啊!”
就其他人为此不平之际,向拱则吐露心声,感慨道:“我以降臣,担当一府大员,陛下怕我委屈,加了尚书衔,如此明君,怎能不让老臣感激涕零?”
于是,接到谕旨不到三天,向拱就收拾行囊,去往渭北的耀州。
而接替他长安府尹职位的,乃是湖北知府韩熙载。
知府是正四品,而府尹是从三品,对于韩熙载来说,不亚于半步跨入了政事堂。
要知道,首相也才正二品,其他宰相,也不过正三品罢了,只要他再升迁一次,就是迈入政事堂了。
而此时,他已经六十九岁了。
一时间也涕泗横流,难以言表。
多年的抱负,即将舒展,怎能不让他感慨万千。
陛见完皇帝后,韩熙载马不停蹄地赶到周府,探望周宗,南唐司徒,太傅,其已经缠绵床榻多日,就连皇帝,也探望多次。
床榻旁,周娥皇暗自垂泪,眼眶通红。
李煜突见韩熙载,有些尴尬不知所措,兀自的站在那,身体僵硬。
而韩熙载深鞠一躬,忙不迭地转身而去。
“你怎么如此呆愣!”
周娥皇颇为气恼道:“人家已经是西京府尹,转眼就会宣麻拜相,你这般无礼,还以为自己是国主不成?”
“我,我不敢有这妄想!”
李煜面对强势的妻子,颇为无奈道:“多年未见,只是不知如何相处罢了。”
第1260章离谱
自从归降,被封为文安郡公后,李煜与历史上就截然不同了。
在北宋时,其囚禁与室,无有自由,只能吟诗作赋,述说不满,以致于惹来杀身之祸。
而如今,降了大唐,理论上来说他是入了宗籍,相较于其他降君,更是显得自由,放荡。
无论是酒宴,还是词会,他都积极参与,青楼酒肆,留下了他许多的足迹。
只要他不乱来,皇帝是不会管他的。
这样多年的放纵,让他心中,有了突兀的想法:“这般繁华舒服的生活,虽然没了皇帝那般奢侈奉承,但却自由快活许多,志同道合的文友数不胜数,岂不比皇帝美哉?”
于是,家事一应交给了妻子,他则纵情酒色,极为快活。
这般日子,从长沙到汴梁,再到洛阳,不曾改变过。
而,周宗病倒,他随同妻子照料这般日子就过去了,反而让他极为尴尬。
周宗作为南唐旧臣,又有女儿伴随当今皇帝,所以不仅有许多朝臣前来探望,而且还有许多南唐时期的老臣,也巴望而来。
李煜碰上这些人,突然地就尴尬了。
礼貌的,深鞠一躬,避让而行。
无礼的,扭头而过,不发一言。
而今时今日,韩熙载,这般曾经的忠臣,如今大唐高官,可以说是更不一般。
李煜的羞耻心,格外的浓厚。
“我先走了,丈人这边,就拜托你了!”
低着头,李煜神色莫名,忙慌的离去。
周娥皇眉头一皱,喊道:“你莫去酒楼了,参与什么诗会,就待在家里吧!”
“嗯——”难得,李煜轻声应下,并没有往日的倔犟。
周娥皇感觉,李煜突然有些变了,似乎振作了一些。
但随即,她又摇摇头,苦笑道:“我在做什么白日梦,他不过是受到刺激,勉强振作个几日,又得恢复原样了。”
“也好,这般快活的过完下半辈子,对于一家人来说,再好不过。”
武陵王府,周保权在陪着自己的王妃,看着她那圆溜溜的肚子,不由得产生一股幸福感,这就是我的子女吗?
可惜,母亲不在,她要是看到,不知有多高兴。
“怎么,夫君,你在想母亲吗?”王妃看着其一脸惆怅,不由道。
“没错!”周保权点点头,说道:“自从父亲去世后,是母亲保护我一直长成,如今你怀里身孕,母亲看到,不一定多高兴呢,而现在却只能在尼姑庵中度过。”
“青灯古佛,也不知多么难熬呢!”
“母亲也是为了咱们的孩子祈福,放心,过不久就会回来的。”
王妃宽慰道,对于这样宽松的婆婆,她其实也颇为喜欢的,想着她尼姑庵的生活,也是颇为怜惜。
“郎君,娘子,老夫人回来了——”
这时,某个丫鬟一路小跑,气喘吁吁地笑道:“老夫人从尼姑庵回来了,快到府邸了。”
“真的吗?”
