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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汉长存全文阅读

作者:明断天启     季汉长存txt下载     季汉长存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六十五章 雒阳终局 上

    这世间之事,很多时候就是套娃,甲猜中了乙,乙猜中了甲猜中了乙。

    一环复一环,多猜少猜都是大问题,非得要恰恰精准的猜中,才能做出应对。

    这在战争中更是如此,所谓国之大事,在祀与戎。兵家之事素来为国家根本之事,兵凶战危,更别说雒阳城里还有公卿、有皇帝、有太后,这万一出了问题,那可不是普通的战败。

    临危受命的丁原只觉得一根重担压在了肩上,刘辩将决定权交给了他,看似是信重和恩宠,实则是责任的转嫁。

    这等大事,他一个执金吾如何敢做决定?袁绍也能理解丁原的难处,若坚守不出,万一函谷关真的没了,内外交困,丁原还不如董卓会用兵,那还真不一定能守住。

    可派兵出击,若胜了还好说,若战败了,雒阳城便是董卓砧板上的肉,随他怎么拾掇。

    他轻声道:“太后之意,是派大将军所部与羽林军出战。”

    丁原气极反笑道:“这时节了,还搞党同伐异?这是欺侮大将军昏迷不醒?我看董贼那篇檄文,还是有几分……”

    “建阳兄,慎言!”袁绍连忙喝止了丁原,副帅口出悖逆之言,是会动摇军心的。

    丁原也猛然怔住,他脾气素来暴烈,这时候才反应过来,袁绍和他可不是一条心。

    “建阳兄安心,绍不会说出去的。”

    丁原欲言又止,只是恨恨的一拳打在城墙上。此时董卓军已然鸣金收兵,只待积蓄力量,远处的士卒都在偷瞥主帅与副帅,见状不免心里生出几分担忧。

    “建阳兄,还需早做决断,天子那边拖不得。审问的那些俘虏确定没有谎言相欺?”

    “分而审之,刑抚并用,其言语并无矛盾之处。”

    袁绍迟疑道:“那恐怕……”

    丁原在城墙上来回走了几步,忽的眼前一亮,断然道:“有法子了!”

    “计将安出?”

    “让那叛主悖逆之徒为前锋,先行冲击侧翼,我等且观董贼中军的反应!”

    叛主悖逆之徒,自然便是吕布吕奉先,袁绍对此人自然没有好感,但其是何太后棋子,却不好随意处置,袁本初为难的点点头:“便依建阳兄之言,绍这便去进言。”

    ……

    雒阳城北,吕奉先骑在高头大马上,一身明光铠,手持一杆一丈八的马槊,端的是威风凛凛。

    但刀削斧凿的面孔上却是愁眉不展的神情。白波侧翼也有数千人,而他麾下不过千人,也不是什么精锐之属,贸然冲击数千人的军阵,难免会死伤惨重。

    但朝廷命令已至,若不从命,侧翼的北军和幽州精骑恐怕会转瞬间先歼灭了他。

    吕布倒是不怎么担心自己的安全,阵中杀几个来回都是无妨,但自家兵力严重受损的话,以后在太后那的分量就会大减。

    想了想,他咬牙道:“成廉、魏越,带上那五十精骑,随我冲锋。其他人后面跟上!”

    五十精骑是吕布的核心力量,俱是全身甲胄的骑士,骑术精湛,武艺高强,随他在北疆陷阵杀敌无算,吕布却是打算先行突破,搅乱阵型,以最大限度保全普通兵士。

    作为吕布的亲信,成廉和魏越也都是骁勇之将,闻言只是咧嘴一笑,将本部五十精骑拉了出来。

    “有近一年没这般驰骋过了啊……”吕布轻抚马首,忽的发出了感慨。自随丁原驻孟津,他再也没有驰骋疆场,此时要冲击军阵,竟忽的涌出一阵热血。”

    成廉狞笑道:“且试试这帮白波匪的手段。”

    吕布轻轻颔首,稍稍整理了下甲胄,随即马槊一挥,喝道:“儿郎们,随我冲阵!”

    ……

    董卓军右翼,也就是面对北方的白波军,由杨奉亲信韩暹统帅,当斥候探查到北城汉军有移动时,韩暹也发现了远方的滚滚烟尘。

    作为久经沙场的巨寇,韩暹自然能一眼看出大约有多少人来袭,他不由自主的嘀咕道:“莫非真个中计了?”

    摇摇头,他大笑道:“天降的功劳!区区五十骑也敢冲阵,让这些朝廷走狗见识见识我们的厉害!”

    被派到韩暹身边作为副将参谋的是董卓大将徐荣,他凝神观望了一阵,连忙劝道:“来者当是吕奉先,此人武勇过人,但并不被汉廷信重,当是试探之举,韩渠帅应以固守为先。”

    韩暹本想挥师掩杀,硬碰硬击破吕布,闻言皱了皱眉道:“不过五十骑,徐将军太过谨慎了。”

    “此人以骁勇闻名并州,虽然人品低劣,但武艺绝非寻常。韩渠帅,杨帅当日说了,要以稳为先,待入了城,什么功劳都是虚的啊。”

    眨眼间吕布便要迫近军阵,韩暹犹豫了片刻,终究不好违逆董卓和杨奉的意思,再加上手中兵马终究有些问题,只能下令结阵防守。

    徐荣又进言调遣徐晃所部上前,言称吕布武勇非常,若被其一击凿穿,难免军心不稳。

    阵型刚刚摆好,一马当先的吕布已然冲到了阵前,挥槊击飞来袭的箭雨,看着眼前的盾阵戈林,吕布轻蔑一笑,俯身一槊刺出,瞬间将盾阵冲出一个口子。

    冲入阵中的瞬间又横槊一扫,将这一区域扫的七零八落,后续的成廉等人也乘势冲了进来,一时间让军阵骚乱不已。

    但吕布也遭到了陷阵,似是专门为其准备的一道道参差的绊马索阻住了去路,险些让其坠马。其身后的精骑更是转瞬折了十余。

    再扫到周围诸阵渐渐靠拢,其法度森严至极,这让吕奉先目眦欲裂,大喝道:“回马!”

    凿穿一阵的精骑瞬间整齐划一的勒马转向,在诸阵合围前随着吕布一起冲了出去。

    刚刚赶来的徐晃叹道:“可惜了,先生临走前留下的阵势,竟让他跑了。”

    ……

    东城墙上,丁原皱眉道:“董贼军中有能人啊,这是专门为那狗贼以及幽州精骑准备的阵势。骑军恐怕不能擅用了。”

    “吕布舍不得自家兵马,以精骑冲锋,合该有此报。”

    袁绍有些不以为然,这时候骑兵若非达到一定数量,小部精骑还是以骚扰和乱阵为主。似吕布这般仗着武勇强突,确实在找死。

    “不过也探出董贼底细了,方才中军一阵骚动,旌旗不稳,其反应还不如白波,可见却非精锐。这种乍乱最是容易暴露真相。”

    “如此,建阳兄认为可战?”

    丁原苦涩的道:“实言相告,观阵观军,本官确无把握守住十几日而不失陷城墙,董仲颖……确实比我强。若百官能接受在城中坚壁清野抵挡,那自是不建议进军。”

    袁绍轻轻颔首,拍了拍丁原的肩膀,转身向宫中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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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卓攻雒阳,吕布与亲信魏越、成廉,带精骑数十,飞突冲阵,探卓虚实。诩恶布屡屡叛主之行,留阵以御,布险丧阵中。

    ——《季汉书·列传第四》

第一百六十六章 雒阳终局 下

    一支军队的实力参差不齐乃是兵家大忌,混合的部队哪怕兵多将广,也很容易产生短板效应。

    人有从众心理,当军队里人人效死之时,哪怕再胆小的个人,也会不由自主的被气氛感染。

    反之,当军队里有一支部队接敌即走,亦会带来不可估量的后果,让精锐部队也产生动摇。

    是以丁原拒绝了何太后所言的混合出兵,而是以三千西园军自中东门而出,何进所部三千人自南边开阳门而出,辅以北门的北军与幽州精骑,三路进袭。

    翌日,城墙上换防的公卿家兵等杂牌部队艰难的击退了董卓军,当董卓营中鸣金收兵之时,中东门大开,大汉朝最精锐的西园军突了出来。

    这支部队自上而下皆着全身铁铠,军容齐整,刀剑锋利,当他们集合在一起冲锋时,正在鸣金收兵的董卓军顿时陷入了混乱。

    而当汉军冲破何苗部军营时,董卓的中军竟然开始转身逃跑,连丝毫接敌的勇气都没有。

    见其未触即溃,领兵的吴匡大喜,挥剑号令全军冲锋,与此同时,两翼的董卓军也迎来了北军与何进所部的冲击。

    眼看胜券在握,吴匡一马当先的冲进了董卓的扎营地,只见满地的粮草还有冒着炊烟的锅炉都被弃之于地,吴匡再无疑虑,继续带着军士追击。

    城墙上的丁原见吴匡势如破竹,也暗暗松了口气,只觉得再无变数。

    然而当西园军大半突入董卓大营,前锋即将冲出的时刻,左右两翼的白波军竟分出一部,人人点燃火把,往董卓军营里掷去。

    刹那间,火势燎原,汉军才猛的发现,营帐中竟然满是茅草等易燃之物,烈火燃起,吴匡却仿佛被一桶冰水浇了个透心凉。

    他涩然前望,只见那些方才还窜逃不止的董军,已经开始转身,他再环顾自己的身周,却只有数十亲兵相随。

    ……

    城墙上观战的丁原身子直接一软,瘫倒在地上,袁绍也是怔怔出神,随即猛然道:“尽发城中之兵,击溃董贼两翼!”

    “你疯了?”丁原不可置信的看着这个素来俊雅有度的司隶校尉,难以想象这种赌徒之语是从他口中说出。

    “这是唯一的机会!”袁绍眼睛通红的喘着粗气,他狞声道:“若折了西园军,损了北军与大将军部,这城无论如何都守不了了!还不如尽发大兵以做决战!”

    “太后她们不会同意的!”

    “不需要她们同意!”

    “没有太后的同意,你调不动禁宫戍卫!羽林军也是,大将军昏迷,他们只听太后与天子的!”

    袁绍猛然一怔,他这才恍惚发觉何进的重要性。在何进昏迷之时,羽林军与禁宫戍卫无所依从,在皇权的天然威严下,自然而然的只遵从皇命。

    他这个守城主将,如今能调动的城中部队竟然只有一堆杂牌军,以这种军队出城打野战,那是自取其辱。

    “放弃吧,召令大将军部与北军进城,依着城墙继续拖延时间!董卓主力既然在此,那函谷关自然没有沦陷,再守一两日援兵就到了。”

    丁原苦涩的劝道,这样或许能撑过一两日,但作为主将与副将,他和袁绍肯定没好结果。袁绍有家世,结局可能还好些,他恐怕是逃不了一刀了。

    袁绍也泄了力气,倚在城墙上不住地喘气,他知道丁原说的没错,这是各方妥协的最好结局。但他就是不甘心,明明有更好的选择,却要因为宫中的两人而放弃,司隶校尉又如何?终究做不得主。

    丁原摇摇头,唤来一名传令兵,准备下令两翼的汉军撤兵。忽的,一名士卒急促的跑上城墙,他大喘气道:

    “禀报袁司隶、丁将军,太后与天子带着百官从上西门离开了!说是要……说是要巡幸长安!禁宫守军和羽林军也被带走了!”

    袁绍大步一跨,抓住那士兵狞声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是折了西园军,太后为何要跑!”

    “城中已……已满是流言,说西园军被歼灭了,北军与大将军所部已经被包围了。很多公卿都劝太后西巡长安,言称这样可以尽快与皇甫将军会合。”

    “这种愚蠢至斯的流言也有人信?”袁绍目瞪口呆。

    丁原呆呆的道:“恐怕是太后她们在城墙上的暗线回报了西园军覆灭的消息,惊慌失措之下,骤听这些流言也难免不加辨识。”

    “大司马与太傅呢?还有司空,他们没阻止?”

