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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明断天启     季汉长存txt下载     季汉长存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一十章 守城

    翌日,看着城外遮天蔽日的旌旗,以及黑压压的军阵,虽然此前自诩不惧,但李澈还是偷偷咽了口唾沫。

    他此前见过的最大场面,也就是在雒阳城头遥望白波与禁军的对峙。且不论战斗力的高下,一万多人明刀明枪,整整齐齐的列队在城外,这种震撼感确实是无与伦比的。

    “张燕这是还不死心?”站在李澈身边的陶升早就两股战战了,哆嗦着问道。

    若张燕下定决心撤退,绝不会就这一万多人,而是至少三万人以上,以期席卷过境。

    仅仅这一万多人列阵,恐怕更多的是想防止李澈从背后给他一刀,正面仍然想和卢植进行决战。

    “他若要撤,至少得留下半数人马殿后。留他自己的,他不甘心,留其他贼寇的,他不放心。张燕也是骑虎难下啊。”李澈神色复杂的叹道。

    松散的联军其问题就在这里,若是时间再后移一个月,张燕或许就能基本掌握这十万大军,自然不存在这些问题。

    全身甲胄的赵云提着马槊大步走来,神情凝重的说道:“三日,最多三日。只要在这里撑住三日,张燕决然没有回天之力!”

    张燕军中的粮只够四天的了,到第三天时,缺粮之事无论如何都遮掩不了,再撑下去只会全军崩溃。

    张燕要么在这三天里击破卢植,要么碾碎钜鹿城这个挡在他撤退路上的绊脚石。

    “总之,做好我们该做的事,守住此城三天,人人都有荣华富贵!”

    ……

    “郭大贤,你凭什么不让老子当先登?”黑山军大营内,张白骑拍着案几怒吼道。

    坐在上首的郭大贤与他同为黑山渠帅,和张燕的关系更为亲近,势力也更强,但张白骑素来是个混不吝的性子。除了面对张燕,他对任何人都是能打就打,不能打就喷。

    郭大贤人如其外号,一副文士打扮,在杨凤加盟之前,郭大贤是张燕的头号狗头军师,黑山群贼也素来服他。

    “张白骑,你别不识好歹!先登之事九死一生,你作为军中副将,若是第一阵就折了,老子还打个屁的仗?”看起来儒雅随和的郭大贤也是张口就是粗话,而群贼显然习惯了他这副作态,都笑嘻嘻的看着两名渠帅争吵。

    “放屁!老子会折在这里?之前要不是带的是骑兵,老子早破了城,把陶升的狗头拧下来了!你不让老子先登,万一陶升那王八蛋被其他人砍了怎么办?老子要活撕了他!”

    说着说着,张白骑双目变得赤红,呼呼的喘着粗气,显然已是怒不可遏。

    “陶升那叛徒素来胆小,你觉得他敢上城墙?老子跟你保证,破了钜鹿,陶升交给你处置,还不够?”

    “不够,老子不服!”

    郭大贤拍案而起道:“不服?你滚去大营找大帅去,在这里,老子才是主将!来人,把张渠帅拖下去,让他清醒清醒!”

    待到一群人把骂骂咧咧不停的张白骑拖了下去,郭大贤才长呼一口气道:“他娘的,终于清净了。见过求活的,没见过跟他张白骑一样找死的!”

    “郭渠帅,张渠帅战意高昂,说明军心可用啊。”

    郭大贤啐了一口道:“莽夫之勇,有个屁用!先登的人准备好了没?”

    亲信拍着胸脯道:“渠帅放心,已经准备好了。一千个弟兄,个个都是不怕死的好汉!”

    “好,先让老子试试这钜鹿城的成色!邯郸令,一个列侯,这可是大鱼啊!”郭大贤舔了舔嘴角,一脸狞笑。

    亲信笑道:“城中并没有知名的汉军将领,赵云那厮也不过是真定的游侠儿,虽然颇有些声名,但没什么军阵经验,不足为虑!这条大鱼,渠帅吃定了!”

    “好!真能吃下这条大鱼,老子保你做一方渠帅!但若是吃不下……”郭太神情狰狞的望向亲信,顿时让他心里一凉。

    这时才想起郭太的本性,悔之晚矣的亲信硬着头皮道:“任凭渠帅处置。”

    ……

    事实上确实如郭太等人分析的一样,城中没有什么积年宿将。经验最多的当属魏续和韩浩,比起初出茅庐的赵云,李澈倒是更相信已经经过锻炼的韩浩。

    赵云对韩浩展现出的兵法韬略也很敬佩,两人很快就成了知己,赵云也大气的将本部五千人的指挥权尽数交给了韩浩,是以城池的布防规划基本都出自韩浩之手。

    经过黑山军的第一波进攻,李澈顿时发现了韩浩布防的巧妙性。他似乎完全预料到了黑山军的攻势强度,城墙上布置的人数永远是那么的恰到好处,并没有让士兵感到压力,甚至还能不断的轮休。

    提着长剑沿城防巡逻的李澈便相当于一个光环,告诉士兵们主将还在这里,没有弃他们而走。而不少侥幸登城的贼寇,也被巡逻的李澈从背后捅了一刀,死的不明不白。

    黑山军的一千名先登士确实勇武,但也终究是**凡胎。随着鸣金的声音响起,留下了一地尸体的黑山军开始撤退,宣告了上半日的结束。

    李澈强撑着疲惫的身体走下城墙,在一个无人看到的拐角一下子瘫在了地上。得亏王越此前几个月的训练,否则李澈的体力还真支撑不住这般频繁的挥剑作战。

    过了不久,一道人影走了过来,李澈头都懒得抬,有气无力的问道:“折损了多少士卒?”

    韩浩道:“回禀君侯,伤六百二十人,阵亡一百六十三人。”

    听着这个数字,李澈叹了口气道:“这只是一场试探吧?”

    “是的,黑山贼攻击强度并不高。不过请君侯放心,依照情况来看,守城大有把握,剩下的,就看卢中郎将那边了。”

    李澈点点头,轻声道:“指挥之事就交给元嗣了,你办事,本侯放心。另外,把伤亡士卒的姓名家庭记录下来,战后本侯要为他们请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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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浩随澈将兵七千守钜鹿,断燕归路。燕遂举兵攻之,贼众万余,连攻三日不克,植乃破燕。

    ——《季汉书·列传第八》

第二百一十一章 真心话

    钜鹿战事打响的同时,位于广平的大战也拉开了序幕,合计十数万人聚集在洺河之畔,展开了一场大厮杀。

    如汪洋大海一般的黑山军不断的冲撞着汉军的营地,虽然数量相差很多,但汉军的阵势仿若磐石一般坚不可摧,任由黑山军波涛汹涌,汉军巍然不动。

    而关羽、张飞则变成了战场上最闪耀的明星,两人各自带着几十精骑,在黑山军阵中陷锋突陈,来去自如。

    其仿佛迎浪而上的冲浪者,在波涛汹涌的贼阵中劈波斩浪,虽然相对于巨浪而言颇为渺小,却给贼寇带来了巨大的恐慌。

    汉军阵中,高台之上,卢植眺望对面阵中的高台,视线仿佛与张燕发生了汇聚。两人都知道,已经到了不拼则亡的地步了,再不是先前那般谨小慎微的试探。

    卢植也很感慨,在他看来,黑山军较之黄巾,固然更为训练有素。尤其是张燕的部属,在汉军地方军中也堪称精锐,所欠缺者便是武器装备的不足。

    但这场仗打的如此艰难,让他一度站在失败的边缘,其根本却是在冀州的“民心”上。

    当年率军北上,讨平张角,冀州大族可以说是箪食壶浆以迎王师,那些不愿从贼的普通平民,也尽心尽力的帮助朝廷。

    而仅仅隔了五年,再次踏足这片大地的卢植,有了不一样的感受。冀州的民众不愿从贼,但他们也不愿帮助汉军。在他们眼中,汉军竟与贼寇没什么两样。

    本该是一场以正讨逆的剿匪之战,竟硬生生打成了有如诸侯争霸一般的情形,所幸冀州各族心中的天平还倾向于汉朝,此前的大小十余战也让汉军与黑山军打了个旗鼓相当,才得以尽起冀南之兵,达成了与张燕势力的微妙平衡。

    卢植幽幽的问道:“玄德啊,张燕之兵,较之张角并未胜出太多,大汉兵甲也并没有弱化太多,此战何以如此凶险?”

    确实是凶险,身为主将的卢植不得不冒险入邺城,广平之战竟然僵持了半个月,一直到李澈冒险突袭,胜利的天平才开始倾向于汉军。卢植此生从未打过如此劣势的战争。

    他任太守时平定的是蛮族,剿黄巾时打的张角连连败退,七战七捷大破白波军,却在张燕这里不得不行险一搏,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张燕也足以自傲了。

    刘备闻言默然半晌,幽幽道:“明远曾经说过:‘战争只是政与治的延续’,备深以为然。”

    卢植愣了愣,秦汉之时的政治二字是分开而论,政为国家方针政策,治为朝廷治理的手段,虽然这话有些新,但卢植脑袋转了转还是理解了。

    他大笑道:“不错,正是此理,李明远真妙人也!”

    他又眺望军阵,叹道:“故而老夫在此一战,事实上也是于事无补,大汉的根本还是在雒阳,在朝廷。朝廷改了,天下自然平定,如张燕这等匪逆,翻手即成齑粉。

    朝廷不改,老夫平定白波、黑山,又会出现黑波、白山;死了郭太张燕,还会有张太郭燕,何其难也。”

    刘备张了张嘴,想安慰一番,却欲言又止。卢植瞥到刘备的表情,笑道:“无妨,老夫还没有那么脆弱,朝廷之事,老夫一介中郎将自然没什么分量。

    老夫现在能做的,就是把张燕和这些贼寇一网打尽,至少能暂时还冀州一个安宁的环境!其他的,就尽人事,听天命吧。”

    ……

    “大帅,战局不利啊。”黑山军的高台上,杨凤有些忧心忡忡的对张燕说道。

    局势显然对黑山军很是不利,群寇开始还能像模像样的摆好阵势,而两军接战后,很快便乱成一团,各自为战。

    反观汉军,阵势始终坚如磐石,虽然不断有人战死,但阵型不散。

    再观黑山群贼中的骁将,对比驰突冲阵的关羽张飞,杨凤简直不忍直视。这世上没有万人敌,但关张二人领军冲阵,虽然没有造成多少杀伤,却是让无数贼寇胆寒。

    张燕抿了抿嘴,淡淡的道:“这难道不是意料之中的事?钜鹿被袭击……不,从第一个郡国的援军到了开始,我们就已经败了。”

    杨凤骇然的望了张燕一眼,这位河朔巨寇的脸上充满了落寞的神色。

    “五年前,我随大贤良师起兵,深信‘苍天已死,黄天当立’,这大汉朝的天命已尽。然而失败了,汉廷的天命未尽,大贤良师竟然病亡,我等群龙无首,散布各地。

    后来,牛角大哥不甘心,他认为一定能建立起黄天盛世,带着我们继续作战。那是最艰难的时候,区区一个人口不满万户的瘿陶县,就让我们折戟沉沙,连牛角大哥都死在了那里。

    下面的弟兄说我有胆量,坚持与汉廷为敌,呵,其实老子是被杀破了胆,才在山中流窜,看似一日比一日壮大,实则离黄天盛世越来越远……”

    杨凤急切的打断道:“大帅,我们还有希望!”

    “没机会了,从我们彻底变成贼寇后,就没有机会建立黄天盛世了。”

    张燕摇摇头,冷笑着道:“看看这些歪瓜裂枣,他们掌权后的时代,还能叫盛世吗?怕是比汉廷还要不堪!

    杨兄弟,此处仅你我二人,也不必惺惺作态了,从彻底沦为寇匪开始,老子要做的就不是建立劳什子黄天盛世!”

    杨凤神情大变,连忙四顾周围,发现高台之上并无卫兵才松了口气。

    张燕呵呵一笑道:“到这地步了,还遮掩什么?坐到这个位置上我才惊觉,当年的大贤良师真的是想建立黄天盛世吗?

    至少我现在不想,荣华富贵、生杀予夺,这才是我想要的东西!”

    杨凤神情复杂的道:“谁又不是这么想的?”

    “这也是我们落到今天这一步的原因啊。”张燕讥笑道:“汉廷失了冀州人望,我们不也丢掉了百姓的支持?当年的黄巾军可以五万人蹈河而亡,为黄天盛世殉葬;如今的黑山军呢?恐怕五千人都难找出来!”

