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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汉长存全文阅读

作者:明断天启     季汉长存txt下载     季汉长存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章 功利与道义

    漫步在战场上,看着士卒们麻木的运输着、焚烧着尸体,李澈心中百感交集。战场确实是天底下最残酷的地方,他能让人无比接近死亡,也能变得无比漠视生命。

    曾经看到死人都会不适,如今的李澈却能在尸骨堆中漫步,心中惊起的涟漪也是越来越平淡。

    “董国相,若是多指挥几场这种大战役,恐怕本官真的会变成屠夫吧。阅史书之时,曾惊异于先秦大将白起的‘人屠’之名,也曾叹息西楚霸王坑杀降卒。如今看来,恐怕他们也都是在常年的征战之中,变得心如铁石了吧。”

    站在李澈身侧,稍稍落后半个身位的官员,正是赵国相董昭。

    而对于李澈这番问话,董昭淡然道:“武安君虽号为人屠,刀枪却从未指向秦国百姓。而霸王坑杀的降卒也是敌军。以昭之见,刀枪只要是对着敌人,怎样使用都是无妨的。”

    “武安君且不提,项王后来的作为可不太对劲。屠城掳民,岂是王者所为?这人啊,最怕的事就是习惯,当他习惯了杀人后,那也无所谓杀的是平民还是敌军了。”

    董昭停下脚步,悠悠道:“将军话里有话啊,不妨直言,本官洗耳恭听。”

    “先贤为何要定下种种礼仪道德?太宗皇帝为何要废肉刑?肉刑和笞刑,都是刑罚犯人所用。当时换成笞刑后,动辄三五百下,死的人还更多了,这岂不是多此一举?”

    不待董昭开口,李澈自问自答道:“所谓仁义,绝非空洞之物,而是物伤其类之心。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先秦五刑割人鼻,毁人貌,残人躯体,绝非仁人当为之事。

    太宗皇帝上体天心,下怜黎庶不易,是以废先秦五刑而改施笞刑,此正是大汉远胜于三代春秋之举!《诗》曰:相鼠有体,人而无礼,人而无礼,何不遄死?所谓‘礼’,便是一举一动合乎天心人意,这世上,重要的不只是结果,行事的过程也一样重要啊。”

    “将军之言,请恕本官不敢苟同。凡事若皆拘礼而行,与腐儒何异?贤者更礼,不肖者拘焉,智者所为正是超脱常人礼法之上,方能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以数千贼寇之痛苦,换得大汉将士之安全,还能震慑不轨之人,此正是大仁。”

    李澈幽幽道:“此不过是一时之利罢了,却会造成长远之患。”

    “将军此言何意?”

    “一名才能卓绝的治世之才,却走上了一条歧路,这般危害,却是比张燕的数万黑山贼还要更大啊。”

    董昭面露惊色,疑道:“将军……是在说本官?”

    “董公仁难道这点自信都没有吗?本官初至冀州,便请使君留意于你,荀公达自柏人一行,也是对你赞不绝口,这绝非清流抬名,而是确确实实的赞扬。

    以本官之见,你绝不亚于荀公达之才,但你未来的成就却难以与之相比,你可知为何?”

    董昭语气稍稍缓和了一些,作揖道:“请将军示下。”

    “荀公达外怯内勇,外圆内方,行事有主见而又不与世俗格格不入,他不喜很多世俗礼法,但却不会与之对抗。

    子曰:‘君子和而不同’,便是指如同荀公达一般的人物。

    而你,蔑视世俗礼法,抛弃仁义道德,心中只剩功利,这般作为可谓是矫枉过正。如今士林风气确实很差,清流沽名钓誉、弄虚作假、巧言令色,凡事也愈发拘于礼法。

    但礼法当以时而定,制令各顺其宜,而非视礼法如无物。有德无才者,庸也;有才无德者,祸也!当年定下察举制之时,孝武皇帝恐怕也是作此想法吧,宁要有德无才者,不要有才无德者。”

    董昭微微沉默,俄而沉声问道:“那无才无德者又如何?”

    “我知你想法,确实,举秀才不知书,举孝廉父别居,寒素清白浊如泥,高第良将怯如鸡。这正是你所忧愤之事,对也不对?”

    董昭坦言道:“不错,天下官位九成被这些无才无德之人占据。当年贾使君入冀,我为瘿陶长,亲眼看着当时的巨鹿太守挂印封金逃之夭夭。

    如今冀州的局势,便是拜这些狗官所赐!张口礼法、闭口道义,若真是问心无愧,又岂会惶惶而逃?

    从那时起我便明白了,道义礼法都是谎言,只是嘴上说说的东西罢了,到了关键时候,谁又会在乎呢?”

    “可如今并非关键时候。”

    董昭一怔,驳道:“战场形势瞬息万变,难道将军就有万全把握战胜张燕?”

    “为何没有?你可知中山各姓又整顿了五千人马?常山张氏亦募集了一千余人。张燕早已是强弩之末,只待援军投入战场,便可一举成擒!”

    “这些大姓怎么会?”董昭有些感到难以置信。

    李澈平静的道:“战事之前,本官走了一趟中山甄氏,为使君提亲。”

    董昭身子晃了一晃,喃喃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这才是真正的功利之举啊!”

    “此战不仅是要消灭黑山,也是为了定下使君在冀州的地位。鏖战而胜,与奇计而胜,终究是不同的,更不用说这奇计还有伤天和。

    屯田之事,正缺战俘为之,董国相一番妙计,倒是让俘虏们对官府避如蛇蝎。拜你所赐,这些贼寇恐怕是不能用了。来年粮食短缺,董相君又该如何为之?”

    “屯田、屯田,难道你真的全凭这些俘虏自愿?”惊诧之下,董昭连尊称都抛在了脑后,只是茫然的开口问道。

    李澈叹息道:“农耕之事,虽多是仰赖上天恩赐,但务农之人的积极性也无比重要。若是消极怠工,或是整日想着逃跑的俘虏,我又如何敢把这些土地交给他们?

    本是以利相诱,各有所得,也是本官以信誉背书,才渐渐诱来不少贼寇。如今官府这般残待俘虏,你又让他们如何相信屯田这一新政令?”

    董昭终于低下了头,颤颤巍巍的伸手扶住头上的冠梁摘了下来,双手捧着冠梁,苦涩道:“下官自作主张,坏将军大计,有损使君名望,罪莫大焉,不敢再居显位。”

    然而,前伸的手臂却被李澈一把抓住,董昭疑惑地抬起头,却见李澈指了指周围,这才蓦然发现身边已是围了一圈士卒。

    见董昭看向他们,所有士卒都单膝跪地,示以敬意。

    李澈叹息道:“你所为虽然莽撞,但终究是有利于战局之举,至于其他过错,自有使君决断。

    事分两面,你不愿将士们伤亡过多的心意终究不是假的,唯愿你能将其推而广之。你说你厌恶无才无德者,那为何不能去做一个德才兼备的命世之才?有才无德,难免白费了你这卓越的才华啊。”

第三百零一章 战后杂事(上)

    四月十八日,常山国郡守府内,白发苍苍的孙瑾正在批改公文,当接到赵云求见的消息,孙瑾执笔的手微微一顿,旋即叹息一声,沉声道:“请赵司马进来。”

    器宇轩昂的赵云大步走了进来,单膝跪地道:“卑职受命于白陉谷阻击胡虏,共斩首三千一百七十二级,七百三十二名将士阵亡,其中一名曲军侯,五名屯长,战事已毕,特来复命,请府君示下。”

    “赵司马,关于此战详情本官已与建威将军面谈过,匈奴三万大军未入冀州,皆是仰赖你之勇武。此战你功莫大焉,本官已上表使君与朝廷,为你请功。你可有什么要求?”

    赵云沉声道:“为国征战,阻击胡虏,此乃云之本分,不敢居功。然麾下将士舍生忘死,几乎人人带伤,还请府君多加抚恤。如此,将士必感府君大德。”

    孙瑾轻轻颔首,肃然道:“赵司马起来吧,抚恤伤亡将士,此亦是我等官吏之本分,这点你无需担忧。国中大姓为感谢将士们扫平贼寇,纷纷捐献粮秣财物,这些东西郡府一分都不会留下,尽数分与将士们吧。”

    “府君仁义,云谢过府君厚恩!”

    “无需言谢。这里倒是有另一桩要事,建威将军希望征调你为麾下司马,你意下如何?”

    汉制,将军有募兵之权,如大将军便有五营属下。普通杂号将军虽无定制,但通常不超过三营之兵。每营置一司马,领兵八百到一千不等。

    虽不比大将军五营秩比两千石的校尉,仅秩千石,但还是高于普通军司马。

    对于赵云而言,这不算高升,但是作为李澈的部属,所踏足的天地无疑是更为广阔。

    赵云微微沉默,半晌后,抱拳道:“建威将军亦曾问过卑职,卑职是府君属下,不敢擅离。”

    “这是你真实的想法?”

    见赵云低头不语,孙瑾叹道:“子龙啊,不必顾虑老夫,也莫要被常山所牵制,常山这一隅之地,不能尽展你的才华。

    如今天下陷入乱局,天子蒙难、黎庶遭劫,似你这般将才,又岂能被常山所束缚?子曰:‘云从龙,风从虎’,这是何卦之解?”

    “……飞龙在天,利见大人。”

    孙瑾笑着点头道:“不错,九五曰:飞龙在天,利见大人。所谓同声相应,同气相求,云当于九天之上,随龙身边。风当于大地之上,伴虎身旁,这便是自然之理。你名云,字子龙,便是取之此意,何以如今反要违之?

    建威将军此战之后当威震幽冀并三州,比起老夫这垂垂老朽,无疑更适合你一展所长。高祖皇帝曾作《大风歌》:威加海内兮归故乡,这才是大丈夫当为之事啊。”

    赵云抬头看向孙瑾,只见老府君笑着颔首,投来鼓励的眼神。赵云心中一热,抱拳道:“云,谢府君厚爱。”

    ……

    而与此同时的邺城,刘备同时收到了来自董昭与李澈的传信,待细阅之后,刘备将信纸递给荀彧,笑道:“看来董公仁已经对明远心服口服了。”

    荀彧快速扫视一遍,温声道:“董国相有大才,但嗜好用奇,难免偏离正道,经此当头棒喝,也算是能迷途知返了。恭喜使君,得一贤才。”

    “那文若觉得,是否应该进行惩处?”

    荀彧笑道:“使君心中已有成算,若是不加惩处,恐怕也难免心气不顺吧。”

    刘备微微叹息道:“云长在邯郸,多言董国相之才华,但也对他的许多做法颇有微词。两人已是起了不少冲突,而根据线报,其中泰半缘由都在于董国相的做法过于酷烈。

    云长服膺明远,于邯郸之时多沿明远旧制,而董公仁却认为这些法度太过松缓,屡屡想要废止,想来他心中也对明远早有不满了。

    不遵将令,刻意以酷烈之计来破黑山,无疑是想给明远一些颜色看看,却使数千人平白受害,备着实难以谅解这种行为。”

    荀彧轻笑道:“才学卓著者,多恃才自傲,这也是人之常情。董国相有非凡之才,执政赵国却屡屡脱不开建威将军的阴影,心气不顺也是难免。

    其作为若以常理来看,并无差错,只是囿于成见而不与建威将军沟通,才有所误会。破坏屯田大计,败坏官府声誉,想来也并非其本意。

    使君若是多加苛责,却是有些说不过去了。”

    “文若此言差矣,夫立大事者,当以人为本,董公仁最大的过错在于他无视了这一点。官府立信不易,明远之法若成,不止是黑山贼寇,冀州零零散散的那些贼寇都会被屯田之法吸引,匪患便可不剿而定。

    而董公仁却破坏了这一点,违背律令,擅以私刑伤人。若不对其加以惩处,官府要想以屯田之法化贼为民,恐怕是难如登天。那便不得不以刀枪剿匪,战端一起,又是生灵涂炭啊。”

    荀彧敲了敲案几,沉吟道:“可他的做法,毕竟是减少了将士的伤亡,根据建威将军的传书,前线将士多感沐其恩,若是惩处,难免有损军心。”

    刘备摇摇头,肃容道:“文若又何必以言语试探?备之仁义,非是迂腐,战争本就是为达成目的的杀伐,将士的伤亡在所难免。战场上的仁义,便是权衡利弊,在达成目的的同时,尽量减少将士的伤亡。

    而若是目的没有达成,反倒是起了反效果,那此前伤亡的将士,岂不是白白牺牲?

