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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明断天启     季汉长存txt下载     季汉长存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二十五章 兄弟 下

    察举制有非常多的名目,如孝廉、茂才等常科,贤良方正、贤良文学等特科,名目繁多。

    但其重德甚于重才的特点还是彰显无疑,其中孝廉便是常科中最为稳定和光明的一条路,也是为人所知最广的一条路。

    换句话说,在汉朝做官,你可以没多少才能,可以只是书呆子,但是一定要有“德行”,而这个“德行”哪怕是装出来的,你在大众面前也得装的像一点。

    是以世家子弟大多爱惜羽毛,精于养望。所谓屡征不就、屡拜不从,所谓折节相交、礼贤下士,再来几个公认的名士一顿吹捧,这事儿也就算成了,等到成年,自然而然的就能入仕为官。

    这其中面子工程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关键点,哪怕你背地里十恶不赦,忤逆不孝,明面上也要符合儒家的道德规范,这也是让举荐你的人面上好看。

    然而林子一大,什么鸟都有。袁公路就是一个不走寻常路的世家子,所作所为不加遮掩,他的恶名在民间也可谓是家喻户晓,若非看在袁氏面子上,他又强自按捺了一段时日,装出折节的样子,他连入仕的可能都没有。

    在袁绍等人眼中,袁公路是一个异类,袁绍也从来没有把自己这个兄弟放在眼中。

    如袁隗的断言,袁绍看似礼贤下士,实则高傲无比,便是谨慎本分、仕途稳步上升的袁基都不在袁绍眼中,更别说袁术这个基本与最高层无缘的嫡次子了。

    如今这个不学无术的异类,却一脸诡笑的告诉他,他早就料到了这些事,所以早早做好了准备,这让袁绍陷入了极大的震惊。

    料到何进败亡不是什么特别的事,朝中明眼人都清楚,何进与汉室已经不可能共存了,败亡是迟早的事。

    但是如袁术一般,准备趁火打劫,做下大事的人,朝中恐怕并不存在。

    从袁术的语气中袁绍已经明白,袁公路这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假借诛宦之名,准备行不臣之事。

    “你怎敢如此大胆?你这是陷袁氏于绝境!”袁绍指着袁术怒斥道。

    “大胆?我倒觉得是你们太过缩手缩脚!”袁术拍案而起,挥袖大声道:“汉统衰微,乱象频起,何遂高一介屠夫之辈,都敢窥伺神器,还不就是欺负孤儿寡母?

    吾族四世公辅,为何不能代掌权柄,行伊霍之事?天子与太后失德,海内鼎沸,正当有大臣拨乱反正!昔者伊尹逐太甲,霍光废昌邑,不正是如此?”

    袁绍气极反笑道:“袁公路,就凭你也敢自比伊尹、霍光?”

    袁术冷笑道:“为何不敢?尔等缩手缩脚,让一介屠夫专美于前,有失吾族之望,诚为可笑!所幸天命在吾,何屠夫事败身死,正合吾之所愿!且先稍待,等吴匡那莽夫把局势搅得再乱一些,吾自会出面拨乱反正!”

    仿佛配合着袁术所言,只听见南宫朱雀门的方向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袁绍面色骤变,而袁术却是笑得愈发肆意了:“你看,吴匡此时应该已经攻进了皇宫!一个数次流离的君王,还有什么资格为万民主宰?

    依吾之见,渤海王正合即位!此亦为先帝遗愿,名正言顺啊!”

    事已至此,袁绍也冷静下来,冷冷的道:“你凭什么认为你能掌控住局势?”

    袁术冷笑道:“皇甫嵩病了,他没空出来主持局面,公卿们都随着天子跑了,而吾曾经是虎贲中郎将,你说虎贲们这时候听谁来主持?有了虎贲们,吾自然能尽收禁军之心!”

    “你对槐里侯下手了?”袁绍一怔,不敢置信的问道。

    袁术轻笑道:“不不不,只是皇甫嵩无兵无权,他素来重视名分,这时候自然不会出来添乱。”

    “你没有公卿们支持!”

    “公卿们也不支持何屠夫,但是刀架在脖子上,他们还是忍了啊。”

    见袁术越发志得意满,袁绍叹了口气,幽幽道:“收手吧,现在还来得及。即便如你所愿,废立成功,你有没有想过天下群起而攻之的结果?你这是谋逆之罪!天下勤王大军会把你碎尸万段!还会累及袁氏!”

    “勤王?真是笑话!公孙瓒为护匈奴中郎将,韩馥加冀州牧,桥瑁、孙坚拜将军;你说谁能来勤王?黄子琰?刘君郎?还是远在交州的士燮?或者凉州的韩遂、并州的贾琮?”

    如此一来,公孙瓒和刘表势均力敌,桥瑁和刘岱、孙坚和荆州刺史王睿,这几对必然会掐的你死我活。而韩馥作为袁氏故吏,又是知名的废柴,自然是不足为虑,没了冀州支撑,卢植的属下也和无根之萍没什么两样了。

    至于贾琮如今连应付匈奴和鲜卑作乱都难,自然更不可能有力量勤王了。

    “这是谁教你的?”袁绍冷冷的问道。

    袁术得意的道:“吾帐下一谋士,得遇高人传道;你看,这和高祖很像啊,留侯不也是得到了太公传道吗?”

    袁绍失望的道:“蠢货!你是被人当枪使了!”

    袁术怒道:“吾自然知道这背后有人算计,那又如何?无非是希望天下乱起之辈。只要吾功成,天下乱又何妨?

    袁本初,吾忍你很久了,念在你我同根的份上吾不杀你,你就在这里好好待着,等吾带着袁氏走向辉煌,你自然会知道自己的愚蠢!”

    说完,袁术挥袖走出屋子,对外面的士卒下令道:“好吃好喝供着,但不许袁司隶踏出这里半步!”

    遥望宫城的方向,袁术冷笑道:“吴匡,可别让吾失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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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袁术,字公路,汝南汝阳人,司空逢之子,绍之从弟也。少以侠气闻,喜飞鹰走狗。举孝廉,累迁至河南尹、虎贲中郎将,拜扬威将军。

    时,大将军何进欲封公建国,太后诛之,进部将吴匡、张璋等引兵作乱,术潜隐其中,阴图大变。

    ——《后汉书·袁氏列传》

第二百二十六章 兄弟 续

    在袁绍被软禁,丁原带人且战且退之时,刘辩和公卿们也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站在复道之上,望着冒起滚滚浓烟的北宫,刘辩等人顿时目瞪口呆,不知该何去何从。

    刘虞皱着眉头道:“陛下,看来乱军是有计划的谋逆!北宫已经陷入战火,若再前行,恐怕是自投罗网啊。”

    一些公卿已经气得直哆嗦了,所谓复道,乃是一条空中楼阁型的建筑,仿若桥梁一般连接南北两宫。而此时他们便站在这桥梁上,前有狼后有虎,唯一的选择似乎只有从复道上跳下去。

    复道大约四五丈高,身强力壮的壮年公卿,如刘和等人自然问题不大,而袁隗、刘虞这种一大把年纪的老头子,跳下去恐怕就起不来了。

    太尉丁宫进言道:“陛下,臣以为应当退回南宫,自北门而出,出谷门,如此可出城调动城外的禁军平乱啊。”

    刘辩还没回答,侍中荀爽反驳道:“丁太尉,南宫北门距离谷门尚有四五里路,必然已经遍布乱军,此乃自投罗网之举啊!依老夫愚见,不如继续前行,北宫宫室众多,小心隐蔽行踪,或可自北宫朔平门越夏门而出城。”

    “乱军此时必然以攻进皇宫之中为第一要务,两宫之内必然是乱军主力。宫墙之外纵有乱军,也不过是三五之数,我等身边尚有百余禁宫卫士,有何可惧之处?”

    两方争执不下,其他人也是不知该听谁的为好。一个是天下硕儒,一个是当朝太尉,说的理由都是一套一套的,似乎都很有道理。

    “继续前行!”

    “后退去北门!”

    一小一大,两个斩钉截铁的声音同时响起,让百官一阵错愕,刘辩与何太后也是互不相让的凝视对方。

    “朕才是天子!”

    “陛下尚未成年,仍当由吾辅政!”

    “朕自有决断!”

    “这决断是错的!”

    大汉朝的两名至尊,就在这高高的复道上,当着百官的面发生了激烈的争执。

    往日里常有默契,甚至有意维护何太后权威的刘辩,此时丝毫不让,一意强调自己才是大汉朝唯一至尊的事实。

    何太后怒道:“乱军显然已经进了北宫,继续前行,便如大司马所言,那是自投罗网!”

    “乱军既是有计划的谋逆,又岂会不防着我等出宫之举?北宫尚有许卿带着两百余卫士,朕不相信他们会这么快溃败!”

    “你没说实话!”何太后凤目一眯,斩钉截铁的道:“你还有别的理由!”

    刘辩怔了怔,旋即大吼道:“是,是有别的理由,因为朕的弟弟还在北宫里!”

    一旁静静看着两位至尊互撕的百官都愣了,所有人这时候才想起来,北宫还有一位大人物,汉灵帝的幼子,渤海王刘协。

    “陛下还担心他?”何太后嗤之以鼻道:“放心吧,他比所有人都安全,作乱的乱军会需要他的。”

    “那是另一回事!朕作为兄长,自当保护好幼弟,安能寄希望于乱军仁慈?”

    “妇人之仁!”

    “也好过蛇蝎心肠!”

    这简直是一幕让所有人大跌眼镜的情况,大汉朝最尊贵的两名至尊,仿佛市井互骂一般开始了人身攻击,刘辩也丝毫不给何太后面子。

    放在平日里,这种情况少不得有大臣要进谏,因为刘辩违逆了大汉朝孝大于天的传统。

    可这时候所有人都盼着这两人赶紧撕出个结果来,毕竟乱军可不会等着他们慢慢争吵。

    似乎是对争吵感到厌烦,刘辩大声道:“大汉皇室,没有弃兄弟而走的天子!前汉惠帝一力护持幼弟,世祖皇帝为兄起兵报仇。

    朕如今也要去北宫,救出渤海王。朕不勉强众卿,今日之事是皇室之过,众卿若想后退出北门,请自便吧。”

    说完,这位少年天子一挥袍袖,一个人大步向着北边而去。

    百官面面相觑,半晌后,还是刘虞第一个跟上了刘辩。而大司马的举动自然带动了一大批官员跟随,甚至司空杨彪也跟了上去。到了最后,只剩何太后与太傅袁隗、太仆袁基、太尉丁宫、司徒刘弘等二三十人留在原地。

    禁宫戍卫都跟上去了大半,留下来的似乎还是接受了刘辩的命令。

    刘辩越来越有天子的魄力和天子的决断,这让何太后有些挫败,也有些恼羞成怒,丁宫小心翼翼的道:“太后,还是尽快出城调动禁军为好,否则难保陛下那边……”

    何太后也是叹息一声道:“天子任性,连累各位公卿了。只是国事维艰,还是要仰仗诸位了。”

    所有人躬身道:“太后言重了,此乃分内之事罢了。”

    ……

    北宫之中,身材魁梧高大的许褚背负着幼小的刘协且战且退。看似处在刀剑无眼的战场上危机重重,但永远正面向敌的许褚就仿佛一堵高大的城墙,将所有的危险尽数挡在了外面。

    此时的许褚仍然游刃有余,虽然面前的敌人不少,但周旋起来还颇有余地。除了背上的渤海王需要他分散心神照顾,其余问题确实不大。

    让他犯难的事却在于不知道该往何处去,奉命镇守北宫,却遭到了突然袭击。只听乱军大叫“阉竖乱政”“为大将军报仇”,反倒是让他愈发糊涂。

    不清楚外界情况之下,许褚只能是且战且退,希望先为渤海王找一个安全的地方。

    “许君,且往南走,此乱绝非仅在北宫,皇兄必然会往北宫而来,可以先与皇兄汇合再做决断。”

    看出了许褚的为难,年幼的刘协竟然很是冷静的给出了处理方案,无法可想的许褚也是愣了愣,旋即沉默的点点头,开始调转方向往南边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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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子甚爱之,以褚为左右,不曾稍离。后进挟威自重,惮褚忠勇,强令褚镇守北宫。

    及进伏诛,吴匡、张璋等祸乱京城,乱军进逼禁宫。褚乃身负渤海王而出,手刃十余人,敌皆惧之,不敢近前。

    ——《季汉书·列传第九》

第二百二十七章 终变 一

    跟着刘辩往北宫而去的人很多,一部分是因为刘虞这个大司马的带头作用,另一部分却是真的有了一种感慨,从何太后和刘辩的身上看到了历史的影子。

    大汉朝开国太祖高皇帝刘邦的妻子吕后,以及那位英年早逝的汉惠帝刘盈。

    不管儒生们自己有多龌龊无耻,儒家倡导的始终是仁义礼智信,是孝悌忠义。虽然汉惠帝偏好黄老学说,但其废除“挟书律”,允许民间藏书的政策无疑是对百家学说的莫大帮助。

    是以惠帝在历史上始终是以仁慈懦弱的形象登场,因孝悌难两全而悲怆早逝的悲剧形象。

    此时,一名友爱兄弟的皇帝,一名阴狠毒辣的太后,时空仿佛与三百年前的大汉产生了交错。

    不同的是,桀骜的刘辩与他的祖先性子迥异,刘盈在吕后面前始终是弱势的,身为天子,只能以自己的性命捆绑来保护兄弟,面对吕后的专政残暴也无能为力。

    班固叹息说:“孝惠可谓宽仁之主。吕太后亏损至德,悲夫!”

