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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汉长存全文阅读

作者:明断天启     季汉长存txt下载     季汉长存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百三十七章 南匈奴之战(三)

    “雁门、太原鲜卑大人步度根有异动!”

    “雁门乌桓有异动,似是与鲜卑和解。”

    “南匈奴右贤王呼厨泉政变,诛杀代掌王庭的左贤王,以雒阳天子诏书为凭就任匈奴单于,宣誓向雒阳天子效忠,立于夫罗之子为左贤王,并取汉名‘刘豹’,立万骑长去卑为右贤王,度辽将军张杨求援!”

    邺城卫将军府,刘备紧紧抿着嘴唇,默不作声,而堂中的幕僚大多被这些消息骇的不轻。

    步度根,鲜卑传奇领袖檀石槐之孙。檀石槐身亡后,其子和连也在不久后死于一次抄掠之中,和连之子年岁尚幼,遂由和连兄长之子魁头代立。步度根正是魁头之弟,受命统率并州境内的鲜卑部族,权势颇大。

    而雁门乌桓则是塞内乌桓的一支,平日里少受护乌桓校尉节制,颇为放纵。

    可以说如今整个并州的胡人势力都动了起来,万一他们联合,上党郡只怕顷刻便会被攻下,届时唇亡齿寒,冀州也难以安宁。

    轻蔑了看了一眼人心惶惶的幕僚们,审配从容道:“明公,此事必有蹊跷!呼厨泉声威日隆,即便不行政变之事,左贤王迟早也要交出权力。这般仓促政变,南匈奴损失太大,得不偿失啊。”

    荀攸轻笑道:“雒阳天子诏书?恐怕是兖州牧或者陈王的意思吧?想借胡人之力来拖住明公南下的步伐?”

    沮授也抚须道:“步度根异动,难说其背后有没有魁头的授意。只是鲜卑自己内部都不安宁,和连之子蹇曼可还在,和连的亲信部属也并不服膺魁头,这种时候,魁头还敢四面树敌?”

    荀彧摇摇头道:“动一动,也未必是要做什么。步度根此人颇为狡诈,年纪轻轻却能让并州鲜卑对他心服口服,足见手腕非凡。他恐怕只是看到了南匈奴的异动,想要借机做些试探。”

    “只要能迅速拿下南匈奴,或是打消呼厨泉的野心,鲜卑与乌桓也不会以卵击石。毕竟就并州境内来说,与屠各胡诸部融合的南匈奴还是最强盛的势力。”

    说话的是一名中年男子,山眉细目,脸型修长,显得颇为儒雅。此人姓钟名繇,字元常,颍川长社人。曾任尚书郎、阳陵县令,因病离职归家。本已受到雒阳朝廷征辟,只是荀彧的书信早到了一些,思虑一番后,钟繇还是选择了北上。

    在与刘备彻谈一番后,钟繇的学识与才能也得到了刘备的认可与赏识,现为邺城令,并参机要。

    沮授摇摇头,反对道:“元常此言有理,只是南匈奴号称拥众十万,虽然经过多次内乱的打击后已经不复当初,但也至少有三、五万可战之兵,要想以雷霆之势稳而胜之,恐怕至少要五万以上大军。如今冀州军力已经有些捉襟见肘,再派五万人出征并州,又如何能在徐、兖与曹操争锋?”

    “既然将军总领四州军务,幽州自然也该服从调派。可令蓟侯提兵西进,如此自然不影响冀州兵力。”

    荀彧平静的道:“幽州军情,代郡乌桓能臣氐也有异动,而混乱的代郡鲜卑也似乎开始重组势力,幽州军力暂时恐怕无法抽调。”

    满座哗然,有人惊恐的喃喃道:“难道北方这些胡人都准备南进?”

    “不可能。”刘备终于开口了,决然道:“吾不允许!”

    审配劝谏道:“明公,兖、徐更为紧要……并州可以放一放,依托太行天险,胡人不足以对冀州构成威胁。”

    刘备朗声道:“兖、徐之民并未处于水深火热之中,他们还有活下去的希望。争夺兖、徐,为的是大一统,是吾的野望。但并州不同,每一刻都有汉土沦丧、汉民惨死,那是大汉数百年积累下来的疆土,不能就这么拱手让出。

    既然要求天下太平,求生民安乐,那就当从并州始!并州之战,势在必行!”

    幕僚们还没有反应,将校们已经热血沸腾起来,审配蹙眉道:“张将军还在幽州,关将军要威慑兖州,何人可以出战并州?”

    河间人,校尉张郃张儁乂起身抱拳道:“区区胡虏,何须二位将军出马?请将军下令!与卑职步骑三万,必取呼厨泉首级献于将军!”

    张郃是冀州本地军头势力,此前效忠于韩馥,在刘备夺权后又归属于刘备。大多时候只是作为张飞的副手,负责剿灭冀州境内匪寇,倒也立了不少战功,从军司马迁为校尉。

    对于张郃的能力,刘备还是比较信任的,毕竟张飞也对他另眼相看,看满堂将校,张郃也确实是最适合做主将的人选。

    还未待刘备回应,将校中位次靠后的牵招也起身抱拳道:“明公,招亦愿随张校尉一道,驱除并州胡虏!”

    牵招今年方才加冠,便被刘备征辟为冀州从事,在此前整肃冀州风纪之时刚正不阿,临机斩杀了几名审配的亲眷,被提拔为军司马。

    所有人都知道刘备很期待他的未来,就连审配也默认了那几名亲眷合该受死,牵招在冀州军中算是颇为耀眼的新星。

    沮授抚须笑道:“若由张校尉为主将,牵司马为副,自可阻挡胡虏。但仅凭三万步骑,张校尉恐怕是拿不下呼厨泉的首级。既然军力有限,那便想法子削弱敌人便是。

    南匈奴与屠各胡部的合流是由前左贤王一手主持的。如今呼厨泉诛杀了左贤王,屠各胡部难免会与他离心离德,不如试试以书信分化他们如何?失了凶悍难当的屠各胡,早已被驯化的南匈奴倒也不足为虑。”

    幕僚中也有人出主意道:“匈奴人大多头脑简单,那些凶悍的屠各胡部更是如此。只要让他们认为呼厨泉想要卸磨杀驴,那联盟不攻自破。”

    “呼厨泉此人颇为聪慧,想要骗过他恐怕有些难处,南匈奴王庭那边就不必刻意去煽动。”

    “散布流言,呼厨泉准备将屠各胡的草场交给步度根以换取鲜卑的支持……”

    一时间众人都热议纷纷,此前对胡人可能联合的恐惧也仿佛消失无踪。

    刘备轻轻一笑,正待开口定下基调,却见堂外的侍卫脚步匆匆的跑了进来,呈上了一封书信。

    心中顿时升起了不妙的预感,刘备手指微颤,不动声色打开密封的信件,草草一览,如遭雷殛的倒在了面前的案几上,愤怒的声音响彻卫将军府邸:“袁贼!吾与你誓不两立!”

第四百三十八章 开端

    刘备很会控制自己的情绪,尤其是在身居高位之后,不怒而威这一点他一向做的很好,不需要发作,仅仅只是一个眼神,就能让人肝胆皆颤。

    哪怕是此前冀州本土势力试图争权,不断攻讦李澈与荀彧,刘备也没有这般震怒,只是一番斥责,便将冀州派的气焰打压了下去,并开始引入颍川等地的士人为官。

    但当传阅完这封紧急情报后,所有人都理解了刘备的反应。痛哭者有之、鸣泣者有之、暴怒者亦有之。

    自本初元年,大将军梁冀毒杀汉质帝以来,时隔四十五年,大汉再次出现被臣子弑杀的君王。而以如今天下的状况来看,这影响远比当初梁冀之事更为恶劣,汉家王朝的崩溃恐怕只在旦夕之间。

    荀彧眼角泛泪,显然也难以自制,只是他明白自己还有当为之事,深吸一口气,肃声道:“明公,诸君,且先静静,听吾一言。”

    作为堂中的二号人物,荀彧的话自然是有用的,不管是真哭还是假泣,所有人都按捺住了自己的情绪,看向这位卫将军府的大管家。

    荀彧朗声道:“天子遭弑,这是大汉之耻!也是我等汉臣之耻!非鲜血无以洗刷这等耻辱!只是明公言与袁太尉誓不两立,看来是认定了袁太尉弑君?”

    刘备蹙眉道:“根据情报,陛下在祭祀黄帝之时有出格之语,似是在当着天下人的面指责袁本初,再加上此前明远传来的陛下密诏……此事内幕自然清晰。”

    “密诏?”不少幕僚有些懵了,他们此前自然不知道密诏之事。

    和荀彧对视了一眼,刘备颔首道:“陛下在玉带中缝有一封血书予明远,希望明远能保护好渤海王,隐有托付之意。”

    张郃愤然站起,大声道:“那此事已然真相大白,陛下必然是察觉到袁贼野心,想借着祭祀黄帝的大典进行揭露。岂料袁贼丧心病狂,竟敢妄行弑君之举!将军,胡虏虽恶,但弑君之贼不可不诛!卑职以为当先以诛贼为要!”

    “张校尉此言大是有理!”

    “正是!袁氏一门果然尽皆逆党,四世三公,不知感皇恩浩荡,竟然妄行弑君!罪不容赦!”

    “将军,当挥师南下,吊民伐罪,以肃清天下!”

    群情汹涌,纷纷鼓动刘备暂时放弃并州,以南下为要。诸侯争雄之势已成,既然有这么大的一个把柄,如何能弃之不顾?

    但刘备反而渐渐冷静下来了,他看着反应不大的主力幕僚班子,问道:“公达、文若、公与、正南、元常……你们觉得如何?”

    荀攸拱手道:“既然叔父有想法,明公不妨先听一听。”

    所有人再次望向荀彧,一些冀州人心中隐隐还有着看笑话的意思,想看看荀彧能说出什么。

    略略组织了一下语言,荀彧正容道:“愚以为明公举旗伐袁,非明智之举。

    其一,主不因怒而兴师,明公此时余怒未消,心绪不稳,所做决定多出自情绪,并非智者思虑而后行;

    其二,密诏之事吾等自然知道为真,只是陛下已崩,难寻凭证,不足以取信天下人;

    其三,陛下遭弑之后,袁太尉亦遭刺客刺杀,根据我方探子的情报来看,并非自导自演,刺客很可能来自陈国,这之中疑点重重,于天下大部分人而言,恐怕更相信是陈王弑君;

    其四,荆扬之地远隔数千里,于我军而言实属鞭长莫及;而并州近在咫尺,胡虏之事急于星火,数十万黎民亟需救援,弃近就远,恐怕难以兼顾。太行虽险,但不足为恃,冀州乃明公之根本,不容有失。

    其五……青州牧尚在兖州,明公挥师南下,若曹兖州错判形势……还请明公暂息雷霆之怒,青州牧此时想必也得到了消息,不如听听他的意见如何?”

    五条理由说完,荀彧也是长出了一口气,再看荀攸、沮授等人也并无异议,其他人顿时反应过来,这些大人物都不支持刘备此时南下。

    而刘备沉思了片刻,颔首道:“文若思虑周详,确实是吾考虑不周了。但不管是陈王还是袁本初所为,难道我们就放任弑君之贼逍遥法外?”

    荀彧摇头道:“自然不可能这般,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待到平定天下的那一日,这些事都会得到清算。至于眼下……袁太尉是朝堂第一人,是三公之首,找出弑君之贼是他的责任。明公不妨传檄州郡,请所有牧守一起上书,要求袁太尉三个月内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如此,不管是袁太尉还是陈王,他们迫于天下人的物议,也必然会竭尽全力的证明对方才是凶手。而这般大动作的情况下,真凶也迟早会露出马脚。”

    还未待刘备回应,荀攸接道:“另,国不可一日无君,渤海王此前虽然僭越为帝,但并非其本意。如今陛下遭弑,渤海王便是最为合法的继位者,明公当派一支队伍入雒,请奉新君。”

    沮授悠悠道:“这支队伍可以从幽州抽调些人手,想必刘幽州与蓟侯必不甘落于人后。”

    审配补充道:“恰好此时兖州牧无暇顾及河南,正合我们插手。”

    你一言我一语,便将接下来的计划提出了一个大概的框架,刘备默默推算了一番,蹙眉道:“那便由公达为主,自幽州征调五千突骑,再从冀州调派一万人,入雒护持渤海王,以防奸贼丧心病狂。

    加儁乂荡寇中郎将,都督并州军事,以子经为副;予你二人步骑四万,半年之内并州之事要有结果。”

    “诺!”

