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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汉长存全文阅读

作者:明断天启     季汉长存txt下载     季汉长存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九十五章 信念

    十月十八日,魏郡平定,于毒投降的消息很快扩散到整个冀州,顿时引起一片哗然。

    三岁小儿都知道于毒挡不住卢植,但平定的这般快,却又大大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

    作为黑山寇匪中排行前列的巨寇,于毒的投降无疑是让冀州群寇人心惶惶,也为所有有志剿匪的人注入了强心剂。

    在这种情况下,张燕也不能继续安坐钓鱼台,他整合了本部兵马,从大本营常山国南下,却是没有进入赵国,而是沿钜鹿郡往魏郡而来。

    “啧,老而弥坚啊,卢公不费一兵一卒便平了于毒,这下该轮到张燕心慌了啊。”

    斜卧在榻上的李澈翻阅完情报,啧啧称奇。单骑入城平魏郡,这事换成董卓、孙坚、公孙瓒这些人来做,李澈都不会太吃惊,毕竟他们给人的刻板印象就是性格如烈火、刚猛无畏。

    而卢植长期以来给人的印象就是个儒将,虽然他打仗风格比较强硬,但孤身赴险这种行为还是很难跟他联系在一起。

    于毒也是吃了哑巴亏,这时候估计已经回过味了。但既然已经反复过一次,再转身投靠回去,哪怕张燕没有芥蒂,他也难免心中惴惴。

    卢植留了两千人马,辅以魏郡郡兵以及收拢的家兵来监视于毒,本部人马却是已经再次开拔,进入了曲梁县。

    曲梁县位于赵国、魏郡、钜鹿三郡交汇之处,与赵国易阳县相邻,是魏郡北端的小县城,其名源自境内纵横曲折的古黄河河道,也是一处有几百年历史的古城。

    而张燕本部人马合钜鹿、安平的寇匪一起,驻扎于北方几十里外的广平县,与卢植遥遥对峙。显然,这位平难中郎将也深知冬季入山的隐患,选择了在此地与卢植进行硬碰硬的对决。

    坐在榻边的吕韵疑惑的问道:“他既然心慌,为何还要这般强硬的顶上去?”

    李澈笑道:“这却是于毒投降带来的后患了。若于毒是死战不退,或者卢公在于毒投降后赶尽杀绝,那黑山寇匪或许会兔死狐悲之下拼个鱼死网破。

    但于毒投降后待遇还不差,那张燕就要担心贼寇们会不会都向卢植投降了。”

    “张燕对黑山军的掌控力这般孱弱?”吕韵有些不敢置信的问道。

    李澈叹道:“我们都忽视了一点,一切是在变化的,五年前的黑山军可以耐着饥寒、病痛在山中周旋,那是他们有信念,有创造黄天盛世的信念。

    也是朝廷的苛政将他们逼得活不下去了。所谓亡亦死,举大计亦死便是如此。

    但如今的黑山军虽然势力庞大,却失了当年的信念,他们已经从一支为生计所迫而不得已反抗的义军,变成了真正的寇匪。

    什么是寇匪?贪生怕死、见利忘义、恃强凌弱、欺软怕硬,这才是寇匪!若是五年前的于毒,恐怕真会选择与卢公拼个你死我活,就像当年的黄巾一样。”

    李澈揉揉眉头,这些老一批的黄巾军渠帅,事实上都是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如果没有些过硬的本事,早就被汉军剿了,也不会得到那么多人的认同。

    那时黑山军的前身,还是张牛角统帅,攻打钜鹿郡治瘿陶县都艰难无比,甚至折了老大张牛角。

    当年的于毒也是奋勇死战,厮杀在前的猛士。然而这五年来,黑山军过的太滋润了,汉灵帝给了张燕一个平难中郎将,就近乎将冀州卖给了张燕。

    以东汉王朝的军制,在中央不出兵剿灭的情况下,地方上只能是尽力维系自家城池的安稳,广袤的乡村田野只能靠百姓自己防守。

    民风彪悍的便能结寨自保,修建坞堡;民风软些的,只能任由贼寇来去自如。

    这几年对于黑山军来说,冀州有如后花园一般,还能时不时的入寇河内打打秋风。

    这般轻松的日子过惯了,于毒又如何甘心回到五年前那朝不保夕的生活中去?

    想到这里,李澈有所感慨的叹道:“所以,一支军队一定要有自己的信念,没有信念的军队只能靠利益去维系,一旦面对更大的利益,那他们会毫不犹豫的背叛。

    这个信念不需要太过高大全,只要能让人感同身受即可,军队游走于生死边缘,是最热血也是最冷静的地方。

    空洞的忠诚无法维系,纯粹的利益也太过苍白,唯有感同身受的信念才能让他们热血沸腾的投入进去。”

    吕韵自动忽视了李澈口中的“义军”等词,若有所思的问道:“比如当年的张角?”

    李澈点点头,又摇摇头,叹道:“张角的成事虽然多亏了朝廷的‘帮助’,但其人确实是不世出的奇才,能深深抓住底层百姓的心,让他们为之疯狂,为之赴死。

    但他的口号是有问题的,与其说他的口号有多好,倒不如说是朝廷此前太烂了。他能乱天下,能给世人敲响警钟,但他终究不是安天下的那个人。他那一套诱惑百姓的方法,我不认同。”

    见吕韵又想开口,李澈摆摆手道:“别急,这方面我还在整理,思想上的东西不能一蹴而就,也不能胡编乱造,总得拿出让人信服的东西来。”

    吕韵也只能郁闷的点点头,又问道:“那明远认为卢公与张燕谁能胜利?”

    李澈断然道:“张燕必败无疑!只是却不可能捉到他了,张燕素来能屈能伸,不会死战到底。

    说起来张燕并非没有一战的可能,若能合冀州群寇,则卢公也会棘手。

    但黑山贼寇大多安于现状,唯有张燕还有勃勃雄心,这又是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悲哀了。”

    说到这里,李澈忽的一笑道:“曲梁以北曾属广平,其内有鸡泽,而再往前推的春秋之时,晋悼公曾在此与九国会盟,奠定了晋国的霸主地位。

    如今,卢公与张燕也要在此决战,决定大汉朝能否维系在冀州的统治,岂不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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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植既平于毒,乃北击燕。燕屯兵广平,精兵万余,骑千余匹,群贼响应。

    ——《后汉书·卢植列传》

第一百九十六章 征战

    十月二十四日,易阳县城外,城墙上的易阳县尉领着几十名县卒目瞪口呆的望着城外的战场。

    或许不该叫战场,因为这是一场一面倒的厮杀。

    高高飘扬的“汉”字旗与“李”字旗屹立于战场上,不动分毫。另一边的几百名贼寇大多数却开始了丢盔弃甲。

    手持一柄马槊,背负宝剑的轻铠甲士骑着战马在负隅顽抗的贼寇军阵中来回突刺,身后紧跟着十余骑全身轻铠的骑士。

    军旗下,全身无死角防护,身边还有十余名盾兵护卫的李澈一手扶额,不由得感叹这不愧是吕布的女儿。

    身边的魏续似是看出了李澈的担心,笑道:“君侯无需担忧,阿韵一身武艺已有他父亲五分实力,若是森严的军阵自然不敢这般莽撞,但区区贼寇还伤不了她。”

    “刀枪无眼,谁又能说得准?据传吕奉先此前曾突刺白波军阵,险些被擒?”

    李澈这话让魏续一阵尴尬,当时跟着吕布一起突刺的也有他,险些就折在了阵中。只是他们从并州开始,打仗就喜欢这一手,没想到白波贼早有准备,让吕布吃了一个大亏。

    只是习惯难改,若非此次受命而来,又被拜托要保护好李澈,魏续也早就带着兵冲锋了。

    李澈轻笑道:“魏君勿怪,本侯并无他意,只是觉得为将者统兵为上,武勇次之,逞勇斗狠,太过行险了。须知河里淹死的人,也大多是会水的。”

    魏续正待答话,一支箭直直的向着李澈飞来,只是临到身前却被一面大盾挡了下来。

    李澈面色丝毫不变,笑道:“你看,若是本侯也逞勇上前,不留护卫,此时岂不是危险了?主将若倒,那战事再无胜机。”

    魏续抽了抽嘴角,这疲软的箭术与箭法,换成他们轻松就躲了过去,何谈危险?只是毕竟这位官大爵大,他还是点头道:“君侯说的是。”

    李澈敢停留在战场上自然是有底气的,这些散乱的贼寇手中的弓箭不过是些残次品,三十步之外能射准人那都是天幸,劲道也不足。

    而主将大旗在前,却是对将士们莫大的激励,这般换算下来,李澈自然选择了立在战场上。

    而刚刚又突刺了一个回合的吕韵瞅到了这边的情况,顿时大怒,循着箭来的方向望去,只见一名中年贼寇灵活的躲避着汉军,手持一张大弓不断穿行,还在试图靠近李澈。

    这名贼寇是这支山贼的副首领,曾经是一名汉军精锐,精擅弓术,后来军中克扣粮饷,上级又看他不顺眼,百般打压。他一怒之下便落草为寇,手中那张七斗大弓也是他落草时带来的。

    作为一名曾经的汉军,他很清楚自家的贼寇不可能打赢这支有着铁甲精锐的军队,唯一的胜机就是擒贼先擒王。

    而那名全身甲胄,停留在战场中的汉军首领自然是他的目标。一箭不中,他也并不气馁,而是默默的继续前行,寻找下一次机会。

    只是忽然间他感觉到一阵寒意,环视了下战场,只见那名在军阵中突刺的甲士带着十余铁骑直直的向他冲来。

    他顿时骇的魂飞魄散,冷兵器时代,有甲无甲那完全是两回事。而他作为贼寇副首领,身上那副两当铁铠就是所有人羡慕的对象了,甚至首领都只有皮甲。

    全身环首铠的骑士,还有头盔,那是禁军才有的待遇,在战场上就仿佛杀人机器一样可怖,刀枪无惧。

    而突然看到这十几名全身环首铠的骑士向着自己而来,由不得他不心生恐惧。

    他连忙控制住身形,不再向前冲锋,而是借着汉军的身形掩护开始脱离战场,准备撤退。

    如今战场上两军交织,汉军占有优势,偏偏这优势又阻挡了吕韵纵马狂奔。

    本来已经拉近的距离,随着他不断后退而越来越远,副首领的心也渐渐松懈了下来。

    将将闪过一名汉军的劈砍,让他心中一松,只是忽的抬头看见一道黑影袭来,还没待他反应过来,一杆马槊穿胸而过,将他死死的钉在了地上。

    身边的汉军一拥而上,乱刀斩在他身上,顿时咽了气,只是他到死都不明白,为什么那人会在战场上扔出自己的兵器。

    见那弓手伏诛,吕韵冷冷的瞥了他一眼,反手拔出背上的龙渊剑,跳下马开始了步战。

    在中央土包上,居高临下看着战场的李澈心中一暖,侧身对身边的卫士道:“一会儿注意将吕庶子的马槊收回来。”

    然后又道:“那人身着甲胄,应该是个首领,你们带人去喊‘穿铁甲的首领死了,降者不杀。’”

    “诺!”

    随着汉军山呼海啸的劝降声响起,越来越多的贼寇放下了武器。吕韵见开始劝降,也明白了李澈的意思,瘪瘪嘴道:“啧,君侯又发善心了。”

    他身后的卫士都是李澈的亲随,也是她这个李澈唯一家臣的直系下属,早就习惯了这两人的互相吐槽。

    领头者扫视了一眼周围请降的贼寇,示意属下缴了这些贼寇的械,然后笑道:“也要您先以雷霆手段慑服这些贼寇,这些人才会感怀君侯的仁心善念。”

    “哼哼,好了,少说些谄媚之言。另外不能给他添麻烦,按照之前商量好的,一会儿易阳县那边就说是你带队冲杀的。”吕韵哼哼了两声,却是有些心情复杂。

    “这……”领头的卫士长挠挠头,苦笑道:“君侯已经知道了您的想法,但他不认同,‘事无不可对人言’,这是君侯的原话。

    他说,没有人喜欢一辈子躲在阴影里,应该享受的鲜花和掌声,不能随意抹去。”

    吕韵一怔,藏在头盔里的眼神顿时柔和了下来,她此前完全是为李澈考量,让自己的未来妻子率军征战,这是会被老顽固们指着鼻子喷唾沫的。

    但他说的对,没有人喜欢一辈子在阴影里默默无闻,该享受的功绩和掌声,总该有个说法。

    虽然心里很感动,但表面上吕韵还是哼哼道:“这不是你帮他添的话?”