    而刘辩却在这复道上踏出了反抗何太后的第一步,为了渤海王刘协,他违背了大汉朝“孝大于天”的传统,这是违礼,但先例在前,群臣对此并不反感。

    “大司马,若朕有不测,渤海王便是新帝,一定要记住这一点。”跟在刘辩身边的刘虞忽然听到了细若蚊吟的声音,顿时神情骤变。

    “陛下!”刘虞轻唤了一声。

    刘辩坚决的道:“大汉朝需要稳定,朕知道这江山已经病入膏肓了,但朕不甘心,其他的事朕无能为力,但至少要保证皇位的传承稳定!”

    刘虞默然了半晌,叹息道:“老臣明白了。”

    刘辩开心的点了点头,满朝文武,此时能让他信任的也只有这位大司马了。

    ……

    北宫乃是皇家禁宫,也就是皇室成员所居住之地。渤海王刘协的重要性人尽皆知,是以许褚也是第一时间将他救了出来。

    其他人却没有这般好运,在乱军面前,什么皇室雍容,高贵典雅都是空话,汉灵帝曾经的妃嫔,灵帝的女儿万年公主,以及刘辩的妃嫔——唐姬。

    唐姬出身颍川大族唐氏,这一族本不算出名,但汉桓帝时期,唐氏之中出了一个名人,大宦官唐衡。

    “跋扈将军”梁冀专横,废立天子,汉桓帝即位后隐忍了一十三年,在二十七岁的时候,年轻的汉桓帝与五名宦官合谋,一起诛杀了梁冀,而这五名宦官也因此封侯,权倾朝野,世称“五侯”。

    唐衡便是这五侯之一,自唐衡之后,唐氏也迈入了上层豪族的大门,唐衡之弟历任司隶校尉、太常、司空,其兄为京兆尹,其余族人也多有封赏。

    唐姬之父,便是两千石的会稽太守。

    后宫眷属都惊恐莫名之时,出身大族的唐姬最先稳定了情绪,她召集了二三十名禁宫戍卫做护卫,保护着几名核心人物向南宫方向而来。

    这是很残酷的决定,但从利益权衡的角度而言却没什么问题。汉灵帝的那些零零散散的妃嫔,其政治意义几乎不存在,都是一些在何太后淫威之下瑟瑟发抖的人。

    而万年公主、唐姬等人物,若是落入了乱军手里,对皇室威严的打击是超乎寻常的。

    年幼的万年公主看着手中的簪子,有些懵懵懂懂,而唐姬嘱咐她的那些话她也只记得一句“不能活着落到乱军手里”。

    不幸中的万幸,这批禁宫戍卫是刘辩最后的班底,是经过许褚训练的精锐,忠心与能力都有所保障。

    而乱军已经被皇宫的花花世界迷花了眼睛,早已散掉了建制,在宫中四散开来,只有最核心的一队人马仍然锲而不舍的在搜索渤海王刘协的下落。

    这种情况下,唐姬等人倒是有惊无险的与刘辩等人进行了汇合。

    虽然没找到刘协,但刚到北宫便寻到了唐姬和万年公主,刘辩的情绪明显好上了不少,虽然没有唐姬和万年公主那般神情激动,但微微弯起的嘴角还是证明他心情不错。

    “待寻到渤海王,朕与你们一起出城,调集禁军平叛!”此前还有些绝望,甚至心生死志的刘辩陡然生出一股豪气。

    刘辩生出了希望,也感染了其他人,百官之中一些壮年官员开始从地上拾取一些乱军的武器,虽然刀戟用起来不甚顺手,但终归是有杀敌之效。

    甚至白发苍苍的刘虞都提起了一把刀,还是哭笑不得的杨彪递给他一把剑,才避免了大司马提刀上阵的的场面。

    然而刚刚生出希望的众人又陷入了恐慌,只见身后的南宫也冒起了冲天的浓烟,所有人都有些乱了阵脚。

    见此情形,刘辩咬牙道:“在此等半柱香时间,若渤海王不至,众卿自行离宫便是。”

    只有刘虞等寥寥几人给了刘辩一个安心的眼神,而其他人在这生死关头,已经没法在自如的说出大义凛然的话了。

    ……

    此时的许褚也陷入了苦战,他所带的二十几名禁卫已然尽数战死,唯有他一人背着刘协还在苦战。

    身前已经布满了伤痕,虽然都不太深,但血肉模糊的样子还是颇为可怖。为了防止衣衫黏连住血肉,许褚已经卸掉了身上的铠甲和衣服,裸着上身在战斗。

    他背上伏着的刘协也失去了冷静,惊恐的趴在许褚背上,终究还是个小孩子,面对这般血腥残酷的战场还是难以保持冷静。

    但对面的乱军显然惊恐更甚,这些人里有当初勇士大会的参赛者,他们也看过许褚的比斗,但那种不涉生死的拳脚搏斗与此时的场面显然是两回事。

    许褚仿若人型凶兽一般的战斗力在这种小范围搏杀中优势明显,已然连续手刃了数十人,连刀都砍卷刃了好几把。

    远远观察的张璋神情复杂,叹息道:“此人真真是仿佛项王再世一般,不知有多少弟兄会在这里倒下。”

    “将军,真的不需要我们去拦下他?”张璋身旁的两人赫然是张辽与于禁,开口问话的正是张辽。

    张璋幽幽道:“文远啊,今日之事你莫要插手,还有文则也是。你们是丁建阳和鲍允诚的部将,不需要牵扯进来,还是快快离开吧。”

    “将军!”

    张璋怒道:“这里是皇宫!我和姓吴的是大将军的部将,大将军待我们恩重如山,为了给他报仇,我们已经不在乎这些了。但你们不同,你们只是客将,是丁建阳和鲍允诚借调给大将军的属下。

    南宫的消息,丁建阳他们站在了天子那边,张文远你是要学那吕奉先背弃故主?”

第二百二十八章 终变 二

    背弃故主,甚至站在故主的对立面,很容易受到千夫所指。

    尤其是故主手中还握有大义,效忠天子的大义。

    上一个这么做的吕布,已经灰溜溜的去死地当县长了,可以说前途黯淡无光,甚至性命难保。

    张辽和于禁虽然是何进借调来的客将,但其勇武早已折服了张璋,张璋自然不愿意拖着这两个朋友一起沦落到千夫所指的地步。

    而这个问题显然也难住了于禁和张辽,虽然张辽本人在忠义方面的观念与吕布接近,并不是那种特别忠义之人,但让他反手坑害故主,还是有些难为人了。

    于禁也是一样,当鲍信、丁原站在天子那边的时候,他们的选择已经不多了。

    张璋诚恳的道:“今日之事也早在我等预料之中,左右不过是兵败身死,算不得什么大事。

    只是借此时机还有一言忠告二位,鲍允诚与丁建阳虽非常人,但也做不得二位的主公。不如借此乱局离京出走,另投明主为好。

    依本将之见,今日之后必将天下大乱,二位正是乱世英杰,择木之禽,不可栖居于朽木之上。”

    于禁与张辽对视一眼,轻轻颔首道:“张将军肺腑之言,禁不胜感激。请将军放心,禁与文远一会儿便带着本部人马离京。”

    张璋也是松了口气,虽然这话确实是为于禁和张辽好,但也是存了些私心,这两人手上还有些部属,是此前出京招募的,这些人万一倒戈了,那也是大麻烦。

    宁愿不要他们帮助,也不能让他们站到对立面去。

    “张将军,许仲康带着渤海王要突围成功了,真的就这么看着吗?”虽然决定了要离开,但张辽还是有些为张璋担心。

    北宫这边的主要目的就是劫持渤海王,但如今显然是难了。吴匡那边带走了大半人马,张璋手上只有一千多人,在宫中一分散开来根本不够用。

    张璋冷哼道:“渤海王本就不是我们想要的,他若再不入场,那本将也不会管这边了,把皇宫一把火烧了便是!”

    似是察觉到了张璋的不耐烦,一支生力军加入了战场,一个身高体壮的大汉领着几十人接替了张璋的部下,这些人看起来东倒西歪,没什么正形,但手上的花样却多。

    各种阴招频出,许褚一时不慎竟然还着了道,被一根铁针扎穿了耳朵,若非闪的及时,眼睛恐怕不保。

    那为首的大汉对这种情形似是有些不悦,吼道:“都给某退下,让某亲自会会这位勇士大会的第二名!”

    待其他人退到一边,大汉抱拳道:“某乃扬威将军麾下纪灵,奉将军军令保护大王离宫,许君还是尽快将大王交给我们为好。”

    耳朵还在不停的滴血,手中的刀又卷刃了,但许褚似乎浑然不觉,也不回话,径直对着纪灵冲了过去。

    纪灵也是心中愤懑,此前袁术为了藏拙,让他在勇士大会上藏匿实力,故而他一直认为自己并不比关羽、许褚等人差,今日请命来北宫正是为了证明这一点。

    然而刚一交手,纪灵便神情大变。身上伤痕累累的许褚仍然有着莫大的勇力,真真是仿佛樊哙再世、项羽重生一般,一拳便让纪灵倒退了五步。

    不甘心的纪灵低吼一声,侧身狠狠的向许褚撞去,两人同时身子一晃,感觉一阵眩晕,只见许褚咬了一口舌尖,通过剧痛刺激清醒,随后猛的上前一拳打在纪灵腹部。

    当纪灵弯腰干呕之时,许褚顺手环住纪灵的脖子,这名袁术的亲信将领眨眼间便成了许褚的俘虏。

    远远观战的张辽捂住眼睛,无奈的道:“这人难道不知道许仲康勇力无双?便是关云长与他硬碰硬都难有胜算。依在下之见,要想对付许仲康,只能以大兵围杀,或者箭雨覆盖。单对单决斗,只能是抽冷子用巧力才行。”

    作为一名在勇士大会上被许褚“羞辱”了的选手,张辽无疑是很了解许褚力量的人。那传说中的力曳奔牛还真不是假的,他当初便是气急攻心与许褚硬碰硬,才会惨遭落败。

    于禁轻轻颔首道:“如此看来,渤海王既是累赘,却也保护了许仲康,否则箭雨之下,他绝无生机。”

    “袁公路的谋划看来是出了漏子了。”张璋神情有些复杂。

    他们想为何进报仇,但此前在何进麾下,他们也是征战了数年,为这个大汉朝付出了许多。

    既想毁掉刘氏王朝,又不愿看着袁公路这等人物夺权,这就是张璋此时矛盾的心理。

    若是吴匡这种莽夫倒还罢了,不管三七二十一,径直毁掉大汉朝便是。

    而换成张璋,看着纪灵落败,许褚挟持着纪灵逃出生天,他竟然还轻轻松了口气。

    “既然此间事了,在下与文则兄便先走了,张将军且自珍重,山高水远,后会有期!”张辽和于禁对着张璋重重抱拳,神情复杂。

    张璋倒是开怀一笑道:“不过求仁得仁罢了,二位也是沙场将领,或许未来也会遇到这般情形,只要不负自己生平,便足矣了。”

    张辽和于禁重重点头,旋即转身离去。看着张辽与于禁的背影慢慢远去,张璋呼了口气,自嘲道:“负了君王,负了天下,又何谈不负生平呢?”