    “将军!”

    荀攸接下了命令,张郃却有些犹豫,见刘备望了过来,他连忙道:“并州尚有度辽将军,若由卑职都督并州军事……”

    刘备沉声道:“无需担忧,吾自然会书信度辽将军讲明利害,你要做的,就是半年内把这四万人带回来,我等必须在中原局势明朗之前做好准备!”

    张郃打了个激灵,长身而起,与牵招一起抱拳道:“末将必不辱使命!”

第四百三十九章 屠刀

    泰山郡官道之上,曹操眺望着远去的李澈一行人,眼睛眯的更细了。

    郭嘉上前两步,低声笑道:“明公心有不甘?”

    “不错!李明远深得刘玄德信任,在青州可谓一手遮天,他就是联系冀州与青州的关键。若是能把他留在这里,刘玄德短时间内势必无法对青州如臂使指,可谓大大削弱其力量。难得他以身犯险,吾却不得不放过这次机会,不甘啊!”曹操长出了一口气,神情颇为复杂。

    “明公念了旧情?”

    “呵!”曹操嗤笑一声,冷笑道:“旧情?他若能杀我,也绝不会念什么旧情,至多不过留个全尸罢了。只是吾此时不想让刘玄德发疯。

    好不容易通过胡人拖住了他的脚步,若是伤了李明远性命,恐怕那厮会不管不顾,倾北方之兵南下。届时吾等相争,却是便宜了袁本初,岂不是太过愚蠢?”

    郭嘉蹙眉道:“明公不是说此人颇有高祖之风?既类高祖,又岂会意气用事?李明远死,当以安定青州为要啊。”

    曹操叹道:“他在这方面,像的是沛县时的刘季,而非是君临天下的汉高帝。未来如何吾不知道,但就这些日子的书信来看,他还是那个刘备,有着不能触碰的逆鳞。”

    沉默半晌,郭嘉忽的道:“他并不算智计过人之辈。”

    曹操摇头道:“但不妨碍他能够御使那些智计过人之辈。陈长文是何等人物,奉孝想必比吾更为了解,连他都能服膺李明远,这其中必然有更深层次的缘由。”

    “事已至此,明公倒也不必耿耿于怀,倒不如想想接下来该如何行动。本已计划好的徐州之战,如今看来是没有机会了。若是彻底陷入徐州之中,雒阳和豫州恐怕要出问题啊。”

    “为什么没有机会?”曹操呵呵笑道:“天子是人,不是物品,不是他刘玄德或者袁本初派人去雒阳就能以此号令天下,雒阳一时半会儿出不了乱子。至于豫州,我们能做什么?陈王如今是天下唾骂的弑君之贼,难道我们要与逆贼为伍?还是为袁本初夹击陈王?

    只有徐州,只要拿下徐州,吾等在这中原之地便可立于不败。与刘玄德、袁本初成三足鼎立之势,除非他二人联手,否则任意一方都不会乐见吾等被攻灭。而以如今的情况,刘玄德是断然不会与有着弑君之嫌的人联手,这之中可供操纵的余地就很大了。”

    郭嘉轻轻颔首道:“看来明公已然胸有成算,并未失去判断能力。晃走了李青州,也是为了迷惑陶恭祖?”

    “聊胜于无的举动罢了,未必能起到多大的作用。但如今吾等处于劣势,一丝一毫都不能松懈啊。”曹操感慨道:“接下来,天下要真正进入多事之秋了,也不知陈王在袁本初的攻势下能撑住多久。”

    “今日凌晨才到的消息,扬州刺史刘繇称收到天子死前所下密诏,命他诛除国贼袁绍。刘正礼命麾下兵卒尽皆缟素,直指袁绍为弑君逆贼,尽起兵马诛贼。此时已与袁绍所置扬州刺史高干对垒于秣陵。”

    “哦?”曹操诧异道:“密诏?天子若有密诏,为何不下给我等,反倒是给了刘正礼这个‘郡刺史’?”

    刘繇虽为扬州刺史,实则仅掌控了吴郡一地,有名无实,故被戏称为“郡刺史”。

    郭嘉蹙眉道:“其中缘由尚不清楚,但想必陈王很快也会响应刘正礼的传檄,有刘正礼这个毫无牵扯的人参与进来,袁本初此时的嫌疑也并不算小。”

    “吾有种直觉,或许是袁本初玩脱了也说不一定啊。”曹操若有所思的笑道:“咱们这位陛下,倒真是个烈性子,若是早生些年月,恐怕大汉天下也不至于走到今天这一步。”

    “这世间没有那么多的‘若是’,时势既造英雄,亦产悲剧。豫州之事短时间内恐怕难见分晓,若陈王求援,明公当真不应?”

    曹操双目圆睁,诧异道:“应什么?方才不是说过了?他刘宠有弑君之嫌疑,在没有洗清之前,吾又岂能帮他?徐州万民身处水深火热之中,吾如何能视而不见?且先待吾肃清徐州,再传檄州郡为他洗清嫌疑。”

    郭嘉嘴角扯了扯,不知道该说什么。等曹操肃清徐州,刘宠的骨灰怕是都没了,那个自大狂妄的陈王,根本不可能斗得过袁本初。

    似是猜到了郭嘉在想什么,曹操咧嘴笑道:“所以我们要尽快啊,否则真凶杀人灭口,湮灭真相,岂不是让陛下死不瞑目?”

    “毕竟是一州之地,陶恭祖经营多年,再加上青州与冀州虎视眈眈,如何能快?”

    “非常时候行非常事,这泰山众便是徐州最大的毒瘤,吾觉得留之无用,太过麻烦,不如让他们血债血偿如何?”

    曹操面色平静,毫无情绪波动的说出极其血腥残忍的话语,郭嘉不由得打了个冷战,苦笑道:“明公,莫不是要效仿武安君?”

    曹操肃然道:“兖州才恢复生息不久,没有能力养太多俘虏,放回去也是对百姓不负责任,所以还是都杀了为好。”

    “如此……易起民愤。”

    “为贼寇而愤,那也并非良民,当以杀震慑,使徐州群寇慑服。”

    望着曹操杀气四溢的脸,郭嘉有些迟疑的道:“明公,未免操之过急。”

    “奉孝,时不我待啊,天下纷乱,黎民困苦。乱世当用重典,才能尽快平定天下。吾没有时间慢慢去感化他们,若不服从,那便非吾子民。”曹操说着竟有些哽咽,泣道:“这一路行来,奉孝当也看到了中原惨状,泰山郡已然如此,其他州郡又是如何?白骨露於野,千里无鸡鸣。若不尽快结束纷争,天下何时能得见太平?”

    郭嘉苦劝道:“明公,如此作为,易落人口舌啊。”

    “平定天下,岂有不流血之事?”曹操不悦道:“不以屠刀震慑,不多取财货,何以壮大势力?这是万世皆准之理,诸侯何人不为?再者,兵者凶器,兵戈一起,何论民与兵?光武屠邯郸,及其登基,又有何人斥责?吾意已决,奉孝不必多言。”

    言罢,拂袖而去,只留郭嘉一人在原地怔怔出神,一脸苦涩。

第四百四十章 信件

    “传书邺城,请明公北上,务必要让幽州出兵!”行至琅琊国阳都,与陈群等人汇合后,李澈一脸严峻的对太史慈吩咐道。

    “属下这就派人!”

    第一次见到李澈这般严峻的神色,太史慈也不问缘由,立刻便去安排。

    陈群诧异道:“何以如此急迫?”

    李澈蹙眉道:“天下有变,曹孟德急了,以他的性子,恐怕会不择手段的争取优势,不能再拖下去了。”

    陈群叹道:“看来天子遭弑,确实打乱了不少人的安排啊。”

    “牵一发动全身之局,已是进入关键时期了,刘幽州若是明智,便该明白此时再不表态,届时不管是何方得胜,他都别想好过!”李澈眼中厉色一闪而过,又道:“边境威慑的意义已然不大,在这生死关头,曹孟德不会瞻前顾后、畏首畏尾,即便是我们陈兵数万,他也不会收手。要做好大战的准备了。”

    陈群分析道:“以兖州来说,大约能拿出十万可战之兵,若是与徐州军合流,我军尚有战而胜之的可能。但……君侯信得过他们?”

    李澈摇头道:“不管信不信得过,合流的时机已经过去了。之前是陶恭祖不想我们大军入境,如今是来不及了……以曹孟德的果决,十日内泰山众恐怕就要宣告覆灭,届时徐州军力去掉大半,恐怕无力参与大战之中了。

    传信陶恭祖,请他迅速撤走临沂与开阳的民众,以防有变。”

    陈群一愣,面色顿时大变,惊道:“曹操难道会屠城?”

    “他没有时间慢慢控制这些城池,只能依靠恐惧来快速扩大地盘,屠城残暴,但行之有效。”李澈面色难看,事实上以这个时代而言,屠城真算不上什么黑点,这个时代没有什么人道主义,也没有什么不杀战俘的公约。

    兵戈之事本就是天下至凶,如果杀戮能有效地解决问题,绝大部分用兵之人都不会排斥这一点。

    大汉最后的名将皇甫嵩,在剿灭下曲阳黄巾军时斩杀了十万人,将人头垒成了京观。并非黄巾军人人死战不退,而是皇甫嵩不想养这么多俘虏,影响接下来的剿匪。同时这京观也能震慑不少心存反意的百姓。

    陶谦不会否定曹操屠城的可能,但他恐怕不会为了这个可能而撤走两县百姓。琅琊国对徐州颇为重要,不可能随意丢弃。而在守城之时,百姓亦是非常重要的助力,如果撤走了百姓,城池的防御力将会大减。

    陈群显然也能想到这一点,苦笑道:“此事恐怕无法阻止了,一旦泰山众覆灭,琅琊国对于曹操可谓一马平川,若他再屠一二城池,这偌大的琅琊国当真是唾手可得。”

    “临沂的来不及,开阳的却也未必!”

    李澈咬咬牙,沉声道:“现在派信使北上,至多不过十五日,子龙便可驰援开阳,以两万青州军守城,战而胜之不可能,但足以在开阳挡住曹操。时间拖得越久,曹操的麻烦就越大!”

    陈群大惊道:“未经请示,君侯准备直接与曹操开战?”

    “本侯受命都督青州军政要务,一切皆可自决,事态紧急,岂能事事请示?”

    “君侯!”陈群神情严肃,冷声道:“你可知这种行径最易遭忌讳?君侯独领一州,事事自专,早有人视你为眼中钉肉中刺。你若再落人话柄,远隔千里的情况下,难保明公不会起疑!人心最是难测,最好是不要给别人任何怀疑的机会,这是君侯你自己所言,难道都忘了?”

    “因为是明公,所以本侯才会这般去做!”李澈毫不退让,肃然道:“若他真的就此起疑,那只能说明本侯看走了眼,今后之事再也休提,不如早早退出,学陶朱公西湖泛舟,以求全身而退。”

    “看来君侯所图当真非小啊。”与李澈对视良久,陈群呼出一口气,叹道:“但吾还是认为这样做风险太大,明公的性子还是偏稳的,在并州闹事之时再起争端,恐怕有违明公大计。”

    “徐州不能落入曹孟德手里,天下也绝不能形成三足鼎立之势!”李澈冷声道:“明公还是失了一些自信,尤其是在面对曹孟德之时。固然幽州和并州还不稳定,但兖州难道就真的稳如泰山?”

    陈群诧异道:“此话何解?曹孟德可是由兖州大姓迎立,应该最能代表他们的利益。”

    “有人此前被曹孟德利用当了幌子,可不会咽下这口气。有些人想要的更多,贪心不足,曹孟德也不会一再迁就他们。看似平静的兖州,其下可是暗潮汹涌啊。”李澈冷笑着掏出一封信件递给陈群,笑道:“长文不妨看看这个。”

    匆匆阅过信件,陈群讶异道:“曹孟德何以这般辣手?势力未成,竟这般恣意妄为,此乃取祸之道。”

    李澈叹道:“他太傲气,不能容忍别人对他指手画脚。这般作为本没有什么错,但时机不对。明公对冀州的那些人可是足足忍了年余,一直到确认了沮公与和审正南的反应,又有了足够的把柄,才下手除害。曹孟德恐怕是觉得自己有乡党支持,所以才敢断然触碰兖州大姓的利益。

    但他的权力基础是来自这些人的支持,在根基未成之时过河拆桥,还是急了些。”

    “若真如信上所言,兖州岂不是唾手可得?”