第二百一十二章 豪杰之论

    中平元年八月,左中郎将皇甫嵩击破人公将军张梁,是役,汉军斩首三万余,还有五万余黄巾军蹈清河而死,宁死不降。

    这是史书中的寥寥一笔,在张燕等黄巾余部心中,却是铭刻在灵魂深处的仇恨和恐惧。

    仅仅时隔三月,中平元年十一月,汉军击破地公将军张宝,斩首十万余,皇甫嵩更是将十万黄巾众的人头垒成了京观,以慑冀州民众。

    汉廷在面对起义民众时的残酷辣手可见一斑,而再观黄巾众的选择,却让张燕既羡又叹。

    张燕叹道:“大贤良师符水救人、念咒施法,固然是愚民之术,然而正是这柔软的愚民之法,恰恰与汉廷的残酷暴虐有了对比,让百姓自发的崇敬他、追随他。

    再反观我等,杀人放火、奸淫掳掠、屠城灭寨,说一句罪恶滔天也不为过;当两边都是烂货的时候,三百多年的炎汉招牌还是很有用的啊。”

    “就算大贤良师还在,他也是被卢植打的节节败退!”杨凤打断了张燕的感叹,嗤笑道。

    张燕点点头道:“不错,大贤良师不是卢植的对手。不过杨兄弟,你读过不少书,可记得《道德经》里的那句话?大道废有仁义;智慧出有大伪;六亲不和有孝慈;国家昏乱有忠臣。”

    杨凤自然知道这段话,其意便是所谓的仁义、孝慈、忠诚,都是对比出来的,天下无道之时,仁义才会被人追捧,国家昏乱之时,忠臣才会凸显出来。

    他也明白张燕的意思,正是因为汉廷昏聩,大汉江山倾斜,才会凸显出如卢植这般的忠臣。

    “汉廷已经没救了,如卢植一般的人物,即使不被敌人打败,也会倒在背后的暗箭上。五年前的卢植,不久前的朱儁,俱是如此。”

    “既然汉廷没救了,我们更应该……”

    “杨兄弟!”张燕大声喝断杨凤的话,然后幽幽的道:“一年前你来找我,画了一张很好看的大饼,我觉得很有趣。

    事实上自黄巾失败后,蜂拥而起的所谓‘义军’,在我看来都是匪寇之辈,偏偏出了你这么个怪胎,竟然有了别的想法。

    所以我愿意试试,去试试你所规划的未来能不能实现,如今看来是不行了。汉廷确实要亡了,但恐怕不会亡在我们手里,你让我读《史记》,我也看了。

    天地人三位将军便是陈涉吴广,我们则是那蜂拥而起的‘义军’之一,推翻暴秦终究得看项王。而最终定鼎江山的高祖是谁,我们恐怕也看不到了。”

    “项王本也只是义军诸侯之一!高祖更是起自微末小吏!”

    张燕厉声道:“项王击败了章邯,而我们会在这里败给卢植,这就是差别!我们只是‘章邯’击破的无数义军之一!”

    杨凤满脸失望的看着张燕,连连摇头道:“枉我以为大帅是何等英雄人物,结果仅仅一战便被卢植杀破了胆?”

    张燕疲惫的摆摆手道:“杨兄弟,我真的累了,若非卢植绝不可能接受我投降……当然,这时候说这些话也没意义了。

    你我宾主一场,好聚好散,我挑选了一千精锐,你自可带走,常山的剩余部属也交给你,从今往后,你就是名副其实的黑山校尉,统帅黑山群寇。”

    杨凤一惊,诧异道:“大帅,你?”

    “朝廷不杀我是不会罢休的,此战落败,我便是丧家之犬,冀州人人得而诛之。老子不想受这个鸟气!索性就战死在这里,也落个清净。”

    “啪!”杨凤狠狠一拳砸在张燕脸上,所幸战况激烈,又有围栏遮掩,高台下的匪寇才没有看到副帅殴打大帅的这一幕。

    杨凤的神情变得极其冷漠,他看着呆愣的张燕,厉声道:“世人皆说项羽是英雄,老子却认为他就是个废物!

    八千江东子弟随他南征北战,无数人为他抛头颅洒热血,他却因为一场战败,便自刎而死,何其荒谬!

    你说你想做的只是匪寇,匪寇也有巨寇与路匪之别!所谓路匪,拦路寻衅,欺弱怕强,劫掠商贾平民,索取财物珠宝;而巨寇,拔城池、杀狗官,扫荡郡县,横行州里,万军辟易!

    张角连连败北,可有投降或自尽之意?郭太七战七败,犹存逆乱雒阳之心。可你倒好,仅仅一场决战,便让你肝胆尽丧。河朔巨寇?我呸!你只配做个路匪!

    你若还有些廉耻之心,就坚持打下去!若胜,自然一切都好;若败,大不了潜回常山,以图东山再起,这才是豪杰所为!”

    张燕脸色越来越黑,揪住杨凤的衣领低吼道:“十万大军战败在即,还谈什么东山再起?”

    杨凤嗤笑道:“且不论胜负未分。便是战败一场又算得了什么?彭城一战,高祖五十六万大军被项羽三万人杀得大败亏输,死十万,落水十万,仅余数十骑逃窜,岂不比你凄惨无数倍?最后定鼎江山的是高祖还是项羽?

    你们这些莽夫,总认为项羽是真英雄,我却认为高祖才是真豪杰!顺势称霸天下算不得什么,逆境迎难而上,才是大丈夫之心胸!”

    张燕懵住了,半晌不说话。杨凤也愣住了,充满希望的看着张燕,结果张燕问道:“高祖真的这么败过?”

    杨凤都被气乐了,嗤笑道:“真真是不读书的黑山大帅!还说读完了《史记》?明明白白的记载,高祖趁项羽攻齐,统率五路诸侯共五十六万大军偷袭楚国,项羽率三万人回师,大破高祖,十余万人慌忙之下坠河,睢水不流。

    项羽更是将剩余的人团团包围,若非西北突起大风,扬砂石土木,令楚军大乱,高祖恐怕也没机会逃脱!”

    “咳!”张燕干咳一声道:“确实没有杨兄弟学问大,有些丢人了。杨兄弟说的对,既然高祖都遭遇过这般惨败,那老子败上一场也不丢人,也罢,便依杨兄弟安排就是了。”

    杨凤摇摇头,正待再说什么,却听到旁边的铃铛声响起,伸头往下一看,却见下面的士卒打手势希望鸣金收兵。

    杨凤回首道:“看来孙轻和王当认为今天不能打下去了。”

    孙轻和王当是最早归附张燕的盗匪,是张燕的绝对亲信,也受命在前线指挥作战。

    张燕略一沉吟,点点头道:“也好,便依他们的意思,今日暂且收兵吧。”

第二百一十三章 万人敌

    浴血厮杀了一天,仿佛从血池中爬出来的关张二人,在汉军士卒奉若神明的目光中大步踏进了中军大帐。

    大帐之内,卢植欣赏的看着关羽和张飞,扭头对刘备道:“玄德啊,汝身旁真是人才辈出,云长与益德皆是世之虎将,乃万人敌也。”

    没有参加勇士大会,卢植还是第一次见识到关张二人的勇武,虽然他也接触过不少勇将。但是如这二人一般的却是从未见过。

    战场之上,先不论兵法韬略,单以这勇武,便能为己方增添莫大的士气。

    刘备叹道:“早在平定黄巾之时,云长与益德便展现出过人的勇武,惜哉无人识之,以致随备蹉跎到今日,是备负了他们。”

    打了胜仗的各郡国统领如今个个喜笑颜开,劝道:“刘相君过谦了,如今相君与二位司马都是前程似锦,可见此前正是天将降大任于斯人的锤炼啊。待到此次破了张贼,以二位司马之功,封侯也不在话下,正可谓苦尽甘来。”

    所有人都不吝溢美之词,对关张二人大加称赞。既然如今没了利益冲突,那向前程似锦的人示好,也是题中应有之义。

    关羽和张飞仍然一脸淡然,肃然而立,丝毫不为所动,倒是让卢植愈发欣赏了。

    卢植点头道:“云长与益德此次功勋不小,吾自会如实上报,两位也是军司马一级的官僚,先入座吧。”

    知道这老头和刘备关系不一般,关张二人拱手道:“下官多谢中郎将厚爱。”

    待到关张落座,卢植肃然到:“今日一战,据老夫观察,张贼似是存了拼死之念,试图给我军造成重创。吾不愿一直与张贼僵持作战,空耗军力民力,在座诸君可有良策?”

    这是关系到全军下一步战略的大问题,所有人都有些犹疑,不住的用目光交汇。

    良久,冀州别驾沮授最先开口道:“卢中郎将,张贼粮草已失,已是不战则退之局。若战,必以死相拼,若退,势必在今明两天。

    中郎将若不想与张贼鱼死网破,那唯有围三阙一,与其希望,再行歼灭。只是如此做法,恐怕……”

    沮授话没说完,但卢植听明白了。这事很明显,假如围三阙一,那或许能在损失极小的情况下歼灭大量黑山军,但张燕逃脱的可能性将会大增。

    若不诛灭张燕,即使十万大军尽丧此处,要不了几年,恐怕张燕还会卷土重来。

    帐中一片沉默,都不想和张燕死拼,但没人敢担“纵匪”的罪名,万一事后被拉清单,那可太不值了。

    所有人都望向卢植,这里有决定权的只有他,就算是冀州别驾沮授,也只有建议之权。

    卢植身子挺得笔直,微微阖上双眼,沉默不言,诡异的气氛让不少人身子不自觉的绷紧。

    良久,卢植深深叹了口气,侧首对刘备道:“还需让傅勇士再走一遭,告知邯郸令,做好拦截的准备,但无需死战。”

    其他人都舒了口气,不用和张燕拼个你死我活,对他们来说也是很好的选择。

    刘备暗叹了口气,就像白天的时候卢植所说,剿了张燕,还会有王燕、李燕、郭燕,朝廷一日不振作,天下匪患一日不会断绝。

    卢植只是尽人事听天命,为冀州民众争取几年休憩时光。而张燕的性命与几万大军,几十上百万民众的民力相比,卢植还是选择了后者,也是为冀州留下生机。

    “请中郎将放心。”

    卢植轻轻颔首,随后面色一变,肃然道:“接下来,便是最凶险也是最关键的时刻,张燕会做什么选择,谁也无法预料。

    老夫希望诸君携手并进,有始有终,冀州终究是诸君的冀州,孰轻孰重,还望诸君心里都有底线。”

    所有人避席而起,抱拳道:“请中郎将放心,吾等必竭尽所能,听从中郎将号令,扫荡群贼,万死不辞!”

    ……

    同一时间,钜鹿县城,李澈也召集自己的班底商讨对策。除了李澈和吕韵换了一身干净衣服,其他人都穿着遍布血污的铠甲,韩浩的手上还有一道伤口,却是与贼寇搏杀时闪避不及,划了一刀。

    李澈当先问道:“诸君,虽然今日的损失还在我等的承受范围之内,但贼寇的战力还是有些出乎本侯的预料,这样下去五日,本侯预计我军恐怕要损失至少三千人。本侯心中不忍,诸君可有良策?”

    身上有伤却面不改色的韩浩进言道:“君侯,今日观之,贼寇当是以最精锐的部属猛攻,才会有这般效果。其试图毕其功于一役的行为正是暴露了贼寇缺粮,欲求速胜的缺点。

    匪寇终究是以人数为胜,今日我军共诛匪一千余人,伤者不计其数,大大削弱了匪寇的精锐力量。钜鹿虽然城墙厚实,但终究是县城,范围有限,匪寇无法发挥其人多势众的优势。

    下吏预计,从明日开始,我军的损失将大大下降,是以君侯无需忧虑太多。”

    赵云也补充道:“诚如韩君所言,匪寇缺少攻城器械,唯以人数为胜,在城墙之战确实吃亏,只要消耗掉他们的精锐,我军的压力就会大减。”

    见其他人也颔首赞同,李澈微微点头道:“领兵作战,本侯不如各位,既然诸君都是这般判断,那本侯也能安心了。

    只是有一点,我等还是要做好张贼大军过境的准备。若其惶惶如丧家之犬,那自然是痛打落水狗;但若其井然有序的撤退,那钜鹿城在几万大军围攻之下,可能坚持至少一日?”

    韩浩抱拳道:“请君侯放心,莫说一日,便是坚持三五日也不在话下。张贼已是穷途末路,钜鹿断然有惊无险,下吏愿立下军令状。”

    李澈满意的点点头,扫视了一圈堂中之人,赵云、韩浩、魏续,俱是青史留名之辈,韩浩更是有丰富的与贼寇作战的经验,再加上手头有几千人,问题应当不大。

    讨论完战事,李澈问陶升道:“今日向民夫发放的物资如何?”

    陶升连忙起身,恭敬的道:“君侯放心,物资充足,民夫人人皆有葛麻衣物蔽体,过冬的问题应该不大。

    张氏等族大开库门,任由我等索取,城中物资充足,完全足够撑到张贼覆灭!”

