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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汉长存全文阅读

作者:明断天启     季汉长存txt下载     季汉长存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五十章 惊变 中

    事情很不寻常,这是百官心里的共识。护卫百官的士卒出自北军之中,而北军几乎是何进的自留地。

    在前任北军中候刘表迁幽州刺史后,新的北军中候也是何进的铁杆,前侍御史郑泰郑公业。

    这位名闻山东、好交游侠的名士,在早年举孝廉后屡征不就,却被何进的诚意打动而入京,可以说是何进的臂膀一般的人物。

    若说他安排刺杀董卓,百官九成都会相信,毕竟郑公业对董仲颖的恶感从来没有掩饰过。

    但是他安排人刺杀四大重臣,还将自家举主给刺成重伤,这未免也太过匪夷所思,总不能是郑泰迷了魂,被十常侍鬼魂附体了?

    郑泰也难免被这状况震的头晕眼花,他也很光棍,直接将兵权交回给刘虞,束手就擒,愿等天子还一清白。

    队伍开始往雒阳城去,心细的刘虞还派人快马加鞭去探路,先向天子禀报清楚,以免天子与太后被何苗一面之词说动。

    而百官的队伍也缓慢行至城北五里处停了下来,万一京城有变,也不至于被一网打尽。

    队伍停下后,刘虞命人自郭区民居内取来救治用品,又唤来了郑泰,与袁隗、杨彪一起高坐上位,想先将事情捋清楚。

    刘虞双手撑案,沙哑着嗓子询问道:“郑公业,勿要有所隐瞒,这事情太大,你兜不住的。”

    他也有些受不住了,本来就连续几日赶路,风尘仆仆,刚到京城附近就收到这么大一份礼物,让他措手不及。

    再看看身边两个如泥塑木雕一样的大臣,刘虞只觉得这京城的日子真没法过。

    “刺杀董卓的两人是下官安排的,刺杀诸位的刺客与下官无关。”郑泰将事情揽到了自己身上,至于袁隗他们信不信,那就只能是智者见智了。

    杨彪皱了皱眉,开口问道:“你堂堂北军中候,连禁军都掌握不好?”

    郑泰双手一摊,冷笑道:“何伯求将禁军打造的如铁桶一般,然而刘景升几月时间便将禁军弄的和筛子一样。这禁军之中,有多少诸位的亲信也不用下官多说了吧?

    下官费劲心力才勉强掌握住屯骑、越骑与步兵三营,甚至也不敢保证这三营中到底有没有清干净。诸位捅洞的时候很积极,这时候责怪下官补洞不及时,恐怕有些不公吧?”

    袁隗是老油条了,面色丝毫不变,稳坐钓鱼台。杨彪还是有些尴尬,呐呐的不好开口。

    刘虞却没什么顾忌,刚回京城的他近乎局外人,这些个腌臜事跟他完全没有关系,是以刘伯安皱眉道:“查不出那些人的来历?”

    郑泰对待刘虞要恭敬不少,苦笑道:“回禀大司马,据下官看,这些人应该是前些日子里勇士大会演武简拔出的人,下官看到了两张熟面孔。

    不过应该都是没有举主的人物,是自己报名参加的。”

    刘虞一怔,随即面色变得颇为难看,寒声道:“也就是线索就此断掉了?就算大会报名不需要身份,他们入北军任职,难道不需要调查来历?”

    袁隗也痛心疾首的叹道:“不拘身份,老夫先前便有过此忧,选贤任能安能不问出处?李明远祸国啊!”

    郑泰冷冷扫了袁隗一眼,讥讽道:“如今的禁军和边军都快一样了,招募城外难民时,可也没审清别人来历,这可都是诸位公卿都点头了,安能怪罪到李明远一人身上?”

    袁隗眼中精芒一闪,淡淡的说道:“不知许仲康这些排名前列者来历可审清了,士卒募自流民也是世祖旧制,但郎官若再不问来历,可就有违祖制了。”

    “能为郎官者,自是摸清楚了底细的,太傅勿忧。”

    刘虞听着一阵头疼,没想到才年余,大汉竟然破败到了这种地步。

    东汉兵制以募兵为主,与西汉的服兵役不同,其招募对象三教九流皆有。

    但这种情况一般只出现在边军,边军本就以戍边的罪人为主,招募游侠、逃犯、流民实属寻常,禁军招兵一般还是要经过审核的。

    然而如今京城本就不比往日,破败无比,要想招募清白士卒谈何容易,否则何进又何必派人远赴丹杨、泰山等地募兵?

    说到底如今大汉对地方的掌控力度不够了,要想查清楚一千多参赛者的来历实属不易,是以也就将位列在前的几十人查了个遍。

    本想着排名在后者最多不过是屯伍之流,无需费力查探,却不想被钻了空子。

    郑泰迟疑了下,开口道:“也不是没有办法查清。这些人终究不可能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回京后讯问其接触了哪些人,抽丝剥茧之下想来也能查到幕后主使之人。”

    刘虞等人相顾无言,这当然能查清楚,在国家机器倾力发动的情况下,不可能有人能完全隐藏自己的来历。

    但关键问题在于时间,幕后主使策划了这场刺杀,其必然还有后手,若是一直不能将其揪出来,难道大家要一直提心吊胆?

    就说现在,高位上的三人都是暗自提防着其他人,毕竟从理论上来说,他们都有行刺动机,差别就是有多少能力的问题。

    这其中以刘虞的嫌疑最小,因为他在京城几乎没有势力。若是他安排,几名重臣里至少有一人与他合作了,这种可能性太低。

    是以又是刘虞毫无顾忌的开口问道:“有没有可能……刺杀是董卓安排的?”

    以袁隗和杨彪城府都忍不住目瞪口呆,袁隗苦笑道:“董卓刺杀了我等,也无法掌握京城局势啊。天子尚在城中,京城大兵俱在,安能听他号令?

    说句难听的,便是老夫的嫌疑,都比董仲颖大的多啊。”

    杨彪也点了点头,示意袁隗说的没错,刘虞转念一想,也是哑然失笑。

    董卓一介孟津都尉,便是五大重臣都死了,也轮不到他来掌控局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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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贼刺进,伤重。京城遂乱。

    ——《后汉书·何进列传》

第一百五十一章 惊变 下

    雒阳南宫历史悠久,自周公开始已有千余年,其中却非殿更是长时间作为南宫主殿而闻名遐迩。

    东汉开国后迁都雒阳,认为南宫有些太古旧,是以重新修葺。在汉明帝时期建起了富丽堂皇的新主殿崇德殿,取代了却非殿。

    但却非殿依旧是南宫最重要的宫殿之一,刘辩启用却非殿来摆大宴欢迎刘虞回京,可以说是极尽荣宠了。

    却非者,却天下之非,饱含着美好的祝愿。然而这祝愿似乎从来没灵过,就像今天这般。

    刘辩与何太后估摸好时间,正准备自殿后转出来等百官觐见,却听人来报,车骑将军何苗带人冲进宫里,嚷嚷着要天子与太后做主。

    宫墙之内自然不是何苗能随意冲撞的地方,转瞬便被拿下,等至尊发落。而何太后与刘辩对视一眼,大感不妙。

    等见到衣冠不整、涕泗横流,左臂还在渗血的何苗,两人的心更是沉到了谷底,何太后强自镇定,厉声喝问道:“堂堂车骑将军,何以如此不堪入目?到底发生了何事?”

    “太……太后,大事不妙了!他们刺杀了兄长,还栽赃到微臣身上,微臣冤啊!”说到最后,何苗又是一阵痛哭。

    仿若晴天霹雳一般的消息瞬间将满殿的人震的头晕目眩,何太后身子一阵晃动,转而怒喝道:“给他止下血,然后所有人都退下!若有只言片语传出,尔等身家性命难保!”

    侍立的侍从和宫女为何苗稍作包扎后连忙退下,恨爹妈少生了两条腿,多给了一双耳朵,心里俱是不安。

    待宫中只剩三人,何太后看看仿佛痴傻了的刘辩,又厉声喝问道:“大将军如何了?难道……”

    何苗这时候也稍稍清醒了些,抽噎着道:“微臣不知啊,只见到兄长身上一直流血,血流了一地。”

    这时节了,一直对何进百般不待见的何车骑也是一口一个兄长,恨不得让天下人都知道他们“兄友弟恭”。

    何太后伸手撑住案几,心里尽是烦闷、恐惧、惊讶、愤怒。她想除掉何进,早就有这想法了,因为她不仅是何氏女,如今还是大汉的太后,她不想做王政君,是以除掉何进势在必行。但如今这时间点却不对。

    如今宦官遭受严重打击,皇室几乎没有亲信重臣,不得不召回远在幽州的刘虞,这种情况下即便除掉了何进,最好的结果也就是诞生一个“袁进”或者“杨进”,一个不慎,恐怕要酿成大祸乱。

    她的计划是待刘虞回京后,用上年余时间蚕食何进的权力,再将其除掉,由刘虞与袁氏、杨氏三分权力,形成鼎足之势。

    至于面前这跪伏在地的兄长,何太后从来没有信任过他,能力小、野心大,不堪大用,只能用来恶心恶心何进。

    本来计划进行的还算顺利,何进如今频频受挫,仇恨也被何苗拉满了,只待刘虞回京,何进的耐性快到极限时,何太后便会将何苗抛出作为弃子,略略缓和下关系。

    如今却告诉她,何进被人刺杀,生死不知?何太后几乎转瞬间便想到了后面可能发生的事,京城万余兵马暴动、天下震动,无数野心家会浑水摸鱼,趁乱崛起。

    而这时,何苗仿佛嫌何太后还不够头疼,又抛出一个劲爆的消息:“还有孟津都尉董卓,他也被人捅了两刀。”

    何太后已经没有力气发作了,心中只剩恐惧。董卓官位不高,区区比二千石,大汉如今每年都有不少这种级别的官员被匪民袭杀。

    但他手上有兵,有几千兵,这些兵还都在雒阳左近,在孟津这个雒阳的重要门户里驻扎着。

    一旦这些兵暴动起来,雒阳与河朔的联系会被截断,雒阳也有兵危之祸。

    再想到之前是面前这人一力主张让董卓驻守孟津,称如此可以缓和朝廷兵力不足的困境,留有更多兵力拱卫京师。

    何太后这时更是恨得牙痒痒,想抛开身份的拘束,上前一脚踹翻他。

    刘辩此时稍稍缓过了神,疾声问道:“大司马呢?可曾见到?还有太傅、司空又在做什么?”

    何苗挂着一张哭丧的脸说道:“大司马已经过河,微臣走之前依稀听到大司马命令朱公伟带兵盯死了孟津,不让董卓所部作乱。”

    终于有了一个稍稍好点的消息,何太后与刘辩暗自庆幸将刘虞召回的举措,不愧是大汉的擎天白玉柱,确实是能臣。

    心思静了些,何太后也想明白了一些事情,漠然开口道:“你方才说让吾与天子为你做主?做什么主?莫不是大司马认定是你刺杀了大将军?”“砰!”

    声色俱厉,何太后一掌拍到案几上,虽然反震的手发麻,但还是一副冷声厉色的模样讯问何苗。

    何苗身子一颤,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一样,颤声道:“太后明鉴,陛下明鉴啊!绝非微臣刺杀大将军,微臣与大将军分属兄弟,如何会行此大逆不道的弑兄之事?”

    这话当然是鬼都不会信,这两兄弟不仅毫无血缘关系,更与兄弟情扯不上关系,是典型的有机会便插对面两刀的表面兄弟。

    “那你让吾与天子做什么主?”

    “是那天杀的吴匡,那贼厮竟然张口便栽赃说是微臣主谋的刺杀,还射了微臣一箭,微臣冤啊!”

    何太后先是一怔,有些想不起吴匡是谁,刘辩轻声提醒道:“大将军亲信裨将。”

    旋即何太后勃然怒道:“若无凭无据,且不说吴匡会不会指认你,就算空口指认,你又何必逃窜?”

    何苗脸上似哭似笑,涩声道:“刺客袭击的不仅是大将军,还有太傅、司空、大司马,独独没有刺杀微臣,这是何等拙劣的栽赃手法啊!