    “冤枉啊,属下只是粗通文墨,如何说的出君侯这般发人深省的名言?这都是君侯的原话。”

第一百九十七章 易阳县 上

    看着一列列的俘虏,还有满地的尸首,李澈的心理还是很复杂的。在这个时代见过很多死人,自己也下令处死过很多人。

    但还是第一次,眼睁睁的看着合计上千的人在一片战场上厮杀,每分每秒都有人死去,合计不过半日,死的人数就超过了他两个月来下令处死的人。

    所谓一将功成万骨枯,果然不是虚言。

    李澈侧首问韩浩:“元嗣啊,这满地的尸首可以说皆是死于我一道命令,我下命令时心中没有丝毫感觉,却在他们死后才莫名的发起了善心,你觉得这可笑吗?”

    韩浩正容道:“孟子曰:君子之于禽兽也,见其生,不忍见其死。此谓之仁,推乎及人也是如此。齐宣王见牛颤抖,心中不忍,其未见羊,是以下令杀羊无所忌,推及君侯之心,大概也是如此。”

    魏续听着韩浩这一串话,只觉得脑袋都要懵了,但见李澈似乎很高兴,也凑上来道:“属下也是这样想的。”

    李澈都被魏续逗乐了,笑道:“哈哈,元嗣不必这般郑重,本侯还没有那么脆弱。今后这种事不会少,若是今次便垮了,那日后何谈平定天下?

    一将功成万骨枯,只是希望功成之时,能免去十万、百万、乃至千万人的死亡,那才是目标啊。”

    说完,李澈抬头眺望远处的易阳县城,眯着眼睛道:“走吧,让我们去见见这位被贼寇吓得闻风丧胆,向邯郸求援的易阳县长。”

    ……

    “县君,县君,贼寇败了。”一名中年衙役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才在县衙的后院柴房里找到瑟瑟发抖的易阳县长。

    抱头瑟缩的易阳县长战战兢兢,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那衙役重复了三遍,他才堪堪抬起脑袋,不敢置信的道:“贼寇怎么就败了?”

    “有援兵到了,看旗帜应该是邯郸县的李县君,带了几百名县卒击溃了贼寇!”

    易阳县长怔了怔,随即大怒道:“为何不早些来告知本县?李县君不远数十里前来驰援,本县若不出城相迎,岂不是失了礼数?”

    说完,也顾不得继续训斥衙役,掸了掸袖子,扶了扶头上的进贤冠,连忙向外跑去,连衣着都顾不得收拾。

    衙役面无表情的扫了眼这阴暗漆黑的柴房,正常人谁会想到一县之君在贼寇攻城时会躲到柴房里来?

    虽然早知道这县君是个没卵子的,还是个媚上的官迷,但没想到能怂到这般地步。

    ……

    李澈一行人行至城门前时,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易阳县长也将将赶到城门口。一把推开本来准备代他迎接李澈的县丞,易阳长强自整理好仪表,很有风度的行礼道:“下官马平,字成均,忝为易阳县长,参见李侯。”

    “马县长不必多礼。”李澈也没下马,只是在马上微微点了点头。

    虽然李澈很傲慢,马平却不敢有丝毫怨言。同是一县之君,但李澈是大县县令,秩千石,他是小县县长,秩四百石,再看看李澈身上属于列侯的金印紫绶,那一身明晃晃的铠甲,马平心中只有对权力的敬畏。

    马平姿态放的更低了,低头道:“下官守土无能,以致贼寇侵扰县城,愧对相君,愧对朝廷,所幸李侯仗义援手,下官不胜感激。已在城中备上薄酒,为李侯接风洗尘,还请赏光。”

    李澈点了点头,漠然道:“前面带路。”

    ……

    县衙主堂,易阳县的豪强、乡贤、有名士子、县丞、县尉济济一堂,堂内觥筹交错,众人言笑晏晏,仿佛此前贼寇临城不过是一场虚幻的梦。

    高坐主位的李澈只是静静的抿着酒,城中豪强自有想上前攀扯关系的人,却慑于他身后那两名侍卫冷峻的眼神而不敢有所异动。

    易阳长马平扫视了一圈,自觉身为一县之长,又在自己主场,去向李澈敬一杯酒的资格还是有的。

    若是这位关系通天的列侯能慧眼赏识,他今后便能官运亨通,摸了摸袖子里的东西,马平自信满满地向李澈走去。

    “劳驾李侯亲自驰援,下官甚是惶恐,谨以薄酒一杯相敬,聊表敬意。祝李侯官运亨通、公卿可期。”

    本来喧闹的众人立时安静了不少,都偷偷将视线投向了这两人,却见李澈竟然丝毫不理马平,仍然自顾自的饮酒。

    马平一张脸顿时涨的通红,虽然李澈官高爵显,但他也是堂堂朝廷命官,却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如此羞辱。

    他不敢发作,只是用细若蚊蝇的声音再次道:“下官面对贼寇无力保民,此乃下官之过,还请李侯在相君面前美言几句,下官必铭感五内,不会再犯。”

    说完,微微倾斜自己的袖袍,露出里面那一卷竹简。

    这是他珍藏的宝贝,有名儒注释的一套《春秋》,本是想送给刘备做进身之阶,如今却不得不拿出来过了眼前这关再说。

    李澈只觉得好笑,汉朝读书人行贿着实文雅,竟以书卷相赠。虽然不知道这是何书,但按照从荀攸那里听来的套路,想来是有名儒注释的经传。

    不过在这个时代,这确实是价值不菲的宝贝。

    李澈轻轻放下酒杯,慢条斯理的道:“马县长不必如此,本侯现在没有多少想跟你说的话,也没空帮你向相君带话。不过有一个人可以,马县长不妨拜托他试试。”

    李澈说的很不客气,马平却是敢怒不敢言,强忍怒气道:“不知是何人?”

    “他来了,马县长转身看看便知。”李澈对着马平的背后抬了抬下巴。

    那里站着一名中年士人,马平并不认识,但他身边的那人马平却认识,大惊道:“你为何会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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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山贼首张燕与中郎将卢植战于广平,冀州群贼响应。易阳县为贼所侵,遣使求于邯郸。浩从邯郸令李澈讨贼,贼露颓势,澈乃命家庶子吕韵刺贼首于阵前,以做劝降。

    或曰:“慈不掌兵,何以如此?”

    浩对曰:“昔孟子赞齐宣王,君子之于禽兽也,忍见其生,不忍见其死,此之谓仁,推及于人,何以不可?”

    ——《季汉书·列传第八》

第一百九十八章 易阳县 下

    堂中认识那人的豪强都惊骇莫名,有两人更是瘫在地上不能动弹。

    马平心念急转,大喝一声道:“速速来人,贼首苏木在此,莫要让贼寇伤到李侯!”

    尴尬的是,外面的人仿佛根本没有听到,没有一个人进来。

    那中年人轻笑道:“在下邯郸明,字子光,忝为赵国东部督邮,见过马县长。”

    他又伸手指向身边的那人,慢吞吞的道:“这位想必在座的有不少人都认识,寇掠易阳左近的大贼寇苏木,也是此次攻打易阳城的主犯。

    当然,他还有个身份,曾经的易阳县吏。”

    苏木踏前一步,恨声开口道:“马县长,没想到今天会在这种情形下见面!”

    马平色厉内荏的吼道:“苏木,汝乃祸害易阳百姓的贼首,如今死期将至,汝还有何话说?”

    “在下自然死期将至,只是死之前,还要先带着马县长,以及在座的某几位一起下去!”

    苏木的声音透露出刻骨的恨意,他的情绪扭曲而又带着一丝快意。

    李澈慢条斯理的道:“看来这其中有很多内情啊。一直喝酒也没什么意思,苏木,把你的故事讲出来,让本侯听听。”

    苏木踏前两步,撩起衣袍跪在地上,叩首道:“罪人落草为寇,虽然是不得已,但确实是违反大汉律,罪大恶极,甘愿引颈受戮。

    但在座的有不少人,他们比苏某更该死!易阳长马平,勾结本县豪强刘氏、孙氏,侵吞民众田地,逼良为奴,致使富者田连阡陌,贫者无立锥之地!

    凡有不从者,其纵使豪强家奴殴打逼迫,害死人命共计九十三条,侵吞田地一万三千余亩!

    罪人本易阳县吏,不愿助桀为虐,搜集证据试图前往邯郸状告马平,却被马平诬为贼寇,家中亲人被其诛杀。

    前任国相听信马平之言,也视罪人为贼寇,不得已之下,罪人只得落草为寇,只为向马平复仇!

    罪人所言句句属实,恳请李侯明察!但有不实之处,罪人愿请腰斩之刑!”

    苏木声泪俱下,一名八尺男儿哭的仿佛一个泪人,头砰砰的叩在地上,仿佛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你胡……”马平一直被韩浩森冷的视线注视,不敢有丝毫反应,直到苏木说完才忍不住跳了出来。

    却迎面望见李澈那如利剑一般的眼神,顿时瑟瑟发抖,话到嘴边却死活说不出来。

    李澈漠然道:“马县长,你此前说你是守土无能,依本侯看,你是拓土有方啊。竟然能帮本地大族拓土万余亩,这实在是大大的能为,区区县长岂不屈才了?”

    马平痛哭道:“李侯,冤枉啊,下官冤枉。这苏木一介贼寇,他说的话如何能够采信?下官忠心为国,为天子守一县疆土,又岂会做出此等丧心病狂之事?”

    “你还知道这是丧心病狂之事?”

    李澈拿起手中的青铜酒杯狠狠的掷了出去,砸在马平的头上,顿时血流如注。

    “本侯不妨告诉你,不久之前,相君曾经微服来到易阳县访查,县中情况大略已经掌握,你也不用在本侯面前作这副姿态,恶心!”

    马平顿时面如死灰,但仍抱有一丝丝侥幸的喊道:“下官也是迫不得已啊!若不从刘氏、孙氏,下官这县长都当不安生!他们在易阳为祸一方,下官也是深感其患,只是力不从心,才不得不虚与委蛇,还请李侯明鉴啊!”

    李澈冷声道:“本侯说了,相君已经把所有情况都告诉本侯了。还是说马县长认为相君在污蔑你?”

    “下官绝无此意啊!”

    李澈寒声道:“马成均,你身为一县之长,勾连本县豪强,欺压民众,此为不仁;诬属吏为寇,杀其家属冒功,此为不义;

    外不能御贼寇,内不能制豪强,此为无能,似你这等不仁不义,还无能至极的官员,却尸位素餐数年,以致易阳民生凋敝,你罪大恶极!”

    说完,李澈挥了挥手,漠然道:“把这个不仁不义、无能至极的县长就地正法,以儆效尤!”

    马平惊慌失措,颤声道:“李明远!你只是邯郸县令,就算你是列侯之尊,也没资格审判我!”

    李澈慢悠悠的道:“马县长,你的问题早就上报给了韩方伯和卢中郎将,卢中郎将亲令,似你这等逼良为贼的狗官,就是张贼最大的助力!当速斩之,以免冀州人心不附!”

    卢植假节钺,韩馥假节,掌管冀州军政大权。在这战时,千石以下官员基本都可以先斩后奏。

    两名卫士上前,将挣扎不断的马平拖了出去,李澈望向激动的难以自制的苏木,肃然道:“苏木,指出刘氏与孙氏的人。”

    苏木那充满狼性的眼神立刻转向在座的豪强家族,骇的所有人连连后退。

    而这时,就算苏木不指,李澈也看出了是哪些人,因为瘫坐在地的实在是太明显了。

    李澈也没心思慢慢和这些人墨迹,摆摆手道:“把他们都押下去,新任易阳长到了自然会审理,本侯也不好越俎代庖。”

    见这些人眼神中忽然又有了希望,李澈冷冷的道:“刘氏、孙氏,两家的宅邸和庄园应该已经抄完了,相君到时候会再派督邮来,看看新县长如何做。”

    等到这些人都压了下去,李澈冷声道:“本侯知道,在座的都不怎么干净,只是如今本侯想给各位一个机会,新县长到来前自觉地把自家腌臜事处理下,别想着捂盖子!”