    “太傅与大司马尽力劝阻,急怒之下晕倒了……司空也说这样对陛下最好。”

    袁隗和刘虞都是一大把年纪了,忙了两天两夜,又都是泼天的大事临头,本就已经恍惚不已,今日又在殿上一通雄辩,急怒攻心之下双双晕倒。

    袁绍此时竟感觉无话可说,杨彪的话没错,这样确实对天子的安全最好,留在城里难免有破城的风险,到时候再逃恐怕就晚了。

    不如乘董卓军正在纠缠之时西逃,只需逃出一日左右路程,便能与皇甫嵩所部接上头。

    若函谷关还在董卓手里,凭借羽林军与禁宫戍卫,自关后袭击,也能拿下这座雄关,放皇甫嵩入关。

    可这却是失了人望啊,弃都而走的天子,那威望恐怕瞬间便跌至谷底。再加上抛弃了近万将士和雒阳百姓,大汉的江山可以说又要遭到猛烈的动荡。杨彪难道看不到吗?

    是不想逆了公卿和天子的众意,还是有别的想法?

    丁原这时涩声道:“袁司隶,你带上人先走吧,多些人手,天子那边也安全些。”

    “建阳兄,你……”

    “本官用兵无能,守城不力,合该有此结局。天子可保身为先,大汉的将领却要与士卒同在。袁司隶你只是个挂名的统帅,没必要在这里牺牲,你的战场在朝堂啊。

    呵,本官本该强行将你留在这里的,为大将军计是该如此。可这两日倒是对你有了不同的看法,你这样的人物,不该为了一些愚蠢的决定送命!

    袁司隶,原最后劝一句,与大将军合力吧。若月前你们便鼎力支持诛除董卓,安有今日之祸?”

    颤巍巍的丁原扶着腰间之剑,一步步向城墙下走去,其亲军紧随于后,同时唱起了《秦风·无衣》: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

    城墙上戍卫的士卒面面相觑,他们都是公卿的家兵,这时候却不知该如何是好。

    忽的,一名士卒愤然以戈戳地,怒道:“劳什子家兵乃翁不干了!随丁将军上!那帮子崽种都把俺们扔下了,你们还要追上去?”

    说罢,便大步向着丁原追去,沉寂了片刻,又是几十个人跟了上去,临别前瞥了不动的人一眼,转而又激励了一批人。

    丁原这大半天身先士卒,带着亲兵四处救火,可以说这里面不少人都受了他恩惠,慨然牺牲的气氛感染下,竟有半数士卒愿意随他接敌。

    袁绍茫然的握了握自己的宝剑,转头看了看自己的亲卫,看到他们眼中紧张的神色,不由得涩然道:“放心,本官还没有赴死的勇气,至少现在没有……”

    扶墙起身,袁绍蹒跚着走到墙边,遥望那巨大的绞肉机,和冲天的烈火,不由得叹道:“这天下,今后这样的场景恐怕少不了了啊。”

    正待转身,却见又是一名传令兵赶来,满脸喜气的道:“袁司隶,羽林军与禁宫戍卫都回来了!”

    袁绍一怔,急道:“天子下令反击?”

    一道沉稳而又透着丝虚弱的声音传来:“是某下的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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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卓令中军暗散旗帜以诱,假言函谷关已失,原等以卓军精锐不在,开城决战。卓暗布茅草等物,施以火计,歼汉军先锋。

    绍欲倾力而战,天子携百官西巡,绍乃大悲。会进醒转,勒令兵马反击,遂大破卓军。

    卓大笑曰:“此天亡我,非战之罪!”遂力战而亡。

    ——《后汉书·董卓列传》

第一百六十七章 襄国长

    “什么?”正在喝水的李澈一口水喷了出来,目瞪口呆的问道:“董卓反了,然后死了?”

    九月二十日,聚在国相官寺的刘备一众人正在消化雒阳传来的惊人消息。

    而比起他们来说,李澈还要更加惊讶些。董卓叛变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他的野心早就昭然若揭了,但叛变失败,被何进反推,然后战死,这个消息就让李澈有些吃不住了。

    没了董卓,群雄讨谁?各地军阀又能以何种理由起兵?这让李澈脑袋里成了一团乱麻。

    刘备却是会错了意,轻叹道:“确实没有想到董卓竟这般丧心病狂,刺杀重臣,自伤以洗脱嫌疑,乘雒阳内部乱起时造反,更是一举歼灭了三千西园军,重创了北军和幽州精骑,以致雒阳城防空虚。

    好在皇甫将军已率一万人马赶到,充入北军与西园军,填补上了雒阳守军的空缺。”

    李澈一怔,眯眼道:“这恐怕不太对。”

    “明远此话怎讲?”

    “皇甫将军方才率军赶到,便肢解了他的兵权,这也未免太急了,实在不像大将军以前的做法。雒阳城中恐怕还发生了一些事情。”

    何进过往作为素来顾虑重重,以优柔寡断著称。皇甫嵩虽然是一个很机械的人,朝廷让他做的他坚决完成,朝廷没让他做的他也绝不会主动去做。

    他也素来被视为最忠心之臣,一般来说不会反抗朝廷命令,但这般急切的去掉他的兵权,实在不像何进的举动。

    刘备等人一愣,也是陷入了思索,荀攸轻笑一声,饶有兴致的道:“攸这里有些小道消息。

    车骑将军何苗殿前狂悖,诬称天子与太后勾连吕布,谋诛大将军。大将军昏迷了两天,天子便收揽了羽林军与禁宫戍卫的人心……”

    李澈等人顿时瞠目结舌,刘备半晌后幽幽道:“陛下此乃取祸之道啊。”

    刀架到脖子上了,别说何进,就算是皇甫嵩,你也不能再强求人家继续忠心啊。

    “君使臣以礼,则臣事君以忠。”这是孔子的君臣观念。

    “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仇。”这是孟子的君臣观念。

    对于何进的所作所为,至少以目前来说,难以让人苛责。

    “只怕大将军会更进一步啊……”

    简雍幽幽的话语让所有人心里一抽,自古至今,权臣的道路是少有回头路的,故而伊尹、周公、太公等人才会千古流诵。既是诵其人,亦是诵其君。

    更多的权臣结局却是如商君、如吕不韦、如王莽等等,于大汉朝而言,远有王莽,近有梁冀,外戚大臣专权的套路早已被用的滚瓜烂熟。

    何进这夺外臣兵权的做法,显然已经不是一个正常臣子的作为了,踏上权臣道路的何进,恐怕是没有回头路了。

    “董卓部将李傕、郭汜、牛辅等人,白波杨奉等人伏诛。前虎贲郎徐晃……”荀攸瞥了面无表情的关羽一眼,继续道:“徐晃不知所踪。”

    关羽闻言,紧握的双拳顿时微微松开,眼中却又带有一丝愤恨。

    友人叛国,既仇恨又失落,其逃亡成功,即欣喜又失望,如此复杂的情形确实让关羽一阵茫然。

    李澈想了想又问道:“可有吕布的消息。”

    见刘备等人神情古怪的望了过来,李澈干咳一声道:“终究要有个准信,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嘛。”

    这种密谈,吕韵等人并不在,李澈还是觉得应该帮她问清楚情况。

    “大将军并没有清算吕奉先,还认为他首战冲锋有功,给了加官。任命其为冀县长,十日内上任。”荀攸强忍着笑意说完,最后还是忍不住哈哈大笑。

    李澈等人也是面面相觑,看起来县长之位终究是个正途,比吕布先前的属吏地位好得多。

    但冀县位置却不好,冀县是凉州汉阳郡郡治,韩遂叛军东击陈仓战败后西撤回凉州,可以说汉阳等郡已经不在汉王朝掌控中。

    吕布这个冀县长若想要上位,只凭汉廷的命令是不够的,还得要韩遂认可。但正常人都明白,韩遂怎么可能同意一个汉廷官员在他的地盘管事?

    吕布要么就从贼,何进可以光明正大的将他列为通缉犯;要么就单枪匹马的挑了整个凉州叛军,那得是真三国无双的吕布才行。

    不去上任也不可能,朝廷的任命岂能朝令夕改?总之,吕布再也不可能成为太后等人的奥援,在其参与谋诛何进之事后,何进还能这么处置,天下人也说不出什么话。

    李澈倒觉得这处置对吕奉先这二五仔来说挺好,不让他在中原恶心人,又能保全性命,吕布若一心保命,性命倒是无碍。

    可以看出,何进如今的处事手法越发圆润了,权谋手段也越发娴熟。

    “看来这个时空是要群雄讨何了?”李澈不由得生出了一个荒谬的想法,但何进与董卓不同,他是有地方根基的,如李澈等人便算是他的派系。

    董卓把权,则天下群起而攻之。何进掌权,除非做的太过,以刘备等人的身份还真不好起兵讨伐。

    “他也不可能不做过火……”李澈暗叹一声,权臣哪有不过火的。何进只要开了这个口子,迟早要走到和李澈等人兵戎相见的路上。

    “也不知这样的他和原时空的他,哪个结局会更好……”

    刘备沉默了许久,叹道:“朝堂事自有公卿们处置,我等想太多也没什么用,还是多着眼当下吧。公达,你昨日方回,倒还没来得及问你柏人等县如何?”

    荀攸轻笑道:“襄国长问题很大,攸已经将其拿下问罪,其余各县无碍。柏人县令董公仁确实是名能人,只是有些油盐不进,翻来覆去就一句‘忠于朝廷’,看来他不怎么看好相君啊。”

    刘备点点头,随即侧头问道:“宪和,备欲表奏你为襄国长,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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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察襄国长不法,去之,昭烈表雍为襄国长。

    ——《季汉书·列传第七》

第一百六十八章 乱象

    襄国县,秦朝所置信都,后改襄国,相传此地曾为战国时赵国创始人赵襄子之封地,故得名。

    虽然人口不多,但襄国妖女却是和邯郸舞女齐名,是天下闻名之地。

    汉制,小县置县长,秩三百石或四百石,襄国长正是秩四百石的芝麻小官。虽然是芝麻官,但也不是刘备一个国相能做主的,诸县的令、长、尉、丞都是正经的朝廷命官。

    事实上荀攸把襄国长去官,都有先斩后奏的嫌疑。只是如今兵荒马乱,地方郡国还是颇有些自主权的,但可去不可任,罢免后补程序可以,但不能先任命再补程序。这得等到几年后天下大乱才行。

    刘备这个表奏,能不能通过还在两可之间。但首先是要看简雍愿不愿意。

    他如今是赵国相功曹,看起来没有一县之长秩级高,但毕竟是国相亲信,一般的县令县长都得巴结他。

    可曹吏终究不是个正经差使,按照正常仕途来说,总得转为正式官僚梯队的一员,才能继续向上。

    一般是转郎官,或举孝廉、举茂才,刘备直接表奏为县长,若能成,也是省了中间很多步骤。

    两种选择都有利弊,只能是简雍自己抉择。

    简雍闭目沉思了一会儿,开口道:“非雍不可?”

    刘备断然道:“非宪和不可!身边少有可信之人啊。”

    如今赵国这个小团体里,关张二人显然还做不到主政一县;荀攸、李澈都有正经差使在身;孙慎、韩浩等人履历不够,又没背景,转县长不可能通过;王越倒是够了,然而老头子现在一心养老,根本不想出去费心费神。

    环顾一圈,还只有简雍这个做过县吏、三公掾吏、郡吏的老资格才能让朝廷有通过的理由。

    “赵国统共只有五县,若能尽数由亲信之人掌管,就能将赵国牢牢的握在手里!”荀攸敲打着案几,面色有些兴奋的劝道。

    这已经是有些危险的发言了,但在座之人都默然不语,此次雒阳之变,让所有人心生警惕。未来恐怕不会安稳,若真有万一,至少要捏住一个根据地。

    简雍叹了口气,说道:“雍只做过吏员,从未有主政一方的经验,若出了岔子……勿谓言之不预。”

    李澈笑道:“在座的诸君谁不是赶鸭子上架的?不独你简宪和一人。”

    简雍瞥了他一眼,刺道:“若邯郸未来还没有襄国繁华,你这邯郸令是不是要自惭请辞?”