    可恨那吴匡自恃沙场宿将,却连这等离间计都看不出来,一意要杀微臣为大将军报仇,微臣只得跑了回来。”

    何太后愤然起身,伸手指着何苗,修长的手指和身体一阵颤抖,怒骂道:“愚蠢!蠢货!蠢材!蠢豕!”

    刘辩也是忍不住以手扶额,早知这舅舅蠢,却没想到蠢到这般地步,就算是栽赃,目前也是你嫌疑最大,你却转身就跑,这嫌疑简直突破天际了,挨上一箭确实不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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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进部将吴匡素所亲幸,向怨苗不与进同心,乃呼曰:“害大将军者车骑也,士吏能报仇乎?”

    进素有仁恩,士卒涕泣曰:“愿致死!”

    虞恐兵变,乃阻之,苗欲奔逃入城,匡愤而搭箭射之,中其左臂。

    ——《后汉书·何进列传》

第一百五十二章 肉食者鄙

    何苗这时节也回过了神,发觉自己好像是做了蠢事,死死的将头伏在地上,只希望自家妹妹和外甥能拉上他一把。

    刘辩也是被何苗的行为气乐了,总算是定下了神,终究还小,在面临这些突发情况时比不得何太后镇定。

    “母亲,且先等等,想来大司马很快便会遣人来报。”稍稍安抚了下何太后,刘辩又大声唤来了亲信侍卫。

    待到那腰大十围、神情漠然的侍卫走了进来,不是许褚又是何人?

    “许卿,且先将车骑看住,朕与母亲的安危就拜托你了。”刘辩对许褚的态度很好,许褚与都中公卿无牵无挂,可谓是真正的“纯臣”,又兼武艺绝伦,正是他急需的人才。

    “请陛下放心。”

    许褚抱拳回应,随即像提小鸡一样将何苗一把抓起,丢在了一边。何苗这时也不敢摆车骑将军的威风了,任由小小侍卫将自己提来丢去。

    何太后这时也蓦的想起了什么,语含喜意的问道:“今日华太医可有随百官同行?”

    刘辩先是一怔,随即转头看向许褚,许褚又是言简意赅的答道:“有。”

    何太后与刘辩仿佛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下一般,这时候也只能自我安慰,何进没有出事,华佗将何进救了回来。

    等待的时光总是很煎熬,尤其是在等待攸关自己性命的消息时,时间就更难熬了。明明只过了大约一炷香时间,殿内三人却仿佛热锅上的蚂蚁一样,不住的抬头望向殿门,等待外面的消息。

    看到匆匆赶来的小黄门身后还跟了一个全身甲胄的将领,三人的心不由自主的提了起来,也只有许褚挑了挑眉,上前两步挡在了天子身前。

    “微臣鲜于辅,忝为大司马长史,参见陛下,参见太后。”

    “鲜于长史无需多礼,大将军伤情如何?”刘辩还是沉不住性子,急切的开口问道。

    鲜于辅抱拳回道:“回禀陛下,得华太医妙手,大将军伤情已然无大碍,只是失血过多,才昏迷不醒。如今由大司马率百官停于城北五里。”

    听到何进无大碍,何太后和刘辩长松了一口气,何苗却是心情复杂,不知道该庆幸还是失落。

    “大司马何以不回京城?”心情松缓了,刘辩又发现了问题,刘虞为什么停在城外不走了?

    何太后终究长了几十年阅历,略一思索后问道:“可是担忧车骑将军?”

    鲜于辅瞥了眼角落的何苗,恭敬的回道:“正是,大司马本待让车骑一同进城,在陛下与太后面前分说个明白,可车骑却匹马奔逃,险些激怒了大将军麾下兵士。

    大司马忧心车骑心有不轨,是以让微臣先进城探路。”

    听完鲜于辅的话,两位至尊的心头火又上来了,何太后只觉得何苗实在太过不堪造就,冰冷的眼神扫过,让何苗吓得一抖。

    何太后心里明白,鲜于辅这话说的算好听的,为她避讳了许多,刘虞担心的其实是何太后偏袒自家兄弟,才让百官停留在城外。

    想到这里,何太后温言细语的对鲜于辅道:“鲜于长史且安心,汝回禀大司马,吾与陛下绝不会偏听偏信,让大司马速速回京,京城大局还要有劳大司马稳定。”

    鲜于辅看了看何苗那凄惨的样子,略一琢磨,轻轻点头道:“微臣遵旨。”

    ……

    与此同时,城外的百官车驾停驻之处,百无聊赖的荀彧手捧一卷《春秋》,倚着马车读起了书。

    他只是一个守宫令,这些事基本与他没有干系,大事临头时连他叔父都参与不进去,他又能如何?

    荀彧做事一向很认真,每做一件事必定全神贯注,是以就算倚着马车,在人声鼎沸处读书,他依然很投入,袁绍走到他身前他也没有发觉。

    袁绍笑道:“文若,如此喧闹,焉能读书?”

    荀彧这时仿佛才回过神来,他收起书卷,作揖道:“下官见过袁司隶。”

    袁绍也往马车上一靠,轻笑道:“文若还是这般迂腐守礼啊。”

    荀彧肃然道:“礼者,万事之基也。道德仁义,非礼不成;教训正俗,非礼不备;班朝治军,莅官行法,非礼威严不行。守礼如何便迂腐了?下官不解,敢请袁司隶解惑。”

    袁绍抽了抽嘴角,无奈的道:“行行行,你荀文若不迂腐,是绍之过,荀君大人有大量,勿要怪罪。”

    “下官区区守宫令,安敢在袁司隶面前称‘大人’?此为礼崩,大过也。”

    袁绍眨了眨眼睛,转移话题道:“今日之事,文若以为如何?”

    “袁司隶何不去与太傅、大司马他们商讨?下官区区守宫令,能有什么见解?”

    “肉食者鄙,未能远谋。”

    “于下官而言,袁司隶也是肉食者。”

    袁绍笑吟吟的说道:“所以不能远谋的肉食者来请教文若这个曹刿啊。”

    荀彧微微一怔,旋即苦笑道:“袁公太过抬举了。”

    “王佐之才,怎么赞誉都不为过啊。”

    袁绍诚心至此,荀彧也不好再做推辞,无奈的道:“事情了解的太少了,下官也难以做出准确的判断。”

    细若蚊蝇的声音从袁绍那传来:“刺杀董卓的两人是北军中候郑公业安排的。”

    荀彧一愣,反问道:“如此大事,袁公竟直言告于下官?”

    袁绍双手一摊:“既要请教,自然要诚意备至。再说文若是何等样人?绍焉能信不过?”

    荀彧深深的看了袁绍一眼,这事大家心里都清楚,郑公业又不是袁公路,怎么可能背着何进做出这种泼天大事。

    说不得背后就是何进指使的,大将军指使禁军暗杀朝廷大臣,这事可大可小,虽然对方是臭名昭著的董卓,但还是容易让百官人人自危。

    若何进还醒着,万事好说,以他的权力地位,没人敢多说什么。但如今何进昏迷,万一被有心人拿来做文章,那可就不得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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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卓为羽翼,苗益骄横,进乃使禁军刺卓于小平津。

    ——《英雄记》

第一百五十四章 洞察人心

    这几十天来,不仅是袁隗,包括袁绍等人在内,袁氏全族做起了泥塑木雕,可谓是低调到了极致。

    而今天袁绍竟然主动来寻,态度还如此低下,更将这等泼天大事相告,由不得荀彧不心生警惕。

    荀彧面上不动声色,嘴上淡淡的说道:“既然袁公这么说了,那想来刺杀大将军的并非郑公业?”

    袁绍哑然失笑道:“郑公业又没得失心疯,怎会派人行刺大将军与太傅等大臣?不过有这一个消息,想来文若又能推出不少结论了吧?”

    “想来郑公业主持了刺杀董卓,所以在保卫职责上心生懈怠,在保护大将军时迟钝了些许,才酿成这等祸患。”

    袁绍轻轻的颔首,话不能说明白,但大家都清楚,事实上应该是何进为了作秀来摆脱些嫌疑,强令士卒去抓捕刺杀董卓的刺客,才导致自己周围出现空档。

    当然,这些话肯定不能拿到台面上来说,官方最终结论可能就是荀彧所说的这般了。

    袁绍轻声笑道:“那文若可能推测出是何人主导了刺杀大将军?”

    “总归不可能是下官。”

    “绍也不会行此大逆不道之事。”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微笑了起来,至于信不信对方的话,那就另说了。

    ……

    袁绍走后,荀彧也没了看书的心思,摩挲着下巴静静沉思。

    刺杀董卓的是何进,那么事情就更复杂了,这种复杂的情况下,幕后主使所图绝不仅仅是何进的命。

    京城很可能会陷入混乱,覆巢之下无有完卵,荀氏也该做些打算了。

    思考的时间过的很快,恍惚间似乎没过多久,沉思的荀彧被人推醒,却发现正是自家叔父荀爽。

    笑眯眯的荀爽挑了挑白眉,说道:“大司马下令回京了,文若不如与为叔同乘?”

    荀爽是道德高隆的名士,又是比两千石的侍中,是有马车随同的,荀彧却是只能步行。

    看了看荀爽的神色,荀彧轻轻颔首道:“多谢叔父。”

    ……

    上了马车,荀爽先是掀帘看了看外面,随后轻声问道:“文若可有高见?”

    正襟危坐的荀彧点头道:“不敢称高见,但确有几分见解。”

    荀爽微微颔首,示意荀彧说下去。

    “郑公业主导刺杀董卓,叔父可知?”

    “老夫是主谋之一。”

    淡淡的话语,却是惊人之言,但荀彧似乎早有所料,轻轻颔首道:“让叔父去接大司马,也是为了给大司马心里留点准备。”

    “可结局太过惊人,那点准备没什么用处。”

    荀彧也没有问荀爽何时彻底倒向了何进,竟然参与到如此大事里面,有些不符合他的性格。

    荀爽却自顾自的说了下去:“董卓此人太过危险了,狼戾不仁、不修经传,可谓是异类中的异类。其人屯兵于京师左近,正是大汉莫大的威胁,若是为了诛除他,老夫愿意支持大将军。”

    荀彧眼睛微眯,这就对的上了,荀爽有名士的很多怪毛病,脾气臭,看不起出身低的人,但他确实是忠心于大汉的。

    对于董卓的威胁,很多人心里都有点数,袁氏选择了作壁上观,杨氏选择紧随天子,而荀爽的选择却是铲奸除恶。

    “大将军对大汉的威胁,最多不过是区区梁冀,在这点上,老夫还是有识人的自信的。但董卓此人,很可能是王莽,甚至是赵高,两害相权取其轻,不外如是。”

    这位“硕儒”的神情很坚定,也很淡然,既是剖析自己的内心,也是在教荀彧处世之法。

    荀彧默默点头,继而轻声道:“知道此事的,除了叔父与郑公业,还有何人?”

    “还有陈孔璋与何伯求,负责行刺的是死士,除了我们几人,再无他人了。连逄元图他们都不知道。”

    荀彧默然半晌后,幽幽道:“如此,彧有了一些猜测。”

    “不妨说来听听。”

    “可以说,假如没有刺杀董卓之事,行刺大将军他们断无丝毫成功的可能,叔父以为然否?”

    “不错。”荀爽轻轻点头,刘伯安他们连根汗毛都没伤到,何进若非自己作,根本不可能被刺杀成功。

    这些万石重臣,一个比一个惜命,身边的护卫俱是高手,等闲刺杀根本难以有所收获。

    “假定幕后主使者不清楚郑公业准备刺杀董卓,也就无法预料到大将军身边会防御空虚,那么他主导刺杀的目的是什么呢?”

    荀爽一愣,旋即面上皱成一团,如荀彧所言,今日刺杀何进成功可以说巧合因素占了很大一部分,按常理来说,正常人都清楚刺杀何进的难度有多高。

    幕后主使还主导了这场刺杀,只能说其目的并非是刺杀成功,何进会被重创恐怕也出乎了他的意料。

    荀彧想了想,又问道:“今日大将军所为……”

    荀爽愣了下,继而苦笑道:“当是大将军自己临场做的决定,‘关心’董卓的伤势。”

    “如此便将所有的线索串起来了,刺杀主谋的目的,就是将水搅浑!”荀彧一锤定音,异常肯定的说道。

    听到这个结论,荀爽不喜反忧,揉着眉头苦笑道:“若是这种动机,那更是难以确定真凶了。”

    “何车骑的嫌疑想来可以降低到最小了。”若真相如荀彧推测的一般,那作为被栽赃的对象,何苗的嫌疑确实比较小。

    因为搅混水后,主使者必然要缩在幕后,静观局势变化,不可能将自己置于局中。是以刘虞、袁隗、杨彪三人的嫌疑又大了几分。

    荀爽苦笑道:“可他自己的行为分明又是放大了自己的嫌疑。”

    叔侄两人面面相觑,也不知是幕后者太过了解何苗的性格,或者又是一场巧合?