    随即挥挥手,斥退了堂中所有人,等到只剩苏木和吕韵之时,李澈悠悠道:“苏木,你该死,可有异议?”

    苏木惨然一笑,抱拳道:“不管怎么说,劫掠、杀人、放火,这些事罪人都做过了,大汉律几乎违反了个遍,罪人死有余辜。

    临死之时能见马平伏法,刘氏与孙氏伏法,已是无憾,多谢李侯为罪人伸冤,为屈死的易阳民众伸冤!”

    “但本侯觉得你还有些用,只是不知道你值不值得信任。”看着面前心存死志的苏木,李澈突然想下一步闲棋,或许在未来能起到一些作用。

    是夜,关押于县牢中的贼寇苏木被其余部救出,逃之夭夭,难寻踪迹。

第一百九十九章 等待

    “下吏惭愧,对马平无能为力,只能依仗李侯威势,有劳李侯亲临,有负相君重托啊。”

    翌日一早,邯郸明便来到了李澈下榻的驿馆,以请罪姿态大拍马屁,本来还有些睡眼惺忪的李澈顿时被逗乐了。

    邯郸明并非只会溜须拍马的谄谀之徒,他是邯郸胜最看好的后辈,只是此人深信官场应该奉迎上级,故而常常是这副阿谀奉承的样子。

    合作了几天,李澈也算是搞明白了这个人,他还是很有能力的,此前提议从贼寇处打开突破口的也是邯郸明。

    “好了,无需如此溜须拍马,你的功劳本侯不会忘记,回去之后会如数报给相君的。县吏的审查就交给你了,本侯这边还有要事,给你留一百人,务必做好这件事。”

    邯郸明肃然一揖:“必不负相君与李侯重托!”

    ……

    钜鹿郡南部,洺河之畔,一眼难以望见尽头的旌旗与大营,森然林立的长戈剑戟,以及满脸肃杀之色的士卒,无不让人望而生畏。

    这里是中郎将卢植的大营,而东北方五里之外,便是黑山贼之营地。

    两军已经在此对峙了三日,除了零星的接战外,均没有进一步的动作。让许多人下了断言:这场让河朔乃至天下瞩目的战争,或许会旷日持久。

    张燕兵多将广,卢植则是精兵良将,二者各有胜场,却都深深忌惮着对方。

    卢植檄文传遍冀州,在等待冀州南部各郡的支援,而张燕的号令也传到了冀州众多匪寇手上。

    匪寇们或求利,或为名,或有兔死狐悲之感,纷纷前来融入了张燕的大营。

    张燕声势愈发浩大,也愈发稳重,试图合冀州匪寇之力,再与卢植交战。

    没有得到多少援军的卢植却也不动如山,静静看着张燕聚群寇于此,似乎没有丝毫担忧。

    日头西落,又是神经绷紧的一天过去,南营门处的士卒们微微抱怨了下愈发寒冷的天气,便开始准备换防。

    却见数骑奔马直直向着大营而来,本待呼喊的士卒猛的发现带头的是负责南部巡防的斥候,顿时停了下来。

    “这是赵国相刘相君,率部来援,求见中郎将。”斥候队长做了简短的交代,便转身离去。寒冷的夜晚恰恰是斥候工作最重要的时刻,若非刘备身份非比寻常,他也不会亲自带刘备过来。

    在士卒引领下踏入中军主帐的刘备终于见到了阔别数月的卢植,即便在营房之中,卢植也没有脱下战甲,而是全身甲胄的坐在主位上,翻阅着手中的军情。

    “赵国相刘备,领檄文而来,见过卢中郎将。”刘备知道卢植最重公私分明,是以很官面化的先行了一礼。

    卢植也拿出对待同级官员的礼仪,郑重回礼道:“刘相能应檄文驰援,足见忠心,请坐。”

    刘备却没坐下,而是再行一礼道:“学生刘备,见过老师。”

    这却是私人行的师生礼,卢植欣慰的点了点头,叹道:“玄德在赵国做的好大事,倒是让老夫颜面大涨。”

    刘备揽袍坐下,平静的道:“只是一些本分之事,卢师过誉了。”

    寒暄过后便是正事,卢植问道:“赵国有多少可战之兵?”

    “兵卒四千,其中精兵约一千,学生此次带了两千兵卒,一千精兵尽数在其中。赵国狭小,人口太少,故而只有这些可战之兵,还请老师见谅。”

    “十余万人口,遭受数年匪患,玄德却能在几月时间里就拉出数千人马,足见能为,不必如此过谦。”

    卢植欣然的点点头,四千人马,虽然比不得他带来的禁军,但比起那些辅军应当不会差多少,足以让汉军声威大涨。

    卢植叹道:“张贼号令,冀州群寇云集,数日间便有七万大军。老夫一道檄文下去,来支援的地方官员却寥寥无几,这冀州还是大汉的冀州吗?”

    刘备淡然道:“纵使七万大军,也不过土鸡瓦狗之辈,老师不也没放在心上?”

    “呵。”卢植摇摇头,叹道:“虽然破张燕只在反掌之中,但见到冀州民心不附,难免有所感伤。”

    “先帝横征暴敛,匪患过后还加征杂税,逼得无数人卖儿卖女,卖身为奴,这又让民心如何依附呢?

    再者说,这冀州大地上,决定是否出兵的也不是平民百姓,老师以此断定民心不附,未免过于武断。”

    卢植直直的望着刘备,半晌后哑然失笑道:“玄德做了几个月的国相,胆子倒是愈发的大了。”

    刘备默然,片刻后幽幽道:“只是又见到了很多,站在这个位置上,又看到了很多无奈。

    学生如今忽然有些体谅当初的安喜县长,体谅他为何在督邮构陷学生时无所作为。根子烂了,很多人只能求自保,只要不去害人,学生觉得都无可指摘。”

    卢植肃然道:“孟子曰,天下有道,以道殉身,天下无道,以身殉道。读书之人,焉能如此自弃?”

    “以德律己,而非律人。”

    卢植似笑非笑的道:“那先帝……”

    “天子非人。”

    卢植一怔,旋即哈哈大笑道:“说的不错,天子非人,天子乃圣,自当以圣人要求来行事,此言大是不差,愿你勿忘今日之言。”

    旋即又道:“只是还要再教你一点,为官者也非人,也不可以常人要求来行事。持国之重器,自然要有相符合的道德水准,权柄非是易操持之物,使用不当者只会害人害己!”

    刘备沉吟了半晌,避席而起,深深一礼道:“学生谨受教。”

    卢植轻抚须髯,笑道:“好了,如今也不是上课的时候,玄德啊,你看看如今这局势,又该如何是好?”

    刘备谦逊的道:“老师心中想来已有成算,学生初来乍到,不好班门弄斧。”

    “无妨,所谓兼听则明,这并非军帐议事,你大可放开来说。”

    刘备沉吟了一会儿,拱手道:“老师是在等,等张燕合冀州群贼之后再一战而下,借此平定整个冀州的匪患!”

第二百章 陷锋突陈

    封建社会,由于生产力与科技水平的关系,导致中华大地上各地区之间的联络很是困难。只能依靠人的流动来进行口耳相传。

    而权力的施行也是对即时性有要求,当中央朝廷无力控制地方时,那自然要给地方足够的自主权。

    这一点越往基层越是如此,是以后世有一句话叫“皇权不下乡”,便是如此了。

    皇权既然无力下乡,那自然也无力管辖到那茫茫山林。这些山林属于啸聚群山之间的匪寇,他们聚众于此,以劫掠为生,让朝廷颇为头疼,却又无能为力。

    因此,哪怕是在盛世,封建社会也不缺少绿林寇匪;当乱世来临时,平凡的百姓走投无路,悲观者求死、卖身,而有的人则选择了物竞天择,通过欺压更弱者来让自己活下去,匪寇的数量也就随之暴涨。

    放到东汉末年,在东汉王朝几十年不间断的作死中,民生早已凋敝不堪,**透顶的社会将一批又一批的百姓逼上了山。

    中平元年,一声“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天下八州响应,数以百万计的民众选择了揭竿而起。

    虽然不到一年时间,黄巾便被东汉王朝镇压,但散落各地的黄巾余部却成了东汉王朝的心腹之患,百般清剿之下,也始终难以破灭掉青州与冀州的两大黄巾余部。

    “原本朝廷只是想给张燕一个教训,当察觉到张燕的野心后,便决心将其剿灭。但老夫很担心,若只是剿灭张燕,那毫无疑问他的余部会在冀州再次兴风作浪,那些寇匪也会闻声而动,反倒是会加重百姓的苦难。

    一旦剿灭张燕,朝廷必然会收归老夫的兵权,因为老夫此次掌兵有些太久了,难免让公卿不安,那时再行剿匪就晚了。

    是以老夫试图通过张燕聚集冀州群匪,将其一网打尽,或有漏网之鱼,也难以抗衡郡县兵卒了。”

    刘备点点头,叹道:“老师一番良苦用心,只是不知朝中诸公能否领会了。”

    卢植哈哈大笑道:“如今又没了左丰,老夫大可尽兴与张燕一战。”

    刘备闻言顿时失笑,当年卢植征讨张角,将张角逼迫到广宗县城,为了减少损失,卢植选择了围城消耗。

    朝廷派来的小黄门左丰由于卢植没有贿赂他,回京后在灵帝面前进谗言,称卢植挟兵自重,黄巾反手可破。

    灵帝因此大怒,下诏将卢植槛车入京,换董卓上阵,结果董卓连战连败。后来若不是皇甫嵩以自己的功绩为卢植担保,恐怕恼羞成怒的灵帝会将错就错砍了卢植。

    “既如此,学生预祝老师旗开得胜,剿灭张燕,还冀州一个朗朗青天!”

    ……

    三日后,十月二十八日,擂鼓声大作,驻留了三日的卢植军竟然开始离营,缓缓的向张燕军的方向进发。

    黑山军斥候顿时飞马传报军情,手握七万大军的张燕也开始拔营前行,准备和卢植来一场硬碰硬的战斗。

    中军之中,骑在马上的卢植侧首对身边的几员战将交代道:“如老夫先前所言,尔等莫要忘了。”

    几员战将抱拳道:“必不负将军重托!”

    刘备一眼望去,倒是看到了不少熟人,都是当日勇士大会上出类拔萃的人物,看来是何进派的援军。

    关羽侧头问道:“大哥,我们该如何行事?”

    “老师先前交代了,只需猛攻张燕军中阵型散乱之处即可。”

    关张二人一怔,随即恍然大悟道:“张燕兵将虽多,但太过杂乱,匪寇们心思各异。若是与张燕强行交战,那匪寇们自然会奋勇拼杀。

    若放开张燕,先攻其他寇匪,则其必然生起自保之念,军阵之中,一处气弱,则处处气馁。”

    “张燕也是知兵之人,只是逼不得已才要接受这些匪寇的帮助。但他很可能会将这些匪寇放在自家本部的身后,我等需要先凿穿张燕本部人马才行。”

    关羽轻抚长髯,淡然道:“大哥放心。”

    没过多久,两军的先锋便开始了接阵,一马当先的张白骑顶着箭雨冲进了汉军阵中。他迅速的与阵中汉将过了一手,顿时大吃一惊,只觉得手臂发麻,险些握不住马槊。

    抬头望去,却见汉军竟派出了三路先锋,分击左右翼与中军。

    对比黑山军那散乱的箭雨,汉军那仿佛倾盆大雨一般的箭阵顿时给黑山军造成了巨大的杀伤,独属于汉军的劲弩也大放异彩,压得黑山军苦不堪言。

    左军一名红脸长髯的大汉仿佛利箭一般直冲入阵,抬手一槊便将前阵统领刺于马下,汉军士气大振的与黑山军开始了激战。

    却有数名汉将并没有参与厮杀,而是分别带着身后几十骑兵,如凿子一般突出黑山军前阵,向着两翼的后军杀去。

    后阵的普通匪寇早被汉军先声夺人的箭雨骇破了心神,见汉将如此神勇,顿时生了畏惧之心,纷纷开始后撤。

    位于中军的张燕见状长叹一声,对身边的杨凤交代道:“鸣金收兵吧,让我军做好殿后,防止溃不成军。”