周保权万分欢喜,心口仿佛饮了一口茶蜜茶,止不住地甜蜜,他看了一眼王妃道:“你怀了身子,不宜轻动,在这坐着,我去迎下母亲。”
“哪里的话,迎接母亲不是我这个儿媳应该做的吗?”
王妃白了其一眼,小心地起身,说道:“若是让别人知道,怕不得嚼舌根,说我蛮横不孝呢!”
“走,那我扶着你,慢慢来!”
周保权笑了笑,搀扶着妻子,小心翼翼而去。
“母亲——”
周保权见到颇有些富态的严氏回来,忙不迭地喊了一句,眼眶微红,脸上止不住的委屈,欢喜,
“你这孩子,年岁那么大了,还跟小时候一样!”严氏看着长成的儿子,不由得取笑道,随即转眼看着怀孕的王妃,满心欢喜道:
“我儿媳真是厉害,我们周家,都指望你了。”
“母亲安好啊!”王妃也微微一笑,也是欢喜。
“安好,安好!”严氏有些不自然地笑道:“我在那尼姑庵里,多给咱们府上面子,吃的好住的好,有人服侍着,平日里只是吃斋念佛,几个月了,我都胖了——”
“母亲身体康健,儿子就放心了!”
周保权看了微微胖了一圈的母亲,不以为意,反而点点头道:“快些进去吧,外面热的很。”
“对了,母亲,绿儿姐姐去哪了?”
一家人回到了宅子,周保权有些疑惑道:“她可是一直伴你身边,不曾离去过呢!”
“嗯——”严氏心脏加速跳动道:“说来也是个奇事呢!”
“那一日,我不是去了洛阳吗?这小妮子出门游玩,就碰到了乔装打扮的皇帝,两人一番吵闹,反而对上眼了。”
“我刚去尼姑庵不久,就觉察到这妮子不正常,仔细一看,是怀了天家的骨肉呢!”
“啊——”周保权夫妻俩吓了一跳,这般的奇事,竟然让他们碰到了,如果这是真的,那就了不得了。
“母亲,你,你确定?”周保权保持着疑惑。
“当然!”严氏脸不红气不喘地说道:“嗯嗯,这还能有假?绿儿已经诞下胎儿,被皇帝接送到宫里去了,指不定已经封了嫔妃了。”
“陛下,陛下这是,颇有些,着实——”周保权皱起眉头,止不住地念叨着。
“嗯!”王妃扭了下他的胳膊,说道:“皇兄一向喜欢美色,这也属于正常,你就别瞎琢磨了。”
“是!”周保权定下心,这才笑道。
严氏见糊弄过去,这才松了口气,然后扭着略显丰腴的腰肢,搀扶着王妃回去。
果然,第二日,皇帝就传下谕旨,暗示了一番。
严氏就装模作样的,认绿儿为女儿,周保权认其为姐姐,成了一家人。
随即,绿儿也正式被封了嫔位,算是皇宫中的稀罕事吧!
携子入宫,在皇宫中掀起了巨大的波澜。
而这件事,也传到了民间,喜好瞎琢磨的洛阳百姓,就编撰出一出皇帝微服私行遇美人的故事。
这样的故事,越传越离谱,版本也越来越多,百姓们喜闻乐见。
李嘉任由它去,这种东西越管越广。
他正抱着自己的儿子,左看右看,颇为欢喜:“你出生几个月,老子才看到,真是令人稀罕啊!”