    “此非好事。”李澈摇摇头,冷笑道:“曹孟德吃过一次的亏,难道我们还要原封不动的再来一次?自己打下来的东西和别人送来的东西终究是不一样的。本侯也无意和这些蛀虫合作,且先让他们争斗一番,届时一网打尽,岂不美哉?”

    陈群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道:“也好,如此即便信件有诈,吾等只要不参与进去,自然不会中计。只是在这般强敌环伺之时,他们还要窝里斗,兖州无人矣。”

    “在他们看来,换谁来做兖州牧都离不得他们,自然不会在意这一点。”说着,李澈似笑非笑的看着陈群,直把后者看得浑身不自在,苦笑道:“明公何必如此,有些人看不清楚形势,难道群还看不清楚?兖州人太过自以为是了,他们并非是在找可以投效的明君,而是在寻一个好控制的傀儡,于此乱世中,又处四战之地,简直是自取灭亡之举,吾不为之!”

    “如此甚好啊。”李澈轻轻颔首,脸上带着莫名的笑容。

第四百四十一章 降

    臧霸字宣高,泰山众之首,威震徐州的大军阀,是跺一跺脚,能让徐州抖三抖的大人物。

    而这位大人物的出身颇为平凡,其父臧戒只是华县一名小小的县狱掾吏,当时的泰山太守想在狱中私杀一名囚犯,臧戒坚决不允,因而触怒了太守,被收押看管,准备定罪诛杀。

    而时年十八岁的臧霸带着自己结交的数十名宾客劫了牢狱,将父亲救了出来,随后避祸于徐州东海郡,以孝烈之名在临近诸郡国声名鹊起。

    而陶谦受命为徐州刺史后便寻到了臧霸,当时的臧霸麾下也已经聚集了不少亡命之徒,初来乍到的陶谦急需臧霸这种地头蛇的帮助,臧霸也渴望脱离罪身,建功立业。两人一拍即合,臧霸带人为陶谦南征北战,讨平了徐州境内的所有大寇匪,而陶谦也以刺史身份表臧霸为骑都尉,使其成为正经的朝廷命官。

    但臧霸麾下多亡命之徒,又有昌豨这等酷爱打家劫舍的悍匪存在,与徐州各大势力之间本就多有不睦。陶谦终究是士人,在治理徐州时更多的依赖士族豪强的帮助,也不喜泰山众的做派,近些年对臧霸也多有打压。

    即便被各方打压,臧霸依然选择护短,庇护着昌豨这些悍匪,与陶谦的关系也更为紧张。

    可对于泰山众来说,臧霸便是他们头顶的那片天,是在这乱世之中给他们安身之处的参天大树。

    孙观、吴敦、尹礼等人当真是第一次看到臧霸露出疲态,但也怪不得臧霸,当遮天蔽日的军旗缓缓向战场靠拢,当那面“兖州牧后将军曹”的大旗飘扬在战场上时,泰山众的军心便开始崩溃。

    一州之力,尽聚于此,合计共约六万大军,这已经远远超出了泰山众可以应付的范围。这是倾徐州之力才能与之抗衡的大军。

    然而陶谦直属的丹阳精兵不在,徐州郡卒亦不在,只有泰山众在此。

    “昌霸辱及藩王,侵略郡国,罪不容赦,臧宣高包庇逆贼,罪同昌霸!后将军应陶牧伯之邀于此诛杀二人,降者免死!”

    当人处于恐惧与慌乱之时,思维能力将会受到极大的限制。便如此时的泰山众一般,若是平日里有人告诉他们,陶谦把他们卖给了曹操,九成的人都不会信。毕竟陶谦虽然和臧霸关系不睦,但二者之间还是一损俱损,若是卖了臧霸,徐州恐怕真的会任人宰割。

    但如今在被包围的情况下,本该在东海的兖州牧曹操又带着主力出现在了此处,心绪杂乱的泰山众不由自主地怀疑起陶谦的立场。

    就连核心的泰山众头领们也有些心绪不宁,神情疲惫的臧霸沙哑着嗓子沉声道:“攻心之计,勿要乱想,先突围为要。”

    尹礼嘶声道:“大哥!我们往哪突围?若是陶谦老儿真的背叛了我们,杀回徐州岂不是自投罗网?”

    臧霸怒喝道:“琅琊还是我们的根基,就算是陶谦也翻不起浪花。且不论他是不是卖了我们,至少在琅琊我们还有一搏之力!”

    扫了一眼不断收缩的包围圈,臧霸大声道:“兄弟们当年随我救出家父,亡命东海,我便发誓要给兄弟们一个前程。三年前陶谦来徐州,他想要肃清徐州黄巾,你们劝我拿下他,说汉室天命已尽,应当随黄巾一道起事,最后我选择了陶谦,我知道你们心中多有不忿。”

    孙观等人张了张嘴,却是不知道该怎么接话,臧霸也不管他们异样的神情,继续道:“但我不后悔这一选择,因为官就是官,贼就是贼,你们喜欢的是贼寇的潇洒,却不想忍受被官兵围剿,朝不保夕的恐惧!只有官军,可以名正言顺的坐拥郡县,可以正大光明的从大家族手上掠夺财物!

    现在曹操想把我们定性为贼寇,你们真的甘心?你们真的愿意每天啸聚山林,吃糠喝稀,在惴惴不安中劫掠郡县以获取那一点可怜的财物?不管陶谦有没有背叛,我们都必须回到琅琊!必须割据一方!必须有着自己的身份!投降曹操,我会被祭旗,你们呢?四散为寇匪,迟早有一日会死无葬身之地,我不在乎,你们呢?

    为今之计,杀出重围,回到开阳县,我们还……”

    “大哥,昌豨那混账带人跑了!”

    臧霸话未说完,一个消息打乱了一切计划,风口浪尖,或者说造成如今局面的明面上最大祸根昌豨竟然丢下其他人逃了,原本还有耐心听臧霸劝说的泰山众顿时人心溃散,就连孙观等人的眼中都闪着异样的光芒。

    毕竟曹操表面上只要臧霸和昌豨的人头,他们这些有兵有将的头领若是投效,未必不能得到厚待。至于未来会不会丢掉兵权然后卸磨杀驴,那也是很远的事了,先保住性命和眼前的荣华富贵才是紧要之事。

    臧霸的心也沉入了谷底,此时再说什么也是无用,只能长叹一声道:“众兄弟各归本阵吧,今后之路,就看你们自己怎么走了。”

    众人作鸟兽散,只有孙观留了下来,神情复杂的道:“你若早听我一言,处理了昌豨,何至于有今日?昌豨胡作非为,唯利是图,早已被众兄弟厌恶,你每庇护他一次,都是在损耗自己的威望啊。”

    臧霸仿佛骤然苍老了十余岁,一直挺拔的身躯也微微佝偻了起来,年未至不惑,却似五旬老者一般。

    他嘶哑着嗓子,苦笑道:“仲台不会忘了吧?十五年前,家父蒙冤入狱,我欲救之,数十名兄弟抛家弃子随我做下偌大的好事,其中就有昌霸啊。

    他因我而家破人亡,沦落为寇匪,我又岂能因他为寇匪而厌憎?”

    “他本就是寇匪!”孙观怒喝道:“我们都是寇匪,是你与臧伯当初劝我们洗心革面,我们才有重新做人的机会。昌豨不珍惜机会,自甘堕落,你又岂能因他一人而害了众兄弟?”

    “仲台啊,其实正因为我一直没把自己当寇匪,才与众兄弟格格不入吧。”臧霸幽幽叹道:“我若是一直称你为‘孙婴子’而非‘仲台’,是否更能与众兄弟相合?”

    孙婴子,正是孙观为寇匪之时的匪号。孙观闻言顿时一僵,半晌后叹道:“何出此言?若非你一力坚持,恐怕孙婴子永远是孙婴子,又岂会有如今的骑都尉孙仲台?我与家兄都深感你与臧伯大恩,在这件事上,是我等愧对于你,而非你愧对我们。

    降了吧,曹操只是以此作为借口,他不会拒绝你投降的。”

    “再调转武器去杀戮琅琊国人?”

    “我们是泰山郡人。”

    “……投降可以,我不愿攻伐徐州,我会亲自去见曹操,他若不同意,那杀了我之后也不会再为难你们。”

    见臧霸神情坚决,再看看已经开始混乱的泰山众,孙观叹道:“也罢,先试试吧。”

第四百四十二章 托付

    浓烟、鲜血、哭喊声、泣求声,这座阻挡了兖州大军数月的县城终究沦陷于铁蹄之下。

    而这人间惨状也仅仅是让骑在马上的枭雄抿了抿嘴唇,转而对身后之人吩咐道:“临沂之民勾连昌霸,罪在不赦,当尽诛之。”

    轻轻一言,便宣判了临沂城内尚存的两万余百姓的命运,郭嘉长叹道:“明公既然能临机决定放过臧霸,又何必一定要屠掉临沂?”

    “泰山众未战先降,若是拒绝其投降,则会变成死战之局,哀兵不可力敌。而臧霸此人确实非凡,吾心属意,不忍杀之。

    屠临沂,一为震慑徐州之民,二便是彻底断了泰山众的归路。陶谦若是收到臧霸投降,临沂被屠的消息……”曹操嘴角勾起一抹弧度,让郭嘉遍体生寒。

    ……

    “臧宣高!贼子也!”如曹操所料,陶谦收到消息后怒火攻心,生生吐出一口血来。若非糜竺等人连忙上前将他扶起,陶谦当即就要瘫倒在地。

    泰山众降了,徐州对于曹操而言可谓是毫无阻碍,自家人知自家事,陶谦很清楚自己手里的那些兵是什么水平。

    而临沂屠城或许能激起一部分人的愤怒,但更多的人恐怕还是恐惧。如今堂中这些徐州高层之中想必也有不少人抱着这种想法,毕竟在无法抵抗的情况下,投降曹操也未必不是一条出路。

    于此时的陶谦而言,他看不到前路何在。而性情暴烈的他更不愿意将徐州拱手让给曹操,毕竟此前曹操的檄文可没有给他留下半分面子。

    “牧伯,兖州大军不出两日想必便会兵临开阳城下,不知牧伯有何成算?”几名徐州的从事、州掾吏对视了一眼,推出一人上前问道。

    陶谦沙哑着嗓子,冷声道:“无非死战罢了,老夫是徐州牧,又岂能将徐州子民拱手交给曹贼这屠夫?”

    “这……”见陶谦没有投降的想法,不少人眼光闪烁,不知在谋划些什么。糜竺扫了他们一眼,对陶谦附耳道:“牧伯,可还记得李青州的警告?”

    陶谦神情一紧,几天前李澈的警告他自然是收到了,但正如李澈之前分析的一样,陶谦不可能因为这种虚无缥缈的可能性而撤离百姓,将城池拱手让给曹操。

    而如今血淋淋的事实摆在眼前,陶谦不得不正视一个问题,那就是曹操会不会在开阳县再来一次屠城。

    开阳不比临沂,作为琅琊国的国治,全县近十万人口,城内民众近四万人,一旦被曹操屠戮,曹操会背上屠夫之名,陶谦这个徐州牧也别想好过,守土无能的罪名是逃不掉的。

    “子仲此言何意?”

    糜竺微微沉默,陶谦先是一怔,旋即恍然道:“吾自有成算,与子仲有要事相谈,诸君且先去整军备战。”

    待堂中人尽数退下,糜竺放开扶住陶谦的手,拱手道:“若要徐州安宁,非李青州不可。”

    陶谦面庞顿时涨成青紫色,怒道:“难道老夫不能安定徐州?”

    “曹操势大,非我等所能力敌。李青州背靠卫将军,手握雄兵数万,麾下有陈长文、田元皓等智谋之士,有赵子龙、韩元嗣等勇武之将。此时徐州之内,非李青州无以抗衡曹操。”

    “黄毛小儿,得幸于刘备罢了,子仲就这般信得过他?”

    糜竺蹙眉道:“年岁不足以论高士,未及而立,官居一州之牧,爵为大县侯,位列天下最顶尖的人物,难道仅仅是因为卫将军宠信?若卫将军这般任人唯亲,又岂能有如今这偌大的基业?

