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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汉长存全文阅读

作者:明断天启     季汉长存txt下载     季汉长存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百六十八章 肉汤与细作(上)

    九月二十四,关羽方才挑选好随他进击的轻骑,正在向诸将交代尊奉荀攸之命。忽闻东阿县城发生民变,一时有些错愕。

    而荀攸呵呵笑道:“诱敌之策,亦可作为之后大肆诛戮流民之事的理由。将军不必在意,只是我军大营还需防备逃窜的流民冲击啊。”

    荀攸一眼便看穿了程昱的打算,作为打着解民倒悬大旗而来的魏王部属,他们不可能视流民如无物。这些流民若不依附东阿,便只能转向魏军,大量的流民将给关羽带来巨大的管理压力,以及粮草压力。

    毕竟军营存储的粮草是有限的,支撑军队作战的是后方按照一定量源源不断运输而来的后备粮草。军营若是大批量存储粮草,一旦发生拔营、战败、被偷袭的情况,损失太过惨重。

    忽的增加数千上万流民,会严重打乱魏军的粮草部署以及战略安排。

    关羽凤目微眯,淡淡的道:“程仲德……关某会记住这个名字,刻骨铭心!”

    “此人确实不凡,若以常人心性,绝难做出这等丧尽人伦之事,就算心中想做,也会顾虑天下汹汹物议,又如何能像他一样毫不在意?”荀攸摸着短须沉吟道:“大营粮草不必担心,三五日便有新粮运至,撑过这段时间便能好转。只是观他作风……将军此行恐怕要小心些,程昱极有可能坚壁清野啊。”

    “荀相,关某带走精骑,以营中剩余兵力如何能镇住那些流民?其中可能还暗伏程贼细作,一旦挑拨,变乱只在朝夕!”

    流民在东阿遭受了残酷的迫害,迫于变乱逃至魏军这边,自然不可能无条件信任魏军。或者说这时候的流民正处于最敏感的时候,万一有细作挑拨,反过来冲击魏军大营强抢粮草也不是不可能。

    “关将军不必忧心,只是数千流民罢了,只需这两日便能将其尽数收服,程昱想利用人心,也需得先问过本相。”荀攸眼睛一眯,很是成竹在胸。

    关羽还是有些迟疑,荀攸并没有独当一面统帅大军的经历,虽知他智计不凡,却也难免有些担心。

    “关将军若真的放心不下,还请尽快行动,将程昱的注意力吸引过去,大营自然转危为安,亦可向大王交代,如何?”

    关羽一凛,抱拳道:“如此,便拜托荀相了!”

    ……

    “诱敌失败了啊。”许久未见魏军大营有动静,程昱眼神一冷。虽然对此有所预料,毕竟荀攸非比等闲,不可能像莽夫一样热血上头,但心情终归有些不悦。

    程昱的亲信附耳道:“别驾,那些个泥腿子闹的很凶,城外的人已经纠集起来想要冲击城门,要我们把城内的那些人放出去。”

    “放出去?”程昱呵呵冷笑:“放出去了,我军的粮草又该从何而来?他们在城外苟活得一条性命已是万幸,竟还不知死活?若非留他们尚有用处……派一支骑兵冲击一次,以冲散为主,少杀伤,将他们驱赶往魏军大营。”

    亲信脊背发寒,连忙道:“属下这就交代下去。”

    程昱轻抬右手示意他停下,蹙眉问道:“慢着!暗子是否埋进去了?”

    “按照您的意思,一共埋了五十三名暗子,已有六人成为流民中的小头目。”

    程昱轻轻颔首:“很好,接下来就尽人事,听天命了。”

    ……

    王朝末年,遍布天下的流民便是这时代大厦将倾的缩影。

    流民的来源很复杂,或是自耕农遭地主豪强迫害而丧失土地,甚至险些性命不保,不得不举家逃亡;或是遭逢战乱被洗劫的民众,其中有平民,亦有曾经显赫的豪强地主士族;或是饥荒降临,颗粒无收,当地百姓不得不迁徙以寻活路。

    任何时期都有流民,而一个政权若处于盛世,则会想尽办法减少流民的形成。盖因为流民是极大的社会不稳定因素,他们难以管束,无牵无挂,所到之处会造成社会的动乱,会给当地政权带来各种压力。一个不慎,这些已经走投无路的流民便会化身匪寇乃至叛军。

    是以盛世王朝会对流民施以救济,以政府的力量来帮助流民度过难关,使他们不至于走投无路。毕竟对于很多民众来说,有一口粥喝,还能活下去,就已经够了。

    可在这东汉末年,中央朝廷都动乱不堪的时候,郡县的库存想要救济流民简直难如登天。近段时间各大诸侯基本形成稳定格局后情况才稍有好转,以州为单位来救济,还算力所能及。

    而兖州虽不比冀州,但曹操募流民开屯田,收拢流散匪寇的举动很是吸引了不少人,诸多流民自发的向兖州聚集,希望能够有一片安身之地。

    东阿附近本没有这么多流民,但关羽率军进攻,一路上还是有不少人不信任魏军,不想卷入战火,故只能逃亡至此。

    只是程昱突下杀手,东阿附近聚集的流民顿时陷入混乱,本就是群龙无首,再被骑兵驱赶,自然的开始往魏军大营的方向逃窜。

    遥遥看着远方的滚滚烟尘,荀攸叹道:“这也是我军还不宜大举南下的缘由所在啊。魏王仁政大德尚未万民皆知,虽举义旗伐无道,终究是难以取信于百姓。将军此行虽然严肃军纪,堪称秋毫无犯,却仍有这么多百姓流离失所啊。”

    秋风卷过,关羽珍爱的长髯飘散,他却毫无所觉,只是怔怔看着远方,良久叹息道:“荀相教训的是,关某一心建功立业,竟忘了当年随大王起兵的初心。昔日痛骂朝廷无道,关某如今所为却又是重蹈覆辙,愧对大王。”

    荀攸欣慰的点点头,安慰道:“将军也不必太过自责,仁政并非嘴上说说,非得是德行播于四海,才能让万民信服。

    魏王于冀州施政已有二载,再有一到两年,天下人会知道何为仁主。而将军此行秋毫无犯,程昱却残暴不仁,来日再战,民心必归我军!”

第四百六十九章 肉汤与细作(下)

    “所有人放下手中的武器,双手放在脑后!魏王奉旨讨伐不臣,自不会伤及无辜,尔等只要安分守己,我军可代郡县行赈济之事!”

    营地百步外,程昱麾下的骑兵已经撤回,只剩下流民们还在不断的奔跑,骤然听见魏军大营内的喊话,不少人还没有反应过来,仍然闷着头向前冲。

    “唰!”

    一排箭矢精准的射在了营前,未伤一人,却惊醒了这些陷入恐慌的流民,纷纷伏在地上发抖求饶。

    营墙上齐刷刷露出一排手持弓箭的士卒,冰冷的箭锋对准前方,带来了极大的压迫力。

    营门仍然紧闭,荀攸挑出了百余名嗓门颇大的士卒继续喊话:“程贼狡诈,尔等之中难保没有程贼安插的奸细,不可直入大营。所有人分成两列,男左女右,自侧营入。”

    “莫听他们胡言!这些狗官兵和东阿的狗官都是一副德行!到时候又要拿我们……”

    见人群渐渐安分下来,隐藏其中的一些人按捺不住,一名急躁的细作试图挑起流民的情绪,却被一箭穿喉,箭矢插入地面,将他钉在了地上。

    “啊!”

    见此惊变,不少人陷入了极度的恐慌,又有几人趁势鼓动,很快便有数百名流民开始骚动。

    “勿要受奸邪挑拨,尔等若是不信,大可不入军营。只是营中粥饭却是要白白浪费了,甚是可惜啊。”

    令人目瞪口呆的是,城墙上开始有士卒拿着汤饼开始就餐,虽然闻不到味,但看这些士卒津津有味的模样,饥饿难耐的流民们自动脑补出了食物的可口,顿时想起了自己还是饥肠辘辘的状态。

    一名大汉双手抱头,转身往左营而去,骂道:“直娘贼,在外面继续待下去是死,冲击军营也是死,还不如赌一赌!老子进去了,有汤饼吃了再叫你们进来舔舔!”

    一人带头,顿时有不少人跟随了上去,但更多人仍在犹疑,尤其是携家带口的人,要与女眷分开,难免担心。

    “尔等之中尚有奸人意图作乱,荀相有令,若能指认挑拨百姓的奸人,每日赏汤饼一个,肉汤一碗,家眷可一并入左营受赏!”

    话音方落,许多人的眼睛顿时绿了起来,仿佛饿狼一般开始找寻混杂在流民中的细作。

    细作们脊背发寒,他们并非专业间谍人员,行事本就与流民有些格格不入,不在意还好,当这些流民开始绞尽脑汁寻找的时候,结果便已经注定。

    很快,四十几名细作被押了出来,为了争抢他们,甚至又爆发了一场小混乱,乱局中还生生打死了两名细作。

    仅余的几名细作顿时胆寒,藏的愈发深了,再不敢做出出格的举动。

    ……

    “荀相这手段当真厉害,不费我军精力,便将细作揪出,还安置好了流民,关某佩服。”看着流民开始有序的入营,关羽抚髯叹服道。

    荀攸笑吟吟的道:“这就是李明远一直挂在嘴边的,百姓战争的汪洋大海。程昱确实很有急智,小手段层出不穷,但这也恰恰是他的弱点所在。这些计谋并非思虑周详深远的谋划,准备也并不充分。

    就如同这些潜伏的细作,大多数人并没有受过训练,没有融入到流民之中去,若让我军慢慢筛查,一是容易激起民变,二则是太过麻烦,耗费精力。但百姓与他们相处日久,平日或无所觉,但到了这时候,自然会想起种种异常,揪出他们也就不难了。”

    关羽颔首道:“说起来容易,但荀相刚来不及,短时间便想出这般应对方法,确实不易。只是这奖赏……”

    关羽神情有些古怪,他是万万没想到一碗肉汤一块汤饼就能换一个细作,不知道程昱知晓后会作何感想。

    荀攸解释道:“奖励并非越重越好,而是要恰如其分。于这些流民而言,饥肠辘辘,朝不保夕,有一个安稳的环境,能吃饱穿暖,就是最大的幸福。

    你若是赏金银财宝官爵,脱离实际,太过缥缈,未必能取信于人。食物却不同,百姓会怀疑官府不守信,赖下金银奖赏,但不至于怀疑官府会赖下一块汤饼,一碗肉汤。”

    关羽细细思索了一番,点头道:“荀相当真是思虑周详,若由关某来,恐怕便是赏金赏官了。”

    “这并非什么好事。”荀攸叹道:“商君变法需先立木为信,正可见于朝廷而言,信之一字是何等重要。

    魏王如今的威信在这些百姓心目里还抵不上十金,抵不上百石小官,这正是数十年积弊导致的官民陌路。若有朝一日,关将军宣布抓出细作一人赏千金,百姓也踊跃参与,那才是民心尽向之时。

    并非细作值这千金,而是百姓相信魏王,相信关将军会如实支付这千金。”

    荀攸唏嘘的样子映入关羽的眼中,他怔了片刻,肃然抱拳弯腰道:“听君一言,胜过千语。请荀相放心,关某此行必不辱魏王仁德之名,有朝一日,魏王必可令四海归心,莫说千金,万金亦赏得!”