    “若是何车骑的举动在其意料之中,只能说策划者太过算计人心了,洞察人性至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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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车征为大将军何进从事中郎。进恐其不至,迎荐为侍中。

    爽见董卓狼戾残忍,必危社稷,乃与北军中候郑泰等共谋诛卓。

    ——《后汉书·荀氏列传》

第一百五十四章 议罪 上

    百官入城,看热闹的雒阳民众都隐隐发觉了不对之处,纵然刘虞再怎么遮掩,百官的精气神确实泄掉了。百姓们都能感觉得到,是有大事发生了。

    透过车帘缝隙,看着交头接耳的雒阳百姓,刘虞不由得皱紧了眉头,民心不稳,乃是一地崩溃的先兆,他作为海内名臣自然是知道这一点。

    然而如今也只能叹一口气,事发突然,又太惊人,也难以苛责百官的精神状态不佳了。

    ……

    却非殿中,本已布置好的宴席准备全部被撤下,原本一副歌舞升平姿态的皇宫,气氛变得剑拔弩张。

    殿内百官俱在,仿若进行大朝会一般,而议题也只有一个——车骑将军何苗究竟是不是刺杀四大重臣的幕后真凶。

    跪在殿中央的那位,正是曾经的大汉五大重臣之一,如今虽未有枷锁缠身,但那副落魄的样子已经显示出其处境的不妙。

    何进一方的势力大多是摇旗呐喊,希望将何苗诛杀。

    其余几方却大多在和稀泥,言称证据不足,希望在查出真凶后再做处置。

    最先争执起来的却是……

    “王子师!汝安敢包庇朱苗?可还记得大将军对汝之恩情?”脾气暴烈的执金吾丞丁原拍案而起,指着河南尹王允怒斥。

    王允当年和十常侍作对,被张让视为眼中钉肉中刺,若非何进等人带头作保,怕是坟头草都要三尺高了。

    本该是何进铁杆的王允,却反对丁原等人提出的诛杀何苗,奏称希望暂时将何苗软禁于府,夺其权位,查明真凶再做处理。

    性子火爆的丁原等人自然不依,不管何苗是不是凶手,他一直和大将军作对却是千真万确,这么好的机会摆在眼前,先杀了肯定没错。

    王允皱了皱眉,不悦的道:“真凶尚未查明,焉能擅杀大臣?如此岂不令亲者痛仇者快?大将军若是清醒,必不会赞同尔等之言。”

    逄纪拱手劝道:“何苗若不是真凶,他为何要逃窜?此正为做贼心虚之表现,王府君莫要被蒙蔽了。”

    “事尚未明,吴将军张口便要诛杀车骑,这便是换成本官在那,也是要跑的,岂能作为证据?”

    何进的几名属将顿时面色尴尬,他们都知道吴匡是借题发挥,这厮早就看何苗不顺眼了,趁此机会当然是先杀了何苗。

    可若是当场杀了还好,如今人没杀成,丑事还让天子与百官都知道了,难免有些尴尬。

    逄纪也是面色不自然的轻咳了一声,早知这王子师脾气又臭又硬,却没想到这般不给面子,多少有些共事的情分,这般丑事却当着百官的面就说了出来,他也不怕吴匡和他反目?

    陈琳轻笑道:“王府君既然有此议,想来对真凶已有所头绪,不知可否说来听听?”

    “……”王允一阵默然,他是直,又不是傻,另外三个嫌疑人坐在最前面呢,能随便指出来吗?陈琳这厮着实是不怀好意,笔如刀剑也就罢了,如今便是言语也如刀剑一般了。

    丁原等人顿时幸灾乐祸起来,正要乘胜追击……

    “咳!”

    一声轻咳从百官最前列传来,循声望去,却是大司马刘虞,刘虞肃然道:“无需讳言,真凶无非便是太傅、司空、车骑与老夫之一。”

    满殿皆惊,王允避席而起,肃然一揖道:“大司马道德高隆,下官佩服之至。”

    刘虞这般自承嫌疑,自是引得百官交口称赞,倒显得袁隗与杨彪的处境越发尴尬了。

    刘虞也不理百官奉承,只是对王允轻轻颔首,随即转头问道:“为避嫌疑,我等几人也当去权归家,等待真相查明,太傅与司空意下如何?”

    袁隗的神情看不出异样,倒是杨彪苦笑道:“大司马老成持重之言,本官没有意见。”

    “可。”袁隗颔首道。

    “如此,便请陛下下旨吧。”刘虞持笏板奏请道。

    一直沉默的刘辩心里狂喜,刘虞只言片语,便将几大重臣权柄削去了部分,软禁于府中时间越长,刘辨能收入手中的权力也就越多。

    他面上强忍着不动声色,正要点头,却见丁原等何进党羽站了出来。

    丁原奏请道:“大司马、太傅与司空不避审查,嫌疑甚小,可依此法。然车骑心有不轨,逃脱避审,臣等以为此法不妥,当夺其官、削其爵,打入监牢,待查出真凶再做商讨。”

    其身后黑压压一片的官员同声道:“请陛下夺其官,削其爵,打入监牢,以慰大将军之心!”

    “这……”

    刘辩看看抖成筛糠的何苗,又看看刘虞等人,可谓是一脸为难。

    然而刘虞这下也没法子了,很明显何苗的行为是引起了众怒,这至少有一半的官员在奏请惩处他,即便是天子也不可能跟这么多官员拧着来。

    更何况他们所说确实有几分道理,目前何苗的嫌疑是最大的,与刘虞等人共同处置确实不妥。

    想到此处,刘辩微微侧头看向何太后,毕竟是要处置她兄弟,确实是需要何太后点头。

    自百官入殿便闭目沉思的何太后睁开凤目,眼神扫过百官,随即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刘辩顿时放下了心,轻咳一声道:

    “众卿所言有理,车骑将军确实嫌疑甚重,传旨,去其车骑将军之职,削其济阳侯爵,打入监牢,择日再审。”

    “陛下圣明!”丁原等人神情颇为满意,官爵去的容易,要回来可就不容易了。

    再说何苗如今进了监牢,对于何进势力来说,堪称是案板上的鱼腩,想怎么拾掇就怎么拾掇。

    谋划得当的情况下,取其性命也不是太过困难的事情。

    刘虞与王允也没再发表反对意见,终究是各退一步,保住何苗性命便可。

    “呵呵,呵呵……”

    一直垂首不语的何苗终于有了反应,发出了扭曲而神经质的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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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及帝崩,大将军何进欲诛宦官,召允与谋事,请为从事中郎,转河南尹。

    后进遇刺,执金吾丞丁原等以为车骑将军何苗之谋,请奏诛苗,允以真凶不明,乃阻之。

    ——《后汉书·王允列传》

第一百五十五章 议罪 下

    何苗的笑声尖锐刺耳,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扭曲之意,饱含着仇恨、愤怒、不甘。

    刘辩皱了皱眉,刚刚下旨剥夺了一名重臣的权力,让他颇有一种大权在握的快感,正是痛快之时,何苗却来了这么一出,让他顿时心生不悦。

    “侍卫,将何苗拿下,打入监牢!”

    两名殿前侍卫伸手架住何苗,正要拖下殿去,却听何苗嘶哑着嗓子叫道:“先生说的没错,先生说的没错!你!还有你!你们都是把我当夜壶!如今夜壶没用了,就要扔掉了?”

    再看何苗眼神望的方向,所言正是两位至尊。

    百官顿时神情古怪,有人低着头强忍着笑,有人一脸惊叹的看着何苗。没想到这一直是猥琐小人形象的车骑将军竟然敢在殿上说出这种话。

    何太后满脸寒霜,正要拍案而起。刘辩大惊失色的怒道:“堵上他的嘴!”

    何苗也不知哪来的力气,一把挣开了侍卫,前冲两步抓起了太傅袁隗,伸手扼在其咽喉处,顿时让侍卫投鼠忌器。

    这一串行云流水的操作让殿内之人目瞪口呆。天子驾前,袁隗自然不可能带有侍卫,身后只有两名侍女。

    一名垂垂老朽的太傅,两名宫女,自然阻挡不了何苗丝毫,待到众人反应过来时,袁太傅已然成了何苗手中的人质。

    此时殿中众人心情分外多样,以丁原为首的一批人堪称是喜出望外,何苗这般作为,基本已经判了他死刑。

    运气好的话还能搭上一个袁隗做陪礼,由不得何进势力不欣喜若狂。

    刘辩与何太后也是一时怔住,最先反应过来的却是杨彪:“何苗!放开太傅!殿前失仪,劫持重臣,你这是死罪!”

    百官顿时反应了过来,不管心里怎么想,面上都跟着杨彪一起讨伐起何苗。

    “朱苗贼子,还不放开太傅!”

    “贼子!欲受戮否?”

    “何苗!放开我家叔父!”

    殿内一时人声鼎沸,大汉的统治阶级们吵成了一团,就差脱靴子扔何苗了。

    何苗却是一直阴笑,凑到袁隗耳边道:“太傅,怎么样?你一向看不起我与那个杀猪的,如今生死却操于我手,有何感想啊?”

    即便是面临生死危机,袁隗也依然神情淡然,他漠然道:“老夫半截身子都要入土了,何惧一死?能让你这贼子的狼子野心暴露出来,为大汉除一奸贼,老夫死而无憾!”

    话语仿佛刺激到了何苗,他扼紧袁隗的咽喉,尖叫道:“尔等凭什么说我是奸贼?刺客不是我派的!不是我!杀了何进我有什么好处?我就是他们的夜壶,杀了何进我就没用了,我为什么要杀他!”

    神情激动,话语颠三倒四,百官充耳不闻,继续向他迫近。袁隗皱了皱眉,也不再多说,毕竟咽喉扼紧的感觉确实很难受。

    刘辩的脸色都涨成猪肝色了,何太后的神情也颇为难看,那张精致的面容可以说已经隐隐有些扭曲了。

    何苗喘了口气,继续道:“我知道凶手是谁了,我知道了!”

    他猛的望向刘辨与何太后,大声道:“凶手是他们!刺客是他们派的!杀了你们,栽赃给我,他们就能大权独揽了!把刘伯安叫回来也是为了杀他!对!就是这样!刘君郎是猜到了这一点,才抗命呆在益州的!”

    一席话语,让满殿之人神情大变,袁隗也是再难维持淡然的神色,开始剧烈地挣扎,试图让何苗闭嘴。

    刘辩直感觉天旋地转,脑袋一阵空白,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何太后怒道:“杀了他!杀了这个胡言乱语的乱臣贼子!”

    刘虞还算清醒,惊叫道:“勿要杀人!将其拿下再说!”

    何太后出言杀人,这时候要是何苗死了,刘辩与何太后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拿下何苗,事后审问还能改改口供,至少能影响一部分人。

    何苗越说越兴奋,他使劲扼紧袁隗的咽喉,狞笑道:“袁太傅年岁大了,本将可控制不好力量啊,万一袁太傅有个三长两短,你们谁来负责?”

    袁术一脸惊慌的叫道:“勿要伤我叔父!你们都退下!谁敢害死我叔父,袁氏与他没完!”

    袁绍恨不能一巴掌抽到袁术脸上,他已经感觉到身后何太后的冰冷视线了。但他显然也不能说出“大义灭亲”之语,那是会毁人望的。

    殿内吵吵嚷嚷,丑态百出,何苗趁隙继续道:“算本将愚蠢,竟然自投罗网,撞进了这个蛇蝎心肠的毒妇网里!但多亏先生提醒,本将早有所准备!

    尔等好日子过不长了!今日本将会死在这里,这雒阳城也别想好过!”

    袁隗抓住了要点,问道:“你说的先生是谁!车骑,你是被蒙蔽了!”