    李澈乐道:“若邯郸这大城在澈手中毁成这般,澈自然无颜再做这县君。不过襄国多妖女,宪和兄可要稳住。”

    “好了好了。”刘备拍拍手止住了这两人,依照以前的经验,若不制止这两人,那就没完没了了。

    李澈又转头问荀攸:“雒阳可还有什么大事?终究是都城,其变动是会影响到天下的。”

    荀攸神情凝重,起身走出主堂,遣走了外面的卫士,回位后轻声道:“本来想夜间再说,但此事早些知道也好……舞阳君薨了。”

    堂中众人面色大变。舞阳君,乃舞阳侯何真续弦,而这位舞阳侯何真,正是大将军何进与太后何氏之父。

    也就是说舞阳君是何苗与何氏之母,从法理上来说,也是何进之母。

    其人嗜好享乐,亲信宦官,在诛宦一事上屡屡拖何进后腿。后来宦官尽灭,舞阳君也偃旗息鼓,缩在自己的府里享乐。

    她身份自是远不比董太后高贵,但她在这时节死了,带来的影响恐怕……

    “京中流言满天飞,有说是思及被诛的何苗而忧伤过度;有说是教子无方愧疚而亡;还有说是……大将军弑母!”

    “大将军绝非这种狠毒之人!”刘备断然喝道。

    虽非亲母,但终究是舞阳侯之续弦,在大汉朝这个孝大于天的地方,“弑母”之罪恐怕何进还担不起。

    何进也不至于黑化的这般彻底,杀了舞阳君除了泄愤外毫无意义,还会让何太后与他不死不休。

    “看来京城风波未平啊……”李澈幽幽的说道。

    如果不是何进动手,那要么是舞阳君因为何苗受诛而视何进与何太后为仇雠,以死来坑害。

    要么就是有人下黑手,这种事只要有了嫌疑,那就是大麻烦。

    “大将军把明远的手段玩的很娴熟啊。”简雍倒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这种满天流言的“辟谣”方法正是当日李澈在董太后之事上为何进出的主意,如今却被何进依样画葫芦的用在舞阳君之死上。

    李澈面色难看,幽幽道:“这不是好事,这种事可一不可再,官方拿不出令人信服的辟谣信息,只会消耗自己的公信力。这本质上是一种饮鸩止渴的法子啊。”

    荀攸点点头道:“正是如此,谣言固然搅黄了敌人的布局,但作为官方,如果不能给出可信的辟谣消息,那也会让天下人失望。

    不过‘公信力’这个说法确实很有趣,言简意赅。”

    “看来大将军也是没有办法了,此前我已经警告过大将军,为他剖析了这个法子的问题。

    他却还是用了,那京城的局势恐怕不容乐观。”李澈揉着眉头,有些担忧。

    自然不是担心何进的安危,他手握重兵,又挟击败董卓的威势,袁隗加刘虞都难与他匹敌。

    而是担心京城变局,君臣反目,还是幼主和强臣,这正是国乱之兆。而以如今东汉王朝的境地来说,一旦大乱再起,那基本宣告了亡国。

    对于李澈来说,这个想法还要更复杂些,既盼望天下乱起,不破不立,能重塑山河。

    又为大乱之下的天下而忧心。一旦乱起,屠城这种事恐怕会屡见不鲜,天下十室九空、民不聊生几乎是必然。

    但如今的汉廷存在下去,对民众来说也只是钝刀子割肉,痛彻心扉,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长痛还是短痛,这从来都是一个难题。

    故而李澈从来都是顺其自然,除了给董卓和十常侍下绊子,他并没有刻意去劝谏皇帝如何做圣君。也没有为何进过多的谋划治国。

    只是静静的等待那个关键时刻。

    李澈幽幽的说道:“玄德公,该做些准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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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舞阳君薨,舞阳君者,灵思皇后与故车骑将军何苗之母,进父舞阳宣德侯真妻也,民间多疑进所为。

    ——《后汉书·何进列传》

第一百六十九章 联姻

    刘备轻轻颔首,既然京中能发生这种事,说明何进还没能完全掌控住局势。

    其与皇权的对抗终究是引起了部分人的不满,炎汉四百年,还是有很多人不想看着他倒下的。

    京城若起变乱,赵国终究是要做出决断的,而想做决定,那是要有实力当底子的。

    既然暂时清除了赵国的黑山贼寇,那首要任务自然是恢复生产。

    农为国家之本,所谓“王者以民人为天,民人以食为天”,不能保证食物充足,扯什么都是虚的。

    没有粮食,吃不饱饭的人就会起来造反,而造反的寇匪又会继续破坏生产,产生一个死循环。

    有充足的粮草打底,才能在乱世吸引人口,然后再编成军队,进而征伐天下,一切都离不开粮食。

    赵国此前被匪患祸害的厉害,再加上王朝末年必然存在的土地兼并,可以说有着十几万人口的赵国,供养五千以上普通士卒都很难。

    这无疑是一个巨大的桎梏,但朝廷秩序还没有崩溃,朝廷只给了你赵国,那就不可能去扩大地盘。

    那便只能在赵国这一亩三分地施展身手,尽力将赵国的生产恢复。

    李澈先前将任务交给了韩浩和叶蛰,让他们好好统计邯郸的土地情况和实际人口数,做出一个初步规划。

    王朝末年,除了土地兼并,还有一个大问题就是隐瞒人口。

    汉朝的税赋制度是田租与算钱两大收入为主。而相比算钱,田租收的很低,定额为十五税一,也就是田地产出的十五分之一,朝廷收入高的时候甚至降为三十税一。

    而所谓算钱,便是通俗说的人头税,税额是定死了的,自七岁开始收税,七至十四岁每人每年二十钱,十五至五十六岁是一百二十钱。

    这个数额对于达官贵人来说自然算不得什么,但对于普天下数量最多的小民来说,却是一笔沉重的负担。

    而这个负担还不会因为你收入降低而减少。是以小民破产后便卖身为奴,以此避免交算钱。

    蓄奴亦有定制,达官贵人也会瞒报人口,这便导致朝廷统计的人口数和实际人口存在巨大差距。

    如历史上三国人口加起来只有几百万,但西晋统一后,人口数骤然激增至一千六百余万,只有强有力的中央政府,才有能力清查地方豪强瞒报的田地与人口。

    要想恢复生产,一是地,二是人。有地无人,那土地定然是不可能长出粮食的。

    李澈此前已经给邯郸各族打过了招呼,覆巢之下无有完卵,若是不想黑山贼打来后丢了家业,那就给出点实际东西。

    他们也可以选择上山从贼,只是几百年诗书传家,倒要看看他们愿不愿意落草为寇。

    于是赵王宫中搜出的那些宝贝,全都换成了一张张奴契与田契,还有总计五万石粮草。

    李澈当时啧啧称奇,这些地方大族确实实力不凡,当年看史书,陈留卫氏倾家荡产为曹操募集了几千士卒,还有些觉得不可思议。

    如今以赵王宫中之物贱卖,便能拉起几千士卒,收来万亩良田,还有几千奴仆,若是能抄了这些大族,恐怕能拉起万人大军。

    只是如今天下还没彻底崩坏,终究不能做的太过火,打了大棒还得给甜枣。邯郸县吏和赵国的曹吏,除了几个亲信位置,其余的都给了这些大族。

    赵氏的奢侈财物也大多给了他们,否则还真没这么容易。

    想到邯郸胜当日提出的邯郸氏可以和刘备联姻,李澈面色变得颇为古怪。老狐狸装傻充愣,假作昏聩的得寸进尺,却被刘备一通柔拳给推了回去。

    李澈和荀攸也不赞成刘备和邯郸氏联姻,终究只是赵国小族。

    以刘备的功利婚姻观,未来就算娶不到荀氏、袁氏这等天下名门的嫡女,也不能娶个小郡的郡冠盖之女啊。

    看到李澈的表情,刘备嘴角抽了抽,能让这厮露出这般欠揍的表情,最近也就只有联姻之事了。

    他面无表情的说道:“邯郸族长昨日来访,言称其膝下有一孙女,年方十五,希望与李县君结成秦晋之好,不知县君意下如何?”

    李澈顿时呆若木鸡,继而气急败坏的道:“老狐狸想和我结亲?媒人做上瘾了,怎的不来找我,反倒去找了玄德公?”

    “李县君杀人如麻,来邯郸月余便摘了近百人头,如今在邯郸可止小儿啼哭,邯郸老族长如何敢随意登门?”

    这自然是玩笑话,只是李澈之前在处事让太过一板一眼,故而有些让人望而却步。刘备那让人如沐春风的处事风格却是很容易亲近。

    “言归正传,明远,你真的要和吕小娘……”刘备有些迟疑。

    李澈肃然道:“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澈已然承诺与其携手,那自然不会更改。

    身份之事不过世俗之见,之前她相随时,澈也只是寄居篱下之人,多有失礼之处,又岂能一朝得志便弃之不顾?玄德公,愿勿复言。”

    刘备连连挡手,苦笑道:“是备失言,但明远你可有考虑过,吕奉先远走凉州,吕小娘无长亲在侧,如何婚配啊?”

    所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在古代,婚配之事无论如何绕不开父母,尤其是对女子而言。

    孟子曰:不待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钻穴隙相窥,逾墙相从,则父母国人皆贱之。

    《礼记》曰:聘则为妻,奔则为妾。

    这些古言毫无疑问的说明了当时的父母在婚姻大事上的权力,没有长亲在侧,李澈如何能明媒正娶?

    这也是李澈头疼之处,小丫头明年就满十五了,到了婚配之龄,这年龄如果没个名分的跟在李澈身边,难免招人怪话。

    先前他已经派人入京去寻吕布,也不知这般兵荒马乱之下,吕布能不能收到消息。

    “船到桥头自然直,且走且看吧,但澈绝不会和邯郸氏联姻,娶一个毫无感情的女子。”

    刘备颔首道:“你的婚姻之事,自然由你自己做主,备也只是提些建议。若以联姻而论,他邯郸氏还配不上明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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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者以民人为天,民人以食为天。”

    ——《汉书·郦生陆贾列传》

第一百七十章 奴与民

    回到县衙,李澈唤来了韩浩与叶蛰,询问起邯郸的人口和土地。

    叶蛰从袖中掏出竹简,一板一眼的答道:“回禀县君,经过初步的勘察,县中如今共有民九千三百户,约五万口,各类田地共七十万亩。”

    李澈诧异道:“人口竟已不足万户?”

    人口万户是个分水岭,大于万户的县是大县,置千石县令;小于万户的则是小县,置三百石或四百石的县长。

    若是承平之时,勘验人口,李澈头上的冠梁马上就得去掉一根。

    叶蛰苦笑道:“这个……实际人口自然是不止的。”

    “本侯不是让你们把那些奴契全部撕毁吗?”从邯郸氏等大族手中换来的奴契被李澈下令划归为民,只是这些人连续三年的田租会变成五税一。

    看似是重税,实则脱离奴隶身份后直接缴税给官府,这些百姓的收入还要高不少。

    “有很多百姓……并不想去除奴籍。”

    李澈一怔,旋即眼睛眯起,淡淡的道:“背后有人推手?”