    “取用之物,都记在账上,待战后以缴获偿还。不能留下朝廷军索取民财的把柄!”

    陶升连忙道:“诺!”

    “诸君,战事紧急,虽然很可能有惊无险,但希望诸君持万一之心,小心谨慎。此战将决定冀州乃至天下的格局,若能有所功绩,青史留名不在话下!盼诸君勇猛精进,上报国家,下安黎庶,剿除贼寇!”

    “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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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关羽,字云长,河东解人也。初从昭烈剿灭黄巾,后辗转各地,不避艰险。中平末,昭烈与中郎将卢植击张燕于钜鹿,羽与飞率精骑陷锋突陈,于燕军中往来自如,军中皆深敬之。

    植赞曰:“羽、飞,万人敌也,熊虎之将,项羽、樊哙如是。”

    ——《英雄记》

第二百一十四章 人间地狱

    第二日战时,广平匪寇们的战力出现了明显的下降,原因是汉军细作起到了作用,广泛散布钜鹿失陷、军中缺粮的讯息,让匪寇们人心惶惶。

    张燕却是不知道出于什么考虑,竟然没有大力压下传言,面对前来询问的各路渠帅,他只是淡淡的表示没有这回事,常山国的军队虽然南下,却被郭大贤打了回去。

    一时之间,群寇竞相猜疑,气氛有些波云诡谲。

    一天打完,黑山军出现了溃散的现象,大约有数千匪寇趁着战时逃亡,消失无踪。而汉军又前移了一里地,右翼甚至开始呈现包夹之势。

    面对汉军的咄咄逼人,张燕似乎很是从容,对于军中的流言和混乱也是不甚过问,似乎是听之任之。

    是夜,黑山军出现了营啸,有几路匪寇意图趁夜离开,与巡防的军士发生了冲突火并,随即遭到了镇压,之后张燕终于露出了獠牙,连斩一十三路匪寇首领,诛灭匪寇一千六百余人,将其人头垒在一起,收编匪寇共计一万七千人。

    一些蠢蠢欲动的匪寇终于息了心思,回忆起了张燕曾经的残酷暴虐,老老实实的约束部属,不再妄动。

    奇特的是,匪寇军营暴动了一夜,汉军竟然没有丝毫反应,那位以用兵著称的海内名臣,竟然没有趁势夜袭,让匪寇们有惊无险的度过了一劫。

    大帐之中,张燕和杨凤叹了口气,杨凤幽幽道:“卢植是真正的忠臣,忠于这大汉江山。”

    张燕赞同的点头道:“若是汉廷之中尽是如卢植一般的人物,老子也是不敢反的,或者说没必要反。”

    “这笔买卖,大帅想接吗?”杨凤蹙眉道。

    张燕沉思片刻,反问道:“杨兄弟觉得呢?”

    杨凤平静的道:“各取所需,在下认为不错。卢植看的很明白,是以将希望赌在了将来,寄希望于有人能重整山河,肃清我等。

    而不得不承认的是,这场战争我们失败了,那就得付出代价,这很公平。”

    张燕讥讽的一笑,哂道:“看来这笔买卖还附加了一个未来的赌局,卢植认为老子东山再起之前,就有人能再造乾坤?或者说他看不起老子,海内大儒,老子不信他不知道鸿门宴!”

    杨凤轻笑道:“那大帅可愿试试?若大帅将来成了高祖,那卢植自然如项羽一般千古贻笑。若大帅真就寂寂无名的被人扑灭,那卢植就是万世流芳、爱民如子的忠臣良将!”

    张燕哈哈大笑道:“那就试试,这两种结果,老子觉得都不坏啊!他卢子干万世流芳,本也是理所应当之事。若是皇甫嵩、朱儁之辈,老子却是不服的!

    传令,明日拔营北上,让黄龙他们殿后!”

    杨凤一怔,目光深邃的望着张燕道:“筹码不够!黄龙他们会乱,卢植也不会满意的。”

    张燕面部肌肉狠狠的抽动了下,深吸了口气,握紧双拳,强自镇定的道:“孙轻王当率一万七千人辅助黄龙,本部八千人先行北上!”

    最后几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蹦出来的,放弃掉自己的亲信和一万余直系属下,这是犹如剜心的剧痛。本部八千人配合郭大贤所率的一万多人,十万大军转眼只剩两万。

    还得考虑一路上会遭到的追击、伏击带来的损失,可能大量出现的逃兵,最终回到常山的恐怕难有一万人。

    虽然常山还留守有几千人马,但张燕已然无力号令冀州群匪,此次十万匪寇覆灭,更是让冀州为之一肃。

    辛辛苦苦拼搏了五年,张燕几乎是一朝回到了当年初为首领的时候,一万匪寇,想在常山国为所欲为都难。

    看着张燕肉痛的样子,杨凤劝慰道:“大帅,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有舍方才有得啊。”

    张燕神色复杂的道:“杨兄弟,老子这心真是痛啊,虽然有失败的预计,但真到了如今要放弃自家弟兄的时候,老子还是有些……”

    杨凤一脸平静的道:“大帅,我们本就是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过活,早晚都有一死。”

    “谁又不想多活些时日呢……”

    ……

    翌日,张燕挟镇压群寇的余威下达了撤退的命令,黄龙、平汉、于氐根等各路匪寇虽然对殿后颇有不满,但张燕连孙轻王当都留下了,还有一万多本部精锐,这也稍稍平息了他们的怨愤。

    在张燕率军北上一个时辰后,汉军有了动作,共计四万左右的汉军竟然呈包夹之势上前,意图一举吞掉剩余的贼寇。

    黄龙等人目瞪口呆,随即哈哈大笑,认为卢植不自量力。兵法有云,十则围之,卢植兵力还不如他们,却敢行包夹之势,大违兵法之道。

    然而没多久他们便笑意全无,看着粮库内那寥寥无几的粮草,黄龙生生吐出一口鲜血。本就所剩不多的粮草,被张燕带走了两万人七日所需,如今供给剩余的贼寇恐怕连一日都难。

    本想稳定军心,却意外传出了无粮的消息,军中顿时哗然大乱,孙轻王当也获悉了张燕的密令,开始引军北上。

    这却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匪寇们开始竞相争逃,甚至有人在这冬日里跃入冰冷的洺河水,试图渡河逃亡。

    黄龙和一些清醒的寇匪试图稳住军心,与汉军拼上一拼。但没过多久,一些选择北上的匪寇发现,汉军似乎在这边有空隙。

    逃生的希望近在咫尺,所有人都失去了理智,一窝蜂的开始北上。

    逃命的秘诀也被他们发挥的淋漓尽致,并不需要跑得有多快,只要比其他人快就够了。宁愿坑害友军,拖延他们的脚步,也不愿转身面对追击的汉军。

    汉军将一场包夹战硬生生打成了追击战,匪寇们仿佛羔羊一般任由宰杀。杀红了眼的汉军奋力追击,匪寇们拼命逃窜,肝胆俱丧。

    鲜血染红了洺河水,也染红了洺河东岸的土地,跃入洺河的匪寇,也有九成冻毙在了冰冷的河水中,伏尸遍野,洺河不流。

    卢植与刘备漫步在这片战场上,看着这有如人间地狱的一幕,深深的叹了口气,良久无言。

第二百一十五章 破釜沉舟 下

    当日清晨,钜鹿城中严阵以待的李澈等人没过多久便面面相觑,明明已经过了时间点,城外的匪寇却依然没有动静。

    这反常的一幕让所有人都提心吊胆,李澈趴在城垛上遥望黑山军的大营,微微眯眼沉思。

    赵云大步走了过来,禀报道:“李侯,贼众动向不对,下吏认为恐怕贼寇是准备遁逃!”

    李澈侧首问道:“子龙何以知之?”

    “请李侯细观贼军炊烟,今日炊烟持续时间显然要短上不少,下吏怀疑是贼寇提前掩埋了灶台,收拾灶具,才会有这般景象。”

    李澈一愣,赵云不提他还真没注意到这个现象,如今细思,似乎真是这般情况。

    他感慨道:“子龙谨慎观察,洞察至微,本侯佩服。”

    赵云谦逊道:“李侯过奖了,不过是一些经验罢了。况且这也只是下吏的推测,具体如何还有待观察,可惜贼寇四面围城,南边的消息也传不过来了。”

    李澈也是叹息,这个时代的信息只能靠人来传播,战争中一旦被围,那真的是两眼一抹黑。若是此时有一套电报机,李澈这边就能跟卢植进行一场完美的配合。

    沉思片刻,李澈问道:“子龙,我军若是拦阻贼寇,可有胜算?”

    “若只是当面这些贼寇,且其一心撤逃,下吏认为可胜。但难保后方还有贼寇源源不断,这却是难以抵挡了。”

    李澈揉了揉额头,终究还是兵力不足,若手头有一万人,他现在就敢出城和郭大贤硬碰硬,可惜如今只有常山国的四千多人,还有自己手上的一千人算是精锐,能硬碰硬。

    其他一千多陶升部下,那是没办法指望的,守城还行,出去打决战那是送人头。

    想了想,李澈肃然道:“子龙且去让士卒备战,事不可为自然不能强求,但若是有机会咬上一口,也不能置之不理!张燕想从钜鹿过,总得留下些东西!”

    赵云抱拳道:“诺!”

    ……

    黑山军营中,郭大贤又与张白骑发生了激烈的争吵,这次却是两人独处帐中,遣散了周围的人员。原因自然是有需要保密的消息。

    “郭大贤!你他娘的,才打一天就要撤了?”

    “你冲老子发什么脾气?这是大帅的命令!有种的去找大帅争论?”

    张白骑眯了眯眼,幽幽道:“你说,此战之后,他还能当黑山大帅吗?”

    郭大贤面色剧变,小声道:“话不能乱说!这里的人有一大半都是他的属下!你我本部人马不过几千人!”

    张白骑狞声道:“老子相信他,才把本部人马扔在了广平,如今看来,恐怕我们本部的人马都要没了吧?到这种程度了,郭大贤你还对他忠心?”

    郭大贤沉默了,他们这些渠帅,哪有真正全心全意效忠张燕的?都是为了抱大腿,毕竟张燕势力最强。而当张燕实力大损后,这个大腿还值得抱吗?郭大贤也是陷入了思索。

    “老子跟你明说,要么就继续打,打下钜鹿城洗劫一番,然后再逃。要么就直接逃,如今留在这里,是在等他?”

    郭大贤没好气的撇了张白骑一眼,这憨货显然是在挤兑人。这般情形怎么可能继续打下去?打着打着卢植就从后面来了,那不是作死吗?

    “若是北上,这军中的士卒我们可指挥不动啊。”

    郭大贤有些犯难,军中泰半士卒是张燕的属下,奉命攻打钜鹿城倒是没问题,可若是北上,那还是要有张燕的命令才行。

    张白骑冷声道:“要他们作甚?我们直接遁逃!留下这些人殿后不好吗?”

    郭大贤吃了一惊,随即默然不语。这自然是可行的,既然这些人对他们无用,还不如消耗掉,为自己争取机会。

    “得找理由,张燕的部下应该也收到了准备北上的消息。”

    “北门出了问题,郭渠帅要亲临监察怎么样?”

    郭大贤摸了摸下巴,冷笑道:“唔,还可以和汉军沟通沟通,你去把夜里抓到的那个硬骨头汉军带来!”

    张白骑吃了一惊,旋即大笑道:“郭大贤,你真是个阴人!行,老子这就去把那个好汉提出来!”

    提到那名被抓的汉军,张白骑也有些敬佩之意。趁着夜色意图潜入钜鹿城,却被黑山军截了个正着。

    他们动了两三个时辰的酷刑,那人一声不吭,没有透露一句讯息,这种硬脾气的人很合张白骑胃口。

    ……

    一刻钟后,一支箭带着一张写满字的绢帛飞进了钜鹿城,李澈看着绢帛上的字默然不言,旋即传给韩浩等人,开口问道:“诸君怎么看?”

    韩浩回道:“君侯,这颇合匪寇习性,但不能轻信。”

    赵云蹙眉道:“郭大贤希望我们能攻击北边的贼寇,借此给郭大贤北上逃亡的借口?如此看来,南边的战事已然分出了胜负,郭大贤是不准备给张燕陪葬了。”

    李澈抚须道:“出城攻击,可有危险?”

    魏续迟疑道:“若这是匪寇诈术,则需担心匪寇趁势袭城。出城的人很可能就……”

    赵云道:“郭大贤为表诚意,会将其他三座城门外的匪寇撤军一里,如此或可信任?”