    “先生自然是先生,世之大才,洞察人心,早已看出你们这些人的想法。”何苗对着袁隗冷冷一语,随后狞笑着问何太后道:“何氏!我且问你,如今刘伯安回京,你是否便要将我抛给那杀猪的?”

    何太后只是漠然不言,眼神冰冷的望着何苗,已经把他当成了死人。

    “嘿!你不回答,本将也知道答案!今日看似好心的保住本将性命,将本将打入监牢。但既入监牢,本将便有如那屠户案板上的肉一般,恐怕生不如死,尔等可曾想过?”

    这是众人心照不宣的事情,何太后自然更是没办法答话了。

    刘虞面带煞气的冷声道:“何苗!放开太傅,你府中还有家人,难道想阖族尽灭?”

    “阖族尽灭?本将若死,他们难道还能落个好?再说了,大司马若要夷族,恐怕要先杀了那蛇蝎心肠的毒妇!她当年毒死王美人,还多亏我们在外面为她张目,帮她求十常侍。

    如今十常侍夷灭,杀猪的重伤,本将也要死了。你看,帮过她的都没有好下场!尔等可知,这毒妇早已暗地串联,随时准备诛杀何遂高!其同谋者有董卓麾下吕奉先!尔等难道以为本将是信口雌黄?”

    何太后也撑不住了,手撑在案几上一阵喘息,连句完整的话语都难说出。

    百官也被这惊天大瓜给震得七荤八素,何苗见何太后倒下,顿时一阵快意。袁绍见有机可乘,上前一拳砸在何苗手臂上。

    何苗吃痛之下松手放开了袁隗,袁绍抢过自家叔父,一脚踹在何苗身上,将他踢飞出去,冷声道:

    “拿下这胡言乱语的贼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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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会进受刺,车骑将军何苗受审于却非殿。百官皆言苗之罪,天子遂夺其官爵。苗怒而挟隗,言语无状,绍伺机救隗而脱。

    ——《后汉书·袁氏列传》

第一百五十六章 乱起 上

    何苗被卫士叉了出去,百官都知道,这位曾经威风凛凛的车骑将军,下场恐怕会惨不忍睹。

    袁公路也从天子那讨了个差使,去何苗府上抄家了,以路中悍鬼袁长水的风评来看,何苗的家眷恐怕也没有什么好下场。

    何苗虽然消失了,但他留下的影响却没有消失。表面上百官都不动声色,但其心里已经开始各种盘算了。

    何进势力虽然早知道大将军会与皇权对上,但没想到太后与天子已经开始着手剪除大将军,一些慕势而来的官员已经做好了跳反的准备。

    而丁原等打上何进烙印的铁杆,则眼神闪烁起来,他们不可能跳反,而何进若没了,他们的下场肯定好不了。

    哪怕百官不声不响,刘辩与何太后也能感觉到气氛的异常。刘虞回京,对于他们来说本该是一个好日子,然而志得意满的心情却遭受了沉重的打击,这让两位至尊跟吃了苍蝇一样难受。

    离心离德的百官倒还好说,没有领头人,他们也聚不起来。但何进只是重伤昏迷,又没有死,等他醒来后知道了这些事,恐怕大有阎乐之祸,小有定安之变。

    念及此处,大汉天子刘辩将哀求的眼神投向大司马刘虞,无所依靠的皇室,最能信任的重臣恐怕就是刘伯安了。

    刘虞也懵住了,再怎么淡然的心性,骤然得知了这么多龌龊事,他也难免心绪起伏不定。但天子哀求的眼神不能视而不见,他揉了揉眉头,轻咳一声道:

    “何苗贼子已然丧心病狂,其胡言乱语正是为了坏君臣之谊。天子与大将军有甥舅之情,大将军与太后更是同父兄妹,焉会行此不忍言之事?诸位也都是饱学之士,勿要轻信奸人话语。”

    说到最后,刘虞也有些不自然了,百官信不信他是不知道,但他自己都不信这番话。刚刚拖出去的何苗,难道与刘辩没有甥舅之情?与何太后没有兄妹之谊?

    饱学之士都清楚,天家连父子都没有,何谈甥舅与兄妹?

    但既然还要在大汉朝廷混饭吃,百官还是得给两位至尊面子,表面上都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随后开始声讨何苗的狼子野心和丧心病狂,表示自己对两位至尊的忠诚,对大汉朝的忠诚。

    至于这忠诚有几分,是正是负,那就不得而知了。

    刘辩与何太后当然清楚这一点,但却没有丝毫办法。有些事能做不能说,让何苗捅了出来,难免有损皇室形象。

    虽然都知道皇室的内在肮脏无比,但暴露在大街上的垃圾和藏在地下的垃圾,给人的观感还是大不相同的。

    何太后也只能无奈的咽下这苦果,心里咬牙切齿的要让何苗生不如死,面上又挂上了如沐春风的笑容,轻言问起袁隗:“太傅可还安好?”

    袁绍正跪坐于袁隗身后,轻轻为其捶背,袁隗咽下两口水,苍白的面容终于恢复了些许血色。

    “劳太后关心,老臣无甚大碍。臣以为大司马所言甚是有理,何苗已然疯魔,其言不足信也。”老油条袁太傅面上感激涕零的拱手回话,顺带也表了一份忠心,随后又皱眉道:

    “但老臣对何苗口中的‘先生’很是担忧,老臣怀疑此人便是刺杀的幕后策划之人,是以方才也交代了公路,要严加查审何苗府上的幕僚,查清楚何苗最近与哪些人有来往。”

    何太后先是一怔,随后想起了先前何苗之言,蹙眉道:“太傅老成谋国,吾甚是欣慰。然此贼方才说其早有安排,吾这心里总有些不踏实,不知诸位卿家可有高见?”

    百官这时才猛然想起先前何苗那刺耳的诅咒,有些人却是心生疑惑,在他们看来这只是何苗的临死疯狂,却不料太后与太傅他们当真了?

    “老臣以为此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雒阳万万不可有失,还请陛下与太后尽发禁军士卒,做好戍防之备,以策万全。”刘虞略略思索,持笏奏道。

    “老臣附议。”袁隗也紧随而言。

    见两位大臣都认为当发兵戍防,百官也只能相随,齐声附议。

    何太后对着刘辩微微颔首,刘辩正要下旨,却见殿外跌跌撞撞闯进来一个满身血污的人,身后紧跟着的正是侍卫头子许褚。

    公卿们顿时大惊,心下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待到看清楚来人相貌,丁原等人更是霍然起身,惊叫道:“吴将军?!”

    来人正是何进部将吴匡,他嘶声道:“何苗贼子反了!”

    百官闻言顿时一怔,这事传的这么快?去调兵的吴匡怎么知道何苗反了?

    随即顿觉不对,吴匡就算知道了这件事,也没理由这么慌张,还一身血污。丁原疾声道:“吴将军,你不是奉大司马之命去调北军了吗?这一身血污从何而来啊?”

    吴匡单膝跪地,对着刘辩颤声道:“射声校尉谢征那贼子是朱苗的人,他宣称郑公刺杀了大司马他们,还栽赃给朱苗,要将末将拿下,末将拼死才杀出一条路来。

    如今北军不明就里,内部厮杀起来了!”

    刘虞等人顿时目瞪口呆,这就是何苗此前的准备?他又是怎么勾搭上射声校尉的?

    何太后却是一阵晕眩,谢征是她给何苗的甜头,明里暗里让谢征明白了该效忠谁,本来是她最得意的一件事,生生从何进手中挖来了一营兵马。却不想如今成了催命符。

    还是袁隗等人老辣,顿时反应了过来,疾声道:“不好,还有车骑将军所部!”

    汉制,大将军开府募兵,有营五部,其余将军或多或少亦有部曲。何苗作为车骑将军,又是何太后之前最信重的棋子,其手下有四营兵马,而且完整齐备,这些人堪称何苗私兵,没道理何苗煽动了北军后不管自家兵马。

    刘虞强自镇定下来,拱手道:“陛下,情势危急,还请谨守宫内,勿要出宫。北军未反,只是被贼子惑乱,老臣请旨一道,必可安定北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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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将军营五部,部校尉。其余将军置以征伐,无员职,亦有部曲、司马、军候以领兵。

    ——《后汉书·百官志》

第一百五十七章 乱起 中

    北军五校,是自西汉开始便有的制度。西汉之时为北军八校,东汉精简为五校,在几百年里一直是拱卫汉王朝都城的核心力量,也是东汉王朝征伐的精锐核心。

    虽然去年汉灵帝设立西园八校尉,分薄了北军不少精锐,但北军仍然是大汉中央军的核心力量之一。

    骤然听闻北军混乱,一部分官员几乎是瞬间便头晕目眩,再听袁隗提到何苗所部很可能也会作乱,更是让他们双脚发软。

    但随着刘虞出声,众人才猛的惊觉过来。北军终究是禁军,在思想教育方面还是没什么大问题的,如今中枢朝廷俱在,如何会反?

    不过是一小撮人被何苗蛊惑,在北军中掀起了乱象,才会有这般结果。只要天子圣旨一到,再辅以郑泰的声名,北军之乱自然平息下来,实不足虑。

    但显然,陷入混乱的北军是没办法用来压制何苗所部了,是以刘虞又对着丁原等人道:“丁建阳,如今正是危亡关头,老夫希望你们能看清楚形势,勿要让阴谋者得逞。”

    丁原等人对视一眼,一人出列拱手道:“请大司马放心,末将张璋,这就去发动大将军营部,必能将何苗乱军镇压下去。”

    此人与吴匡同为何进部曲的统领,是何进的心腹爱将。

    刘虞颔首道:“有劳张将军了。”随即又对袁绍道:“后将军不在,朝廷知兵者少,本初终究是做过西园校尉的,烦劳发动西园剩余兵力,同去镇压。”

    这却是题中应有之义了,不可能将西园军一起交到何进势力手中发动,那是要出大乱子的。

    袁绍郑重点头道:“绍必竭尽所能,死而后已!”

    一番安排下来,众人只觉得方才还要塌下来的天,又被刘虞给撑了起来。之前在小平津也是如此,大汉能臣,不外如是。

    只有侍立在刘虞身后的侍中刘和,才能感觉到自己父亲的疲惫。骤然有如此多的大事压在身上,即便是刘虞也有些撑不住了,完全可以说是在超水平发挥。

    刘辩与何太后也是一阵动容,这等危急关头,何太后才发现自己的宫斗技术完全无用,自己眼中的政治也和刘虞这等能臣眼中的完全不同。

    刘辩含泪道:“大司马,真乃柱石也!”

    刘虞咳嗽一声,沙哑着嗓子道:“陛下勿要心忧,大汉的天塌不下来。西园军尚有三千人马在京,辅以大将军所部,必能将何苗部曲弹压下去。”

    “朕相信大司马,朕就坐在这却非殿,等着捷报传来。”刘辩狠狠的点点头,郑重说道。

    刘虞的心里却丝毫没有面上这般从容,若只是以何苗的脑子,他自然不担心乱子有多大,但是那幕后之人只会这点伎俩吗?

    可如今他正是这殿中的柱石,袁隗与杨彪继续韬光养晦,他若是露出怯意,难免让百官心生二心。

    是以刘虞也只能强自压下心中忧虑,暗自祈祷事情能够顺利。

    ……

    此时,雒阳东北,孟津关西南,一场交战已经展开。一方是朱儁统帅的三千幽州精骑与一千禁军,另一方却是朝中百官正担忧的何苗部曲。

    何苗的部曲竟然自后方袭向朱儁所部,着实让朱儁措手不及。而且观其行军法度,显然是有能人统帅。

    部曲是在通过首阳山畔的峡道时被追上,后军被冲击顿时一阵混乱。但朱儁毕竟是世之名将,其所布置斥候不仅探前方,后方亦有。是以有了一些准备,很快便稳定住了局势。

    以禁军步兵断后,将三千精骑先冲出了山地,随后步军且战且退,慢慢将敌兵带出山地。

    正当朱儁摆开阵势,准备迎敌,孟津关方向又是一支军队袭来,正是董卓部曲,其部打着诛奸佞、清君侧的旗号,前后夹击之下,朱儁也顿时招架不住。

    在雒阳北部这多山地形的影响下,骑兵的优势根本发挥不出来,很快便陷入混战,溃败也只是时间问题。

    “文谦,如之奈何?”朱儁皱眉问向身边的虎贲郎乐进,他是自告奋勇随朱儁前来的。先前也是他请缨带着步军断后,血战挡住了何苗所部,让朱儁刮目相看。

    此时,乐文谦一身浴血,分不清是他的血迹还是敌人的血液。其人咧嘴一笑,却是仿若九幽恶鬼,他大声道:“此时无非战与逃两种选择,难道我们还要向贼寇请降吗?”