    孙子曰:厚而不能使,爱而不能令,乱而不能治,譬若骄子,不可用也。在用兵之事上,仁义过度,只是迂腐罢了。又岂能因为顾忌军心,而不惩处有过错之人?”

    刘备话音方落,荀彧避席而起,长揖道:“使君仁而不迂,厚而不过,此正为王道,彧无疑矣。”

    刘备犹豫了片刻,还是叹道:“既然文若也没有意见,那便上表朝廷,削赵国相董昭半年俸禄,此战功绩不表。其余诸事,便依明远信中所言吧。”

第三百零二章 战后杂事(中)

    “陶司马,你这又是何意?”

    李澈上下打量着陶升,锐利的眼神让陶升方才鼓起的勇气又泄掉了几分,话到嘴边却难以出口。

    陶升陷入沉默,李澈却是有些头疼的揉了揉额头,陶升与魏续一道,负责督运粮草,期间也遭到过不少次山贼袭击,陶升的作为还是很得力的,是以功劳簿上亦有一笔。

    李澈本想保举他一个前程,却不料这位陶司马竟然说自己不想领兵了。

    “将……将军,卑职实在是……实在是胆小,战场上刀剑无眼,难免有个万一。卑职家中上有老下有小,缺不得卑职啊。”

    说到最后,陶升都快哭出来了,语气哽咽,还拿袖子抹了抹眼角。

    李澈生生被逗乐了,哭笑不得的道:“你是司马,是一部之首,麾下兵马数千,谁让你有事没事带着人在前线冲锋的?脸上那道箭伤,又是哪儿的山贼给你留下的?”

    陶升茫然的摸了摸脸上的伤疤,哭丧着脸道:“将军将重任交给卑职,卑职又岂敢懈怠?再说了,这往日带着弟兄们混迹山林,若不冲在前面,弟兄们也不心服啊,一来二去的,这习惯也改不掉了。”

    李澈扯了扯嘴角,一阵无语,从来没见过这种奇葩。你说他胆小吧,打起仗来又屡屡冲在前面。若说他胆大,看他现在这副哭哭啼啼的小媳妇模样,说出去也没人信啊。

    “那你说说,不想领兵了,你又想干什么?”

    陶升摸了摸后脑勺,憨笑道:“那五千人卑职已经基本打乱重组了,将军只需要分派部曲统率,便可放心遣派。卑职还是想和以前一样,每天闲着挺好的。”

    李澈面露惊容,诧异道:“五千人,你这么快就整顿好了?军中之事可由不得戏言。”

    “卑职万不敢欺骗将军啊,这贼寇和官军不同。官军大多能吃饱穿暖,手里的家伙事也很少有缺,所以就很难管理,要求也多。

    但是贼寇不同,大家伙儿说好听点叫啸聚山林,自由快活;说难听点就是跟野兽一样,在山林里待惯了,吃了上顿没下顿的。

    于毒部曲虽然比起我们这些小股贼寇要好上不少,但也不是人人都能吃好穿好。官军能够给足粮饷,他们才不会在意给谁卖命。

    只是这些兵打起仗来自然比不得官军,还需要将军遣派能人来训练一番。”

    陶升详细的解释了一番,李澈却摸了摸下巴,上上下下的打量着陶升,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本官倒是小瞧了你,这些事说起来容易,能做到如你一般的程度,却是不易。

    你既然不想带兵打仗了,本官也不好强求。但若是将你这般人才闲置,又未免有些可惜了。”

    “不可惜!不可惜!将军麾下尽是才能卓绝之人,又岂会缺……”

    “闭嘴!”

    陶升猛的闭上了嘴巴,李澈有些烦躁的揉了揉眉头,叹道:“你以为本官是在说假话?有人留下的烂摊子,本官正愁怎么解决,而你恰恰做过贼寇,了解他们的心态,想来能够取信于人。

    放心,这事儿不用你动刀动枪,最多就动动锄头,见不了血的。”

    陶升犹疑了片刻,还是咬牙道:“请将军示下。”

    “屯田之事,你想来也清楚,由于董国相的激进做法,如今大部分被俘的贼寇宁愿去牢里待着,都不想为朝廷做事。

    本官为此很是困扰,牢里的位置是有限的,再说官府也没有余粮啊,总不能把这些人都砍了,毕竟好几万人啊,对吧?”

    陶升背上的冷汗刷的一下就出来了,忙不迭的点头道:“将军仁慈,又岂会大造杀戮?”

    “所以,就需要有人去说服他们,本官也不想用强制的方法,种地这事毕竟不能一直把几万人都盯着,还是要靠他们自己主动。你既然整顿于毒部曲这么顺利,劝一帮俘虏种地,想来也不在话下吧?”

    李澈似笑非笑的盯着陶升,“哒哒”的敲着案几,却见陶升反倒是露出苦笑。李澈收起笑容,微微蹙眉道:“有什么难处吗?”

    “这个……许是将军这些日子忙于整理将士功绩,未曾过问外间事务,此事已经不成问题了。”

    “哦?”李澈讶异道:“本官记得这些人之前一个个倔的跟头驴一样,任凭本官怎么威逼利诱,都没有动静,又是哪位大才帮本官分忧了?”

    陶升面色古怪的回道:“回禀将军,正是赵国的董相君啊。前些日子,董相君吃住皆在俘虏之中,还亲自过问俘虏伤病的救治,声泪俱下的诉说自己为何要用毒计。再经过那些已经分得田地之人的宣传,大部分俘虏已经动摇了。”

    “这……这也行?”李澈惊讶的咂咂嘴,啧啧称奇道:“董公仁,名不虚传啊,真就是解铃还须系铃人。也亏得他能放下架子,倒是颇有古之名将之风。”

    陶升也感叹道:“卑职的一些故友也很是感叹,他们第一次见到官府的人会这般低声下气的向他们解释,更别提是一国之相。往昔那些官吏,即便是要利用他们,也是个个趾高气昂的,根本没有把他们当人看。

    说到底,两军交战,用些手段本也是情理之中。只是做了俘虏后一时拗不过弯,心里憋着气。如今气也顺了,面子也有了,再拒绝大好事,未免太蠢。”

    “是啊,惠而不费,如此简单的四个字,又有多少人能做到呢?”李澈也是一阵唏嘘,董昭心里未必是真的愧疚,但对于足够功利的他来说,只要是能达成目的,面子架子?那又是什么东西?

    这却是他胜过天下九成九官吏之处了。

    见李澈似乎心情很好,陶升小心翼翼的道:“那……既然事情已经被董相君解决了,将军你看……”

    “不行!”丝毫不顾陶升哭丧的脸,李澈憋着笑,一脸严肃的道:“屯田是大事,本就需要有人管理,本官麾下俱是沙场将领,弄去管理屯田未免大材小用。

    本是想向使君请调人才,没想到陶司马竟然如此厌恶战场,那就由你去吧。或者说……陶司马还是想上战场?”

    陶升连连摇头,拍着胸脯道:“不不不!将军别误会,屯田是将军大计,卑职愿赴汤蹈火,必定为将军管理好屯田之事!”

    李澈含笑道:“既如此,那就拜托陶司马了。”

第三百零三章 战后杂事(下)

    与此同时,在幽州右北平上垠县,身材高大,姿颜雄伟的公孙瓒也是一脸诧异的看着手中的战报啧啧称奇。

    他那特有的洪亮声音回荡在郡府之中:“有意思,当真是有意思,虽然有料到张燕败亡不远,但能够这么快的解决,这个李明远还真是有两把刷子。”

    坐在下首公孙越有些郁闷的道:“这么一来,小弟岂不是不能亲手报仇了?”

    “蠢货!”洪亮的声音陡然又加重了几分,吓得公孙越身子一抖,公孙瓒没好气的道:“报什么仇?你的仇人不是已经被常山国的人杀了吗?迁怒张燕又是为何?一时狂妄大意,险些丢了性命,所以心有余悸?丢人的东西!”

    公孙越却是丝毫不敢还嘴,辽西公孙氏是大族,但公孙瓒却是已经超脱出家族的束缚,如今是他拉着家族的人往上爬,公孙越能够年纪轻轻执掌一军,也是因为公孙瓒的拉扯。

    莫说骂上两句,便是当场把他揍一顿也是寻常。再说了,他也知道公孙瓒对同族兄弟是极好的,虽然如今骂的厉害,但事实上公孙瓒本已经整军备战准备远征常山了。

    见公孙越低头不语,公孙瓒也就收了怒气,揉着眉头道:“此战之后,冀北几郡也不会再反对玄德了。这和韩馥不同,玄德已经证明了自己的实力,若是哪个郡守不服气,尽可以掂量掂量自己能不能和张燕相提并论。

    当年的浪荡游侠儿,如今也成了一州之主啊,倒是我这个大哥,还窝在右北平,未免惭愧。”

    公孙越不服气的嘟囔道:“当初在涿县,若非兄长帮衬,刘玄德又岂能攒下那些家底?若没有那些家底,他连带人抵抗黄巾的本钱都没有,更休谈入仕了。”

    公孙瓒光和年间曾为涿县县令,那也是他最后一次和刘备相见。头上有这么一个县令罩着,刘备的游侠势力也愈发扩大,成了往来商人都要拜会的存在。

    是以公孙瓒并没有立即反驳公孙越的话,而是默然了半晌,叹道:“我那点帮助算的了什么?阿越,你平心而论,我对你的帮助大,还是对玄德的帮助大?”

    公孙越顿时闭口不言,这根本没法比,刘备相当于在官府庇护下发展黑势力,终究是民间小打小闹。而他可是被公孙瓒硬生生带挈为一营军官,手下千余精骑,放眼幽州都算是一号人物。

    “你看,我带挈了族中这么多兄弟,为何没人能如玄德一般,成就一番事业?外力帮助终究是一时,便如为兄如今,谁能说是全靠我泰山大人的提挈?”

    公孙越顿时明白过来,连忙点头道:“谁敢说这种话?小弟立刻去宰了他!”

    “不提这个了,既然李明远大胜张燕,我也不能没有表示,你再去一趟冀州,为玄德送一千骑兵,就当是我这个做大哥的祝贺他安定冀州。”

    公孙越有些犹疑的问道:“可是……兄长啊,刘景升的人也不知道和刘冀州说了些什么。万一刘冀州……”

    公孙瓒摇头道:“你不了解刘玄德,刘景升会说些什么,我也能猜到一二,他只会弄巧成拙罢了。倒是你要吩咐下去,且先停了骚扰乌桓平民之事,静待时变吧。”

    ……

    济阴郡定陶县,曹操也收到了北方的消息,咂咂嘴道:“威震河朔的张燕啊,大汉王朝五年来最大的祸患之一,让整个河朔寝食难安的黑山军,竟然就这么覆灭了,当真是有意思。”

    郭嘉点点头道:“嘉虽长居颍川,但也多闻张燕之名,叛而复归,归而复叛,这般扇朝廷的耳光,却还能屡受安抚,也足见其威势了。”

    “嘿,拥众百万虽是虚言,但黑山军当是占了整个冀州人口的十一有余,虽然散乱,但还有张燕这个名义上的首脑,比起青州黄巾要更具凝聚力。

    朝廷最担心的,便是张燕能够将黑山军尽数整合,那是足以扫荡天下的力量,如今张燕却是没有这机会了。”

    “可黑山军的尸骨,却会成为冀州的养料啊。”

    郭嘉淡淡的话语让曹操陷入沉默,俄而叹道:“是啊,数十万贼寇,再加上屯田扩军,李明远当真是能人,这屯田之法确实不凡。”

    “嘉听说明公派子廉将军和元让将军他们去考察济阴田地情况了?”