    “君侯,消灭几千匪寇的功劳,未必比得上诛杀张白骑与郭大贤。”韩浩轻声说道。

    李澈一怔,旋即笑道:“无妨,损失了这些兵马,对张燕的打击颇大,而郭大贤与张白骑却没有那么重要了。

    只要张燕威慑力大减,冀州的安宁就能持续下去,郭大贤和张白骑翻不起浪来。那点功劳自然更是微不足道了。”

    满堂肃然,赵云避席而起,肃然一揖道:“下吏代常山国民,谢李侯大仁大义。”

    李澈坦然受了一礼,打趣道:“子龙可愿来赵国?本侯可代相君许诺,愿表子龙为赵国郎中令。”

    封国郎中令秩千石,掌诸王门户、禁军。而以如今东汉的政治生态,诸王并无禁军,自然是统率封国兵卒。

    赵云愣了愣,回礼道:“多谢李侯厚爱,下吏暂无离开常山的打算,还请李侯见谅。”

    李澈笑道:“无妨,赵国的大门永远为子龙敞开。”

    随后面色一变,宏声道:“诸君,如今正是破釜沉舟的时刻。战争中总会遇到这般一步上天,一步坠崖的情形,还请诸君持如履薄冰之心,行勇猛精进之事!建功立业,不负君恩民心!”

    “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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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燕与植战于广平,前后十余日,燕军乃疲。邯郸令李澈袭钜鹿,燕军大乱,燕遂北上遁逃。郭大贤、张白骑等有异,阴图叛燕。

    ——《季汉书·列传十七》

第二百一十六章 决战 上

    没过多久,北门的匪寇们目瞪口呆的望着大开的钜鹿城门,匪寇首领连忙派人向郭大贤报信。

    却见一名提着马槊,穿着亮银铠的武将带头,后面涌出百余骑兵,近千汉军,向着军阵冲来。

    钜鹿四座城门,以南门的匪寇最为势众,以防止守军袭击张燕的后方。

    北方只留了大约三千人,本已收到撤退命令,正在收拾物资的匪寇们顿时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百余精骑在军营里驰突了一个来回,顿时让军伍大乱。

    其后的汉军顺势掩杀,将匪寇迫退了一里地,斩首数百,随后迅疾如风的又回了城。

    直到这时候,南边的援军才姗姗来迟,看着亲自引军前来的郭大贤和张白骑,匪寇们顿时有了主心骨。

    然而“主心骨”却立时下达了命令:“全军北撤。”

    当场便有张燕的死忠强烈反对,试图夺走郭张二人的统兵权。然而张白骑一槊刺穿了领头的匪寇,麾下三千匪寇加以威慑,已被汉军杀破了胆的北门匪寇立时便缩了回去,向二人表示了臣服。

    二人带着这五千多班底,马不停蹄的开始了北上,消息很快便被汉军细作察知。

    而城楼上的李澈收到消息后,立时转身下令道:“全军备战,准备剿匪!”

    正在汉军紧锣密鼓的准备时,两名士卒搀扶着一个遍体鳞伤,只做了简单包扎的汉军走了过来,却是送信的傅纯傅子真。

    李澈连忙上前扶住傅纯,责道:“子真,为何不去休息养伤?”

    “君侯,卑职不辱使命。卢中郎将与各郡**皆于今日北上,张贼即将遁逃,君侯……万勿……”细若蚊蝇的声音,越来越轻,李澈连忙道:

    “消息吾已尽知,子真快快去歇息,吾绝不会让张燕遁逃成功!”

    说完,两名士卒连忙搀着已经快脱力的傅纯往外走去。

    李澈咬咬牙,低声对韩浩道:“可有办法为子真报仇?”

    韩浩蹙眉道:“我军兵力确实不足,但郭大贤已经元气大伤,其肆虐中山国南部。君侯可遣人北上中山,告知虚实,中山大族自然会给郭大贤教训。”

    李澈揉了揉眉头,韩浩说的没错,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仅凭手上的兵力实在是捉襟见肘了些。

    李澈眼中寒芒一闪,冷声道:“也罢,便依元嗣之言。这账且先记下,若郭大贤和张白骑将来还活着,本侯迟早要讨回来!”

    见李澈息了心思,韩浩也松了口气,进言道:“君侯,此战便由下吏与赵史、魏君出击,还请君侯坐镇县城,统筹调度。”

    李澈苦笑道:“元嗣不必把话说的这般委婉,本侯跟着出城只是累赘,这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也罢,愿二位旗开得胜,战后本侯自会为二位表功!”

    ……

    仅仅相隔了不过半刻钟,钜鹿城门三面大开,赵云、韩浩、魏续三人各领一千五百人奔袭贼阵。

    在郭大贤带走了五千余人后,剩余的贼寇每一面都不到三千人,面对汉军的突然出击,贼寇们措手不及。

    汉军高呼“郭大贤、张白骑已降,降者免死!”贼寇继而又发现联系不上主帅和副帅,顿时军心大乱,在汉军第一波冲击下便溃不成军。

    东西城门的韩浩和魏续在冲散当面的贼寇后,迅速以包夹的形势向南边合流,半个时辰以后,一天前旌旗招展的黑山大军便宣告溃散。

    一万五千大军,北逃五千,战死四千,窜逃数千,唯有那一千精骑还成编制的南逃成功。这时候姗姗来迟的张燕看着面前的汉军军阵,生生吐出一口血来。

    杨凤也是心急火燎,一面收拢溃军,增加己方本钱,一面安抚士卒,防止兵变。

    而得知战败的原因后,张燕咬牙切齿的道:“郭大贤!张白骑!”

    杨凤却没有张燕这般切齿,他从来没指望过匪寇的忠心,但郭大贤等人逃跑还要卖掉属下的行为却让他措手不及,有一种照镜子的既视感。

    强自镇定心神,杨凤拉着张燕小声道:“大帅,北上是不行了,以我们手上的兵力,若想快速突破钜鹿汉军,那是不可能的。

    为今之计,只有轻骑渡洺河,大帅带着几十人先行撤回常山!在下会在此掩人耳目,遮掩一番。”

    “杨兄弟,你……”张燕大吃一惊,没想到杨凤会主动提出留下殿后。

    杨凤打断张燕的感慨,疾声道:“在下自然有脱身之法,大帅不必担心。兵马不过身外之物,只要大帅人还在,只要这大汉江山一日不改,几千万百姓都是大帅的兵源!

    常山有数十万百姓,拉起数万大军不过眨眼之间的事,还望大帅能壮士断腕,保全自身为上!”

    张燕咬咬牙,猛地抱拳道:“杨兄弟大义,某佩服万分!杨兄弟也千万保重,待回了常山,你我共谋再起,将来同享富贵!”

    说完,张燕毫不拖泥带水的转身就走,带着十余亲信,轻装简从的往西而去。

    望着张燕的背影,杨凤也是一阵无力。他有野心,不甘心就这么终结掉。在冀州有莫大声望,能轻松聚集起十余万寇匪的人是张燕,不是他杨凤。

    若张燕死在这里,杨凤也只能寂寂无名的作为一个普通匪寇活下去,这是他难以忍受的。

    当然,他也不是舍己为人之辈,自然是有逃生把握才这般行事。杨凤唤来亲信嘱咐了一番,便下令全军继续北上。

    虽然心里犯嘀咕,但这八千人确实是张燕最核心的班底,再加上一千精骑在侧,感觉己方大优势的他们还是忠实的执行了杨凤的命令。

    而对面的汉军也是他们的老对手了,以常山国的地方部队为主,常年与张燕周旋。往常见到张燕本部人马他们都是撤退如风,今日得到了只需坚持一两个时辰的保证,新仇旧恨涌上心头,汉军也是红着眼和匪寇们开始了厮杀。

    赵云与韩浩驰突冲阵,试图找出张燕和杨凤,却左右寻不到二人踪迹。眼见匪寇渐渐有了优势,赵云和韩浩连忙退了回来,稳住阵脚,无奈的放弃了斩首行动。

第二百一十七章 决战 下 三千字

    四千对一万,仅仅坚持了半个时辰,汉军的阵脚便有些稳定不住了,赵云和韩浩神情严峻,他们还是低估了张燕本部精锐的战力。

    以常山国的地方军实力,单体战力还能比比,人数一旦拉开差距,简直毫无翻盘的希望。若非匪寇连战十余日,身体疲惫不堪,恐怕汉军会被一冲即溃。

    而看到面前的汉军并不如卢植下辖的精锐那般强韧,被压着打了十几天的匪寇们也是激起了凶性,虽然已经疲惫不堪,但是心中逃生的愿望还是激发了起来,不要命的向前进攻。

    后方也渐渐开始涌入逃命的生力军,多重加成下,匪寇们的优势越来越大。

    正当汉军出现溃散之兆的时候,钜鹿城内又涌出了一支队伍,吕韵带着邯郸的六百汉军冲了出来,生力军的加入让汉军顿时士气一振。

    李澈站在城墙上一阵扶额,方才他是想亲自带队出去的,却被一击撂倒,然后吕韵抢了个先。

    “君侯,草民……草民并非惧死,只是这城总得有人守,若是失了钜鹿城,君侯的信誉恐怕……”因为胆小而不敢出城作战的陶升小心翼翼的说道,生怕李澈因此而迁怒于他。

    瞅了瞅陶升身边匪寇的样子,李澈也是一阵无力。虽然陶升手下人多些,但这种军队派出去,那还不如不派。一旦他们崩溃,势必会起连锁反应。

    “无妨,陶君守好城池便是。”

    李澈望着城外的乱战颇有些心急火燎,虽然知道再过不久胜局便能定下,但这种一步天堂一步地狱的情景还是让人心惊胆战。

    ……

    此时,战阵之中,几员将领都杀红了眼,魏续连续砍死三名匪寇,咬牙道:“赵史武艺精湛,若是手中有一千精骑,定能将这些匪寇冲散。”

    在魏续看来,以赵云表现出来的水平,足以和吕布相提并论。若是吕布手上有一千精骑,轻易便能将这些已经强弩之末的匪寇冲的七零八落。

    换言之,赵云自然也可以。然而精骑太过稀有,汉朝也就幽、凉、并之地盛产骑兵,冀州的骑兵属于稀缺兵源。

    看着阵中往来冲突的匪寇精骑,赵云喝道:“无需精骑,我等也无需冲散匪寇,稳住阵线便是!”

    说完,侧身一槊捅入一匹战马的腹部,战马吃痛之下顿时将马上的匪寇掀了下来。

    持长兵器的汉军立时有样学样,虽然不及赵云勇力,但很快也遏制住了骑兵的冲锋。

    缺了张白骑这等精锐骑将,群龙无首的匪寇精骑很快便在巨大的伤亡下出现了溃散的征兆。

    恰在这时,涌入战阵的援军接手了前面的防线,百余全铠精锐的出现顿时让匪寇心惊胆战,想起了被卢植麾下禁军完虐的情景。

    见匪寇攻势稍缓,急中生智的吕韵立时命人大叫:“大汉中郎将卢公在此,降者免死!”

    虽然混乱之中无法传达到每个人耳中,但听到的匪寇还是吓得胆战心惊,手中挥刀的力量都小了三分。

    后方越来越多的溃军涌入,带来了卢植军越来越近的消息,匪寇们那好不容易激起的一点战意顿时熄灭。

    连战十余日的疲惫又涌上心头,此消彼长之下,汉军竟然一转颓势,开始有了反攻之意。

    ……

    城墙上,看见汉军渐渐占了上风,李澈也是松了口气。但眼见溃匪从左右两翼奔逃,汉军无力追击,李澈又是蹙起了眉头。

    “陶君,不要求你正面作战,剿灭那些溃逃的匪寇应该不难吧?”李澈转身望着陶升,冷声说道。

    陶升咽了口唾沫,他知道李澈对他避战很不满,剿灭溃匪也确实不是什么难事,他正准备拍胸脯应承,缓解李澈的不满。

    却听见身后传来声音道:“不劳陶渠帅动身,我等愿为朝廷出一份力。”

    陶升转身一看,只见一名约莫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大步走来,隐隐有些印象的陶升问道:“你是张氏的……”

    那青年理也不理陶升,拱手对李澈道:“草民张成,字自同,愿为李侯效命,为朝廷效命。”

    李澈看着这年轻人一身民夫打扮,迟疑道:“你是张氏子?”

    “草民已被逐出家门,此次为城中各族代表。钜鹿城中各族尚有宾客五百余人,有民夫两千余人敢战,请李侯开城门,我等必将这些搅乱乡梓的匪寇诛杀殆尽!”