    卫将军麾下,荀文若、荀公达、沮公与、审正南、董公仁,哪一个不是天下名士?他们难道会坐视一名佞臣执掌一州?陈长文、田元皓也是士林俊秀,难道会甘心屈身庸人?

    前些日子牧伯也与他见过,言谈举止虽未有不凡之处,但颇为严谨有法度,当知他并非浪得虚名之辈。”

    糜竺难得如此长篇大论的与他唱反调,陶谦一时有些语塞,他当然明白糜竺所言不差,可他更明白糜竺此时再想什么,他仍然有些不甘。

    “牧伯,南边的消息您也知道了,天子遭弑,平衡已经打破。袁太尉不日便将与陈王开战,曹操屠城也正是因为时间紧迫,不得不为。纷乱数年,天下终将重归一统,牧伯是认为自己可以做那大一统之人?”

    陶谦哑然,他自然不敢作这等妄想。坐拥徐州三年,此时的他最大的野心也不过是坐稳徐州,然后学刘焉静观天下风云变幻。

    此前与各大势力之间始终保持一种稳定的关系,正是因为想置身事外。

    然而徐州不比益州,没有天险护持,没有大的战略纵深,这偌大的徐州在其他诸侯眼中就是一块肥肉。

    他想置身事外,可别人不许,数百万民众在那,谁能置之不理?

    “所以子仲是找好了下家?”

    “徐州并非牧伯的徐州。”糜竺仿佛听不出陶谦话中的怨气,他平静的道:“徐州百姓也不想惨死在屠刀之下。”

    “那你为何不径直降了曹操?”

    “兖州四战之地,南北俱是强敌,曹孟德的未来几乎看不见希望。但卫将军不同,青幽冀三州之地,若再加上徐州,天下近半便在掌握,即便是袁太尉击败了陈王,也难以与之抗衡。

    而李青州此时想必正需功绩,冀州又难以抽调更多的兵力,此时合作,想必能得到更多,这是一笔好买卖。”

    陶谦讽刺道:“不愧是糜家,当真是商道天才。”

    糜竺并不在意陶谦的讽刺,他继续道:“于牧伯而言也是好事。牧伯是信得过暴戾的曹操,还是信得过李青州与卫将军?就算牧伯不在意,小公子他们又如何?以曹操表现出的性格,牧伯能安心托付后事吗?”

    一语击中陶谦的软肋,已经隐隐感觉到大限将至的陶谦最放不下的自然是自己的后人。可惜子嗣无一人有能力继承基业,徐州的未来显然又充满风险,选择一个人托付徐州才是最为明智的抉择。

    “看来子仲帮老夫考虑了很多啊。”一口气泄掉,强撑起的身子也瘫了下去,陶谦有些无力的幽幽说道。

    “宾主一场,牧伯与糜家的合作很愉快,竺也不希望牧伯晚景凄凉。”

    “罢了,就依你之意吧,去联络李明远,告诉他开阳城军民听他指挥,老夫累了。若此战能胜,徐州军民也由他来管理,老夫无能为力。”摆了摆手,陶谦强撑起身子,蹒跚着走出堂屋,只留下糜竺一人静坐堂中。

第四百四十三章 释权

    不知所措,这便是此时开阳县中不少徐州高层的心态。

    陶谦死守开阳,不逃回东海国已是让人万分不解,称病不见外客更是让满城哗然。而作为陶谦的亲信,徐州别驾糜竺却始终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不少人甚至猜测糜竺是不是软禁了陶谦,准备向曹操投诚。

    然而七月十二日,打着“青州牧建威将军李”旗号的大军出现在城北之时,这些人才恍然惊觉,糜竺确实是卖了徐州,但买家不是曹操,而是青州牧,或者说是卫将军刘备。

    “此前在开阳之时本侯便已察觉有异,果然是有人吃里扒外勾结曹操。只是没想到臧宣高也是他们之中的一员,着实可恨!”

    看着李澈切齿的样子,一些人只觉得脊背发凉,瑟声附和道:“李牧伯所言甚是,臧宣高枉顾陶牧伯对他的厚遇与信任,竟然勾连曹操,致使临沂百姓遭劫,罪莫大焉!”

    李澈却话锋一转,冷声道:“臧宣高自数月前便在临沂前线督战,可本侯前些日子却在开阳县被人袭击,这其中想必还有些问题。

    本侯临行前便已委托糜别驾与阴国相查明真相,不知二位可有查出什么?”

    糜竺上前一步,拱手道:“回禀李牧伯,在下与阴相君查探多日,发觉此乃兖州牧曹操之阴谋。其收买蛊惑部分徐州吏员,想以此来离间牧伯与陶牧伯之间的关系,并使牧伯迁怒泰山众,逼迫臧宣高投降。”

    “什么?”李澈一副大惊失色的模样:“原来臧都尉并非早就投靠了曹操?”

    琅琊相阴德也上前道:“正是如此,臧都尉在前线尽心尽力阻挡曹操,然而却有人视其为眼中钉肉中刺,欲除之而后快,更是想利用牧伯,借刀杀人,请牧伯明察。”

    “可知是何人如此大胆?竟敢陷害忠良!”

    “正是东海陈氏,彭城孙氏、姜氏等大姓之中暗有奸人,畏曹贼势大,故行此毒计!”

    话音方落,几名高冠博带的士人便面色大变,更有些不堪者被吓得身子抖如筛糠,不知魂在何方。

    这些大姓都是徐州一等一的士族,至少都是世宦两千石的高门,似东海陈氏,更是出过三公级别的人物,在光和五年因上书指斥十常侍而遭诛杀的司徒陈耽便是东海陈氏之人。

    这等高门,自然有族中人物随在州郡长官身边为长吏,这几人正是在各自族中都称得上话事人的大人物。

    但再大的人物也没用,城防已经被青州军接管,坐在上面的那位也是天下前十的大人物,若真的铁了心要治罪,谁也救不了他们。

    “阴国相此言当真?”李澈身子前倾,一脸惊讶的神情,疑道:“本侯对徐州也有所了解,这都是徐州大姓,士林高门,岂会做出这等阴私之事?”

    “下官断不敢欺瞒牧伯。诸大姓虽然多高洁之士,但其中族人众多,难保没有一二阴私小人为己谋利啊。”

    “原来如此,那便与诸位高士无关,只查处小人便是。”李澈拍了拍胸口,一脸庆幸的样子。

    却见糜竺深深一揖道:“在下以为牧伯如此处置有所不妥。事情虽然大有可能如阴国相所言,但亦有万一。且既有小人作祟,难以让人相信诸位高士不知其内情。

    如今大战在即,愚以为在查出罪魁祸首之前,诸君不宜再居州郡显位,以免人心惶惶,不肯依附。”

    “这……”李澈一脸为难,迟疑道:“本侯受陶牧伯所托,新掌徐州,初来乍到便与诸君为难,未免有些过分了。”

    一唱一和,被点名的徐州高层们大多都明白了过来,再互相瞄了几眼,也就确定了各自的身份——正是一力主张向曹操投降的投诚派。

    看似云淡风轻不理事务的糜子仲,实则这几日暗中将他们的底子查了个底朝天,并把消息都卖给了李澈。李澈显然不准备与他们虚与委蛇,而是借着上次在开阳被袭击的事件将他们暂时挪离高位。

    有心不想认栽,但明晃晃的铠甲和冷森森的锋刃显然不会听他们的理由,人为刀殂我为鱼肉,这种情况下还是识时务为好。

    治中从事陈易站出来拱手道:“糜别驾此言有理,吾等虽然身正不怕影子斜,但人言可畏,若是误了牧伯大事,那才是万死难辞其咎。

    如今要务在于挡住曹操,兵戈之事非吾等所长,暂且避嫌也无甚大碍,还请牧伯允我等暂辞权位,待战后还我等清白。”

    既然大势已去,那自无必要为曹操效死,投降兖州本就只是一个意向,如今已是不可能之事,又何必得罪了眼前这位州牧?

    其他人也反应了过来,纷纷上前拱手道:“如陈从事所言,请牧伯允我等暂辞权位,待战后还我等清白。”

    李澈动容道:“诸君如此赤诚,本侯心感佩之,还请诸君勿要多虑,本侯从未疑心诸君,如今之计只是不得已为之,权宜罢了。待此战过后,本侯必还诸君一个公道。”

    糜竺也深深一礼,叹道:“在下亦并无他意,还请诸君谅解,稍后糜家会有薄礼奉上,聊作歉意。”

    糜家之“薄礼”,也是一般家族不敢想象的财富,纵然他们也算累世高门。但这里是徐州不是幽州,高门多如狗,世宦两千石也不足以称雄一郡,底蕴远不及辽西公孙氏那般雄厚。

    除了陈氏、姜氏等少数几个高门,其他士族的话事人都不由得眼前一亮,心中愤懑也少了几分。至少李澈和糜竺大费周章的这般安抚,想必也是不愿深究他们准备投靠曹操的问题。

    又能得获一笔意外之财,也算是失之东隅收之桑榆。

    纷纷称谢道:“糜别驾言重了,事出有因,吾等又岂是不讲道理之人?此间之事已与吾等无关,暂且告退,预祝牧伯旗开得胜,大破敌军,保徐州安宁!”

    李澈也起身笑着拱手道:“承诸君吉言,本侯必尽力而为,不让临沂惨剧再现!”

    言罢,与糜竺对视一眼,尽在不言之中。

第四百四十四章 王

    七月十六日,幽州牧刘表带着幽州上下官吏迎于道左,迎接那位北方各州的领袖。

    时隔两年再见,昔日之身份地位已然发生逆转。

    曾经的刘表是北军中候,监管北军五校,在雒阳也算是大人物,更是名满天下的高士。而刘备不过是区区议郎,于天下声名不显。二人能够共坐一堂,还是因为大将军何进的抬举。

    今日的刘表已是一州之牧,列侯之尊,却不得不以大礼迎候刘备,这般世事变迁,若是放在心态稍弱的人身上,免不了一场纠结。

    但刘表毕竟不凡,很容易便接受了现实,从他身上看不到一丝一毫的不满,神态自若,不卑不亢的迎于道左。

    而刘备自然也不能给这位同族兄弟摆脸色,远远的便下了马车,两人把臂同游,慢慢踱步进入蓟县城,这一幕也落在了天下各方势力的探子眼中,让不少人变了脸色。

    ……

    在宴席之前,刘备与刘表心有灵犀,屏退了各自属下,只留二人于书房对坐。对于刘备的来意,刘表自然是明白的。

    “看来卫将军是等不及了?”

    刘备从容道:“时不我待,不得不急。”

    “幽州也……”

    还未待刘表把话说完,刘备打断道:“景升兄,多余的话还是不必说了,你我都心知肚明。如今天子遭弑,天下变局已至,景升兄若还想旁观,未免太过不智。”

    刘表微微蹙眉,被打断话语自然不是什么愉悦的体验,而刘备这般咄咄逼人的表现也有些令他不快。沉声道:“幽州地处北疆,卫将军又何必着急?待天下安宁,自然四海归心。”

    “天下安宁,请自幽州始。”

    刘表忽的笑道:“看来卫将军认为幽州是软柿子,可以轻易揉捏?”

    “只是不忍景升兄行差踏错。”刘备的神情自始至终颇为平静,朗声道:“武王伐纣,以太公望功大;高祖立汉,以萧何功大。何哉?太公望佐周始于文王,萧何辅汉起于沛县,而非周公、韩信功小。

    吾此时需要助力,若景升兄愿倾力相助,将来必不相负。若天下平定再归顺,届时景升兄的归顺又有何宜?更何况于景升兄而言,这天下仍是汉家天下,恐怕才更有利吧?”

    “需要助力?”刘表挑了挑眉毛,诧异道:“卫将军坐拥数州,兵多将广,如今的冀州更是实力雄厚,不逊豫州分毫,扫平天下只在旦夕,又如何需要助力?”

    “不够快。”刘备摇头道:“时不我待,既然僵局已经打破,那就只能用吾的办法来改变。吾需要整合北方势力。”

    刘表一愣,饶有兴致的问道:“下定了决心?若是失败了,可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好名声。此前步步为营,为何如今忽的急了起来?”