    曹操颔首道:“既是良法,自然要学过来,哪怕是邯郸学步,也要先模仿出一个架子,再慢慢修缮。”

    “嘉听说建威将军称此法为恶法。”

    “妇人之仁!”曹操嗤笑道:“天下危如累卵,黎民水深火热,有地种,有饭吃便已足够,给他们留下多余的粮食干什么?不如收归官有,再用以扩军,早一天平定天下,早一天恢复安宁,岂不比他这般惺惺作态要好上百倍?”

    “明公,民心还是要的,民心若不附,则严法亦难为之啊。”

    曹操摆摆手道:“奉孝且宽心,操自然知道民心之重,然亦知民心之韧。只要有吃的,民众便不会动乱。

    朝廷往昔过错,便在于把民众最后一口吃食也夺走了。操自然不会重蹈覆辙。故而派子廉与元让巡查地方,细细考察各地耗粮情况,再决定屯田的具体比例。”

    郭嘉张了张嘴,还是转移话题道:“既如此,此事便等元让将军与子廉将军回来再说吧。只是关于讨袁之事,明公又作何打算呢?”

    曹操微微皱眉道:“奉孝有话不妨直说。”

    “南边的动向有一些问题,袁本初和孙文台恐怕要有大动静了。可惜酸枣盟会的诸位却是太慢了,即便是黄豫州强力推行,豫州各郡对讨袁的积极性也是不怎么高,只是不敢反对罢了。

    而兖州嘛,刘使君恐怕已经快忍不得桥府君了吧?这般情形下,若是让孙文台带兵冲进雒阳救出天子,还让天子落到袁本初手里的话……”

    曹操眼中寒光一闪,沉声道:“天子绝不能再落到袁氏手里!”

    “那……明公恐怕就不能继续等酸枣的诸位了。卢中郎将和冀州军是无法独立进攻,而若是明公起兵的话,想来也不至于孤军奋战,如何选择,请明公决断。”

第三百零四章 河南之变(上)

    “来,美人儿,再给本将军喂蜜水。”

    东宫,位于雒阳南宫皇城之内,是太子居所。如今天子不过九岁,尚无子嗣,东宫本该是寂寥无人,然而在这宫殿之中,却不断传出靡靡之音,以及一名男子嚣张跋扈的笑声。

    身着华服,醉眼朦胧的袁术倚靠在一名宫女身上,而身边依偎的尽是皇宫中的宫女,有人眼神火热,有人却是抗拒而又恐惧。

    殿外值守的侍从听着里面的声音,面上尽是艳羡,有人咂咂嘴道:“将军这过的当真是神仙日子,这可是太子居所,里面的都是皇宫中的宫女,往日里多看一眼都能要命,如今却得乖乖的服侍将军。”

    不少人都满脸羡慕的点点头,醉卧美人膝,醒掌天下权,在这些人眼中,袁术确实是如日中天。

    然而两名亲侍头领却是满脸忧色的对视了一眼,走到僻静处,络腮胡子的大汉开口道:“自从山东那些人起兵以来,将军愈发颓废,整日里搞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也不听贾先生的话了。依我看,就是那些牧守打到雒阳来了,将军这酒都未必能醒!”

    另一人低声喝道:“老雷,慎言!将军最近喜怒无常,你这般大声,万一让人听去了,准没好果子!”

    老雷迅速扫视了一圈周围,讪笑道:“老陈,这不是没人嘛,就咱哥俩,你难道还会出卖我雷薄不成?”

    陈简冷哼一声道:“机事不密则成害,不管什么时候,留个心眼总是没错的。”

    见雷薄连连点头,陈简面色稍缓,叹道:“将军如今宠信那些佞人,根本听不进我们这些老部属的意见。也只有纪校尉的话,还能让将军有些反应了。”

    雷薄咬牙切齿的道:“那些佞人!表面上迎合将军,刻意奉承,背地里必然是在串联什么!老子才不相信,那些读书人会这么心甘情愿的看着将军夜宿皇宫!”

    “将军这些日子愈发出格了,欺凌天子,夜宿皇宫,刑罚大臣,纵兵劫掠。他们若不作出反应,这些人以后也别在士林混了,所以他们必然有所图谋。”陈简摸了摸下巴,有些愤愤的道:

    “可惜了,之前本已经抓到了尾巴,然而那些官员是真的狡诈,也不知给将军灌了什么**汤,将军竟严令我们不得继续追查。”

    雷薄冷笑道:“还能是什么?袁氏一门尽皆封侯,有这等光宗耀祖的显赫之事,不管那些人做什么,将军也不会在意的。”

    “老雷,你最近……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雷薄微微一怔,皱眉道:“异常?这雒阳城现在到处都很异常。”

    陈简轻轻摆手,笑道:“不不不,你不是一直盯着那些公卿吗?他们最近有什么动作?”

    “还是整日里寻酒作乐,或是偶尔聚在一起,密谋商量什么。他们聚集的地方多是荀府这等高门府邸,你也知道,这些望族势力不小,将军又不准用非常手段,我是没办法探查清楚里面的情形。但可以肯定,他们必然在谋划什么。”

    陈简背着手,来回踱步,雷薄见他思考,也只好搓着手静静等待,同时用锐利的眼神不断扫视周围。

    “老雷,我们不能呆在雒阳了。”

    雷薄惊道:“老陈,你说什么胡话呢?雒阳繁花似锦,我们在这里也算是逍遥快活,离开雒阳我们又去哪里?”

    “将军听不进去忠言,这些读书人之间也勾连的越来越频繁,雒阳必然要有大变!若是留在雒阳,恐怕是性命不由人,倒不如早些离开,外出掌兵,也能将未来握在自己手里!”

    雷薄一时失语,陈简恶狠狠的表情让他有些失措,半晌后犹疑道:“可……可我们是将军的亲卫,用什么理由能外放掌兵?”

    “这个嘛……”陈简捻了捻胡须,也有些犯难。忽然,远方传来声音:“报!南方有紧急军情要呈递车骑将军!”

    陈简大喜道:“机会来了!”

    ……

    “袁本初!你个婢子生的贱种!你胆敢背叛本将军!”收到军情的袁术疯狂的打砸着宫殿内的器皿,惊的宫女们四散奔逃。

    他手中的军情,自然是来自于南方的异动,沉寂了许久的袁绍孙坚联军,已经有了动静。

    此前袁绍举旗讨伐袁术之时,袁术就已经大发雷霆了一次,然而让他没想到的是,袁绍竟然还是诸侯中第一个有动静的,对于讨伐他,袁绍简直是积极的过分。

    这让袁术颇为羞恼,本是类同施舍的汝南太守,却要反噬于他,相较之下,孙坚的反应反倒是不怎么让袁术关注。

    而接到消息赶来的纪灵、贾诩等人,在袁术发泄完之后才慢慢上前,纪灵抱拳道:“将军勿忧,属下愿亲提兵马南下,必不让叛军动摇雒阳安宁。”

    袁术喘着粗气,怒道:“本将军有什么忧虑的?一群乌合之众罢了!本将军手握京城禁军,是天下最精锐的部队,那孙坚难道还能反了天不成?”

    贾诩揖道:“将军,孙文台世之虎将,断不可小觑啊。”

    “先生有何高见?”

    贾诩恭声道:“山东诸侯蝇营狗苟,不能心齐,是以孙坚才孤军而动。但若是我军稍露颓势,必然引得群起而攻之。

    而孙坚素有将名,是当世第一流的将领,要想靠坚城来使他退却,恐怕难如登天。倒不如尽提京城禁军,以雷霆之师逆击孙坚,我军精锐,必能大胜。如此,山东诸侯必慑于将军天威,险自可解。”

    袁术皱眉道:“禁军若动,京城安危如何保证?”

    “将军这些日子也募集了不少兵马,虽不及禁军精锐,但依托坚城而守当是不难。只要南边能够速胜,京城自然无恙。

    而若是孙坚势如破竹,便是禁军在城中,又如何能抵挡叛军的数十万大军?”

    贾诩一番话说得袁术颇为意动,再看其他人都无甚反应,袁术追问道:“既如此,以纪灵为帅如何?”

    “纪校尉能征善战,武艺精湛,可为统帅。”贾诩又瞥了一眼周围的人,继续道:“雷薄与陈简二位统领,素来忠诚,能力卓著,可为副帅。”

    低头沉思的袁术并没有看见面露狂喜的雷、陈二人,沉吟道:“那便如先生所言吧。”

第三百零五章 河南之变(下)

    五月三日,河南尹梁县境内,旌旗蔽日,战鼓震天,正是乌程侯、南阳太守、破虏将军孙坚孙文台所部。

    腰挎宝刀的孙坚全身着甲,脚步不停的巡视着大营。跟在他身边的程普正在苦口婆心的劝说:

    “将军,这太冒险了,袁使君的第一批粮草尚未运到鲁阳,我们却跑到了梁县,孤军深入可是兵家大忌啊!”

    孙坚脚下不停,嘴里反驳道:“兵无常势水无常形,贼子已经发现了我们的意图,若是再等下去,恐怕连河南尹都进不来。

    而且兵贵神速,贼子决然想不到我军会突入梁县,便可以趁他们整军之时,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程普苦笑道:“将军的计划很好,可这只能是贼子坚守不出才有效。万一贼子也是抱着决战的想法而来呢?两军于此交战,我军粮草还未跟上,恐怕是一场大败啊。”

    孙坚撇撇嘴,嗤笑道:“观袁公路行径,不过是好谋无断之辈,如今雒阳四面皆敌,他又岂敢与我等决战?兵行险着,才是勇者所为啊。”

    程普一阵无奈,孙坚素来勇武善战,也颇好行险,偏偏他胆子大运气也好,行险也屡屡成功。便如此前鲁阳备战,孙坚正在城外为督粮官送行,袁术军探查情形的百余骑已经逼近。

    然而孙坚谈笑自若,反倒是让敌军不敢妄动,最终有惊无险。

    是以程普也只是出于老成谋算的担忧,事实上心里还是比较踏实的。

    直到……

    “将军!斥候来报,北边有大片烟尘掀起,疑是有大军靠近,骑兵当不下千骑。”

    程普大惊失色,孙坚脚步一顿,沉声道:“慌什么!本官还担心这些贼子坚守城池不出,雒阳八关俱是雄关,易守难攻,那时节才是糟糕事。

    如今贼子弃坚城而不用,妄图与我军决战,正是以短攻长!全军备战,让这些贼子有来无回!”

    ……

    “都督,这太莽撞了吧?尚未探明敌情,我军就这般冲杀上去?”雷薄面色发白的咽了口唾沫,有些迟疑的问道。

    受命都督河南军事的纪灵面无表情,冷声道:“兵贵神速,根据情报,这些叛军备战不过十日,后方粮草都还没到。谁给他们的胆子,敢踏足河南尹?

    无非是欺负某些胆小如鼠之辈罢了!本都督今日便要一战功成,熄了这些叛军的不轨心思!”

    陈简干笑道:“都督英明,兵法有云,故能而示之不能,叛军这是反其道而行之,不能而示之以能。

    若是中了叛军奸计,难免会缩手缩脚,贻误战机。一旦让叛军在河南站稳脚跟,我等也没法向车骑将军交代了。”

    “雷薄,此战由你做先锋,三千精骑尽数给你,我要你第一时间冲散叛军军营!”

    雷薄面色愈发白了,孙坚的勇名可谓是如雷贯耳,自己有几斤几两他还是知道的,领兵做先锋跟送死也没多大区别了。

    然而军令显然不可违,雷薄正准备接下这个形同送死的任务,却见纪灵微一沉吟,摇头道:“不妥,先锋乃是一军士气所在。孙坚有偌大的名声,想来不是虚名,若是你让他斩了,难免动摇军心。罢了,本都督亲自做先锋,会一会这位乌程侯!”

    雷薄刚松了一口气,却听见旁边一名壮汉抱拳道:“都督乃一军主将,岂可轻动?不如由卑职领军先锋,卑职愿领军令状,必破叛军大营!”