    开始还一脸平静的张成,一提到要诛杀匪寇,顿时生出一股煞气,两眼通红。

    陶升走到李澈近前,附耳道:“这小子的父亲就是钜鹿县功曹史。”

    恍然大悟的李澈神情复杂的看了张成一眼,叹道:“本侯准了,只是小心为上,穷寇勿追。还有……勿要让仇恨吞噬了心,子曰:‘以直报怨’。”

    “草民,谢李侯恩典!”张成深深一揖,转身便下了城墙。

    李澈又瞅了瞅陶升,胆小的陶渠帅毫不犹豫的道:“草民立刻去召集部属,城中留下五百人守卫,请君侯静侯佳音。”

    所有安排都布置下去了,李澈望着苍穹,祈祷着能一切顺利,让这场影响天下局势的大战能顺利落下帷幕。

    ……

    钜鹿城以东的茂林中,十余名身着葛麻衣物的男子在林中穿梭,领头者却是威震冀州的黑山校尉杨凤。

    趁着大战,杨凤带着十几名亲信改换衣物混入溃匪之中,总算是潜入了山林之间。

    在杨凤身边的亲信问道:“杨校尉,我们往何处去?”

    “北上,自薄落津渡漳水,然后从安平国走!”

    这是一条很远的路,安平在钜鹿郡东边,常山国却是在钜鹿郡西边。但这些亲信却没有二话,默不吭声的开始向着薄落津的方向进发。

    走了大约有一里地,忽的一波利箭从西边射了过来,一名匪寇中箭,顿时让杨凤心里一惊。

    山林之地本该是匪寇的主场,却不料有人突施袭击。

    “这不是统领黑山群寇的杨校尉吗?没想到陶某能在这里遇到杨校尉,真是缘分啊。”

    有些熟悉的声音传来,加上姓氏,杨凤几乎是瞬间便反应了过来,咬牙道:“陶升,你这叛徒!”

    陶升的声音顿时冷了下来:“杨校尉,这些废话就不用多说了。陶某归顺了朝廷,还需要些东西献给君侯,以做进身之阶,不知杨校尉项上人头可否借给陶某用用?”

    “校尉,你先走,兄弟们帮你挡住。”杨凤的亲信立时下了决断,杨凤咬咬牙,一声不吭的往东边窜去。

    半天没有听到回应的陶升愣了愣,惊叫道:“不好,杨凤要跑!”

    上百名匪寇立时向这边围了过来。然而作为杨凤的亲信,这十几人都是黑山军最精锐的匪寇,在山林之中与陶升部下展开了一场追逐战,硬生生拖住了陶升的步伐。

    另一边窜逃的杨凤一边奔逃,一边咬牙切齿。有十几名亲信随护,他还有希望逃回常山,如今孤身一人,却是危险至极了。

    有些走神的杨凤忽的感觉下半身一阵剧痛,一头栽到了地上,回首一看,却是一只捕兽夹夹住了左腿。

    如此情形,让这位黑山校尉也不免生出绝望之意。但强烈的求生本能还是让他继续向前匍匐爬行,在没有包扎手段的情况下,他也不敢贸然截肢。

    没爬多久,杨凤忽的听到了细细碎碎的声音,似是有人在往过来,希望与恐惧并存的杨凤艰难的望向声音的方向。

    只见一名民夫打扮的年轻人带着十几名私兵模样的人,这奇怪的组合让杨凤也有些懵了,但看到不是陶升,杨凤还是生出了希望,大叫道:“在下是山中猎户,不甚踩中了兽夹,还望救上一救,必有后报!”

    却见那年轻人大步上前,轻笑道:“好,在下这就救你出去。”说罢,手起刀落,一刀斩断了杨凤的左腿。

    剧痛让杨凤失去了理智,大呼道:“你这是何意?”

    “杨校尉,可还记得十几天前被你下令处死的钜鹿县功曹史?”

    刻骨铭心的仇恨之音让杨凤一颤,猛的想起了那个在他面前誓言报仇的青年。若非张氏在钜鹿影响不小,张族长以命相逼,他当时便杀了那人。

    念及此事,杨凤忍着剧痛狠声道:“老子当日便该斩草除根!悔不当初啊。”

    “你没机会了。在下心中的恨意驱使,本想将你斩断四肢,弃置荒野。”说到这里,饶是以杨凤的狠毒,还是忍不住一阵恐惧。

    张成见杨凤眼中露出哀求之意,冷笑一声道:“在下读圣贤书,子曰‘以直报怨’,你杀我父,我奉朝廷之命,以诛贼之名杀你,此为公平之判,倒是便宜你了!”

    说罢,手起刀落,叱咤冀州的黑山校尉杨凤便死在了钜鹿东边的山林里,尸首分离。

    →☆→☆→☆→☆→我是文言文的分割线←★←★←★←★←★←

    燕与植连战十余日,燕军乃疲,粮草亦失,遂引军北遁。植乘势掩袭,大破燕军。燕众万余撤离,澈将兵五千断燕归路,酣战半日,斩黑山校尉杨凤。

    ——《汉记·李澈列传》

第二百一十八章 托庇

    中平六年十一月十二日,持续了一个月的冀州战事终于落下了帷幕。这场起自卢植入邺,终于杨凤授首的浩大战争,奠定了冀州未来数年的局势,也极大的震慑了天下各路反军,各家心怀鬼胎的刺史牧守。

    号称拥众百万,威震冀州的黑山军首领,平难中郎将张燕败北,汉军斩首六万余,俘获三万余匪寇,极大的削弱了冀州的匪寇势力。各郡国亦自发的开始了剿灭境内匪寇的行动。

    半年之内,汉军连破白波、黑山两大匪寇势力,以此向天下宣告:虎老威犹在。大汉朝仍然拥有歼灭天下任意一家叛军的力量。

    在这种威慑之下,即便是青州乱成一团的黄巾余部,也是有了些许收敛。

    位于魏郡以南的兖州东郡,黑山军两大渠帅眭固、白绕,也是息掉了自己趁火打劫的心思。

    十一月十五日,濮阳城北,黄河南岸,一名面上有刀疤,身着皮甲兽裙的壮年汉子仰头痛饮了一口酒,伸袖抹了抹嘴唇,侧身问道:“白绕,你真不准备往北边插一杠子?”

    三步之外,却有一名躺着的男子,大约四十余岁,头发都花了大半,看起来精神不振。他懒洋洋的道:“小白兔,你先把南边那个姓曹的搞定了,再说北上的事,老子二话不说就跟你干了。”

    眭固恼羞成怒道:“白绕,老子说过多少遍了?再拿老子的字取笑,休怪老子不客气!”

    这位威震东郡的黑山渠帅眭固,却有一个让人哭笑不得的字,字白兔。常人自然不敢拿他的字取笑,但作为东郡另一大渠帅,白绕却是丝毫不惧。

    “好好好。”白绕敷衍的应和了下,随后啐道:“他曹孟德倒是管得宽,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东郡太守或者兖州刺史!他一个济阴太守,倒是对东郡的事不停的插手?”

    自十月初,明眼人便知道战争的到来已不可避免,作为东郡的黑山渠帅,白绕与眭固两人合力,手中也有三四万人马。

    若与于毒合流,在魏郡阻住卢植的步伐也不是什么太难的事。然而二人还在犹豫之时,南边的济阴太守曹操竟然派了八千人进驻离狐县。

    离狐县位于济阴郡北部,紧邻东郡,曹操的意思很明显,随时准备插上一刀。

    这就让两名黑山渠帅感到万分为难,新任的东郡太守桥瑁忙着和兖州刺史刘岱掰腕子,根本没怎么理会他们。

    反倒是邻郡的太守越殂代疱,竟然对他们施以威胁,这魔幻的一幕让他们很是哭笑不得。

    八千兵马并不算多大的威胁,但曹操擅自调动郡兵,兖州刺史刘岱却不发一言,很明显他是支持曹操的。

    若是妄动,刘岱很可能举兖州之力捅他们屁股,顺带搂草打兔子的干掉桥瑁也不是不可能。

    在多方束手束脚之下,眭固与白绕两伙巨寇,只能是隔着黄河当观众,静静的看着于毒投降,张燕败北。

    此时张燕既然战败,他们再渡河北上,那就纯属是给汉军送战功了。反倒是要小心东郡太守桥瑁拿他们当功劳。

    眭固回首望了望隐隐可见的濮阳城,咧嘴道:“毕竟桥府君也不想得罪曹孟德啊。”

    如今兖州局势波云诡谲,前兖州刺史桥瑁,和现任兖州刺史刘岱之间的矛盾已经是半公开化了。两人都恨不得生啖对方之肉。

    刘岱虽然有刺史之位,以上压下,但面对在兖州颇有根基,且据有东郡这个大郡为基的桥瑁,还是有些力不从心。

    桥瑁也不好公开与刺史打对台,两人事实上都与何进沾些关系,桥瑁若做的过火了,何进也不会偏向他。

    这般僵持之下,其余各郡国的府君和相君自然是两人争取的对象。曹操家庭背景不低,自己的资历也好,再加上还和桥瑁的族叔故太尉桥玄有托妻献子的交情,桥瑁当然不愿得罪他。

    “那曹孟德难道真就是大汉忠臣了?他这般作为,又有什么好处?”白绕直起身,一脸匪夷所思的问道。

    眭固摸了摸下巴,嗤道:“重点不在于他是不是大汉忠臣,而是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做!褚飞燕败了,于毒当了汉廷的哈巴狗,北边那些个老狐狸又能嘚瑟了,我们的处境可是有些不妙了。”

    “褚飞燕败的这么快确实出乎我们的意料,如今再做准备倒是有些措手不及了。十余万人都战败了,我们这三四万人还是别跳,你说……我们投靠桥瑁怎么样?”白绕挠了挠头,一脸神秘的问道。

    眭固吃了一惊,本能的有些想反对,毕竟他们在东郡发展的有声有色,早有起事之心,如今却要投靠汉廷,这个弯一时有些转不过来。

    但细细一想,似乎白绕的建议还挺有道理。桥瑁如今以一郡抗一州,虽然短时间有优势,但年长日久,昔日的影响力渐渐消散,必然不是刘岱的对手。

    若是能有招降安抚两支寇匪的功绩,也能在朝廷那大大的加一波分,拜个中郎将乃至将军也不是问题,再与刘岱分庭抗礼,就有底气的多了。

    而他们也可以托庇于桥瑁的名下慢慢发展,若汉廷势大,那乘势洗白也是一件好事。若汉廷势弱,再起兵造反也为时不晚。

    想了想,眭固狐疑的看向白绕:“姓白的,老子倒是早有在汉军那边混饭吃的打算,可你不是最恨汉廷的?为什么……”

    白绕咧嘴笑了笑,表情说不出的阴森,他幽幽道:“恨归恨,以卵击石的事老子不做。如今既然势不在我,先降了汉军,日后再做打算就是。”

    眭固耸耸肩,笑道:“行吧,联系桥府君的事就交给你了,老子最不擅长这种动嘴皮子的事。”

    之后话锋一转,郑重道:“不过话说在前头,白绕,我跟你不一样。就是张燕也没让我认主,如今若是托庇于桥瑁,那他就是我的主公,他若没有不仁不义之举,我是不会叛的。他日疆场相见,休要怪我。”

    白绕翻身上马,大笑道:“小兔子,放心,生死有命,老子岂会怪你?驾!”

    “姓白的!我去你大爷!”

第二百一十九章 帝与臣 上

    十一月十八日,功臣卢植还停留在冀州善后,杨凤与黄龙等几位黑山渠帅的首级却是早早的就送到了雒阳。

    所有人都知道,大将军何进急了。借着苏醒时镇压董卓的余威,靠着小皇帝和太后的愚蠢做法,何进在朝堂上一手遮天了两个月。

    但汉家的威严还在,愚蠢的作为可以用一句年幼无知来遮掩,天子的权威远没有受到伤及根基的动摇。

    随着时间流逝,越来越多的大臣开始对何进的行为有了意见,认为其窃主威权,以臣欺君。

    当这种意见渐渐成了主流,即便是何进也难以用强硬的手段镇压下去。何进迫切的希望能有新的功劳来加强他的权威,杨凤和一众黑山渠帅的首级就是最好的东西。

    在大将军何进的选贤用能,居中调度之下,汉军击败了横行河朔五年的黑山巨寇张燕,斩杀黑山校尉杨凤等一众黑山军高层,这确实是莫大的功劳。

    为了尽快将这份功劳转化为威权,何进顾不得等卢植回来,甚至为了不让卢植抢风头,默许了他继续领兵在外,可谓是下了血本。

    这一系列举动的成果终于到了收获的时候,饶是何进这些日子城府渐深,也有些控制不住激荡的心情。

    站到了三百年炎汉的对立面,何进此前精心打造的人设很快便土崩瓦解,从前那些依附于他的士人也大多选择了离开。

    何颙、逄纪、边让等等皆已与他陌路,唯有陈琳等寥寥几人还站在他这边。

    在他醒后,坚定站在他这边的袁绍,也渐渐与他形同陌路。士人立身的根基在名望,何进终究没有足够的功劳让他压过汉室,他不过是又一个梁冀罢了,是以爱惜羽毛的士人们弃他而去也不足为奇。

    但渐渐变成孤家寡人的情形已经快把何进逼疯了,这孤注一掷的博弈就是他最后的底牌。

    “大将军,进宫要小心啊。”陈琳有些迟疑的劝谏道。

    何进笑道:“无妨,孔璋你多虑了。宫中宿卫尽在我手,这两个月来日日出入,可曾有险?某不担心有人兵变,只忧心人心不附啊。”

    何进说的确实有道理,他两个月来每天都入宫朝会,也曾遇到过刺杀,但刺客却连十步以内都难接近,堪称无惊无险。

    但陈琳只觉得此时心里一阵发慌,不知缘何而起,但见何进这般自信,他也只能把话吞进了肚子里。

    毕竟进宫是必然的,不管是献首于君前,还是朝议论功,何进都得亲自主持。这个地点只能是在宫中,不可能让天子出宫。

    即将踏出府门,何进扭头笑道:“孔璋,今日事毕,某也能稍稍安心一些了。然后清理一群蛀虫,重肃河山。希望将来麟阁之上,你我皆有一席之地啊。”

    麒麟阁,汉宣帝刘询所立,其内纪念有十一位大汉中兴功臣,第一功臣便是大司马、大将军、博陆侯霍氏,也就是霍光。

    霍光功高勋著,然而其死后家人谋反被诛,麟阁之上也只能空留“霍氏”二字,不可记其名字。

    “大将军定能中兴汉室,麟阁有名!”陈琳狠狠地点了点头,大声说道。

    ……

    “宣大将军、慎侯觐见!”