    “不止如此,而是民籍除了身份之外,确实没有奴籍的日子好过。”

    荒谬至极的话语,却让李澈无言以对。按照一般的历史划分,中国自秦朝以后便进入了封建社会,然而奴隶制度事实上还一直存在。

    这些奴隶没有尊严、身份、自由,依附于主人家的存在,《汉律》:奴不可告主,主死后无继承人,方可复籍为庶人,其身份地位和财产基本无二。

    虽说地位上较之先秦的奴隶要高上不少,但显然还是处于社会的最底层。

    然而在王朝末年,这些社会最底层的奴隶,其生活竟然被普通庶民向往,这不得不说是一件很荒谬的事情。

    但也是大环境之下的必然,东汉后期连年的气候灾害,**的官僚政治,宦官与豪强家族的鱼肉乡里,皇帝贪图享乐而追加的税收等等,这种种重担已经将普通百姓压得喘不过气了。

    如中平二年,方才平定黄巾之乱,正当是修养生息之时,汉灵帝刘宏竟然下旨要求天下人按照田亩,每亩地要交十钱税,来为他修建宫室。

    这个数目看似不多,但以普通的自耕农家庭来说,一户五人,两名壮年男子,大约有七十亩到百亩的可耕之地,这是比较理想的情况。

    这样的家庭,便需要交上去至少七百钱,而这相当于硬生生的为全家人增加了一年的算钱,在大乱之后,民生凋敝之时,可想而知这是多么恐怖的负担。

    再加上地方官员的传统艺能苛捐杂税,小自耕农纷纷被逼上了绝路,钱不够缴税,便只能拿地来抵押,失去地以后倒是不用交田租了,可人头税却没办法避免,总不能摘了自己的头。

    无路可走之下,便纷纷卖身为奴,成为奴隶没了自由、身份、地位、尊严,什么都没有了,但至少能活下去,也不用再交各种苛捐杂税,主人家会把他们当牛马使唤,但至少还是有些烂草能吃。

    “本侯不是说了,除了朝廷规定的田租与算钱,县衙不会收取任何其他杂项税收,你们没跟他们讲明白?”若非权限不够,李澈连算钱都不想收了。

    王朝末年,物价暴涨,收算钱既是折腾民众,也是折腾官府。乱世养民最好的办法便是只收实物,留足口粮后收归官府,等到天下承平后再与民休养生息。

    例如曹魏的屯田之法,民屯便是只收田租,却是高达四成的税率,而若使用朝廷的耕牛,则升为六成税率。

    这种税率下,民众却还能稳定生活下去,东汉末年的各项苛捐杂税有多恐怖也是可见一斑了。

    见叶蛰一脸为难,韩浩踏前一步,叹道:“回禀县君,百姓……不相信县衙的话啊。

    而且确实有人在背后散布谣言,言称董卓毁坏了雒阳城,朝廷要重修雒阳,便要加征各项税收;还有说黑山贼很快便会打回来,失了田地,又如何交算钱?”

    李澈气极反笑道:“朝廷已经发了消息,雒阳损伤不大,贼军根本没有攻进内城。郭区的民众也有朝廷负责抚恤,连本侯都不知道朝廷要加税修雒阳,这些人又是哪来的消息?

    还有黑山贼,私纵白波,朝廷已经下旨问罪,卢公的兵马也已经进入河内,张燕会在这时候打回赵国来?”

    “可百姓只相信这些……”

    李澈一阵咬牙切齿,前几任邯郸令不干人事,却让他接锅。官府的公信力一旦被破坏,要想重新建立起来可不容易。

    而离了公信力,县衙想做什么都寸步难行。当年商君变法,便是以“立木为信”为先导,先树立了自己的信誉,才能推行变法。

    背后传流言的人用屁股想都知道是哪些人,这些根植于邯郸百年以上的大族,他们融入了邯郸城的方方面面,其很容易便将整个县城的舆论操之于手,

    “他们是舍不得吐出来的肉?当心本侯把他们的牙齿一起拉掉!”

    叶蛰迟疑了一会儿,犹豫的问道:“县君,是不是去见一见几位族长为好?也未必是他们所为,奴隶终究是分散隶属于全族人的。”

    汉制,对奴隶蓄养的数量是有规定的,下至普通吏民,上至列侯、公主,都只能蓄奴三十人,唯有诸侯王例外,可蓄奴两百人。

    是以这些大族数以百千计的奴隶,是分散挂在族中所有人名下的,这就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特别是如今这乱世,豪强之家膏田满野、奴婢千计、徒附万数,邯郸七十万亩田,恐怕一半都握在这些大族手里。

    李澈眼中寒光一闪:“见他们?他们或许没参与,但说不知情,那恐怕三岁小童都不会信!叶铭,你现在是什么身份?”

    叶蛰打了个激灵,身体站的笔直,大声答道:“下吏是邯郸县功曹史。”

    “知道就好!本侯不想把你拉上来,又把你踹下去。这个位置诱惑很多,但希望你能记得当日和本侯说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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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豪人之室,连栋数百,膏田满野,奴婢千群,徒附万计。

    ——《昌言》

第一百七十一章 宣传攻势

    此前与邯郸各族的交易,可以说是大棒甜枣并用,若无那几百精兵,和最近拉起来的一千县卒,他们未必会这么轻易的同意交易。

    但很显然,这些人并不甘心交出利益,不敢在正面反对,那就在背后下绊子。奴隶不肯归为自耕农,那便无人种地,没人的情况下土地不可能自行长出粮食。

    要解决这问题,办法倒是有。可以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动武,逼着他们收手,但这种办法太蠢,会失人望,也无法解决百姓心中的忧虑。

    或者放任不管,总有些人会渴望田地,但是否收苛捐杂税却不是短时间能显现出来的,等到民众相信县衙,又会误了垦地的时日。

    也可以去向邯郸大族低头,付出一些代价来让他们收手,但所谓“以地事秦,如抱薪救火”,这只会助长这些大族的气焰,以后但凡他们有所不满,便故技重施,那时节才真的令人头疼。

    李澈轻轻敲击案几,眼中冷光一闪,道:“看来得用点手段了,这大汉朝还在那,本侯是朝廷钦封的邯郸县令,些许鬼蜮伎俩,也想让本侯低头?”

    ……

    翌日,县衙布告栏前围满了人,两名衙役方才将布告贴好,便有识字者被人簇拥上前,进行解读。

    “兹告邯郸百姓,所谓农为固国之本,食为民人之天,国不可一日无农,民不可一日不食。赵国屡遭匪患,农耕不举,民食无安,以致百姓流离。今吾奉天子敕命,抚邯郸万民,县中有田巨万,无有民耕,此乃怠政。

    吾欲尽发田地与民,其属为官,其用为民,田租五一,凡此三年,则属归于民。”

    读到这里时,已经有人小心求教,询问何意。衙役笑道:“县君之意,乃是念邯郸生民不易,将县衙此前收归的土地尽数发与民众。

    但土地不能白给,前三年,每年五一抽税,土地的地契仍然在县衙里。耕满三年,再将地契交予百姓。也就是只要种三年地,这地就是你们的了。”

    “为啥不直接给俺们?还要种三年,五一之税,这也太高了!”

    “就是,大汉朝祖制,十五抽一之税,凭啥要抽五一之税?”

    一番话下来,顿时让方才还有所意动的人面露迟疑,甚至有人跟着一起鼓噪。

    那衙役瞥了带头的几人一眼,讥笑道:“土地直接给你们?怕是转手又卖给了那些大族吧?县君是念民生不易,才施行仁政,又岂能给你们这些人牟利之机?”

    顿了顿,衙役又接着道:“县君后面还说了,此前邯郸有太多的无名税目,今日起尽数免去,只收算钱与田租。但国事维艰,田租依世宗皇帝时例,十一抽税。”

    顿时一片哗然,十一抽税于承平年间本算苛政,是足以让民怨沸腾的税率。但在东汉末年这个大环境下,十一抽税,没有杂税,那简直是圣君才有的仁政。

    别说十一了,就是五一、三一抽税,都算得上是仁政,比起奴隶生活更是好上了不少。

    但关键问题是,这话能信吗?有人当即就问道:“听说董卓叛乱毁了雒阳城,大将军要征税修缮,这税难道也不收?”

    本来准备开口的几人顿时愕然,看向了那个人,一时间面面相觑,不知道这人从哪来的。

    衙役当即大喝一声道:“问得好!”

    他一脸仰慕的神态,大声道:“这便是邯郸最大的仁政!你们可知县君是何等人物?”

    马上有捧哏道:“县君还是列侯之尊,这我们当然知道啊。”

    “尔等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县君在雒阳时,乃是大将军府上贵客,更曾经侍讲于华光殿!”

    一群人面面相觑,虽然不懂华光殿是什么,但大将军之名还是知道的,何进当了四五年大将军,威声满天下,都知道他是天子之下最大的人物。

    “这华光殿又是什么去处?”

    “天子读书,便是在华光殿,县君曾在此为天子讲学。几个月前,十常侍之乱,也是县君亲自入山救驾,将天子救出来的!”

    这一道道劲爆的消息,把一群人炸的头晕眼花,那衙役继续道:“如今县君主政邯郸,亲自向天子与大将军上书,请念民众不易,便如当年槐里侯一般。

    先帝能为槐里侯免去冀州赋税,天子又岂会为了小小的邯郸而驳了县君的恳求?”

    典型的逻辑嫁接,偷换概念,将苛捐杂税与雒阳修缮费对接,再将李澈和皇甫嵩对接。

    但对于被大新闻轰的头晕眼花的民众来说,这些先入为主的消息一旦被接受,便是根深蒂固。

    便如此前一般,他们已经不相信县衙了,深信朝廷要加税修雒阳,那么除非天子圣旨到了,铁证如山,否则任何辩解都无用,他们只会自我催眠,加以解释。

    李澈便依样画葫芦,用同样的办法让他们相信,有这么个县君在,能为他们遮风挡雨。

    衙役继续道:“土地自三日后开始发放,前十户可分田两百亩,前一百户百亩,前一千户五十亩,先到先得!”说到最后,衙役面色已经变得甚是古怪了。

    围观者顿时眼睛通红,有嫉妒,有艳羡,有渴望。连那些内应都忍不住了,先是大消息轰的晕头转向,再辅以竞争机制的重赏,便能拉来一大批人,而人是有从众心理的。

    在暗处的李澈看到民众的反应很是满意,示意韩浩道:“效果不错,记得派人去各族的族田里宣传。还有,记得找些厉害的老农,如果有精擅种地之人,本侯自己可以掏腰包。”

    韩浩颔首领命,重头戏本来就不在这边,这里一是起扩散作用,二是拉动邯郸城里那些失了田地游手好闲之人。

    各家族田的佃农和奴隶,才是宣传的重点目标,失了奴隶和佃农,这些大族怕是连自家土地都留着烫手。

    李澈眼中寒芒闪动,这只是开始,等到后面再慢慢拾掇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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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邯郸农耕不举,民多卖身以附豪强。澈分荒田于民,五一之税,三年为其所有,民皆呼善政。

    澈叹曰:“昔世宗十一而征,民多有怨。今吾五一而征,民呼善政,岂不谬哉?”

    ——《季汉书·列传第一》

第一百七十二章 谈利言义

    “啪!”一只手重重的拍在案几上,其主人面上怒意难遏,“呼呼”的喘着粗气,显然是遇到了极其不满之事。

    堂中其余人也都面色各异,或幸灾乐祸,或暗含忧虑。

    那人嘶声道:“他李明远未免欺人太甚!我等已经依照国相之意交出了奴契与田地,那些奴婢自己不愿意归田,与我等何干?

    他却派人以利相诱,如今不止奴婢,便是佃农也人心浮动,长此以往,我等的田地又有何人来耕种?”

    堂中有几人已经露出不以为然的神色,一名国字脸中年人沉声道:“刘子是,你平日里苛待下人之时,可曾想过今日?

    叔父屡屡劝诫你,所谓细水才能长流,人心不失虽万险亦安,你却只图一时之快。奴婢虽是财物,其亦有人心,汝待其苛刻,自不能长久。”

    刘子是的面色顿时一阵青红交加,他是刘氏嫡脉第三代次子,本已无权继承家业,便早早地分管了一部分家产,做起了自己的小地主。

    整日里游手好闲,不学无术,在世家子弟中也是出了名的丢人。是以只能在奴婢下人面前找些优越感,苛刻虐待,尽做些禽兽之事。

    此次李澈的宣传攻势,也正是在他身上最先有了效果,仅仅一日时间,他名下的那些已经交出去的奴隶便开始了逃离行动。

    偏偏他还无法阻止,此前正是他们以奴隶“自愿”为由,抗拒县衙带人走,加之奴隶确实有些犹疑,才能挡下县衙的差役。

    如今奴隶自愿要走,外面还蹲守了明刀明枪的士卒,他又如何敢拦?只能灰溜溜的跑来主家,希望族长做主。

    到了之后却发现不仅是族里的其他人,便是邯郸魏氏等族亦聚此商讨,显然都遇到了李澈的宣传攻势。

    指责他的中年人是刘氏二代的一位管事之人,虽非嫡脉,但被刘乐亲信,加之关于苛待奴隶之事刘乐早已训诫过多次,他也说不出反驳之言。

    中年人见刘子是并不顶嘴,却是话锋一转道:“但此事危害确实不容小觑,人心再齐,也抵不过利益之诱惑。纵然是诗书之家的亲父子,也会因利益反目,更何况这些不懂礼义的奴婢之流?