    雷薄瞥了一眼,此人姓华名雄,乃是董卓旧部,在董卓败亡后被俘,因武勇而被何进看重,调入北军之中。袁术掌权后又被贾诩挖了出来,给了一个军司马的位置。

    在雷薄这些袁术亲信看来,华雄这些后来者并不算自己人,既然他想送死,雷薄也懒得拦他。

    纪灵眼神一凝,却是抄起手边一把剑,向着华雄掷了过去。华雄神情不变,伸出一双硕大的手掌用力一合,竟是将剑夹在了手中。

    “好!”纪灵一声喝彩,赞赏道:“华司马勇力过人啊,以华司马为先锋,必能大破叛军。本都督便与你三千精骑,两千步卒,只要求大军赶到时,叛军是一团混乱,可能做到?”

    “必不负都督所托!”

    ……

    站在汝水之畔,凝望着越来越近的烟尘和若隐若现的人影,孙坚皱眉道:“还没有准备完成?”

    程普苦劝道:“将军,你还是先走吧!我军才刚到这儿,扎营都还没完成,仓促之下又如何能迅速整军备战?贼子有备而来,恐怕此战凶多吉少啊!”

    孙坚怒道:“哼!还没见到人,就转身逃跑?孙坚丢不起这个人!是我带你们来的,也要带你们回去!来人,随我上前阻上一阻,给大军备战的时间!”

    说罢,孙坚跃下主将所在的高台,带着百余名亲卫冲向了阵前,程普急得一跺脚,对身边士卒吩咐道:“立刻去找祖校尉!让他带人来接应将军!”

    ……

    “华司马,叛军好像有准备了!”

    华雄微微眯眼,鹰目扫过,冷哼道:“不过数百人罢了,看来其大军确实仓促而来,还在备战,这正是绝好的胜机!不用管这些人,直冲大营,给大军创造机会!”

    两军越来越近,三千精骑也渐渐开始了加速,进入了冲刺,大地仿佛都在颤抖,震天的马蹄声吓得不少人两股战战。

    孙坚冷哼一声,取下背上的大弓,一箭正中冲在最前面的一名袁军骑士,顿时引得一片人仰马翻。

    “看清楚,这些人也不过如此,随我杀!”

    骑兵靠近,孙坚猛的侧身,一刀扎进马的身体,顺手将马上的士卒拖了下来,反手一刀,便是鲜血喷溅。

    其余人也有样学样,依靠着拒马桩,试图尽量杀伤敌军。

    然而骑兵数量太多,如潮水一般冲过了这一道防线,将孙坚等人淹没在其中。

    “铛!”一声金铁交击之音,孙坚只觉得手臂一阵发麻,险些稳不住身形,连忙抢下一匹战马,头也不回的向着阵中冲去。

    而华雄却放慢了马速,看了看裂开的虎口,大声道:“前面那戴赤帻的是孙坚!给我拿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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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进军讨术,移屯梁东,术遣将纪灵将兵两万击坚。坚军未定,领亲卫阻之,为司马华雄所破,坚与数十骑溃围而出。坚常著赤帻,雄追急,乃使茂著之,坚遂得脱。茂以帻冠冢间烧柱,因伏草中,乃得脱。

    ——《季汉书·世家第三》

第三百零六章 任峻(上)

    同一时间,河南尹中牟县,又是一支大军缓缓行过。曹操在马上惊异的眺望远方的县城,眼睛眨也不眨,颇有些失态。

    而同行的郭嘉也是神情凝重,沉默不言。

    “奉孝啊,这中牟令似乎是叫杨原?”

    郭嘉颔首道:“正是此人。”

    “上次来时似乎也是他,当时虽然是匆匆而过,但依操所见,其不过庸才罢了,便是守成亦难。何以如今大变模样?

    观这城墙守备的模样,森严而有法度,绝非寻常人等能为。再看方才的信使,有礼有节,虽见大军,却面无波澜,气度令人惊叹,这杨原莫不是成了精了?”

    曹操伸手擦了擦眼睛,有些纳闷。按照上次的行程,他根本就没把这些沿途的县城放在眼里,大军过境,这些人战战兢兢,根本不敢有反应。

    但是这次,看这城池的状况,曹操也不敢托大将后背露出来。

    郭嘉沉吟道:“许是城中有了能人也未可知,嘉听闻中牟令此前发文诸县,行河南尹事,本以为是妄自尊大,如今看来倒是真有几分能为。”

    曹操摇头道:“在这天下皆乱的时候,能保一方安宁,莫说行河南尹事,便是真为河南尹,也是当得!”

    “明公动了爱才之心?”

    曹操嘿嘿一笑,捻须道:“这般人才,留在中牟岂不是大材小用?”

    郭嘉微微点头,正待接话,却见城门大开,一名中年男子带着几个人迎了出来,郭嘉扫视一眼,对曹操附耳道:“明公,看那县吏衣着,约八尺身高之人。”

    “看来能人确实不是杨原,是名县吏?许是本地大姓子弟。”

    郭嘉若有所思的道:“能让县令听他的话,才能是一方面,其家世想必也不凡,若是明公能将他收归己用,或许对河南战事大有帮助。”

    “下官中牟令,行河南尹事杨原,敢问可是奋武将军、济阴太守曹公当面?”

    曹操翻身下马,上前两步大笑道:“不敢当河南尹这般称呼,你我也算是有过一面之缘,以常称便可,不必拘礼。”

    杨原慌忙作揖道:“曹公兴义兵,伐无道,海内景仰。下官不过区区县令,见郡内荒废,才僭越称尊,自当礼敬曹公。”

    “一路行来,曹某对河南尹可谓是颇为佩服啊,于此大乱之中,能保一方安宁,令百姓惊而不乱,堪称大才。”

    杨原腰弯的更低了,恭敬的道:“不敢欺瞒曹公,下官实无这等本事,皆是依仗任主薄之才。”

    “哦?”曹操微微挑眉,望向那名八尺高的文士,笑问道:“这位想来便是任主簿?”

    那文士不卑不亢,揖礼道:“下吏河南尹主簿任峻,字伯达,见过将军。”

    曹操叹道:“任主簿一表人才,当真不凡啊。既是任主簿主事,那大军今日欲屯于中牟,不知任主簿可有异议?”

    “曹公讨伐无道,救民于水火,此乃海内所望,义军远道而来,正当养精蓄锐。但峻不过一介主簿罢了,还是要由府君决断。”

    所有目光齐刷刷的投向了杨原,吓得这位代河南尹身子一颤,讪笑道:“岂有不允之理?岂有不允之理啊。”

    ……

    “诶,伯达,你今日见了那奋武将军,感觉如何?”

    夜色降临,任峻刚踏入府邸,耳边便响起一道迫不及待的声音,任峻丝毫不惊,脚步不停,淡然道:“当世雄才,枭雄之姿,野心勃勃,非是人臣。”

    阴影处步出一人,姓张名奋,河南荥阳人,他饶有兴趣的问道:“区区一面,你便能看出这么多东西?”

    “气度可以看出其才华,举动可以看出其心态,若是一日看不出来,那三五年也是没什么区别的。

    人群之中,他能一眼看出我,这份识人之能,已是人主必备之才。席间问答,多不离治民之道,可见其人务实。而其行事但凭喜好,府君身份显然高于我,他却视府君于无物,刻意将我抬高。既是捧杀抬举,亦是随性而为,不守礼法。

    这样的人物,你说他忧国忘家我信,若说忠心耿耿,那是笑话。”

    张奋闻言顿时乐不可支,大笑道:“哈哈,任伯达,你这是在夸他还是在自夸?人群中一眼相中了你?你是去相亲了吗?”

    任峻面无表情的顿下脚步,冷声道:“无聊的玩笑可以停停了。依我之见,他确实是明主,我欲举族相从,你又如何?”

    张奋摸了摸下巴,有些犯难的道:“他的行军路线是往雒阳去的,那荥阳也在行军途中,若不投靠,似乎有些不识抬举。按照你所说,这人显然不是什么仁人君子,万一得罪了他,恐怕有些糟糕。”

    “那就这么定了。”

    说完,任峻又健步如飞的往府内走去,张奋连忙跟上,讪笑道:“看来伯达你是真的忍不了杨原这蠢货了。

    要我说也是,若不是他有个县令的名头,是正经的朝廷命官,他又怎配做你的主公?天下大乱之际,身为县令不思保境安民,反倒是准备弃官逃跑,真真是废物。”

    任峻放慢脚步,认真的望着张奋,一字一句的道:“他现在还是我的主公!”

    “行行行!我不说他了,那说回曹孟德,他既然再次起兵西进,看来是有不小的把握,那我们也不能小气,我回去后拉拢县中其他大姓,大家一起奉他为河南尹,举郡相从,你看如何?”

    任峻略一思索,沉声道:“我会将家中家丁宾客,尽数充入他军中。”

    “你疯了?”张奋大吃一惊,这些东西是大族在乱世中安稳的依仗,也是他们独立性的保证。虽然家兵的战斗力很弱,但终究是战力,诸侯也会因此而对大姓略有妥协。

    任峻放弃自家的武力,可以说是完完全全的依附曹操,若是曹操将来翻脸不认人,那他半点法子都没有了。

    “做事要做绝,瞻前顾后,难免两头不落好。”

    留下一句忠告,任峻的身影慢慢消失在了夜色中。张奋沉吟半晌,摇头道:“太过决绝,不可行。”

    说完,却是向着相反的方向而去。

第三百零七章 任峻(中)

    翌日,早起晨练的曹操便接到了一个好消息,配上早晨清新的空气,让曹操身心舒畅,恨不能当场高歌一曲。

    屯田的考察工作已经基本完成,而根据昨日和任峻的交谈,曹操发现此人处事严谨周密有条理,且铁面无私。正适合进行屯田这种事务繁多,且很容易滋生**的工作。

    再加上任家是中牟第一大姓,乃至在整个河南尹都颇有声名,若能将之收服,中牟也自然归他所有,在河南作战时也不至于孤军深入。

    本来还准备在中牟停上两日,好好拉拢拉拢这个人才,却不想任峻大清早的便自己送上门来了。

    曹孟德连头发都没来得及扎,披头散发的就冲了出来,大笑道:“任君来的好早。”

    任峻深深一揖道:“袁术乱国,天子蒙尘,此乃大汉之国耻。将军兴义师,伐无道,峻深慕之。虽实力浅薄,仍愿尽绵薄之力,上报家国,下安黎庶。

    若将军不弃,峻愿携族中宾客家丁七百三十六人,随将军讨伐逆贼,安定天下!”

    曹操抓住任峻的臂膀,颤声道:“有任君之助,如虎添翼矣!”

    任峻后退两步,从袖中摸出印绶,双手奉上道:“杨府君亦仰曹公威名,自感力不从心,愿交出权位,表曹公为河南尹,请受此印绶。”

    曹操连连摆手道:“操德行浅薄,治理济阴便颇有力不从心之感,又岂敢再为河南尹?伯达万勿如此,印绶还是还给杨府君吧。”

    任峻二拜道:“此乃河南百万黎庶之愿,请明公万勿推辞!”

    “未得诏命,操又岂能僭越?”

    “天子落于贼子之手,又何来诏命?事急从权,为天下计,请明公受此印绶!”

    任峻三拜,曹操一脸为难,终究还是叹息道:“黎庶不易,生民困苦,操虽才浅德薄,愿尽绵薄之力,以安河南万民。”

    待曹操接过印绶,任峻深深一揖道:“峻代河南二十一城百万民众,谢过明公大德!”

    “伯达言重了,以伯达之能,主薄之位实在屈才,操愿表伯达为骑都尉,领家兵自成一部,如何?”

    任峻大吃一惊,一直没什么波动的神情终于变色,惊道:“峻不过蕞尔小吏,又岂能为骑都尉?”

    骑都尉,比两千石,本监羽林骑。一介主簿,还是一个僭越的“代”河南尹主簿,一跃而为两千石,这用三级跳都难以形容。

    虽然骑都尉并无太多实权,但比两千石的秩级,便代表他已经是高级官员了,任峻此前从未妄想过曹操能给他这么高的礼遇,按照他的设想,一介别部司马便已是曹操厚待了。

    见任峻惊诧,曹操笑眯眯的道:“伯达何必这般自谦?区区骑都尉罢了,以伯达之才,将来封侯拜将也不在话下。此前龙困浅滩,才郁郁不得志,既然你相信操,那操自然不能辜负于你。听闻伯达如今尚未娶妻生子?”