    尖锐的嗓音让何进有些不舒服,他本来并不怎么厌恶宦官,但与十常侍纠缠了几年下来,却也凭空生出不少对宦官的恶感。

    在今日这个大喜的日子,听见这尖锐的嗓音,难免有些追忆往事,影响心情。

    但看在这小黄门很知趣的“赞拜不名”的份上,何进还是没有发作。

    昂首挺胸,入殿不趋的大将军,与身后“趋步”前行的百官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身材高瘦的何进仿佛鹤立鸡群一般威武,立于百官身前,昂首于至尊座下。

    看着如雄鸡一般昂首的何进,刘辩心里生出难以言语的恶感。若是在两月之前,他与何进之间更多的是权力的纷争,他对何进本人并没有什么不满。

    但是这两个月来,初尝权力滋味的天子被打回原形,重新成了傀儡皇帝,只能依照何进的意思颁发诏书。

    这种遭遇让这名少年天子难以忍受,时间越长,他对何进的恨意也就越深。

    少年人,心中并无太多的是非对错之念,倒是唯我独尊的性子刻入了骨髓,未曾想过自己此前的诸多错误,而是将一切怪罪到了何进身上。

    就在前天,刘辩依照唐姬的建议,召见了守宫令荀彧。荀彧之妻为中常侍唐衡之女,与唐姬却是族姊妹的关系,在刘辩无人可用的情况下,也就死马当活马医的见了见这名年轻的守宫令。

    一番交谈下来,才学不深的、性子好动的刘辩倒是被荀彧给折服了,天南海北近乎无所不知,与他那位侍读师父倒是有几分相似。

    在刘辩的感觉里,荀彧的所知的广度似乎不及李澈,但是其深度却远非李澈可比。

    最让刘辩心焦的是,当他想请教时事之时,荀彧却顾左右而言其他,不断的转移话题,始终不肯为他出谋划策。

    就这般一直坚持到了凌晨,似乎是感慨于刘辩的诚意,荀彧还是给出了建议,可那建议却让刘辩万难接受。

    “陛下,依臣之见,大将军无异于大汉之擎天玉柱,有大将军在,大汉的江山才能稳住。

    至于一时之辱,且观前汉宣帝,博陆侯统政六年,宣帝无一不允,更在霍氏毒死恭哀皇后之后,仍立霍氏为后,此所谓小不忍则乱大谋。

    陛下年岁尚幼,未曾威加海内,尚不及宣帝,何以强要以玉击石?依臣愚见,可韬光养晦,任由大将军清扫宇内。待到年岁渐长,自有智能忠义之士愿为陛下效死,届时再行大事,岂不安稳?”

    理智告诉刘辩,荀彧说的话很对。但感情上他却很难接受。如汉灵帝所下断语,刘辩轻佻无威仪。性子急而求快的刘辩根本无法接受这种见效极慢的计划。

    是以二人的会面最终不欢而散,荀彧也只是摇了摇头,然后当面向天子辞官,挂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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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将军何进平董卓、剿黑山,威震天下,操持权柄。

    天子闻彧贤名,乃召彧问对,彧进言曰:“昔者,宣帝幼而受制于博陆侯。霍氏猖獗,鸩杀元后,操持权柄。宣帝以天纵之资,坚韧之心,强忍大辱,立霍为后,此所谓小不忍则乱大谋。

    博陆侯逝,宣帝以雷霆之势扫荡群邪,诛灭叛逆,宇内为之一清,乃有中兴之相。臣以为,陛下当效宣帝之姿,待岁长还政,自可重掌太阿。”

    天子不悦,彧乃叹曰:“先帝明见。”遂辞官归乡。

    ——《季汉书·列传第二》

第二百二十章 帝与臣 下

    朝会的议题很简单,百官也都心知肚明,位极人臣的大将军不过是想借此功劳再上一步罢了。

    如同先秦的丞相与君王,相权越大,则君权越小。何进的权势越大,相应的,帝王权威也会减小。

    如今的何进是大将军、慎侯、录尚书事,享赞拜不名、入殿不趋之权,在他之上君王之下的职位或爵位,那唯有丞相与封王封公。

    高祖杀白马盟誓,非刘氏而王者,天下共击之。何进如今没有必要强行去碰撞这条三百多年的金科玉律,那他的目的就很明显了。

    “自黄巾以来,匪寇猖獗,州郡离心,天下纷乱,社稷有倾覆之危;大将军赤胆忠心,明见万里,运筹帷幄,剿寇平叛,挽大厦于将倾,虽伊、霍亦无复加。

    臣闻先王并建明德,胙之以土,分之以民,崇其宠章,备其礼物,所以藩卫天子,左右厥世也。今天下纷扰,正合忠臣效命,以卫君王,大将军功高于伊、周,而赏卑于齐、晋,此不足以服天下人。

    臣请陛下以荆州之南阳、江夏、南郡凡三郡,封大将军楚公,以嘉其功,以服众望。臣光禄勋李儒,谨奏。”

    九卿之一的光禄勋,地位虽非极高,却也是站在大汉朝最上层的一批人之一,他亲自站出来为何进请功,足可见何进的势在必得。

    但太**裸了,臣子如此**裸的向君王邀功,甚至连赏什么都帮君王决定好了,实在是太过有违礼制。

    所谓雷霆雨露俱是君恩,君王赏罚自出于上,如今却由臣子一一安排好了,这不能不说是莫大的耻辱。

    刘辩的脸色已经涨红了,他终究没有太深的城府,只觉得这完全是在藐视他的权威。

    南郡、南阳、江夏三郡,虽是大郡,但还不足以让刘辩这般愤怒,他对这三个郡的重要性也没有足够的认识。但这种直白的轻视,却让他绝难忍受。

    再看看满朝公卿,竟无一人为他开口,怒气爆棚的刘辩正准备站起身直斥何进,却感觉到身边的何太后拉了拉他的手。

    瞥见何太后微微摇动的螓首,刘辩霎时间冷静了下来,如今也唯有何太后的话能让他听进去了,只是他没有注意到何太后眼中一闪而过的一抹歉意。

    见刘辩神色骤然平静,本来心情紧绷的大臣们也暗暗舒了口气。大多数人是得过且过的,在何进还没有触及底线的情况下,很少有人愿意与何进撕破脸皮。

    虽然愤怒的情绪抑制住了,但刘辩却不想开口接话,一时冷场的朝堂让人分外不自在,正当李儒准备硬着头皮继续进言,却是何太后开口道:“大将军功高勋著,理合封公建国,李卿之言甚合吾意,便依卿之奏吧。”

    “伊尹辅佐成汤,开大商盛世,周公扶济成王,定两周八百,皆乃古之圣贤。臣微末功劳,分内之事,如何敢与先贤相比?还请陛下与太后收回成命,臣万不敢受此封爵。”

    按照标准的三辞三让,何进也很是谦让的推辞了一番。

    然后在何太后的“坚持”之下,何进还是“无奈”的接受了封赏:“臣受先帝恩重,有托孤之责,本当效死命,不敢谈勋赏。然天下之事,无赏不足以令万民归心,臣愧领君恩,定当尽忠职守,辅佐天子,中兴大汉。”

    一副君臣和睦的样子,倒是让其余几位辅政大臣变成了泥塑木雕。

    位在百官前列的刘虞和袁隗对视一眼,眼中皆闪过一丝忧虑。

    侍立的侍卫双手高举着捧来了楚公的玺绶,还有冠冕、朝服。刘辩和百官有些讶异的侧首看了何太后一眼。这很明显是早早就准备好了,这对兄妹已经事先沟通过了?

    转念一想,何进确实没必要冒险。若没有事先沟通,而是贸贸然的在朝会上提出,一旦两位至尊豁出去反对,那就只有撕破脸一途了,这对何进可是大大的不利。

    封公建国,终于走到这一步的何进也是心潮澎湃。本以为自己该知足了,却蓦的生出一股更大的野心,既能封公,将来为何不能封王?乃至于……

    这疯狂的念头刚刚浮现,便被何进强行按压了下去。封公虽然也有所违制,但毕竟没有祖训禁止。而封王,仅仅一句“非刘氏而王者天下共击之”,就能浇灭何进的念头。

    仅凭何进如今的功绩,封公已是太过,只掌荆北三郡的阉割版楚公便是何进的妥协;若敢妄图封王,那必然会引起天下群起而攻之的乱局。

    胡思乱想只在一瞬间,何进站起身,很自然的任由侍从为他穿戴冠冕朝服,从今天起,他就是楚公,拥有自己封国的公爵。

    这已是异姓臣子理论上能达到的极致了,仅凭楚公一爵,他便凌驾于其他辅政大臣之上,成为真正的众臣之首。

    在他之前,另一位封公的权臣叫王莽,爵名安汉公。

    想到这里,百官神情复杂的看了看何太后与刘辩,心里五味杂陈。

    正当百官哀叹,何进志得意满,刘辩低头愤懑之时,何太后却站起身来慢慢踱步而来。

    这让何进猛的一惊,本能的想低头施礼,却骤然感觉到四肢被紧紧束缚。

    大惊之下,何进侧首一看,几名侍卫的头盔之下竟是一张白面无须带有一丝阴柔的脸,本来粘在脸上的胡须已经因为剧烈地动作而掉落在地。

    “阉宦!”何进顿时大惊失色。朝会之上力求安稳,他严令阉宦上堂,而是以禁宫侍卫充任,这也是他安心进宫的缘由,却不想侍卫竟然被人掉包,变成了阉人。

    这动乱的一幕让百官目瞪口呆,丁原等何进的亲信猛的站起,伸手拔剑时才惊觉自己并无剑履上殿之权,如今只有赤手空拳。

    又是十余名阉官跳了出来,却是扮成了站在刘辩身后侍立的宫女。裙袖之中暗藏利刃,封锁住了大殿出口。

    何太后凤目含煞,冷声道:“众卿,吾今日便看看,有多少人想随何进建立新朝?一百多年前,孝元皇后面对莽逆无能为力,只能愤而掷玺于地,皆因纵容莽逆太过,以致养虎遗患。

    前车之鉴有之,吾不会再犯这等愚蠢的错误,何进今日封公,明日便敢称王,三五日后,吾便是下一个孝元皇后,大汉罪人!今日,吾便要亲手将这个危险扼杀于此!”

    说完,何太后竟从袖中摸出一把短刃。

    “太后不可!”百官惊呼,却慑于阉宦利刃而不敢上前。丁原等人惊怒之下愤而离席,空手与阉宦搏斗起来。

    刘虞和袁隗满心纠结,这时候已是你死我活之局,再让何太后收手是不可能的了。袁隗面色隐隐有些惊怒,而刘虞则是有些欣慰,又忍不住哀叹一声。

    眼见生死关头,何进惊恐道:“某是你兄长!”

    “此地,此时,无兄妹,唯有太后与逆臣!”