第1261章凉意
皇室喜添贵子不提,科举大昌的消息,也传遍了天下。
西凉府。
与中原的城池不同,凉州并没有护城河,而且城池也不高,顶多两丈左右,厚不过数尺,虽然薄弱,但却是西凉汉人,最后庇护所。
早些年汉人节度使时,百姓们还能勉强的生活,六谷部当道时,就苦了,除了那些豪族大姓之外,大部分的平民都成为了农奴。
数千百姓,最后只余下三百户,可谓是凄凄惨惨戚戚。
狄剑一占据凉州,立马就威逼利诱,让那些部落吐出汉民,几个月的时间,凉州治下,就有了三千百姓,几乎是十年前一个样。
而剩余的人,却怎么也救不出来。
六谷部,根本就不为所动。
或者说,对于六谷部来说,凉州城并不算什么,只有凉州节度使的名号,乃是做生意的最好东西,如今被夺,着实心有不甘。
狄剑兢兢业业守候了两个月,随之,西凉知府唐崇山,就带领千余骑兵,直接上任。
也就是说,凉州城的军队,已经超过了四千人。
如今过去了半年,招兵买马,守着凉州城,过往的商贾,光是过路费就让他们自给自足,再转运一些商品,大赚了许多。
随之,流散在各地的唐民也慢慢投靠,兵马扩充到了五千,其中骑兵三千,步卒两千。
随着生意的不断扩大,兵马的壮大,唐崇山也因为地主的方便赚了一大笔钱,修建了一座辉煌的府邸。
“去,做一桌好菜,将珍藏的西域葡萄酒拿过来!”
唐崇山坐在椅子上,施施然地吩咐着。
一旁的妻子,则哪里有之前的怨气,如今笑逐颜开,穿金戴银,满是富贵气。
如今,也只有金银珠宝,才能治住身体的欲望。
“好勒好勒!”妻子笑着应承着,然后道:“今个刚杀了一只上好的黄羊,正好将其烤了,也好招到贵客!”
“你怎知是贵客?”唐崇山疑惑道,这妻子如今变了许多啊,果然,前途好才是正道。
“那葡萄酒,可是从于阗过来的,一坛十贯钱,若是在洛阳,可得五六十贯,平日里你可舍不得!”
妻子轻笑道。
“去吧——”
唐崇山笑了笑,摆了摆手。
这半年来的身居高位,让他养成了一股气势,之前身上的那股阴霾之气,已经消失不见了。
女人算什么?
只要有了权力,财富,地位,奉承,应有尽有。
西凉知府,数千人之主,附近的草原部落都得尊敬有加,嘲笑,甚至戏弄,都不再有。
吾有残缺,官场上进困难,青史上的名声必定不好,所以,必然要立太史公一般的功勋,如此才不会有人敢藐视自己。
到时候,青史的名声,不是嘲笑,反而是身残志坚。
天下第一个阉人状元的污名,一定要洗刷干净——
很快,一桌宴席就准备完毕,十几个菜,有酒有肉,几个丫鬟服侍着,宽敞的大厅格外的明亮。
“府君,今个怎么想找我喝酒?”
就在他思虑万千的时候,一个魁梧的身影走了进来,满脸的笑容。
此人就是凉州防御使狄剑,年不过二十七八,就出使西域,带兵夺回了凉州,也是唐崇山之所以能担任知府的缘由。
狄剑乃是州防御使,官阶与州刺史等同,位入正五品,而知府,则是正四品,整整高出了一品两阶。
而且,一个是文官,一个是武官,差距难以道计。
所以,狄剑虽然颇有些自傲,但对于唐崇山,却只能拜服。
“没事就不能找你喝酒了?”唐崇山大笑,自从被迫阉割后,他就喜欢效仿那些武人的行径,比如大笑,豪放喝酒。
比起文人的阴险,武人的粗犷豪放,更令他喜爱。
“哈哈哈,多谢府君!”狄剑拱拱手,大刀阔斧的坐下,显得极为亲近。
唐崇山也满意他的表现,说道:“来,喝喝这些,你在西域,怕是常饮,今个再尝尝,可还行!”
“好酒——”狄剑饮了一杯,眯着眼睛笑道:“这在于阗,可只有王室才能饮上。”很快,一桌宴席就准备完毕,十几个菜,有酒有肉,几个丫鬟服侍着,宽敞的大厅格外的明亮。
“府君,今个怎么想找我喝酒?”
就在他思虑万千的时候,一个魁梧的身影走了进来,满脸的笑容。
此人就是凉州防御使狄剑,年不过二十七八,就出使西域,带兵夺回了凉州,也是唐崇山之所以能担任知府的缘由。
狄剑乃是州防御使,官阶与州刺史等同,位入正五品,而知府,则是正四品,整整高出了一品两阶。
而且,一个是文官,一个是武官,差距难以道计。
所以,狄剑虽然颇有些自傲,但对于唐崇山,却只能拜服。
“没事就不能找你喝酒了?”唐崇山大笑,自从被迫阉割后,他就喜欢效仿那些武人的行径,比如大笑,豪放喝酒。
比起文人的阴险,武人的粗犷豪放,更令他喜爱。
“哈哈哈,多谢府君!”狄剑拱拱手,大刀阔斧的坐下,显得极为亲近。
唐崇山也满意他的表现,说道:“来,喝喝这些,你在西域,怕是常饮,今个再尝尝,可还行!”