    话题转的太快,任峻有些懵了,下意识道:“虽有慕艾之心,尚无心仪女子。”

    “操有从妹,年方十五,虽无大才,但贤良温淑,不知伯达可有意愿?”

    看着曹操笑意盎然的脸,任峻陷入了沉默,曹操也并不催促,只是用鼓励的眼神望着任峻,同时示意赶来的郭嘉等人不要打扰。

    过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三十多岁的大龄老男人任峻抬头望天,长叹一声,深深一揖道:“明公厚爱,下官实在惭愧,若令妹看得上下官,任家自无不允之理。”

    曹操大笑道:“伯达才貌俱佳,堪称俊秀,若连伯达都看不上,她又能去哪寻到心仪的夫婿?”

    “明公此言不假,嘉自认颍川才学前五,相貌前三,但与任君相比,也难免有些惭愧啊。”

    夏侯渊和史涣都有些莞尔,任峻确实是一表人才,虽然年龄大了些,但相貌着实不差。可比起有资本风流浪荡的郭嘉,任峻还是差了不少。

    不过别人即将大喜,又是新同僚,说上几句漂亮话总归是没错的,这也是郭嘉人缘极好的缘由所在。

    是以两人也紧跟着称赞了几句,倒是让任峻有些羞惭。

    曹操笑道:“伯达之才让人惊艳,操本来还想多留几日,劝说伯达同兴义兵。却不想伯达果真知音,倒是省却了操不少时日,如此便可今日起兵,后日到成皋。兵贵神速,袁术若是落败,这其中少不了伯达的功劳啊。”

    任峻连忙道:“峻有好友,姓张名奋,其家族在荥阳亦是大姓。张君早闻明公大名,愿举县投效。他已连夜返回荥阳为明公准备粮秣辎重,想必能稍稍帮到明公。”

    曹操顿时动容,揖道:“河南果真多义士!伯达所交亦是忠义之士啊,操代黎庶谢过二位。”

    任峻摇头道:“为国效力,此乃本分,又岂敢称谢?明公既然准备起兵,峻这便回家中整顿,随明公一道征战。”

    “伯达兄且慢。”郭嘉出声唤住,从袖中取出一张信纸,笑道:“这里有些军情,伯达兄既然归属明公帐下,也可听上一听,出些主意。”

    “这……峻毕竟新归……”

    曹操佯怒道:“诶,伯达这话说得见外了,你我很快便是姻亲之好,难道操还能信不过你?”

    郭嘉也笑道:“这是河南军情,其中细节还正需要依仗伯达兄分析,万勿推辞。”

    “如此……峻愿尽犬马之劳。”

    郭嘉满意的点点头,沉声道:“乌程侯领南阳太守,破虏将军孙坚,在鲁阳惊退了进犯的袁术军之后,竟然不加整顿,直接带着大军进入了河南境内,如今屯于梁县之东。”

    曹操嗤笑道:“孙文台又在行险?当真是以为天下无人?”

    夏侯渊咋舌道:“可孙文台确实勇武,渊虽然也好战阵当先,但观其事迹,还是不由得心生钦佩。”

    郭嘉蹙眉道:“匹夫之勇罢了,夏侯将军你可千万别学孙文台,大将临阵冒险,成功了自然是好,可万一出事,那便是倾覆之危!孙文台这般行险,迟早有出事的一天。”

    不理讪讪摸头的夏侯渊,曹操看向任峻问道:“伯达,你又如何看?”

第三百零八章 任峻(下)

    任峻知道,这也算是曹操的一次考验,他蹙眉思虑了片刻,拱手道:“峻亦多闻孙破虏之勇烈,但河南情势毕竟不同。袁术素来胆薄,不敢启用禁军讨伐义军。但孙破虏军屯梁东,对于禁军而言,不过两日路程。

    雒阳禁军乃天下骁锐,而孙破虏又是孤军深入,军心未定,若是禁军南下,峻以为孙破虏断无胜机。但于我军而言,却又未必是坏事,当可趁禁军南下,趁势西进,袁术必无法抗衡。此乃峻浅薄之见,请明公与几位慎思。”

    郭嘉大笑道:“伯达当真不凡,这里还有一封军情,却是恰好印证了你的猜测。袁公路于三日前调动了两万大军,其中便有一万精锐,已是动身南下了。”

    任峻惊道:“如此,孙破虏危矣!”

    曹操叹息道:“孙文台行险半生,闯下偌大名声,如今总算是阴沟里翻了船。不过袁术既然敢动用禁军,看来是寄希望于击破孙文台,以此震慑酸枣盟军?”

    郭嘉嗤笑道:“义军兵多将广而不心齐,袁术若要寻觅胜机,只能是各个击破。而于义军之中,孙文台与卢中郎将的声名最为相近,想来也最为袁术所忌惮。

    若孙文台败北,说不得酸枣义军中的一些人就要打退堂鼓了。”

    曹操冷笑道:“那他还是小觑了我曹操!十几年的交情了,袁公路也太过目中无人,莫说孙坚胜败难料,便是他斩了孙文台,难道天子就不救了?就任凭他一介鼠辈操弄权柄?妙才、公刘,传我将令,大军即刻开拔,两日之内要赶到荥阳!”

    夏侯渊和史涣肃然抱拳道:“诺!”

    看着夏侯渊二人转身离去,曹操沉声道:“虽然必须要战,但总要知己知彼。袁术调动了一万禁军精锐,想来都中余部不过数千精锐,只是其余部属不知还有多少?”

    任峻思虑片刻,沉吟道:“据峻所知,袁术自篡权之后便开始大肆扩编军队,在酸枣义军会盟后更是变本加厉的征召流民、刑徒。其部属参差不齐,但也有五万余人,如今南下万人,除去增调的八关守备,大约还可动用一万五千人左右。”

    “呵,这等乌合之众,五万人,可能比得过五千禁军?”

    任峻摇头道:“自是无法与禁军相提并论,只是也不可小觑,京城武库被袁术尽数启用,其中兵甲可谓精良无比,这些乌合之众经此武装,倒也有一战之力。若是镇守关隘,更是绰绰有余了。”

    曹操眼中厉芒一闪,冷声道:“那更要速速动兵了,以防袁术回过神来调动布置,必须在他增派援军前拿下成皋旋门关!既然是装备精良的乌合之众,那就和他们正面决战,绝不能给他们依托坚关的机会!”

    “明公,还是要小心谨慎,孙文台那边如今危如累卵,正是因为过于急躁。我军的战力比起孙文台,还是差了一些。”

    曹操颔首道:“奉孝此言有理,操自然省得。而战力相较,倒也不用太过避讳。孙文台以骁勇闻名,是当世第一流猛将,治军有方。其麾下又常在荆南镇压叛逆,非比寻常,我军还是差了不少。

    再说了,操曾经也是西园八校尉之一,深知禁军战力,若是袁术将禁军调回防守,那真是再无胜理了。故而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才是唯一的胜机。”

    见曹操一脸自信,任峻迟疑道:“曹公,卢中郎将屯兵河内,又是义军盟主,曹公既然兴兵伐逆,是否应该知会卢中郎将?若能得其策应,必能让袁术首尾不得相顾。”

    曹操与郭嘉对视一眼,笑道:“伯达果然是英雄所见略同,在进入河南之前,操便已经遣使前往河阳,而只要卢中郎将稍有动静,袁术必不敢调动黄河沿岸布防,我等压力也可大减。”

    任峻闻言释然道:“明公高见,却是峻杞人忧天了。”

    曹操摇头道:“伯达能跳出河南一隅,以观大局,足以证明操没有看错人。尽忠直言,可谓贤良,又怎能说是杞人忧天?

    操如今是愈发庆幸没有错过伯达这样的大才,又有些痛恨自己此前没有发现贤良,若是上次途经中牟便与伯达相会,想必如今又会有极大的不同。”

    郭嘉笑道:“吕尚遇文王,七十有二,文王叹曰‘吾太公望子久矣’,成千古佳话。今日明公与任君相见恨晚,想必千载之后,也会为人传唱。”

    任峻连连摇头道:“奉孝先生此言过矣,峻愧不敢当。”

    “哈哈,莫说伯达不敢当,操也有些惭愧,今时今日又如何比得周文王?当务之急,还是剿除国贼为先啊,为一征西将军,便是操生平所愿了。”

    任峻一怔,转移话题道:“明公所言不差,战事在即,峻这便返回家中,调集家丁宾客,随明公东进。”

    曹操含笑道:“如此甚好啊,操再拨与你五百人,凑足一部,由你统帅,如何?”

    “明公大德,峻感激涕零,无以言表。”

    曹操笑道:“既如此,你且先去吧,操还要收拾收拾仪容,总不能披头散发的出征,有损士气啊。”

    几人顿时哈哈大笑,任峻告退后,曹操笑吟吟的问道:“奉孝,你觉得此人如何?”

    “野心不大,才能不凡,行事有分寸有法度,且气魄非凡,明公确得一瑰宝啊。”

    曹操叹道:“河南如今虽入我手,却是一块飞地,中间隔着孟卓兄。再加上民心只是浅附,恐怕短时间难以整合,当真是有些可惜。

    本想劝他随操回济阴,却不料他竟然径直举家而归,让操也不免生出几分感动啊。”

    郭嘉调侃道:“知音相遇的感动?”

    “比不得你我二人啊。”

    “那明公可还有从妹?”

    “你这浪荡子!”曹操笑骂一句,伸手推了郭嘉一个踉跄,径直转身回府,心情也是畅快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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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任峻,字伯达,河南中牟人也。袁术篡权,关东皆震。中牟令杨原愁恐,欲弃官走。峻说原行河南尹事,总而用之。原从其计,以峻为主簿,峻乃为原表行尹事,使诸县坚守,遂发兵。

    会曹操起关东,入中牟界,众不知所从,峻独与同郡张奋议,举郡以归操。峻又别收宗族及宾客家兵数百人,愿从操。操大悦,表峻为骑都尉,妻以从妹,甚见亲信。

    ——《季汉书·列传十三》

第三百零九章 风水轮流转(上)

    霍阳山中,山崖上淅淅沥沥的流下了清澈的山涧,在地上形成了一片小水洼。落叶枯枝散落其间,显得有些凌乱,几名风尘仆仆的“旅人”却是丝毫不介意,趴在水边和马一起牛饮起来。

    水洼肉眼可见的越来越浅,其中一人捧起水稍稍清洗面部,大笑道:“哈哈,孙坚这辈子就没这么狼狈过!袁公路,是孙坚小瞧了你啊,这一败,不冤!”

    “将军,将士们大多只是溃散,在贼军赶到前,很多人已经渡过了汝水,伤亡并不算重。请您万勿丧气,我们还能打回去!”

    瞥了一眼一脸担忧的亲随们,孙坚笑道:“你们以为本官就这么丧气了?只是有些感慨罢了,信誓旦旦,自认为天命在我,以顺诛逆必能手到擒来。

    却不想被袁公路这样一个膏粱子弟给教训了,本官轻敌冒进、孤军深入、未虑败而先虑胜,兵家大忌几乎尽数触犯,这一败实属正常。

    但也不过只是一败罢了,所谓骄兵必败,昨日是我,今日便到了他们!让你们一路上留的记号如何了?”

    领头的亲随点头道:“都按照将军的吩咐做了,还留下了几个弟兄沿途召集溃散的将士。”

    孙坚狠狠道:“好!只待收拢溃军,本官要杀贼军一个措手不及!”

    一道细若蚊蝇的声音响起:“也不知祖校尉如何了……”

    孙坚顿时陷入沉默,其他人也不好责备,祖茂作为亲随将领,是他们的老大哥,没人不担心他的安危。

    “他若不幸,我必枭那贼子的首级祭奠他在天之灵!”