    说完,闪着寒光的匕首刺入了何进的脖颈,鲜血喷洒,惊呆了满朝文武。

第二百二十一章 宫变 上

    每个人都知道,今日一过,皇室与何进已是不死不休之局,封公建国虽然没有祖训禁止,但却是法理之内对皇权最大的挑衅了,甚至超过了相权。

    东汉一朝,也唯有两个公国是符合法理的,即宋公孔安一系,卫公姬武一系。但一则,这两个公国事实上大小和侯国一样,不过一县之地;二则,这是传自上古的礼仪,使先代王朝余脉不绝。

    宋公国承袭的是殷商血裔,而卫公国承袭的是姬周血裔。这既是表示商周法统不绝,亦是彰显本朝得位之正。

    其余功大者,如云台二十八将,窦融、窦宪之辈,终不过封侯拜将,何进虽然主持平定了黄巾、白波、黑山,又是当朝第一人,但妄图封公建国还是太过痴心妄想了。

    但没人料到何太后竟如此刚烈,今日事今日毕,趁何进志得意满之时骤下杀手。

    而她亲自动手这一点,却也让百官目瞪口呆。封公之事一出,何进便是彻彻底底的权臣,甚至天下人也会声讨何太后背弃皇室,为虎作伥。

    如今她亲自动手了结了何进,也是向天下人证明,她首先是汉家太后,其后才是何氏之女。

    “丁卿,尔等是要随何进顽抗到底了?”松开手中的匕首,何太后看也不看何进,而是面向丁原等人,冷着凤颜质问道。

    此时的丁原等人也是尴尬无比。下意识的动手想救回何进,如今却落了个骑虎难下之局。

    “此时收手,吾可以既往不咎;若再顽抗下去,诸卿是想做遗臭万年的叛贼?”

    一句既往不咎一出,丁原等人都暗暗松了口气,但还是有些犹豫。在何进变成权臣后,他们仍然依附于何进左右,若说心中没有异心,那恐怕谁也不信。

    如今何太后虽然话说的好听,但焉知不会秋后算账?

    何太后却没有这般眼色,她只觉得自己已经足够宽宏大量了,这些人竟然还在僵持不下,实在太过不识抬举。

    亲手诛杀了一直压在头上的何进,何太后此时只觉得飘飘欲仙,从没有这般畅快过。正志得意满的她却在丁原他们这里碰了个软钉子,脸色顿时就垮了下来。

    见到何太后神色渐变,丁原等人更加犹豫了。见情势不妙,经验丰富的刘虞站起身来,正待亲自担保,却听见殿外有人呼道:“请大将军乘舆,巡城示恩。”

    殿中所有人面色剧变,原来何进早就准备好了接下来的动作。待穿戴齐全公爵服饰,便以公爵之礼巡雒阳城,炫耀武功,以此增加声望。

    但看看此时趴在地上已经没气了的何进,很明显是不可能巡城了。如今内城中尽是何进私兵,北军等禁军反倒是在城外,一旦何进的亲信兵变,后果不堪设想。

    百官正苦思对策,方才束缚住何进的一名阉人却是大喝道:“叛贼何进欺君罔上,已然伏诛,尔等还不速速前来请罪?”

    所有人都呆住了,何太后嘴唇蠕动,目瞪口呆的望着这阉人。她敢保证,她从来没有像此时这般恨过阉宦之辈。

    阴柔的声音实在是太有特色,殿外的侍从先是一愣,继而有人惊呼道:“阉宦挟制天子大臣,谋害大将军!”

    一传十,十传百,很快,禁宫之中所有人都在高呼:“阉宦挟持天子大臣,谋害大将军!”

    察觉到自己做了蠢事的阉宦已经懵了,哆哆嗦嗦的跪伏在地上,不敢抬头看何太后那怒气爆棚的脸。

    刘虞疾声道:“当务之急,请天子与太后赦免丁建阳他们,请槐里侯出来召集城外禁军,迟恐有变!”

    “依大司马所言!丁卿,吾恕尔等无罪,此言百官见证,可乎?”本来确实盘算着秋后算账的何太后此时也顾不了那么多了,连忙依刘虞之言做了保证。

    丁原等人松了口气,连忙向何太后与刘辩表了忠心,这时候,懵住的刘辩才反应过来自己的母后做了好大的事,有些晕晕乎乎的点头同意了何太后与刘虞的建议。

    赦免了丁原等人,但外面的乱象却是越来越严重了,虽然不敢冲击崇德殿,但听声音就知道,外面聚集的士卒是越来越多了。

    这实在是超出了何太后的预料。按照她的估计,百官会很识时务,因为何进的野心已经昭然若揭,君王杀逆臣,没有多少人会为何进拼死。

    如今百官的反应如她所料,但外面的士卒暴动却是让她措手不及。那些何进的亲信士卒如今已经先入为主的认定了阉宦谋逆,很难向他们解释清楚这其中的问题,除非……

    何太后斜眼瞅向刚刚才立下大功的宦官们,若是交出这些宦官的首级,想来能大大安抚暴动的士卒。

    但最尴尬的是,这大殿之中唯有这帮宦官手中握着武器,何太后却是不敢去赌宦官的忠诚够不够“舍身求义”。

    不着痕迹的稍稍后退了两步,何太后朗声道:“外间士卒多有误解,众卿可有良策?”

    所有人都有些犯难,虽然刘虞提出可以请闲居在家的皇甫嵩出山来镇压局面,但如今所有人都被困在这殿里,根本没人能出去传信,只能指望皇甫嵩自己发现不对。

    丁原硬着头皮道:“微臣可以尝试去说服士卒们放下刀枪,只是大将军的死终究得有个说法。”

    人是很容易先入为主的,当士卒们认定了阉宦谋害大将军的时候,你去告诉他们大将军谋逆被诛,只会被当成阉宦同党。一般的士卒可不明白封公建国的意义。

    皇帝与太后亲自出去解释倒是可行,只是没人敢提议让至尊涉险去面对乱军。

    “朕出去解释,朕相信大汉的士卒都是忠诚的!”一直发懵的刘辩这时候站了出来,毅然决然的说道。

    “不可!”何太后面色狂变,外面已经聚集了近千士卒,只要有一人心怀不轨,或是情绪激动之下冲动行事,那便是天大的祸乱。

    谁也不敢保证不会有一支冷箭从暗地里射出来。而刘辩才是何太后的法理依仗,她的权力事实上来自于刘辩,万一刘辩有个三长两短,那才是万事皆休。

第二百二十二章 宫变 中

    刘虞等大臣也是满心纠结,虽然很高兴天子能主动站出来顶事,但让天子涉险显然也不是人臣所为。

    更别说天子若有个三长两短,兵变起来他们一个都跑不掉。

    “或者各位爱卿有更好的办法?”

    没人答话,至尊亲自解释确实是最行之有效的办法,大汉的威权还在,只要不出乱子,天子一语足以给事情定性。

    换成其他任何人,都可能被扣一个假传圣意的帽子,更会被怀疑与阉宦勾结。

    “朕是大汉的天子,大汉的至尊,外面围着的是大汉的将士,朕为何不敢面对他们?何进意图封公建国,其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太后诛杀一名叛逆,难道还有罪吗?”刘辩冷着脸,一字一句的问道。

    百官无人应答,一直沉默的袁隗叹气道:“陛下,谨防外面有小人作乱啊。”

    “朕出去,就是为了让小人无法作乱!”刘辩一甩袍袖,大步向殿外走去。

    走到何太后身边时,刘辩的衣袖被拉住了,他抬头一看,只见何太后叹息道:“天子万金之躯,身负天下之重,不可贸然涉险。何进是吾亲手所诛,由吾去向将士们道明事实。”

    刘辩望着一步步走向殿外的何太后,有些怔怔出神。在他规划的“伟大蓝图”中,何太后也是要剔除掉的对象,是妨碍他施展皇权的绊脚石。

    如今这块绊脚石却要挡在他前面,成为遮风挡雨的巨石,刘辩的心中顿时一阵百味杂陈。

    “朕随母亲一起去!”跨前两步跟上何太后,刘辩再小迈一步越过半步,语气越发的不可动摇。

    “老了老了,还惜命了,君王向前,臣子安能背身向后?”两个月来已经有些心力憔悴的刘虞颤巍巍的站起身,晃悠悠的跟在了后面。

    杨彪见状,也是摇头失笑,大步跟了上去。袁隗眼神闪烁了下,却见一直如泥塑木雕般的袁绍也站了出来。他先是一愣,旋即有些欣慰的一笑,继而跟了上去。

    越来越多的人加入了队伍,待到刘辩二人走到殿门前,百官皆已跟在了身后,纵有三五胆小之人,在这大环境之下也是凭空增添了不少勇气。

    “众卿……”刘辩怔怔的看着百官,这些人中的大多数,一直以来都是他心中痛恨的目标,恨不能掌权后将之一一清扫。

    心怀鬼胎的袁氏一族,蚁附何进的丁原等人,整日想着诛尽宦官的王允之辈,在他看来,这些人都是逆臣。

    而如今,这些“逆臣”却站在了他身后,愿意与他一起去面对可能的刀枪,可能的兵乱,这确实是让他意想不到的事。

    袁绍从容道:“外间的是大汉的士卒,殿里的是大汉的天子、太后以及公卿,不过是些许误会罢了,有何可惧之处?”

    “老臣是卫尉,外间的士卒是老臣所属,便由老臣为陛下前驱,必不让禁宫戍卫惊扰陛下。”

    一名头发花白的老头站了出来,此人姓张名温,字伯慎,乃是资历极深的宿将,当年被曹操的祖父曹腾提拔,中平二年曾率师征讨凉州叛军北宫伯玉等人,威震天下。

    孙坚、董卓等人都曾是他的部属。更是在中平三年成为了第一名不在朝的三公,受封太尉,开东汉之先河。

    但这老头此时站出来却让所有人哭笑不得。九卿之一的卫尉理论上确实统帅禁宫戍卫。

    但自中平四年张温平叛不利而被罢免,随后便回到京师当了卫尉,他这个卫尉纯属是泥塑木雕。

    禁宫戍卫名义上是他的属下,事实上恐怕根本不认识他这个人,若非他功高勋著,又与何进有同郡之谊,早就挪窝让位了。这时候出去让禁军住手,恐怕还会起到反效果。

    面对这样一个资历极深的老头,刘辩温声安抚道:“张卿忠义之心朕已尽知,只是此事唯至尊可为,张卿且暂观之便是。”

    说完,刘辩大步踏出了殿门,印入他眼帘的便是剑戟森寒的军阵,以及那一张张对准殿门的大弓。

    本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准备,但骤然见到这般情形,刘辩还是忍不住有些腿软。他见过很多次禁军演练,却是第一次见到弓箭对准他的情形。

    外间的禁军也是一愣,待看清楚出来的人是谁后,顿时慌了手脚。持弓的连忙收起大弓,拿剑持戈的慌忙将剑首戈尖向天,本来严整的军阵霎时乱成了一团。

    所有人单膝跪地,恭敬的道:“参见陛下!”

    刘辩深吸一口气,微微镇定下来后道:“朕,是大汉的天子,诸位皆是大汉忠心耿耿的戍卫,无需慌乱。平身吧。”

    “谢陛下!”

    待到禁军的心情也稍稍平静,刘辩大声道:“所谓阉官谋反之事,纯属子虚乌有!大将军何进居功自傲,野心勃勃,图谋不轨!今日更是殿前威逼君王,意图封公建国,是以朕下令将其诛杀!

    诸位是大汉的将士,不是何进的私兵!勿要被有心之人煽……”

    话还没说完,刘辩却怔住了,隐隐约约的喊杀声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丁原勃然色变道:“不好!应该是城中的大将军部属兵变了!”

    所有人面色骤变,禁宫戍卫不是何进私兵,但外面那些人却是。在禁军这里刘辩还能强压下去,但外面兵变已起,恐怕很难安抚士卒的情绪。

    何太后色变道:“众卿可有高见?”

    袁绍蹙眉道:“城中士卒皆是何进私兵,受其私恩甚重,几乎与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若告知其何进谋逆被诛,恐难服人心,为今之计只有先虚言安抚,之后再做处置。”

    话没有说透,但意思很明白,所有人都望向殿里的宦官。那些先前还做着荣华富贵美梦的宦官骤然大惊,好几人伏地道:“陛下!太后!奴婢是奉太后旨意行事啊!”

    刘辩心中有些不忍,不管这些宦官是不是为了荣华富贵,但终究是甘冒风险为他们诛杀了何进,这连半个时辰都没到就要卸磨杀驴,实在是有些太过无耻了。

    面厚心黑的何太后却没有这些顾虑,但面上还是一副不忍的样子劝道:“这正是危难关头,吾与天子也是别无他法啊。各位的乡梓亲朋,朝廷一定会好生对待,还望以大局为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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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山既平,进跋扈日甚,自请入殿不趋、赞拜不名,又常言“天下无某,大汉不存。”

    进嘱光禄勋李儒为其请功,儒以伊、周比进,请以南阳、南郡、江夏凡三郡,封进楚公。

    太后暗怒,遂于殿前暗伏阉宦,诛进于崇德殿,乃曰:“先为大汉太后,后乃何氏之女。孝元前车之鉴,吾不为之。”

    ——《后汉书·何进列传》

第二百二十三章 宫变 下

    不久之前还志得意满,只觉得自己一手开创了又一个宦官时代的阉宦们顿时抓了瞎。而方才还有些忧虑阉宦会因此事重新崛起的百官,却仿佛在三九天泡了一个热水澡,浑身暖洋洋的舒坦。

    何进死了,阉宦也要彻底玩完了,这简直是士人们梦寐以求的结局。从此,天子将不得不依靠于士人们,曾经光武帝时代的儒家盛世又要来临了。

    念及此事,百官竟然隐隐有些感激外面那些作乱的士卒,若没有他们逼宫,太后恐怕也不会抛弃掉这些阉宦。

    百官想普天同庆,阉宦却是如丧考妣。为了荣华富贵冒险,如今却要他们为了“大局”去死,确实让人难以接受。

    “太后,好狠的心啊!前些日子您与奴婢们讨论怎么清除何屠夫的余孽,怎么诛灭丁原等人,言辞凿凿的说要将禁军都交给奴婢们统率。原来只是谎言相欺?”