    百亩土地,在我等看来自然不值一提,但对于那些奴婢来说,却是莫大的诱惑。而从道理上来讲,这些奴婢早已不属于我们,若要强行拦阻,恐师出无名啊。”

    刘子是心里暗暗鄙夷,他虽然苛待奴隶,但要说这些人有多优待奴隶,那也是笑话。无非还是当做牛羊使唤,只是给不给吃草、吃多少的区别罢了。

    方才大义凛然的指责他,不过是借题发挥,稍安人心,若说他们不急,那恐怕谁也不信。

    “咳,守平兄此言甚是有理啊,我等诗书之家凡聚人心,皆以礼义。但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利之一字遗祸千古,是有其道理的。

    如今县君以左道法门,诱之以利,吾实恐礼义缺失,人皆逐利啊!”

    魏氏一名中年人轻咳一声,一脸担忧的说出了一通在刘子是看来狗屁不通的话语,这些人戴惯了面具,这时候竟然也不卸下来。

    他轻瞥了坐在高位上的三人,族长刘乐,与魏氏、秦氏的两位族长,三人仿佛没睡醒一样,眼睛惺忪难开,摇头晃脑的,也不知听进去了多少。

    堂下之人倒是有不少人连声附和魏氏中年人,义愤填膺,仿佛不阻止李澈,邯郸便要礼崩乐坏了。

    刘子是又转头望向他一直嫉妒且艳羡的那人,他的嫡亲兄长刘纪,字子理。这位既是刘乐的嫡孙,又甚得刘乐赞赏,几乎是铁定的刘氏未来掌舵人。

    而刘纪这段时间也一直作为刘氏与县衙的联络员,刘乐本想让刘纪做赵国曹吏,但刘纪之前配合了一次县督盗贼史韩浩,似乎对其很是钦佩,执意要求做县吏,县君也给了他一个廷掾的位置,只负责顾问应对。

    刘氏族中最为了解县君的他此刻却一言不发,只是垂首而坐,仿若假寐。

    争吵了大约半柱香的时间,主座上的刘乐轻咳一声,堂中顿时鸦雀无声,一群人齐刷刷的望向族长,仿佛早就在等着这一刻。

    刘乐却不如他们所愿,只是微抬下巴,轻声道:“子理,谈谈你的看法。”

    刘纪顿时坐得笔直,揖礼答道:“祖父,小人只有一言,县君若有意,邯郸各族或许会鸡犬不留。”

    三族之人尽皆哗然,国字脸中年人刘守平表情也绷不住了,肃然道:“子理,安能如此信口开河?不说在座的魏氏与秦氏,单我刘氏,便有族兵千余,他李明远如何能让我等鸡犬不留?”

    刘纪摇摇头,淡然道:“族兵千余?可能战一百铁甲?”

    尽皆哑然,所谓族兵,那不过是佃农奴隶之属,忙时务农,闲时训练,不说训练强度能不能和铁甲精兵相比,其装备、身体素质等等都远不及精兵。

    与其说是兵,不如说是民,砍死几十个人恐怕就要溃散,如何能战一百铁甲?

    魏氏中年人忍不住道:“各族相加,足有几千人,若县君真有这般实力,此前剿灭赵氏,如何还要我等插手?”

    “虎叫来几只伥鬼帮助捕食猎物,那没有伥鬼的时候虎是不是就会饿死?虎又能否胜过伥鬼?

    县君有能力剿灭我等,只是不愿罢了。毕竟治理一方,有我等相助终究好过其一人忙碌。

    赵氏之事只是一个善意的表示,就算没有我等,难道真就无法剿灭赵氏?当时若群起暴动,三千幽州精骑南下之时,恐怕不介意再杀个人头滚滚!”

    言语森冷,话中充满杀机,一些人不由得打了个冷战,刘守平抓住要点,强自开口道:“他治理邯郸需要我们,那如何会剿灭我等?实力非只刀枪一种,若只会舞刀弄枪,邯郸如何治理?他不怕朝廷问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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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邵父纪,字子理,邯郸人也,从韩浩讨贼有功,为邯郸吏。

    ——《季汉书·列传十二》

第一百七十三章 怒火

    刘纪顿时以看白痴的眼神望向刘守平,无奈的道:“四叔,若是配合县君做事,县君自然没必要将我等剿灭。

    但似你们这般与县君作对,暗地里使绊子,县君留着你们又有什么用?给自己添堵?既然留着你们和除掉你们没什么区别,那为什么不为自己出口气?”

    “我……我们如何与县君作对了?那些奴隶不识县君仁德,不愿归为民籍,如何能怨我们?”

    “那如今奴隶自愿离开,你们又阻拦什么?”

    “纵然不管奴隶离开,那佃农都被诱惑了,又算什么?”

    “佃农有契约在身,纵使人心浮动,短时间内也不可能离开。与其在这里空言牢骚,倒不如好生想想怎么对佃农好些。”

    一番针锋相对,刘纪依然是淡定无比,刘守平已经有些撑不住了,他终于撕掉了那最后一层面具,大声道:“让利于佃农,那我等之利又如何保障?”

    刘纪却是莞尔一笑:“四叔,这样把话挑明白,多痛快啊。”

    继而不理那些目瞪口呆的人,他转而对刘乐道:“祖父,佃农之事县君确实有些过火,但也无可厚非,毕竟是我等先行背弃约定,也怨不得县君以牙还牙。

    若诸位长辈和兄弟愿意收手,小人可去与县君商谈,恳请县君手下留情。”

    姿态诚恳至极,这也是刘纪的肺腑之言。他终究是刘氏子弟,不想看着家族走上不归之路。

    先前之言或许有些夸张,但大差不差,李澈这个县令实在不能以一般眼光去看待。身有列侯之爵,国相和他仿若一人,手中自握兵马,可以上达天听,这种种光环傍体,一般人如何是他对手?

    在刘纪看来,县令终究是县令,是有大义名分的。但县令又不可能扎根于邯郸,其在邯郸几年,刘氏伏低做小又如何?

    几百年了,刘氏又不是没有低头过。若真是强硬顶撞,丝毫不让,当年光武帝屠城时,早将这前汉支脉屠干净了。

    但其他族人显然不作此想法,在他们的人生经历中,地方大族的势力可谓是蒸蒸日上,他们早将自己视为了邯郸的霸主,如何愿意伏低做小?

    尤其是近些年,朝廷为了稳定地方,剿灭贼寇,给了他们许多自主权,虽然还称不上国中之国,但也算得上执一地牛耳。骤然遇到打击,第一时间的反应便是硬顶回去。

    在他们看来,刘纪如此说话,是在背叛家族,但刘乐在上,刘纪又是嫡脉继承人,也无人敢开这个头去怒斥他。

    只是怒火熊熊的眼眶却表明了他们对刘纪的提议不感兴趣,甚至是视为耻辱。

    刘乐扫视了下面的人一眼,与身边两位族长对视了一眼,叹道:“让两位见笑了。”

    “刘氏麒麟儿啊,刘公后继有人,秦某佩服,何谈见笑?”

    “知人易,知己难,子理已得三味,再观我魏氏之人,实在羞愧啊。”

    刘乐抚须笑道:“二位勿要过于赞誉,其年尚小,还要多加磨练才是啊。”

    见三位族长言笑晏晏,堂中三族之人却是心沉谷底,族长的态度很明显,就是支持刘纪的意见。而没有高官致仕的族长支撑,凭他们根本无法对抗县衙的权力。

    刘乐慢慢沉下脸色,敲击着案几道:“尔等这些年实在是过的太舒坦了!真就将邯郸当做自己的地盘了?”

    “是他李明……”

    一名年轻气盛的刘氏族人话还没说完,便被刘乐打断,斥道:“县君之名也是你能直呼的?不知尊卑的东西,给我掌嘴!”

    身后两名面无表情的侍卫走上前去,拉起那人就是两个响亮的耳光,丝毫没有留情。

    见刘乐显然动了真怒,所有人都噤若寒蝉,不敢言语。

    刘乐余怒未消的继续道:“所有人都给老夫记清楚了!邯郸是赵国的邯郸,赵国是大汉朝的赵国!如果记不住这一点,那就去城外赵氏那块坟地前跪上三天,老夫宁愿你们去给赵家老头子守灵,也不想看到你们把刘氏也带到坟地里去!

    老夫还没开心几天,也不想下去见赵瑾,还是说你们谁想见赵家的老朋友了?老夫送你们下去!”

    “大人息怒,小人万万不敢啊。”带头的两名刘氏族人,是刘乐的两名儿子,他们连连叩首,也带动其他人一起请罪。

    而秦氏魏氏的族人见自家族长闭目假寐,不做应对。连忙低头凝神,把自己当透明人。

    “不敢?尔等还有不敢之事?三百铁甲、两千国中士卒、千余县卒,面对这样的力量你们也敢耍小聪明,玩心机手段,真是为我刘氏长脸啊!

    当日黑山贼寇掠,尔等怎么不带兵剿匪,反倒是缩在城内战战兢兢?老夫很是奇怪啊,五千拿着破铜烂铁的黑山贼能吓得你们夜不能寐,三千士卒,三百铁甲,你们却反倒有了勇气?

    是觉得相君与县君不会杀人?觉得刘三刀比刘玄德更可怖?说啊!”

    说到最后,刘乐一巴掌拍在案几上,神情扭曲,显然已是怒到了极致。

    其余人更是不敢顶嘴,刘乐说的没错,之前刘三刀寇掠赵国之时,所有人战战兢兢,甚至没人敢提出集结全邯郸的力量抗匪。

    说到底,所谓的族兵横行乡里还行,连匪寇都打不过,又如何能面对这些铁甲和正规士兵?

    若说是当地招募的士兵,还能凭借千丝万缕的关系进行拉拢,但这些士卒的来源却是此前被俘的黑山贼寇为主,这些人对豪强大族可谓是痛恨的咬牙切齿,若相君松了缰绳,恐怕他们会第一时间将各大族洗劫一空。

    这么一想,他们惊觉自己是不是被猪油蒙了心,竟然敢在这般强人面前耍花招。置换一下,把刘玄德换成刘三刀,恐怕自己比兔子还乖,如何敢这般胡作非为?

    终究是心里有依仗,秉着法不责众之念,想着自己是邯郸地头蛇,才敢一次次试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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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卓寇雒阳,杀戮万千,烈祖察天下将乱,遂以黑山俘成军,日夜操练。

    ——《汉记·烈祖本纪》

第一百七十四章 站队

    刘乐拿起面前的水杯抿了一口,微微润了下干涸的嗓子,继而叹气道:“勿要自视太高,赵国小,邯郸更小,我等只不过是一群井底之蛙罢了。

    老夫放纵你们,任凭你们给县君使绊子,是为了让你们明白自己有几斤几两,却不想县君已经压得你们没有还手之力了,你们竟还想着那蝇头小利不放?

    本来只是一些奴隶的事,放了也就放了,蓄奴过多本就容易招猜忌。如今倒好,你们胡作非为,县君顺势反击,便是动了佃农,你们又能如何啊?

    没了佃农,尔等是不是要亲自撸袖子下地去干活?老夫倒是不介意,虽然一大把年岁了,但翻翻土,种种地的力气还是有的,尔等可以吗?”

    “可……可也不能任凭县君这么下去啊,若没了佃农,我等与那些小农又有何区别?大人,此前是我等利欲熏心,还请大人救上一救,断不敢再犯了……”

    刘乐的三子俯首相求,涕泗横流,其他人也都泣声恳求,皆言不敢再犯。

    刘乐疲惫的叹了口气,轻声道:“既然你们已经知错,那子理先前的提议,尔等可有异议?”

    所有人都眼神闪烁,话说的好听,但如今到了割肉的时候,他们又如何能干脆利落的同意?