    ……

    翌日,程昱捏着手中的竹简,骨节因为用力而隐隐泛白:“你是说……那些暗子只换来了魏军每日要多付出几十碗肉汤,几十块汤饼?”

    坐在下首的曹仁盯着额头直冒冷汗的信使,有些诧异的问道:“仅凭汤饼和肉汤就能让这些流民这般积极?”

    信使哭丧着脸,颤抖着道:“属下绝无半句谎言,魏军确实是以一名细作换肉汤和汤饼的奖励调动了流民,暗子应该尚未全被拔掉,但绝大部分都没了,剩下的恐怕也不敢有异动,别驾的计谋……失败了。”

    程昱使劲捏了捏竹简,微垂眼帘,幽幽道:“荀公达,果然不差。只是这较量才刚刚……”

    “报!别驾,紧急军情!魏将关羽率军出营,步骑约一万两千,往须昌方向而去!”

    “什么?”曹仁唰的站了起来,一脸不信。

    程昱手一松,竹简跌在地上,急声道:“立刻向定陶派信使,哪怕调动军屯之兵,也务必要拦下关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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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荀公达、关云长攻曹,公达与程仲德见于东阿。仲德驱流民为乱,暗伏细作于中。

    公达哂曰:“不过肉汤耳。”

    乃以汤、饼为赏,使流民自纠细作,乱象自平。

    ——《世语》

第四百七十章 夏侯渊

    不怪程昱大惊失色,实在是关羽的进攻方向太过可怖。

    兖州济北国因泰山而南北相隔,大军难越,关羽自北向南,却未与李澈军合一处,正是因为被泰山阻隔。

    故而转向西行,攻入东郡。如今关羽绕过东郡,直向须昌而去,兖州震动不说,曹孟德也得担心关羽会不会从背后插他一刀。

    整个兖州的局势都会动乱。

    程昱原本并不担心这种情况,关羽军中并无第二人有他这般威望,强要分兵是给他各个击破的机会。

    可如今荀攸来了,一攻一守,配合无间,两边急切之下都难以击败,主动权顿时转移到了魏军手上。

    “荀公达短短几天便定下了分兵之策?他怎么敢?”程昱喃喃自语,第一次正面与这等人物交锋,虽有心理准备,但还是存了一二侥幸之心。

    而如今,他将为这侥幸之心付出代价。

    ……

    步骑过万,烟尘滚滚,关羽并未遮掩什么,而是以最快的速度行军,中途稍稍变了些方向,一日一夜便到了东郡范县城下。

    说起来这座城池与刘备还有着一丝联系,刘备的祖父刘雄曾经担任过这座大县的县令,给刘备的父亲刘弘留下了不菲的遗泽,只是刘弘早逝,家道中落,才使刘备一度沦为织席贩履之辈。

    范县是可置县令的大县,传说中的舜帝故里,此地人烟稠密,城池自然也颇为坚固。但如今城防空虚,尽是老弱留存,如何能挡得住关羽?

    仅半日时间,关羽便风卷残云一般离开了范县,同时还斩了范县县令,劫走了当地粮库中的半数存粮。

    而两日后火速集结的兖州军才从须昌赶来,只能看着远去的烟尘发怒,领军的曹洪拔刀斩断路边的一棵小树,怒道:“这如何能追的上?程昱的情报是往须昌方向,可这些骑兵只需稍稍转一个方向,便能让我们疲于奔命!”

    裨将曹纯苦笑道:“怨不得程别驾,若关羽真的拿下须昌,后将军便有被前后夹击之危,这是不得不防之事。如今迫使关羽转道范县,也算有所收获吧。”

    “那就任凭他在郡县之间纵横驰骋?”

    曹纯沉吟道:“不,至少接下来他没有别的方向可去了,再往南就到了大野泽水域,水网密布,并非骑兵驰骋之地,往东则会撞上我军,关羽只能向西边进军,去鄄城、廪丘方向!”

    曹洪眼睛一亮,击掌道:“我记得妙才将军如今正屯兵鄄城?”

    “是,后将军意在由妙才将军为元让将军与程别驾护持粮道,毕竟此前在卢县败给了关羽,妙才将军部属损失严重,屯兵鄄城也便于休整。”

    “很好!这一次看关羽往哪跑!”

    曹纯抱拳道:“请将军与我三千精骑为先锋,必困关羽于城下!”

    “这……”曹洪有些犹豫,关羽凶名赫赫,连夏侯渊都败在了他手上,曹纯毕竟年轻,恐怕不是他的敌手,万一有个三长两短,他也不好向曹仁和曹操交代。

    “将军!大敌肆虐于郡县,若不能尽早将其剿灭,吾等又有何颜面去见后将军?世人皆言后将军任人唯亲,尽用曹氏、夏侯氏亲族,末将要让他们知道,这是因为我曹氏与夏侯氏人杰辈出!”

    一语正中曹洪软肋,他喟然道:“子和万事小心,以保全自身为上,关羽在这兖州掀不起风浪!”

    ……

    “兖州军反应太快了,将军,我们再深入的话就真成自投罗网了!”

    副将孙慎有些忧心,由于担心曹操的安危,临近诸县的军队迅速集结,堪堪凑出了一支近万人的军队。

    对于关羽来说,击败这支部队不难,难点在于不被他们拖住脚步。此行目的在于打乱曹军部署,正要以“其疾如风”之势横扫全场,万一被牵制住,要么就黯然退回东阿大营,要么就只能战死沙场。

    “还能打下去。”关羽骑在马上,抚髯道:“再胜一场,迫使兖州调动更多的预备兵力,就能消耗掉兖州今年的战争潜力,来年开战之时会轻松很多。这是荀相的意思。”

    见关羽决心已定,孙慎只能叹气道:“鄄城还是廪丘?”

    “鄄城!”

    “……夏侯妙才或许会很欢迎我们?”

    ……

    而此时的夏侯渊已然收到军情:“将军!魏将关羽率军往鄄城方向而来!”

    “关!云!长!”夏侯渊一把捏碎了案几的一角,怒道:“当雪卢县之耻!”

    在卢县败于关羽之手,以至于沦陷了半个济北国,使得关羽长驱直入到东郡东阿,这是夏侯渊近年最大的惨败。尤其是对比夏侯惇截下了张飞,更显得夏侯渊有些无能。

    州郡之中物议纷纷,夏侯渊自然一清二楚,虽然想一雪前耻,但曹操却不给他机会,而是派程昱亲自去拦截关羽。

    实在是夏侯渊的战法在面对关羽时太过吃亏,与夏侯惇不同,夏侯渊犹擅奇袭突击,数日之间突击数百里便是他最拿手的战法。

    换句话说,夏侯渊擅攻不擅守,在面对关羽时他也同样选择了奇袭突击,试图以攻代守击溃关羽,结果被关羽一鼓而下,本人都险些被阵斩。

    一心想要稳住局面的曹操自然不敢再冒险启用夏侯渊,然而如今却是关羽自己送上门来,想到这里,夏侯渊的嘴角勾起一抹狞笑:“传令!整军备战!”

    “将军!”鄄城令,颍川辛毗惊道:“当固守城池,静候援军为上!”

    “懦夫!”夏侯渊怒喝道:“关羽孤军深入,转战数百里,正是强弩之末,合该一战功成!若是固守不出,万一让关羽安然退出兖州,明公颜面何存?兖州颜面何存?”

    “你打的赢吗?”辛毗终究没敢把这话说出来,只是委婉的劝谏道:“鄄城供给前线粮草,关系到元让将军与程别驾的战事,意义重大,不可有失啊。”

    夏侯渊略一犹豫,但思及此前奇耻,终究难以咽下怒气:“你自领五千人马固守,纵然本将军败北,也不至于失了鄄城!”

第四百七十一章 辛毗

    “将军,兖州军在城外列好了阵势……他们似乎准备攻击我军!”

    孙慎愣了一下,关羽似乎毫不意外,眺望鄄城方向淡淡的问道:“他有多少人?”

    “观阵势约有万人左右。”

    关羽抚髯道:“吾亲为先锋,优游压阵,再破他一阵!”

    “将军似乎早有预料?”孙慎有些讶异,看来关羽是料到了夏侯渊的反应,才将鄄城定为目标。否则强攻县城,难免陷入包围。

    关羽淡淡的道:“在雒阳与夏侯兄弟打了几个月的交道,关某自认还是颇为了解此人,勇猛无畏,大有英雄气概,性格颇类益德,但失了些圆润之意。

    其他人会因败绩而谨慎,会退缩,但夏侯渊不会,他只会想着用更猛烈的进攻来击垮对方。”

    “尤其这个对手还是我……”这句话关羽并没有说出来,自雒阳城外见面后,夏侯兄弟与关张二人的切磋便时有发生,虽然他们佩服关张的武力,却并不认为这二人的军略可以与他们相提并论。

    而卢县一战将夏侯渊的骄傲撕得粉碎,当关羽持槊冲到他面前的时候,夏侯渊怒从心头起,提槊便战,虽然能在关羽面前撑住许久,却止不住军队的败势,引以为傲的部属被冀州军一鼓而下,只能如丧家之犬一般仓皇逃窜。

    如今有了雪耻的机会,夏侯渊又岂能放过?

    ……

    叙旧的话语在卢县已经说完,二人无话可说,只有手中的刀枪与身后的部属可以传达彼此的意志。正如关羽率军冲锋在前,夏侯渊也不约而同的站在了最前线,两军碰撞的同时,二人也再一次交手。

    而这次,夏侯渊惊喜的发现关羽比之前弱了不少。终究是血肉之躯,转战数百里,星夜奔驰,身体疲弱在所难免,两人一时之间竟打的有来有回。

    这是战阵,并非切磋,夏侯渊并无任何羞惭之意,心中唯有一念“趁他病,要他命!”

    长槊如龙般梭巡,势大力沉而又奇招迭出,两人鏖战之时,周围的士卒自觉的空出了一片场地,只因为此前也有不要命的想靠近,刀都没挥出去便没了命。

    交手十余合,关羽长槊直刺,夏侯渊猛的一个后仰避过刺击,顺势将长槊横于胸前并上推。却见关羽手中势头未尽,便猛然向下一砸,夏侯渊只觉得双手一阵发麻,险些没能握住兵器,而关羽借力一跃,自空中狠狠刺下。

    夏侯渊勃然变色,一个懒驴打滚从战马上滚了下来,便眼睁睁看着关羽将爱马捅了一个上下对穿。

    “敢杀我的马?”