    ……

    在北宫朱雀门焦急等候的刘辩等人已经快失去了耐心,身后的朱雀门传来的震动声无疑说明了有人正在撞门。

    虽然目前看来只是小股敌人,暂时奈何不得高大的朱雀门,但这种如芒在背的感觉确实不大美妙。

    刘辩心中的焦虑已经快将他整个人都烧透了,即便是唐姬站在身旁握住他的手,也无法舒缓心中的焦虑。

    他知道,每在这停留一息,百官的不满就会增加一分。而他无法责备他们,因为这些人敢陪着他来北宫,已经足够证明忠心了——不是每个人的忠心都得用死来证明。

    正当他咬咬牙,准备下令让百官先走的时候,远处许褚影影绰绰的身影顿时让他把话吞回了肚子。

    惊喜的刘辩连忙带着人迎了上去,黑压压两三百号人,把辍在许褚身后的那些袁术部属惊得面容大变。

    待看清楚其中泰半都是身着朝服的官员后,他们又陷入了艰难的抉择,不知道是不是该上前一战。

    刘虞眼中厉芒一闪,大喝道:“先诛杀了这伙逆贼!”

    话音方落,往日里斯斯文文的公卿们提着大刀长戟,举着案几红砖向袁术的手下发起了冲锋。

    而冲在最前面的几十名全身甲胄的禁宫戍卫就是他们最大的依仗。

第二百二十九章 终变 三

    乱战很快就落下了序幕,以袁术一方人马逃跑为结局。

    纵然这些鸡鸣狗盗之辈没什么太大的才干,但是在京城讨饭吃的人物,一双眼睛永远是最亮的。

    他们知道,袁术的目的是夺权,而这些公卿百官基本代表了天下最尊贵的一批人。

    弘农杨氏,颍川荀氏,蜀郡赵氏,河内司马氏,都是天下有数的名门,还夹杂着宗室重臣以及各郡郡冠盖,这便是天下权力的代表。

    若把他们在这一股脑儿杀光了,袁术也不用想着夺权了,直接找个地儿把自己全家一埋还省事的多。

    一方投鼠忌器,一方士气高昂,那结局就很简单了。

    驱散了袁术的手下,许褚也放开了纪灵,所有人便虎视眈眈的望着他,纪灵一条八尺大汉,这时候却仿佛一只小绵羊被群狼环视一般。

    拭去嘴角的鲜血,纪灵低吼道:“许仲康,给某一个痛快吧,死在你手上也算是值了!”

    许褚却是理也不理他,小心的将背负着的刘协放了下来,对着刘辩单膝跪地道:“微臣无能,让反贼入宫,令大王受惊,请陛下降罪。”

    刘辩摇摇头,上前扶起许褚,郑重的道:“朕有许卿,如高祖有舞阳侯,幸甚!”

    刘虞也叹息道:“舞阳侯孤身闯项王大帐以救高祖,许君只身血战乱军以救渤海王,足堪相较!”

    百官也是纷纷称赞许褚,纪灵一时间变得无人问津,而许褚神色不变,只是平静的道:“陛下,此人是乱军首领,当由陛下惩处。”

    “杀了便是,然后即刻出城,朕要调动禁军平叛!”心中担忧的事都得到了解决,此时的刘辩心中开始恨意蔓延,对这些祸乱京城的乱军无比愤恨。

    然而正当禁卫们要上前处刑之时,淡淡的声音传来:“还请陛下与公卿们稍待,末将有一惑希望诸位能做解答。”

    所有人豁然色变,只见张璋大步走了过来,其身后却是黑压压大几百的军士,再看看左右,大约千余人将刘辩等人堵在了这里。

    杨彪踏前一步,大声道:“张璋!祸乱宫禁,威逼天子,汝可知是何罪过?”

    面对弘农杨氏的当家人,当朝四位录尚书事大臣之一的杨彪,张璋面色冷峻依旧,大声道:“末将只是想知道,大将军是因何而死?尔等可知,谋害当朝大将军又是何罪过?”

    所有人顿时语塞,虽然何太后诛杀何进的理由确实充分,但手段却不怎么光明,若是他们占优势,自可宣布何进罪状,证明诛戮的正当性。

    但如今人为刀殂,我为鱼肉,自然无法理直气壮的说出原因。

    张璋抱拳道:“陛下,末将与大将军所属三千将士,希望陛下能告知原因!”

    “望陛下能告知缘由!”

    一千余人齐声高喊,在这宫闱之中更是回声不绝,百官之中已经有人面色发白了。刘辩面色冰寒,冷声道:“若朕不说呢?尔等欲弑君否?”

    张璋大声道:“君视臣如草芥,臣视君如寇仇!贼仁者,谓之贼,贼义者,谓之残,残贼之人谓之一夫,闻诛一夫纣矣,未闻弑君也!”

    “闻诛一夫纣矣,未闻弑君也!”

    乱军声威大振,百官却是骚动起来,很多人是真的没想到,这些人竟然准备弑君。

    刘虞面色冷峻,踏前一步道:“何进谋逆,逼迫君王,意图封公建国,这已是莽逆之举!莽逆受封安汉公,三年为宰衡,受九锡,又三年为假皇帝,再三年即篡汉建新!太后诛一逆臣,有何过错?何言残、贼?”

    刘虞一通话说的是大义凛然,张璋却只是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道:“原来是太后所为,敢问陛下,太后何在?”

    百官中不少人欲言又止,这生死关头,实在没有必要为了太后而丢了性命。但看看前面的刘辩,还是把话吞了下去,左右是皇室家事,且看天子如何决断。

    刘辩平静的道:“朕为天子,最不能容忍的就是叛逆!便是太后不杀何逆,朕对何逆也是欲处之而后快!

    且太后为母,朕为子,安能出卖太后所在以求生机?张卿若真的想为何逆报仇,那尽管来吧,且看千载之后,朕是‘一夫’,还是张卿为逆贼!”

    张璋有些讶异的看了看刘辩,摇头道:“既然不是陛下动手,末将自不会行弑君逆举。雒阳诸门皆已关闭,太后是插翅难逃的。

    只是末将还有一言,请陛下静思,若无大将军诛阉宦、抚士人,大汉江山此时可能这般安定?

    今日大将军遇害,末将可以断言,大汉国祚已然不长,天下必将掀起大乱,希望陛下将来不会后悔今日之事。”

    说完,张璋也不管刘辩等人的脸色如何变化,转身带着乱军慢慢远去。

    而刘辩此时却是五味杂陈,让切齿痛恨的乱军放了一马,这无疑不是什么涨面子的事,他很想冲上去阻止乱军,但他不敢也不能。

    何太后很重要,身后的百官一样重要,若不顾他们的生死,冲上去激怒乱军,只会让局面一发不可收拾。

    刘辩正在懊恼,刘虞走过来低声道:“陛下,太后吉人自有天相,无需太过忧虑。当务之急还是出城调动禁军为上。京城不能动乱太久啊。”

    刘辩点点头,咬牙道:“依卿之言!”

    而另一边,杨彪看着纪灵奇道:“汝为何不逃?”

    纪灵嗤笑道:“逃又何用?且某家将军说了,要保护公卿安全,某在此处也是能出一份力的。”

    杨彪轻轻颔首道:“汝若是能保护我等逃出雒阳城,本官可以向天子求情,饶汝不死。”

    纪灵想了想,既然没有拿下渤海王,那保证天子与渤海王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也算是完成了任务,他点头道:“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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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进受诛,进部将吴匡、张璋等将兵作乱,进犯宫禁。

    天子幸北宫,璋截之,乃问进因何而亡。天子不答,斥璋不轨,质其欲弑君之举。

    璋对以孟子一夫之言,天子怒曰:“前有莽逆之鉴,朕安能坐以待毙?卿欲弑君,尽可为之,千载之后,自有公论!”

    璋惭,遂掩面而走。

    ——《后汉书·何进列传》

第二百三十章 终局(四)

    刘辩遇上了理智的张璋,自己又非杀死何进的凶手,自然侥幸逃过了一劫。

    另一边的何太后与袁隗等人却没有这般好运气了。

    独眼摄人,面上尽是伤疤纵横的吴匡带人截住了何太后一行,看着面色凶厉的吴匡,何太后等人顿时陷入了绝望。

    吴匡淡淡的问道:“太后欲往何处去?”

    何太后心惊胆战,但还是色厉内荏的喝道:“放肆!吾要去何处,难道还一定要向你这乱臣言说?”

    吴匡森森一笑道:“末将对太后的去处也不是很有兴趣,只是随口一问罢了。但另一个问题末将却是无论如何一定要得到答案的,敢问太后,我家大将军何在?”

    何太后暗暗咽了口唾沫,颤声道:“阉竖谋逆,殿前谋害大将军,所幸丁建阳等人忠心,已然尽诛阉宦。为防京中诸军震恐,丁建阳已带着阉竖头颅前往相告。怎么,吴将军没有得到消息?”

    吴匡轻笑道:“哦?原来真是这般缘由?末将还以为是丁建阳谎言相欺,如今太后也这般说,倒是让末将有些相信了。”

    话是这么说,但看看吴匡的表情,正常人都知道他对何太后的话那是一个字都不相信。

    果然,吴匡话锋一转,冷声道:“可末将这里抓了一个人,他言称是太后主谋,并且亲手杀害了大将军,其言辞凿凿,说的煞有介事,让末将不得不信啊。”

    说完,吴匡招了招手,两名军士挟着一名遍身血污,身着朝服的官员走了过来,何太后等人顿时心往下一沉,这人正是何进的爪牙之一,此前与丁原等人一起前往朱雀门制止叛乱。

    吴匡翻身下马,一把揪起那人的头发,问道:“来,孙校尉,你来说说,到底是你在撒谎,意图掀起混乱,还是太后在谎言相欺呢?”

    何太后大声道:“吴将军!万不可听信奸人之言!吾与大将军乃是血亲兄妹,皆乃舞阳侯之后,怎会下此毒手?此人必是阉宦一党无疑!”

    吴匡理也不理何太后,只是静静的看着孙校尉。孙校尉有气无力的道:“今日本是大将军封公之日,朝会之上本也是顺顺利利的,谁料卫士被尽数换成了禁宫阉宦,他们在为大将军更衣时突施偷袭,制住了大将军。

    然后这毒妇便掏出利刃,将大将军杀害于殿上!”

    “他在撒谎!”

    何太后不顾一切的大声喊道,似是希望能盖过孙校尉的声音,但显然是徒劳无功的。

    吴匡轻轻点头道:“看来事情很明了了,孙校尉,你如今的官位是大将军一力保举的,你能人模狗样的站在朝堂上,俯视天下无数人,这都是大将军的恩赐,你可承认?”

    孙校尉苦笑道:“吴将军所言不差。下官未能帮大将军报仇,还与毒妇媾和,这是下官之罪,请吴将军动手吧。”

    “下去之后,自己向大将军谢罪吧。”说完,吴匡手中的剑划过孙校尉的脖颈,鲜血顿时喷射而出,而吴匡仿佛杀了一只鸡一般,很是淡然的转头望向何太后等人。

    这边踏前一步,何太后便后退一步,直到靠在墙上无路可退之时,这名大汉朝最尊贵的女人悲愤的道:“太傅!汝等就这般看着逆臣弑君?”

    袁隗眼皮子抬了抬,淡然的道:“终究是你何氏自家内乱,反倒是牵连了朝堂乃至天下,更害的天子离位,你有何面目妄自称君?”

    其身后的袁基等人也是默然不语,低头垂睑。

    何太后望着这批朝堂重臣,愤然道:“好一个官场不倒翁!好一个三起三落袁次阳!好一个四世三公的袁氏!”

    望着这幕闹剧,吴匡大笑道:“如何?太后看出这批臣子的嘴脸了吗?满朝上下,又有谁敢说比大将军更加忠心为国?

    谋害栋梁大臣,与小人为伍,这便是你自己一手造就的结果!”