    杨凤也是叹息一声,点点头便下去传令。

    见黑山军撤退,汉军也是见好就收,开始后撤,数万人的交战,一天之内很难分出胜负,只是今日之战却也让汉军士气大振,只觉得黑山军如土鸡瓦狗一般。

    卢植却是皱眉不已,叹道:“张燕真是沙场宿将,竟这般敏锐,将将接战不久便发现劣势开始撤军,还能壮士断腕,此战恐怕真要持续很长时间了。”

    刘备劝道:“终究是合计十余万人的大战,旷日持久也在情理之中,老师不必太过忧心。”

    “旷日持久的大战太过损耗民力了,冀州恐怕承受不起又一次的黄巾之乱,老夫本以为张燕手握七万大军,或许会心生骄意,却没想到他竟然这般冷静。看来还是战早了。”

    刘备无言以对,这并非是战早的问题,若是再拖下去,这七万人每多磨合一天,胜利的天平便会向张燕那里倾斜一点,更何况源源不断的冀州寇匪会不断增强张燕的实力,对汉军很是不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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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昭烈与中郎将卢植击张燕于钜鹿。燕精兵万余,骑千余,羽与飞常带数十骑陷锋突陈,一日或至三四,皆斩首而出,连战十余日。

    ——《季汉书·列传第三》

第二百零一章 陶升

    钜鹿县,位于大陆泽以南,洺河以东,广平县以北,其名便源自于大陆泽。上古时期,唐尧于此禅位于虞舜,秦始皇统一全国后,于此置县,属钜鹿郡。

    而此地流传千古之事却非上古的禅位,而是西楚霸王项羽在此打了一场硬仗,一战击败大秦名将章邯。而这也让此前名声不扬,被人认为仰仗叔父遗泽的项羽名震天下,从此,钜鹿之名便与项羽有了斩不断的联系。

    而这座自上古年间便有记载于世的古城,却在不久前遭遇了一场兵祸,南下的张燕自然不会允许自己的后方不远有这么一个汉廷的县城存在。

    在数万大军过境的情况下,钜鹿县仿佛汪洋大海中的孤舟,没有撑多久便宣告沦陷。

    城墙上干涸的血迹,城门前林立的木杆上插着的人头,破损不堪的城门楼,无一不在昭示着兵祸的可怖。

    而相比以往,此时的钜鹿或许更加热闹,原因便是张燕军的粮草被集中在了这里。

    对于张燕来说,他实在不敢将粮草的转运点放在太远的地方。如今冀州各郡慑于黑山贼的势大,又觉得卢植兵力太少,才没有动作。

    但张燕很清楚,三百年炎汉不是说笑的,一旦黑山军出现颓势,甚至只是平手,那些坐观的郡县便会纷纷响应卢植的号召,前来剿匪。

    说到底,他们是匪,不管是普通民众还是豪强乡绅,只要是能活下去,谁又愿意和匪寇一直勾结呢?

    若是这些四面八方而来的地方军袭击了粮草,那可就真的回天乏力了。作为离广平不远的钜鹿县,也就成了张燕的不二选择。

    驻扎在钜鹿的黑山军将领名为陶升,本是纵横魏郡东北部与钜鹿郡南部的黑山渠帅。在卢植大军到来后,与当地牵连不深的陶升立刻带着本部人马北上投了张燕,还将本部人马的兵权尽数交出,因此得到了张燕的信任。

    出于千金买马骨的必要,张燕将负责粮草转运的肥差交给了陶升,还还给了他一半人马,以示对其的信重。

    此时的陶升却很忧虑,北上投了张燕,是为了活命,他不在乎什么权势自由,只想有资本继续享受,继续活下去。

    虽然张燕给了他极大的自主权,但如今张燕自己都朝不保夕,难免让陶升心中惴惴。

    南边的战况不利是瞒不住他的,从十月下旬开始,到如今十一月九日,两军大小十余战,张燕没有占到丝毫便宜。

    雪上加霜的是,清河国、安平国、赵国的援军已然抵达,冀州各郡响应卢植已经是可以预见到的事了。

    最可怕的是,万一于毒见势不妙,缴械以求信任,那魏郡的兵卒也能腾出手来增援,位于黎阳的黎阳营很可能也会北上。

    虽然还有不少匪寇汇聚过来,但张燕军的弊端已经暴露无遗,除非各家贼寇如他陶升一般交出兵权,任由张燕指挥,那还能和卢植一战。

    但这显然是不可能的,兵马是匪寇的立身之本,像他陶升一样以“好死不如赖活着”为座右铭的人可着实没多少。

    看着手中的信,陶升左右为难,这封信来自赵国邯郸令李澈,这人的名字他也是听过的,信中自然是劝降,没有多么华丽的辞藻,考虑到陶升的文化水平,李澈用浅显易懂的方式给陶升分析了以下如今的局势。

    陶升自然是有所心动,然而却是有些顾虑重重。一则,汉军能否胜利,能否将张燕彻底覆灭,这是未知数;二则,反复换主终究不是好名声,特别是他们这些山贼匪寇,也只剩义气做遮羞布了;

    第三嘛,张燕脑袋还没坏,自然不可能让陶升控制粮草转运,名义上他是此地的主将,而事实上做主的却是张燕的铁杆亲信青牛角,他一旦有所异动,青牛角必然会毫不犹豫的将他斩杀。

    不过陶升心中还是向往着汉廷的,他曾经是魏郡内黄县的小吏,若非情势逼迫,不得已之下落草,他恐怕还安安心心的做着自己的县吏。

    比起如今提着脑袋过活,他还是更喜欢安稳的生活。

    “听说陶将军收到了一封信?”

    阴沉的声音传来,陷入沉思的陶升猛的抬头,看见正侧身转入大堂的那道身影,情急之下,陶升将手中的信猛的伸向旁边的烛火。

    随后强笑道:“青牛将军怎么有空来我这边?大帅今天不是又催粮了吗?”

    青牛角,他本名自然不是这个,而是根据黑山特色取得诨号,其额头异于常人,有明显凸起,似角一般,故名青牛角。

    这诡异的相貌配上阴沉的脸色,让所有看到他的人都心惊胆战,陶升也不例外。

    青牛角嘴角勾起一个弧度,笑道:“陶将军也太过胆小,末将只是声音大了点,未曾想竟惊吓到将军,以致烧掉了信件。若是其中有什么重要之事,末将实在是罪该万死啊。”

    陶升连忙摆手道:“不妨事不妨事,信已看完,只是藏匿在魏郡的家人送来的信件,留着也没什么用。若是泄露出去,让汉军发现,那才是大祸。”

    青牛角点点头,也不知是否信了陶升的话,他笑道:“大帅催粮,末将自然是尽数拨付了粮草,才有时间闲逛。将军与末将同为此地守将,更应该多多亲近,才能更好地为大帅办事啊。”

    “是极是极,青牛将军,我听说北城那边发现了个貌美的大族女子,本想亲自去看看,既然青牛将军话说到这份上了,我也不能没有表示,那女子便让给青牛将军了。”

    急中生智的陶升突然想到了青牛角很是好色,连忙出言道。

    这话倒不是假的,确实是有这么回事,不过陶升一直在犹豫。张燕在杀人立威后又严令部属不得随意掳掠城中民众,保证后方安定。

    他也不想在这时候引出什么变故,是以一直没有动身。

    青牛角闻言倒是眼睛一亮,但随即想到了张燕的命令,神情有些阴晴不定。

    陶升小声道:“此地是你我二人做主,你不说我不说,大帅自然不会知道。不过还请青牛将军尽量克制,能不惹事端最好,说不定那女子仰慕将军神威,自荐枕席也未可知啊。”

    一番话正好挠中青牛角痒处,他连连点头,大笑道:“将军果然豪爽,那末将就不推辞了,告辞!”

    看着青牛角的背影,陶升的神情有些阴晴不定,许久之后,只留一声叹息。

第二百零二章 火并

    陶升陷入纠结的时候,寄信的李澈却是悠哉哉的坐在洺河西岸玩起了打水漂。

    这新奇的玩法显然吸引了来自北疆的吕韵,缠着李澈要求学习。

    然而力气太大有时候也是缺点,没掌握诀窍的吕韵永远只能砸起一个水花,虽然这个水花很大。

    在尝试了十几次后,小丫头奋力举起一块巨石砸入水中,溅起的水花淋了李澈一身,大冬天的冷水顿时刺激的李澈打了个冷颤,连忙脱掉被浸湿了的大氅。

    面对李澈不满的神情,她倒是无所谓的扭头哼起了歌,但手上还是解下了自己身上的大氅披在了李澈身上。

    李澈却就势将她揽入怀中,两人一起披着一件大氅往军营而去。吕韵只是稍稍挣扎了下,就任由李澈揽着了。若无其事的问道:

    “诶,话说回来,明远你为何要劝降陶升?能被张燕安排在这管粮草,怎么说也是张燕的亲信吧?哪有那么容易劝降?”

    原因自然是没法说的,历史上于毒与张燕包围邺城,袁绍家眷陷入险境,就是这位陶升自发的弃暗投明,冒险救出了袁绍的家眷。

    后来他还被袁绍表为建义中郎将,以示感激。

    李澈也只是姑且一试,猜测这个陶升就是历史上的陶升,并没有将希望寄托在他身上,甚至没告诉他要怎么配合行动。

    “不过姑且一试,能成固然好,不能成也无所谓,这粮肯定是要试着烧的,有没有他配合都一样。若是他告知张燕有人袭粮,也能牵扯张燕兵力,总归不会吃亏。”

    吕韵点点头,他们带人来到这里自然是为了袭击张燕的粮草,但不是死命令,只是见机行事罢了,是以李澈也表现的很轻松。

    李澈无所谓的道:“我们手上就一千人不到,想强攻钜鹿县城无异于痴人说梦,只能是智取、潜入之类的方法。这又太过冒险,若能得到陶升之助,或许能有机会。”

    吕韵叹息道:“可惜没有其他郡国的援军,我们赵国的兵力还是太捉襟见肘了,若有一大郡援军在此,那形势就大不相同了。”

    李澈拍拍她脑袋,摇头道:“求人不如求己,算算时辰,元嗣也该回来了,不知他探查的形势如何。”

    寄信给陶升,那自然是要有两手准备,是以韩浩被李澈派出去侦查广平军营与钜鹿之间的要道,看看张燕有没有反应。

    ……

    回到军营,看到被李澈揽着的吕韵,魏续眼中顿时闪过了喜色,他大步上前汇报道:“君侯,韩史已经探查完毕,广平军营的方向并没有什么动静。”

    李澈微微点头,接过侍从递来的大氅披在吕韵身上,淡然道:“还是不能大意,要小心其他贼寇。”

    魏续拍拍胸脯,大声道:“只要张燕本部不动,就凭那些土鸡瓦狗还挡不住属下!”

    “魏君求战心切,本侯也很是欣慰啊,只是还需要为将士们性命着想,战前先虑败总是没错的。”

    李澈看着往过来的韩浩,笑问道:“元嗣,你觉得这时候该怎么办?”

    韩浩拱手道:“陶升未必是决定投降,很可能是处于观望甚至是左右为难的状况,还是要做好他找援军的准备。”

    李澈轻笑道:“很好,那我们就帮他下个决心,青牛角应该已经知道了那封信来自哪了吧?”

    “送信的兄弟并没有刻意躲开追踪,而是径直往卢中郎将大营的方向而去,料想青牛角应该已经发现不对了。”

    李澈神情古怪的道:“哎,强行逼迫别人进行选择的离间之计,本侯倒是突然想到了一个人,果然本侯的水平大概只能和吴学究比比了。”

    韩浩等人面面相觑,不知道李澈在说什么,李澈摇摇头,驱散掉脑中古怪的想法,笑道:“算了,总之只要是有效的方法就行,黑猫白猫,抓住老鼠就是好猫。

    不能等了,青牛角过不了多久应该会传信张燕,传令,准备渡河作战了!”

    “诺!”

    ……

    “陶升!你胆敢和卢植勾结?”青牛角怒气冲冲的带着一帮人马冲进了陶升占据的府邸,早有准备的陶升部下迅速列阵,与青牛角的属下形成了对峙。

    在部属簇拥之下缓缓走出的陶升脸上挂着讶异的表情,惊道:“青牛将军,你这是何意啊?本将军何时勾结了卢植?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你还敢狡辩?那名给你送信的人快马进了卢植的营地,难道还能有假?”