    暴怒的夏侯渊趁着关羽在空中无法转圜,长槊对空刺出,而关羽却微动长槊,借力换位落地避开了这险险的一击。

    见没能奈何关羽,夏侯惇将手中马槊一丢,拔出长剑便上前纠缠,而关羽也顺势丢掉马槊拿出短兵,如在雒阳切磋一般开始步战,只是遍布嘈杂之音的战场,以及两人充斥着杀意的面庞表明了此地显然不是切磋之处。

    “你赢不了!”长剑斜斜刺入关羽肩甲的缝隙,带出了一抹血色,夏侯渊扫了一眼战场,心情颇为愉悦。

    虽然兖州军稍露颓势,但魏军也未有太大的优势,今日内若败不了夏侯渊,关羽就只能撤军。

    关羽神情未见丝毫波动,淡然道:“尚未分胜负,你高兴的太早了。”同时一剑划过脸颊,在夏侯渊面上留下一道血痕。

    夏侯渊伸出舌头舔了舔流淌而下的血液,狞声道:“本将军看你如何取胜!”

    夏侯渊势大力沉的一剑斩下,关羽眼睛一眯,大喝道:“就是这般!”

    长剑如蛇出洞一般精准的刺在了夏侯渊的手腕上,剑势顿时土崩瓦解,关羽再顺势一斩,竟生生削掉了夏侯渊两个指,长剑也握持不住坠落在地。

    一声闷哼,夏侯渊强忍住痛楚,踉跄着向后退了几步,脚步一踹,掀起一片烟尘挡住了关羽的视线。

    早有士卒发觉不对,连忙上前接应,庞大的战场很快将二人分割开来,离开了战马,关羽一时也无力再行追击。

    但胜负已定,鸣金之音响起,夏侯大旗开始后撤,兖州军士气顿丧,在魏军的攻势下开始节节败退。

    “拿下鄄城!”关羽翻身上马,一马当先的向前发起冲锋。

    山呼海啸的魏军紧随而来,兖州军的防线摇摇欲坠。

    “杀!”鄄城南北城门大开,万余人举旗涌出,向着关羽军包夹而来。孙慎瞳孔一缩,唤来一人吩咐道:“速去告知将军,城中尚有伏兵!”

    关羽却也看到了两边的大旗,以及城墙上开始倾泻的箭雨。看着进了东城门的夏侯大旗,一时有些惋惜,但也知时机不对,转身下令道:“战事有变,撤军!”

    鸣金收兵,魏军攻势立止,兖州军终于得到了喘息的机会,开始有条不紊的向城墙下靠拢。

    “将军!身后斥候来报,有三千精骑正急速赶来,至多两个时辰便到此处!”

    稍稍松了口气的孙慎立时大惊,问道:“确定是三千骑兵?兖州军如何这般冒进?”

    “正是骑兵!打着‘曹’字大旗,或是曹洪曹子廉之部属!”

    “撤!我军疲惫,不宜再战,往秦亭方向撤!”回撤的关羽也听到了军情,毫不犹豫的下令。

    孙慎连忙道:“秦亭地处江边,我军并无渡船,岂不是自寻死地?”

    “吾自有安排,照做便是。”

    ……

    “夏侯将军无恙否?”辛毗提心吊胆,若是夏侯渊有个三长两短,就算守住了鄄城,曹操恐怕也不会给他好果子吃。

    被两名士卒搀扶的夏侯渊颤巍巍的走了出来,有些羞惭的抱拳道:“多谢辛县君救命之恩,夏侯渊没齿难忘!”

    辛毗舒了口气,连忙道:“分内之事,不足挂齿,将军请先歇息,辛某还要安抚百姓。”

    夏侯渊心下了然,城中并无这么多士卒,辛毗必然是以平民充当军队骗过了关羽,叹服道:“辛县君心思缜密,大才矣。”

    辛毗摇摇头,叹道:“若非将军挡住了魏军多时,关云长忌惮万一之事,吾这计谋也未必有效,不敢当将军这般称赞。听闻曹子廉将军援军将至,鄄城无恙矣。”

第四百七十二章 战事将止

    东郡秦亭,位于黄河之畔,并非陇右之地的大秦祖地秦亭,而是鲁庄公十三年所筑之台。

    正常来说,若要摆脱追军,魏军的撤军方向应该再稍稍偏东一些,而非沿河道行径。

    一者河道周边泥沙淤积之地众多,并不适合大规模骑兵快速行军;二者,若被人围堵,当真是插翅难逃。

    但关羽自然不是无谋之人,当悬挂着“平寇将军张”旗帜的船队顺河而下时,孙慎才明白关羽早已与濮阳的张飞取得了联系。

    船队并不庞大,但却足以搭载军中步卒,水陆并行,一日便至苍亭,而这时,兖州早已陷入震荡之中。

    关羽转战千里,胜二阵,破一城,败夏侯,杀伤数千,声威震于数郡,兖州各地的匪寇叛军纷纷举起旗帜开始肆虐,一时间让各地官僚头疼欲裂。

    至于曹洪和曹纯,看着远去的帆影,饶是曹纯的脾气也忍不住怒从心头起,两名曹氏宗族引军追击,却一直跟在关羽身后吃灰。

    而范县和鄄城的两场战事也让这两地成了匪寇们眼中的肥肉,尤其是鄄城,作为前线军粮中转之处,吸引了大批集结到此的寇匪。虽然他们不敢径直攻城,但对前线的军粮运输却受到了极大的干扰。

    “将军,东阿!”曹纯蓦的反应了过来,自此顺流而下,东阿县城危矣!

    曹洪却是缓缓摇头道:“程仲德脑子还算清醒,你当我军为何只有这些人?东阿县城的守军又增加了,他看的很明白,关云长在兖州再怎么闹,还是要拿下东阿才能继续进军。既然无力阻止,那就防止出现最坏的结果。”

    曹纯不甘的道:“但是鄄城如今连保障粮道的能力都没有了!张益德能抽出人手增援关云长,难道元让将军那边?”

    “不可能的,元让将军难以取胜,但也绝不会败。”曹洪自认很了解夏侯惇,这位大将是曹操军事上真正的副手,素以沉稳而闻名,断不会这般轻易的败北:“来的船只不多,魏军本就处于优势,能抽出些人手也属正常。”

    “可这般僵持下去,我们……”

    曹洪面色一僵,这时仅他们二人,倒也不必遮掩什么。魏军掌握着主动权,关羽轻骑突击便能让他们疲于奔命,若再来个两次,兖州恐怕会直接崩溃。

    战事持续一月,胜负的天平已经初见倾斜。

    “我们只能撑住……若非袁绍同时北上,陈王本该与我等同气连枝!”

    虽然激动,但语气略显无奈,兖州和豫州的两位诸侯本就是在联手抗衡南北两大诸侯,然而如今南北共进,两边都无暇他顾。

    这时候自见差距,即便是被其他事牵扯了力量,例如并州的胡虏,以及扬州的刘繇,刘备与袁绍相比于陈王和曹操仍然有着压倒性的力量。

    豫州地广人多,陈王在陈国经营日久,还能勉力抗衡,曹操这边在刘备留手的同时,仍然完全处于劣势。

    “探子传来的军情,三万幽州军已经南下许久了,为何还不投入战场?”

    “他们去了河东。”曹洪淡淡的道:“比起兖州,刘备或许更想先拿下已是他封国的河东,将整个河朔之地纳入掌心。”

    “真是……游刃有余的自信啊。”

    ……

    发现没有机会突袭东阿,关羽并未恋战,径直率军回了大营,荀攸却悠悠然告知道:“战事要告一段落了。”

    关羽蹙眉道:“卫将军的意思?还是魏王的意思?”

    “他们的意见并不相左。”荀攸笑眯眯的道:“幽州已经完全臣服,只待拿下河东,再静静消化一段时日,我军便可一鼓而南下,没必要再这般空耗兵力和精力了。”

    “再有三月,兖州必溃!”

    “然后再三月攻破兖州?再六月完全消化?”荀攸敛起笑容,淡淡的道:“我军有多线开战的能力,但得不偿失,对民力消耗太大。

    卫将军向魏王献策,‘高筑墙,广积粮’,缓上一二载,消化好吞并的州郡,将魏王的威望铭刻在他们心中,这才是当务之急。

    能够迅速吞并的州郡已经全部掌握,剩下的都是硬骨头,若我军损耗太过,不利于将来与袁本初的战事。”

    关羽抚髯沉吟道:“关某终究心有不甘。”

    荀攸避席而起,长揖道:“《韩非子》曰:三年不飞,飞将冲天;三年不鸣,鸣将惊人!攸敢请将军暂敛虎威,待魏王冲天而飞之时,仍需将军为王前驱。”

    关羽动容,起身搀扶住荀攸,道:“荀相何至于此?此事关乎大王之大计,关某却一时被功业迷眼,险酿大错,不敢当荀相如此大礼。

    此战由卫将军发起,未见大胜大败便退,国中必有物议,卫将军却毫不畏惧,与之相较,关某惭愧!愿从荀相之言,引军退回谷城,磨砺爪牙,候那一飞冲天之时!”

    荀攸大惊道:“关将军何出此言?谁人不知将军与大王情同手足,以大王之愿为己愿,大王想早日平定天下动乱,将军自然更为急迫。攸甚知将军之心,只是时机未至,愿将军暂忍之。”

    关羽叹息道:“唉,惜哉未有大的胜果,卫将军之后恐怕要遭奸佞弹劾啊。”

    “倒是不必等他们弹劾。”荀攸露出笑容,耸耸肩道:“卫将军的请罪信想来已至邺城,大王自有明断。”

    关羽怔了一下,若有所思的道:“卫将军也想蛰伏?”

    荀攸悠悠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行高于人众必非之。小人是除不尽的,卫将军只是想借势回朝罢了。他远离邺城太久,趁机肃清一下君侧之奸佞,也算为将来做打算。”

    见关羽欲言,荀攸连忙道:“此事将军不宜参与,这是卫将军之事。若将军参与太过,即便大王不想起疑,也不得不起疑。虽是情同手足,终究君臣有别,大王心中自有成算,如今攸与家叔俱不在邺城,沮公与是聪明人,他会明白该怎么做。”

第四百七十三章 议罚?议赏?