    幽州精骑的统领阎柔闻言大笑道:“不想中原还有这等男儿,俺还以为只有我北疆儿郎不惧死战,今日真是开了眼界。”

    说罢,阎柔扭头狞声道:“朱将军,逃是逃不了了,无非一战罢了。”

    其人生自边疆,自幼便被乌丸、鲜卑掳掠,却渐渐染上了游牧民族的习性,虽然平日里尽力习读学问,但到了这等关头,不惧死战的本性却又露了出来。

    看着面前这“一柔一谦”,朱公伟却是皱眉道:“阎将军,你部是骑军,敌人未必能追上。本将与步军断后,你还是带着骑军撤吧,损失于此徒劳无益,这支精骑不该白白的浪费在这里。”

    阎柔仿佛受到了莫大的侮辱,他嘶声道:“北疆儿郎不惧死战!”

    “但不能无意义的战死!骑军在山地本就吃亏,这是本将考虑不慎,不能让这些将士在这里白白死去!”

    乐进等人不由得默然,这事却是怪不得朱儁,出来迎接刘虞,百官随行的也就两千左右禁军,刘虞派出精骑本就是起威慑作用,还有兵贵神速之意,用以威慑董卓所部。

    那是当时最好的选择,却没想到会遇到这般情况,只能是天意如此。

    阎柔被朱儁一吼,也是稍稍冷静了下来,这三千精骑对于刘虞的意义他也明白,若是在这里一战而没,可以说哪怕乱子没了,刘虞在京城说话也难有分量。

    如今太傅袁隗做应声虫便是如此,已经进入大兵争雄的阶段,没兵的人根本不敢大声说话。

    他不甘的点头道:“末将冲动了,朱将军教训的是。还请朱将军随末将一起走。”

    朱儁古板的脸上微微一笑,道:“本将是主将,把将士们带入死地,又如何能忍辱偷生?再者说了,先前立下了军令状,这些贼子只能踏着我的尸体进城,岂能言而无信?

    本将南征北战十几年了,如今马革裹尸,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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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会孟津都尉董卓遇刺,儁乃受命弹压孟津,行至道中,车骑将军何苗反。苗部自后袭击,卓部自前掩杀,儁大败。

    乃曰:“用兵不慎,陷将士于死地,焉能忍辱偷生?”遂死战而亡。

    ——《后汉书·朱儁列传》

第一百五十八章 乱起 下

    朱儁兵败身亡的消息传到宫中时,天色已近黄昏。看着浑身浴血的乐进与阎柔,公卿们一阵头晕目眩。

    自中平元年以来,朱儁、皇甫嵩、卢植三人便是大汉朝武力方面的擎天之柱,再加上盖勋、孙坚等人,这些人代表了大汉当前最会用兵的一批人才。

    虽然朱儁的声威不比皇甫嵩,其在文武并济上也不如卢植,但依然是大汉最顶尖的名将,是如今京城中最知兵的人。

    却因为如此荒谬的理由,死在了一场阴谋里,这个消息比起北军动乱,更让百官心神失守。

    “环环相扣,其人早有准备!这不是何苗能做出的安排,来人!速去看看孟津都尉董卓何在。”

    这时节了,袁隗也没法继续装应声虫,再这么下去,万一乱兵冲入内城,那些冷森森的刀可认不得他袁太傅。

    几乎是片刻,他便发觉了其中不对,孟津军何以如此快的知晓了董卓受刺?又如何这么快完成了备战?

    何苗所部又是为何会想到前后夹击来攻灭朱儁?

    这其中的关键点便是董卓,偏偏先前众人认为最不可能的人。

    失神的刘辩恍惚间回过神来,呐呐的问道:“太傅,此事与董卓有关?”

    袁隗的脸上充斥着寒意,他拱手道:“启禀陛下,至少有八成可能与董卓有关!老臣失察,未曾想到此人狼子野心至斯,以致后将军身亡,老臣有大罪!”

    刘虞咳嗽一声,苦笑道:“太傅何出此言?是老夫考虑不周,以骑兵与后将军,又强令其行军,罪在老夫啊。”

    这时候,显然无论如何不能降罪于这两位大臣,何太后强自按捺下心中慌乱,紧张的说道:“此间诸事可以说太过巧合,怨不得两位爱卿。吾只想知道,这雒阳城可还能守住?”

    刘虞却是长叹一声,奏道:“老臣斗胆,请陛下与太后赦郑公业之罪,其人是大将军嫡系,又任了月余北军中候,北军若要迅速恢复战力,离不得他。”

    “依大司马之言!就依大司马之言。”都这关头了,别说郑公业的刺杀安排没成功,就是真宰了董卓,只要他还有用,何太后也不会治他的罪啊。

    袁隗道:“如此,请陛下下旨,合京中之兵,交由一善战之将。如今京中尚有万余士卒,必能坚守城池。

    再请陛下尽发三营赴京救驾,书信京兆尹与皇甫将军,召各方勤王之师,则贼寇一战可擒矣。”

    东汉王朝中央的军制很繁复,其中有北军五校为核心,大约有四千人,卢植带走了千人,这批人暂时是指望不上了。

    西园军约八千人,卢植带走了四千;羽林军隶属于光禄勋,全盛时大约有三千多人,但其主要的基层军官是郎官,在汉灵帝卖官鬻爵成风后,羽林军基本残废,虽然何进近些日子有所整顿,但也只剩两千人左右。

    两宫卫士则是卫尉所属的两宫宿卫,这批人马虽少,但却是精锐之属,主责是护卫宫城。

    其余还有城门校尉所属,执金吾所属,丁原自己的人马,零零总总三四千人。

    至于三营,则是负责拱卫京师的驻军,受朝廷直接管辖,分别是长安营、黎阳营、雍营,皆距京城不远,合计有三四千人。

    百官把这笔账在心里一算,突然都不慌了,一万多京城士卒,其中半数以上是精锐,比何苗还有董卓所部装备精良的多,至少守城没有问题。

    雒阳城有太仓,粮食储备也根本不用担忧,等到各地勤王之师赶到,这些乱军根本掀不起风浪。

    刘辩喜出望外,正待依袁隗之言下旨,却见刘虞对他微微摇头,他顿时停了下来,只见刘虞肃容道:“国家危难关头,覆巢之下无有完卵,诸公难道要从贼吗?”

    一席话语说的众人面色大变,如果开口的不是大司马刘虞,恐怕百官马上就骂声一片了。

    袁隗微微眯眼望向刘虞,刘虞也坦然与他对视,丝毫不做回避,半晌后,袁隗点头道:“大司马所言甚是,老夫家中尚有数百家丁,也会一并抗击贼寇。”

    此言一出,公卿们顿时神情不自在了,府上有家兵那太正常了,不少人还违制超额,虽然平摊下来可能一家也就几十近百人,但加起来那就是很可怖的数字了。

    可朝廷的兵出击死了不心疼,自家的兵死了,那是要给抚恤的,自然肉疼。但袁隗都带头了,其他人也只能艰涩的应声,捐出家兵成军。

    这么一凑,竟然又凑出四千人来,刘辩是真的惊讶了,他丝毫没想到,这些臣子手上竟然有这么强的力量。可以肯定,这不是他们全部的兵力,非将军,却有如此多的家兵,可见违制之严重。

    刘虞却是毫不意外,他也是重臣,自然知道这些公卿手上有多少人。这里毕竟是京城,公卿们的产业也大多不在此处,是以才只能凑出四千人来。

    可若是在他们家乡,单说汝南袁氏,恐怕一家就能轻松拉出四千士卒。

    这些家兵虽然不是精锐,放在一起更是乌合之众,野战的话,很可能一触即溃。

    但用来守城却是再好不过了,等到禁军精锐养精蓄锐完毕,便可将乱军一鼓而破,又何须冒风险来召集各地勤王之师呢?

    他饱含深意的忘了袁隗一眼,有警告,也有劝谏。

    ……

    此时,雒阳城外的董卓军营,本该躺在内城里养伤的董仲颖箕踞而坐,丝毫不在意腹部的伤口,他咧嘴笑道:“雉然(李傕字)啊,如今正是同心协力之时,勿要将私怨再带进来。

    贾先生既然认为该发动,那就依先生之言,你看如今局势不是很好嘛,朱公伟那厮竟然死了,哈哈哈哈。”

    董卓毫不顾忌的捶着案几,看着案几上那颗人头,他笑得愈发放肆,却又渗出了两滴泪水。

    “雉然啊,你再闹下去,恐怕下次就是我的人头摆在何遂高的案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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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月,车骑将军何苗、孟津都尉董卓反。

    ——《后汉书·孝灵帝纪》

第一百五十九章 动乱 上

    所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这世间的谋划九成九都很难尽如人意,便是如贾诩一般的绝世之才,在谋划大事之时,也难免会遇到意外情况。

    便如今日,无论如何也没有料想到何进会同时发动刺杀,董仲颖被架在一起送进了内城,从而让其麾下部属争执了起来。

    朱儁受命弹压孟津,更是雪上加霜之事,让李傕等人心生怯意,甚至有了散伙回家的想法。

    然而贾诩一力主张起兵,言称先战过一场,若败,再说回乡之事。

    以牛辅为首的董卓亲信唯贾诩马首是瞻,李傕等人也只能呐呐服从。

    是贾诩在何苗逃窜的路上说动何苗,让何苗对何太后等人起了疑心,有了动兵之意。

    也是他假何苗之命,以何苗部属为炮灰,从后方掩袭朱儁所部,出其不意之下大破了这位大汉名将。

    如今已成骑虎难下之局,李傕也怨怼贾诩强自做主,是以在救出董卓后告上了一状,言称贾诩不顾董卓生死,强自动手。

    却得来了董仲颖如此回复,李傕心有不甘,但面上还是一副惶恐的样子低头请罪。

    董卓见李傕低头,也不再纠缠,望向另一边的一伙人,笑道:“杨君真的决定了要随我一起?这可是夷族的祸事。”

    那为首者皮甲着身,脸上沟壑纵横,身上衣物也多破损,一副饱经风霜的老农着甲之态。

    他狞笑道:“卢子干都要把我等赶尽杀绝了,难道还不能反手给这些朝廷鹰犬来一下?徐公明将董公救了出来,这就是我等的诚意。

    陈胜吴广有言,亡亦死,举大计亦死,左右都是死,还有什么可怕的?首领和张燕交易,让我等自太行山脉中流窜过来,可不是为了向狗皇帝投降的!”

    此人姓杨名奉,白波渠帅,郭太之亲信,而那位河东杨人徐公明,其家族却是早就暗地里随了白波,他也是白波内应。

    正是他靠着自己的郎官身份做内应,将董卓带了出来。董卓的看护力度,比起何进来说差了太多。

    董卓闻言一怔,随即大笑道:“丈夫生不五鼎食,死亦五鼎烹!那帮大臣们何曾想过我等真的要什么?

    我董卓起自微末,家父不过蕞尔小吏,更兼生自边疆,与羌人为伍,纵然战功无算,公卿们依然视我为异类。如今这汉室已倾颓,我董卓如何做不得霸王?

    先前诸般谋划,却因种种巧合而成空,那还不如闹上一闹,若败,不过一死,有何可惧?若成,当与诸君共享荣华富贵!”

    董卓麾下士卒多为羌人,素来服膺董卓之勇武,这些人也素来没有什么忠君爱国之心,听完董卓这一席话,羌族几名将领热血沸腾,纷纷表示愿随董卓死战。

    杨奉这些白波渠帅自然也纷纷表示愿意与朝廷鹰犬一战。

    一时间,大帐之内战意沸腾,李傕等人却是呐呐难言,相顾一眼,只觉得前路难卜。

    董卓满意的点了点头,只觉得军心可用。他又扭头问向贾诩,轻笑道:“文和啊,如今将兵向洛,清君侧如何?”

    贾诩却是摇摇头,叹道:“董公是想做霸王呢,还是想做天子?”