    就算李澈收手,佃农不会离开,但那些可以当牛马使唤的奴隶没了,光凭佃农来耕地,恐怕要付出不少的代价才能够稳住佃农。

    这一串连锁反应之下,他们损失的可远远不止那些奴隶。

    但感觉到刘乐越来越森冷的视线,他们也只能叹一声形势比人强,低头认可了刘纪的提议。

    最尴尬的却是魏氏和秦氏族人,看自家族长的模样,便知道刘乐这番话事实上也代表其他两族族长说给他们听。

    看着旁边刘氏族人俯首认罪,这些人心里百味杂陈,不知该如何是好。

    秦氏族长瞥了自家不知所措的族人一眼,慢悠悠的站起身来,揖道:“刘公,一番金玉良言发人深省啊,此事便依刘公之意吧。我等先告辞了。”

    魏氏族长也站起身来行礼,刘乐颤巍巍起身,回礼道:“两位慢行,恕老夫不远送了。”

    待到其余两族之人离开,刘乐淡淡的道:“子理留下,其他人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刘氏族人不敢反对,诺诺的走了出去,只是大多羡慕嫉妒恨的瞅了刘纪一眼。

    堂中只剩两人,刘乐“哒哒”的敲着案几,浑浊的眼珠子一眨不眨的盯着刘纪,刘纪也坦然与其对视,这一老一青相顾良久,刘纪先开口道:

    “祖父,您放纵叔伯兄弟们与县君作对,真的是为了让他们有自知之明?”

    刘乐眼中精光一闪,稍稍调整了下姿势,饶有兴致的问道:“子理认为老夫是存何想法?”

    “小人认为,祖父是在试探县君,乃至相君!”

    “哦?老夫试探县君和相君,有什么意义?”

    “这……”刘纪目瞪口呆,他也只能想到这一层,但他确实不明白刘乐为什么要试探李澈和刘备。

    “小人才疏学浅,请祖父释疑。”

    刘乐轻笑道:“你不是才疏学浅,你是手头上掌握的消息太少了,也太年轻,缺了阅历,故而不敢深想。”

    不待刘纪答话,他继续道:“老夫虽不及邯郸氏老头子活得年岁久,也已年近花甲,可以说,大汉朝几十年风风雨雨老夫都看在眼里的。见识的东西也太多了。

    你再看看咱们这相君与县君的作为,那是一般的地方官员会做的事吗?”

    刘纪一惊,平日里和韩浩相处,他倒是未曾在意太多,但刘乐这么一说,他才恍惚间发觉,没有哪个地方的臣子会这般急切的去打劫诸侯王、操练兵马、打击豪强。

    虽说是要御黑山贼,但刘备与李澈的所作所为,毫无疑问的是在把邯郸乃至赵国打造成自己的私地。

    如今便拉起了三千多人的队伍,等到农耕重兴,彻底掌控了其他四县,他们又想准备多少军队?

    这样的军民比例,便是对朝廷来说也算得上是穷兵黩武了,更何况对于地方政权来说,又何须如此多军队?

    “这么一想,你是否还认为县君与相君最多呆个三五年就要走了?”刘乐抿了口水,幽幽的说道。

    刘纪打了个寒颤,根本不可能,刘备不可能再把赵国让出去了,一旦别人做了赵国相,就握住了他许多把柄,参上一本的话他根本受不住。

    “他……他们如何敢?”

    “有何不敢?恰如李明远所言,救驾之功,简在帝心,又是大将军门下,他怕个甚么?”

    “他不怕有人参他一本?”

    “你安知这不是出于大将军的授意?”

    刘纪顿时目瞪口呆,呐呐难言。

    刘乐轻笑道:“怎么?害怕了?”

    “大将军……他……想做什么?这可是……”刘纪呐呐的问道,再不复此前的淡然。

    “不管是出于自保,还是别的什么意图,大将军这作为都很正常,此次京城之事对于我等如雾中看花,但你若嗅觉灵敏,还是能看出不少事的。

    夺了皇甫将军兵权、政出大将军府,大将军的所作所为已然超出了臣子的本分,显然所图不小。

    再加上那可怖的流言,虽然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些什么事,但变局将至已是必然了。”

    “莫非……”

    刘乐打断了刘纪的话,摇头道:“不可说,不可说。总之县君和相君显然不能以老眼光去看。刘氏也该站站队。

    只是要让我们站队,他总得让我们看出点成功的希望。是以老夫放纵那些废物去上蹿下跳,便是想看看县君的能力和性格。”

    “那祖父认为县君如何?”

    刘乐轻抚长须,笑道:“年轻有为,冲劲不小,是个不愿低头的硬骨头,如此老夫也明白了该如何行事。总之还是比较满意的。

    此间之事便交由你处置了,刘氏可以低头,但不能让他赶尽杀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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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津都尉董卓反,攻雒阳。

    嵩受命救驾,将兵一万星夜奔驰,至函谷,会卓兵败,嵩乃诣雒阳。

    大将军何进以嵩部属尽充禁军所缺,加嵩车骑将军。

    ——《后汉书·皇甫列传》

第一百七十五章 信息不对称

    县衙后堂,李澈正在处理公务,来到这个时代已经快一年了,他也渐渐习惯了这种沉凝下去的感觉。

    离开手机、电脑这些东西后,初期确实非常不适,总是下意识的想伸手摸口袋里的东西。

    也会因为无所事事而略感狂躁,但时间终究将这些东西都一一抹去。

    在无事可干,连睡觉都无法提起兴趣后,他只能沉浸到正事之上。

    虽然闲暇时刻还是会怀念,想念那些电子产品。但学习与练武竟然也慢慢让他感到快乐。

    如果现在回到二十一世纪,李澈能自豪的在网上发出那张经典图片“学习使我快乐.jpg”。

    “笃笃”的敲门声传来,李澈先是微微皱眉,旋即露出了笑容,看着推门而进的吕韵,他轻笑道:“刘子理来了?”

    “咦?明远如何知道的?”吕韵眨眨眼,讶异的问道。

    李澈一边起身,一边笑道:“处理公务之时,除非有大事,否则你断不会来搅扰我。而太大的事以你的性子也不会这么淡定,那只能是刘子理为了此前之事来赔罪了。”

    瘪瘪嘴,也无法反驳李澈这番言论,吕韵只好跺跺脚道:“你自去见他吧!”

    说罢,转身便走。李澈看着她的背影,有些叹气,京城的消息传来后她就一直有些不对劲,吕布可真是一个不称职的父亲。

    只是婚姻之事总得有个说法,实在不行,就只能遣人去凉州下聘书了。

    ……

    “子理啊,若要见本侯,自来后衙便是,何须通传啊,凭白生分了许多。”

    走到前衙,李澈已经调整好了心态,大笑着表示对刘纪的信任。

    刘纪一揖到底,道:“县君错爱,纪愧不敢当。有罪之人,今日特来请罪。”

    李澈一脸讶异的说道:“诶诶诶,子理何出此言?子理自任廷掾以来,奉公守法,才干卓著,堪称本侯左膀右臂,如何就有罪了?”

    “身为县吏,不能约束族人,此罪一;对县君隐瞒事实,此罪二;向族人通风报信,此罪三。有此三罪,纪实无颜面对县君,请县君,降罪!”言罢,刘纪竟跪在地上,挺背垂首。

    李澈眯了眯眼,一言不发的看着刘纪,而刘纪也一直低着头,堂中陷入了诡异的寂静。

    稍顷,李澈展颜笑道:“子理此言大谬啊。依本侯之见,子理尽心斡旋本侯与邯郸各族的关系,此功一;为本侯说服各族低头,此功二;如何有罪?”

    “看来,县君已经明白了下吏的来意。”

    “本侯只是觉得,子理不会让本侯失望。起来吧,没必要跪着说话。”李澈掸掸袖子,先行坐下后说道。

    刘纪站起来后依然垂首恭立,回道:“此前邯郸之人不明是非,与相君、县君的新政对抗,实属以卵击石,自不量力。下吏已经向他们阐明了县君深意,诸君皆已痛改前非。

    凡此前已交付县衙的奴契,三日内便还这些奴隶自由,并向所有奴隶训示了县君仁政。刘氏为表对县君的支持,兼之蓄奴过多确实有违仁道,除留下必须之人外,其余奴契尽数在此,请县君查阅。”

    刘纪从袖中掏出一卷竹简,由侍立在旁的衙役转递给李澈,李澈稍稍速览了一遍,似笑非笑的道:“所谓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子理想来承受了不少非议吧?”

    刘纪平静的答道:“只是财路断了,终究好过父母全家俱亡。”

    李澈哑然失笑:“子理这话说的,倒好像本侯是何等凶残之人一般。”

    刘纪瞥了眼周围的人,李澈一怔,旋即挥挥手让衙役退下,轻笑道:“子理有什么话不能传诸六耳?”

    “县君擅加田租,擅免赋税,大募兵卒,邀买人心,究竟意欲何为?”刘纪猛的抬起头,眼神灼灼的望着李澈。

    李澈愣了愣,拍着案几笑起来:“子理啊,真真是读书读迂了,你如何敢当着本侯的面问出这些话?你可知本侯一声令下,你转瞬便会身首异处,还要连累族人?”

    “若不问清楚,将来阖族陪葬,那才是悔之晚矣。”

    “唔……”李澈摸了摸短须,有些烦恼,不清楚刘氏到底脑补了些什么,但他总不能说大汉朝没多久就要乱了,我们就是在为建新朝做准备。

    不了解中枢的种种隐情,这些地方豪强只能感觉到大汉朝江河日下,却不知道严重到何种地步。

    大汉十三部州,可以说凉、青、并、交这四州的大部分都已经不在朝廷掌控中了,大汉江山去了三分之一。纵然都不是核心州部,但无疑算得上断肢之伤。

    幼主在位,太后垂帘,权臣与天子反目,这简直就是药丸的征兆,就算是刘备这些不知道历史发展脉络的人,在知道这些讯息后,都感觉大汉是真的要垮了。

    可在这个讯息闭塞的时代,似刘纪这般人才是大多数,他们对天下局势缺乏信息了解,所以很容易做出错误的判断。

    你告诉他大汉朝药丸了,他恐怕会把你当神经病。

    李澈的心思百转千回,过了片刻,他故作高深的说道:“有些事情,你们在邯郸看不到,就算看到了,也看不清楚,但本侯与相君是知道的。”

    本是糊弄之言,却见刘纪仿佛若有所思的颔首道:“纪明白了,看来确如祖父所言。只是不知县君有几分成算?”

    你明白什么了?李澈懵了,看刘纪的样子似乎真的明白了什么,这些日子怎么没看出来这货有脑补的才能?还有刘乐,糟老头子给刘纪灌输了什么话啊。

    但智珠在握的形象不能被毁掉,李澈干咳一声,悠悠道:“本侯与荀公达已思虑周全,人事已尽,但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原来如此,还有颍川荀氏吗?‘天’,好一个‘天’。”刘纪低头喃喃自语,让李澈愈发头疼了。

    随后,刘纪肃然道:“县君与相君既有大任,那刘氏等愿为臂助,恳请县君手下留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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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澈为邯郸令,抚百姓、抑豪强、募士卒,邯郸人乃尽知其志。

    ——《英雄记》

第一百七十六章 漫天起价

    事实上,即便刘纪不来,李澈也肯定是要及时收手的。

    他们有能力把赵国各族犁上一遍,但犁完之后,赵国基本也就废掉了,也会招致天下世家大族的反感。

    敲打这些地方土霸王,也是因为他们太过得寸进尺,妄图对抗县衙。

    虽然按照李澈的估计,至少有八成可能,这些大族会低头,但真到了他们低头的时候,李澈还是暗舒了口气。

    不过架子还是要拿捏下的,趁此机会定下主从关系,也省得他们后面再搞幺蛾子出来。

    李澈端起水抿了一口,淡淡的道:“子理言重了,各大族盘踞邯郸百年,根深蒂固,百姓无不仰其鼻息,仅仅三言两语,便能让如牛马一般的奴隶放弃做人的机会,这般能为,何须本侯手下留情?”

    “县君心中有怨,下吏自然理解,但县君可曾细想过,为何三言两语之下,奴隶们便对县衙充满了恐惧?难道真是我等族人会使妖法邪术?”

    “根源在哪不重要,子理也无需为自家族人开脱。他们对县衙阴奉阳违,撕毁我等之间的默契,可是事实?”