    “青牛将军,这是误会,那人是卢植派来离间你我的啊,那封信上一个字都没有!”

    “俺说你怎么慌里慌张的烧了信,原来是卢植的劝降信!空无一字?呸!你当俺是傻子吗?”

    陶升心里暗骂,你不是傻子谁是?那人能毫无顾忌的让你看到,摆明了就是栽赃陷害,你竟然当真了?

    “陶升,本将军让你立刻交出兵权,等战后大帅审理。你若继续顽抗,本将军只能是将你就地处置了!”

    青牛角蹬鼻子上脸,陶升再好的脾气也忍不了了,寒声道:“青牛角,你休要欺人太甚!本将军才是钜鹿的主将!你不过区区副将,还想让本将军束手就擒?你可有大帅的命令在手?”

    青牛角丝毫不让的道:“大帅早有命令,一旦发现你图谋不轨,立时将你羁押,必要时处死也行!俺说你怎么从魏郡跑到这里来投靠大帅,原来是早就勾结了卢植!”

    陶升怒不可遏的道:“好!好!好!原来张燕从来没有信任过我,竟然还派你这么个莽夫来监视。兄弟们!是可忍孰不可忍,老子忍不了这鸟气,你们谁能忍?”

    “将军!反了吧!张燕根本没信任俺们!投了官军,吃香的喝辣的!”

    “反了吧,将军!”

    “将军,杀了青牛角,拿去给官军当投名状!”

    见陶升的部下纷纷拔出武器,青牛角也踏前一步,怒道:“你们竟然敢背叛大帅?来人,把这些汉军鹰犬都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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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郎将卢植与张燕战于广平,燕粮草屯于钜鹿,澈领兵千人袭之。钜鹿贼将陶升者,故内黄小吏也,有善心,不忍民众涂炭,遂为内应。

    贼将青牛角察之,将兵攻升,澈乘势袭之。

    ——《季汉书·列传第一》

第二百零三章 城门

    看着钜鹿县城冒起的浓烟,李澈颔首道:“看来陶升做出了明智的选择。”

    “君侯,谨防有诈。”向来谨慎的韩浩还是有些担心的提醒道。

    “无妨,先过去看看,不贸然入城便是,巨鹿县城统共不过三千多人,除却看守粮草必要的人手,其他人拉出来作战也未必是我们对手。”

    难点只是在于攻城,一两千匪寇的战斗力还真未必打的过李澈这边的的人。自保当是无虞。

    韩浩坚持道:“还请君侯稍候,下吏先带人去探探究竟。”

    魏续也站出来道:“属下与韩史一起去。”

    李澈望了他们两眼,颔首道:“也好,注意安全,事情有变就立刻撤退,总归只是来试试水的。”

    “诺!”

    ……

    钜鹿县城中,陶升带着本部人马且战且退,虽然有所准备,但他部下的战斗力显然比不上青牛角直辖的张燕精锐。

    开始还有人数优势,渐渐的差距便凸显出来,青牛角又是个奋勇拼杀之人,陶升的部下很快便出现了溃散的状况。

    心中焦急的陶升顿时把心一横,转身问道:“让你们点的火呢?”

    “将军,县衙已经烧掉了,你看那边的烟。”

    陶升顺着部下指的方向望去,看见了滚滚浓烟,顿时心下一松,大喝道:“弟兄们,汉军很快便到,坚持住,跟老子杀到城门去,放汉军进城!”

    陶升的部下已经没有精力去思考为什么汉军会出现在这里,陶升又是怎么知道的。只是听闻汉军将至,顿时心中有了底气,挥刀的力气也大了三分,且战且退的往城门方向而去。

    青牛角闻言大急,他也没想到汉军真的会到,还以为是卢植本部的精锐,情急之下吼道:“莫要让这些叛徒放汉军入城!”

    陶升其实心里也没有多少底,他此前思考过很久,比青牛角脑袋要清醒不少。据他猜测,汉军的人数应该不多,更不可能是卢植的精锐,否则不可能瞒过张燕。

    李澈信中吹的“天兵将至”他是一个字都不信的,真要有几千人摸到了钜鹿,张燕还不如抹脖子自杀来的痛快。

    但他已经骑虎难下,哪怕只有几百汉军,那也是一股生力军,至少逃跑应该不成问题了。

    钜鹿县城不大,城门也不大,守门的却是青牛角亲信,早已闻声布好了阵势。陶升心下一横,怒道:“不怕死的跟老子来,杀出一条路!”

    十几名杀出了血性的匪寇立刻站了出来,一名身材高大的匪寇举着大盾顶在前面,向守门的匪寇发起攻击。

    陶升眼睛血红,连连砍杀了五六名匪寇,等回过神来,已经站在了城门前。

    几名匪寇合力抬起门关,推开大门,然而心却沉入了谷底,城外那一排至少两三百人的匪寇,仿佛一道天堑。

    追赶过来的青牛角大笑道:“老子自然是做好了准备才来找你的,真当老子是蠢货?”

    绝望的陶升看了看身边已经有些颤栗的亲信部下,叹道:“是我害了你们。”

    “将军!其他弟兄很快会发现不对的,我们还有机会!”

    陶升摇摇头,除了这些亲信,其他匪寇都是墙头草,如今他陶升命不久矣,他们又如何会背叛张燕?

    正当陶升横下心准备拼死一搏,却猛的发现城外的匪寇阵型竟然出现了动乱。

    只见那些匪寇先是一阵骚乱,随后有的转身,有的却直直往县城跑来,隐约间听见“汉军来了”的声音。

    陶升顿时大喜过望,大声道:“弟兄们,汉军到了,杀出一条路,恭迎王师进城!”

    还在城内的青牛角看不到城外的情况,只觉得陶升犯了失心疯,他大笑道:“姓陶的,你是傻了吗?还汉军到了?老子还说大帅到了呢。真要是汉军到了,老子立马从城墙上跳下去!”

    陶升等人理也不理他,几十名匪寇奋力向着城外冲去,那些奔逃的青牛角所部根本不理他们,双方竟然直接错身而过。

    踏出没两步,陶升猛的一惊,旋即道:“弟兄们,弃暗投明得有个添头,空手过去未免太过丢人。跟老子守住城门,等王师到了,老子为你们表功!”

    “愿随将军赴死!”这些人本就是陶升的亲信,如今有了盼头,再加上赏赐的激励,顿时横下心又往回杀去。

    这时候青牛角也发现了不对,抓住一个逃跑的匪寇询问了一番,大惊道:“快快夺回城门!遣人从其他城门出去,向大帅报信!”

    只因为那些奔逃的匪寇一个个都被骇破了胆,只说汉军人数一望无际,还都是穿着全身铁铠的精锐,刀枪不入。

    唬的青牛角以为是卢植本部偷家来了,连忙带着人杀向城门。

    县城城门本就狭小,最多不过三四人并排,陶升等人守住关隘,急切之下青牛角还真难以突破。

    陶升又急中生智的对着城外奔逃的匪寇道:“来帮老子守城,汉军到了老子保你们不死!”

    望望后面的汉军,又看了看前面拥堵的人群,一些匪寇已然心动,当下就有几人喊道:“愿助将军守城!”

    青牛角只觉得面前的陶升属下仿佛杀不完一般,又是一刀斩下,青牛角望着那脸上有道血痕的匪寇一怔,猛然发觉这似乎是他属下的一个小首领,几人一起干过荒唐事的。

    不过半柱香的时间,先遣的韩浩、魏续带着一百精锐已经赶到城门,陶升大喜道:“将军!将军!草民弃暗投明,弃暗投明!”

    韩浩皱了皱眉,也没有时间纠正他的称呼,颔首道:“让你的人退下,城门丢了的话你吃罪不起。”

    陶升也没有心情计较这有些蔑视的话语,连忙拖着本部人马且战且退,换成重甲卫士顶上。

    而看着面前出现的全身铠甲的汉军,青牛角陷入了恐惧。以汉军的铁铠质量,和匪寇的武器水平,除非对着无甲覆盖的小腿砍,否则基本不可能破甲。

    这些汉军就仿佛一堵铁墙,让青牛角无法逾越。最可怖的是他根本无法想象后面还有多少汉军。

第二百零四章 焚粮

    陶升在城外却是看的很清楚,这支汉军虽然很精锐,以一当十夸张了,以一当五没问题。

    但人数太少了,粗略一数,也就百十人左右。陶升有些焦虑的道:“将军,还有援军吗?青牛角应该已经去调动营中的人马了,草民能让我的人马不动,但是青牛角手上应该还有一千人左右。”

    韩浩瞥了他一眼,淡然道:“君侯很快就到,只是一千匪寇的话没有丝毫问题,你只需要按兵不动就好。当然,若你能说动自己的人马弃暗投明,君侯或许可以保你一个前程。”

    陶升眼前一亮,咬咬牙道:“请将军放心,草民必尽心竭力,为君侯效死!”

    “我不是将军,只是君侯帐下一小吏罢了。”

    陶升谄媚道:“将军雄姿英发,一看便知是人中龙凤,早晚能封侯拜将,草民只是提前了些称呼罢了。”

    韩浩神情有些怪异,只觉得颇为有趣,点头道:“那承你吉言了。”

    “将军,草民这就派人去大营策反本部人马,牵制住青牛角的部下。”陶升也很识相,知道韩浩不会放心他离开这里,很直白的派了手下亲信去传信。

    韩浩上上下下认真扫视了陶升一遍,叹道:“陶君确实是明白人,放心吧,君侯不会亏待有功之人。”

    ……

    当李澈带人赶到的时候,城门的战事基本已告终结,唯有青牛角带着十几个人还在顽抗,甲士们从一开始的防守竟渐渐变成了进攻。

    一直没有等到援军的青牛角已然绝望,他猜到了必然是陶升的部下反水,但却没有丝毫办法,只能是声嘶力竭的叫道:“守住城门!只要拖延一两个时辰,大帅的援军就到了。”

    脑袋还清醒的匪寇反倒是更绝望了,以目前的情况,就算是一两刻钟都撑不住了,如何能撑够一个时辰?

    看到被鲜血染红的大地,李澈叹了口气,命令道:“速战速决,烧了粮就走人!”

    魏续和韩浩对视一眼,两人拨开城门口的士卒,站到了最前面。韩浩漠然道:“投降可免死,否则格杀勿论!”

    “朝廷的狗腿子,你青牛爷爷从来没向你们这些狗官低过头!”声嘶力竭的青牛角拔刀冲了上来,魏续有些恼羞成怒,上前与其缠斗在一起。

    韩浩依然冷静,挥手示意道:“跟我上。”

    重甲洪流很快淹没了十几名贼寇,筋疲力尽的青牛角也被魏续一刀斩首,李澈问道:“粮食在哪?”

    “君侯,这边,粮食在这边。”

    陌生的声音让李澈一怔,转头看见一个黄巾包头,有些文弱的贼寇,他皱眉道:“汝是何人?”

    “罪人陶升,如今弃暗投明。请君侯随罪人来,张燕的粮食都在这边。”

    李澈恍然道:“原来是陶君,陶君弃暗投明,真是明智之举。”

    陶升有些郁闷,这选择说到底是李澈逼他做的,若非没有退路,他又何至于如此谄媚?说起来两人之间应该是有仇的。

    却见李澈上前拍了拍他肩膀,笑道:“还有,陶君见外了,不必再自称什么罪人,你是功臣,大功臣。本侯定会上禀卢中郎将,保你荣华富贵。”

    又见陶升手臂上还有伤口在流血,李澈连忙撕下一块衣襟缠了上去,叹道:“陶君如此效死命,朝廷绝不会亏待你的!”

    虽然知道这是作秀,但见到一名朝廷列侯对他如此关怀备至,陶升心里的怨气还是散了几分。事已至此,也没有其他选择了,陶升拱手道:“君侯,请随草民来。”

    ……

    看着面前堆积如山的粮草,李澈不由得叹息道:“可惜了,若是人再多些,把这些粮食搬回去,赵国日子就能好过的多。”

    陶升介绍道:“此地只是转运点,汇聚各方集中的粮草,大约有三十万石,足够十万大军一月消耗。”

    李澈点点头,又问道:“张燕营中存有多少粮食?”

    陶升沉吟了片刻,回道:“大……张贼营中应该只有五日之粮。”

    “很好,动手吧,没了这些粮食,倒要看看张燕还能撑多久!”