    “舍我其谁。”

    刘备很平静的说出这四个字,不待任何强烈的情绪感染,但刘表怔住了,他慢慢咀嚼着这四个字,喃喃道:“舍我其谁……舍我其谁……舍……我其谁!好一个舍我其谁!原来吾差的就是这四个字,‘舍我其谁’!”

    刘表的神情变的异常丰富,甚至忍不住站起身来,一边踱步一边喃喃自语,似哭似笑,再不复之前的从容。

    良久,刘表一声长叹,苦涩的道:“若是早早能下定决心,吾必不会将幽州拱手相让。不……或许吾本就不是那平定天下之人。如你所言,舍你其谁。”

    “景升兄意下如何?”

    刘表正了正衣冠,反问道:“玄德此时又想走到哪一步?”

    “先前已遣使奉迎雒阳天子。”

    “还是太慢!”刘表不悦的道:“既然有偌大雄心,又是天潢贵胄,为何不可一步到位?光武能转移世系,难道你就做不得了?”

    刘备沉声道:“功绩不够,僭越之举易遭非议,越是在这时候,越是不能出半点差错。要快,但是也要稳。”

    刘表不置可否的撇了撇嘴,悠悠道:“若只是想再进一步,以你的功绩、权势、身份,并非太难之事,毕竟你也是刘姓宗室,在这方面要远强于外姓臣子。雒阳天子不会不许,杨文先也不会拂你的面子。”

    刘备肃然道:“吾想要宗室、诸王联名上书。”

    刘表瞳孔猛地一缩,讶异道:“这是准备先行造势?冀州与青州诸王想必不会违逆你的意思,幽州无王,看来你是盯上了吾。再说仅两州之王,意义并不算大。”

    “明远在徐州,三州之藩王,足矣。”

    默默思虑了半晌,刘表蹙眉道:“你可曾想过……尾大不掉?”

    刘表话音方落,一直没什么表情的刘备终于露出了笑容,轻笑道:“景升兄,终于愿为吾谋划了。”

    “天下就这么大,新的宗室与旧的宗室总会有所冲突。”刘表冷笑道:“就算是同姓,吾等将来也不想被分封到边疆苦寒之地去。于你而言,若不把这些光武系诸王清理一遍,将来这些人也会是新朝巨大的负担,宗室藩王,靡费巨大啊。”

    “若我大汉千秋万代,藩王数量也会不断增长,会成为百姓巨大的负担,也会是天下再次祸乱的根源。此乃不可不察之事。”刘备肃然道:“爵位永世袭封,本就是一件错事!”

    刘表愕然道:“你是想?”

    “宗室爵位传承当降爵袭封,不仅是其余子嗣,便是诸王的嫡长子,也不可再为藩王。有功者再议,如此既减轻了大量宗室带来的负担,也能激励有为之宗室奋发图强,使我大汉长盛不衰!”

    慷慨激昂,刘表却神情古怪的回道:“玄德想必是没有把这想法告知那些藩王的。”

    “他们不过是寄生在百姓身上的米虫罢了!”刘备沉声道:“保他们一世富贵,已是吾念在同族份上的仁慈。至于景升兄自然不同,吾不愿欺瞒。”

    刘表轻轻颔首,又问道:“将来你的子嗣,一视同仁?”

    刘备郑重道:“一视同仁。”

    “既如此,吾并无异议。”刘表轻笑道:“如此也好,若是吾之后裔变成那些醉生梦死的废物大王,吾于九泉之下想必也难瞑目。想要什么,他们自己争取便是!”

第四百四十五章 开阳之战(上)

    鏖战三日,开阳城未见半分被破之迹象,即便是以曹操之城府,也难免红了眼睛。

    他是真的没想到,李澈会这般的了解他,会这般果断的自行决定开战。

    各大势力能养多少兵力,对于谋算天下的人来说并不难算出来,毕竟一地的民众数量、粮食产量都是有准数的,一百万民,不可能变出五十万大军来。

    三州之地人口众多,势力强盛,但要想牵扯其中兵力也更为容易。如今冀州绝难抽出足够的兵力与兖州打一场全面战争,这也是曹操放心大胆的进攻徐州的底气所在。

    然而在刘备没有下令之前,李澈竟然试图以青州之力去抗衡他,从内部来说,这是僭越用兵之举,人臣大忌。从外部来讲,被黄巾祸害最惨的青州如何能胜过兖州?

    更别说如今曹操收编了臧霸的部属,徐州大半的军力已丧,李澈的举动无疑是螳臂当车。

    短时间内曹操是难以攻破他的防御,但长久下去,他又能撑多久?并州之事并非十天半月能解决的,而若是曹操死磕开阳城,至多十五天,开阳城必然坚守不住,难道李澈看不到这一点?

    这种费解的情况让曹操坐卧不宁,比起久攻不下,心中萦绕的不安更让他难以宁静。

    “不该如此啊!他的底气到底何在?”

    于曹操眼中,李澈并非什么神机妙算之人,比不得郭嘉、荀攸这些人物,突出之处也只在于那些奇妙的点子上。但李澈也绝非蠢人,这种负隅顽抗的行为实在令人难以理解。

    郭嘉对李澈了解不多,但看曹操的反应,也知道这其中有些问题,善于揣摩人心的鬼才劝谏道:“明公,依吾之见,还是先行撤兵为好……此次动兵拿下了泰山郡和徐州边境数县,已是有所收获。既然李青州举动反常,还是步步为营,稳扎稳打为宜啊。”

    “奉孝也觉得事情不对?”

    郭嘉点点头道:“虽然观往昔之事,这位青州牧行事颇多用险之处。但若是结合事后的种种迹象就会发现,其行事似险实稳。看似身处险地,实则早有成算。

    当年他于巨鹿县扼住张燕咽喉之时,恐怕张燕也没想到全盘之势会溃于此处吧?吾对这位青州牧甚感兴趣,也细细分析过此人。若以吾之见,此人最擅长的无外乎两点,一是识人,二则是先机,他总能料敌机先,是以纵然用兵平庸,也常能得胜。”

    曹操眼神一凝,沉声道:“所以今次他又是料到了什么?”

    郭嘉摇头道:“吾不敢妄下断言,但明公若不想重蹈张燕覆辙,撤兵才是上策。”

    “可若是他也揣摩到了我等心思,以此诈我等退兵,又该如何?”

    郭嘉语塞,这简直如抬杠一般,思维层数是可以无限套的,又岂能以别人猜到己方想法为前提来算计?

    曹操话出口才惊觉不对,但性格使然,也不愿认错,正想岔开话题,郭嘉笑道:“明公思虑周详,只是两害相权取其轻,若继续用兵,一旦中计,万事皆休。可若是退兵自保,则还有算计的余地啊。”

    “奉孝,你当知道已经没有时间了。”曹操无奈的道:“若不能在南北双方抽出手之前拿下徐州,我们便没有资格与他们并立,只能成为被碾碎的虫子,或是……臣服于一方。”

    “若暂时不能凭一己之力坐稳中原,为何不能引外援相助?”郭嘉肃然道:“一时低头,并非一世低头。只要刘、袁双方战事不停,总有明公再起的机会。

    更何况南北看似势力均衡,北方诸州潜力却要强上不少。纵然袁太尉拿下了豫州,恐怕也难以抗衡幽青冀徐并五州之力,届时……袁太尉还有要仰赖明公之处啊。”

    默然半晌,曹操叹道:“再战两日,若无起色便撤兵吧。”

    ……

    自当日弃官归乡之后,乐进便时时寻觅再建功业的机会。家乡地处冀州与兖州交界,最好的选择自然是投奔这两州的牧守。

    只是冀州当时恰逢易主之变,那位新上任的刘使君往昔并无什么大名气,思虑良久之后,乐进还是投入了兖州刺史刘岱的麾下。

    却没想到刘岱没过多久便死在了黄巾的手里,部属自然被新任兖州牧曹操收编,而乐进也被曹操所赏识,成为了曹操麾下的一名军司马。

    由于在战事中屡屡冲锋在前,先登之名扬威兖州,如今的乐进已经升任为一名校尉,统帅两千部曲作为军中的先登之士。

    随曹操征战年余,乐进还是第一次遇到似开阳城这般难啃的骨头。

    此前虽然听闻在临沂城外夏侯妙才将军与臧霸的泰山众也是相持不下,但毕竟只是耳闻。更何况乐进对夏侯渊的水平一向不怎么看得上,在乐进看来,这就是一位喜好冲锋在前的将才,没有自知之明。

    而如今开阳城却是让以先登自傲的乐进无处入手,带着自己的先登士已经连续冲锋两天了,城池未见陷落,麾下精锐倒是损失了不少。

    尤其是城上那名手持短戟的敌军军官,似乎认准了乐进,已经数次将其阻拦在城墙之上。此人无论是用剑,还是一双短戟都使得出神入化,让乐进恨得牙痒痒,却又拿他无可奈何。

    “将军,并非属下推脱,实在是麾下损失惨重,若再强行攻城,属下身死事小,误了后将军大事才是要紧之事啊。”惨重的损失让乐进也不得不向负责前线指挥的夏侯惇诉苦,若再这么下去,他真的要变成一个空头校尉了。

    夏侯惇并未见责,而是安抚道:“后将军亦知你部损失惨重,已于昨日在军中遴选破阵敢死之士充入你麾下,稍后便至。”

    乐进微微蹙眉,先登并非简单之事,一般的士卒也承担不起先登的重任。于城墙上开辟出一条通路,在配合下面对数倍于己的敌人,这都是常人难以想象的困难。

    若是一些强行充数之人,非但不能起到帮助,恐怕还会有反作用。

    压住心中的不悦情绪,乐进肃然道:“他们需要经过属下的考核,这既是为他们负责,也是为所有先登之士负责。”

    夏侯惇颔首道:“自当如此。”

第四百四十六章 开阳之战(下)

    开阳城中,太史慈穿上自己的披挂,与前几日一般动身往城墙行去,却撞见了正等候他的陈群,这位青州别驾很是和蔼的道:“子义,你连日鏖战,今日还是稍作休息吧,此战恐怕还要持续不少时日,养精蓄锐为上。”

    “有劳陈别驾挂念,只是战事吃紧,将士们无一退缩,卑职又岂能避战?”太史慈肃然道:“蒙君侯信重,有此建功立业之机遇,正当一往无前才是。”

    陈群摇头道:“前两日与你鏖战的那名曹军军官你可知是谁?”

    “何人?”

    “此人姓乐名进,字文谦,东郡卫人,当年何大将军召集天下勇士比斗,此人位列前八。虽然当日尚有如子义、子龙一般的勇武之士未曾参与,但乐文谦毫无疑问是天下有数的猛士,单论武勇,韩校尉也比不得他。你能与他连战数日,已是不凡,但刀剑无眼,若是你有所损伤,君侯也难免痛心啊。”

    陈群说的情真意切,太史慈动容道:“君侯竟然会挂念卑职?卑职实在是受宠若惊。”

    陈群抚须道:“子义勇武非凡,更兼重情重义,乃是至孝之人,君侯生平最喜非凡之人物,自然对你另眼相待。你也勿要妄自菲薄,若非入君侯麾下晚了些,你如今成就未必比不得子龙与元嗣。此战过后,以你之功绩,校尉之职想必是跑不掉的。”

    太史慈肃然抱拳道:“若是如此,那卑职更无避战之理!君侯信重,卑职更当奋力拼杀,一者报君侯看顾家母之恩,二者报君侯知遇之恩!请陈别驾放心,如君侯之言,大丈夫当提三尺剑立不世功,功业未成,如何能死?”

    慷慨激昂的话语还吸引了附近的士卒,见太史慈这般昂扬的斗志,不少人都受到了鼓舞,连日鏖战带来的低迷士气也提振了不少。

    陈群叹服道:“君侯识人之能当真令人敬服,子义果乃不凡之人。也罢,吾于府中置席静待,此战过后请子义赏光过府一叙。”

    太史慈闻言顿时一喜,陈群是天下知名的名士,是天下名门颍川陈氏的未来领袖,能在公众场合发出这等邀约,便是对他极大的认可,也是在为他传扬名声。

    “别驾相邀,慈甚幸之!”

    伸手拍了拍太史慈的肩膀,陈群笑道:“西城墙便交给子义了。”

    言罢转身便走,太史慈也按捺住心中的激动,静心往上城墙行去,毕竟再好的邀约,也得有命才能去,而与乐进的战斗确实是凶险万分,稍不注意都有可能饮恨于乐文谦之手。

    “乐文谦吗?若是击败了你,吾也可以扬名天下吧?”