    吴匡得意的大笑,何太后却是恢复了平静,她理了理衣衫,平静的道:“本就是互相利用,何进死后,需要这么个人稳定朝堂罢了。

    吾原本是想过上几个月,便将袁本初打发出京,让袁次阳告老还乡,如今看来是不成了。”

    吴匡有些讶异的点点头道:“朝堂之事,末将也不怎么懂,也不想懂这些腌臜事。只是这般看来,太后已经准备好上路了?”

    何太后嗤笑道:“博弈之事本就是有输有赢,如今输了也就输了。吾当然不甘心,但也不愿在尔等这些逆臣面前尽失仪态!”

    吴匡睁着独眼,望着身子还在不自觉发抖的何太后,叹了口气道:“皇家!皇家!真就是天下最腌臜的地方!女弑母、弟弑兄、妹弑兄,全无半点人伦亲情!

    太后可知,当年便是末将负责勾连十常侍?太后嫉妒愤怒之下毒杀了王贵人,末将便觉得太后太过毒辣了,曾向大将军进言,希望大将军能规劝太后。”

    何太后蹙了蹙眉,问道:“何进是如何说的?”

    “‘某家妹子素来心地仁善,往日里连杀猪都不敢看!今日竟然下这般毒手,足可见宫中争斗之烈,这王贵人又是何等的嚣张跋扈!

    吴兄弟放心,皇后绝非毒辣之人,必是宫中太过凶险,如今交好张让等人,或许能稍稍缓和她的处境’,这便是大将军当日所言,一字不差,不知太后有何感想?”吴匡讽刺的问道。

    何太后怔怔的出神,不知道思绪飘向了何方,而吴匡继续道:“太后也知道当初的张让等人是何等的跋扈,在王甫死后,曹节韬光养晦,张让便是天下最有权势的宦官!

    大将军为了令张让等人帮助太后,可是付出了太多太多啊。”

    何太后紧紧闭目,两行清泪从眼角滑落,颤声道:“富贵荣华,终不如当年南阳屠夫。他变了,我也变了,二兄也变了,就连母亲,又何尝没变?”

    吴匡叹了口气,突然感觉没什么动手的兴致了,他挥挥手道:“太后是万乘至尊,又是故主之妹,末将便给你一个体面,来人,送太后白绫一条,鸩酒一杯,任其自选。”

    看着面前的白绫鸩酒,何太后突然大笑道:“吾令不少人尝了鸩酒,今日便让吾试试,这鸩酒又是何滋味!”

    酒毕,瓶碎,魂归。

第二百三十一章 终变(五)

    看着何太后死在面前,袁基等人都面露不忍之色,唯有袁隗依然是一副无动于衷的表情,淡淡的说道:“既然太后薨了,吴将军也该收兵了吧?”

    吴匡摸着胡子,盯着袁隗笑道:“不愧是袁氏族长,袁太傅可真有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气度啊。”

    袁隗面色不变,悠悠道:“公路应该是与你们勾结上了吧?否则你们又岂会这般轻易放过他?”

    袁基等人都面露骇色,他们本以为袁术是不得已才被裹挟,如今看来竟然是主谋之一?

    吴匡嗤笑道:“太傅可真是丢人啊,前有袁本初,后有袁公路,皆背着太傅行事,倒显得太傅有如泥塑木雕一般任人摆弄。”

    面对吴匡的嗤笑,袁隗丝毫不怒,淡然道:“后辈成了气候,这是袁氏之幸,老夫有何丢人之处?当年老夫背着家中之人率先与中官合作,不也是如此?”

    吴匡点点头道:“看来袁氏家风一脉相传啊,可惜看不到袁太仆未来会如何做了。”

    吴匡的声音渐渐变得冷冽,袁隗面色终于绷不住了,惊怒道:“吴匡,你这是何意?”

    吴匡幽幽道:“何意?本将为大将军报仇,又岂能被尔等这些蝇营狗苟之辈当枪使?这时节已经难以对袁公路下手了,但如果太傅和太仆死在这里,也能让他袁公路恼羞成怒了吧?”

    袁隗猛的转身对袁基道:“快跑!”

    吴匡也不管他们,只是让两名战战兢兢的女官将何太后的尸体抬走,之后轻轻挥手道:“放箭!”

    箭如雨下,四世三公的荣华也不过是过眼云烟,当朝太傅、太仆及一干袁氏嫡系尽数变成了刺猬,看着这一幕,吴匡叹气道:“我已经可以想象到未来的样子了,大将军、太后、太傅尽数身陨,大汉要乱咯。”

    “将军,我们一起走吧。”一名亲信走了过来,想拖着吴匡一起走。

    吴匡轻笑道:“你们是兵卒,没人会为难你们,而我不同啊。若我也跟着你们走,那才是害了你们,且去吧,我还有自己的事要做。”

    说完,吴匡甩开亲信的手,一个人慢悠悠的沿着御道前行,亲信怔怔的看着吴匡的背影,咬咬牙大声道:“不怕死的跟老子来!”

    数十人沿着吴匡离去的方向追了过去,剩下的人面面相觑,终究还是没有迈出那一步。

    ……

    此时,志得意满的袁术又来到了袁绍面前,大笑道:“想来如今已尘埃落定,袁本初,你就随本将一同入宫,看看本将如何把袁氏带上前所未有的辉煌!”

    袁绍死死地盯着他,喝问道:“叔父与大兄如何了?”

    看着袁绍择人欲噬的表情,袁术吓了一跳,旋即一阵羞怒,大声道:“无谓的担忧!本将已经事先向吴匡他们交代过了,绝不会伤到叔父他们。”

    “蠢货!吴匡他们怎么会按照你的安排来做?”

    袁术怒道:“袁本初,你这婢子生的混账东西!本将念在你有袁氏血脉,才对你有所优待,休要不知好歹!本将乃袁氏嫡子,你不过是家奴之属!”

    袁绍乃是庶出之子,虽与袁术同为袁逢之子,但待遇天差地远。不过袁绍已被过继给袁逢的兄长袁成,正常人没人会逮着旧伤疤撕,也只有袁术向来与他不睦,更不满其身份大变,才会屡屡以恶言相向。

    袁绍却没有半点和他撕扯的心思,急声道:“速速入宫,保证叔父他们安全为上!”

    袁术一甩袍袖,怒道:“不用你多言,跟上来便是!”

    ……

    一千多人簇拥着袁术的车架缓缓前行,袁术站在车上大笑道:“如今本将占据内城官道,自如前行,又有谁来指责本将‘路中悍鬼’?权势才是天下一等一的好东西!”

    车架旁的士卒顿时一顿吹捧,袁术更是飘飘然不知所以。

    正在袁术张狂放荡之时,远处隐隐约约有着数十道人影缓缓接近,车架旁的士卒汇报道:“将军,是吴将军他们。”

    袁术揉了揉眼睛,待看清楚吴匡后,大笑道:“吴匡这厮到底经历了何种血战?竟然只剩了几十人马,忒也有趣!”

    袁绍却是神情严峻,低声道:“多加小心,吴匡来者不善啊!”

    袁术不屑的道:“我已命人夺回城门,派人调动了禁军,禁军马上入城,他又能翻起什么浪来?”

    然而,安坐车上的袁术很快便坐不住了,只见吴匡等人扔过来十几个布包,士卒打开一看,顿时被惊得大乱,里面是袁隗等重臣的人头。

    袁术的眼睛顿时变得血红,惊怒道:“吴匡!你这小人!我袁氏有何对不起你的地方?你竟敢杀我叔父?”

    吴匡拔出长剑,指着袁术大笑道:“老子先是大将军之臣,大将军之仇已报,臣节已尽。如今老子是汉臣!你这妄图篡权的汉贼,人人得而诛之!”

    “给我杀了他!杀了他!碎尸万段!”袁术目眦欲裂,拔出剑就要往前冲。

    袁绍死死地拦抱住他,大喝道:“冷静些!你冲上去有什么用?”

    死命挣扎的袁术被拦腰抱住,然后被袁绍击晕。吴匡等人也没能撑多久,留下遍地尸体后,袁绍走到拄剑于地的吴匡面前,神情复杂的道:“吴将军,为何要杀我叔父与兄长?你该知道他们没参与公路的谋划。”

    “咳!”吴匡咳出两口血,低声笑道:“本将问过他们了,袁太傅对袁公路的作为可是骄傲的很啊,想来是以为本将还需要你们袁氏帮忙脱罪?

    可惜了,老子不想脱罪,为大将军报仇是臣节,逼宫作乱是逆举,一是一二是二,该做的事要做,该受的罚也不能躲啊。”

    袁绍紧紧闭上双眼,半晌后叹气道:“如此,你杀我叔父兄长,我于此杀你,可有怨言?”

    吴匡嘿嘿笑道:“自然无怨!只盼袁司隶莫要如袁太傅他们一般啊。否则以袁司隶这般冷静的能耐,当是比太傅他们更加可怖。”

    袁绍默然,拔出腰间长剑斩下吴匡头颅,低声叹道:“放心吧,不会的。”

第二百三十二章 终变(六)

    看着吴匡的人头落地,袁绍怔怔出神,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转身看着一群如临大敌的士卒,袁绍漠然道:“把你们将军唤醒,告诉他,若不好好准备,小心阖族夷灭!”

    说完,袁绍一个人大步向前走去,士卒们面面相觑,不知道该不该上去拦住袁绍,最终还是没人当这个出头鸟,只能默默地看着袁绍渐行渐远。

    ……

    另一边,收到消息的张璋怔怔出神,他身边的亲信问道:“将军,我们要去救吴将军……”

    “救什么救?他吴匡真把自己当大汉忠良了?以卵击石,愚不可及!”张璋发泄似的一拳打在墙上,眼角却有两行泪流了下来。

    话出口,亲信也知道自己的提议不靠谱,且不说吴匡此时多半已经遇害,单论此时要事,也该是先出城逃难再说。

    回头看了眼身后的士卒,其中还有吴匡遗留下来的人马。望着他们的眼神,张璋叹了口气道:“走,出城!”

    ……

    谷门,刚刚望见城门的刘辩等人陷入了极大的恐慌,好不容易走到了城门前,而后面却来了追兵。

    “张将军,你意欲何为?”殿后的刘虞喝问道。

    张璋若无其事的道:“京中已无容身之处,末将本想随大将军而去,但这些兄弟却不该死在这里,末将要带他们出城。”

    刘虞瞳孔一缩,骇然道:“你们?”

    张璋轻笑道:“那不是大司马所期望的吗?”

    刘虞深深的望了他一眼,叹道:“如今也没人制得了你们,且去吧。”

    形势比人强,人为刀殂我为鱼肉,但刘虞这示弱的话还是让公卿们感到一阵憋屈,张璋虽然地位不低,但在场的公卿中比他位高的也不在少数,何曾有过这般连张口都不敢的时候。

    张璋叹气道:“若是直接离开,恐怕还没有渡过孟津,身后的禁军便追过来了吧。”

    刘虞勃然色变道:“张璋你敢?”

    “末将不敢伤天子分毫,只是希望天子能陪末将走上一程,渡过孟津后自然奉还。”

    两千士卒轻易的缴了刘辩一行人的械,即便是许褚也不可能真的做到千人敌,囿于刘辩的安危,许褚只能束手就擒。

    刘辩冷声道:“张将军此前放手,朕本以为将军还是明了大义之人,如今看来,原来还是反贼之属?”

    “此一时彼一时啊。”张璋幽幽叹气道:“末将本想为大将军报仇后寻死便是,却不料某个人先走一步,还留下了一个烂摊子,如今为了收拾这摊子,末将只能得罪了。”

    所有人面面相觑,都听不懂张璋的意思,张璋见状轻笑道:“想来几位还不知道,太后已经薨了,太傅、太仆他们也已然身死。”

    刘辩脑海中仿佛一道惊雷炸响,摇摇晃晃的险些摔倒。如果说何进是刘辩太子时期在外朝的支柱,那何太后就是内宫的支柱。

    如今两大支柱一日俱断,对于刘辩来说真仿佛天崩一般。

    而从感情的角度来讲,虽然何太后在刘辩眼中渐渐变成了吕后之辈,但终究是他的母后,是他如今唯一的亲人,念及此处,刘辩不由得潸然泪下。

    而刘虞也是神情恍惚,队伍后方的杨彪猛的抓住身边的纪灵,低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太傅和太仆他们怎么会?”