    十月二十三日,进入兖州的魏军开始撤兵,卫将军领青州牧李澈所部撤回泰山郡奉高县;平寇将军张飞所部撤回黄河北岸的东郡卫国;靖远将军关羽所部则撤回了东郡的谷城。

    历时仅数十天的兖州战事落下帷幕,从战果而言,魏军夺下了泰山郡、济北国泰山以北部分以及东郡黄河北岸的部分。以死伤一万余人的代价,歼灭兖州军三万余人,可谓是战绩斐然。

    但魏军出兵时打出的吊民伐罪旗号终究没能达成,兖州牧曹操安然无恙,兖州大体仍在他掌控之中。只是如今此起彼伏的叛乱,以及关羽引动的兖州底蕴使得曹操焦头烂额,兖州局势开始每况愈下。

    “臣闻古之奉诏讨贼者,无往不克。周公平三监,齐桓合诸侯如是。大王奉天子诏以讨不臣,本无不克之事,然臣不度己力,妄自荐于君前。蒙大王错爱,将兵十万,战将百员代王出征,费时良久,耗粮万石,不见勋功。使奸佞汹汹于野,物议纷纷在朝,臣心哀之。

    夫人主御下,功则不可不赏,过则不得不罚,非如此不足以明是非,定方圆。臣空耗国力,有损王威,罪莫大焉。本当赴邺请罪,然战事方平,恐贼卷土复来,谨以此表臣请罪之意,臣自去职权,禁于泰山奉高,候请罪罚。

    罪臣卫将军领青州牧李澈谨表。”

    王宫大殿之中,群臣静寂,唯有陈群朗诵的声音回荡。

    终究是请罪之文,不能随便找个人代李澈送来,最能代表卫将军的也只有卫将军府长史了。

    短短的请罪表读完了,群臣却无一人发声,眼观鼻鼻观心不置一词,静候第一只出头鸟。

    良久,刘备开口道:“孤知晓了。”

    “?”

    饶是所有人都有了心理准备,还是被刘备这轻描淡写的话语给惊住了。不管李澈事实上是不是功大于过,他此次出征确实可以称得上是响声大水花小,很难让人满意。调兵十万,两员大将辅助,甚至国相亲至前线为他站台,最终却只是拿下了区区一个泰山郡。

    况且他还上了请罪表,按照常理,刘备不管是罚还是安抚,都得有个准话吧。可这轻描淡写的“知道了”又算什么?

    头铁的审配坐不住了,站出来奏道:“敢问大王,当如何回复卫将军?赏或是罚?”

    见是审配出头,刘备沉思了一会儿,道:“请旨天子,削李明远两百户食邑吧,小惩大诫。让他处理好泰山之事后回邺城来,荀相要去河东,他暂代相位。至于青州牧……你们再议一议,然后报雒阳天子任命。”

    “?”

    审配也愣了,问道:“大王,仅仅如此?”

    刘备也愣了,反问道:“还要如何?”

    审配正待再言,却猛然反应过来,这处理虽显偏袒,但确实没什么毛病,李澈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往小了说……他应该算有功无过。往大了说,那也只是损了魏王的颜面,毕竟是代魏王出征。可如今魏王自己都不想计较,群臣又能如何?

    想了半天,审配也只能憋出一句:“臣以为不妥!”

    他自认并非针对李澈,而是刘备真的太纵容了。君王颜面,又岂是这般轻易忽视之物?

    按照他的底线,起码要降一级爵位,卫将军再降为四方将军。可如今仅仅削食邑,虽去了青州牧,但暂代相位岂不更胜一筹?

    这到底是赏还是罚?

    当进入到匡正主公的状态时,审配陷入了忘我的境地,浑然忘了一点,他的身份不一样。他是冀州别驾,是这宫内群臣之中地位位列前五的重臣,他的态度很容易给一些人错觉。

    “大王,审别驾所言有理,请大王细思,臣附议!”

    “臣等附议!”

    齐刷刷站出来三十多人,一脸正气,纷纷附议审配之言。

    而大多数的人却没有动,他们的目光望向群臣的最前面,那是军师将军沮授的位置,而这位魏王的左膀右臂却仍是一动不动,似乎毫无反应。

    陈群依然沉默,刘备扫过群臣,饶有兴致的问道:“可还有附议之人?”

    许久无人出列,刘备笑着点头道:“孤已知诸君之意,归列吧。”

    “大王!”

    刘备敲了敲案几,渐渐敛起笑容,反问道:“正南以为孤是何等样人?”

    “大王英明……”

    “吹捧之语就不必多言了,正南也不擅此道。”刘备淡淡的道:“孤赏功罚过,只论事迹,不看其余。此战若要细论,卫将军是有功无过,正南以为然否?”

    “但大王誓要拿下兖州,如今却虎头蛇尾,况且此战乃大王裂土之后首战,如今颜面何存?”审配索性也不遮掩了,很明白的表示自己就是为君王颜面着想。

    刘备哈哈大笑,两耳颤动不止,摇头笑道:“正南多虑矣!战前大话,战后自食其言,自古屡见不鲜。兵者本乃凶事,又何曾有必胜之局?卫将军既未立军令状,要罚他便无法可依,难道要让天下人耻笑刘备是一个为了颜面惩罚功臣之人?

    孟德兄当世英杰,便是孤亲征兖州,以如今冀州兵力也未必能讨得了好。这是孤自己的狂言,既然自己都做不到,又如何能苛责他人?”

    审配还没说话,陈群揖道:“既无法可依,大王为何还要削卫将军食邑?”

    刘备乐了:“他是功臣,既然自己请罪请罚,孤又岂能不满足他的愿望?一封请罪表若无回应,未免太尴尬了。”

    审配等人此时只有懵住这一种情绪,一些胆小的甚至开始两股战战。毕竟李澈马上要回邺城代相位,若是知道了今日之事……

    刘备扫了他们一眼,叹道:“诸君不必如此,也不必认为孤是刻意优待卫将军。便是换成你们任意一人,孤也是这般处置。若卫将军真的被大败,孤也不吝处罚。但一场大胜,不该,也不能因孤这张面皮而被污为败绩。

    此战看似收获不大,但卫将军既定的目标事实上已经达成,接下来是我等同舟共济之时,愿诸君摒弃前嫌,同心协力。‘高筑墙,广积粮’,不飞则已,将飞之时,需一飞冲天!”

第四百七十四章 交心

    廷议之后,军师将军沮授却没有离开,而是转入内殿,入内便见刘备正在等他。

    “劳大王久等。”

    刘备起身相迎,笑道:“公与不必如此多礼,且先坐下,再谈谈你是何想法。”

    沮授并非毫无意见,只是他比审配要聪明许多,谏臣没错,但既然顾忌君王颜面,那最好不要在群臣面前公然与君王争论。

    尤其沮授的身份此时太过敏感,他可是如今邺城群臣中的第一人,他若是当殿驳斥君王,那产生的影响就太恶劣了。

    于下首落座,沮授揖道:“臣本也有些异议,但大王今日之言令臣感慨良多,一些拙见也不便再说。”

    刘备笑道:“你我君臣,无不可言之事。”

    “非涉原则,臣不宜与君相争。”

    “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这是李明远之言,衣冠需每日规整,得失亦需事事衡量。此处无有外人,公与但言无妨。”

    沮授默然半晌,叹道:“大王气量恢弘,卫将军字字珠玑,臣佩服。只是……大王此时调卫将军回邺,未免太过加宠。”

    距离产生美,但距离也会产生各种问题。李澈远离中枢太久,这里的臣僚虽知卫将军地位高隆,却少见其威势,敬而无畏。这也是屡屡有人想搞事的缘由所在。

    而刘备这时候将李澈调回邺城,时机太过特殊,荀彧在雒阳,荀攸去了河东,关张都在前线,满朝文武,若论资历地位,唯有沮授可与李澈相抗衡。

    甚至单论官爵而言,沮授是矮于李澈一头的,只要刘备默许,李澈可以好好地清理一遍邺城官场,让所有人知道,谁才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在外总镇一方,归来之时还帮他排除各种阻碍,刘备的这些帮助,即便是沮授也有些眼热。

    “公与认为不妥?”

    “臣确实认为不妥。”沮授很坦然:“权臣之祸古来皆有,实难防范。王莽僭越篡位之前,也是天下敬仰的圣贤名臣,卫将军虽然素来忠心,才能卓绝,仁德宽厚,但……人心不可考验,如此加宠,恐有反效。臣不仅为大王计,亦为卫将军计。”

    刘备笑吟吟的问道:“你觉得李明远会是权臣?”

    “并非臣如何认为,而是不得不防。有所防备,总比事到临头,君臣反目为好。”沮授已经豁出去了,他甚至准备迎接刘备的怒火。

    然而刘备只是耸耸肩,轻笑道:“可孤与公与的看法有所不同。本是两心相知的知己,若骤起防备,岂不是凭添嫌隙?人之初,性本善,孤愿意信他。”

    沮授低头沉吟半晌,凝声道:“既然大王坚持,臣也不便再固执己见。但毕竟卫将军在外日久,臣请大王遣使稍作试探,看看他对于归邺城之事是何想法。”

    “试探?”刘备哈哈大笑,站起身,拿着案几上的信纸走到沮授身边递给他:“不必试探,李明远从未掩饰过自己的目的。”

    沮授一愣,展开信纸匆匆一阅,只觉得一阵目眩:“臣在外日久,恐邺城有异。变法非一地之事,乃天下之事,若邺城俱是抱残守缺之辈,纵然大王鼎力支持,臣也难有所作为。恳请大王召臣回邺,培植羽翼。”

    “这……”饶是沮授活了几十年,历任州郡县官吏,经传通习,也未见过这般相处的君臣。

    虽然坦白是好事,但李澈真的这么相信刘备不会对他起嫌隙?身为第一重臣,竟然毫不顾忌的表示自己要培植羽翼,掌控朝堂,卫将军疯了吗?

    刘备喟然道:“明远不会在孤面前遮掩什么,而只要这江山之主还是高祖血脉,孤也愿意满足他的一切要求。不仅是患难共起的情谊,亦是为大汉江山万世计的支持。

    公与,大汉积弊甚重,中兴之后,你可有革故鼎新之法?”