    帐中气氛顿时一凝,这直白的问话让所有人不由自主的望向董卓。

    董卓眼睛微眯,笑道:“天子如何?霸王如何?”

    “霸王奉义帝,聚义军,倾秦天下,由是百二秦关皆属楚。然成也义帝,败也义帝,若违帝命、逆帝心,则天下人望俱失。

    天子者,唯我独尊,以王道定天下,安吏民,抚大族,以己望聚人心,若有天子之命,自然天下云从,若无,便是张纯张举之流,徒惹人笑。

    董公是想做天子呢?还是霸王?”

    一番话下来,所有人都怔住了。霸王的传说自然是听过的,一生七十余战,所当者破,所击者伏,未有败北,自是大丈夫憧憬的目标。

    但霸王毕竟是失败者,身死乌江畔,魂难归家乡。

    而高祖这等天子才是真正的胜者,炎汉近四百年,祀不绝,裔遍天下,岂不胜过霸王百倍?

    可贾诩也说了,天子有真天子和假天子,似张举之流,僭称天子,一朝败亡,也不过是天下笑柄,谁又敢说董卓一定是真天子?

    董卓若是高祖,那他们便是彭越、韩信之属,万古流芳。

    可董卓若是张举,那他们就是张纯、丘力居之辈,朝廷大兵一至,要么俯首,要么献首。

    董卓勉力站起身来,推开了想搀扶他的牛辅等人,走到贾诩面前,大笑道:“先生想让我做天子,还是想让我做霸王?”

    贾诩望着董卓的眼睛,却诡异的陷入了沉默。

    董卓忽的一笑,叹道:“先生不忍心了?”

    贾诩面色不变,淡淡道:“董公何意?”

    董卓挥了挥手,斥退了帐中众人。李傕等人满腹疑惑,但不敢违逆董卓,只能先行退下备战。

    待帐中只剩二人,董卓命侍卫封锁方圆十丈,大声道:“先生当日肯为我谋,却费尽心思隐于幕后,不肯张扬。今日里几乎竭尽所能奔走,丝毫不在意,又是为何?”

    董卓激动之下,腹部伤口竟迸裂开来,血嗒嗒的滴在地上,他竟丝毫不觉。

    贾诩也不做劝阻,席地而坐道:“董公,在下是武威人,也是凉州所属,这朝廷对凉州人的看法您也知道。”

    “某如何不知?凉州边陲之地,为西域与中原交接之要道,素来被视作边疆荒蛮之地。

    大汉国力衰微,无力经营西域,凉州更是被朝廷诸公视作累赘,近年来屡屡有放弃凉州之议,他们何曾想过我等凉州之人会落入胡虏之手?”

    提及此事,董卓更是愤懑,他身为凉州之人,屡屡遭人轻视,心慕士人,试图亲近,换来的只有轻视,这便是凉州人天然劣势。

    即便是凉州三明的段颎等人,也与中原士人格格不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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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卓以“诛奸佞,清君侧”之名,将兵向洛。

    ——《后汉书·董卓列传》

第一百六十章 动乱 中

    汉王朝的凉州,大约是以后世甘肃、宁夏二省为主的区域,东起北地、武都二郡,西至敦煌郡玉门关,东接关中,西通西域,山脉前隔,沙漠后绕,“通一线于广漠,控五郡之咽喉”。

    听起来是非常重要的战略要地,事实上也确实如此。凉州自古一直是外族土地,如犬戎、月氏等氏族,后来又被匈奴控制。

    西汉王朝与匈奴作战数十年,霍去病击败匈奴,纳河西走廊入大汉版图,才将这片土地掌握在手里。

    在古代,青藏高原未曾开发,那苦寒的气候足以让人望而却步。而北方又是茫茫大漠,以及匈奴人天然的牧场,故而凉州那狭长的走廊便是大汉与西域连接的咽喉要道,也是丝绸之路的保障。

    但这是在大汉强盛之时,凉州才有这么多意义。而当汉王朝国力衰微,无力经营西域后,凉州之地便成了一块鸡肋。

    尤其是绵延百年的汉羌之争,极大的损耗了东汉王朝的国力。虽然在段颎等人的血腥镇压下,西羌元气大伤,但凉州也在战乱中变得破败不堪。

    加之此地汉羌混居,又土地贫瘠苦寒,经济也难以发展,在羌乱终结后,民不聊生的当地民众又掀起了一波又一波的起义。

    这些起义又一次损耗了东汉的国力,不得不屡屡派兵镇压,在这时,凉州已经成了一些公卿眼中的碍眼之物。

    如前太尉崔烈,韩遂边章叛军击退皇甫嵩后,时任司徒的崔烈公然在朝会上提出放弃凉州的主张,将凉州拱手让给叛军。

    虽然被傅燮傅南容当场顶了回去,但崔烈的想法显然代表了一部分中原士人的看法。

    那就是贫瘠的凉州无法给东汉王朝带来效益,只会消耗国力。

    恨屋及乌之下,这部分士人对凉州出身的人也是百般看不顺眼,凉州出身的官员,如三明之中的段颎和张奂,便很难得到中原士人的认可,以至于段颎不得不阿附于宦官。

    出身凉州的董卓,也就天然带有“原罪”,再加上他素来亲近羌人,那更是“罪上加罪”。

    提到此事,董卓显然愤懑的难以自制,贾诩却是神情平静的问道:“董公当日对我所言,称欲王霸中原,以光复凉州,可是事实?”

    如今的凉州,基本已经脱离了东汉王朝的掌握,皇甫嵩虽然在不久之前大败了叛军韩遂等人,但凉州仍然是一片乱象,各地叛军互相攻击,朝廷根本无力清剿。

    “不错,某也是凉州出生的人,自然不想故土落在匪军手里。”

    “这便是在下愿意襄助董公的原因,凉州已经乱了太久太久,在下的故交知音也因为乱事而亡,甚至死前还落了个叛贼的恶名。

    在下也不想再看到凉州乱下去了,朝政糜烂,公卿争权,那就用刀剑让他们清醒过来。

    以前的凉州人,傅南容选择向朝廷证明凉州大部分人是心向朝廷的,他战死了;

    段颎他们拼命阿附当权者,想抬高地位,他们身败名裂了;

    一个皇甫嵩,以忠字为先,功高勋卓,却又难入中枢,即便是大汉第一勋臣,仍然游走于朝廷的边缘。

    这次,在下想试试,凉州人的命运能不能掌握在自己的手里。”

    贾诩依然面无波动,但能看到他捏紧的拳头,董卓想了想,恍然大悟道:“阎公是先生的故人?”

    阎忠,凉州名士,在今年年初被韩遂等叛军裹挟,以其之名举起叛旗,最终忧愤而死。

    贾诩少时并不出名,只有阎忠一人赏识他,称他有良、平之才,由是二人成为知音。

    “不错,故人之仇,乡土之情,这种种缘由之下,在下也想做出些改变,是以才会同意襄助董公。”

    董卓闻言却是面色古怪,阎忠事实上完全可以说就是叛贼,中平元年皇甫嵩平定黄巾,威震天下,阎忠劝其政变,却被拒绝,由此逃亡回乡。

    这是实打实的背君之行,又何妨加一个凉州寇军首领的头衔呢?

    贾诩瞥了他一眼,淡淡的道:“皇甫嵩当时势倾天下,功高勋著,恰如阎公之言,高士不受庸主之赏。皇甫权重于淮阴,先帝势弱于高帝,劝这般人物政变,那自是做得霸王。

    而从韩遂之流,那不过是匪寇之军,凭白污了声名,智者不取也。可惜了阎公当年没能看清皇甫嵩的本性。”

    “所以先生是认为某能做得霸王?”

    “入陵事变之前,在下是这般以为的。可董公擅改谋划,人心不足,却是让在下心凉了大半。”

    董卓思及当日之事,也是一时无言。贾诩当日很是谨慎的抛出了一个引子,便是借势取救驾之功,由此入驻京城。

    董卓却与手下幕僚“举一反三”,意图等白波杀戮一批大臣,将天子逼入山中后,再行“救驾”,以此彻底掌握京城。

    这中间却是算漏了张让等人的心性,以致错失了时机,董卓忍不住道:“某也未曾想到,一群祸国殃民的阉人,临到死了,竟然还起了忠君之心,此事实属意外啊。”

    贾诩叹道:“凡是计划,勿要太过繁复,一点出错,则全盘尽崩。这世间之人,总有其可取之处。阉**国殃民,无能而窃据高位是事实。但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几十年宫廷生活,身为皇室家奴,安能寄希望于其彻底背主求荣?便是有一二逆贼,十常侍中只要有一人忠心,董公的计划便是笑谈了。”

    董卓讪讪道:“十常侍之名叫习惯了,却是忘了十二人并非一体同心,这确实是某之过错。只是先生当日为何不劝阻于某?”

    “董公当日能听得进吗?”

    董卓一时语塞,当时他自以为得计,正是意气风发猖獗之时,如何能听进不同意见。

    “董公可共患难,却不可同富贵。如今董公居于劣势,自是虚心请教,可董公意气风发之时,今日之言又能记得多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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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诩少时人莫知,唯汉阳阎忠异之,谓诩有良、平之奇。

    ——《季汉书·列传第四》

第一百六十一章 动乱 下

    贾诩的话很直很刺,董卓却意外的并没有动怒,他摩挲着下巴,半晌后笑道:“先生或许真的看透了某,这时候某心中对先生只有感激,竟无丝毫愤怒。”

    “只是董公若真个权倾朝野了,念及今日之事,恐怕会烹了在下。”

    贾诩面无表情的说着恐怖的话语,董卓也赞同的点了点头。他从来不是什么善男信女,除了一开始的那些“原罪”,他会被朝廷主流排斥的根本原因,还是在于他太过凶厉、残暴。

    生于边疆之人或多或少都有些这种问题,但董卓尤为突出,他漠视人命,贪欲无厌,正是典型的游牧民族风格。

    以他的性格,待他大权在握,说不定真就记恨起今日之事也未可知。

    “某却不觉得这有什么错的,若无这份贪欲,某也未必能走到今日。县尉之子,却封侯为牧,此生不曾虚度,有何可憾之处?”

    “董公若一直胜下去,这道理自然就是对的。可逆天下人的道理而行,恐怕终究是一场空。”

    董卓已经感觉到失血带来的一丝眩晕了,他摇摇头,嗤笑道:“时间不多了,某还要去备战,先生真个无甚想说的了?”

    贾诩一手扶额,仰头看向天空,视线却被帐篷挡住,他幽幽道:“董公既已知道在下有二心,为何不杀?”

    董卓洒然一笑:“先生的二心,想来是为董某失败后做的准备吧?以某观之,先生可不是背主求荣之人。”

    贾诩幽幽道:“董公的机会,可以说在入陵事变后就没了,之后只是尽人事罢了。某先前告知了何车骑一些东西,例如吕奉先背弃董公,投向了太后,试图在机会成熟时诛杀何遂高。”

    董卓目瞪口呆,指着贾诩,片刻后仰天长笑,笑声放肆至极:“先生啊先生,真可谓心毒啊,奉先事先生甚恭,先生却把他卖了出去?”

    贾诩漠然道:“背主求荣之徒,死不足惜。”

    “先生可不会做这般无聊的举动,让某猜猜,先生有什么深意。”董卓在帐中来回踱步,大约半盏茶后,眼神一亮,道:“先生,真毒计啊!如此即便董某死了,这天下,恐怕也安不了了。”

    “终究比不过妇人心毒,若无她一再逼迫,此计也难有成效。何遂高一直纠结于做周勃、霍光、王莽还是梁冀,也一直自我欺瞒,在下便帮他做个决定,看他何遂高愿不愿意做断头的大汉忠臣!”

    董卓击掌道:“好一个妇人心毒,权未定、势未明,却惮大臣如虎,心胸狭隘至斯,不愧是能毒杀先帝嫔妾的毒妇!

    有如此毒妇,大汉又非高帝之世,动乱便是必然之事了,如此即便某战死,这天下也会因某而乱!好事!大好事啊!”

    张狂而肆意的笑声充斥在军帐中,贾诩只是默默的看着董卓,等到他笑声渐停,才淡淡的道:“董公真个不惧死?”