    纪灵莫名其妙的反问道:“杨司空,某一直在宫中,如今又被你们裹挟,如何知道外间情况?”

    “袁公路派你来北宫是什么意思?他不是勾结了吴匡他们?”杨彪有些懵了,本来按照他的分析,袁氏应该是与吴匡合谋政变,所以袁氏没跟上来也是情理之中。他留着纪灵也是为了之后用来在朝堂上做证人。

    但如今袁隗和袁基都死了,可以说直接推翻了他的分析,让一直智珠在握的杨彪有些沉不住气了。

    “杨司空,话不能乱说,某可是奉扬威将军之命来保护渤海王的。”纪灵一副诧异的样子,让杨彪心思百转,口中继续问道:

    “那你为何要与禁军作战?还伤了许中郎?”

    “我家将军收到的消息是宦官试图谋害大将军,渤海王也危在旦夕,某正是前来阻止。某又不知道许中郎是不是勾连了宦官,只能是先拿下在说。”

    杨彪低声喝道:“你在说谎!根据许中郎的回报,张璋部下根本不与你们交战!”

    纪灵面露诡笑,低声道:“杨司空,有个理由就够了,又何必管他真不真呢?”

    杨彪一怔,半晌后问道:“袁术想做什么?窦武?何进?梁冀?亦或是王莽?”

    纪灵低声道:“扬威将军想与司空合力,重现窦陈之世,如何?”

    杨彪面色大变。窦陈,即窦武陈蕃,汉桓帝末期的大将军与太尉,陈蕃为士人之望,窦武亦广为士人称道,二人与刘淑一并被世人称为“三君”。

    而真正的重点是,陈蕃与窦武一起迎立了汉灵帝,权倾朝野。

    杨彪怒道:“痴人说梦!”

    “杨司空,某这话本该是对身为阶下囚的你言说,如今某是阶下囚,司空自然难以尽信。可请司空细想,当今天子是圣明君主吗?”

    杨彪哑口无言,刘辩的作为还算是不错,但圣明君主远远称道不上。更可怕的是他的权术思维,如今还稍显稚嫩,在杨彪这些老狐狸眼中洞若观火。

    但已经初显当年汉灵帝的风采了,聪明而不英明。

    “当今天子,可是颇为亲信宦官啊……”

    这句话顿时击破了杨彪的防御,刘辩此前在定罪张让等人时的抗拒他们是看的到的,而何太后此次勾连中官诛杀何进,也让他深深警惕。

    杨氏一族数代与宦官作对,可谓是坚定地反对宦官主政的人物,自然难以接受这一现象。

    纪灵嘿嘿笑道:“请司空细思,当年王美人被害,中官纷纷为太后说话,这一条便可让渤海王对宦官心生芥蒂。

    更别说渤海王如今年岁尚幼,司空为帝师,自可多加教导,令大王不至于走上邪路啊。当年文烈侯侍讲华光殿,却因为中官横行,而失于教诲先帝。如今司空自为帝师,当可弥补当年之憾啊。”

第二百三十三章 终变(七)

    文烈侯,即杨彪之父杨赐,杨赐曾经在汉灵帝年幼时与刘宽、张济等人侍讲于华光殿,辅助太傅胡广,算是帝师之属。

    他侍讲不过一年,便开始发挥弘农杨氏的优良传统,借着青蛇现于御座等异象引经据典的弹劾宦官,当时正是中官诛灭窦武陈蕃,气焰嚣张之时,足可见杨氏一门对宦官的反感。

    杨彪也和他的父祖一般,常与宦官作对,与故司隶校尉阳球合力诛灭大宦官王甫便是一例。

    再者,人臣之极为帝师,如今帝师之位有望,确实是让杨彪颇为心动。

    然而纪灵此时是阶下之囚,他的话可信度有多高还是有待商榷的,杨彪很快便恢复了古井无波的姿态,瞥了眼纪灵,低声道:“且让本官看看你们的手段。”

    纪灵低笑道:“司空会看到的。”

    ……

    “是谁杀了太后?”刘辩低着头,冷声问道。

    张璋平静的道:“吴匡。”

    “吴匡何在?”

    “为陛下尽忠而去。”

    刘辩脚步一顿,嗤笑道:“为朕尽忠?弑杀太后,害死太傅等一干大臣的乱臣贼子,却说要为朕尽忠?”

    张璋悠悠的道:“陛下,世事便是这般繁杂。吴匡先为主君尽忠,报大将军被杀之仇,之后自然要尽汉臣之忠。陛下可以不认同他的忠诚,但却不能否定,他既是汉贼,也是汉臣!”

    “呵!”刘辩冷笑一声,寒声道:“朕不需要你来教导!汉臣?朕恨不能生啖其肉!”

    “那陛下恐怕没有这个机会了,吴匡如今当已是身首异处,甚至被千刀万剐,陛下要想找到他的肉,那可得废点功夫。”

    刘辩冷笑道:“哦,不知是哪位忠臣良将为太后报仇,为皇家雪恨?”

    张璋停下脚步,上上下下打量了刘辩一番,俄而叹道:“杀汉贼的,也未必是汉臣,这是末将最后的忠告了。”

    说完,张璋大步向前走去,显然已经失去了和刘辩的谈兴,也丝毫不在乎身后那怨恨的眼神。

    ……

    夺下谷门很容易,两千人的队伍从城门通过却不是短时间的事,队伍刚刚过去了半数,殿后的张璋便收到消息——北军在向谷门靠近。

    当然,这也在张璋的意料之中,俘虏刘辩等人不就是为了这时候?

    刘辩和一干大臣被推了出来,整军备战的北军顿时愣住了,而大臣们显然也没有舍生取义、诛贼为先的风骨,纷纷缄口不言,只是平静的站在阵前注视北军。

    此时的北军中侯是何进的亲信,之前已经跟丁原等人一起离开了。在这里的北军统领是射声营与屯骑营校尉。

    两名校尉此时站在风中凌乱,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若进,恐天子与公卿性命难保。若退,将来秋后算账,追究他们一个私纵贼寇的罪名那才叫冤。

    此时他们已经知道了一部分事实,例如何进被诛,作乱的是张璋等何进亲信。

    他们也是何进一系的人马,自然不敢将把柄交到刘辩等人手中。

    思前想后,此时也唯有先试试劝降,至少不会犯错。

    射声校尉站在阵前大声道:“张将军!现在收手还来得及!勿要铸成大错,那时恐怕悔之晚矣啊!”

    张璋大声道:“郑校尉!我自然不惜一死,但身后的将士却得有一条出路!他们冒死为大将军复仇,我却不能真的看着他们去死!”

    屯骑校尉插话道:“张将军,你糊涂啊!天下之大,俱是汉土!他们又能往何处去?还是尽快放下兵器,求天子与太后宽宏为上!”

    张璋大笑道:“哈哈,陈校尉你有所不知啊!太后已薨,太傅也死了,若要求太后宽宏,那得魂归天地后才行!”

    听闻此讯,北军一方顿时方寸大乱,两名校尉也绷不住假笑了,郑校尉喝骂道:“张璋!弑杀太后,谋害重臣,你这是夷族之罪!你还敢顽抗?”

    张璋嗤笑道:“本将是大将军亲信,大将军的作为会有什么下场大家都知道,夷族这种事自然也有准备,就不劳二位关心了!

    倒是太后与重臣惨死,北军恐怕有护驾不力之罪啊!何不亡羊补牢?此时天子与大司马、司空等重臣在此,若他们也没了,大汉朝恐怕真的要完了!”

    两名校尉心中暗骂,骂的确实刘辩等人。这般拖时间就是为了等一个准话,是战是退由刘辩他们决定。

    然而不仅是刘辩,包括大司马刘虞在内的重臣也都不发一言,这让两营校尉心急如焚。

    而张璋回身看了一眼,发现部属基本都出城了,定下心道:“还不速速让开?若再拖延,本将先杀一名公卿祭旗!”

    站在他身后的刘虞见刘辩一直不说话,顿时一阵失望,咬牙开口道:“张璋!你无非担心朝廷行酷辣之事!那由本官作保,不追究普通军士责任,只诛杀屯长以上,如何?”

    两汉之际还多存先秦古风,说难听点就是人命如草芥。屠杀战俘那是家常便饭,如何进部属这般犯上作乱,全部活埋都是正常的。

    若是一名懂得利弊权衡的君王,例如汉高祖刘邦在这里,他必然会选择只诛首恶,因为他会权衡利弊,分化瓦解叛军。

    而刘辩不行,他压抑不住心中的仇恨。本就性情冲动暴躁的刘辩恨不得将这些乱军全部诛杀,让他压抑自己的感情,做一名理智的君王,确实有些强人所难。

    便如此时,刘辩望向刘虞的眼神就很失望。

    但陷入仇恨的刘辩没有想过,他这般作为,却是寒了公卿们的心。

    理想的君王是圣人,圣人是没有感情的,只会理性的权衡。

    刘邦对雍齿这种不共戴天的仇敌都能封官进爵以示恩宠,只为安定人心,这般作为以常人看来自然憋屈,但却能尽收人心。

    而刘辩的作为,在这生死关头,只会让人寒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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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匡弑太后,太傅袁隗、太尉丁宫等皆亡,与扬威将军袁术战,匡败亡。璋忧惧,遂将兵挟天子及公卿北逃。

    ——《后汉书·何进列传》

第二百三十四章 终变(完)

    而张璋听完刘虞的话,却是长叹一声:“看来又要有一位汉贼出现了。”

    恩威出自于上,这才是大臣们长时间不发一言的原因。皇帝的心性变幻无常,随意帮他做了决定,很可能会吃力不讨好。

    张璋等人的目的是皇室,他们只是被殃及的池鱼,虽然也很愤恨这些乱军的作为,但并没有到切齿的地步。

    是纵是杀,与他们干系不大,只要保住自己性命就行。

    一些此前还生出中兴希望的大臣此时已对刘辩失望透顶。在感情冲动的抉择上,刘辩确实是强于刘盈,有着自己的主见。

    然而他的主见带有太多的感性了,这一缺点在这种感性与理智冲突的时候尤为突出。

    刘虞仿佛骤然苍老了十余岁,叹道:“汉贼还是汉臣,并非一人可决。倒是张将军先前所言,老夫颇为不齿。

    既然做了汉贼,又何必还要立个汉臣的牌坊?有些事做了就是做了,是无法弥补的。”

    张璋一怔,猛的大笑起来,笑的前仰后合。半晌后,他扶着膝盖道:“大司马不愧是海内名臣,此言确实有趣。末将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已经做出了大逆之事,却始终不想做绝。

    自我欺骗仍是‘汉臣’,这既是荣耀,也是枷锁啊。”

    刘虞却不接他的话,继续问道:“老夫的提议,张将军意下如何?”

    张璋摇头道:“不是末将不相信大司马,而是陛下如今显然是怒气攻心,若他执意要屠杀这些士卒,大司马如何制止?”

    “陛下只是一时激怒,也是尔等所为太过,待到心绪平静,自然不会行残酷暴虐之事。

    而这些士卒离开京城又能去何方?便是落草为寇,朝廷大军也是不日即破,到时候牵连无辜,恐怕死的人还要多上不少。”

    张璋咂咂嘴,他知道刘虞说的有道理,带士卒渡河也不过是权宜之计,求个心安。如今毕竟还是大汉的天下,即便牧守们有些离心,也不介意剿灭叛军来增添人望。

    乱军的去处无非是西边的凉州,或者并州北部,都不是什么好去处,并且还得当心途中的追剿。

    他望向身后的下属军官们,笑问道:“兄弟们,你们觉得如何?”

    “全凭将军做主!”大部分校官、曲军侯都欣然抱拳,神情并无异色,似乎对即将到来的死亡没有半点感觉。

    张璋满意的点点头,笑着对刘虞道:“大司马,末将手下的弟兄们都不怕死,但末将却不想他们白白冤死!您此前的保证,恕末将无法尽信。不如这样,您与杨司空等几位重臣一起,在两军阵前发个誓如何?以几位的名誉发誓。”

    “不可!”刘虞还没什么反应,刘辩却是勃然色变。

    然而其他人似乎都无视了他,刘虞平静的望向杨彪,只见杨彪轻轻颔首,其他几位公卿重臣也相继点头。

    只有刘辩仍然怒道:“朕不允许!朕才是天子!大司马,尔等意欲何为?”