    “臣……惭愧。”沮授喟然一拜,他的确有一系列政令想要实施,但若对比李澈那些堪称离经叛道的变法,他的那些做法更多的只能起到续命的作用。

    他很清楚这一点,革新吏治,防范外戚宦官,改革察举,这些他都想做,但这些都不治本,无法做到根本的改变。

    “公与不必惭愧,文若、公达亦直言相告,他们没有信心也没有魄力去做明远所做的那些事。”刘备搀扶着沮授,恳切的道:“人各有所长,从两年前开始孤便发现了,明远对于未来之事有着超乎常人的洞察力。

    他或许并不如诸君一般通晓经传,也没有超卓拔群的智计,但他能看到我们看不到的事,敢去做,敢去想。

    公与想必也是读过《商君书》的,汤武之王也,不循古而兴,殷夏之灭也,不易礼而亡。大汉延绵近四百载,早已遍是沉疴,若不能革故鼎新,孤之中兴或许便如平王东迁一般,四百年强汉最好的结果也不过是如东周一样苟延残喘。

    这非孤所愿,孤是高祖血脉,中山靖王之后,孤要将高祖的荣光延续下去。光武没做到的事,由孤与诸君携手而为!孤知卿忠心,孤待明远如腹心,待诸君亦如手足。腹心肝胆照,手足共施为。无腹心,则无以明前路;无手足,则无以斩荆棘、行万里。愿君勿疑。”

    “臣……”沮授有些颤抖,眼眶有些湿润,君王非以权压臣,而是视臣为友,这正是儒家所追求的圣主,君臣年余,沮授很明白刘备此言发自真心,他也是第一次见刘备这般意气风发,敢与光武较高低。

    刘备语气渐渐激昂起来,大声道:“孤也不欲在公与面前掩饰什么,事已至此,舍孤之外,何人能当天下?而这乱世既是灾祸,亦是机会,唯有与孤自微末而起的众爱卿才能与孤同心同德。

    这些事,拖不得,这些问题,也留不得。孤想与众卿开创新的大汉盛世,想开创一个崭新的时代。他日云台之上,同享万世香火!”

    “臣……愿为王前驱,效犬马之劳,助大王再现大汉盛世!”

第四百七十五章 各怀鬼胎

    十一月十四日,邺城左近下起了大雪,白茫茫一片天地中缓缓行来一支长长的队伍,沿途之人纷纷避让,看着那在寒风中猎猎作响的旗帜,不少人已经意识到:“要出大事了。”

    ……

    “别驾!李明远今日便要入城了,我等该作何打算?”

    冀州别驾府内,一众大小官吏在座,都看着审配,希望这位冀州别驾能拿个主意。

    有人的地方就有利益纠葛,他们大多是既得的利益者,并不想有什么改变。不管是李澈那些“臭名昭著”的革新政令,还是一名巨头回归朝堂可能带来的权力洗牌,都让他们惴惴不安。

    所谓蛇无头不行,没有他们这些中低级官僚若无一名巨擘牵头,又如何敢和魏王驾前第一红人作对?二荀、关张和董昭不在,沮授、钟繇闭门谢客,简雍也是元从,与李澈关系不浅,他们能寻的也只有审配。

    审配看向方才发问的那名年轻官员,不悦的道:“卫将军是你可以直呼名字的吗?不知上下尊卑,你是哪一家的子弟?”

    急于表现的年轻人神情顿时一僵,没想到在这个他认为“同舟共济”的时候,审配还会抓着这种小辫子不放,但他的地位,他家族的势力,与审配和阴安审氏差距太大,敢怒不敢言,也只能低声下气的回答道:“回禀别驾,下吏也是一时激愤……”

    “本官问你,你是哪家子弟!”审配显然有些不耐烦了,他可没空听这小角色解释什么,只想问出他身份,然后招呼一声以后少录用他家子弟。太蠢。

    “下吏繁阳吴氏……”

    “好了,你可以走了,吴氏之人今后若要录用,须得先过本官这里。”

    审配摆摆手,那年轻吏员便被两名侍卫拖拽了出去,被吓傻了的他甚至没有做出任何反抗。

    “本官不喜欢和蠢人合作,但鉴于无人可用,本官也不介意给你们上一次课!卫将军不是敌人,本官的目的也不是要打倒他,首先,尔等要摆正自己的位置,他是魏王之下第一人,即便是本官也要以礼相待,更何况尔等?

    想匡正君王、行谏臣之事者,本官甚是欢迎。但若是想把本官当枪使,撺掇本官与卫将军争斗的小人……奉劝尔等掂量一下自己的分量,莫要做出蚍蜉撼树之举。”

    冷漠的话语充斥着警告的意味,在座的官吏们噤若寒蝉,这位别驾在朝堂上素来像个愣头青一般,原来竟看的这般分明。

    扫了这些人一眼,审配暗暗冷笑。他喜欢直言进谏不假,但也不是傻子。想扳倒李澈?沮授参与进来或许还有一成胜算,他独力而为,无异于螳臂当车。

    这些人当真不明白李澈的官职是何等可怕,若纯以朝廷职衔论,李澈是可以与魏王平起平坐的,万石的卫将军,一州之牧,单独拎出来也是堪比曹操的大诸侯。

    经营许久的青州毫不留恋的交了出来,刘备又如何能苛待了他?

    审配只是想稍稍削弱一下李澈的地位,作为元从的纽带,他的存在代表元从们居于众臣之上的显赫,这并非审配乐见之事。他坚信朝堂上不应该存在这种压倒性强势的政治势力,后汉百年的权臣们早有先例,不得不防。

    众官吏对视一眼,一名老者笑道:“别驾所言有理,卫将军功高勋著,声威赫赫,吾等对卫将军唯有景仰,绝无恶意。只是月盈则亏,水满则溢,卫将军年纪轻轻便位极人臣,不管于国而言,还是于其本身而言都绝非好事。大王偏爱,有逾法度,吾等正当进言匡正,以使君臣和睦长久啊。”

    “老狐狸!”审配暗暗冷哼一声,这些人恨不能把李澈撵回青州去,永世不得回邺城。任谁都知道,李澈回来后必然要拔擢一批自己的班底亲信,这是刘备、沮授等人都会鼎力支持的事,否则他就是一个空头高官,明升暗贬。

    一个萝卜一个坑,官员的位置都是固定的,总不能为了李澈拔擢人选,再添编制吧?钟繇会疯的。那么有人上位,自然会有人下台,今天会来这里的,都是不怎么干净的,很可能成为李澈下手目标的官员。他们又岂会对李澈毫无恶意?

    不过审配能利用的也只有这些人了,冀州派系里由于沮授稳坐钓鱼台以及刘备的偏爱,大部分人都不怎么在意此事,至于颍川,荀攸陈群都快和李澈穿一条裤子了,要想和李澈博弈,这些人就是审配必须的着力点。

    “赵曹史果然老成谋国,此言甚合吾意啊。”审配微微颔首道:“大王日理万机,难免事有所漏,吾等身为臣僚,自当匡君辅国,进尽忠言,这是为臣之本分。切不可生出异心,行那不轨之事。”

    “是极!是极!”

    众官僚连声附和,一时间宾主齐欢,气氛和睦。

    笑声渐息,赵曹史话锋一转,问道:“卫将军大约还有一二个时辰便至邺城,别驾可有成算?”

    审配呵呵道:“无非是走一步看一步罢了,卫将军离开邺城许久,吾也不知如今是哪般模样。待见过卫将军,吾自会制定计划。如今妄自空谈又有何益啊?”

    他和这些人不同,审正南冀州治中别驾,代魏王处理冀州大小政务,是事实上的冀州牧,李澈怎么都不可能换到他头上来。

    这些平日里不站队,此时临阵抱佛脚的中低级官吏与他并不共情,他们慌慌张张,审配自是稳如泰山。

    但高高在上的审别驾却没有注意到下方这些他眼中的“蚁虫”神态有异,眼中闪烁着意味不明的光芒。

    赵曹史乐呵呵的道:“审别驾果然谨慎,下吏佩服,既如此,吾等自会全力支持别驾,在朝堂之上匡正大王之误。愿别驾勿忘承诺,庇护吾等啊。”

    “这个自然。”审配笑道:“只要诸君忠心做事,本官自然不会拒之门外。说来赵曹史资历不浅,本官觉得可以再进一步啊”

    赵曹史一脸惊喜的拜倒道:“那吾便多谢别驾厚爱。”

第四百七十六章 陪都(上)

    依照卫将军的要求,邺城大小官吏并没有按照官场通行做法出城相迎,虽然暗地里无数双眼睛看着这支队伍,但表面上仍是风平浪静,波澜不惊。

    对于不关心政事的普通百姓而言,甚至根本不知道李澈的归来。

    轻掀车帘观察,李澈欣慰的发现邺城比起一年前来说有着巨大的变化。最为明显的一点便是人气足了,往来匆匆的行人为这座城市增添了不少的人气。

    在邺城,甚至感觉不到乱世的痕迹,仿佛天下正是太平盛世,大汉正是强盛之时。

    李澈的思维发散,感慨道:“想必几年前的雒阳也是这般吧,也难怪天子对民间疾苦视而不见。”

    陈群叹息道:“天子长居深宫,纵然知晓民间苦难,但也难以感同身受。民不知天子之乐,天子亦不知民之苦啊。”

    “百姓无粟米充饥,何不食肉糜?”没来头的,李澈忽的想到了一百年后的晋惠帝,司马衷脑子不大好,径直将这话说了出来,以至于千古之后仍为笑柄。事实上每一位亡国之君大抵都有着这样的想法。

    虽然不知晋惠帝之事,但陈群还是懂了李澈的意思,哈哈笑道:“正是如此,陛下未尝有饥饿之苦,如何能感同身受?”

    不管怎么说,邺城的安稳终究是一个好的现象,李澈喟然道:“愿吾等闭眼的那一日,天下每一城都能有这般光景吧。”

    ……

    “大王,卫将军进城了,如今直往王宫而来。”

    刘备此时正埋首文案奋笔疾书,闻言也不抬头,只是淡淡的吩咐道:“不必通禀,让他径直来见孤便是。”

    ……

    “沮将军、钟县君,卫将军往王宫去了。”

    钟繇为邺城令颇显大材小用,其主要职责还是辅助军师将军沮授,掌冀州人事任免,是以大多时候都与沮授一起办公。

    沮授抬头问道:“当真无一人出迎?简府君何在?”

    “简府君仍在太守府,未有动静……”

    沮授有些诧异:“他倒是沉得住气……”

    钟繇微笑道:“任谁经历了那么多,也能养出一副气定神闲的修养来。简府君为赵相时受了二十七次弹劾,为魏郡太守又受了一十六次弹劾,纵然将军把大多数折子都压了下去,简府君多少还是能听到些风声的。这种时候,多做多错,魏王日理万机,与他接触终究比以前少了许多,或许……他也摸不清楚魏王究竟作何想法。”

    “是啊……”沮授喟然道:“即便是坐立行止无法度,君前常常失仪的简宪和都知道有些事该有所忌惮,有所敬畏。这卫将军怎的就这般自信?他……根本没有君臣相处的自觉啊。”

    “但当简宪和都有所顾忌的时候,他这样的人才更受大王青睐,除非有朝一日大王真的生起了唯我独尊之心……”

    “那于我等而言也是祸非福。”

    钟繇轻轻颔首,转而道:“审别驾当真铁了心要斗下去?”

    “他太强硬,不懂什么叫变通,且由他去吧。”

    “可……审别驾为何不能低头看看自己脚下和背后?”