    亲随抱拳道:“将军,根据抓到的俘虏供称,此次是袁术亲信纪灵为都督,而那个先锋是董卓旧部,姓华名雄,如今为军司马。”

    孙坚撇了撇嘴,嗤笑道:“华雄吗?还是董卓旧部!呵,董仲颖就算死了,也要给本官添这么多麻烦!一介军司马,虽然是依仗了战马的冲击力,但能让本官险些握不住刀,也足以自傲了。斩下他的头颅,也会更有乐趣。”

    几人都重重点头表示赞同,亲随头领抱拳道:“请将军于此稍待,卑职带上两名弟兄去山外接应,也可防止追兵先至。”

    “追兵若至,在这大山之中本官又能往哪跑?不如同去,也好有个照应。”

    “这……”亲随一阵迟疑,但见孙坚已经上马动身,也只能苦笑着跟了上去。

    ……

    袁军大营内,一片热闹的庆功气氛,纪灵坐在主位上大笑道:“华司马,果真神勇啊,今日大破叛军,华司马居功至伟!来,诸君满饮此杯,为华司马贺!”

    “为华司马贺!”

    华雄站起身团团抱拳,大声道:“承蒙车骑将军信任,都督指挥有方,卑职才能立此微功。孙文台不过疥癞之患,在座诸君哪一个不比他强?

    依卑职之见,此战当为车骑将军贺,为纪都督贺!”

    纪灵用手背拭去嘴角的酒水,大笑道:“华司马不必如此谦虚,军中之事,一是一二是二,是你的功劳,总不能视而不见,那以后哪还有将士愿意卖命?

    本都督受命假节,自当代天子,代车骑将军赏赐有功将士。孙坚世之虎将,却被你一鼓而破,足以名震天下。自今日起你不是司马了,华校尉,恭喜!”

    席间顿时一片哗然,不少人都向华雄投以羡慕的眼神,校尉种类繁多,但不管是杂号校尉还是大将军五营校尉等等,至少都是比两千石的高级军官。

    袁术的这些亲信里面,此前也只有寥寥几人为校尉,在这方面,由于军中威望不足,袁术还是有所忌惮,没敢大肆封赏亲信为将军。

    纪灵也是此次都督河南军事,才借机拜了一个杂号将军,校尉之职在袁术麾下已经是实打实的军队高层了。

    华雄也是一愣,迅速反应过来,抱拳道:“都督厚爱,卑职愧领。”

    纪灵满意的点点头,眼神扫过下方诸将,看见他们眼中的火热,纪灵大声道:“天子与车骑将军不会吝惜名爵,只要你们能奋勇死战,剿灭叛军,莫说校尉之职,便是封侯拜将也不在话下!”

    所有人哄然应道:“愿为车骑将军死战,剿灭叛逆!”

    纪灵面容一肃,又沉声道:“今日庆功,仅此三杯酒,诸君勿要贪杯,当要提防叛军卷土重来。”

    所有人轰然笑道:“都督过虑了,叛军四散奔逃,想必已被杀破了胆,又岂敢再来?再说了,我等都渴望封侯拜将,他们若敢送死,岂不是正合我等心意?”

    “啪!”纪灵一拍案几,怒道:“此乃军令!军中本该禁酒,念及诸君两日奔袭,也确实疲乏,又新建大功,本都督才略开酒禁,仅此三杯,军令之事不得儿戏!”

    见纪灵动怒,雷薄等人才肃然应道:“谨遵都督之令!”

    席间又开始推杯换盏,原属禁军的几名将校很干脆的低头用餐,而袁术的亲信们却是别出心裁,将水灌入酒杯中,借杯中余味,假作饮酒一般。

    纪灵见状也是哭笑不得,只是念及毕竟没有触犯禁令,终究还是没有阻止。只是招手唤来华雄道:“今日还是要辛苦华校尉了,治军当谨慎,不管孙坚有没有可能卷土重来,我军还是不要放松警惕为好。

    本都督明日一早便要带禁军回返雒阳,这边的战事便交给你了。”

    华雄肃然道:“请都督放心,卑职今夜通宵巡防,绝不给叛军偷袭的机会。之后也会继续肃清残匪,保河南安宁。”

    纪灵满意的点点头,笑道:“华校尉,车骑将军帐下正缺你这等人才。此战之后,车骑将军也有理由可以上表天子,大封功臣。

    本都督回京之后,定会向车骑将军举荐,你封侯拜将之日不远了。”

    华雄单膝跪地抱拳道:“卑职多谢都督厚爱,唯死战以报!”

    纪灵伸手拍了拍华雄,大笑道:“放心吧,车骑将军从不会亏待属下,只要你尽忠竭力,前程定然无忧!”

第三百一十章 风水轮流转(中)

    两日后的傍晚,看着面前灰头土脸的败军,孙坚将刀往地上一插,大声道:“是孙坚对不住你们,是孙坚轻敌冒进,才让弟兄们落到这般境地,若是有人觉得不解气,那就上来打上两拳。

    但是我想知道,荆南的男儿有没有血性?那些北人现在正在庆功饮酒,大声嘲讽南人没卵子,你们能不能忍?”

    败军顿时群情汹涌,一名士卒把背上扛的锅往地上一扔,怒道:“放屁!俺还在生火起灶,狗娘养的贼军就打了过来,俺稀里糊涂的就跟着你们走了,这样的败仗俺不服气!俺不当伙夫了,也要杀贼!”

    “就是!我跟着将军讨伐黄巾、平定区星的时候,这些北人娃娃兵还在京城里享福!他们能打个屁的仗。”

    “将军,我们杀回去吧!这一仗实在窝囊啊!”

    “将军,杀回去吧!”

    看着群情激愤,士气渐渐恢复的属下,孙坚点点头,大声道:“你们憋屈,我也憋屈!贼军刚打过来的时候,我还在跟程校尉说,贼军断然不敢主动进攻。如今程校尉与祖校尉生死未知,将来回到荆南,我又该如何向他们家人交代?如何向此战中阵亡的将士家属交代?

    耻辱要用血来洗刷!孙坚不是没有吃过败仗,当年讨伐黄巾,我单骑深入,结果受创跌落草丛,如果不是将士们寻来,我恐怕早就没命了!可那又如何?十几天养好了伤,我照样带着人阵前冲杀!

    昨日之败,非你们之过,而是我之过错,若今日再败,又是谁之过错?”

    别部司马韩当踏前一步,愤然道:“若是再次败逃,我等还不如就这样死在阵前!楚霸王当年一败便无颜见江东父老,我等若是再败,那真是再无借口了。”

    身后有人哄笑道:“韩司马,你一个辽西人,也不用见江东父老啊。”

    顿时引得一片大笑,韩当倒是振振有词:“江左征战数年,我举家迁居江左,又如何不算江东之人?”

    孙坚失笑摇头,旋即脸色一肃,沉声道:“韩司马,人数可统计完了?”

    韩当抱拳道:“回禀将军,共计收拢六千七百三十三人,未知祖校尉与程校尉踪迹。”

    所有人又是神情一黯,孙坚此次先行共计一万两千人,如今却只得半数,这确实是极大的损失。只是好在泰半主力都在,失踪阵亡的大多是辅兵。

    但大军折损过半的情况下,士气不可避免的低落了下来。

    孙坚扫视一圈,沉声道:“怎么?这就丧气了?五千多名弟兄生死不明,这个仇不报了?”

    “可是……将军,根据抓到的俘虏供称,这次贼军来势汹汹,共有两万五千大军,我军如今这般模样,若是轻举妄动,岂不是以卵击石?”

    不少人眼神都有些躲闪之色,人数差距过大的情况下,难免心中会未战先怯。

    孙坚眼中精芒一闪,和韩当对视一眼,轻轻点头。韩当会意,悄悄推到了队伍后面,没过多久,后方便传来惊呼:

    “程校尉带着两千多弟兄寻来了!祖校尉也回来了!”

    而当程普和祖茂走到队伍最前面时,不少人喜极而泣,孙坚也是一副大喜过望的神情,踏前两步拥抱住二人,泣声道:“没想到能再见到德谋和大荣,坚,幸甚!”

    军中有人喊道:“将军,这是天意啊!祖校尉和程校尉这时候寻回来,正是上天也在帮我们的佐证!此战必破贼军!”

    “正是如此!将军,我们打回去吧!”

    见士气高昂,程普踏前一步,大声道:“我这里还有一个好消息!根据抓到的贼军斥候供称,贼军伪都督纪灵,已经带着一万五千禁军回返京城!如今只余一万左右的新军屯在阳人聚。

    禁军天下骁锐,装备精良,我军不敌也是情有可原。难道各位连击败一群新军的自信都没有吗?”

    这句话顿时引爆了全场,士卒们交头接耳,一传十十传百,原野上顿时响起了此起彼伏的“杀回去!”“报仇!”等愤恨声。

    孙坚几人相视一笑,大声道:“既然如此,那便稍加整顿,亥时三刻,我军便向阳人进攻,为死难的弟兄们报仇!”

    ……

    而此时的阳人聚,作为主将的华雄却是分外头疼。他名义上是这支军队的首领,但由于他降将的身份,加之新立大功,又难免惹人嫉妒。

    雷薄陈兰二位虽然职衔不如他,但却是袁术亲信。华雄也知道,这二人在此多少有些监督的意味在里面。袁术和纪灵又不是二愣子,又怎么会把一万大军放心的交到一名非亲信的手里?

    是以雷薄陈兰二位嚣张跋扈,华雄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监军得罪不得,从古至今都是这个道理。

    但是两人在军中公然饮酒作乐,拉拢士卒、分裂军心,这实在是让华雄分外为难。对于孙坚的名头,华雄还是听过不少,他也不认为孙坚会受此一败而一蹶不振,是以这两日始终提心吊胆,严加布防,便是担忧孙坚卷土重来。

    雷陈二人偏偏要跟他反着来,在这些袁术亲信的眼中,孙坚已经不足以构成威胁,他们驻军在此更多的是为了震慑,是以丝毫不影响他们享乐。

    一支军队,两个首领,偏偏还不对路,在这种情况下一旦孙坚带人打回来,那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华校尉,雷司马和陈司马两位带人去阳人聚了!”

    听到汇报,华雄一脚踹翻面前的案几,怒道:“如今已是宵禁,军营不许进出,他们去阳人聚作甚?”

    见华雄盛怒,传信的士卒结结巴巴的道:“听……听说是去饮酒……”

    “他们在帐中饮酒,本校尉已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还要如何?”

    “他……他们说,军营里……没有女人……”

    “咔嚓!”华雄拔出腰刀将面前的案几一刀两段,大怒道:“欺人太甚!来人,给我备马,本校尉要亲自把他们抓回来,严刑处置!”

第三百一十一章 风水轮流转(下)

    阳人聚,属河南尹梁县,位于梁县以西四十里,虽是村落,却有一座小城。《史记》曰:秦庄襄王元年,灭东周,不绝其祠,以阳人地赐周君。此城便是秦时周王后裔所筑。

    相较于一般的县城,这座小城可以说没有半点防御能力,而且由于其中密集的房屋,若是驻防于此,反倒是有碍布防,是以华雄选择了屯军在城外左近,相隔不过数里。

    而当雷薄和陈兰带着十几号人,兴致勃勃的跑到阳人城时,夜色已经降临,城中的居民几乎都已经歇息,被马蹄声和大喊声唤起来的守门人有些懵,一时不知到底该不该开门。

    “速速开门!本官乃车骑将军麾下司马,有紧急军情入城!若是耽误了军情,夷汝三族亦不为过!”

    村落的三老很快赶到,借着火把的光亮,看见城下的十几号人都是穿着明晃晃的甲胄,三老也不由得犹豫了起来,大声道:“不知司马有何紧急军情?如今已近寅时,我等担忧匪寇出没,实在不敢开门啊!”

    雷薄扬鞭骂道:“睁开你的狗眼看清楚!我乃是堂堂千石司马!如何就成了匪寇?我军就屯兵在数里外,哪里有匪寇敢接近?”

    “草民自然知道官军屯在不远处,可华校尉也下过命令,让我等夜间切记闭城不出,谨防叛军偷袭啊!不知二位可有华校尉手令?”

    雷薄勃然大怒,弯弓搭箭射向城墙,怒道:“华雄不过一介降将!老子在京城是车骑将军的亲卫统领!他如何管得了我们?速速开门,否则老子带人夷平了这座城!”