“好酒——”狄剑饮了一杯,眯着眼睛笑道:“这在于阗,可只有王室才能饮上。”
“那咱们就好好喝一场!”
唐崇山大笑。
酒过三巡,两人都有点微醉,但意识清醒。
唐崇山让服侍的丫鬟离开,只留下二人,他目光明亮道:
“狄兄弟,可想天天饮上这般酒?”
“太贵了,兄弟我夹带不丰,实在难以招架!”
狄剑摇摇头,苦笑。
“那,你可想让私囊再丰盛些?”
“末将知足了,钱这东西太多也无用!”
“狄兄,你可愿一直徘徊在防御使,不想再升一阶?”
唐崇山沉声道。
“想,怎么会不想呢?”狄剑站起身,清醒了许多,他无奈道:“男儿就是这般志气,防御是这个位置,我并不满足。”
“那就好!”
唐崇山大笑,随即一脸认真道:“你可知晓?去年,陇右府,下到河湟地,占了四州,真正的成为了一府之地了。”
第1262章阳妃谷
所谓的六谷部,就是吐蕃帝国崩溃后,凉州的吐蕃(河西吐蕃)逐渐形成了以阳妃谷为主的六个山谷的蕃部,后来称为六谷部。
也就是说,六谷部,就是个大部落,折逋部为首,占据一谷而聚,可谓是易守难攻,自给自足。
这才是凉州城易主的真正原因所在。
折逋葛支,作为部落头领,他的生活颇为舒适,由于丰盛的水草,以及奴隶,折逋氏近五千帐的牧民,也同样沾光,活的自在。
“大兄——”就在他喝着小酒,吃着烤羊羔的时候,突然一个大汉就闯了进来。
“怎么?”折逋葛支一见是自己的弟弟,颇有些淡定道:“天空有没有塌下,沙漠没有风暴,你着急干嘛?”
“怎么,身上还有那么多的血?又有唐奴跑了?”
“是的!”弟弟人高马大,与有些佝偻的折逋葛支相比,更显得威武雄壮,他叹了口气,说道:“今天又有了两个逃奴,死了倒是一了百了,但咱们耕田放牧的,又少了两个。”
“这些时日以来,陆陆续续逃了两三百人,再这样下去,如何的了?”
“那么多了?”折逋葛支大吃一惊,端着酒杯的手都忍不住颤抖起来:“这可是三百个奴隶,一年光吃的粮食,就得数十石。”
“比作羊,也得上百头了,这怎么没了!”
折逋葛支感觉自己心疼快流血了,他强忍着痛楚,捂着胸,连忙灌了一杯酒,才缓过来。
凉州地区一向贫瘠的很,折逋部落虽然占着阳妃谷,但也无法大手大脚的花费,经常要去换一些盐巴,香料,布匹等。
所以,凉州的番部,却节省的很,折逋葛支更是其中的翘楚。
听到没了三百个唐奴,他就仿佛死了亲娘一般了。
“大哥,都怪那凉州城的唐人,他们整日的宣讲,乱言语,哪怕只是站在城里,咱们家里的奴隶就不安稳,一个个的就想着往外跑,死都不怕。”
弟弟粗声说着,满脸的不满,随即他一脸不忿道:“咱们何不如把凉州城夺回来,到时候还能接着收税,日子比如今快活多了。”
“而且,凉州城有三千多的唐人呢,一起抢过来,到时候咱们就真的富了,再也不用担心会吃不饱了。”
“不行——”折逋葛支打断了他的幻想,不由得冷声道:“某原本也是这样想的,但你应该也知晓,河湟的番部,已经被郭守文降服,咱们再也不能收取供奉了。”
“这也就罢了,只是怕到时候,那郭守文,耐不住寂寞,与凉州城联手,到时候咱们六谷部,可就真的要被灭了。”
折逋葛支叹了口气,手中的酒似乎都没有了味道。
兄弟二人一直叹息,城池中是那么多的奴隶,可惜就只能看,不能去抢着实不是滋味。
而就在兄弟感伤之时,阳妃谷外,聚集了数千兵马,磨刀霍霍,准备大展雄风。
“狄兄弟,阳妃谷可是有数千骑兵,是六谷部中最大的一支,咱们怎么打它?”