    根子自然在大汉朝几十年如一日的持续作死,公信力这东西毁起来容易,建起来却难。收了几十年各种名目的苛捐杂税,突然来个人告诉你不收了,换谁也难以置信。

    若非利益动人心,两百亩土地太过诱人,李澈也没法让奴隶和佃农人心浮动。

    可根源在哪是一回事,刘氏等族趁着这空子搞事情又是一回事,见刘纪试图混淆两者,李澈的语气中难免带上了一丝不满。

    刘纪不慌不忙的道:“下吏自不是为了族人开脱,而是为县君谋。往昔朝廷因国事艰难,故屡加杂税,加之前些任的相君与县君急功近利了些,是以让邯郸民众对县衙有了些误解。

    如今县君与相君意欲正本清源,我等自是不胜欢欣。吾族在邯郸长居百余年,在邯郸父老中也算有几分声名,正可宣扬县君仁德、相君大义,使民众摒弃往昔偏见,不知县君意下如何?”

    一席话语让李澈面色古怪,往昔还没有发觉,这刘纪还真是会说话,明明是恶心到极致的**烂政导致的现状,在他口中却仿佛只是一些小误会,真真是能把死人说活了的能耐。

    但他的提议却是正中李澈下怀,有本地地头蛇作保,县衙重树公信力的行动也会事半功倍,在这个争分夺秒的时刻毫无疑问是很重要的。

    李澈眯了眯眼,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若要本侯收手也可以,各家佃农除了留下必要耕地的以外,其余的尽数交出来。”

    刘纪面色大变,惊呼道:“县君,如此太过了!若黑山贼卷土重来,我等又要如何御敌?”

    佃农本是依附于地主的农户阶层,他们没有自己的土地,而是为地主耕地,从收获中获取一定比例的报酬,其地位较之奴隶要高上一层。

    对于这些大族来说,多余的佃农却又有另一个作用,那就是族兵。

    李澈讥笑道:“此前有这些兵,你们御敌了吗?”

    刘纪呐呐道:“那是……是刘三刀太过凶悍了!黑山贼多势众,刘三刀又是出了名的悍将,我等自然不敢抵抗。”

    “黑山贼若卷土重来,自然比起之前更加势大,尔等不敢抵抗刘三刀,难道就敢抵抗于毒、左大目、郭大贤这些人?甚至褚飞燕本人都有可能前来,尔等到时候恐怕第一件事是缴械投降吧?”

    “这不一样……”

    “有何不同?”李澈打断刘纪的辩驳,淡然道:

    “保境安民本是官府之职责,此前官府无能为力,故而予尔等自卫之权。如今既然相君与本侯来了,尔等自不需担忧,若我等能抵抗,自然用不到私兵。若我等抵抗不了,就凭那像民多过像兵的私兵,又有何用?”

    刘纪有口难言,理虽说确实如此,但事情却不是这么简单,将私兵尽数交出,便有如将生死操诸人手。

    虽然他们这些小地方的小豪强也是近些年才体会到有私兵的感觉,但这种感觉确实让人欲罢不能。

    “既然无法御敌,那尔等留着私兵又有何用?凭白耗费钱粮,智者所不取。还是说另有他意。”说到最后,李澈意味深长的望着刘纪,身子微微前倾,手指轻轻的敲着案几。

    如今是深秋,刘纪却仿佛处在三九天里,还被一盆冰水泼了个透心凉。他大声道:“我等绝无他意,还请县君明鉴。此事干系重大,下吏实在无法决定,恳请县君宽沿些时日,下吏回府禀报祖父后再向县君回报。”

    李澈忽的笑道:“玩笑话,玩笑话,子理勿忧。宣传的人今日便会尽数撤回,只希望邯郸的各位勿要再阻挠奴隶归民。”

    刘纪却丝毫不敢把方才的话语当做玩笑,他擦了擦头上的冷汗,叹气道:“下吏只是一介晚辈,年岁尚轻,在族中也无甚话语权,更遑论整个邯郸,县君却与下吏论此大事,实在令人惊恐。”

    李澈笑道:“子理过于妄自菲薄了,有志不在年高,纵是晚辈,只要胸有大志,腹有良谋,如何不能谋大事啊?

    本侯去年方才加冠,荀公达年岁与子理相差仿佛,照样在大将军帐下有一席之地。依本侯观之,子理足堪为邯郸之代表。”

    刘纪深深一揖道:“县君与荀长史都是天下闻名的人物,下吏如何能比?今日之事下吏会尽数回禀祖父,明日再与县君一个答复。

    至于奴隶归民之事,还请县君放心,绝无人敢再行阻拦。”

    “那本侯就静候佳音了,相信子理不会让本侯失望的。”

    看着刘纪的背影消失,李澈哒哒的敲着案几,自言自语道:“漫天起价,坐地还钱,我已经出价了,倒要看看尔等怎么还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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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澈欲尽去豪族家兵,或曰:“此易罪巨室。”

    澈哂曰:“兵者,国之重器,安能轻授于民?所谓身怀利器,杀心自起,予豪族家兵,恰如予贩夫利器,壮其杀心矣。”

    ——《九州春秋》

第一百七十七章 冀州刺史

    刘纪去拜访李澈的同时,国相官寺内,刘备也在向荀攸打听事情。

    “公达,此前拜托你的事情,探查的如何了?”

    荀攸抚须道:“相君勿忧,何苗府邸虽然被袁公路祸害的不轻,但他并没有多做杀戮,而是将人尽数下狱。

    在大将军苏醒后,那些牵连不深的人都被放了出来,牵子经正是其中之一。只是其师乐隐,毕竟是何苗长史,已经伏诛。

    据京中回报,牵子经似是与同门一起求恳大将军,获得了特许,为乐隐扶棺归乡。”

    听完荀攸的话,刘备也是舒了口气,他此前也一直挂念牵招的安危,只是鞭长莫及,只能靠荀氏那庞大的势力网来探查消息。

    如今既知其无恙,也算是了却了心头一件要紧事。

    他拱手道:“多谢公达为备之私事辛劳。”

    荀攸摆摆手,笑道:“此乃小事,何足挂齿。既为长史,自当为国相分忧。更何况李明远似乎对这牵子经也挺在意,看来其并非普通人,攸也是很感兴趣啊。”

    刘备笑道:“子经少年便有勇烈之气,且弓马娴熟,在兵法韬略上也有超出常人的天分,确实是名将的苗子,明远的眼光倒还是一如既往的毒辣啊。”

    “倒是这赵国,似乎是没什么能入他李明远眼中的人才,否则依他的性子,怕是早就拉着相君去拜访了。”

    刘备摩挲着下巴,若有所思的道:“虽然赵国没有,但平日里闲谈,明远倒是提到了周边几郡的人才。似乎魏郡阴安审氏有位审正南,钜鹿田氏有位田元皓,沮氏有位沮公与,都是命世之才,可惜毕竟不在赵国,难以招揽啊。”

    荀攸目瞪口呆,惊道:“李明远又是哪来的消息?这三人攸倒是有所耳闻,皆是冀州有名望的名士。但冀州名士多了去了,他又如何肯定这三人不是沽名钓誉之辈?”

    “在识人方面,明远似乎闻其名便知其人,其才能仿若天授,确实是很没有道理。”刘备倒是很能理解荀攸的震惊,他赞同的点头附和道。

    “相君未曾有过疑虑?”

    刘备正色道:“备一无所有之时,明远便随备流离,彼时备身无长物,无可图之处,明远岂会有他心?

    虽未结拜,但明远于备而言,与云长、益德仿佛,愿君勿再言。”

    荀攸故作不悦的道:“看来攸在相君这的地位还不够高啊。”

    “公达世之奇才,却愿随备一介小小国相,备由衷感激。实言以告,云长、益德、明远、宪和、公达,皆是备亲信之人,宛若兄弟,由此,更不愿兄弟起疑,祸起萧墙。”

    荀攸伸手虚挡,苦笑道:“真是难得见到相君正色以对的模样,是攸失言,以水代酒,自罚一杯。”

    荀攸举起水杯一饮而尽,随后感兴趣的道:“既然那牵子经与相君有刎颈之交,又是李明远认定了的人才,相君何不遣人往观津一行?”

    刘备摇头道:“子经是备之挚友,又是将才,安能遣人拜访?待赵国之事稍缓,备自会亲自登门,以示心诚。”

    “田元皓等人也是如此?”

    “虽然很可能难以得到认可,但不试上一试终究不甘心。此前节令之时,备已遣人往三处奉礼。对了,明远提到的还有一位常山真定赵子龙,备也遣人奉礼了。”

    荀攸挠挠头,问道:“这就是李明远说的‘礼多人不怪’?”

    “虽然以备之见,这个‘礼’更多的是礼节之意,但作为礼物来理解,也未尝不可。”

    荀攸点头赞同道:“先存下一份善意,终究比贸然登门要好上不少的。”

    “可惜柏人县那位董公仁不肯回应备的善意。”刘备有些遗憾的摇摇头。他也为董昭送去了礼物,可是却被退了回来。

    董昭还回信道:“遗财谓之贿赂,非只下与上,昭唯清廉立身,不敢私相授受。”

    让刘备一阵哭笑不得,偏偏董昭在柏人县还干的很好,荀攸也没有找出他的空子,只能是任凭他继续做他的县令。

    好在只要刘备仍是赵国相,一般的命令这位董县君还是会听的。

    “倒是攸无能了,这董公仁真真是油盐不进,颇有些麻烦。”荀攸也有些遗憾,他还是很佩服董昭的才干的。

    虽然只在柏人呆了两天,但其所见,柏人县的气象与其他诸县完全不同,这董昭不管是不是命世之才,但一个能人的名号是跑不掉的。

    “许是备与其无缘吧,公达无需在意。能有公达之助,岂不胜过他人百倍?”

    荀攸还是很受用这些吹捧话的,但想到一件事,他还是皱眉道:“关于韩文节要任冀州刺史一事,相君如何看?”

    这却是京中传来的最新消息,黑山贼此前的作为确实激怒了朝廷,但其依从太行山脉的沟壑山谷往来,转进如风,剿灭起来甚是困难。

    是以朝廷意图先统合冀州各郡,对黑山贼的势力进行分割包围,要统合各郡,那自然离不开一位刺史乃至州牧。

    但韩馥是袁氏故吏,身上袁氏的烙印那是洗不掉的,荀攸难免担心其与刘备为难。

    刘备却没有荀攸想象中那般担忧,他轻笑道:“明远似乎早有成算。韩文节任冀州刺史,这还是在大将军掌控中的。”

    “哦?”荀攸心里微微一动,李澈应该从没有接触过韩馥,为何会这般自信?

    刘备解释道:“据明远还有大将军主簿陈孔璋的说法,这位韩中丞可谓是一代庸才,若是为州牧还有些麻烦,但只是刺史的话,或许并不难对付。

    此前明远便担心大将军无力阻止其他人出任冀州刺史或州牧,便建议大将军事不可为之时,可促使韩文节为刺史。

    大将军本想拖到明年再任命,但显然计划有变,张燕的作为太过了,大将军也压不住满朝的意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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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备为赵国相,澈乃遍察周边能人异士,悉列其名予备。钜鹿田元皓、沮公与,常山赵子龙,魏郡审正南皆在列。

    攸叹曰:“古有伯乐相马,今有明远相才,异曲同工矣。”

    ——《英雄记》

第一百七十八章 豪族与朝廷

    不过,与其说是何进压不住满朝的意愿,倒不如说他有些顺水推舟。

    一是张燕这个河朔巨寇实在太过反复,这几年把朝廷折腾的不轻;二是何进需要威望,而威望是由功绩带来的。

    遍观天下寇匪,够资格让他大将军用来立威的也就那么几家:青州黄巾散乱无章,并非大兵压境便能轻松解决,反倒容易招惹是非。

    凉州叛军自己窝里打的热火朝天,贸然攻打很可能让他们又团结起来,倒不如让他们再消耗一下。

    白波贼基本已经退出了历史舞台,郭太的人头已经被卢植送往雒阳,而并州的匈奴、乌桓、鲜卑势力却是盘根错节,一旦让诸胡合流,如今的大汉朝还真的有些危险。

    所以只剩下冀州的张燕,这位平难中郎将盘踞冀州多年,是天下闻名的巨寇,威震河朔,作为立威对象完全够格。

    而黑山军也并不以战力称雄,剿灭其的难点在于太行山脉地形复杂,他们依托太行山的沟壑山谷纵横,急切之下很难尽数剿灭。

    何进很可能是抱着以打促和的心思,在黑山军这里刷一波大汉朝的威望和他自己的声望,以张燕那反复的性子,很可能打着打着自己就求和了。

    不过若从这个角度来想,那新任冀州刺史是韩馥这一点,就很耐人寻味了。

    “无非是袁本初抛出的善意罢了。”荀攸轻笑着释疑道:“很显然,战事的主导人应该还是卢公,此前白波偷渡入雒,卢公遭到了不少弹劾,大将军也是借此机会给卢公一个功劳。

    想来本是举荐卢公为冀州刺史,只是卢公新近有大过,可能遭到了不少人反对,故而只能选一庸人,以刺史衔统合诸郡,以为臂助。

    若是给了韩馥州牧,那才是袁氏争权的表现。只是刺史的话,主导权还是在卢公身上。”

    刘备微微颔首,刺史和州牧天差地别,权力地位相差悬殊,只是刺史的话,还真压不住卢植这个中郎将。

    “既如此,看来倒无需太过担忧这位韩方伯刻意为难?”