    钟繇的话若有所指,沮授却不置可否:“由他去吧,不给点教训,他清醒不了。”

    ……

    众人心思各异之时,李澈与陈群慢悠悠的晃进了魏王宫,瞅了瞅这与当年州牧府相比没什么大变化的魏王宫,李澈呵呵笑道:“看来大王并不准备在邺城待多久。”

    陈群抚须道:“邺城并不适合作为都城,既承汉统,都城还是长安或者雒阳为好。”

    “依我个人而言,倒是更喜欢长安啊,离西域近些。”

    “若大王有意西域,自然以长安为佳。关中沃野千里,险塞难攻,但控制关东也稍显困难,不及雒阳方便,如何取舍……也决定了未来的方向。”

    李澈耸耸肩:“选择太难做,那两个都要,如何?”

    陈群愕然,诧异道:“君侯当真敢想啊,同时维持两个都城,且不论何为中心,单是两套朝廷的靡费之巨,便足以让人望而却步,三代虽有陪都,却只流于形势,想必并非君侯所愿。”

    陪都起源颇早,依史书记载,早在炎黄时期便有设置“别都”的记载,及至西周,周武王营造洛邑以为陪都,并没有起到什么大的作用,最终也只是成了平王东迁的去处。

    设置陪都,是因为古代交通不便,当王朝疆域过大的时候,朝廷便需要以陪都来扩大权力的辐射面积,以便有效掌控疆域。

    秦与西汉并无陪都,而对于东汉王朝而言,长安并不能算是真正意义上的陪都,毕竟东汉历代帝王虽常常驾幸长安,但也只是为了祭祀前汉帝陵,同时让长安宫殿沾沾人气,并没有将其打造成另一个政治中心的意思。

    中国历史上真正意义上的陪都当是起自唐朝,唐以长安与洛阳为二都,在唐高宗时期,整个朝廷都会随着君王不时往返于两都之间,以便更好的控制关中与关东。

    那是大唐盛世的象征,是以大唐国力供养才能做到的奢靡行为。对于李澈而言,较之于后来明朝的两京制,他自然更喜欢这样的制度。毕竟明朝的应天府天高皇帝远,南京朝廷并没有对控制地方起到多大的作用。

    当地官员反倒是与江南世家沆瀣一气,藏污纳垢,白白耗费大量国库银子养出一堆蛀虫。

    “不需要两套朝廷。”李澈谈兴一起,笑道:“在雒阳与长安之间修出一条大道,天子与臣工可以每隔年余时间便换一处地方理政。如今两地之间本就有官道,稍作扩建即可。”

    “耗资靡巨,劳民伤财,想来明远认为有不得不这般做的理由?”

    不知不觉两人便到了刘备所在的后殿前,闻声而出的刘备恰好听到了两人交谈的话语,忍不住开口问道。

    见礼之后,李澈微微笑道:“大王若只想维持现状,那自然是不必如此。但若要将大汉的影响力播撒到更远的西方,同时掌控好关东地区,建立一个远迈历代先皇的强汉,那便不得不如此。”

第四百七十七章 陪都(下)

    陪都的意义很特殊,尤其是对于此时的汉朝而言。

    逐渐繁荣的江南地区,越来越多的南迁人口,使得此时的汉王朝已经不能再像秦与前汉一般,凭借着崤函之固坐观天下风云。

    而将兴未兴的关东,将衰未衰的关中,都是不可轻易舍弃的重地。

    在唐朝时,李世民曾经烧毁了洛阳的隋宫,并斥责关东之地奢靡之风大盛,认为坐稳关中才是避免如隋朝一般二世而亡的秘诀。

    然而没过多久,李世民便清晰的认识到了洛阳不可弃,乖乖的回到洛阳重新修建宫殿,设置陪都。

    此时汉朝的关东地区以及江南自然没有唐时那般繁花似锦,但李澈却需要为将来考虑,江南的开发势在必行,那么陪都的设置也必须早做打算,不能将这种根本之事留待后世。

    毕竟这是封建王朝,万一将来的既得利益者不希望两都制加强中央集权,搬出“祖制不可违”,岂不是给后世凭添麻烦?

    刘备显然对此很感兴趣,邺城并非王霸之地,回雒阳的事已经提上议程,但有人却提出刘备应该回长安。如后汉迁都雒阳一般,刘备也该迁回长安,既可以在此时避免与天子同处的尴尬,亦可以新都彰显新气象。

    本就有些拿不定主意,李澈又提出了第三种方案,刘备拉着二人进殿便迫不及待的咨询起来:“关中虽然沃野千里,但毕竟山水阻隔,地域偏小,真的有必要再设都城?”

    “关中虽小,西域不小。若要与西域往来,长安便是不得不重视的枢纽。再者,光武中兴后对西凉控制力下降,依澈之见,或许也与迁都雒阳有关。”

    “与西域往来当真这般重要?”刘备有些疑惑,虽然两汉对西域影响力不小,但于汉朝而言,并没有感觉到西域有什么不可或缺之物,往日里扬威异域,更多的是为了打压匈奴在西域的势力。大汉朝地处中原神州,又何须与西域事事往来?

    “大王可知西域以西又有什么?”

    刘备很光棍的回答道:“虽知班定远故事,但不知详细,极西之地更是无甚了解。”

    陈群倒是若有所思:“史载西方有大月氏,曾屡被匈奴所败,助班定远击败车师,后求取我大汉公主不成又恼羞成怒起兵作乱,最终被班定远击败。”

    “那大月氏确为月氏部族所建,但正式称呼或许应该称之为贵霜帝国。”

    “帝国?”陈群与刘备面面相觑,忍不住道:“那大月氏确实国力颇强,能起兵七万攻伐,但先败于匈奴,后折于班定远,如何敢僭越称帝?”

    “贵霜所在之地地广人稀,其疆土超过了大汉极盛时的一半,但人口却与冀州相仿,受附近诸国朝奉,以他们语言而言,确实呼为‘帝国’更为妥当。”

    李澈摊摊手:“另外,贵霜并不算极西之地,长文可知大秦国?”

    陈群颔首道:“班定远之子班宣僚曾记载有大秦国之事,而因安息之阻隔,直到桓帝延熹九年,大汉境内才真正见到大秦国人。只是大秦似乎并不如班宣僚所言的那般物产丰饶,地域广大,其所敬献之物如犀角、象牙等实在算不得珍稀。朝中诸公认为班宣僚夸大其词,大秦不过蛮夷小邦耳。”

    李澈愣了下,没想到罗马还真有人来过汉朝?只是这些罗马人也太拉胯了吧?竟然让汉朝人对他们失望透顶。

    “是否蛮夷小邦并不重要,澈想要说的是,西域以西很大,那里有很多大汉需要的东西。而由于河西走廊的存在,若想与其互通有无,则西域必须掌握在大汉手里。往昔控制西域是为了击败匈奴,为了自保;而如今控制西域,是为了发展。”李澈想了想,又道:

    “澈听闻西域有一物种,名为‘棉花’,与中原木绵不同,这种植物种植容易,产量大,易纺织,制作出的衣物保暖性极好,远胜麻衣……”

    李澈话还没说完,刘备和陈群的眼睛都亮了起来,对于平民而言这简直是绝佳的衣物原料。如今汉朝的衣物除了达官贵人的丝织品,便是平民的麻布衣物。

    对于达官贵人而言,冬季防寒自有裘皮等衣物;而平民则只能自力更生,使用土法将麻布衣物缝起来,在里面填充木绵等填充物御寒。

    这还是有些家底的人才能这么做,毕竟这个时代很多人都只有一件衣服。贫苦之人要么等着官府发善心赏赐一些衣物,要么就只能单衣熬过冬季。北方的冬季冻死人实在是再正常不过了。这是关乎民生的大事。

    刘备忍不住问道:“此话当真?”

    “自然不假,或许如今西凉之地已经有人开始种植也未可知啊。”

    李澈记得亚洲棉花似乎就是在魏晋南北朝时期传入中国的,虽不如美洲棉花品种好,但在这个时代,也没什么可计较的,大明朝照样用的不亦乐乎。

    陈群诧异道:“为何班定远常出西域,带回奇珍异宝无数,却无此物?”

    李澈嘴角抽了抽,他还想知道呢。魏晋南北朝传进来的好东西,一直到了明朝,朱元璋看不过去了,强制推广才开遍神州大地。一千年啊,这些人得是迟钝到什么程度?

    想了想,李澈还是说出了自己认为最有可能的推论:“奇珍异宝,满朝诸公易识。至于作物种子……说不定还会被治一个欺君之罪。”

    陈群哑然,虽然听起来魔幻,但这确实不无可能。汉臣出使西域一则为扬威,二则联络对抗匈奴。当地诸王献宝自然是以奢靡之物为主,若有哪个国王进献作物种子,那才是活的不耐烦了。

    “可笑……亦可悲啊。”刘备有些怅然,李澈却笑着道:“无非是着眼点不同。朝廷不知西域物产广博,自然不甚在意。至少该做到的事他们都做了,匈奴分崩离析,不复当年,只要能再次拿下西域,想要什么都可以找到。”

第四百七十八章 忠心耿耿(上)

    “你是说……卫将军和大王在宫中讨论了半日都城之事?”

    李澈入宫后呆了小半天才出来,邺城大小官吏个个人心惶惶,呆在府中坐立不安,唯恐下一刻就有士卒破门而入,将他们阖家拿下。

    结果卫将军只是和魏王讨论了半天的都城问题,官吏们暗叹虚惊一场,继而有些好奇的问道:“那卫将军之意……是回雒阳好,还是迁都长安为宜?”

    传信的宫中官员神情古怪的道:“卫将军希望设立两个都城,长安与雒阳二都并立,天子与臣工每隔年余便换一处都城。”

    “什么?”

    众人大惊,一名年轻人嗤笑道:“卫将军原来专擅和稀泥?两都并立,亏他说得出口!无非是不想开罪长安派和我们雒阳派罢了,大王素来俭朴,如何会同意他这提议?”

    “正是!当真可笑至极,以为朝廷迁都是易事?天子与臣工往来二都,耗费糜巨,有何好处?”

    便有一二觉得异常的官吏,见众人纷纷嘲笑,也不由得出声附和,一时间大有李明远不过“沽名钓誉”之辈的共识。

    那宫中官员忍不住道:“可据在下所见,大王似乎颇为意动啊。否则他们又怎么会一谈便是半日?”

    “荒谬!”一名老年官吏斥责道:“陪都自古有之,但并无实用之处,周天子设洛邑为都,以至于国都被破,平王东迁,正是大不祥之事。天无二日,国无二君,亦无二都,此乃自然之理!”

    “王治中所言甚是啊!观卫将军往昔行事,多出人意料之举,常有离经叛道之行,可见其人心无敬畏,全凭己念,才会说出这等可笑可鄙之言!吾等当进言大王,不可被佞臣蒙蔽!”