唐崇山满脸不解道:“咱们正应该找个弱的来打,隔山震虎!”
“府君,你的隔山震虎,怕是没有效果!”
狄剑笑了笑,这位知府,还真是不通武事,稀里糊涂额,他不由得解释道:“六谷部,乃蕃子,虽然近些年来颇有些文墨,但实际上却依旧不改本性。”
“咱们要是不闻不顾,杀了个弱的,其余五部,会觉得咱们胆小,兵力不足,定然会联手,将咱们一起宰杀。”
“相反,若是把阳妃谷拿下,折逋部乃是实力最为雄厚的,其一旦臣服,其他五部自然掂量掂量,不敢轻举妄动。”
唐崇山听得倒是认真,实际上却是不知深浅,只是点头。
而狄剑则看着阳妃谷,露出深思的模样。
前两天,他以剿灭沙匪的名义,调走了两千兵马,就是让折逋部不起怀疑。
毕竟,三千人只有其一半的实力,怎么也打不过的。
所以,阳妃谷此时,虽然看上去一副警惕地模样,实际上却外紧内松,丝毫察觉不到外敌当前的模样。
如,巡逻的牧民看上去一丝不苟,实际上却是神游天际,让马儿自己跑,自己就坐着。
那些手中的兵器,早就生锈,甚至许多已经只有半截,但依旧被当做是宝,摆放着。
“六谷部易守难攻,但索性敌明我暗打他个措手不及,还是可以的。”
狄剑心中已经有了几分信心,随即又看了一眼精神振奋的唐知府,说道:“咱们可不能兴无义之师,不然西北这地方,以后就没人与咱们做生意了。”
“我早就想清楚了!”
唐崇山平复了心情,认真道:“无论是番人,还是党项人,亦或者汉人,皆信佛而弃绿,尤其是于阗国大伐喀喇汗国,西域名声大噪。”
“所以,咱们只要是说,阳妃谷,乃有绿教法师私自传扬绿教,如此,就无人敢乱言语了,咱们师出有名,大为有名。”
“好家伙,真是毒计啊!”
狄剑心头一揪,在西北,绿教可谓是人人喊打,哪怕是萨满教,也对其万分不满。
所以,阳妃谷一旦粘惹到了绿教,就算死的再惨,也没人同情。
其他五谷,也是信仰佛教的。
“这,若是没有证据,日后又该如何收场!”狄剑颇有些不忍道。
“没事!”唐崇山无所谓地说道:“我已经让人准备了绿教的经书到时候随便一放就可了,再找一具西域人的尸首,随便一丢,就是传教师。”
“如此,人赃并获,那些人也说不出话来。”
心真狠啊!
还是读书人歹毒,尤其是被阉割的读书人,更毒。
狄剑只能点点头,看着前方,挥了挥手。
一瞬间,数千骑兵并步兵,如同猛虎下山一般,横冲直撞而入谷。
折逋氏的谷口,只有一道木制的栅栏,用来防御游牧民族还妥当,对于汉人来说,简直是轻而易举。
不到一刻钟,数千人就涌进了阳妃谷。
喊杀声不绝于耳,鲜血到处挥洒,一场激烈的屠杀。
第1263章
阳妃谷,本就是个鸟语花香,水流不停,花草繁盛的地界,而如今,却是烈焰腾空,浓烟滚滚布满了整个天空,即使从远处看,也是黑烟阵阵,直冲云天。
十数里外,依旧能看个清楚明白。
其余五部,则遥遥地望着黑烟冲天的景象,不由得有些痴了。
“这是为何?阳妃谷怎么会有这般的大火?”
“不会吧?阳妃谷难道被人屠戮了?谁有这般的本事!”
“这火太大,着实令人心惊!”