    “生不五鼎食,死当五鼎烹!能为这大汉的坟墓撅一抔土,那是无上的荣耀啊!都到了这时候了,难道某要摇尾乞怜?

    先生,你道某人心不足,不依你计,你可知那袁本初派来的人又是何等张狂?某堂堂列侯、州牧之尊,他却视若袁氏家奴,仿佛能为他袁氏做事便是无上荣光?

    某偏要逆而行之,看看这袁氏能有何种能耐。先生此计一出,袁氏再不安稳,恐有灭门之祸,这便是对某最好的贺礼了,死又有何所惧?”

    看着越发张狂的董卓,贾诩暗叹了口气,这便是人心啊。

    人心是多样的,所求是不同的,朝中诸公以己度人,总认为董卓会苟安,求保富贵。

    董卓却是一个冒险之人,他敢顶着灵帝的圣旨抗命不尊;敢据军伍为私兵;敢无诏迫近京师。

    如此种种,俱是满朝公卿想也不敢想之事。此人一生冒险,却又屡屡险中求活,早养成了这行险的习惯。

    不愿求安稳,而是以死搏那一份可能性。

    然而贾诩所求却又与他不同,董卓求的是大乱,贾诩求的却是大乱之后的大治。

    此次必能让那人清醒过来,大汉朝缺一个独断专行的人,需要这么一个人将天下重新凝聚起来。

    董卓的笑声渐息,他对着贾诩摆摆手道:“先生还是走吧,战乱一起,恐怕难以保全。”

    贾诩皱眉道:“董公放在下走?”

    “先生这般有趣,若是死在此处,今后的天下未免太过无趣了。若某胜了,当效文王访太公,请先生出山。

    若某败了,有先生在,这些公卿今后也别想安生。此时是大兵争雄之时,在战场临机之事上,某可未必弱于先生。”

    这是一名百战宿将的自信,董卓自桓帝时为郎,已征战近二十年。虽然有不少败绩,但他本人无疑是一员老将。

    贾诩也是点点头,谋略在战前,这方面董卓给他提鞋都不配。但是临机决断上,没有那么多时间去思考,沙场宿将的直觉更为可怖。

    他转而又淡淡的道:“在下这些行为可都是利用,董公无丝毫怨怼?”

    “若无怨怼那是笑话,先生觉得某成不了霸王,做不了天子,某便做给先生看。先生若死了,又如何能看的到这一幕?”

    董卓从腰间拔出一把小刀细细把玩,拿刀在贾诩颈边划过,又笑道:“再说了,以先生的谋略,恐怕早有所准备,某真的能留下先生吗?若是凭生变乱,那才是得不偿失。”

    贾诩并不接话,只是淡然道:“既然董公心软了,那在下再最后劝一次,董公在面对黎庶之时,若能心软些,恐怕未必会落到今日这般地步。”

    董卓眯了眯眼,他知道贾诩的意思。他纵容白波袭击护灵队伍,便是丝毫没把白波肆虐雒阳左近的危害放在心上。

    若是当时心中有此一念,自然不会等到大乱后再进军。

    “先生,这就是某的性子,改不了也不想改。若胜了,天下事在我,蕞尔小民何足道哉?

    若败了,死后之事与我何干?”

    平静而又无忌的话语,贾诩也只能对着董卓深深一揖,董卓坦然受了一礼。

    看着贾诩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董卓怔怔出神,一直到李傕等人备军完毕,他才重新坚定了意志,宏声道:

    “将士们!将兵向洛,公侯府邸,美人珠宝都等着你们!是大丈夫,便随某搏出一个富贵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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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诩为卓谋,劝卓念黎庶不易,卓恣意曰:“天下事在我,我今为之,黎庶何足道哉?”

    诩乃知卓不可匡,遂去。

    ——《英雄记》

第一百六十二章 战端 上

    人上一千,彻地连天;人上一万,无边无沿。

    翌日清晨,站在城墙上看着东门外那数千匪军,袁绍有些怔怔出神。

    这与上次面对郭太等人不同,白波军的精锐,那还是匪寇。南匈奴也非当年叱咤大漠的匈奴一般凶悍。

    郭太与于夫罗在用兵上也不及董卓这沙场老将。是以军容带来的震撼远不及此次。

    董卓所部数千人,俱是凶悍无比,装备也比两翼的白波匪寇军强得多。

    而何苗所部却是已被彻底裹挟,在攻杀了朱儁后,他们再无回头的可能。更别说何苗本人都进了监牢。

    虽然袁本初作为士人之望,被百官推举为守城部的主将,但他还是很清楚自己有几斤几两。

    侧头看向身边的丁建阳,袁绍很诚恳的问道:“建阳兄,可有妙策?”

    以他袁氏子,天下士人之望的身份,自谦称丁原为兄,确实可以称得上是折节相交了。

    临危受命,被抬为执金吾的丁原皱眉道:“袁司隶且看,董贼的阵势是标准的攻城之法,却是强攻之法,不围不困,显然是没有阻止我等突围求援的意愿。

    可见董贼是准备一战而下,在这种阵势下,吾等也只能固守了。”

    袁绍颔首道:“孙武有云,十则围之,董贼兵力便是加上白波寇,也不过稍胜城中兵士,若是分兵围之,难免被破其一点。

    想来董贼也知道这一问题所在,是以只攻一方,以求胜机。”

    “他可以如此,吾等却不能啊。其余城门也需要守卫,否则万一中了奸计被突破,却是我等大罪了。”

    丁原揉了揉眉头,却是有些头疼,所谓万事万物皆有两面性,在战争中,防守方有着地利,可用较少的兵力阻拦住至少倍数的敌军。

    可进攻方也有着优势,战争的主动权在一开始是掌握在进攻方手中的,其可以决定攻击方向、攻击强度等等,防守方却只能灵机应变。

    故而战争理论中,很忌讳一味的防守,以攻代守是常用的法门,便是为了夺回一定的主动权。

    善守者,藏于九地之下,敌莫能窥其形,攻守交互,也是为了迷惑敌方的决断。

    但放到此处,丁原却是无力发动进攻。北军动乱方平,朝中诸公却是信之不过,只是令其驻于城外扎营,以为翼护。

    董卓军里,吕奉先带了本部千人来投倒是让军心一振,可是在丁原的强烈反对下,何太后又想起了先前李澈的劝告,最终还是没让吕布进城,而是与北军成犄角之势。

    其余兵力各种加起来也有万余,但是却太过杂乱,这种多方混合的军队,着实难以在野战中得胜。

    朝中诸公和两位至尊一心求稳,严令不得出战,丁原也不能抗命,只能在防守上尽力下功夫。

    袁绍目光深邃的说道:“最多不过三日,三营兵马和皇甫公的人马便会赶到,董贼也必然知道这一点,这三天可不好过啊。”

    “徐公明叛逃,竟让太后惊怒的在城中审查,着实是雪上加霜。”丁原面色难看,若非身份所限,他真想骂一句“妇人误国”。

    守城之时,最忌人心不稳,何太后却铁了心要严查勇士大会的那些胜者,这无疑会让人心浮动。刘虞等人自是尽力劝阻,但何太后意志极其坚定,他们也只能顺从,否则君臣离心,更是可怖。

    袁绍抽了抽嘴角,无奈的道:“太后也有苦衷,若是有内应在城中,里应外合之下,雒阳城就真的危险了。”

    丁原撇了撇嘴,这种临时审查,能查出内应那真是见鬼了。还不如稳定人心来的有用。

    袁绍自是看出了丁原的不以为然,他叹道:“国事维艰,建阳兄还是多体谅下太后吧。你看,太后还是会选贤任能的,这执金吾是建阳兄应得的,此次若圣躬安好,便是建阳兄封侯之时啊。”

    说完,袁绍却又觉得气氛有些尴尬,丁原丢了骑都尉的官,成了小小的执金吾丞,其中少不了他袁本初的“功劳”,如今提及此事,才猛觉两人是敌非友。

    丁原却是豁达的一笑,淡然道:“封侯是小事,能与这董仲颖堂堂正正的战上一场才是正事。上回误信了白眼狼,以致未战而遭擒,吾心下实在不忿,此次公平一战,看看他董卓有何本事。”

    袁绍也是收拾收拾心情,真心实意的说道:“愿此战旗开得胜,京城危机可解。”

    丁原摸了摸胡子,神情怪异的问道:“袁司隶还不从城墙下去?战端一起,刀剑无眼,您这千金之子还是别呆在这了。”

    袁绍肃然道:“将为兵之胆,袁某身为主将,既不能运筹帷幄,那自然要为军士们做出榜样。况大丈夫当前斗死,安能避于城内待戮?”

    丁原扫了他两眼,微微颔首道:“本官倒是对袁司隶改观了不少。”

    “绍战场经验甚少,建阳兄是沙场宿将,战事指挥便尽数交给建阳兄了,但有差使,尽管吩咐。”

    丁原也不客气,颔首道:“请司隶尽量保全自己,虽然主将在场可以激励士卒,但若是主将倒下,那对士卒也是巨大的影响。”

    “绍明白,必不会给建阳兄增添烦恼。”

    两人对视一眼,均是满意的点了点头。

    这时,战鼓声响起,黑压压的董卓军慢慢向城墙前压来,最后停在了三箭之地外。

    全身甲胄的董卓骑在马上晃悠悠的从阵中行出,挑衅的看了城墙上一眼,随后招来一人,令其行至城墙前喊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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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孝灵皇帝,早弃臣民,以致皇统衰落,宦官酿祸。后让等伏诛,本当玉宇澄清。

    兹有辅政大臣太傅袁隗,勾结太后何氏,谋害大将军,阴谋陷害车骑,此人神共愤之事。卓出身边鄙,受桓灵二帝殊遇,位列牧守,爵封列侯,敢不效死命?

    今亲率义师,除奸佞,清君侧,下护汉统,上慰先帝之灵。尔等受先帝恩重,当早弃毒妇佞臣,共立勤王之勋。若助桀为虐,大兵入城之日,便是尔等齑粉之时!”

    ——《后汉书·董卓列传》

第一百六十三章 战端 中

    听完董卓的檄文,城上两人面色没有丝毫波动。

    何苗或许是冤枉的,但从他劫持袁隗,殿前狂悖开始,那罪名就已经定死了,是不是他刺杀的何进,已经不重要了。

    至于何太后谋诛何进之事,跟袁绍无关,丁原也无法越殂代疱的去质问,只能等何进醒来后看他怎么处置。

    这种嘴炮檄文,只是为未来增添一份保障,若董卓胜了,这便是他合法性的证明。若他败了,自是一切休提。

    董卓显然也不指望凭借一篇檄文,让城内之人倒戈卸甲,以礼来降。待那传檄之人回阵,他便用力一挥手。

    顿时鼓声大作,所谓闻鼓而进,鼓声响处,黑压压的前锋大军便向着城墙压了过来。

    城墙之上,伤势还未痊愈的乐文谦舔了舔干涩的嘴唇,侧头对蒋钦道:“公奕兄,在下之前可是已经斩了三十多人,你还未见过这般阵势吧?”

    面色已经有些发白的蒋钦抽了抽嘴角,他本就不以武勇为长,如何能比的了凶悍至极的乐进?

    而他身旁沉着的周泰只是简单地两个字:“勿忧。”却奇迹般地给人以信任的力量。

    乐进冷笑道:“也不知道还能不能见到徐公明那个叛徒!当日里未曾与其一战,实属憾事啊。”

    蒋钦翻了个白眼,劝道:“两军交战,实非逞勇斗狠之时,一人之力在这万军之中终有疲惫之时。乐君还是多想想怎么保全自己吧。”

    捏了捏身边的长戈,乐进咧嘴一笑:“他们来了,准备吧!”

    待敌军进入一箭之地,城墙上漫天的箭雨便泼洒了出去,加上城墙上的劲弩,瞬间造成了不少的杀伤。

    而当盾阵竖起之后,箭雨所带来的效果便大打折扣,唯有劲弩可以做到穿盾破人。

    当云梯缓缓行至阵前时,第一批先登之士已经开始登墙,或钩爪、或蛾附,转眼间城墙上已经爬满了黑压压的人。

    第一批守城者是西园军的精锐,丁原并没有按照刘虞的意思以各府家兵守城。毕竟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第一波攻势往往最是凶狠,以那些杂七杂八的家兵守城,一个不慎便会被破开口子,那时候才是悔之晚矣。

    西园军是以灵帝当年征召天下勇猛之士组建,其中有北军等军队的精锐,可以说是大汉朝最精锐的一支部队。

    在守城时也表现出其精锐的水准,有条不紊的如流水线作业一般将滚石、沸汤等物投向攻城者的头上。

    无情的以戈、矛、长剑收割着侥幸登城的“幸运儿”。

    乐进一戈将一名士卒刺了下去,皱了皱眉头,讶然道:“这是董卓的精锐?怎得如此不堪一击?先前那支从孟津冲出的先锋若只是这种水准,幽州精骑不会只突破出两千人左右!”