    很快,滚滚浓烟冒起,待到烟充斥库房,李澈带着人快速往城门而去,已经折腾了许久,张燕的援军恐怕很快就到了。

    快到城门了,李澈却遥遥望见那边又开始了厮杀,魏续面色一变,肃然道:“君侯请稍待,属下去探查一番。”

    陶升也是一怔,旋即恍然道:“应该是运粮的队伍,张贼的粮食来自于各地匪寇的筹集,赶来的时日也不固定,恐怕恰好是撞上了其中一支。”

    听到不是张燕本部赶到,李澈也松了口气,喝令道:“没时间犹豫了,随本侯冲!杀出一条路来!”

    吕韵举着大盾跟在李澈身边,魏续则持刀跃入战场开始砍杀。这些匪寇确实没什么水平,人数也只有数百,在汉军面前没撑多久便告溃散。

    但他们也纠葛了一两刻钟,而这时,城墙上的李澈已经隐约望见了南方的滚滚烟尘。

    韩浩急切的道:“下吏为君侯断后,君侯先走!张燕手上没有多少骑兵,以重甲列阵足以阻挡。等后续匪寇赶到就晚了!”

    李澈飞速道:“无妨,一起走!张燕手下骑兵不过千余,这些人赶到后第一时间必然是要救火,不会追着我们不放。就算追上来,河边林木众多,骑兵也施展不开。”

    韩浩一怔:“那粮食岂不是?”

    “至少毁掉了大半军粮,他们救不回多少的,有此战果已然足够,没必要贪功。”

    韩浩点点头,能不死自然是好的,既然李澈觉得没必要继续烧,那就撤退。

    李澈侧头问道:“陶君部属何在?恐怕来不及了啊。”

    陶升想了想,咬牙道:“我等愿为君侯断后!”

    李澈一怔,惑道:“陶君这是?”

    陶升惨然道:“草民不想死,所以当了贼寇,然后给张燕当狗,如今又迎接王师。

    但如今都这般境地了,看来天下着实没有容身之处。君侯不愿弃部下而走,草民也不愿弃了自家弟兄。”

    李澈默然,半晌后幽幽道:“我不能为了你们,让士卒留下守城。”

    陶升点点头道:“草民明白,只是求君侯莫忘了先前之事,草民家眷拜托君侯了。”

    李澈郑重道:“只要能寻到,必不负所托。”

    看着李澈转身,陶升忽然大声道:“君侯,草民会保证粮食烧完的!”

    李澈脚步一顿,沉声道:“陶升有大功,吾当上禀天子,荫其子为郎官!”

    功臣之后荫为郎官乃是大汉旧例,陶升闻言顿时舒了口气。

    看着李澈和汉军的身影慢慢远去,南边的烟尘越来越近,他对身侧的亲信道:“看来这次真的要死了。”

    亲信咧嘴笑道:“我们干的一直是提脑袋的活计,也就将军你太胆小。至于那些人,方才将军与青牛角厮杀,他们竟敢按兵不动,该杀!如今将军能与他们一起赴死,已是仁至义尽了。”

    “你我家眷在一起,放心吧,不会少了你的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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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破青牛角,斩之,尽焚其粮。燕军迫近,升感澈高义,乃以妻子托澈,引众拒燕。

    ——《季汉书·列传第一》

第二百零五章 常山赵子龙 上

    汉军撤出大约五六里地,遥遥还能望见钜鹿城的轮廓,韩浩松了口气道:“看来贼寇没有追上来。”

    “陶升据守县城,贼寇不可能抛开他来追我们。”李澈神情复杂的摇了摇头,虽然安稳的完成了既定目标,但却没有什么高兴的情绪。

    “这些贼寇怎会来得如此之快?”逃出生天后,韩浩也开始冷静分析。

    要知道,钜鹿县虽然离广平战场不算太远,但也有四五十里地,以骑兵的速度也是需要至少两个时辰,算上青牛角的人报信的时间,怎么也不该这么快就到了。

    “恐怕我们的行踪被张燕发现了,不过他也太小心谨慎了,区区一千人,满冀州都有,他盯得过来吗?”李澈也是一怔,感觉有些困惑。

    冀州郡县虽然有些不敢掺和卢植和张燕的大战场,但趁机剿匪却是很乐意的,那些没有去支援张燕的匪寇,基本都遭到了官府的打击。

    李澈行军时将重铠放在箱子里,由马匹驮着,就好像普通地方军一般,按理是不会引起张燕注意的。

    然而不管再怎么困惑,事情已经发生,张燕快速的增援,加上城门口的变故,让李澈的计划没有做到完美的程度。

    韩浩看了看李澈的神情,开解道:“君侯,若陶升不投降,等到卢中郎将击溃张燕,他还是会死;如今君侯愿保他后人一个前程,他也没什么可后悔的。”

    吕韵握住李澈的手,平静的道:“明远,你是觉得不该给了他希望,又让他绝望?”

    “允诺了保他前程,如今却变成了保他后人一个前程,呵。”李澈的语气颇有些讽刺的意味。

    吕韵却是很冷酷的说道:“这就是战场,这很正常。没有人能料尽所有事,就像你没有料到恰好有一支贼寇送粮过来。所谓慈不掌兵,便是应在这时候。

    作为主将,要冷静的权衡利弊得失,应对各种状况,不要被无用的情绪干扰。如果判定该留下来断后的是我,你也绝不能犹豫。否则,倒不如坐在县衙内,等战报便是。”

    李澈呆了呆,感觉自己似是第一次认识她,这时才突然想起,出生于北疆的她,恐怕见过太多这种抉择,因为北疆就是一个战场。

    韩浩松了口气,他其实也想说这些话,但终归身份不同,能由吕韵说出来却是再好不过了。

    半晌后,李澈肃然道:“不会的,与其做出这种抉择,我倒宁愿多算一些,世事算不尽,但我不信每次都会出现这种万一的情况!”

    看着李澈大步往前走,吕韵和韩浩只能叹了口气,吕韵对着韩浩耸耸肩道:“好在有元嗣一直在他左右,以你的冷静倒是不用太担心。”

    韩浩却是微笑道:“吕庶子的举动、话语、神情倒是愈发的像君侯了。”

    一句话顿时让吕韵绷不住表情了,脸颊羞红的往李澈的方向跑去。

    韩浩摇摇头,对身边的士卒道:“你们已经下定决心了?”

    “韩史放心,若贼寇追来,愿随韩史拒敌,保君侯撤离!”

    韩浩欣慰的点点头,正待说话,却见派出去的斥候跑了回来,大声道:“君侯、韩史,有援军到了!是常山国的人!”

    ……

    李澈上上下下的打量着身边身高八尺的青年,浑然不顾其他人异样的眼光。那青年也感觉浑身不自在,奈何李澈比他官大爵大,又没做什么过分的事,只能忍住不说话。

    “你叫赵云,字子龙?”

    “回禀李侯,下吏常山国吏,真定县人,姓赵名云,字子龙。”英武俊秀,面容还带有一些青涩的青年有气无力的回答道。

    这已经是第三遍问题了,李澈摸着下巴,没想到竟然能在这时候遇到赵云。

    三国的故事中,除了独一档的诸葛亮,其下以曹操、关羽、赵云三人历来名声显赫。赵云更是有桃园三兄弟之四的名号,完美印证了三兄弟有四个人这一真理。

    而在历史上,作为与关张马黄并传的人物,可以说赵云在季汉政权的历史地位得到了陈寿的肯定。以陈寿的评语,黄忠赵云便好比西汉开国功臣灌婴和夏侯婴一般。

    这样一位历史地位不低,传说地位更是有望竞争三国前三甲的人物,却与李澈在这种情形下相遇,也让李澈难免有一种梦幻之感。

    赵云感觉面前这位列侯很是奇怪,明明初次见面,却好像很欣赏他。想到这里,赵云开口问道:“敢问李侯,赵国的刘相君如何识得下吏?”

    李澈眨了眨眼,猛地想起自己曾向刘备推荐过赵云,刘备也派人往真定送过礼物。

    “哈哈,是本侯听人说过真定赵子龙的名号,赵国缺人才,是以推荐给了相君。”

    这回轮到赵云懵了,他在真定确实小有名气,甚至常山国也有不少人知道他,但这名声都传到赵国了?

    可却没有其他的解释了,赵云只好谦逊的道:“都是朋友抬爱,下吏实在担不起刘相君的厚爱。”

    见李澈还要再说,赵云连忙道:“军情紧急,还请李侯稍待,等下吏带人破了贼寇,再与李侯叙话。”

    说完,常山赵子龙飞也似的往前阵跑去,就算是猛虎穷追,恐怕也不至于让他这般惊恐。

    赵云一走,李澈却有些叹息,常山国的援军一到,李澈就明白了,为什么张燕的增援会那般快。

    是因为黑山军发现了南下的常山国援军,这支足有四五千人的军队已经足以对张燕的后方进行打击。

    然而这却是意料之外的事情,在这个信息不畅通的时代发生的一场闹剧。

    而赵云在搞清楚状况后,毅然做出了反击县城的决定,倒也并不让人意外。他们本也没想过瞒着张燕,黑山军又不是瞎子,几千人在冀州横冲直撞,张燕肯定能收到消息。

    据李澈这边的消息,显然张燕收到军情的时间有些晚,骑兵部队应该才到不久,主力还在后面吃灰,此时反手一击就能吃掉张燕那支骑兵。

    合计七千多人的军队据城而守,张燕至少得拉出一万五千人以上才能保证后方稳定,而这又会影响正面战场。

    李澈此前派去离间陶升之人已经把袭粮之事告知了卢植和刘备,或许此次就是彻底击败张燕的时机。

第二百零六章 常山赵子龙 下

    李澈和赵云火急火燎的往钜鹿县城赶,陶升却悠哉哉的坐在城头上向下面的人打招呼。

    “这不是张白骑张渠帅吗?前线战事吃紧,张渠帅怎么还有空来钜鹿?莫不是没吃饱饭?”

    城墙上的陶升部下顿时大笑起来,城外的骑兵却是个个怒容。

    “姓陶的!快点给老子把城门打开!”张白骑却没空和陶升争吵,城中冒起的滚滚浓烟让他心急如焚,这些粮食若是没了,至少还得月余时间来筹集,而张燕军属实没有时间了。

    陶升打了个哈哈,笑道:“如张渠帅所见,老子已经投了汉军,朝廷让老子守住这里,别说你张白骑,就算张燕亲至,也休想让老子开门!”

    张白骑直恨得牙痒痒,然而却是无能狂怒,他手下此时只有一千多骑兵,这是张燕压箱底的东西。

    若是平原上拉开阵势,他有信心杀得陶升丢盔弃甲,然而这是在攻城,骑兵根本难以施展。

    陶升不开城门,他只能等后续部队赶到,强行进攻的话,若折了这些骑兵,恐怕张燕会生撕了他。

    他是在来这的路上撞见报信的人,才知道陶升反了。但他已经骑虎难下。本来希望青牛角能多撑一会儿,然而如今只看到挂在城门上的一个人头。

    “你们难道都要随陶升一起死?区区钜鹿县城,如何能挡得住大帅的十万大军?”

    见陶升不为所动,张白骑转而开始嘴炮其他匪寇,一些意志不坚定的匪寇面上顿时出现了动摇之色。

    陶升冷笑一声道:“你们已经随老子反了,粮也烧了,按照黑山的规矩,自己想想张燕会怎么处置你们?

    倒不如随老子守城,多坚持两天,张燕没了粮食,不可能是汉军的对手。到时候兄弟们都是功臣,也不用再过脑袋别在裤腰上的日子了!”

    陶升的亲信也趁势道:“好好想想,真要是必死之局,以将军的胆量会留在这里带你们守城?早跟着汉军跑路了!”

    一番话让匪寇们重新下定了决心,毕竟他们很了解陶升,这确实是个有些胆小的主。

    倒是陶升有些不高兴了,狠狠地瞪了亲信一眼,又对张白骑道:“传闻张渠帅每战必骑白马当先,何不先登攻城试试?”

    张白骑心中怒骂不已,他又不是傻子,先登攻城和先遣冲锋完全是两回事,骑马攻城无异于自杀。

    再想到不久前陶升在他面前毕恭毕敬的样子,张白骑怒吼道:“破城之后,老子要砍了你的脑袋当夜壶!”