即使在凉州城,也能清晰地看到阳妃谷的黑烟,可见其火势凶猛。
不过,若果真是放火,唐崇山是绝对舍不得的,阳妃谷一大片好地,水土肥沃,是个绝佳的地界,怎么可能轻易地损害。
而且,阳妃谷中,数千帐牧民,以及成千上万的牛羊,价值不知凡几。
所以,唐崇山一见到火势大,立马就让人浇灭,从而燃起了浓烟,久久不息。
而一见到浓烟,唐崇山就有了主意,反而让人集中放火,再用水浇,再盖上许多青色树枝,如此就冒出来大量的黑烟,仿佛燃烧了整个山谷。
“发达了,发达了!”
唐崇山清点着阳妃谷的东西,一边念叨着,而狄剑则坐在地上休息,他着实被火烤地有些烦躁了。
“府君,到底是何等数字,就让你这般手舞足蹈?”
“狄兄弟,你怕是不懂!”
唐崇山大笑道:“这里共有牛羊十余万头,上好的耕田万亩,而且,你可晓得,金银珠宝,以及一些香料首饰,想必是从商队中抢劫过来的,数不胜数。”
“即使粗略的估计的话,也有二十万贯!”
“哗啦——”狄剑手中的剑,都扶不稳了。
二十万贯是什么概念?
在凉州,半年以来的商税,也不会一万贯左右,也就是说,这是凉州城十年的税收。
“只是颇为可惜,许多的钱财,都被买了武器,酒水,以及丝绸,以致于去了大半,不然咱们还能赚上许多。”
唐崇山叹了口气,然后又心满意足地说道:“咱们二一添作五,一人五万贯,再取两万贯,赏赐给兵卒们,如此,剩余的八万贯,以及其余的东西,就入府库吧!”
“就如府君所说的这般去做!”狄剑点点头,心中却是颇为不屑。
别以为我不知道,这些东西进了府库,就相当于进了你家门一样,随你取弄,不要几个月就耗费干净。
唐崇山却觉得,狄剑真不愧是个好部下,听话,干活要认真,以后还得多多提拔才是。
“报,府君,外面有好多番人过来打探消息。”
阳妃谷,本就是个鸟语花香,水流不停,花草繁盛的地界,而如今,却是烈焰腾空,浓烟滚滚布满了整个天空,即使从远处看,也是黑烟阵阵,直冲云天。
十数里外,依旧能看个清楚明白。
其余五部,则遥遥地望着黑烟冲天的景象,不由得有些痴了。
“这是为何?阳妃谷怎么会有这般的大火?”
“不会吧?阳妃谷难道被人屠戮了?谁有这般的本事!”
“这火太大,着实令人心惊!”
即使在凉州城,也能清晰地看到阳妃谷的黑烟,可见其火势凶猛。
不过,若果真是放火,唐崇山是绝对舍不得的,阳妃谷一大片好地,水土肥沃,是个绝佳的地界,怎么可能轻易地损害。
而且,阳妃谷中,数千帐牧民,以及成千上万的牛羊,价值不知凡几。
所以,唐崇山一见到火势大,立马就让人浇灭,从而燃起了浓烟,久久不息。
而一见到浓烟,唐崇山就有了主意,反而让人集中放火,再用水浇,再盖上许多青色树枝,如此就冒出来大量的黑烟,仿佛燃烧了整个山谷。
“发达了,发达了!”
唐崇山清点着阳妃谷的东西,一边念叨着,而狄剑则坐在地上休息,他着实被火烤地有些烦躁了。
“府君,到底是何等数字,就让你这般手舞足蹈?”
“狄兄弟,你怕是不懂!”
唐崇山大笑道:“这里共有牛羊十余万头,上好的耕田万亩,而且,你可晓得,金银珠宝,以及一些香料首饰,想必是从商队中抢劫过来的,数不胜数。”
“即使粗略的估计的话,也有二十万贯!”
“哗啦——”狄剑手中的剑,都扶不稳了。
二十万贯是什么概念?
在凉州,半年以来的商税,也不会一万贯左右,也就是说,这是凉州城十年的税收。
“只是颇为可惜,许多的钱财,都被买了武器,酒水,以及丝绸,以致于去了大半,不然咱们还能赚上许多。”
唐崇山叹了口气,然后又心满意足地说道:“咱们二一添作五,一人五万贯,再取两万贯,赏赐给兵卒们,如此,剩余的八万贯,以及其余的东西,就入府库吧!”