    ……

    漫天的箭雨,夹杂其中的劲弩与石弹揭开了今日攻城战的帷幕。在这个时代,能够在攻城时用大量的攻城武器压制城墙上的守军,已经足以说明兖州军的军械是何等的完备。

    这也是数日下来,乐进麾下还有不少人存活的原因所在。毕竟若是换成黄巾军等匪寇之流,在攻城之时也只能靠人命与血肉蹚出一条路来。

    所幸开阳城还算城高墙厚,虽然由于汉代推崇的高门阙壮丽视觉风格导致并无瓮城,但主城墙抗住曹军这些简陋的攻城武器还是做得到的。

    而当先登之士开始攀爬城墙之时,真正惨烈的战斗也开始了。攻方为了减少对己方的误伤,会降低远程武器的使用密度,而守城方则会顶着这些矢石来阻碍先登之士的攻城。

    只是这种阻碍必然做不到密不透风,当越来越多的敌人登上城墙,白刃战厮杀也就此展开,爬上城墙的乐进反手一刀斩杀了正准备往城下投石的一名青州兵,旋即便看到了大步向他走来的太史慈。

    乐进咧嘴一笑,大声道:“若非攻城为要,吾倒是不介意与你再战上一场。不过今日就算了吧,典兄,你们二人都使戟,他便交给你了。”

    说话间,也不影响乐进又顺手斩杀了两名向他攻来的士卒。而随着话音落下,他身后爬上来一名如铁塔一般壮硕的男子,黑髯如钢,铜铃般的眼睛怒睁,面上尽是横肉,而手中还拿着一对漆黑的短戟。

    十数步外,太史慈看着乐进向反方向奔去,罕见的没有冲上去阻止他为曹军开路的做法。而是神情凝重的看着这名壮硕的男子,慢慢收回长剑,拔出了腰间挂着的短戟。

    “陈留典韦,奉后将军令,助乐校尉破城!”沉闷如雷的声音响起,典韦挥手一戟,将一名攻向他的士卒连人带兵器打飞出去,坠入了城墙之下,可怕的蛮力让太史慈瞳孔猛的一缩,凝声道:“东莱太史慈,奉建威将军令,阻尔等破城屠戮!”

    兵刃相击,太史慈只觉得传来的巨力让他手臂为之一麻,胸口更是血气翻腾,脚下“蹬蹬蹬”连退数步。

    典韦当然也不好过,太史慈虽然不及他力大,但一击之下也让他手臂微颤,有些站立不稳。而太史慈趁机回过气来,大声道:“此人交给我来处理,注意防守城墙!”

    原本渐渐围过来的士卒们愣了一下,但见太史慈坚持,也只好散开来继续布防。

    典韦深吸一口气,喝道:“再来!”

    右手持戟,沉重的短戟如匕一般闪电般刺向太史慈,太史慈左手回手一挡,以小枝卡住了袭来的黑戟,双脚稳稳站住,右手高举,短戟如刀一般劈向典韦的右手。

    “铛!”

    沉闷的格挡声,典韦左手反手持戟挡住了太史慈的攻击,两人竟成僵持之势。而气力巨大的典韦显然有着不小的优势,右手的短戟虽然缓慢,但坚定地向着太史慈的肋下慢慢刺去,面色涨红,使出全身力气的太史慈竟阻挡不住。

    情急之下,太史慈伸脚一挑地上的长刀,以右脚将刀踢向典韦,迫使这蛮力巨大的壮汉为了避开刀刃而微微分神。

    而与此同时,察觉到情况有异的一些青州兵也拿出弓箭,几名对自己箭术有自信的弓手弯弓搭箭射向典韦,不多时,典韦背部便如刺猬一般。

    身受数创,典韦怒而不急,双目圆睁,隐隐可见血丝,无双的巨力将太史慈狠狠的推向门楼。太史慈重重撞在门楼之上,忍不住吐出一口淤血,被血染面的典韦更是凶恶难当,反身格挡开袭来的箭支,随手抄起一把长枪奋力一掷,竟将两名军士插了一个对穿。

    眼见此人身受数创却仍然这般凶悍,太史慈也是凶性大发,强忍住痛苦,冲上前拦腰抱住典韦,趁着他旧力未继,新力方生之时,将典韦自门楼一路推至城墙边,几名士卒一拥而上,生生把这壮汉给抬起来扔了下去,一连砸翻了四五名曹军。

    太史慈这才摇摇晃晃的向后退了两步,勉力道:“挑出十几人,合力去挡住那乐文谦。城墙上狭窄,他施展不开,不是你们对手。”

第四百四十七章 叛(上)

    徐州战事如火如荼之时,兖州之中却是暗流涌动。

    陈留太守张邈,党人“八厨”之一,厨者,言能以财救人也。这位张府君素以广散财物,赈济士林同道而闻名,且早年便与袁绍、曹操相识,是中原地区不可轻忽的一位诸侯,即便是曹操在掌控兖州之后,也颇为尊重张邈对陈留郡的控制。

    或许是因为关系太近,又在士林广受同道景仰,张邈为人素来率直了一些,尤其是在面对自己的两位好友之时。即便是曹操成为兖州牧,袁绍得拜太尉之后,张邈对于他们的一些不当言行也是常常直言指出。

    他希望袁绍与曹操和睦相处,在去宛城时曾责备袁绍对曹操太过提防,忘了当年情谊。而对曹操,也不吝指出其苛待士人,狂妄自傲的作风。

    他也许忘记了,如今的三人已不是当年的士林好友,不再是三个志趣相投的年轻人,而是尊卑有别的朝廷大臣。他指责的是当朝第一人,三公之首的太尉,和中原大州兖州的州牧。

    曹操还顾念几分旧情,对张邈颇多容忍,袁本初却很是厌憎这个不识眼色的老友。再加上此前张邈被曹操晃了一道,在袁绍面前为他作保,结果曹操转身开始扶持起雒阳天子,联合刘宠与袁绍作对,此事更是增添了袁绍不少的恶感。

    但碍于张邈的名声太大,影响太广,注重自己形象的袁本初还是按捺住了杀意,并没有在宛城对张邈动手。

    心藏杀机之时总会在不经意间泄露几分,张邈虽然不怎么有眼色,但这么多年的阅历也不是白给的,他还是察觉到了袁绍对他的杀意,仓皇之下匆匆离开了南阳,回到了自己的老巢陈留。

    回到陈留的张邈担惊受怕了一段时间,经过曹操的安抚,张邈还是静下了心。在他看来,曹操还是顾念旧情的。

    而没过多久,张邈故态复萌,在曹操惩戒了几次兖州士人后,张邈竟然当众指责曹操对士人太过暴虐,太过唯我。

    而即便是到了今日,张邈每每回想起当时曹操的神情,都不由得惊出一身冷汗。

    撞了两次壁,恶了当今两大诸侯,张邈终于学乖了,老老实实的呆在陈留,再也不过问外界之事,每日里与三五同道小聚畅饮,论道谈玄,过的有滋有味。

    只是他不再找事,事却找到了他。

    面前这中年文士一脸肃穆之色,不苟言笑,只是看着他,张邈都觉得一阵头疼。

    陈宫,字公台,东郡东武阳人,兖州名士,素以刚直著称,他也是曹操控制兖州的最大功臣。当初青州黄巾动乱,肆虐兖州,曹操在刘岱死后驱逐了黄巾军,陈宫亲自去见夏侯惇,并由夏侯惇引荐给了曹操。

    之后,陈宫发挥自己的人脉和能力,为曹操游说了兖州各大势力,成功将曹操推上了兖州之主的位置,可以说,如果没有陈宫的帮助,曹操绝无可能这般轻易的坐稳兖州。

    若按照正常的故事轨迹来走,陈宫本该是曹操最得力的臂助之一,辅佐着曹操走上至高的权位,或是随他一起灰飞烟灭。但陈宫终究是士人,并且是他用自己的面子说服了兖州士人相信曹操。

    可如今曹操却对兖州士人并无厚待,反倒是举起屠刀随意诛杀。经历过两次党锢的士人们早就如同惊弓之鸟一般,曹操的举动让他们有了不好的预感,而夹在中间的陈宫也就愈发的难做。

    “你想背叛孟德?”陈宫道明来意之后,张邈有些不悦,他自认是士林领袖一般的人物,熟读圣贤之书,岂能做出背叛朋友的事?自然也有些看不过去陈宫这背主之行。

    见张邈不悦,陈宫并无异色,他从容道:“是曹公先背叛了我们,他忘了是谁将他推上了这个位置。”

    “呵!”张邈不屑的道:“孟德手段虽然酷辣,但那些人未必没有取死之道!都是熟读经传之士,却在背后妄议他人出身,并以此嘲笑,可有半点羞愧之心?”

    曹操杀戮士人,自然不可能是无缘无故的动手,而是几名士人由于没被曹操重用,故而常常在人前鄙视曹操的出身,甚至称其为“赘阉遗丑”,这才招致了杀身之祸。

    陈宫微微蹙眉,摇头道:“所言皆是事实,有何不可对人言之处?曹公杀戮无辜,难道就能堵住天下人的悠悠之口?”

    张邈嗤笑道:“陈公台,你也无需在本官面前狡辩什么。无非是孟德并没有如你们所想一般受控制,所以尔等惊慌失措了?”

    “张府君,莫忘了自己的出身!”陈宫沉声喝道:“吾等费尽心机推举的主公,却是一个不亲士人的桀纣之辈,对汝有何好处?”

    “原来公台兄还知道主从之别啊。”张邈故作惊讶,啧啧称奇。

    陈宫性情本就刚烈强硬,此时见张邈这般怪声怪气,只觉得额头青筋一阵暴跳,努力按捺住暴走的情绪,陈宫冷声道:“张府君若是喜欢坐以待毙,那今日到此为止便是。只是可惜了,若我等成事还好,若是我等事败,待到曹公班师,恐怕会拿张府君祭旗!”

    “一派胡言!”张邈一怒拂袖,厉声道:“吾与孟德多年交情,堪称挚友,吾未曾与他作对,他为何要杀吾?”

    “张府君当真不知?”这次轮到陈宫一脸惊讶,啧啧道:“为人臣者,于众人之前落主公颜面,自古及今,可有能善终之辈?还是张府君自认并非曹公之臣?只是不知曹公是作何想法了。”

    张邈心下一沉,辩驳道:“吾当日不过一时失言,且出自好心,孟德岂会怪罪?”

    拿回了主动权,陈宫呵呵一笑道:“府君何必自欺欺人?曹公心性如何,府君既然相交多年,想必也是深有了解。其人对于有用之人,那自然是宽宏大量,只要不是触及底线之事,那是能忍则忍。可若是无用之人乃至挡路之人嘛……府君觉得您是哪种人?”

第四百四十八章 叛(下)

    叛变不是简单的事,曹操做这兖州牧也有一年了,虽然还做不到如臂使指,但在兖州也算是说一不二。

    即便是如今曹操带着主力东征,兖州内部空虚,陈宫又是被委任的代掌兖州之人,这叛变也不是说成就能成的。

    留在兖州的话事人除了陈宫,还有那东郡东阿人程昱。

    对于这位同郡贤达,陈宫还是颇为了解的,此人之手段、谋略都是上上之选,也绝不是他能轻易糊弄的人,

    偏偏程昱对曹操忠心耿耿,陈宫可以断定,程昱绝不会与他们合作。

    因此陈宫定下的方略便是绕过兖州州部,通过拉拢各郡太守起事,以此达成事实上的反叛。只要各郡县起事,空有州部也是无济于事的。

    要拉拢各郡县,声望昭著的陈留太守张邈便是绕不过的一个人。

    陈宫的话直击张邈软肋,他对曹操能容忍他多久确实没有多少把握,若是一直这么下去,难保不会被曹操寻个由头直接咔嚓了。曹孟德已经杀了不少兖州名士,再加他一个也不算什么。

    见张邈动摇,陈宫终于拿出了最后的杀手锏:“广陵张府君将打出诛曹的旗帜。”

    张邈闻言顿时脸都绿了,广陵太守张超,字孟高,乃张邈亲弟,而广陵郡本就是徐州所属。此前张邈就在担心曹操会怎么对自己的弟弟,还写过信劝说张超降了曹操,却不料自己的好弟弟反戈一击,准备先发制人弄死曹操。

    而张超打出诛曹旗帜,曹操如何能相信张邈会置身事外?届时张邈就算再怎么表忠心,恐怕也会上了曹孟德的必杀名单。

    “公台先生空口白话……”

    陈宫摸出一封信递了过去,笑呵呵的道:“孟卓兄想必应该认得孟高兄的字迹。”

    “混账东西!”看完信件,张邈终于顾不得形象,骂了出来。

    陈宫笑道:“孟高兄将举义旗,孟卓兄难道还要置身事外?曹孟德最是多疑,你觉得他会如何去想?或者孟卓兄可以拿下吾的首级,再请缨拿下广陵,大义灭亲以显忠心,曹孟德说不定能留你一命也未可知啊。”

    这话形同放屁,如果张邈真的这么做了,他在士林的名声也就彻底臭了。毕竟张超做的又不是什么大逆不道之事,以兄杀弟,有悖孝悌之道。

    “公台先生,好大的手笔啊!”张邈只觉得牙根一阵痒痒,虽然早知面前这人手段不凡,但这串联两州反曹的谋划还是让他颇为震惊,尤其是自己的亲弟弟也牵扯了进去。

    陈宫摇头道:“只是各取所需罢了,孟高兄不希望曹操入主徐州,所以才会与我们合作,孟卓兄想必对此事心知肚明。只是你惧怕曹孟德,不想和他撕破脸,所以一直对此事避而不谈。你又何曾想过孟高兄之处境?”