    “为大汉存续。”刘虞平静的说道。

    几名公卿大步走出军阵,大司马刘虞踏前一步大声道:“今日之事,因缘际会,种种误会导致了如今的恶果。吴匡、张璋,犯上作乱,扰乱京师,罪在不赦!

    故大将军何进部曲乱京,本当尽数诛除,以彰大汉天威不可侵犯!

    但上天有好生之德,天子初登大宝,为社稷安定不得已而屡兴刀兵,上天多有不悦,始降灾殃。为显天地之仁,天子之德,大赦士卒,只诛屯长以上,以免血光蔽日,天地不明。”

    一番话说的是恩威并施,若非他身后不远处尽是叛军,倒像是胜券在握的在劝降一般。

    张璋神情复杂的点了点头,又看了看咬牙切齿的刘辩,叹息道:“陛下,这是罪臣最后一次这么称呼您。若您还不能理解大司马所为,那恐怕……”

    刘辩切齿道:“朕不需要乱臣贼子来教导!”

    张璋叹了口气,摇头道:“陛下,珍重吧。”

    望了眼向回走的刘虞,张璋扭头道:“弟兄们,上路吧,大将军此去不远,我等还能追随帐下,遨游天地。”

    屯长以上的部曲军官都走了出来,望着迎面走来的张璋等人,刘虞点头道:“张将军果真信人。”

    张璋叹道:“大司马,若真有变,还请尽量留陛下一条性命啊。”

    刘虞神情复杂的道:“老夫不会让这种事发生。”

    张璋嗤笑道:“大势之下,您又能如何呢?本来那人的作为只是一场异想天开的赌博,如今看来,种种巧合之下倒是让他大有成事的希望。

    有人支持和承认的天子,那才是天子。众叛亲离,让所有人失望的,那是独夫。

    先帝尚有中官可用,今上如今却是真正的孑然一身啊。”

    “那人是谁?”

    “您既然猜得到,末将又何必说出来?毕竟是有过承诺的啊”

    刘虞叹了口气,幽幽道:“本是乱臣贼子,一场变乱却可能将之反转,死人有时候比活人更有用啊。”

    “所以末将说吴匡是个蠢货啊,自以为是让那人痛彻心扉的举动,却是帮了他一个大忙。”

    说到这里,刘虞也没了谈性,摇头道:“时候到了,张将军且上路吧。”

    张璋拔出腰间长剑,轻抚剑身,俄而叹道:“大司马说的没错,我是……汉贼啊。”

    ……

    在领头的张璋等人死后,刘虞等人轻易接管了剩余的部曲,刘辩也不再上蹿下跳的要求尽诛乱党,但他狰狞的神情显然说明他并没有放弃。

    “陛下,乱军已平,请回宫吧。”

    望着刘虞苍老的面容,刘辩问道:“大司马,朕本以为你是宗室重臣,历来名望昭著,且先帝多有信重,故而召你回雒,委以重任,而事到如今,朕还能信任你吗?”

    刘虞平静的道:“陛下将老臣召回身边,委以重任,这是老臣的荣幸。

    若陛下不想再信任老臣,请准老臣乞骸骨归乡,只是这些已经投降的士卒,真的杀不得啊。”

    刘辩失望的摇了摇头,一挥袍袖,大步向城门走去。

第二百三十五章 废立(一)

    大半日的时光匆匆而过,雒阳城的战火还没有散尽,但新的矛盾已经在激烈的酝酿。

    本该进行一场紧急朝会,以处理如今的烂摊子。天子却耍起了小性子,言称身体不适,自行回宫休息。

    如今太后与两位接受托孤的辅政大臣俱已不在人世,刘虞和杨彪只能挑起重担,开始收拾破烂的雒阳城。

    两千乱军虽然免去了死罪,但显然不能就这么让他们加入禁军,只能将之放置在城外,由北军看管。

    何进作为大将军,在前两个月正是他权势极盛之时,北军等禁军中充斥着他的亲信,虽然如今大局已定,但没人敢保证里面没有如同吴匡张璋一样的极端分子。

    是以北军等禁军大体上还是被阻拦在了城外,刘虞又派人前往皇甫嵩的府上,希望这位百战宿将能站出来稳定人心。

    处理完这些事后,已是日头西落。埋首在尚书台的刘虞抬头望望四周,诧异的问道:“杨司空何在?”

    侍立的尚书郎回道:“回禀大司马,太傅与太仆不幸丧生于乱军之中,杨司空他们去袁府吊唁太傅他们了。”

    刘虞眼睛一眯,若有所思的道:“如此,老夫也该上门吊唁才是。”

    ……

    袁府,往日里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的京城第二权贵府邸,今日却显得格外安静沉重。

    黑色与白色交织的沉重色调让人不由得心生叹惋之意,很多人都在叹息,这座四世三公的高门大阀,很可能即将泯然众人。

    在失去了顶梁柱袁隗,以及新生代中地位最高的袁基后,袁家在京的高官只剩下袁术与袁绍这两兄弟。

    袁绍如今官居三独坐之一的司隶校尉,虽然地位还在九卿之上,但按照正常的仕途标准,他还是不如身为太仆的袁基。

    倒是袁术身为开府将军,有自行募兵的权力,勉勉强强可以作为朝堂上的一角。

    其余还有诸如袁遗等在外的太守之辈,以及遍及九州的袁氏桃李,袁氏看起来仍然是九州豪门。

    但失去袁隗,袁氏已然跌落下顶级豪门的神坛,至少袁术袁绍等人,是没有资格与刘虞平等对话的,便是对上杨彪都有些底气不足。

    这种沉寂可能是永远的,也可能只是暂时的。杨彪很明白这一点,因为在杨赐死后,杨氏也陷入过这种境地。

    是以在中平二年到中平六年之间,杨彪长时间处于沉寂的状态,虽然历任九卿中的太仆与卫尉,但却声名不显,不及袁绍活跃。

    一直到刘辩想起弘农杨氏庞大的政治资源,希望他能牵制袁氏,将其塞进了辅政大臣的行列中,杨氏的门楣才算重新光耀,也正式成为了四世三公的顶级名门。

    正常来说,失去了自家顶梁柱的豪门,无论如何都会沉寂下去一段时间。而对于袁术如今这般作为,袁氏的沉寂很可能就将是永远的。

    但站在袁府门前的杨彪却陷入了深深的震撼。

    朝堂公卿,竟有七八成都在这里,都来吊唁死去的袁隗和袁基。

    要知道,今天死去的人里面地位最高的并不是袁隗,而是宫中的何太后。

    南宫的灵堂已经设好了,百官也都拜祭过了,本来没什么问题,但按照潜规则,臣子为了表示对君王的忠诚与“孝心”,第一天是应该通宵守灵的,就像对自己亲爹妈一样,所谓“君父”正是如此。

    更别说大汉朝以孝治天下,还闹出过宣陵孝子这种荒唐事。似如今这般,过半的公卿没有为何太后通宵守灵,杨彪已经能想象到南宫如今是何等冷清,刘辩又该是如何暴怒了。

    看出了杨彪的神情变化,纪灵低声道:“杨司空,如何?”

    “你们是如何做到的?便是太傅还活着,也断然做不到如今这般!”

    一名长衫帛巾的中年男子走了过来,轻笑道:“公卿百官们并不都是来吊唁太傅与太仆的,他们只是需要一个借口。需要一个发泄自己不满,可以理直气壮不为毒妇守灵的借口。”

    杨彪上上下下打量这人,质问道:“汝是何人?本官应当未曾在朝堂上见过汝。”

    纪灵恭敬的低头道:“贾先生。”

    贾先生对纪灵点点头,轻声道:“在下不过无名小卒罢了,在扬威将军帐下效力,忝为长史。”

    杨彪恍然大悟,嗤笑道:“我说袁公路这草包之辈怎么忽然想干大事了,原来是背后有高人指点啊。”

    旋即面色骤变,寒声道:“据俘虏的董卓属下供词,董卓手下也有一位得力帮手,其人是凉州人士,姓贾名诩,字文和,不知与贾长史有何关系?”

    贾诩似乎丝毫没有感到剑拔弩张的气氛,淡然道:“正是区区在下。”

    杨彪切齿道:“乱臣贼子!”

    贾诩悠悠道:“不敢当司空如此称呼,贾某只是尽心为主公谋划,以掌朝堂权势,和各位的幕僚有什么不同呢?

    董公决意起兵时,贾某可是已经离开了,攻打雒阳之事与在下没有丝毫关系啊。”

    “言辞诡辩!”

    “只要能说得过去,便是你好我好,不是吗?司空没有第一时间唤人拿下在下,已经说明司空的选择了。”

    杨彪默然,继而呼了一口气,幽幽道:“你们究竟意欲何为?”

    “天子轻佻无威仪,望之不似人君,如何?”

    杨彪勃然色变,这正是当初群臣请立刘辩为太子时,汉灵帝的回答。

    贾诩笑道:“何后势大,与何进一并挟持太傅,伪造先帝遗诏,又如何?”

    至此,杨彪已经彻底明白了贾诩的意思,他叹了口气,摇头道:“可能吗?这些公卿只是如同使性子一般来这里,只是为了给陛下添堵。若真的行废立之事,他们可不一定会站在你们这边,更别说朝堂上那根仅存的柱石了。”

    贾诩扭头看向络绎不绝的人流,笑道:“先帝的断言没有错误,这种添堵对于常人来说很可能只是付之一笑,或者怀恨在心,而对于宫中那位来说,却是绝难忍受的。

    至于那根柱石,恐怕天子会亲手将之拆掉啊。”

第二百三十六章 废立(二)

    南宫嘉德殿,虽是深夜,却仍然灯火通明,但这明亮的灯火照耀下却仅有数十人跪坐在这宽广的大殿中,难免有些冷清寂寥。

    而偏殿内,天子刘辩神色狰狞,双目犹如要喷出火焰一般,双拳紧握,怒气勃发。

    “逆臣,都是逆臣!”

    偏殿中只有许褚这名亲信的贴身近侍,而许仲康素来是个寡言少语的人物,自然不会接刘辩的愤愤之言,故而只有刘辩那充满怨恨的声音回荡在殿内。

    在封建王朝,君王之崩,犹如山陵崩溃,不管臣子有没有难过,你也必须做出跟死了亲爹妈时一样的举动。

    太后薨逝,虽然不比天子驾崩,但在“孝大于天”的大汉朝,皇帝首先要悲痛欲绝。

    而皇帝都悲痛欲绝了,臣子们还无动于衷,确实有些说不过去。

    何太后是当今天子正经的生母,不给她面子,就等于是在打刘辩的脸。

    而满朝公卿真的这么做了,司空杨彪这等辅政重臣,竟然也不为太后守灵,而是去了袁氏府邸吊唁袁隗,这让刘辩感到了深深的羞辱。

    在偏殿内打砸器物发泄情绪后,刘辩终于稍稍冷静了些,他理了理自己的衣冠,大步踏出殿门,冷着脸唤来一名侍卫问道:“大司马还没有处理好政务?”

    “回禀陛下,大司马已经处理完政务,如今正在往袁府去。”

    侍卫并没有感觉到有什么不对,但刘辩刚刚压下去的怒火“噌”的一下又点燃了,如果说杨彪的启用上利用成分更多一些,那对于刘虞的调任,刘辩更多的是信任。

    而这份信任有多重,刘辩此时就有多愤怒。

    “好一个太傅!好一个汝南袁氏!太后薨逝,还不及一名臣子?尔等为何不去奉迎袁氏子登基?”

    刚刚踏出嘉德殿门的卫尉张温闻言大惊,连忙上前道:“陛下,慎言啊!”

    刘辩嘶声道:“慎言?袁氏欺人太甚!”

    侍中荀爽也刚好走了出来,肃然谏道:“陛下!太傅新丧,身为君王却出此恶言,有损国体啊。”

    刘辩这倔驴脾气在这怒火中烧之时偏偏受不得指责,讥讽道:“怎么?荀侍中与张卫尉这是准备往哪去啊?”