    “正是,不管是雒阳还是长安,都各有优劣。可若是大王真的被蒙蔽,选择了二都并立,那可是泼天的祸事!如此奢靡的制度,君心一动,万民皆苦啊。”

    几十名大小官吏慷慨激昂,仿佛找到了自己的目标,他们不再是为了权位俗利而争斗,而是为了匡正君王才与奸佞为敌!

    坐在主位的中年人呵呵一笑,意有所指的道:“须得让别驾明白,此事已经不是他想象中那样简单了。若无别驾出头,仅凭我们是奈何不得李明远的。”

    其他人心领神会,王曹史恭声道:“吾等地位卑下,不敢事事打搅别驾。审都尉与别驾乃是同族兄弟,还请您通禀一声,让别驾早做准备为宜。”

    审离笑着点头道:“族兄那边吾自会如实禀告,汝等不必惊慌,静候佳音便是。”

    ……

    “你可真是闲不住啊,回邺城就搞出好大的事。”从王宫出来,李澈和陈群分开,却是径直去了魏郡太守府上。

    刘备青云直上,带着简雍也官运亨通,接替审配任魏郡太守,简雍是实实在在的刘备势力高层人物。

    只可惜这人素来不在意形象举止,行事颇为狂放,在刘备面前也是如此,浑身如同筛子一般处处是洞,也怪不得大批的人将弹劾目标定在他身上。

    毕竟言之有物,并非污蔑,即便是刘备不悦,也只能保住简雍,无法治他们的罪。

    而自己还能博一个不畏强权的美名,毕竟蕞尔小吏坚守规则,对抗太守,这实在是太符合主流价值观了。

    但即便是简雍,也不得不佩服李澈搞事的能力,定都之事在邺城事实上已经是暗潮汹涌,雒阳还是长安不重要,更重要的是刘备还愿不愿意遵循后汉的“祖制”,或者说对祖制能延续到什么程度。

    两派虽然还没有针锋相对,但暗地里已经斗的不可开交。这是在李澈归来前,雒阳政治圈子里最要紧的大事。

    结果这位二号人物回来后第一时间自成一派,竟然惊人的提出了两都制,由于李澈身份的特殊,纵然官吏们表现得再怎么嗤之以鼻,心中还是会郑重对待。

    李澈笑了笑:“这是根本制度,容不得马虎大意。再说了,两都制难道不是把他们的要求都满足了?都该感谢我才是。”

    简雍冷笑道:“感谢你?有些人怕是恨不得扒了你的皮!你是故作不知还是真的蠢的不可救药?这事发展到现在的地步,已经不仅仅是定都何处的问题了,大部分人都已经通过这一政治主张站好了队,这就是一个表态的事情!以你的身份,是准备给所有人另一个选择?”

    “为什么不可以?”李澈微微一笑:“两个选择太少了,二选一容易出问题,多个选择多条路嘛。”

    “果然,你还是那般阴险。”简雍将酒一饮而尽,“啪”的将杯子砸在案几上,涨红着脸:“怎么?想看看有多少人会趁机投入你的门下?别做梦了,你在邺城只是一个光杆将军,那些人不到层次是不会明白大王对你优渥到何种地步。

    他们只知道这邺城中除了大王,就是荀相、沮将军、审别驾最大,凭什么要背叛这些参天大树,投入你的麾下?就凭你秩万石?”

    “凭这个不行?”李澈掏出卫将军的金印紫绶,放在案几上,似笑非笑。

    “行啊,回你的青州去,大把的人投靠。”

    “加上这个行不行?”灵寿侯的金印紫绶放了上去。

    “行啊,收回你那不切实际的主张,乖乖选一边站队。”

    “那,再加上这个行不行?”李澈从袖子里摸出一封信件,轻轻放了上去。

    简雍展开一看,瞳孔猛地一缩:“你是怎么做到的?”

    “鄙人……咳。”李澈咳了一声掩饰过去,若无其事的道:“前路茫茫,困难艰险,但终究有人会和我们并肩而行,两都并非只是私心,这是势在必行之事。或许将来有一日车水马龙,天南海北旬日遍至,那自是不需如此。”

    “我们?”简雍已经有了三分醉意,一把拍在案几上,撑着站起来,摇摇晃晃的道:“我凭什么和你一起?”

    李澈收起笑容,肃然道:“就凭你永远会和大王站在一起。”

第四百七十九章 忠心耿耿(下)

    刘备并未遮掩什么,邺城中下层官吏能知道的事,沮授等人自然也收到了消息,沉稳的军师将军露出一抹异色,喃喃道:“虽是一个好的切入点,未免太过心急,欲速则不达啊。”

    钟繇沉吟片刻,摇头道:“未必如此,若是胜券在握,自然不需要和他们勾心斗角。”

    “胜券在握?他在外一年多,正是邺城变化最剧烈的时候,权力的分配已经基本完成,纵然大王想要帮他培植羽翼,也不是一朝一夕之事。”

    “可若是有现成的羽翼可以直接使用呢?”

    “现成的羽翼……”沮授脑中一道闪电划过,诧异道:“他们之间的联系真的深厚到了这种地步?”

    钟繇颔首道:“荀陈世交,陈长文甘心给李明远当左膀右臂,荀家卖面子再正常不过。再说了,荀相与荀令君不同,他也算是元从啊。”

    沮授一对长眉皱起,抚须道:“如此,审正南危矣。”

    “将军万不可插手!”钟繇连忙出言劝住,解释道:“大王对诸事洞若观火,他知审别驾忠心,也知其短处。此次也是默许卫将军敲打一番,断不会下狠手。可若是将军插手了,大王必然不悦。再说了,审别驾任人唯亲、无原则庇护亲友的问题也该解决,否则迟早必酿大祸。”

    钟繇言辞恳切,沮授长叹一声,喟然道:“元常不必担心,这些关碍吾还是能够想透的,正南行事太过刚直,得罪了太多人,偏偏己身持家不正,合该受些教训。只是……当真君心难测啊。”

    “下官倒觉得君心并不难测,大王与卫将军默契颇深,借卫将军之手敲打,终归不会出现大问题。这也是对审别驾的爱护之意。若是真的放纵下去,将来出了大事,审别驾乃至于整个阴安审氏都别想全身而退。”

    沮授一怔,思索一番后点头道:“元常所言有理,倒是吾一时心急,有些乱了阵脚。希望正南能够迷途知返啊。”

    ……

    “什么?相府之人全力配合李明远,没有任何人表现出抵触之意?”审配一巴掌拍在案几上,怒气勃发。

    李澈卸任了青州牧之位,刘备却是以“代相”的名义召他回邺,暂代前往河东的荀攸行魏相之权。

    他虽有卫将军府,但日常办公还是在荀攸的相府行事,邺城还有不少人等着看他的笑话,毕竟相府之人即便不抵触,他接手相权也不会那么容易。届时李澈就会明白,他的第一步还是要先培植自己的班底。

    结果相府的掾吏竟然热烈欢迎,甚至用尽各种方法帮助李澈,俨然将他当成了荀攸一般对待。若非时候不对,这些人恐怕还会在相府张灯结彩欢迎李澈。

    这之中透露出的隐意让审配有些不敢深想,荀攸不怎么参与政局的争执,平日里也是一副好好先生的模样,看起来颇为好欺负。但正常人都知道,这位魏相深得魏王信任,他的话某种意义上就是魏王的话。

    荀攸即便不刻意经营,围绕着相府还是聚拢了一批不关注政坛争执的官吏,是邺城政坛不可忽视的力量。

    如今荀攸将相府尽数相托,可谓是下了血本。李澈可以借着相府之力,配合自己那万人之上的官爵,足以碾压一切反对派。

    也可以借鸡生蛋,借由相府势力招揽自己的班底,很快便可以形成一支新的政治势力。

    至少如今绝不能将李澈再视为没有班底的光杆将军。

    审配震怒之处正在于此,政治羽翼不比其他,莫说这等非亲之人,便是亲生父子,也非得是一方将亡,临死前才会进行交接。

    因为这玩意儿没有忠心保障,也没有什么忠诚度量化,你将它“借”出去,很可能就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即便审配对族人优渥至极,堪称有求必应,也绝不会随便将自己的政治势力交给族人来使用。而荀攸却做到了,将自己的属下打包借给了李澈,甚至还特意交代要绝对配合,简直是不可思议。

    审离组织了一下措辞,酝酿了一下语气,小心翼翼的道:“兄长,看来这卫将军来者不善啊。而且……这背后会不会还有荀相的手笔?”

    审配抿紧嘴唇,他也不能妄下决断。此前邺城内争执都城之事,荀攸可是一直作壁上观,从来没有下场过。

    李澈提出双都制,是否和荀攸通过气?雒阳的尚书令荀彧知不知道这一点?若他们一清二楚,那此事简直可以说成了定局。

    三位巨擘联手,除非沮授和他站在一起反对,否则绝无可能挡住。

    审配并不关心都城设在哪,选长安也只是认为雒阳近些年遭难太重,不适合为都城。若最后刘备选择雒阳,他也不会太过激烈的反对。

    但双都制在他看来简直是个笑话,周王朝设洛邑空耗钱财,在西周时期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更何况李澈还准备让朝廷时时往来两地,更是天大的笑话。

    朝廷乃一国根本,树挪根则死,朝廷又岂能随便移动?国家威严何在?更别说这之中还有不少问题亟待解决,朝廷迁徙不比急行军,两地往来至少要月余时间,这段时间里,各地奏折之类的东西难道都要积压?还是派人追着队伍跑?

    天子尊贵无比,在深宫是对他的保护,若是时常往来两地,岂不是给人刺杀的机会?审配随随便便就能想到几种最坏的可能性,例如司隶校尉和京兆尹准备叛乱,轻易便可将天子与朝廷阻截在途中。

    那黄口小儿当真想过这些问题?莫非当国家大事是儿戏?

    审配愈想愈是咬牙切齿,甚至发散思维想到了青州的状况,李澈执政青州年余,青州恐怕是处于水深火热之中,竟然还欺瞒大王,当真是罪无可恕!

    “一国岂能有二都?千金之子不坐垂堂,岂能让天子时时出宫?即便拼的这身印绶衣袍不要,吾也必要劝谏大王,绝不能让佞臣得势!”

第四百八十章 暗流涌动(一)

    “冀州技术学院推广的效果不佳?”