    “你们不了解曹孟德!”张邈低声喝道:“他绝非庸人,吾承认公台先生不凡,但曹孟德更加不凡!你如今的种种算计,难保不在他的预料之中!”

    “孟卓兄这是让曹孟德吓破了胆!”陈宫不悦的道:“他是人,不是神明,没有尽知一切的能力。更何况如今徐州之战中还卷入了青州牧,他还得防备卫将军,顾不了这么多!”

    张邈一怔,惊道:“你们和李明远合作了?”

    “只是边兄以故人身份送了一封信罢了,但李青州若真是如传言中那般不凡,想必能明白我们的意思。”

    “你们这是与虎谋皮!”

    “倒不如说是驱虎吞狼!”

    张邈一阵头疼,若是冀州方面牵扯进这件事,陈宫等人恐怕真的能成事。想到这里,张邈咬咬牙,问道:“你们有几成把握?”

    陈宫暗暗舒了口气,肃然道:“不敢说十成,七八成的把握还是有的。变数只在程仲德,但吾会处理好的。”

    张邈双手攥紧,脑海中天人交战良久,叹道:“你们又想让我做什么?”

    “孟卓兄当倡义兵,另外河南尹那边,曹孟德的从妹夫任伯达也是个麻烦,孟卓兄还是要防上一手为好。

    只要孟卓兄与孟高兄举旗,兖州各郡都会易帜,届时大局可定,新的兖州之中也唯有孟卓兄可以主持大局啊。”

    话到最后,陈宫也以利相诱,只是张邈却颓丧的摇摇头道:“吾不敢奢求太多,兖州牧你们另择贤达吧,或是交给卫将军也不失为一个好选择。”

    陈宫否道:“卫将军的行事手法虽然温和不少,但本质上与曹孟德很像,吾还需要再观察观察,确保不会重蹈覆辙。”

    张邈有些讥讽的看了陈宫一眼,这位兖州的智者也被蒙蔽了双眼,如今天下的局势,若不能早些谈判争取些主动,将来恐怕直接会成为阶下之囚。

    没了曹操镇场子,他们真以为自己可以和各大诸侯平等对话?

    以卫将军的势力,便是把兖州各城的世家大族屠上一遍也不是什么难事,待价而沽也得有个度。

    不过张邈并不想和陈宫争执这一点,这些谋划全局的智者都是一样的自负,非得是撞得头破血流,才能明白自己的问题所在。

    “任伯达那边你们不必担心,前些时候冀州方面派人入雒,任伯达忙着戒备这些人抢天子,又岂会有时间关注到兖州的情况?

    至于首倡义兵,既然孟高已经决定了,吾作为兄长又岂能让他专美于前?届时吾将传檄州郡,共邀讨曹!”

    陈宫击节赞道:“此乃大义之举!有孟卓兄牵头,士林同道必然群起响应,届时便要让曹孟德和天下诸侯都明白,独夫是没有好下场的!”

    张邈呵呵一笑,只是曹操的手段酷辣了些,激进了些,才招致这般大的反弹。真以为那些大诸侯玩不过你们这些书生?卫将军在冀州将世家大族压的服服帖帖,数月前连诛四百余名世家子弟,甚至有冀州高层审配的亲眷,也没见人敢密谋造反啊。

    或许这些人能以有心算无心,让曹操吃个大亏。但下次面对其他诸侯的时候,是断然不会给他们这个机会的。

第四百四十九章 进爵

    自古帝王,虽号称相变,爵等不同,至乎褒崇元勋,建立功德。昔我圣祖受命,创业肇基,造我区夏,鉴古今之制,封山川以立藩屏,所以保乂天命,安固万嗣。

    后诸吕为乱,莽逆篡权,皆宗室子念出同源,勠力同心,扫荡奸逆,以光汉祚。自世祖后,历世承平,臣主无事,朕以不德,继序弘业,遭率土分崩,群凶纵毒,君权旁落,二日凌空,以致汉祚渐衰,帝业有虚。

    国家动荡,生灵涂炭,当思良臣辅佐。唯宗室皆太祖高皇帝子孙及兄弟吴顷、楚元之后,与朕血脉同源,最是无疑。赖皇天之灵,有卫将军,冀州牧,宜城侯备秉义奋身,震迅神武,扫荡群凶,安定河朔,乃使宗庙得保,生灵可安。

    备本中山靖王胜之后裔,推恩及家,遭祸中落,幸其奋发自强,志气不绝,乃成今日之功。而今山河板荡,弘农遭弑,奸臣窥伺于朝野,群贼动乱于州郡,非神文圣武不能克定祸乱。

    群下惶惶,忠良心忧,赵王赦、琅琊王容、齐王承、北海王口、东海王祇、河间王陔……并青州牧李澈,幽州牧刘表,徐州牧陶谦,降虏将军公孙瓒,度辽将军张杨等共推备为国柱,望其定乱勘平,重整山河。

    夫圣哲之君,事为己任,岂吝名爵以赏功臣?备爵小官微,不足显其功,不可明其职,赏典不丰,何以答神祇、慰万方?

    今以冀州之魏郡、中山、巨鹿、安平、甘陵,青州之平原,司隶之河东、河内,并州之上党凡九郡,进备魏王。使使持节宗正刘和奉策玺玄土之社,苴以白茅,金虎符第一至第五,竹使符第一至九。

    君其正王位,拜大司马,领冀州牧如故。敬服朕命,简恤尔众,克绥庶绩,以扬祖宗之休命。

    八月初一,沉寂许久的雒阳朝廷忽的传诏州郡,便是这样一封惊天动地的诏书。

    刘备进爵魏王,得拜大司马,成为了天下官爵最为显赫之人。

    不少局外人可谓是惊得目瞪口呆,且不说雒阳朝廷内的杨彪等人是如何通过这一诏书的,单说兖州牧曹操,此人正与刘备势力鏖战,又岂会容忍这等事发生?

    若曹操能抽出手来,自然会将此事扼杀于萌芽,然而此时的曹操已是自顾不暇,七月二十二日,撤军回到泰山郡的曹操便惊闻噩耗,兖州各郡反叛,纷纷打起了诛曹的旗帜,而领头人正是将他一手推上兖州牧位置的陈宫陈公台。

    这时候的曹操还很费解,他很难理解陈宫为什么会背叛他,但这都是次要的,当务之急自然是重新夺回兖州。

    虽然兖州主力还在自己的手上,但曹操很明白,这都是无根之萍,这些士卒都是兖州人他们的家小都在兖州。短时间作战还好,若是长时间鏖战没有结果,士气必然衰落,楚霸王的“四面楚歌”便是他的下场。

    而若想夺回兖州,时机只有在冀州方面介入之前,还要防备身后的青徐联军捅他一刀。

    不过事情尚未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很快就有消息传来,程昱等人还没有背叛他,尚还守住了几座孤城,等着他杀回兖州。

    也多亏了兖州兵力空虚,即便郡县纷纷举旗造反,陈宫也凑不出一支可以攻城拔寨的军队。

    对于此时的曹操来说,别说刘备封王,就是刘备称帝了,也没有夺回兖州重要。不过能屈能伸的曹孟德还是趁此机会向邺城送去了一封拜表,祝贺刘备得拜魏王,并请魏王为他主持公道。

    ……

    八月六日,残破的开阳城中,看着自家百年来的心血几乎毁之一旦,琅琊王刘容留下了痛苦的泪水。

    陶谦也有些茫然,他还是第一次见识到大汉精锐军队的内战。此前西征以及剿灭黄巾,可以说都是有着很明显的装备差距,敌人远不能和大汉精锐相比。

    而这场内战也是彻底的打醒了陶谦,自己手上的丹阳兵确实精锐,但也未必比青州精锐和兖州精锐强上多少。要想如同剿灭黄巾一样击败这些大汉士卒,恐怕是痴人说梦。

    若是曹操卷土重来,自己绝无半分幸理。

    诏书上那本有些刺眼的“徐州牧陶谦”,此时似乎也没那么难以接受。自己或许还应该感激糜竺,冒他之名为刘备站台结下了一份善缘。

    李澈漫步道陶谦身边,叹道:“开阳的修缮,如果徐州方面财力吃紧,青州可以负担一部分,陶公意下如何?”

    回过神的陶谦摇头道:“不必了,多谢李牧伯好意,徐州这点钱还是拿得出来的。青州为了徐州之事已经付出太多,老夫又岂能贪得无厌,索求无度?”

    李澈摆摆手,笑道:“陶公这话却是说差了,今后都是一条船上的人,何必说的如此生分?青州百废待新之时,冀州也是提供了不少帮助的。”

    陶谦深深看了李澈一眼,将手中的诏书递了过去,喟然道:“老夫还未恭喜李将军青云直上啊。”

    诏书中除了拜刘备为大司马,进封魏王以外。便是对刘备势力几名主要人物的封赏。

    排在第一位的便是李澈,有意思的是他接替了刘备的卫将军之职,领青州牧如故,并假节钺,增食邑千户,以彰此前剿灭青州黄巾之功。

    而其后便是荀攸,魏相,署魏王府事,沮授为军师将军,荀彧则离开了冀州,前往雒阳担任尚书令。

    赵云、韩浩、张郃等人得拜杂号将军,陈群加卫将军长史,署卫将军府事,田丰进军师中郎将,参卫将军府事。

    至于关羽和张飞,则只是授乡侯爵,并未晋官职,也是他们刚封赏不久,不便再做提拔。

    这些任命中,最意味深长的便是李澈与荀彧的任命,接替刘备为卫将军,已经足以表明李澈的地位。而荀彧入雒,却是让不少人脑洞大开,猜测了诸多可能。

    李澈轻轻扫了一眼诏书,笑道:“若陶公此时能下定决心,朝廷和魏王想必也不会吝惜名爵的。”

    陶谦沉默良久,仰天道:“事已至此,下不下定决心又有什么区别呢?老夫真的老了,已经看不明白这世道了,这是丹阳兵的虎符,他们是你的了。”

第四百五十章 改变(上)

    杨彪这一年多的日子并不好过,他是三公之首的太尉,但是随着权势中心渐渐转移向宛城朝廷,他这个太尉也就成了一个空头名号。或许在天下大部分人眼里,宛城那位袁太尉才是真正的太尉。

    当初迫于曹操与刘宠的压力,也是不甘就此退往关中,杨彪选择了带着刘协继续留在雒阳,忍受着权势日复一日的衰落,一心期望着天下有变,能让他再有插手的余地。

    这一天等到了,宛城的那位君王遭到弑杀,刘宠和袁绍成为了最大的嫌疑人,那位袁太尉如今深陷扬州和豫州的乱局之中,侍奉着雒阳天子的杨太尉终于有了存在感。

    但这存在感是好是坏,却让老练的杨彪都有些茫然,陈王无暇顾及雒阳,北方的刘备却插手了进来。而面前这位的表态,则无疑说明了中原一部分人心所向,他所期望的天下有变,恐怕并非好事。

    陈纪,字元方,陈寔之子,颍川陈氏当家人,卫将军长史陈群之父,于去年五月被雒阳朝廷征辟为尚书,如今已是司空录尚书事,在雒阳朝廷也算是举足轻重的人物。

    当陈纪带着北方诸王与牧守将军的上表来寻他时,杨彪可谓是百味杂陈。一直以来最安分的刘备也终于露出了獠牙,封王对于宗室来说并不违制,而只要不违制,可操作的余地就太大了。

    纯以功绩而论,刘备并不足以封王,再说汉家故事授王爵,一般也只会授予天子近亲,或是从旁支迁移子嗣承继无嗣的王统。

    但时代变了,二十万精锐大军,掌管着近千万人口,这份势力足以让天子让步,毕竟在这种情况下,檀石槐都能封王,刘家宗室有何不可?