“就如府君所说的这般去做!”狄剑点点头,心中却是颇为不屑。
别以为我不知道,这些东西进了府库,就相当于进了你家门一样,随你取弄,不要几个月就耗费干净。
唐崇山却觉得,狄剑真不愧是个好部下,听话,干活要认真,以后还得多多提拔才是。
“报,府君,外面有好多番人过来打探消息。”阳妃谷,本就是个鸟语花香,水流不停,花草繁盛的地界,而如今,却是烈焰腾空,浓烟滚滚布满了整个天空,即使从远处看,也是黑烟阵阵,直冲云天。
十数里外,依旧能看个清楚明白。
其余五部,则遥遥地望着黑烟冲天的景象,不由得有些痴了。
“这是为何?阳妃谷怎么会有这般的大火?”
“不会吧?阳妃谷难道被人屠戮了?谁有这般的本事!”
“这火太大,着实令人心惊!”
即使在凉州城,也能清晰地看到阳妃谷的黑烟,可见其火势凶猛。
不过,若果真是放火,唐崇山是绝对舍不得的,阳妃谷一大片好地,水土肥沃,是个绝佳的地界,怎么可能轻易地损害。
而且,阳妃谷中,数千帐牧民,以及成千上万的牛羊,价值不知凡几。
所以,唐崇山一见到火势大,立马就让人浇灭,从而燃起了浓烟,久久不息。
而一见到浓烟,唐崇山就有了主意,反而让人集中放火,再用水浇,再盖上许多青色树枝,如此就冒出来大量的黑烟,仿佛燃烧了整个山谷。
“发达了,发达了!”
唐崇山清点着阳妃谷的东西,一边念叨着,而狄剑则坐在地上休息,他着实被火烤地有些烦躁了。
“府君,到底是何等数字,就让你这般手舞足蹈?”
“狄兄弟,你怕是不懂!”
唐崇山大笑道:“这里共有牛羊十余万头,上好的耕田万亩,而且,你可晓得,金银珠宝,以及一些香料首饰,想必是从商队中抢劫过来的,数不胜数。”
“即使粗略的估计的话,也有二十万贯!”
“哗啦——”狄剑手中的剑,都扶不稳了。
二十万贯是什么概念?
在凉州,半年以来的商税,也不会一万贯左右,也就是说,这是凉州城十年的税收。
“只是颇为可惜,许多的钱财,都被买了武器,酒水,以及丝绸,以致于去了大半,不然咱们还能赚上许多。”
唐崇山叹了口气,然后又心满意足地说道
第1264章男当战,女当运
大量的番人围城,让整个凉州城都被惊呆了。
唐崇山怎么也想不到,这些番人,竟然敢大规模的调动部队围城,真是胆大妄为。
狄剑叹了口气,说道:“咱们不应该这般贪婪,以致于惹了这般祸事。”
“希望灵州能够派来援兵吧!”
唐崇山毫不后悔,依旧嘴硬道:“就算咱们不去惹他们,咱们在凉州城日趋壮大,这些番人们肯定会出手的,只是没有料到,他们竟然这般的突然,团结。”
“你是说,他们必然有所图谋,或者,其背后有人?”
狄剑叹了口气诧异道。
“没错!”唐崇山颇有些笃定道:“事到如今,咱们大唐的实力在西北越发的壮大,除了六谷部之外,还有许多部落,对咱们不满,比如,甘州回鹘。”
狄剑闻言,不由得默然。
但他却心底里晓得,这一切不过是借口罢了,实际上还是唐崇山点燃了这次事件负有主要责任。
凉州城外,大量的庄稼被摧毁,各个部落的牛羊不断地啃食着,让城内的百姓泪水不止。
六谷部,没了一个,其余的五部,则汇聚一起,开始讨论起来。
话语间,三字不离利益。
“阳妃谷必须划分出来,我们部落必须要有。”
“岂有此理,阳妃谷属于折逋氏,其如今虽然没了头领,但人还在,我觉得应该还给他们!”
“那凉州城怎么划分?”
众人叽叽喳喳,一时间竟然解不开,反而更加的内斗起来。
六谷部中,也只有折逋部能压上一头,其他五部势均力敌,肯定是无可奈何了。
“诸位,如今,还是打下凉州再说吧!”
只见在众人中,有一个回鹘模样的中年人,挎着腰刀,颇为无奈地说道:“再这么吵闹下去,恐怕唐人的援军就要来了。”
“哼,甘州只与我们五千把刀,都不够我们分的,竟然还要指手画脚!”