    蒋钦挥刀斩杀一名低级军官,也皱眉道:“事情不对啊,董卓是沙场老将,他手下的兵也都是百战精锐,绝不可能这般脆弱。”

    周泰一脚踹下去一人,淡淡的道:“丁公他们会发现的。”

    蒋、乐二人对视一眼,也只能苦笑着耸耸肩。

    ……

    丁原面色难看的对袁绍道:“中计了,这些人不是董卓本部精锐!”

    袁绍也皱了皱眉,这攻势完全出乎他们的意料,并非太强,而是太弱。

    作为第一波攻城,往往会不计牺牲的强攻,越多的人登上城墙,就能给下面的士卒更大的鼓励。

    而如今登城的这些人,带来的威胁感远远不够,这些人根本不是西园精锐的对手。

    “人数没有错,纵然只是大致一看,但本官可以保证,这里应该是董卓的全部兵力了。进攻的也是董卓的中军,怎会如此脆弱?”

    吕布来投,也告知了白波有多少兵力潜入,数量并不算多,董卓中军人数也是固定的,按理来说应该不会有其他兵源了。

    袁绍眯眼凝视三箭之外的董卓军阵,半晌后惊呼道:“不好!建阳兄,你看那些旗帜!”

    丁原皱眉眺望,片刻后悚然一惊,怒道:“好一个奸猾的董贼!竟以百姓充当军阵!”

    董卓中军旌旗招展,似乎并无异常,但若是细看之下,那些旗帜却不似精锐部队那般严整。

    袁绍神情凝重的叹道:“看来这批攻城的人,应该是何苗的部曲,以及白波的人。”

    “那董卓主力又去了何方?”丁原有些焦躁了,终日打雁却被啄了眼,万万没想到中了董卓的声东击西,虽然城墙四方俱有防守,但泰半精锐都在这边,急切之下却无法换防援手。

    若让董卓田忌赛马,以上驷对中下驷,恐怕要出大乱子。

    袁绍断然道:“建阳兄勿忧!绍亲自带城中家兵支援各方,断不会让董贼破城!”

    守城之要,切忌将士卒尽数放在城墙上,一支机动部队随时支援是胜利的保障。

    而丁原正是把各府家兵编组,与执金吾骑等零散兵力一并组成了预备队。

    他本想把最精锐的宫廷戍卫也拿来当预备队,却被何太后与刘辩断然拒绝。

    这也是让他愤懑之事,若城墙破了,只凭宫廷戍卫难道就能守住宫城?宫城自是高大坚固,但却远不如城墙这般设施完备,面对敌军绝难支撑太久。

    更别说若宫城被围,便说明太仓等粮仓已然沦陷,没有粮草支撑,如何防守?

    所谓肉食者鄙,却是在这时展现的淋漓尽致。道理人人都懂,然而没人敢劝皇帝把保命牌打出来,这时候喷爽快了,战后拉清单可就不妙了。

    丁原分外想念何进,若何进清醒,以其威望和权势,自然能将反对意见压下去。而若无何进撑腰,他们这些臣子却是断然不敢与皇权作对的。

    此时丁原也只能对着袁绍轻轻颔首,郑重道:“便拜托袁司隶了!”

    袁绍肃然行了一个抱拳礼,随后一手按剑,转身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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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敌志乱萃,不虞。坤下兑上之象,利其不自主而取之。

    ——《文襄侯三十六计》

第一百六十四章 战端 下

    北城城墙上,袁绍面色难看。他已巡视完三面城墙,俱未遭到攻击,正自疑惑时,丁原那边传来了消息。

    董卓军宣称,雒阳西侧的函谷关已经被攻占了。

    这是一个很可怖的消息,驻扎在京兆尹的皇甫嵩与雍营、长安营,若想最快速度赶到雒阳,那经过函谷关是最近的一条路。

    雒阳西侧的函谷关姑且称之为汉函谷,西汉名将杨仆因被称作关外人而不悦,出资在秦关以东三百里修建了新的函谷关,只为成为关中人。

    虽是以荒谬理由修建,但这座雄关在东汉王朝移都后,经历了百余年的修缮,已然成为雒阳最强屏障之一,位列雒阳八关之首。

    但关隘多守外不防内,汉函谷也是如此,若董卓以精锐背袭,确实有可能拿下函谷关。

    而以函谷关的高大坚固,董卓只需一只偏师,便能牢牢扼守住这座雄关,皇甫嵩急切之下也休想突破。

    暂时没了援军还不是最可怕的,袁绍担心的是城中的公卿们怎么想。城下如此大声的宣告,想瞒过公卿和至尊无疑是笑话。

    他也明白丁原的意思,暗叹了口气,吩咐道:“你且回报丁将军,本官会尽力斡旋的。”

    ……

    此时,崇德殿内已经吵成了一锅粥,在位的和不在位的,但凡是雒阳城中的贵人,此时都集中在这里,争执不下。

    很少发脾气的袁隗须发皆张,怒道:“崔威考!尔欲陷满城公卿于死地耶?”

    故太尉崔烈也是天下名士,在身份地位上虽然逊色袁隗不少,但都到生死关头了,以董卓等凉州人对他的仇恨,若让董卓破城,他全家老小都别想好。

    他也豁出去道:“袁次阳!函谷关若是沦陷,雒阳便是孤立无援之地,如何能挡得住如狼似虎的敌寇?这责任你担不起!”

    “皇甫义真天下名将,难道会死磕函谷关?沿河而下,自孟津而来有何不可?”

    “亏你袁太傅活了一大把年纪,号称通读五经,岂不闻半渡而击之事?董贼只需在孟津部署些许偏师,皇甫嵩便只能望河兴叹!”

    袁隗都被气乐了,半渡而击若能这般容易,那倚河而守岂不是天下无敌?他正待反驳,却猛然瞥到刘辩和何太后意动的表情,不由得心里一惊。

    这边刘虞开口道:“但崔公所言,移北军与精骑袭函谷关,此计不可行。函谷关夹于山间,地势险峻,董贼可成功偷袭,是关中守军无防。

    但此时董贼若拿下了函谷关,那么免不了沿途布防,若在峡道中遭伏,难免重演朱公伟之事,以致军心动荡。”

    杨彪也接道:“况且此事只是董贼一方之言,难以确定真假,未必不是调虎离山之计。有北军与幽州精骑在城外,董贼便需要布防两翼,攻城的攻势也会大减,这是不可缺少的。”

    见三位当朝重臣都反驳他的言论,崔烈也只能悻悻的闭上了嘴,得罪一个袁隗还好说,三人都得罪了,那就是老寿星上吊。

    瞥了一眼这个软弱可笑的前太尉,袁隗也没有乘胜追击,而是拱手对天子与何太后道:“启禀陛下、太后,恰如杨司空所言,城外驻军断不可少,若陛下不信,请召本初或丁建阳问话。”

    刘辩一怔,想了想确实如此,终究是袁绍与丁原亲临城墙,对局势的判断也比他们这些窝在深宫的人要强得多。

    正待遣人召见袁本初,全身甲胄的袁司隶就随着小黄门踏入了大殿,袁绍进殿便急切道:“陛下,万不可心急,董贼奸猾无比,此举乃是扰乱军心之法,万不可中计啊。”

    刘辩面上红色一闪而过,这扰乱军心成没成不清楚,他这天子的心是被吓着了,听见袁绍这话难免羞愧,他轻咳一声问道:

    “朕只有一问,袁卿,函谷关有没有可能真的被攻陷了。”

    袁绍一脸为难,董卓主力并未攻城,这是事实,肯定瞒不过所有人,欺君的话可是大罪。但若是据实相告,他也摸不准刘辩的想法。

    但君前奏对显然不能迟疑太久,袁绍咬咬牙道:“攻城的是何苗所部,董贼主力不见了,恐怕……”

    满殿哗然,袁隗急切的问道:“此事可能确定?”

    袁绍沉重的点点头道:“攻城的先登士并不精锐,只是一般士卒的水准,而董贼中军旗帜看似森然而立,细看之下摇摆不定,并不齐整。所以当是无假。”

    刘辩怅然怔住,只觉得前途难卜,他又不由自主的望向刘虞,期待他给个主意。

    刘虞也是一阵恍惚,他并非精通兵事之人,这时节也难免有些茫然,被刘辩当做支柱的滋味实在不好受,他又转头望向袁绍。

    袁绍扯了扯嘴角,依他之意,自然是不管函谷关,雒阳要硬撑应该也能撑上十数日,皇甫嵩爬也爬到了。

    可公卿们显然不希望听到“应该”两个字,今日之事也暴露出丁原的军事水平显然不如董卓,城中无大帅,这如何让人安心?

    这时候,崔烈恍惚了一阵,忽然急切的问道:“袁司隶,城外还有多少兵?”

    袁绍一怔,猛然惊觉道:“董卓本部不在,不过数千白波与何苗部千余人而已!”

    崔烈击掌道:“如此,为何不能一战而下?”

    满殿之人目瞪口呆,经崔烈这么一提醒,他们才惊觉,事实上单论兵力,雒阳城中并不逊色董卓多少。

    只是所属太过杂乱,再加上守城不可有丝毫放松之处,才显得在局部存在兵力劣势。

    如今董卓主力不在,集结城中兵力突袭,再加上城外的幽州精骑与北军,至少能吃掉白波军与何苗部。

    这样就算董卓占了函谷关,那也不过是一座坟墓,迟早会把他埋进去。

    刘辩急切的问道:“袁卿,先前所说可能断定?”

    袁绍语塞,这种事他也不敢断定啊,只是一种猜测,如今公卿们想冒险,万一他帮忙做出了决定,那胜了还好,败了无疑大罪在他。

    看着袁绍的表情,刘辩渐渐变得失望,正在此时,殿外又有消息来报,是何进部下刘璋。

    他行礼道:“启禀陛下,方才审问了抓到的俘虏,董贼营中夜间有训练之声,也有一部举火把离去,丁公认为此事不简单,不敢隐瞒。”

    崔烈急促的问道:“可能确定真假?”

    引得刘璋一阵茫然,他自然地点头道:“审问了多名俘虏,当是无假。”

    “大事成矣!”崔烈兴奋地击掌道。

    袁绍忍不住反驳道:“崔公,董卓也是沙场宿将,如何会不明白分兵之劣?”

    崔烈不以为然的驳道:“是以董卓假以百姓充军,以做迷惑,诈欺我等,若中其计,难免以为其兵多将广,生怯懦之心。幸得丁建阳与本初慧眼如炬,才破其阴谋啊。”

    公卿们俱是颔首,袁隗等人面面相觑,这解释似乎也没错?

    刘辩与何太后对视一眼,见其依旧犹疑不定,也是一阵迟疑。

    崔烈再次进言道:“请陛下早做决断!函谷关只需千人扼守,便可阻挡万人。若董贼主力回援,雒阳城危矣!”

    刘辩猛然想起自己才是天子,这决断应当自己亲自来下,他肃然道:“先问执金吾,看看他的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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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津都尉董卓反,绍奉命御敌。卓假以分兵,故太尉崔烈进言曰:“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贼分兵而进,恰可破其一部。”

    帝从其言。

    ——《季汉书·世家第二》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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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汉长存介绍:
国皆以弱灭,独汉以强亡。时为中平六年宦官把持朝政,贪赃枉法,残暴生灵士族豪强侵占田地,割据一方,横行不法。大汉王朝似乎已经走到了末路。但薪火未灭,天下仍有豪杰愿为苍生而战。李澈自后世而来,带着对三国的憧憬走出大山,见到了不一样的刘备,不一样的曹操凛凛人如在,谁云汉已亡?(书友群:202077258)季汉长存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季汉长存,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季汉长存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