    荀攸想了想,笑道:“唔,还是要看这位韩方伯是不是楚庄王一般的人物,若他到了冀州想一鸣惊人,那可就有些意思了。”

    所谓知人知面不知心,韩馥是庸才的结论也只是推断,楚庄王一鸣惊人之前,也被认为是昏君之属。然而终成五霸之一,可见一时之表现确实难以断定一个人的未来。

    “韩文节是颍川人,这方面还是要看公达的能耐了。”

    荀攸轻笑道:“没问题,韩氏在颍川不大不小,探查起来倒也不是很难,攸明日便去信询问这位韩方伯的过往。”

    荀氏在颍川是最顶尖的家族,即便荀攸只能调用一小部分力量,但要搞明白一个颍川人的过往还是没多大难度的。

    “相君也要去信叙叙师生情,今后几年冀州的话事人恐怕就是卢公了。”荀攸扶着短须进言道。

    刘备抽抽嘴角,无奈的道:“卢师最是厌恶这种行为,京城之时备是白身,尚还好说。

    但如今在公事之时攀扯关系,恐怕会适得其反。倒不如好好在赵国备战,只要赵国能脱颖而出,自然能让卢师高兴。”

    荀攸失笑道:“如卢公一般处事的人物是真的少,难怪其桃李满天下,功勋卓著,却起伏不定。

    一心为公之人,在这个世道,实在是太难了。”

    刘备淡然道:“所以我们要改变这个世道,虽然卢师这种尽是公心,无有私情的处事道理与备不合,但这种人不应该坎坷生活。这个天下,离不开他们这种人。”

    荀攸叹道:“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何其难也。”

    “但不负此时此心,足矣。”

    荀攸轻轻颔首,转而问道:“邯郸这些大族,相君真的完全交给李明远来处理?他纵然天资聪颖,但也太过年轻,面对刘乐这些老狐狸,恐怕未必能占到多少优势。”

    “明远是邯郸令,邯郸之内的事务自然由他来处理,如果他来拜托备帮忙,备自然会出手。但他既然自己能处理,那备也不好贸然插手。”

    荀攸暗自腹诽,哪个县令能调动郡兵和郡吏?这也叫没帮忙?与其说刘氏他们会忌惮李澈这个邯郸令,倒不如说一直是整个赵国的官僚机构在与他们作对。

    刘备瞥了荀攸一眼,似是猜到了他在想什么,说道:“邯郸的大族,可也不只是邯郸的大族。”

    话绕口了些,但荀攸能听懂,邯郸是赵国国治,也是赵国的中心,刘氏等族既是邯郸县的豪族,也是赵国的豪族代表,以一县之力去对抗,未免太过吃亏。

    “相君此言倒是不假,不过此次李明远的反击还是颇为凌厉啊,正中这些大族的七寸,想来也就是今明两日,他们就会派人去低头了。”

    刘备颔首道:“正是如此,佃农和奴隶是他们称霸一方,可以藐视官衙权威的依仗,若能去掉这两样依仗,官衙尽可拿捏他们。”

    他转而又道:“纵然他们低头,明远也不会轻易放过的,这厮最是睚眦必报,又厌恶这些发国难财的豪族。想来刘氏他们会在明远那里碰壁,然后会来找备说情。

    这几日备便不见他们了,若有人来,只说备去城郊乡野视察民生便是。”

    荀攸点点头,随后眼神闪烁的问道:“若说起蓄奴和养佃农,荀氏可也没多大差别啊。”

    刘备淡淡的道:“公达是聪明人,你应该知道这种事长久不了,若朝廷强而有力,必然会让天下豪族尽数交出私兵。若想一直保持这些私兵,那只能是维持朝廷羸弱、天下纷争的局面,这种局面,公达你认为好吗?”

    荀攸默然,若是在西汉盛世之时,地方豪族势力自然被压制到极限,而东汉朝廷由于刘秀建国时妥协了太多,所以朝廷一直无力压制地方豪族。只能任凭豪族从底层慢慢蛀空东汉这棵大树,毫无疑问,这并非智能之士理想中的盛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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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植七战七捷,大破白波,斩贼首郭太。黑山张燕私纵白波,进乃命植屯兵河内,进剿黑山。

    ——《后汉书·卢植列传》

第一百七十九章 家族

    家族与个人理想之间的抉择,从来都是一个困难的问题。纵然荀攸再怎么洒脱,但让他完全抛开家族去想事情,还是太过强人所难。

    人人都知道,没有万世不易的王朝,但都想做那个开创者。也都知道,没有传承不灭的家族,但终究不想亲自动手打压。

    刘备很能理解荀攸的感受,他劝道:“朝廷强而有力之时,荀氏也依然是朝堂的中流砥柱,又何必非要执着于扩大自己的实力呢?”

    荀攸苦笑,这种事情,总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吃进嘴里的肉,又如何愿意轻易吐出来?

    他又有些好奇的问道:“相君,涿郡刘氏也是大族,你虽然出身旁支,但也是有家族的,你又作何想法呢?”

    事实上大汉朝大部分郡县的带头豪族,都少不了刘氏。终究是帝室之胄,族中虽然大部分人都和庶民无异,但只要有一二在籍宗室,那三代以内,基本保证了官宦传承不绝。

    刘备的祖父举过孝廉,做过县令,父亲也当过吏员,若非其父早夭,导致家道中落,也算是正经的官宦子弟。

    “家族吗?”刘备神色复杂的叹了口气,喃喃道:“当年家父去世后,备便尝尽了人情冷暖。早年家祖在族中也算是有头脸的人物,是以家计不差,家父还做过郡吏,那时候的感觉,家族人人相亲。

    待到家父英年早逝,骤然间仿佛天塌下来一般,吾家世仕州郡,最后却沦落到织席贩履为生,公达,你说这中间出了什么差错?”

    荀攸暗叹了口气,家族也是利益结合体,特别是大家族,刘雄刘弘在时,手中有权,刘雄更是千石县令,在一般的地方大族中也算是排在前列的人物。族中自然人人亲近。

    待到刘弘英年早逝,那他留下的政治遗产自然会被家族回收,也会被族人争抢,刘备这种孤儿寡母的家庭对家族又无甚帮助,那自然就任其自生自灭了。

    还可以猜想,恐怕刘备的父祖为人也比较跋扈,向来高高在上,是以未有遗泽,否则刘备断不至于混到织席贩履为生。

    “若非元起叔父屡次资助,备也难有今日。正因此,备认为家族作为一个整体,若说有温情,那自然是有的,但若说家族中人人同心,恐怕不现实。

    亲近的族人与疏离的族人,还是要加以区分的。”

    荀攸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家族愈发壮大,也会开枝散叶,人数增长也越来越恐怖。

    其实最明显的例子就是皇室,老刘家最开始就刘邦那三根苗,传承了三百多年,人数数十万,只能加以筛选,而不能说只要姓刘,便在大汉朝高人一等。

    “相君未曾想过向宗族寻求些帮助?我等的人手终究太少,依照大汉朝潜例,相君既然位列封疆,执掌一国,那也该抬一抬族中之人了。”

    刘备颔首道:“所谓举贤不避亲,备自然派人往涿郡传信了,只是有没有人来还是难料。且纵使是同宗之亲,在备眼中,也没有明远、公达值得信任。”

    荀攸有些遗憾的道:“可惜攸在家中无甚地位,远不及小叔父有号召力。若是小叔父在此,只需振臂一呼,颍川名士必然云集,那时节又何需担忧无人可用。”

    颍川乃是文华之地,大汉朝名士最多的地方之一,颍川陈氏、荀氏都是天下闻名的大家族。可荀攸并非“神君”荀淑后人,虽然位列“荀氏五子”,但地位远不及荀彧。

    刘备安慰道:“公达才干并不输文若,依备之见,再续‘神君’之名也未尝不能,何必妄自菲薄呢?”

    荀攸点点头,嘿然道:“虽然不比小叔父的能耐,但攸也是有三五好友的,已经为相君去信招揽了。

    眼看这天下不稳,颍川位在四战之地,临近雒阳,难免遭受波及,北上冀州避开风波,以观时局当是明智之举。”

    “既然冀州战事将起,其他几县也要督促一番了,待到明远压住了这些大族,可以从他们中选些人充任督邮,去各县巡查。”

    说到这里,刘备难免面色古怪。他人生的一大转折点可以说就是从鞭打督邮开始的,若非当时气愤不过的用了暴力,他也见不到李澈。

    也就没有这之后的种种变局,如今到了他任命督邮监察各县,难免心绪起伏。

    督邮事实上是一种监察吏员,大汉朝的监察制度已经有比较完善的框架了。于全国来说分为十三部,设十二刺史与一位司隶校尉。

    于郡而言,又将其分为五部,设五部督邮,代太守或国相监察各县。

    其位卑而权重,虽然地位比县令这些官员要低很多,但往往能让地方官员闻而丧胆。

    在两百余年后割据江南的大晋朝,那位千古留名的隐士陶渊明,就是因为面对督邮不肯束带示敬才说出了“不为五斗米折腰”的名言。

    从大族中选督邮也是无奈之举,终究还是无人可用,荀攸、关、张这些人都不能随便派出去,其余人大多有勇无谋,反倒容易坏事,唯有一个孙慎勉强可用。

    本来还觉得自己已经文武之才济济的刘备,颇有些感到束手束脚。

    荀攸却是觉得好笑,一般的国相根本不需要这么多亲信之人,不是每个太守国相都要将所辖地牢牢掌握住的。

    他们终究只是过客,当不了几年官就要调任的。而刘备却是将赵国当根据地在打造,想将其打造成铁桶一般的领域,那自然是要有众多亲信之人的。

    荀攸劝道:“亲信之人也非一蹴而就,此次也算是一个试炼,可以筛选出堪用之人,相君想完全摒弃这些大族来理政也并不现实。”

    刘备也只能无奈的点点头,这些地头蛇用起来自然是事半功倍,只是今后要处理起来也会麻烦的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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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烈祖昭烈皇帝,涿郡涿县人,讳备,字玄德,高祖十五世孙也。出自景帝生中山靖王胜。

    昭烈祖范令雄,父弘,世仕州郡。少而孤,母独抚养,身长七尺四寸,面白无须,回首自顾其耳。性勇烈,好弓马之事。

    舍东南角篱上有桑树生高五丈余,遥望见童童如小车盖,往来皆怪此树非凡。或谓当出贵人。昭烈少时,与宗中诸小儿戏于树下,言:“吾必当乘此羽葆盖车。”

    同宗元起异之,资其就学,与公孙瓒等学于同郡卢植。

    ——《季汉书·昭烈帝纪》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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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汉长存介绍:
国皆以弱灭,独汉以强亡。时为中平六年宦官把持朝政,贪赃枉法,残暴生灵士族豪强侵占田地,割据一方,横行不法。大汉王朝似乎已经走到了末路。但薪火未灭,天下仍有豪杰愿为苍生而战。李澈自后世而来,带着对三国的憧憬走出大山,见到了不一样的刘备,不一样的曹操凛凛人如在,谁云汉已亡?(书友群:202077258)季汉长存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季汉长存,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季汉长存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