甘州回鹘,也只是盘踞一个州罢了,与六谷部实力相当,所以即使给予了援助,在其他五部看来,也是没有威望的。
面对众人的拆台,甘州回鹘只能沉默,尴尬地笑了笑。
“诸位,还是先打凉州城!”
突然,帐篷大开,只见一个身上挂着许多骨头,披头散发,浑身散发着怪味的大汉走了进来。
其红发,绿眼,鼻梁大,嘴唇厚,与在座的都是迥然不同的。
“大使,快进来!”
众人态度飞快改变,忙不迭地恭维起来。
此人乃是黠戛斯汗国之人,也是大家之所以勇于攻城的主心骨。
而黠戛斯汗国身后,就是契丹人。
说到黠戛斯,其本来就是回鹘汗国属下的一个小部落,住在叶尼塞河附近。
然后突然就迸发,灭了回鹘汗国,使得回鹘人一分为三,成了甘州回鹘,高昌回鹘,以及喀喇汗国。
然而,其兴盛的快,衰败也快。
仅仅不到百年,其就被契丹人降服,设置黠戛斯国王府,让其成为了属国,一如东北地区的奚人国王府等。
所以,黠戛斯汗国虽然说是灭国了,但部落贵族依旧掌握着权力,在草原上,不可小觑。
“我同西北面招讨司谈过,对于唐人,绝对不能再纵容了,今日他们得到了凉州,明日就会得甘州,如同草原上饥饿的野狼,永远不会满足。”
听到这样的话,又得到了契丹人的背书,在座的部落,都只能尽全力以赴。
如此,凉州城可以说是四面被围压力极大。
契丹人与六谷部不同,不仅会野战,而且还会攻城,虽然不如中原,但却也比那些草原部落强上太多。
事已至此,凉州城岌岌可危,唐崇山无奈,派遣人手前去谈判,争取时间。
“我们也是迫不得已反击的!”
诸部落也知晓凉州就在附近,危险很大,不由得给自己找理由,但条件可谓是极大:
“唐知府,必须让出凉州城,只能由我们部落掌控!”
“另外,阳妃谷必须让出来给我们——”
“凉州城的汉女,必须全部交出来,任由我们处置!”
“必须给予一千唐奴,补充我们的损失——”
使者转头回到了凉州城,唐崇山听到这些,怒不可遏:“荒唐,绝对的荒唐,这般的条件,我宁死不从!”
他饱读诗书,哪里不晓得这样的城下之盟,对于他的前途多大的影响。
可以毫不夸张的说,朝廷知晓他丧地辱国,绝不会砍他头,毕竟这不是与士大夫治国的大送。
狄剑也赞同道:“这般的条件,纯粹就是戏弄咱们的,其根本,就是想要将咱们一网打尽,只有死战——”
两个最高的人达成了共识,其余的就好解决了。
而这样的条件,也传遍了凉州城。
百姓们愤怒异常,与内地的内敛不同,这里的汉人颇为彪悍。
“老子宁死不从——”
某个胡子花白的老头,从床铺下,抽出一把残缺的朴刀来,瞪大了眼珠,怒气冲冲的走出了家门。
“我虽然是女子,但平日里放牧耕田也是使力的,即使杀不了人,但搬运一些东西也还是可以!”
某个妇女,拎着家里的木棍,与自己的丈夫一起,带着一家老小,直接上了城池。
而这时,那些解放不久的唐人们,更是毅然决然的起身,口中高呼:“城破人亡,在所不惜——”
一时间,凉州城从来没有这样的团结过,无论男女老少,皆高喊着口号,登上了城墙,等候安排。
唐崇山也被这股信念感动,他对着众人深鞠一躬,眼眶微红,沉声道:“父老乡亲,如今凉州城生死存亡之际,男当战,女当运,即使咱们都死光了,也在所不惜。”
“城破人亡,也好过城破被屠戮,只要咱们多坚持几日,定然能够等到援军的。”
“大唐万岁——”“圣人万岁——”
百姓们齐声高喊,话语中充满着对生存的希望,以及死守的决心。
到了这一刻,言语什么不重要了,责任也不必追究,只要守住城。
就在这么一瞬间,凉州城就多出了上千兵马,以及数千劳役,人人争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