    可这王国实在太大了,自前汉七国之乱后,汉廷封王便是慎之又慎,通过推恩令层层削藩,使得藩王的王国大多只有一郡之地,远不足以与中央对抗。

    而根据陈纪的暗示刘备却是要裂九郡为王,这国土甚至超过了汉朝开国之初的几大王国,如七国之乱时的领袖吴王刘濞,裂三郡五十三城为王。要说相提并论者,大约也只有裂一百三十城为王的楚王韩信。

    这不是正常王爵该有的封地,刘备的所图显然也不止这九郡,杨彪不想答应,但形势比人强。若只是势力倒也罢了,可连陈纪都站出来为刘备说话。在荀爽、袁隗纷纷离世后,这位现年六十二岁的老者是如今汝颖之地最德高望重之人,他的表态,在这个时代,称之为人心所向也不为过。

    “元方兄,不欲为汉臣?”

    诛心之论,陈纪却不在意,笑道:“文先言重了,前汉是汉,后汉难道不是汉?光武皇帝奉前汉元帝为皇考,以明汉统之延续,时隔百余年,再易世系也是天道循环啊。”

    杨彪嗤笑道:“自欺欺人之举!”

    “终究好过以袁代刘,还是说文先不欲为汉臣,想向袁氏臣服?”

    问题被抛了回来,杨彪倒是并不在意,如果陈元方会被这种诘难给困住,那也不配为陈寔之子了。

    比起这些从党锢时代熬过来的老家伙,杨彪还是嫩了许多。

    “若吾不欲做汉臣,此前便不会推动你们的计划实施!不过刘玄德难道真的天命在身?本该被曹孟德阻挠,却恰恰撞上了兖州动乱,这一步成功迈出,未来几乎再无阻碍啊。”

    陈纪笑了笑,悠悠道:“犬子曾于书信中讲了一些卫将军之语,‘时来天地皆同力’,文先以为如何?”

    杨彪颔首道:“吾也无意否认这一点,兖州已经是囊中之物,在这场竞速之中,袁本初还是输给了刘玄德。恐怕他得到消息后会痛骂曹孟德无能吧,任谁也想不到,在中原举足轻重的兖州牧会栽在一场动乱之上。”

    “虽是偶然之事,但却未必无因。曹孟德苛待士人,自傲自矜又自卑,看似不在意自己的出身,实则却很难释怀。因言诛士,古之暴君所为,寡助之至,亲戚畔之,会众叛亲离倒也不足为奇。”

    “这不恰恰证明了他一心想将自己融入我们?可兖州那些蠢货……”杨彪的神情有些阴霾,阉宦之后算什么问题?只要曹操一心站在士人这边,那就不用担心阉宦乱权之事再发生,可这些废物却一意孤行,拼了命的将曹操推向对立面。

    陈纪倒是赞同的道:“虽然曹孟德的手段酷辣,但这些人也确有取祸之道,以出身攻讦,实在非君子所为。”

    “事已至此,多说也是无益,但元方兄这般急切的站队还是让吾意想不到。刘玄德的未来还有不少波折,至少此次封王之后,他将不得不面对关中以及凉州的问题,河东郡的驻防也将牵扯他不少力量,也算利弊参半。陈氏作为中原大族,何必如此着急?”

    陈纪蹙了蹙眉,喟然道:“因为天变了,陈氏必须尽快做出改变。”

    杨彪疑道:“天变了?就算变易世系,至少几十年内,吾等的地位也不会发生大的改变,新朝也要仰赖吾等,便如当年世祖皇帝一般,有何可虑之处?”

    “汉家天下走到今日,其责何在?”

    “当然是阉宦……”杨彪话没说完,便看见陈纪不悦的打断道:“此处仅你我二人,文先何必遮遮掩掩?”

    杨彪咬了咬嘴唇,眉头紧蹙,沉声道:“虽有阉宦乱国,外戚专权,但吾等……也确实脱不了干系。”

    “弘农杨氏,良田以万亩记,宾客数千,门生故吏遍布天下,其下有多少百姓之骨?当然,颍川陈氏也少不了这些,卫将军曾言‘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乃亡国之兆,文先认为魏王会作何想法?”

    杨彪终于露出一抹惊色,喃喃道:“于魏王眼中,阉宦乱政、外戚专权是需要严防的前车之鉴,而吾等大族也未必不是亡国之因……新朝初立,主强臣弱,正当扫荡一番,以为后世之基……”

第四百五十一章 改变(下)

    杨彪愈想愈是心里发寒,他此前只想过更易世系后,杨氏地位会被那些从龙功臣挤下去不少,却万万没想过会是这等惊天之变。

    刘备不仅是想要变易世系,甚至想要更易祖制!

    以刘备的身份,若想要登基,只能是如同光武帝一般奉某位后汉皇帝为皇考,承嗣皇统,这样才能延续汉之国祚。可这样一来,两汉种种制度对于他来说便是不可动摇的祖制。

    祖宗之法不可变,这是独尊儒术后的潜规则,因为儒的诉求,便是推崇先秦三代之制,以尧舜之君为帝王榜样,希望回到上古那“天下大同”的社会。

    这是孔子整合儒学后定下的不可变易的目标,所谓的今文古文之争,也脱离不开这大框架,坚持在古籍中寻找支持自己理论的说法。

    厚古薄今,便是儒之理念。如今礼崩乐坏,那是皇帝没有遵循祖制,只要好好遵照高皇帝与光武皇帝的祖制来治国,必然能够天下太平。

    然而刘备的野望却不止于此,他所想要的,是杨彪等人难以放手的东西。

    “元方兄为何不早些与吾言说?”杨彪怒气勃发,不仅是针对刘备,更是对面前的陈纪颇为不满。支持一个注定站在士族对立面的宗室,难道陈纪还想再来一次党锢?

    “说了又能如何?难道文先还有别的选择?不过是徒增烦恼罢了。”陈纪笑吟吟的敲了敲案几,开解道:“再说了,就算你想投靠袁本初,难道他看不到这一点?”

    杨彪冷声道:“他不一样!”

    “所求之利随着身份的变化亦会变动,文先何以如此天真?袁本初此时或许不会如魏王般激进,但假使他能坐上帝位,也必然会如此行事!

    此时的他是士林之望袁本初,登基后的他是至高无上的天子!只要不是如先灵帝一般沉溺享乐之君,哪个皇帝不想自家天下千秋万代?宦官和外戚不能用了,若不能再将士族压下去,天子的皇位是坐不稳的,这一点文先应该比谁都清楚。手握大权的权臣,未必比十常侍和外戚们强。”

    陈纪看的很明白,人不是一成不变的,同一个人,坐在不同位置,其所思所想都会不同。陈群来信中讲那位卫将军说过一句看起来很粗俗的话“屁股决定脑袋”,看似粗鄙不堪,实则一语中的。说好听点便是“在其位谋其政”,指望篡汉后的袁绍还和士人一心同体,未免太过天真。

    袁隗已经证明了这一点,当他想让袁氏在权位上更进一步的时候,士族这个身份也可以毫不犹豫抛弃,可以恬不知耻的与宦官攀亲戚,做宦官的帮凶。

    士人未必会站在士人这边,宗室未必会抬一手宗室,宦官之后也未必一定喜欢宦官,杨彪还是太过执着于身份之别了。

    杨彪并不认同陈纪的说法,他低吼道:“但这不是大汉!”

    “是不是大汉,文先可无法决定,天下人都认为他是大汉,那他就是,逆大势而动,只会粉身碎骨。”

    “大势?若真的如元方兄所言,兖州便不会出现动乱!大势在我等,魏王才是在逆势而行!事已至此,吾也不会再做反复,但魏王会明白的,他会明白如果要四海归心,他该怎么做!”

    言罢,杨彪拂袖而去,显然已是怒不可遏。在他看来,陈纪的行为简直是如当年袁隗一般的背叛,还欺骗了他。

    若是再谈下去,他担心自己的养气功夫无法保持外在的修养。

    ……

    “太尉还是不够冷静啊。”

    杨彪刚走,一名中年人从里间走了出来,显然是在内旁听多时。

    陈纪笑道:“弘农杨氏好不容易走上了天下士族的顶点,片刻风光都未享受过,又岂能忍受被打压的委屈?文先素来就不是个能屈能伸的性子,倒是建公,河内郡准备怎么应对魏王?”

    司马防,字建公,河内温县人,颍川太守司马儁之子,出身河内名门司马氏,现任雒阳令。

    司马氏虽不比颍川陈氏这等天下名门,但也历史悠久,乃项羽所封殷王司马卬之后,在东汉亦是世宦两千石的高门,被礼金逼得血溅孟津的名士司马直便是河内司马氏之人。

    陈纪对司马防本人颇为欣赏,这位雒阳令行事素来一板一眼,方正无私,不管是在公事上还是在闲余时间,始终保持有礼有节有威仪,而像陈纪这种老人,最是注重这些地方。

    司马防在陈纪面前持礼很正,不卑不亢的道:“既然陛下已经下诏裂土封王,司马氏自然谨遵诏书,不敢逾矩。倒是魏王会如何对司马氏,这才是有可商榷之处。”

    “司马氏也舍不得良田美宅家奴?”

    “舍得舍得,有舍有得,若只是舍而无得,任谁也舍不得。”

    陈纪哈哈大笑道:“你这一本正经的样子实在有趣。不过这世间之事从来都是有舍有得,只是得处往往不甚明显,非智者不能见啊。”

    司马防一怔,谦逊的道:“请司空指教。”

    “阖家保全,传承无碍,可算有得?”

    司马防眉头紧蹙,沉声道:“难道魏王真的会因此破门灭家?士林之中自然有荼毒民脂民膏之辈,但司马氏素来清直,家中薄田不足万亩,皆是数百年间积攒而来,为何魏王还要紧盯不放?”

    陈纪摸出一封信件,展开来浏览一遍后笑道:“这问题还是用卫将军的话来解答吧。士族自然有良善之辈,或许还是占了很大一部分,庇护乡梓,抗击匪寇,教化乡里,这些无可否认。

    但是……就整个士族而言,后汉百余年已经变得非常膨胀,大士族的存在严重阻碍了朝廷政令的实施,庇护了一批豪强的产生,也削弱了朝廷的权威,加大了对百姓的压迫。这并非个人善恶道德的问题,而是从天下来论的根本问题。

    若天下要海晏河清,士族必须要受到限制。这并非针对士族,而是包括宦官、外戚在内,他们之中亦有良人,却仍然难以洗清其本身存在带来的罪恶。”

    “好大的口气!”司马防瞳孔一缩,忍不住道:“卫将军好大的气魄!宦官外戚已不足为虑,他又想如何限制士族?仅仅靠收缴田地?粗暴!无能!”

    陈纪呵呵笑道:“前汉是如何削弱藩王的?推恩令的根本意义何在?众建其国以少其力。于我等而言,若天下皆士,自然很难再出现如袁、杨一般的大士族。这就是天下大势,若强要逆之,便如当年吴楚七国作乱一般,或可有一时之盛况,终将被碾为齑粉!建公啊,时代变了,我等也该做出改变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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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汉长存介绍:
国皆以弱灭,独汉以强亡。时为中平六年宦官把持朝政,贪赃枉法,残暴生灵士族豪强侵占田地,割据一方,横行不法。大汉王朝似乎已经走到了末路。但薪火未灭,天下仍有豪杰愿为苍生而战。李澈自后世而来,带着对三国的憧憬走出大山,见到了不一样的刘备,不一样的曹操凛凛人如在,谁云汉已亡?(书友群:202077258)季汉长存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季汉长存,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季汉长存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