    宦官的声音本就阴柔尖锐,再加上深入骨髓的恨意,听的人浑身发麻,丁原等人眼皮子也是跳了跳,但没说什么。

    毕竟何太后会秋后算账也在预料之中,只是如今她已被迫在百官面前做了担保,只要自己等人不越界越线,她也不会妄动,顶多只是失势罢了。

    何太后面色变得很难看,本来只是压抑过久而私下发泄的话,却被揭露在百官面前,这对她的形象造成了很大的伤害。

    从百官的眼神就能看出,他们今后会更加警惕自己,绝不会给宦官崛起的机会。

    “丁卿,拿下他们吧。”不想再多废话的何太后冷漠的下令道。

    百官赶忙让开了一条通路,从戍卫手中接过兵器的丁原等武将冷冷一笑,方才没有兵器,故而打的束手束脚,如今公平对战的情况下这些沙场宿将又岂会惧了阉宦?

    殿外的禁宫戍卫还是有些没搞清楚情况,但见天子下令拿下阉宦,也就稀里糊涂的围了过来。

    眼见已是穷途末路之局,为首的宦官绝望的喊道:“何氏!你这蛇蝎心肠的毒妇!逼死舞阳君,借以栽赃陷害何屠夫,这宫中果然没有一个干净的!”

    石破天惊的话让所有人都怔了怔,不由自主的望向何太后。何太后勃然色变,这事自然属实,然而这些宦官却不应该知道,明明参与其中的宦官都已经被她剪除干净了。

    见何太后神情不对,老奸巨猾的袁隗等人自然知道了事情真相,纷纷惊叹于这女人的心狠手辣,也对她的愚蠢嗤之以鼻。

    所谓机事不密则害成也,这女人已经不是机事不密的问题了,根本是漏洞百出。

    皇家丑闻多,脏事多,人人都知道,但平时没有哪个公卿在乎,毕竟他们自家也不干净。

    可这种事放到台面上就太恶心人了,都是读圣贤书的,知道礼义廉耻,厚着脸皮当没事人是会被天下的清流士人戳脊梁骨的。

    何太后心中拔凉拔凉的,再感觉到身边的刘辩那异样的眼神,更是心急如焚。此时她在所有人心中的形象恐怕和吕后差不多了,在智力上还要低上好几个层次。

    唯有丁原等人只是楞了一下,仍然不为所动的向宦官攻去,当务之急还是先停止兵变,否则乱象一起,没人敢保证一定安全。

    不过几个回合,十几名宦官便被尽数拿下,带有些报复心理的丁原等人顺手斩杀了方才束缚何进的四名宦官。

    拿下宦官后,丁原等人径直往朱雀门而去,试图止住正在冲击宫墙的何进余部。

    然而却迎面撞上了来报信的士卒,一个消息将所有人砸的晕晕乎乎:“大事不好了!乱军冲进了太傅府上,言称是太傅和宦官……扬威将军不明就里,为了证明清白,也带人往宫里来了!”

    扬威将军,姓袁名术,字公路,正是袁氏嫡次子“路中悍鬼袁长水”。

    何进此前为了保证掌握住虎贲郎等禁军,拿掉了袁术的虎贲中郎将之位,但是给了一个杂号扬威将军当安慰奖。

    袁公路成了将军,便将他那些狐朋狗友纠集在一起,也召集了一批私部,大约有两营共一千多人,日日鬼混,也不参与朝堂之事。

    这批人别的本事没多少,添乱的能力是一等一的,此时喊杀声越来越大,越来越杂乱,仿佛也证明了这一点。

    一直比较淡定的袁隗也稳不住了,这事弄不好就要被扣一个密谋造反的帽子,他连忙对刘辩道:“陛下!公路是被奸人蒙蔽,老臣愿亲往劝说,必不让公路错上加错!”

    “陛下!太傅不能离开这里!”丁原急忙阻止道,丝毫不顾袁绍的怒目相视。

    本想答应袁隗的刘辩顿时一惊,转瞬间明白了丁原的意思,没人能肯定这不是袁氏自导自演,袁隗在这里还能让袁术投鼠忌器。若袁隗离开,万一是放虎归山,那可就悔之晚矣了。

    见刘辩缄口不言,袁隗仿佛骤然间苍老了十几岁,身旁的袁绍踏步上前,宏声道:“那便让太傅留在这里,由微臣前去劝说扬威将军!”

    有袁隗在这里做人质已经足够,刘辩连忙点头道:“那就辛苦袁卿走一趟了,扬威将军是受奸人蒙蔽,只要迷途知返,朕必然既往不咎。”

    而带着宦官以及何进尸首大步离开的袁绍和丁原等人才走没多久,又传来消息称南宫东边的苍龙门被攻破了。

    禁宫戍卫齐聚于此,四门本就防守薄弱,被攻破也在意料之中。慌里慌张的皇帝与公卿连忙往北边而行,试图通过复道逃到北宫去。

    对于刘辩而言,北宫那边也有他真正的亲信。许褚等人被何进找理由从他身边调开,来南宫上朝时不许跟随。是以只能留在北宫当戍卫,北宫戍卫虽然人数不多,但却可堪信任。

    至于外臣不能进禁宫,这彰显皇权的规矩如今已形同虚设,何进为了防止宦官统兵,两宫的戍卫郎官早就尽数换成了士人,如今让公卿们往北宫避避难实在不是什么大问题。

第二百二十四章 兄弟 上

    “阉宦谋害大将军,已然被诛,诸君速速收兵回营,勿要惊扰了天子!”南宫朱雀门阙上,丁原举着一个宦官的脑袋不停的摇摆,声嘶力竭的对着宫门外的乱军劝说着。

    让他心凉的是,这些乱军不可能不认识他这个何进的铁杆亲信,但没人对他的话有反应。虽然攻势暂停,但却没有一个人愿意放下武器。

    直到骑着高头大马的吴匡踱到门阙前时,丁原又大声道:“吴将军!乱军聚集在宫门前,已然惊扰了天子!你这是在陷大将军于不义啊!还望速速收兵,不要扰乱京师!”

    往日里和他称兄道弟的吴匡,此时却是面目含煞,冷声道:“丁建阳!本将有三个问题,你若能为本将解惑,本将自会收兵回营,向天子请罪!若你无法回答,那还是赶紧找个地方缩起来,念在之前同为大将军效力,本将可以饶你一命!”

    丁原的一颗心顿时沉入了谷底,强颜笑道:“吴将军请问,原必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好!”吴匡冷冷的喝彩一声,冷声问道:“第一,大将军在何处被害?第二,大将军被害时汝等又在何处?第三,还请执金吾交出那些阉宦,让本将问问,他们出于什么原因要谋害大将军!”

    “这……”丁原的思绪飞速转动,疾声道:“大将军遇害于崇德殿前,当时宦官突然窜出,我等也是措手不及啊。至于阉宦,由于他们负隅顽抗,已经被我等尽数诛杀。想来也是十常侍余党,为张让等人报仇吧。”

    “哦?”吴匡冷笑一声道:“其他的先不论,十常侍余党是由执金吾亲自筛查,看来执金吾玩忽懈怠啊,竟然留下了这么多余党!本将是否可以怀疑,执金吾勾结阉宦?”

    丁原面色一僵,神情顿时不自然起来。原本筛查宫内是卫尉的职责,但张温素来与宦官有些牵扯不清,何进自然信不过他,便交给了丁原这个执金吾来负责。如今若是宫中真的还有十常侍余部,那自然是他的罪过。

    不过当务之急还是停止兵变,丁原硬着头皮道:“吴将军说笑了,天下谁人不知原素与阉竖不睦?只是确有漏网之鱼,这是原之过错,之后自会向天子请罪,还请吴将军先行收兵回营。”

    吴匡面色骤变,冷声道:“丁建阳,你觉得本将像傻子吗?”

    “吴将军何出此言啊?”

    “宫中戍卫几乎尽是大将军所属,阉竖手中没有丝毫权力,见到禁宫戍卫都是夹着尾巴走。你来说说,阉竖是用什么办法潜伏在崇德殿前不被发现?”

    “这……十常侍经营宫中十余年,想来是留下了不少东西的……”丁原面色骤变,强行解释道,只是声音越来越小。

    “放屁!”吴匡丝毫不给丁原面子,厉声道:“本将只能得出一个结论,那就是有人和阉竖勾结,给了阉竖机会!这个人是谁本将现在还不知道,但只要将当时的殿中之人尽数羁押,我想很快就会水落石出!”

    丁原也维持不住假笑了,大声道:“吴将军!殿中尽是公卿,还有天子与太后,你如此作为,可想过后果?”

    吴匡仰天长笑:“后果?”他取下头盔,显露在众人面前的却是一只独眼,他大笑道:“老子这条命之前就算是丢掉了!是大将军一意坚持,从死人堆里把老子翻了出来!老子这条命就是大将军的,大将军死了,老子还管什么后果?”

    此前董卓作乱,吴匡奉命自中路出击,结果中了董卓的埋伏。虽然后来何进苏醒,纠集京城军力将董卓击败。但当时吴匡已经奄奄一息,险些丧命。

    是何进坚持让人翻找尸体,把他从死人堆里刨了出来。而他落到这个境地,至少有一部分原因,是天子与公卿带着剩余的军队跑路,耽误了时间。

    “攻打皇城是什么罪名大家都清楚!本将只是想为大将军讨个公道!愿意随本将向前的就留在这,一意忠君的本将也不勉强,自可进去与丁建阳作伴!

    但丑话说在前面,之后刀剑相向,本将也绝不会手下留情!”说到最后,吴匡冷眼扫过丁原,其意不言自明。

    “愿随将军死战!为大将军讨回公道!”这些人都是何进的私兵,其中骨干也都有着和吴匡类似的遭遇,与宫中的禁卫完全不同。

    看着门外气势如虹的将士,丁原知道劝降已经失败,他只能暗自祈祷,希望袁绍劝说袁术能够成功。

    ……

    从皇宫角门出来的袁绍很轻易的拿下了一名落单的乱军,问出了袁术的所在。而袁术的属下也认识这位袁氏第二代地位最高的士人之望,虽然知道自家将军与袁本初不睦,但还是很恭敬的将他带到了袁术面前。

    “术弟,莫要胡闹了!速速止住乱军,准备平叛!”

    待到二人独处,袁绍开门见山的便要求袁术止住乱象,而袁术只是自顾自的坐在主座上斟蜜水,甚至连让袁绍坐下的意思都没有。

    “术弟!”

    “袁本初!”袁术狠狠地一拍案几,怒道:“我才是将军!不需要你来指挥我该怎么做!”

    袁术的态度很无礼,很嚣张,但他却没有从袁绍面上看到一丝他所期待的愤怒,只有焦虑。

    这让他心中挫败感更甚,怒道:“阉宦谋害大将军,本将要清君侧、剿阉竖!你却在这里乱我军心,是何道理?”

    “这事情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速速收兵为上!”

    “没我想的那么简单?”袁术猛的大笑起来,以手扶额,笑声越来越大。忽而,他双手撑着案几,狞笑道:“不就是皇家那点事吗?何屠夫做的越来越过,本将早就知道他不会长久了!”

    袁绍终于勃然色变,仿佛第一次认识自己这个兄弟。

    看到袁绍面容大变,袁术畅快的大笑道:“你看,你们都觉得本将不学无术,觉得本将是在玩闹,谁又能料想的到,本将早就开始为今天做准备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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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汉长存介绍:
国皆以弱灭,独汉以强亡。时为中平六年宦官把持朝政,贪赃枉法,残暴生灵士族豪强侵占田地,割据一方,横行不法。大汉王朝似乎已经走到了末路。但薪火未灭,天下仍有豪杰愿为苍生而战。李澈自后世而来,带着对三国的憧憬走出大山,见到了不一样的刘备,不一样的曹操凛凛人如在,谁云汉已亡?(书友群:202077258)季汉长存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季汉长存,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季汉长存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