    三老正待回话,却见远方又一条“火蛇”笔直而来,马蹄声也由远到近,愈发清晰。转眼间,几十骑兵便将雷薄等人团团包围。

    华雄驱马上前,火光照耀下的脸色显得格外阴沉,周围冷晃晃的兵刃也让雷薄等人心底一寒。

    陈兰连忙上前道:“华校尉,您怎么来了?”

    “本校尉来看看,两位司马是如何带头破坏军令,在夜间擅离军营的!”

    陈兰讪笑道:“误会,这都是误会!卑职和雷司马只是在巡查大营周边的情形,防止孙坚卷土重来。”

    “哦?既然如此,二位为何不先禀报本校尉?”

    “你算个……”雷薄话没说完,华雄一声大喝:“都给我滚下马来!”

    声如雷震,当即有几人没在马上稳住身形,跌落了下来。雷、陈二人脸色一阵青红交加,但见周围的骑兵弯弓搭箭,却也只好识时务的下了马。

    陈兰陪着笑脸道:“华校尉事务繁忙,这点小事我和雷司马也不好打搅,只想着为华校尉分忧,却不料触犯了军令,还请校尉恕罪啊。”

    “你二人是车骑将军亲卫统领,还能不知军中规矩?军中禁酒、宵禁,这是四海皆准的道理!尔等在营中饮酒,看在车骑将军的份上,本校尉也就不加追究。

    但尔等身为一营之首,却带头违反宵禁,擅离军营!若是叛军趁此机会夜袭,尔等百死亦难赎罪!今日若不严加惩处,本校尉又如何让一万弟兄心服口服?又如何向车骑将军交代?来人,给我拿下这些混账!带回军营,笞刑一百!”

    “诺!”

    二十几名士卒翻身下马,上前制住了雷薄等人。陈兰面如死灰,雷薄却是强行挣扎,怒骂道:“华雄,你个西凉匹夫!拿着鸡毛当令箭,我们是车骑将军亲信,你敢动我们?你想背叛车骑将军?”

    “若不刑罚尔等,才是对车骑将军的背叛!带走!”

    正当雷、陈二人被缚之时,有人惊呼道:“校尉,不好了!你看大营那边!”

    华雄一怔,猛然扭头看去,却见大营方向火光滔天,仿佛半边天际都被映红,亮如白昼。

    华雄一阵头晕,大声道:“所有人,立刻回营!快!”

    说完,拨马便走,而这边的雷薄等人也开始奋力挣扎,陈兰大叫道:“速速解开,贼军来袭,我等也要杀敌!”

    僵持不下,而领头的校尉又先行离去,士卒们相视一眼,也只好松开了几人的束缚,上马往大营赶去。

    雷薄甩了甩手腕,翻身上马便要返回大营,奔出里许地,陈兰急喝道:“且慢,老雷你是要回大营?”

    “叛军都打过来了,再不回大营,就真没救了!”

    陈兰怒斥道:“糊涂!孙坚是何等样人?且不说军中群龙无首,就算华雄还有我们都在大营,能挡得住孙坚吗?

    若是禁军还好说,骁勇善战,如今这帮新军能撑到华雄赶回去吗?

    说不定此时战事已经结束了,华雄回去就是自投罗网,我们也跟着去陪葬?”

    一番怒斥,让雷薄晕头转向,呐呐道:“那老陈,你说该怎么办?回雒阳?”

    “回雒阳?今日之事必然瞒不过车骑将军,不管大军正面能否打赢孙坚,你我都是导致这场败仗的元凶!回去让车骑将军拿我们祭旗吗?”

    想了想袁术的暴戾无常,雷薄咽了口唾沫,讪笑道:“说笑的,说笑的,老陈你说去哪就去哪。”

    陈兰冷声道:“为今之计,我等只有落草为寇一条出路!”

    雷薄不敢置信的惊呼道:“落草为寇?我们可是正经的官军,却要沦落为贼寇?”

    “正经的官军?”陈兰嗤笑道:“今日孙坚大败华雄一万大军,天下人可不会管这是禁军还是新军,他们只知道车骑将军遭逢大败!

    贾先生的计谋已经失败了,那些诸侯必然群起而攻,想想吧,冀州、豫州、兖州、荆州,大汉朝最为繁华的四个州部,州牧刺史都要讨伐车骑将军,你觉得他还有胜算吗?等到了那时候,你想当贼寇都没机会了!”

    “这……可落草为寇,总要有人手吧,就凭我们这十几人?”

    陈兰略一沉吟,摇头道:“十几个人肯定不行,我们往北边走,溃散的大军肯定会往北边奔逃,收拢一些人聚集起来,我们再落草!”

    雷薄低头沉思了片刻,咬咬牙,恶狠狠地道:“行,就依你所说!”

第三百一十二章 谋划(上)

    雒阳城,大司马府邸,原本刘虞已经告老还乡,但是刘辩宣布此事的当天便被袁术废掉,而袁术指责刘辩的罪状之一便是不恤老臣,苛待宗室重臣。

    故而袁术也不好自抽自脸,便将大司马印绶又奉还了回去,只是他似乎忘记了录尚书事这回事,刘虞也因此变成了空闲清净的无权大司马。

    但不管怎么说,大司马都是位在三公之上的上公,当今朝堂序列第一人,表面上的尊敬还是要有的。而大司马重病卧床,那更是朝堂大事,公卿百官不管有没有资格进府,都上门来送上一份祝福,而荀爽等人也是名正言顺的借此机会聚集于此。

    在多次派遣人手确定了刘虞确实是重病后,袁术也只能默许了百官探视,只是不许“惊扰大司马”,每人在府中呆的时间也都是有限的。

    “好一个嚣张跋扈的袁公路,我等探望大司马,还要守他的规矩?当真是不分尊卑!”

    刘虞府中客堂内,司空荀爽、太常王允、光禄勋刘和、骑都尉张温、城门校尉伍琼、尚书周毖、郑泰等公卿聚集于此,而愤然出声的正是王允。

    几人闻言都无奈的摇摇头,荀爽低声道:“子师,谨防隔墙有耳。”

    刘和连忙拱手道:“请诸位放心,周围都已经安排好了,袁术的探子绝无可能靠近,这一点本官还是能作保的。”

    王允冷声道:“他恐怕没时间来管我们这些老家伙了,孙文台阳人一战,覆灭其一万大军,足以让天下为之震动。

    那些心怀鬼胎的牧守们忌惮禁军锋锐,而此战却是彻底暴露了其短处,没有名将!皇甫将军养病不出,这京中有谁能和孙文台一战?”

    周毖也幸灾乐祸的道:“他新近提拔的华雄,还似模似样的拿到朝堂上来表功,要求拜纪灵为后将军,拜华雄为奋威将军。而当阳人战报传来的时候,袁公路的神色真是太有趣了。”

    郑泰惊叹道:“谁能料想的到呢?一场大败之后,孙坚却只用了两日时间便收拢了溃军,甚至带着败军来了一场绝地反击,这般能为,当真不愧是大汉名将。”

    “名将是真,大汉名将却又未必了!”其他人都颔首赞同,王允又不冷不热的刺了一句,倒是让在场之人一片尴尬。

    郑泰有些不悦:“子师兄,孙文台在牧守之中为勤王最先,逢大败而不馁,足见其忠义,你又何必这般呢?”

    “勾结袁本初,私授名爵,这又岂能算是大汉忠臣?若让他破了雒阳,怕是除掉了袁公路,又迎来了袁本初!”

    王允愤愤然一通发泄,几人一时失语,周毖叹道:“也不知陛……弘农王为何要予袁本初密诏?这岂不是与虎谋皮?”

    荀爽面色一黯,低声叹道:“无非是我等无用,让陛下无法倚靠,故而只能病急乱投医了。主忧臣劳,主辱臣死,我等愧为汉臣。”

    这番话一出,在座的几位面色都是一阵青红交加,却也没办法反驳,刘和幽幽叹道:“也不知弘农王如何了。”

    王允愤愤然道:“袁绍那奸贼径直宣告了大王的密诏,袁术又怎会手软?此前还能偶尔探视,自那件事之后,我等也是许久未曾见到大王了。”

    张温忽然开口道:“你们说……袁术会不会把大王……”

    众人顿时色变,王允怒道:“他敢?”

    周毖幽幽道:“他有何不敢?半年时间了,任谁都知道,大王已经不可能再重回帝位。你们扪心自问,这数月以来,心中真的还有大王吗?

    若是袁术在去年冬天便禁止我们探视,你们会这样善罢甘休吗?”

    几位大汉重臣面面相觑,周毖点破的确实是事实,虽然都在密谋反对袁术,但所有人心中几乎都默认了,刘协就是名正言顺的天子。

    这事虽然合理,却不合情,让周毖直言点破,面子上难免有些挂不住。

    周毖扫视了众人一眼,叹道:“本官说这话,也不是为了让诸君难堪,只是希望诸君能够明白,纵然那些牧守多有逾矩之处,我等又能好到哪里去?

    无非是情势所迫罢了,如今剿除国贼为要,何必为了小节而投之以偏见?我等手无缚鸡之力,麾下亦无甚兵马,最终不还是得倚靠这些牧守吗?”

    几人面色略略缓和了些,荀爽叹道:“周尚书老成之言,国难之际,还是莫要太过囿于成见了。至少如今我等都要承孙文台的情,若非他大败袁术,我等也无闲暇相聚了。”

    刘和抚须道:“此战之后,四州牧守对袁贼必群起而攻之,我听闻济阴太守曹孟德已经兵进成皋,袁贼急遣纪灵去阻。此乃牵一发而动全身之局,袁贼败亡不远,但要提防其狗急跳墙啊。”

    荀爽想了想,沉声道:“袁贼若败亡,其很有可能对陛下与弘农王痛下杀手,不管如何,都是君臣一场,为臣之道不可忘,我等无论如何都要护得陛下与弘农王周全!”

    刘和无奈的道:“我等连弘农王府都无法靠近,一个个又是手无缚鸡之力,又如何能护住陛下与大王?”

    荀爽闻言眉头一皱,却听王允道:“听闻那许仲康还关在牢中?”

    伍琼颔首道:“不错,袁术惜其勇武,很想收纳为己用,然而许仲康刚烈不屈,始终没有屈从袁贼,是以一直关押在牢中。”

    王允追问道:“伍校尉可有办法传信?”

    伍琼面露难色,但看见其他都期盼的看着他,只能硬着头皮道:“本官虽然只是个空架子城门校尉,但进牢中一探还是可以的。只是能不能见到许褚,却又难说。”

    王允避席而起,长揖道:“还请伍校尉勉力一试,万勿露出行踪,若是不行,我等再另寻他法。”

    伍琼连忙起身回礼道:“分内之事,太常不必如此,只是不知要传何信?”

    王允眼睛一眯,冷声道;“袁贼不是缺大将领兵吗?送他一员大将如何?”

    荀爽等人顿时眼睛一亮,赞道:“王太常好计谋!如此我等也算是手中有了兵将,不至于全无反抗之力。”

    “只是这其中还有难处。”众人赞叹,王允又是一脸为难的道:“许仲康未必信得过伍校尉啊。”

    几人顿时怔住了,确如王允所说,许褚又不是提线木偶,哪能来个人说什么他都信。荀爽脸色一阵变幻,咬牙道:“伍校尉可带老夫印绶前去,世人皆知当日袁术软禁了老夫,荀氏声名当也足够作为担保了。”

第三百一十三章 谋划(下)

    荀爽此言一出,满座皆惊,伍琼惊道:“慈明公,何至于此?”