    比较精于人情世故的张温欲言又止,荀爽却是很自然的道:“太傅与太仆新丧,既然同殿为臣,老臣与卫尉也该去吊唁一番。”

    刘辩彻底失去理智了,怒吼道:“连你们也是?太傅新丧难道比太后薨逝更严重?”

    “陛下!”荀爽大喝一声,倒是稍稍慑住了刘辩,须发皆白的硕儒踏前一步,大声道:

    “依礼,太皇太后与太后薨,其制类同天子驾崩,百官进拜哭灵,伏哭尽哀,敢问群臣可有失礼之处?”

    刘辩默然不答。

    荀爽再踏前一步,继续问道:“太后遭弑,事发突然,东园秘器等无一完备,此时停放嘉德殿亦是权宜之策,理当先制秘器,再传召天下诸侯王等宗亲重臣,再行殡礼,百官传哭,然否?”

    刘辩继续沉默。

    荀爽一挥袍袖,须发皆张,怒道:“既如此,百官哭灵已毕,尚无大礼可行,前往吊唁同僚,又有何不可?”

    嘉德殿内的官员都察觉到了外面的情况,旁听完荀爽的话,都忍不住咂咂嘴,纷纷感慨荀爽不愧是出了名头铁的大儒。

    这话按照礼制来说当然是半毛钱问题都没有,可是这天下除了明面上的礼制,还有潜规则。

    有些时候,严格按照规章制度来,也是会让人不满的。

    随便扣上个帽子,比如“藐视皇家”,“心中无哀”,“敌视太后”等等,一般的官员没人受得住。

    毕竟你这么严格的照礼制来,没有一点感情用事,不就说明了你心中并不哀痛吗?

    虽然大部分人都不哀痛,甚至还很想笑,但心里是一回事,做出来又是另一回事了。

    刘辩握着双拳,怒道:“如此严格依照礼制,荀侍中对于太后薨逝,心中就无半分悲痛?”

    荀爽叹道:“陛下,君王与臣子的关系从来不是单向的,若想要在死后让“臣妾嚎啕”,那生时行事何不多加思虑?

    老臣不怎么会撒谎,此时心中只有对乱局的愤恨,若说对太后薨逝的悲痛,恐怕是没有多少的。”

    刘辩嗤笑道:“荀侍中可真是直言不讳啊。”

    荀爽从容道:“不敢,老臣只是依礼而行。礼者,天地至道,多一分则过,少一分则差。

    天下之事,许多问题都源自不依礼而行,便如此时,群臣既然都未曾违礼,陛下便不该多加苛责,否则难免让群臣寒心。”

    面对左右离不开一个“礼”字的荀爽,刘辩感觉一阵憋屈,只能讽道:“荀侍中不愧是天下‘硕儒’,言辞犀利,朕算是领教了!”

    “不敢当陛下称赞。”

    刘辩几乎要吐出一口血来,话也不说,转身便走。

    张温用仿佛膜拜天神的眼神望着荀爽,叹道:“荀侍中当真是一言一句皆有礼可依,老夫佩服。”

    荀爽望了眼刘辩离去的背影,一边前行,一边幽幽道:“卫尉过誉了,老夫也不过是强词夺‘礼’罢了,只盼陛下能明白,‘礼’才是天子君临天下的依仗,若礼崩乐坏,天子必然首当其冲的遇害。”

    张温摇摇头道:“虽然是强词夺理,但也是荀侍中身正,才能如此正大光明的直斥天子,若换成老夫,呵!”

    荀爽微微沉默,张温确实是属于有污点的人,例如他有过与宦官勾结的嫌疑,还有过买官的嫌疑。毕竟他曾是第一个在外的三公,还是三公之首的太尉,很多人都怀疑他是出钱向汉灵帝买的官。

    半晌后,荀爽叹道:“伯慎兄,君子并非只有一种,颜回是君子,管夷吾又何尝不是?阉竖当道,我等选择避居,而伯慎兄选择和而不同,这亦是君子所为。

    管仲相桓公,九合诸侯,伯慎兄讨伐边章韩遂北宫伯玉,安定大汉西疆,也是天下功臣,又未如段纪明一般甘为走狗,何必妄自菲薄呢?”

    张温停下脚步,定定的望着荀爽,忽的大笑道:“荀慈明,不愧是天下无双,不愧是天下硕儒。”

第二百三十七章 废立(三)

    当刘虞来到袁府时,却看到正从里面出来的杨彪,杨彪身边站着的却是司隶校尉袁绍。

    披麻戴孝的袁本初脸色很平淡,也恰到好处的带着些伤痛,杨彪也是一副叹惋的表情,时不时的出声安慰一番。

    待看到刘虞的车架,二人连忙迎了上去,向这位大汉朝硕果仅存的柱石行礼。

    刘虞面色沉重的点点头,叹道:“杨司空,既是来吊唁太傅,何不与老夫同行?”

    杨彪作揖道:“大司马事务繁重,下官也是不敢多加打搅,只能先行一步,请大司马见谅。”

    刘虞轻轻颔首,随后对袁绍道:“本初啊,京城大变,太傅与太仆不幸身亡,这是谁也意想不到的事。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还是看开些,节哀顺变啊。”

    “下官多谢大司马,若叔父与兄长在天有灵,看到大司马亲至吊唁,想来也会感激万分。”

    “太傅是国之支柱,老夫前来吊唁也是题中应有之意。

    只是,本初啊,毕竟兵乱方平,如此多的公卿百官聚集于此,是否有些……”刘虞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袁绍和杨彪对视一眼,叹道:“大司马言之有理,但下官也有不得已之处。

    一则,叔父新丧,朝堂同僚念在同殿为臣的情分上前来吊唁,下官身为晚辈,只能是感激备至,焉能拒之门外?

    二则,如今袁氏的衰落已在眼前,有不少宵小自以为有机可乘,若府上再无人登门,岂不是给了宵小作乱的底气?”

    刘虞眼睛一眯,淡淡的道:“汝南袁氏,四世三公的高门大阀,还有本初与公路这等位在朝堂前列的俊秀,又有何方宵小敢窥伺袁氏?”

    袁绍冷然道:“再是高门大阀又如何?如今天下人都以为我袁氏失了圣眷,倾覆只在眼前,宵小之辈都如野犬一般等着分食袁氏啊。”

    “此话怎讲?”刘虞眉头一皱,疑惑的问道。

    袁绍一甩袍袖,大声道:“叔父乃是先帝遗命托孤的辅政大臣,位在百官之首的太傅!更是当今陛下的老师。叔父新丧,陛下却无只言片语,仿佛逝去的只是一名陌生人!

    便是朝堂上任意一名同僚不幸身亡,天子依礼也该遣使慰问,更莫说位列上公,身为帝师的太傅和九卿之一的太仆!

    可怜袁氏一门四世三公,叔父历事三帝,如今却落得这般下场,袁氏,冤啊!”

    声音直如杜鹃啼血一般,脸上更是泪如雨下,说到最后,袁绍径直跪倒在地,俯首对着皇宫的方向泣声道:

    “敢问陛下,叔父究竟有何罪过?舍弟即使遭奸贼蒙蔽,也还是遣人入宫试图保护渤海王。首乱者乃吴匡张璋,破北宫者乃张璋,舍弟属下见到天子驾临,更是望风而走,足可见其忠心!

    其确实多有不法之处,但陛下若对舍弟不满,自可下诏由三司审判,太傅何辜?太仆何辜啊?”

    袁氏府外,公卿百官默默的看着袁绍的举动,这位天下士人之望,姿颜雄伟的天下俊杰,此时却紧闭双眼,伏地叩首,滑落的泪水浸湿了身前的地面,额头更是变得红肿不堪,在火光照耀下,白色的孝布上隐隐有了血色。

    刘虞先是被袁绍的举动惊的一愣,既是为袁绍的反应而惊诧,亦是惊怒于刘辩竟然没有遣使慰问袁氏。

    待到他反应过来时,袁绍已经开始叩首泣告了。

    刘虞连忙上前想拉起袁绍,然而年老体衰,却是争不过身强力壮的袁本初。直到身后的刘和上前,父子合力才将袁绍拉起来。

    刘虞正待说些什么,杨彪先开口道:“本初,陛下绝无此意!今日太后薨逝,许是陛下悲痛万分,一时忘记了,身为人臣,还是要多体谅陛下的难处。

    明日大朝会,本官一定会向陛下进谏,朝廷一定会给太傅与太仆一个交代。”

    话都让杨彪说完了,刘虞只能默默点了点头,叹道:“司空所言不差,陛下绝非有意忽视袁氏,明日朝会,老夫也会上奏,请陛下给太傅正名。”

    刘虞此时头疼万分。这事可大可小,若处理不好,百官都得发作。重点不是官职大小,而在于太傅的特殊身份,他是帝师,是刘辩的老师。

    所谓天地君亲师,乃儒家伦理关系的核心,是人需要祭拜的五个对象。

    师虽然位在五者最后,但作为最高伦理关系,即便是皇帝,也要对自己的老师多加敬重。

    便如汉灵帝对其师太傅胡广,生前极尊且不说,死后更是极尽哀荣。谥号“文恭”,由五官中郎将持节奉册,追赠他生前的太傅和安乐乡侯印绶,最重要的是,胡广的坟地是在光武帝刘秀的陵园内选的地,其待遇在东汉中兴以来堪称第一人。

    而灵帝的这般作为,也成为士人口中他为数不多的优点。

    如今刘辩这般对袁隗,可谓是大大的有违礼制,一个不好,就会激起百官群起攻之。

    “陛下是君,下官是臣,陛下纵然真的忽视了叔父,下官又能如何呢?司空慢行,下官就不远送了。”说完,袁绍摇着头向大门走去,一副心灰意冷的样子。

    扫了眼百官的神情,刘虞后背一阵发寒,他最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由于袁氏有倾覆之危,不管袁绍再怎么厌恶袁术,此时也只能与他同舟共济。

    袁术一介草包,纵然背后有高人指点,也是不足为虑,项王当年亦有范增,却是不能用。

    但袁本初这等人物却绝非易于之辈。他已经超脱出了袁氏的政治资源范围,是真正的士林领袖一般的人物。纵然官职不算顶尖,地位却非比寻常。

    若刘辩好生安抚袁氏,让袁绍能安生下来,剩下一个袁公路想怎么揉捏就怎么揉捏,但如今刘辩的行为无疑是在将袁绍逼到绝路上,只能背水一战。

    废立并非易事,纵然刘辩登基之事有谜团,但其是汉灵帝正经的嫡长子,从法理上来说没有半点毛病。

    虽然如今他失去了几座最大的靠山,但地位依然不易动摇。袁绍所做的,就是不断的用各种方法攻讦刘辩,让其尽失人望。

    再加上何太后今日与宦官勾连的暗谋,以及刘辩一系列的不成熟举动,无疑是让百官心中的天平慢慢倾斜。

    看着火光摇曳中照亮的“袁府”二字,刘虞深深叹了口气,转身便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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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一月,灵思皇后诛大将军何进于崇德殿,进部将吴匡、张璋等反,天子幸谷门。灵思皇后薨,太傅袁隗薨。

    ——《后汉书·孝灵帝纪》

第二百三十八章 废立(四)

    翌日,南宫崇德殿,虽然边角多有损毁,内部也受到了不少破坏,但主体建筑依然完好,在内侍的连夜修葺之下,终归是在天明之前将大殿拾掇出一个样子来。

    三五结队的公卿官员们熙熙攘攘的站在殿前,不时的低头小声交谈。

    随着天色渐渐开始明亮,百官中出现了些许骚动,因为位在百官最前的那位大司马迟迟未至,只有另一位录尚书事的辅政大臣杨彪独自站在最前面。

    于是小道消息开始流传,有说是昨天夜里在袁府前受惊过度,有说是昨日事情太多,又连番奔走逃难,大司马体力不支等等。

    最后,一名官员爆出了惊天的消息,大司马刘虞从袁府离开后径直入宫求见天子,后来似乎是发生了激烈的争吵,连太医都赶了过去。

    所有人面面相觑,又一位辅政重臣可能倒下,无疑是让如今的局势雪上加霜。而再看看前面闭目不言的杨彪,百官顿时觉得弘农杨氏的春天将至。

    而天子与年老的重臣争执,导致重臣病发,这无疑是对刘辩个人形象的打击,再加上刘虞本就是铁杆皇党,这也为今日的朝会蒙上了一层阴影。

    正在百官暗自揣度之时,又是三人联袂走来,但这组合却让所有人目瞪口呆。扬威将军袁公路,司隶校尉袁本初,还有一人却是大汉军方的柱石,车骑将军皇甫嵩。

    “这是要直接政变?”有些人心里蓦然蹦出一个猜测,但很快摇头驱散了这个荒谬不堪的想法。

    皇甫嵩可谓是忠臣的标杆,他虽然威权极重,声名播于海内,但却从来不管朝廷诸事。何进夺权成功,代表朝廷下令,他会听;但哪怕是何苗或者蹇硕掌权,下的命令他也会听,就仿佛一名墨家机关人一般,只依照命令行事。

    当年剿灭黄巾,威震天下,权倾半壁江山之时都没有谋逆,今日又如何会参与到袁氏的计划中来?