    陶升掏了掏耳朵,一脸不屑的招招手,城上顿时箭如雨下,张白骑左右的护卫连忙举盾上前,掩护着张白骑退到射程之外。

    “气煞我也,气煞我也!”无能狂怒的张白骑揪住身边的士卒问道:“后军的郭大贤他们还有多久能到!”

    小卒战战兢兢的回道:“郭……郭渠帅他们大约还要半个时辰。”

    “好!半个时辰后,老子要把陶升这个反复小人一刀刀剁碎!”

    张白骑正在畅想未来,却见派出去追踪李澈等人的斥候快马奔回,叫道:“渠帅!不好了,常山国的人来了!”

    张白骑一阵头晕目眩,顺着方向望去,已经隐隐看见了旗帜和人影,顿时惊怒交加的道:“他们有多少人?”

    “如先前所探,大约五千人!”

    张白骑顿时急如热锅上的蚂蚁,五千人,若是郭大贤的主力到了,自然能与其抗衡。可他手上只有区区一千多骑兵,外加收拢的几百青牛角溃兵。虽然大都是张燕部下的精锐,但也没可能打赢五千汉军。

    更别说背后还有个陶升虎视眈眈,随时准备插他一刀。

    “陶升!都是陶升!”张白骑越想越怒,若非陶升叛变,钜鹿县城完全能坚持到郭大贤赶到,更不会丢了粮草。

    “渠帅,先撤退吧,否则弟兄们恐怕都要折在这里了。”

    张白骑猛的惊醒,这一千多精骑是张燕压箱底的宝贝,是大战场上冲锋突刺的利刃,若是折在这里,不亚于损失了五千精锐。

    “撤!快撤!与郭渠帅会合!”张白骑当机立断的下令撤退,有士卒问道:“那些溃军……”

    张白骑冷酷的道:“守不住钜鹿县城,都是些废物!留着有什么用?还不如留下来阻挡汉军!”

    没人有异议,那些溃军没有马,又失了战意,根本不可能跑过汉军。带着溃兵只会拖累精骑。

    城墙上的陶升看着远处的骑兵像风一样往南奔去,顿时有些懵了,侧头问道:“这是发生了什么事?张白骑脑子让驴给踢了?”

    “将军你看,是汉军!汉军来支援了!”亲信兴奋的指着远处喊道。

    陶升运足目力使劲远眺,已经能看见大旗上的“汉”字了,他讶异的问道:“这至少有五千汉军,看装束至少是郡国一级的士卒,哪来的?”

    “有‘常山’的旗子,应该是常山国的援军。”

    陶升顿时大喜,大笑道:“看来是天不亡我!老子又有救了!开城门!打垮外面的溃匪,恭迎王师!”

    ……

    事实上,以陶升部下那差到令人发指的组织力,一直到赵云先锋靠近,都还没完成出战的准备。

    陶升只能在城墙上,看着一名骑白马的将领带着上百骑兵,像一杆长枪一般刺穿了溃匪的阵线,于阵中纵横,仿若入无人之境。

    “他娘的,又是个骑白马的?看这架势,比张白骑那憨货还要厉害的多!汉军果然多英雄啊。”

    陶升眼睛都看得发直了,战场上骑白马冲锋却没死的,每个都有两把刷子,他本以为张白骑已经是勇将中的巅峰了,却没想到还有这么强势的人。

    城外的赵云很是冷静的道:“迅速杀溃这些匪寇,全军必须尽快进入县城!”

    他又一次凿穿溃匪的阵型,冲到城墙下叫道:“可是陶渠帅在此?在下常山真定赵云,听闻足下已然弃暗投明,还请打开城门,让我军入城!”

    “赵将军稍待,城门马上就开,马上就开!”陶升仿佛火烧屁股一样奔下城墙,驱散了城门前的士卒,火速打开了城门。

    →☆→☆→☆→☆→我是文言文的分割线←★←★←★←★←★←

    赵云,字子龙,常山真定人也,身长八尺,姿颜雄伟。中平末,中郎将卢植与张燕战于广平,云为本郡所举,将义从吏兵诣植。

    遇邯郸令李澈夺钜鹿,云遂将兵属澈,与之共守。

    ——《季汉书·列传第五》

第二百零七章 整军备战

    时间前移半日,广平卢植大营,冀州各郡汉军的统领齐聚于此,唯有赵国是由国相领兵亲至,是以刘备也坐在了卢植的下首第一位。

    此时刘备手中摩挲着一枚玉玦,反反复复的查看,过了大约半柱香的时间,他对着卢植点头道:“确实是明远的贴身玉玦。”

    卢植微微颔首道:“如此,张贼屯在钜鹿的粮草将被袭击,此事属实?”

    刘备回道:“此事当是属实,下官不相信明远会让这枚玉玦落入贼寇手中,也不相信子真会从贼。”

    傅纯,字子真,此前勇士大会中刘备招募的勇士之一,一直跟随李澈,也是此次送信计划的实施者。

    下首一员将校,乃是清河国别部司马,受国相之命引军前来,他插言道:“如今冀州兵荒马乱的,到处都是贼寇,邯郸令的玉玦失落也是情理之中,如何能作为出兵的依据?

    退一万步说,这傅子真单骑往来于钜鹿与广平,被贼寇劫获的可能很大,万一他从贼,把邯郸令的计划告知了贼寇,又给了我等一个错误的时间,那又该如何是好?”

    好几个人都紧跟着附和道:“齐司马所言甚是,兵凶战危,还是小心为上啊。且先静观其变,若粮草真的被烧,贼寇必然军心动摇,届时再行出战也为时不晚啊。”

    刘备面色一变,凛然道:“军情紧急,素来是兵贵神速,若等到张贼露出疲态再行准备,恐怕会让贼寇逃之夭夭!

    当此之时,趁张贼方知大变,未有准备,正当一鼓作气,剿灭贼寇,尔等却想安营自保,这又是何说法?”

    那齐司马道:“刘相君,张贼粮草是否被焚烧,还是两可之事,何以能如此肯定?若是误判时机,强行决战还好,若这是张贼圈套,岂不是自投罗网?”

    刘备正待驳斥,堂下有一人淡淡的道:“倘若粮草真的被焚烧,我军却按兵不动,岂不是给了张贼反应的机会?

    张燕是积年巨寇,用兵非比寻常,短时间内掩饰缺粮之事完全能够做到。一旦让张贼逃出生天,尔等是准备追到常山国去?

    劝各位收下心思,既然已经坐在了这里,那么各位也算是和张燕势不两立。若让他逃了出去,诸君今后难道还想安生过日子?”

    见他开口了,其他人面面相觑,都有些不敢说话。此人姓沮名授,字公与,正是这钜鹿郡广平县人。也是官场上的老资格,做过州别驾,当过两任县令,举过茂才。

    最重要的是,他如今是冀州刺史韩馥的别驾。别驾,于州刺史之外别乘一车,虽然职位不显,但其地位却是刺史的绝对亲信,他坐在这里,话语便代表了韩馥韩方伯的意思。

    韩方伯惧怕卢中郎将,但要拿下某个国相郡守,却不是什么难事。

    见沮授站在他这边,刘备也是轻轻点了点头,以示感谢。

    卢植见所有人都惮于沮授的身份而不说话,便转头望向面前站着的傅纯,淡淡的道:“汝可有话说?”

    傅纯拱手道:“卑职接下这个任务,是因为君侯有言,卢中郎将是世之名将,必能紧抓战机,一举平定张贼,还冀州一个清平。孰是孰非,请卢中郎将自行判断。”

    “汝单骑入城,又单骑南下入吾大营,不惧死?”

    “某家君侯领着千人袭击贼寇重地,尚不惧死,某有何可惧?在座诸公处重兵之中,却瞻前顾后,满心蝇营狗苟,倒是颇为有趣。”

    “你!”好几个人拍案而起,指着傅纯怒斥道:“区区屯长,也敢妄议军机大事?”

    傅纯讥笑道:“某未指名道姓,各位却拍案而起,是何道理?到让某想起了君侯曾说过的一个词,此所谓‘对号入座’?”

    虽然没听过这个词,但很明显的表意让齐司马等人羞红了脸,碍于卢植和刘备在场,又不敢进一步动作,鸡立鹤群的几个人顿时感到无比尴尬。

    卢植欣赏的看着傅纯,点头道:“老夫明白了,此事你不用担心。”

    随后站起来道:“诸君也清楚,张贼的势力远不止如今这十万大军,若是继续拖延下去,其或许能召集更多的匪寇。

    而朝廷不同,天下太大了,冀州只是一隅之地,朝廷不可能倾尽一切来剿灭张燕。老夫到时候自然可以一走了之,在座的诸君将来是准备上山落草,还是和张燕拼个你死我活?”

    见卢植站起身,其他人也连忙站了起来。卢植这话虽有些夸大,却是比较符合事实的。朝廷若是倾尽所有,自然能剿灭张燕,但这却不划算。

    朝廷不止冀州,他们却只有冀州这个安身地。此战对张燕既是祸事,又是好事。

    他若撑过此役,则冀州群寇莫敢不从。若不趁此机会剿灭张燕,恐怕他们将来再无容身之处。

    “所以,还望诸君放下心中那些争权夺利的念头,如今是生死存亡的关头,张燕也不是任由诸君捞取功劳的弱者。

    且先齐心协力,击破张燕。战后,老夫自会为诸君向朝廷表功。”

    齐司马等人对视一眼,齐声道:“愿随中郎将死战,剿灭黑山贼!”

    卢植见状点了点头,随后凛然道:“好!各位既然有此决心,那也勿要在战场上互相掣肘!传令,全军备战,明日午时,拔营北上!”

    ……

    帐中其他人都出去了,只剩刘备和卢植,刘备惑道:“这不像老师的性子,虽然学生断定老师一定会出兵,但不该这般迅速的决定。”

    卢植哈哈大笑道:“一则,李明远给老夫留下的印象不坏,老夫愿意相信他一次;

    二则,确实到了不战不行的地步了,线报传来的消息,张燕接着这些日子的战败,拿下了不少贼寇,狠狠整合了下势力,再拖下去,黑山贼恐怕会发生大变化。

    三嘛,你看看这个。”

    卢植从袖子中掏出一封密信递了出去,刘备上前接过一看,讶道:“原来如此,常山国有军南下?”

    卢植叹道:“正是,常山是张贼大本营,当地大族为了防范张贼,也存有实力不凡的军队,此次他们下定了决心,也是天大的好事啊。”

第二百零八章 破釜沉舟 上

    半日时光,钜鹿县城没有丝毫安生的时间,你方唱罢我登场,各路人马在此交汇,这座小小的县城,在时隔近四百年的漫长时光后,又一次迎来了一场足以影响天下局势的大战。

    李澈站在城墙上,轻抚古老的城垛,看着上面留下的坑坑洼洼的痕迹,叹道:“阿韵,你说我们会是项王,还是章邯?”

    灭田臧、败陈胜、杀项梁的章邯堪称是大秦帝国最后一员名将,却在钜鹿这个地方败给了此前可以说名不见经传的项羽,成就了项羽威压天下的名声。

    站在钜鹿城头,难免会追思古人。如今大战在即,谁是章邯,谁又是项羽,这是许多人心里在思索的问题。

    吕韵哭笑不得的道:“我们是赵歇和张耳,卢中郎将究竟是宋义还是项王,那要看他的抉择。”

    钜鹿之战的起因便是章邯击破赵国,赵王赵歇与国相张耳奔逃入钜鹿县城死守,楚怀王遣宋义与项羽北上救援。

    李澈闻言怔了怔,随即大笑道:“是了,若卢中郎将是宋义,那钜鹿城危矣!”

    吕韵惊道:“你还笑得出来?”

    李澈哈哈大笑道:“为什么不笑?若非琴艺极差,我还想在这城上弹奏一曲!决定都做了,再郁郁寡欢,又有什么用处?

    有志者,事竟成,破釜沉舟,百二秦关终属楚;卢中郎将就是那个有志者,更别说相君还在那,有什么可担心的?”

    “李侯果真豪气!”充满赞叹之意的声音响起,李澈两人回首一看,却是全副甲胄巡逻的赵云。

    李澈摆摆手道:“也是对子龙的信任,子龙、元嗣都是奇才;以赵歇张耳之能,也在钜鹿城力战大秦名将章邯;子龙和元嗣在此,难道还挡不住张燕?”