    印绶交到伍琼手上,荀爽就再也别想撇清这件事,一旦伍琼陷进去,荀爽不可能独善其身。袁术如今接近穷途末路,心智都有些癫狂了,杀一个“硕儒”也算不了什么。

    “除此之外,又有何办法?当日尔等皆在朝堂之上,作壁上观,坐视天子被欺凌,许仲康又岂能信得过你们?唯有以老夫声名,以荀氏声名担保,或可有一线机会。

    再者,当日若非老夫邀伯慎兄去吊唁太傅,又岂会有禁宫之变?铸下的大错,总是要弥补的。”

    似乎是豁出去了,荀爽仿佛回到了年轻时候一般,毫不客气的直言痛斥在座几位重臣。偏偏他资格最老、名望最高,就连官职也是最高,指着鼻子骂了,刘和等人也只能受着。

    唯一在波及范围之外的张温苦笑道:“慈明公,不如让伍校尉带我的印绶去吧。再说了,当日就算你不邀请,难道我还能不去吊唁太傅?这非你之过,不必介怀。”

    荀爽摆摆手道:“伯慎兄,我意已决,不必再劝了。荀氏享有偌大声名,当此国难之际,自是当仁不让,左右无非是一死而已,算不得什么。”

    见荀爽坚持,张温张了张嘴,还是颓然一叹,伍琼郑重道:“请慈明公放心,下官竭尽全力,也要完成太常之谋。”

    荀爽颔首道:“如此甚好,伍校尉或可往何伯求府上一行,他交游广阔,或能有所助力。”

    自袁术秉政后,借机诛杀了丁原等当初向何太后妥协的何系武官,而何颙郑泰等幕僚却被塑造为忠于何进、忠于大汉的标杆,当空架子立了起来。

    何颙忧愤之下闭府不出,却是任何人都不愿见。只是荀爽这般说了,伍琼虽有疑惑,却也点头道:“若何伯求愿意相助,那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看了看外间天色,刘和沉声道:“诸君,今日便到此为止吧,时候不早了,袁术恐怕已经按捺不住了。”

    几人轻轻颔首,荀爽道:“既如此,我等便先行告辞了,还请大司马好生保重。”

    刘和揖道:“和代父亲谢过诸位关心。”

    ……

    待出了府门,几人各奔东西,荀爽和和张温却是上了同一驾马车,而车帘放下的瞬间,荀爽便捂着心口靠在车壁上,止不住的喘气。

    张温一脸担忧,关切道:“慈明公,真的不需要医者吗?”

    荀爽颤声道:“大司马病倒了,杨文先作壁上观,若是老夫再倒下了,恐怕有人会起异心啊。至少在诛除国贼之前,老夫不能倒下,也不能露出病态。”

    看着荀爽痛苦的样子,张温忽然道:“慈明公,你……时日无多了吧?”

    “你……”荀爽瞳孔一缩,震惊的望向张温,背上甚至冒出了冷汗。

    张温见状苦笑道:“慈明公不必如此,我也只是猜测,却不想真的猜中了。”

    荀爽面含厉色,喘着气道:“你……为何会生出这种猜测?”

    “只是一种直觉,慈明公做事看似冲动,实则素来谋定而后动,如今日这般激进冒险,实在难见。除非慈明公另有后路,就如当年上书后挂印而走一般。”

    “呵,不想伯慎兄这般了解老夫?”

    张温摇头道:“慈明公天下硕儒,无数人都在探寻你的行事作风,你当王子师他们看不明白?无非是揣着明白装糊涂罢了。”

    荀爽叹道:“他们也需要老夫这个架子顶在前面啊,各取所需罢了,又有谁是真的蠢呢?”

    本是无心之感慨,张温却认真思索了一番,笑道:“袁公路如何?”

    荀爽顿时失笑,只觉得胸口的疼痛也轻了几分,摇头道:“他也不蠢,只是太想做超出自己能力的事罢了。这世界上没有那么多蠢人,多的只是不知己的人,自知者明,何其难也。”

    张温赞同的点点头,转而问道:“慈明公,还有多少时日?”

    荀爽微微沉默,俄而幽幽道:“据府中医者所言,病入膏肓,至多不过一月了。”

    “呵!”张温倚靠在车壁上,苦笑道:“天不假年啊。”

    “但尽人事罢了。”

    ……

    另一边马车上,看着闭目沉思的王允,郑泰叹息道:“难道慈明公真的时日无多了?”

    王允睁开眼睛,叹道:“允略懂一些相面之术,慈明公面色看似红润,实则透出一股灰暗之气,这正是病入膏肓之相。结合其今日所为,当有八成可能。”

    “如韩融之辈,尚能寿逾古稀,上天何以如此苛待慈明公?”

    王允冷笑道:“卢子干如今是义军盟主,天下道义所在。他一番批驳几乎是彻底撕下了韩元长的面皮,对于韩元长而言,活着恐怕比死了更难受。

    这世上之人,也从来不是以活的多久来论高低,子曰:幼而不孙悌,长而无述焉,老而不死是为贼!千古之后,未必有人知晓韩元长之名,但荀慈明的大名却会流传下去。”

    郑泰颔首道:“子师兄此言大是有理啊,若只论寿命,那池中之鳌岂不是远胜我等了?”

    王允顿时失笑道:“公业兄倒也会说玩笑话了。”

    郑泰叹道:“无非是苦中作乐罢了。先是董卓之乱时险些被治罪。幸得大将军为泰平反,结果没过多久大将军也逝去了。如今被袁术这等小人利用以邀买人心,真是活着还不如死了痛快。”

    王允眼中厉芒一闪,冷声道:“人总会死的,但与其这么憋屈的死去,允宁愿在死前拼上一把!这么窝囊的死去,可不是儒者当为之事!”

    郑泰笑道:“子师兄锋锐不减当年啊。这话大是有理,窝窝囊囊,啼啼哭哭,又如何能让国贼授首?我辈既食汉禄,那自当搏上一搏,否则千古之后,难免受人指摘啊。”

    王允轻轻颔首,沉声道:“是以希望不能全放在伍校尉他们身上,若有万一,总该有所准备,坐以待毙可不是智者所为!”

第三百一十四章 冀州动

    邺城刺史府,刘备皱着眉头问道:“河南局势竟发生这等大变?”

    荀攸颔首道:“情报当是不会出错,卢中郎将亦遣人来希望增补粮草辎重,以待时变。”

    陈群面上难掩惊色,啧啧称奇道:“孙文台,当真世之名将啊,此战之后,他将彻底跻身于大汉最顶尖的名将行列,再无人敢小觑于他。”

    荀彧摇头道:“过于行险,过于刚猛。所谓刚极易折,强极则辱,若孙文台不改一改,今后恐怕后悔莫及。不过就当下而言,这一战也算是彻底震动京师,也不知袁术会有什么手段来应对。”

    沮授沉吟道:“那便是谨防袁术狗急跳墙,或是……惊慌而逃了。”

    几人面色一变,审配沉声道:“四面皆敌,他又能逃往何方?”

    荀彧闭目沉思片刻,猛然问道:“三辅战事如何了?”

    沮授摇头道:“恐怕有些难处,韩遂、马腾都不是易于之辈,三辅精锐此前也被皇甫将军抽调了不少。根据最新的军情,京兆尹只能勉强坚守,关中危矣。荀别驾的意思是?”

    “凉州变乱,三辅动荡,这背后本就有袁术的手笔。如今是十面埋伏之局,可若是让袁术找到一面缺口,那恐怕……大局难定啊。”

    刘备眼神一凛,断然道:“绝不能让天子与弘农王有失!”

    陈群却是一瓢冷水泼下来,幽幽道:“只是我等难免有些鞭长莫及,以卢中郎将的立场而言,他更希望我们能做好粮草辎重供给,不要大肆募兵。若冀州向雒阳进军,双方恐怕会产生矛盾,这恐怕是使君不忍见之事吧?”

    “长文可有对策?”

    陈群沉吟道:“越是到了这种关键时刻,卢中郎将对义军诸侯的约束也会越强。因为袁术的败亡已是板上钉钉之事,卢中郎将的心态也会发生变化。

    前些时日与建威将军相谈,他称此为‘不谋万世者不足谋一时’,卢中郎将已经开始着眼未来的天下局势,他自然不会希望剿灭袁术后,天下还有这么多桀骜不驯的牧守。

    而义军之中,兖州的刘使君和陈留的张府君恐怕并不会抗拒这种约束,因为他们本身起兵的意愿也不强,能名正言顺的罢兵,自然是合他们心意之事。

    河内的王府君被治的妥妥帖帖,自然也不敢有所异议。

    只是东郡的桥府君、山阳的袁府君,以及……济阴的奋武将军,恐怕并不会听命罢兵。桥府君和袁府君是为了以大义之名自救,而奋武将军……雄才大略之人的野心被点燃了,可就没那么容易熄灭。

    使君若想出兵,当以此三位为藉口,再晓之以理,细说天子安危,或可有所突破。”

    提到曹操之时,刘备的眼神微微一变,待陈群说完后,他迟疑道:“奋武将军……真的自表为河南尹?”

    荀攸解释道:“并非自表,而是河南几家大姓联名上表奋武将军行河南尹事,如今荥阳与中牟已经落入其手,成皋也只在翻掌之间,这个河南尹,倒是有了一半的实权。”

    刘备点点头,自语道:“是了,河南地处京畿,受袁术荼毒甚深,奋武将军能行河南尹事,安抚当地民众,也算是尽臣子之责。”

    下首几人对视一眼,沮授拱手道:“不论如何,诛贼之事宜早不宜迟。若是三辅沦陷,袁术有了退路,很多事情便会横生枝节。依授之见,冀州作为河朔大州,天下重镇,使君又是汉室宗亲,当有足够的担当。只是供给粮秣,作壁上观,难免遭人诟病。

    若有个万一,还会惹来汹汹物议,是以使君可依陈治中所言,与卢中郎将稍作沟通。冀州将士枕戈待战,只等使君号令。”

    荀攸也肃然道:“此时若惜小名,来日恐怕悔之莫及。愿使君细思,若天子失位,天下又会是何等情形?顾小名而弃大义,仁者所不为也。”

    “事有轻重缓急,所谓两害相权取其轻,总难有两全之事,彧以为沮君与公达之言甚是有理,请使君细思。”

    几人都紧紧盯着刘备,刘备微微垂下眼睑,似乎陷入了沉思,堂中也是一片寂静。

    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刘备睁开眼睛,凛然道:“公与,由你遴选人物前往邯郸接任县令。调邯郸令关羽回邺城,拜为校尉,与扬武校尉张飞一道统兵。

    冀州各郡县进入战备,除先前所要求粮秣之外,再额外征调一成。此事交由正南,记住,州府要多少便是多少,休要再加摊派,否则军法不容!

    此次由文若留邺,代行刺史之责,长文、公达随我一道,先往河内一行。

    再传信明远,幽州之事由他临机决断,备相信他的判断,不管是什么决定。”

    审配面色微微一变,但见荀彧等人皆是肃然应是,他也只好拱手道:“谨遵使君之令。”

    “若无他事,诸君便先去安排吧,战事将起,总要多做些准备为好。文若先留下,备还有些交代。”

    荀攸等人告退后,刘备揉着额头问道:“文若认为备的安排如何?”

    荀彧轻声道:“使君的决断很好,彧无有异议,相信长文与公达也没有异议。”

    刘备默默的点了点头,冀州之事,也只有托付给冀州之人,才可以尽量避免阳奉阴违之事。终究是掌权时间太短,上下还没有梳理通畅,地域之间的隔阂尚未减弱。

    作为制衡,以荀彧为代刺史,以李澈处理冀北之事,也是对冀州派的监督。沮授格局素来很大,是以不会反对。而审配虽有疑虑,却碍于沮授不出声,只好认同了这一安排。

    可以想见,北边的李澈经营了数月,相对而言要轻松不少;荀彧却是真正的被架在火上烤了。

    见刘备有些疲惫,荀彧轻笑道:“请使君放心,彧必不负所托。使君今日能下此决断已是尽职。身为臣属,彧自不能失了使君颜面。”

    刘备闻言叹息道:“是备太过束手束脚了,若不是顾忌虚名,勤王之事也不至于拖延日久。诸君所言不差,天下危如累卵之时,只要志向不变,些许小节便随他去吧,墨守成规亦非褒扬之语啊。”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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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汉长存介绍:
国皆以弱灭,独汉以强亡。时为中平六年宦官把持朝政,贪赃枉法,残暴生灵士族豪强侵占田地,割据一方,横行不法。大汉王朝似乎已经走到了末路。但薪火未灭,天下仍有豪杰愿为苍生而战。李澈自后世而来,带着对三国的憧憬走出大山,见到了不一样的刘备,不一样的曹操凛凛人如在,谁云汉已亡?(书友群:202077258)季汉长存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季汉长存,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季汉长存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