    果然,两鬓斑白的皇甫嵩在接近百官队伍后立时与袁氏二人分开,站在了队伍的次席,但这一幕却落在了暗地里某人的眼中,他心中的怒火几乎快把自己烧起来了,强行按捺住愤怒,他转身对侍卫下了一道诏令。

    ……

    崇德殿内,群臣济济汇聚一堂,只是相较于昨日,主位上少了一人,百官的座次也有了变化,少了不少面孔。

    除了太傅袁隗、太尉丁宫、司徒刘弘这些死于乱军之手的高官显贵,还少了如光禄勋李儒之类的何进铁杆,执金吾丁原等及时跳反的官员倒还在座,只是有些坐立不安。

    而百官前列,与司空杨彪对坐的那位车骑将军皇甫嵩,他的存在更是让所有人满腹疑虑。自董卓之乱后,皇甫嵩带兵进京,何进肢解了他的兵权,恢复了他的车骑将军之位,皇甫嵩便一直闲居在府,安然过起了养老的生活。

    今天却突然开始上朝,还是在这样一个敏感的时间点,难免让人猜疑。

    坐在主位上的刘辩视线扫过群臣,阴郁的表情被冠冕前的珠帘稍稍遮掩,但珠帘摇晃时,那一闪而过的锐利眼神还是让百官脊背发寒。

    待到司礼的小黄门宣布朝会开始,不等其他人说话,刘辩先开口道:“大司马身体多有不适,昨日已向朕乞骸骨,朕虽多有挽留,但终究不忍大司马继续操劳,遂准其归乡,免其大司马之位。

    念在襄贲侯多年来公忠体国,功勋卓著,加食邑三千户。侍中刘和进位光禄勋,众卿意下如何?”

    一人嘴角抽搐,两人勾起一抹微笑,剩下的人神情震动,呆若木鸡。

    话说的很漂亮,但结合小道消息,很明显是大司马刘虞与天子发生了矛盾,年轻气盛的天子直接将其免官,但由于刘虞地位尊崇,海内声名远播,所以还是加封食邑以作补偿。

    刘和进位九卿之一的光禄勋,也算是一项补偿。

    有人想起了昨天刘虞的举动,倒也并不奇怪刘辩的作为。透露诛何进者为何太后,擅作主张免去乱军士卒的罪过,这种种作为虽是为了天子与公卿的安危,但无疑是加深了两人之间的裂痕。

    再加上昨夜不知为何事发生的争执,年轻气盛的刘辩一气之下将刘虞罢免也是可以理解的了。

    而百官之中,司隶校尉袁绍最先发声,他肃然道:“大司马乃国之柱石,值此乱局,如何能离得开大司马这等擎天玉柱?还请陛下收回成命。”

    杨彪微微蹙眉,但随即似是想通了什么,面上露出一抹赞许;袁术有些不耐烦,但念及此前袁绍的警告,以及贾诩的劝谏,还是安安静静保持不动;至于主座上的刘辩,面上却是露出一抹微笑,似乎感到成竹在胸。

    “袁卿多虑了,正是因为此时是乱局,事务繁杂,才不能过多的劳累大司马,以免发生不忍言之事。大司马不在,这不是还有皇甫将军与杨司空吗?朕想进皇甫将军为骠骑将军,录尚书事,袁卿觉得如何啊?”

    袁绍眉头微挑,肃然道:“皇甫将军功勋卓著,进骠骑将军是众望所归,臣并无异议。但大司马之事还望陛下多加思量。”

    骠骑将军位列军方第二序列,仅次于大将军,位在九卿之上,地位与三公相比相差仿佛,相对于车骑将军来说,并不算多么恩赏的提拔。

    “大司马去意已决,朕也是挽留不住,此事不必再提了。倒是还有一事,袁氏四世三公,名望昭著,天下景仰,其中若是出了反贼,袁司隶以为该如何处置?”刘辩话锋一转,言辞顿时犀利了起来。

    百官都提心吊胆起来,袁绍神情不变,淡然道:“袁氏满门忠义之士,家叔与家兄更是与太后一起死于乱军之手,断不能容忍反贼的存在!”

    “很好!”刘辩微笑着点点头,旋即陡然厉声道:“扬威将军袁术,包藏祸心,勾结吴匡张璋,属下擅入北宫宫禁,意图劫持王驾,罪莫大焉,袁司隶以为该如何处置?”

第二百三十九章 废立(五)

    袁术昨日虽然明面上是遭到了蒙蔽,但其部属纪灵带人直入北宫,试图劫持渤海王的举动不管从那个角度来说都是大逆之举。

    刘辩会秋后算账是在很多人意料之中的,但这秋天还没过完,他就开始算账,也未免太过性急。

    袁绍不发一言,神色平静的望向袁术,终于有了表现机会的袁公路站了出来,大声道:“此言不知是谁上禀陛下,实属对臣莫大的污蔑!”

    “扬威将军有何自辩之处?”

    袁术大声道:“天下谁人不知,我袁氏栋梁于此乱中骤然折断,家叔与家兄惨遭乱军屠戮,可谓是惨不忍睹!试问,若此乱乃微臣与吴、张二贼共谋,焉会有今日之事?请陛下明断!”

    不少人都轻轻颔首,这便是问题症结所在了,袁隗和袁基是真的死的不能再死了,袁氏的损失也是大的可怕,骤然跌落下顶级豪门的位置,若真是袁术与吴匡等人密谋,难道还是他故意害死自家栋梁?

    而御座上的刘辩冷声道:“扬威将军为袁氏嫡次子,甚至地位不如曾经是庶子的袁司隶,难道心中没有不甘?依朕之见,恐怕扬威将军早就对太傅与太仆怀恨在心,趁机铲除这一绊脚石才是要务!

    至于证据,纪灵率军直入北宫难道不是事实?张璋所部见到扬威将军所部便尽数避让,难道不是事实?”

    百官中的一些人已经开始皱眉了,刘辩可能是由于急怒攻心,竟公然在朝堂上揭臣子的短,点出袁绍曾经是庶子的身份,实在是有失君王身份。

    而袁术这边的反应更是让他们瞠目结舌:“荒谬!”

    身为臣子,却当殿怒斥天子之言荒谬,这已经是撕破脸的举动了。

    还不待刘辩发作,袁术继续道:“袁氏能有今日,叔父与兄长功莫大焉!一为上公太傅,一为九卿太仆,俱是朝堂上最顶尖的人物,若没了他们,袁氏骤然衰落,于臣有何益处?

    难道凭臣区区一介将军,袁本初一介司隶校尉,就能撑起袁氏的天?陛下以恶意揣测臣下,非是为君之道!

    至于纪灵入北宫,乃是臣探查得知,吴匡与张璋阴谋劫持渤海王,臣假意与其合流,实则意图保护王驾!而证据嘛……”

    袁术冷冷一笑,刘辩顿时生出不好的预感。

    只见袁公路拍拍手,殿外竟然直接进来了两名侍卫,捧着一个托盘,而上面是一个用石灰腌过的人头,正是吴匡。

    刘辩已经没空去计较袁公路为什么能唤来侍卫了,看到吴匡的人头时,他就明白自己已经输了。所有人都以为逃掉的吴匡,竟然死在了袁术手上。

    百官中的刘和默默叹了口气,时也命也,刘辩无法按捺仇恨,不愿意接触那些投降的士卒,是以不清楚吴匡的去向。

    而刘虞昨日本已审出了这一情况,却还没来得及禀报天子,便被气晕了过去。

    他今日来上朝也是为刘虞传话,但他和刘虞不同,在经过袁本初的一番煽动后,刘和选择了闭口不言。

    至于另一个知情人,刘和望向沉默的杨彪,不由得暗叹一声,当所有人都瞒着这位君王的时候,他和一个瞎子聋子也没什么区别了。

    袁术悲愤的大吼道:“吴贼发现臣之意图后,恼羞成怒,在弑杀太后的同时对家叔与家兄痛下杀手!臣一腔忠心,累及亲人丧命,如今却还要被陛下无端指责!试问天理何在!”

    刘辩骑虎难下,只能嘴硬道:“焉知不是淮阴侯、钟离眛故事?”

    袁术漠然道:“陛下比臣为淮阴侯,倒是臣莫大的荣幸,但终究是陛下一心揣测,若陛下仅凭天心揣测便要臣认罪,那臣也无话可说。”

    被逼到墙角的刘辩开始扫视百官,希望从中找到能帮助他的人,然而这时他才蓦然发觉,他能够信赖和依靠的臣子已经没了,而他还没有成长为一名合格的“孤家寡人”。

    微垂眼帘的杨彪,眼观鼻鼻观心的刘和,正襟危坐、目不斜视的百官,无不让刘辩心中冰凉一片。

    锦上添花者常有,雪中送炭者却少之又少。御宇不过半载,刘辩还没有属于自己的威望,他的父亲又是一名独夫,要想找出一名忠心耿耿、不畏强权的臣子确实很难。

    迫不得已之下,刘辩望向骠骑将军皇甫嵩,问道:“皇甫将军有何高见。”

    皇甫嵩答道:“全凭陛下圣心独裁,臣没有异议。”

    很符合皇甫嵩特色的回答,刘辩心下稍安,厉声道:“袁公路,不如你先解释一下,为何禁宫戍卫会听你的命令?”

    在经过昨日之乱后,刘辩将原本的南宫戍卫也迁移至城外,与北军作伴,这些何进的旧部他一个都信不过。

    然后调集了西园军中的两营作为南宫的戍卫,这些士卒都是皇甫嵩的旧部,虽然被何进打散到禁军之中,但其何氏烙印不深,相对来说可信任度要更高一些。

    却不料袁术竟然能够调动这些士卒,刘辩第一时间就怀疑上了皇甫嵩,经过试探后心下稍安,但却疑虑难解。

    “陛下可还记得管理禁军的是哪位公卿?”袁术讥讽的问道。

    刘辩眉头一皱,想起了刘虞的汇报,他心下一跳,慌道:“卫尉何在!”

    连呼三声,却无人反应,袁术轻笑道:“张卫尉此时正在敝府闲居,陛下在这里呼唤,他恐怕是听不到的。凭借卫尉的大印,微臣也是完成了戍卫调动,将属下成功送进了宫里。”

    刘辩撑着案几,怒道:“逆臣!”

    袁术冷笑道:“还要感谢陛下多疑的性子,若非陛下看见皇甫将军与我们同行,疑虑之下暂缓召集其他士卒,臣还要想办法怎么蒙蔽圣听,那可就太麻烦了。”

    皇甫嵩微微挑眉,却没有多说什么,刘辩瘫坐在地上,强撑着一口气,怒道:“逆臣,你意欲何为?”

    袁术冷声道:“逆臣?微臣可担不起这个称呼!倒是陛下,伙同太后与大将军篡改先帝遗诏,夺了渤海王的帝位,还假惺惺一副兄友弟恭的样子,如何能为人君?”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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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汉长存介绍:
国皆以弱灭,独汉以强亡。时为中平六年宦官把持朝政,贪赃枉法,残暴生灵士族豪强侵占田地,割据一方,横行不法。大汉王朝似乎已经走到了末路。但薪火未灭,天下仍有豪杰愿为苍生而战。李澈自后世而来,带着对三国的憧憬走出大山,见到了不一样的刘备,不一样的曹操凛凛人如在,谁云汉已亡?(书友群:202077258)季汉长存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季汉长存,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季汉长存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