    见李澈把自己比作张耳,赵云感到颇为荣幸。张耳曾经是信陵君的门客,以才名闻名于世,后被项羽分封为十八诸侯王之一的常山王。

    其最为闻名的一战,却是与淮阴侯韩信合作,背水一战大破赵国,成为西汉开国功臣,获封赵王,谥号赵景王。

    此时还有些青涩的赵云,虽然常立大志,认为自己可以与这些英杰比肩,但出自别人之口的评价又自不同了。

    “赵景王文武全才,是大汉开国元勋,下吏岂敢与之相比?李侯之名在冀州也广为流传,以下吏之见,李侯可与赵景王相比。”

    见又要开始东汉特色的商业互吹,李澈连忙转移话题道:“子龙过誉了,城墙上的准备如何了?”

    说起正事,赵云肃然道:“军心可用,守城无虞。只是守军比起攻城者,其优势还在于城内百姓的支持。钜鹿城兵祸连连,百姓皆闭门不出,下吏实在是无可奈何。

    若能说动百姓支持,则钜鹿城必牢不可破,下吏定能坚守到卢中郎将破贼。”

    李澈连连颔首,城中百姓的作用并非是让他们上城墙战斗,而是可以做一些准备工作,节省军队人力。

    例如制造守城器械,准备金汤、沸水等物。

    “此事便交给本侯,稍后本侯便约见城中大族的族长。”

    ……

    “张老族长,本侯听闻匪寇入城之时,张燕曾大举杀人立威,张氏之中也有不少人惨遭毒手,此乃血海深仇,老族长何以不愿助官军守城?”

    钜鹿张氏大宅,李澈正苦口婆心的劝说着张氏族长,希望张氏能带头引领百姓帮助汉军守城。张氏是钜鹿大族,在钜鹿有非比寻常的号召力。

    听完李澈的话,张老族长面色复杂的叹了口气道:“若张氏助官军守城,张燕破城之时,恐怕就会拿张氏举族立威了。”

    “张燕粮草被尽数焚烧,其败亡只在眼前,老族长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啊。”

    张老族长望着李澈问道:“若张燕全军北上,避开卢中郎将锋芒,李侯可能在十万大军过境之时守住钜鹿城?”

    李澈分析道:“城中有军七千,严防死守之下,张燕至少要十天以上才能破城。若有邯郸百姓支撑,张贼攻城之事更是会旷日持久。

    而卢中郎将就在后面,张贼如何敢在钜鹿耗费如此长的时间?是以守城绝无问题。”

    “李侯入城之时,城门上挂着的那个人头,不是县令的,是犬子,钜鹿县功曹的。”张老族长沉默了半晌,幽幽的说道。

    李澈一愣,旋即面色微变道:“县令何在?”

    张老族长漠然道:“闻张贼南下,县令与县尉带了几十县卒,往南边跑了。”

    见李澈面色难看,张老族长继续道:“草民不怪县令,他也只是怕死,而且他不是钜鹿人,没必要在这里丢掉性命。

    同样的,李侯也不是钜鹿人,草民难以相信李侯会死守钜鹿县城。如李侯所言,城中有兵七千,若李侯觉得事不可为,大可整军备战杀出城去,可草民的根、张氏的根在这里,无处可去。”

    “既已决定守城,本侯绝不会弃满城军民而逃!”

    张老族长闭目叹道:“生死之事,不到眼前谁又能说得准呢?有些人慷慨陈词,誓与城共亡;当大兵压境之时,这些都会抛诸脑后,这种事千年历史中难道少吗?请李侯见谅,草民不敢赌,也赌不起。”

    话说到这个份上了,李澈也明白没法再劝了。当朝廷的公信力丢失殆尽,民众无法相信朝廷能保护他们,那又凭什么要求民众舍生忘死的协助朝廷?

    钜鹿人不是没抵抗过,但是失败了,在一个因昏官而丧子的老年人面前,李澈实在有些无言。

    李澈起身揖了一礼,转身叹道:“决心说出来是没用的,还请老族长静观吧,告辞。”

    看着李澈的背影,张老族长低头抚摸着手中的玉佩,怔怔的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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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明远尝与赵子龙共守钜鹿,以御张燕。子龙异曰:“君无所惧?”

    明远笑答:“昔者项王破釜沉舟,于此败章邯、解赵困、威震天下;今吾守钜鹿、拒张燕、清平河朔,有何可惧?有志者,事竟成,破釜沉舟,百二秦关终属楚。”

    子龙叹服。

    ——《异同杂语》

第二百零九章 大复仇

    “君侯,这张氏不识好歹,要不要属下……”待李澈一行人走出大门,魏续做了一个横切的手势。

    李澈皱眉道:“休得妄为,张氏在钜鹿县威望昭著,族长之子此前更是力战而亡,若是妄动,当心城中民变。”

    魏续挠挠头,惑道:“那不征发百姓了?”

    李澈嗤笑道:“为什么不?张氏如此反应,既是因为被杀破了胆,也是因为张燕许了他们作壁上观。这些错综复杂的地方豪强有资本和朝廷讨价还价。

    可城中百姓呢?张燕会强制征发他们,会裹挟他们,会掳掠他们,他们之间是有冲突的。只要我们能开出更好的价码,征发守城自然不难。”

    吕韵若有所思的道:“张燕暴虐强制,那我们就以利诱之?”

    李澈玩味的笑道:“不错,之前听陶升说青牛角那有不少财物?今天我们也做一次劫富济贫的侠盗!守城者每户百钱,粮十石。这点钱大族看不上,对百姓来说却是足够了。”

    十石粮食,对于承平年代的普通自耕农家庭或许不算什么,但对于如今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普通百姓,却是有足够的诱惑力。

    尤其是张燕强行迁徙了城外聚居的贫民,这些饥寒交迫的民众有口吃的就能卖命。

    想到这里,李澈又补充道:“库房里不是还有张燕为黑山贼准备的御寒之物?统统起出来,发与守城的百姓。”

    如今已是十一月,天气渐渐进入严寒状态,冀州地处北方,再过不久温度可能就会保持在零度以下,对于古代贫民来说,冬日就仿佛噩梦一般。

    若能得到这些御寒之物,对贫民来说就是为生命上了一道保险。可惜的是李澈还没有时间推广棉花种植,汉朝已经传入了棉花,却没有受到重视。

    一直要到宋明之时,棉衣等棉织品才大行其道,成为平民百姓过冬的宝贝。

    ……

    如李澈所料,当官府的告示传出去后,高门大宅自是闭门不出,街头小巷里随处躺卧的贫民却是眼睛发亮。

    虽然很多人不相信官府会给出这么高的赏格,但还是有一部分人在穷途末路之下往召集之处赶去。

    当这一部分人拿到了奖励,一传十,十传百,整个钜鹿城的贫民都沸腾了,纷纷投军,一个时辰便聚集到了千人。

    “族长,这……”张氏自然也收到了消息,有人担心贫民守城会让张燕仇视整座城池,进而屠城。

    张老族长叹了口气,幽幽道:“两方许我们作壁上观,已是天幸,这也是默契。休要去做多余之事。朝廷要脸,但莫要逼得朝廷拔刀。”

    一部分人顿时把话咽了回去,还有几人却是面露喜色,一名年轻人趁机劝道:“祖父,那我们也?”

    “打开粮库,然后紧闭府门。”

    那年轻人愤愤道:“祖父!此乃掩耳盗铃之举,张燕怎会放过我们?家父尸骨未寒!此乃血海深仇,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举族助邯郸令守城又有何不可?”

    张氏族长还没回应,一名中年人跳出来道:“放肆!你想让张家为你陪葬吗?两不相帮这是默契,若是站队了,便生死勿论。这是冀州各族和黑山军的暗约!

    掩耳盗铃又如何?只说是朝廷强令夺走府库,张燕也不会因此大加屠戮。可若是阖族参与进去,势必招致黑山军的报复!

    汝父便是顽石脑袋,竟然以卵击石,否则我张家这些日子又岂会过的这么艰难?”

    “叔父难道不知道吗?清河国、赵国、安平国、魏郡的宗族都已经向朝廷表了忠心,如今就连常山国的援军也来了,张贼大势已去!

    若我张氏能为钜鹿之先,往后荣华富贵自不用提,更可报血海深仇,此乃两全其美之事,何不为之?”

    年轻人也是寸步不让,诚如他所说,张氏没有渠道了解张燕和朝廷的实力对比。但从冀州各地的反应来看,很明显张燕露了颓势。如今粮草又被焚了,确实可以说是大势已去。

    “张燕大势已去又如何?他逃命的路上只需顺手一按,便能让钜鹿县阖城俱亡!”

    “说到底就是欺软怕硬!欺朝廷不会擅动屠刀!”

    中年人顿时语塞,张氏族长却厉声开口道:“没错!老夫就是欺官府要脸,欺他李明远作为士林俊秀,还要名声!若是换成那辽西公孙伯圭在此,老夫自不敢断然拒绝!”

    **裸的话语让满堂的张氏族人一阵尴尬。君子可以欺之以方,这话想想可以,说出来就太不要脸了。

    说到底,张燕不在乎名声,只在乎利益,杀人放火对他来说没什么影响。但官府和李澈不行,随意屠灭一地大族,还是一个官宦家庭,那是要让士林非议的,至少冀州士族会非常不满。

    匪寇临城之时,谁没有些小动作?相比较之下,张氏还算是做的好的,若张氏都被屠了,安知其他家族不会被秋后算账?

    “他李明远若真是个混不吝的,那无可奈何之下,张氏自然得帮他们守城,但老夫也会溅他一身血,让他留下个‘酷吏’之名!

    所幸他确实是正人君子,老夫也愿意将府库敞开助他一臂之力,但张氏绝不能掺和进去!”

    年轻人忿忿的道:“给出钱粮,这和参与进去有什么分别?”

    张族长一声长叹道:“你不懂,很多时候差的就是这块遮羞布。张燕也没指望冀州各族和他勠力同心。说到底,在我们眼里他就是个恶匪。张燕需要的是没人明目张胆的和他作对,只要大家还惧怕他,那就够了。

    若是还不满足,试图将我们逼成羔羊,那只会适得其反。特别是如今黑山军形势不利的情况下,张燕更会谨慎为之,他可以屠戮外面那些贫民,但绝不敢妄动任意一家大族,因为我们之间的关系如蛛网一般繁杂,牵一发而动全身。

    铃的主人若是不在意,自然可以掩耳盗铃,但盗铃者绝不可踏破底线,将手伸向其他东西!”

    一席话说的所有人默然无言,豪族夹在朝廷和张燕之间,看似游刃有余,实则却是在走钢丝。

    “祖父……”低头不语的年轻人半晌后猛的抬头,上前一步撩起衣袍,跪地叩首道:

    “祖父为家族计,不得已为之,小人不敢再多为难。但我大汉以孝治天下,父仇不可不报。请祖父将小人逐出家门,小人自去投军!家中后事自有幼弟为之。”

    满堂皆惊,张族长拍案而起道:“混账东西!难道老夫不想为子报仇?城墙上多你一人,少你一人,又有何区别?若能胜,仇自然报了,若不能胜,你去又有何用?”

    “父仇,绝不可假手于人!”

    说完,那年轻人重重的三叩首,随后大步踏出府门。

    没有人拦他,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汉朝信奉公羊家的大复仇主义,为血亲报仇是天经地义之事,且最好不假手于人。

    如凉州有女名赵娥,其父被人所杀,便立誓亲手报仇,绝不假手他人。最后报仇成功,投案自首,县长竟不愿处罚,挂印而走。足可见血亲复仇在当时深入人心。

    张族长望着年轻的背影,低头又摩挲起手中的玉佩,良久无言。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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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汉长存介绍:
国皆以弱灭,独汉以强亡。时为中平六年宦官把持朝政,贪赃枉法,残暴生灵士族豪强侵占田地,割据一方,横行不法。大汉王朝似乎已经走到了末路。但薪火未灭,天下仍有豪杰愿为苍生而战。李澈自后世而来,带着对三国的憧憬走出大山,见到了不一样的刘备,不一样的曹操凛凛人如在,谁云汉已亡?(书友群:202077258)季汉长存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季汉长存,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季汉长存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