    翻阅文案,李澈有些皱眉,他考虑到了上层推广的阻力,却忘记了下层对这一新事物的接受程度。

    本以为推广经传学习可以让豪强地主趋之若鹜,然而事情显然没有这么简单。教一教农业技术还好,但涉及到了经传学习,对于许多与自耕农差别不大的中小地主来说这并不怎么吸引他们。

    原因很简单,这些中小地主不比大地主豪强,他们没有足够的人手耕种田地,往往还需要自己下地干活。而把孩子送去学习则会让家中数年少掉一些精壮劳动力,还得掏钱。在他们看来,这是亏本的买卖。更别说很多人打心底里认为读书是士族才有资格去做的事,他们没这个命,守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才是根本。

    而普通的贫农则连学习农业技术的**都没有。

    最终形成的局面便是大豪强大地主欣然将族中非嫡系子弟送来就学,中小地主和自耕农的参与率极低。

    这显然让李澈不大满意,推广技术学院,是为了通过行政手段,强制创造出一个阶级,真正的“寒门”阶级。

    这一阶级没有什么家财,没有什么高官显贵的祖宗,但他们有着可能性,有着成为官吏的可能性。

    原本这应该是在数百年乃至上千年的演变中慢慢形成的阶级,有了他们的存在,君王不得不与士大夫共治天下,同样是因为他们的存在,再也没有如同五姓七望一般超越王朝的世家,皇权可以放心大胆的收拾官员,而不用担心没有后继人选。

    至少,如朱元璋那般做法若是放在汉朝实施……杀完了,也就真的没人能做官了。

    而如今仅仅是为士族高门添上了大豪强大地主这一对手,效果虽有,却不尽如人意,毕竟相对于天下人而言,他们仍然是绝对的少数。

    只要读书人还是少数,门阀就仍有形成的可能性。

    李澈有些郁闷,陈群却摇头道:“君侯未免太过心急了。这本就不是一朝一夕之事,更别说如今冀州乱象方平,百姓大多忙于恢复正常生活,哪有闲心去进学?管子曰‘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还是一步一步来为好。”

    “长文所言有理,是我太心急了。本想着看看冀州的推广情况,再决定如何往青州和幽州发展,如今看来,还是先稳定冀州的基本盘为宜啊。”

    陈群颔首道:“这是千秋之功,非一代之事。只要有百姓通过其出人头地、光宗耀祖,之后自然会让其他人趋之若鹜。如今不过是一个新出台的政策,百姓有疑虑再正常不过了。”

    “但效果不佳,恐怕已经有人盯上了吧?当初为了削弱上层压力,大王甚至亲自敲打了荀文若,才进一步推广开来。若是有心人从这里对我出手,倒是一个不错的切入点。”

    虽然是预测危机,李澈却没有丝毫紧张的意思,嘴角甚至勾起一抹弧度,显然是想到了什么开心的事情。

    陈群眼睛微眯,若有所思的道:“以君侯做的准备,若是有人真的想借此攻击,恐怕会作茧自缚。”

    “希望他们能蠢一点。”李澈毫不客气的道:“能让我快些解决掉这些繁杂的问题。”

    ……

    “不行,不能用冀州技术学院来攻击卫将军。”

    审离兴致勃勃的向审配献策,却被审配一言否决,甚至警告道:“你最好不要轻举妄动,否则休怪本官不念同族兄弟情谊!”

    少见审配这般郑重的警告,审离脸色苍白的咽了口唾沫,讪笑道:“一切自然由兄长来做决断,小弟只是想为兄长分忧,若是有愚昧之处,还请兄长见谅啊。”

    见审离态度不错,审配冷哼一声,解释道:“这和李明远其他的政令不同,他其余的政令是得到了大部分官员的认可,甚至包括沮将军他们。而冀州技术学院甚至遭到了当时还在邺城的荀令君的反对,动动你的脑子,为什么这一政令还能推行下去。”

    听明白了审配的话外之音,审离吓得手脚发抖,强作笑容道:“不……不会吧?”

    “就是你想的那般,勿要自欺欺人。若无大王一力推动,如何能推广开来?大王宁愿与百官拧着来也要推广的东西,你敢用来进行朝政攻讦?你有几个脑袋?”

    审配恨恨的一甩袍袖,厉声道:“而且吾也绝不会允许尔等这般妄为!否定冀州技术学院,就是在打击大王的威望,如今天下未平,大王的威望绝不可有所损害!”

    审离连连点头,颤声道:“兄长放心,小弟知道了错了,绝不会违背兄长的意思。”

    凝视了审离一会儿,审配选择了相信他,也是出于对自己的自信,他不相信族中会有人违逆他的意思。

    “对付李明远,还是要从两都制入手,还有屯田!”

    “屯田?”审离懵了,屯田都快成刘备势力的基本政策了,能够供给出一支二十万的大军,也多亏了屯田迅速恢复的生产力,这也是李澈最为耀眼的政绩,比起那些乱七八糟的政令尤为突出。

    “正是屯田。”审配神情凝重:“屯田制度没有大的问题,但是从李澈离开后,这一制度的实施却出现了大问题。除了巨鹿太守陶升还严格执行着他的命令,其他郡国或多或少的出现了为政绩而强推屯田的情况。

    已经有不少百姓被强制募集屯田,很多地方豪强也被官府以各种名义收拢土地,虽然还算不上民怨沸腾,但确实是不得不重视的问题。

    最关键的是,这背后似乎有人在串联,本官不能确定是不是李明远这个创始者在作妖,但借此机会试探一番也是极好的。本想着近些日子就禀报大王,倒是可以顺便一石二鸟。”

    审配说着说着就陷入了沉思之中,却没有发现,他眼中“乖巧听话”的兄弟已经隐隐露出了惊恐之色。

第四百八十一章 暗流涌动(二)

    李澈现在觉得很匪夷所思,不止是李澈,陈群也是目瞪口呆,两人也算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物,但这般情况当真是第一次见到。

    “审正南……他脑子到底是怎么长的?”

    审配字正南,出身魏郡阴安审氏,世宦两千石的名门之后,曾做过故太尉陈球的属吏,因个性刚直,与上官不睦,故常年不得志,一直到刘备上门才请动他出山辅佐。

    自辅佐刘备以来,历任冀州治中从事、魏郡太守、冀州别驾,是刘备势力排名前十的大人物,可见其人确实颇得刘备信重。

    审配个人素养也确实没什么问题,生性俭朴,刚直不阿,即便是冀州大姓贪赃枉法,审配也从来没有手软过,在朝会上刚而犯上也是常见之事,经常能顶的荀攸、沮授等人说不出话来。

    从各方面来看,此人就是一个真真正正的谏臣,不惜己身,能以身殉道的谏臣。

    但这是抛开阴安审氏这个家族而言。

    从相府探查的情报来看,阴安审氏田连阡陌,豪宅无数,奴婢千余,已经隐隐成为了豪强与士族的结合体,有了后世门阀的雏形。

    审氏子弟违背法纪、恶行累累,其罪恶堪称罄竹难书,但偏偏他们明面上推出的这位大人物却是一副嫉恶如仇的样子,这两者带来的割裂感让李澈和陈群感觉极度的不真实。

    陈群咂舌道:“正常人若是底子这般不清白,早就夹着尾巴做官了,或是做好好先生,与人为善。偏生这位审别驾与众不同,邺城上下没有哪个官员对他有好印象,这可真是……”

    “莫非是刻意反其道而行之?”

    陈群摇头道:“不像,从这些情报来看,这位审别驾似乎真的不知道自己族里干的好事。当然,也不能就此下定论,在下与他接触不多,确实不怎么了解此人。”

    审配在历史上也确实是以刚而犯上闻名,其最后不愿降曹,“面北而死”的事迹也算是忠臣的典范。但有些尴尬的是,导致他败亡的直接原因是他的侄子审荣降曹,做了带路党。

    而他死后曹操查抄阴安审氏,抄得财货数以万计,而审氏宗族亦多有庇护罪人、逃犯的行径。

    这些事对于一个大士族来说本不算什么,毕竟庇护罪犯作为门客也算是“先秦遗风”,这等高门若想敛财,数以万计的财物也实属正常。

    只是落到审配这个眼睛里揉不得沙子的人身上,就显得格外讽刺。

    “那就是没人敢跟他说,或者说……人人都等着他引火**的那一天。”

    陈群蹙眉道:“不应该啊,我记得此前大王似乎还治过几个阴安审氏之人,是牵子经任冀州从事时法办之人,审正南当真一无所觉?”

    “审正南身边有内鬼啊,恐怕是极受他信任的审氏子弟,否则不可能瞒过他。”

    陈群紧盯着李澈,问道:“君侯当真没想过,是审正南与阴安审氏狼狈为奸,沆瀣一气?”

    “我不相信审正南,但我相信大王看人的能力。若审正南真是沽名钓誉之辈,大王断不会让他身居高位。只是恐怕大王都想不到,阴安审氏竟然会放肆到这种程度吧。”

    李澈呵呵冷笑起来,右手攥紧,将手中的信纸捏成了一团。

    “看来君侯很愤怒啊。”

    李澈厉声道:“一群不知死活的东西!本只想敲打一番,让他们配合便是,如今看来,要断掉他们的爪子,才能让他们明白什么是法纪!”

    “牵扯太广了,一个不慎,可能会引发大动荡。”

    “动荡不起来的。”李澈展开那皱成一团的信纸,冷笑道:“你看看上面的名单吧,除了阴安审氏,哪还有够分量的家族?冀州的世家大多还算是比较听话的,只是这次若不能把这股歪风邪气刹住,其他人迟早也会下场,毕竟利益动人心啊。”

    “君侯准备如何做?”

    “引蛇出洞,然后就看审正南如何选择了。”

    陈群一挑眉:“君侯这是把他往绝路上逼啊。”

    李澈淡淡的道:“若连自己家族都无法管束,如何能为朝廷重臣?没人应该给他当奶娘,他若不能下定决心剜除痼疾,那就一起去吧。”

    “君侯不怕得罪了他?”

    “我要做的事,迟早要得罪很多人,如果怕得罪人,那什么事都做不成!义之所在,虽千万人吾往矣。”

    “好!”陈群一拍案几,大笑道:“正是如此,义之所在,何须畏首畏尾?该给这些人一个惨痛的教训,以此警醒所有人,有些事碰不得!区区别驾罢了,得罪了又如何?”

    看陈群这么开心,李澈冷冷的道:“陈长史这般豪气,不如拿出点实际的东西?”

    “君侯位极人臣,属下哪有能让您看上眼的东西?”陈群微微一笑:“只能借花献佛,做个保证。只要大王默许,请君侯放手施为便是。”

    “放手施为?”李澈略略咀嚼了一番这四个字,呵呵笑道:“陈长史果然豪气干云啊,不知不觉,大王麾下的颍川人竟这般有底气了。”

    陈群嬉笑道:“这也是君侯乐见之事啊。吾等不置田地,不蓄奴婢,奉公守法,岂不远胜其余?”

    “哼哼!”李澈冷哼两声,却不想多言什么。引入其他地方的士族来防止冀州士族抱团抗拒官府,这是既定方针。

    颍川士族在这方面一向做得很好,这些从中原大地而来的士族许是看不起河朔的土地,并不像他们的北方同行一样热衷于置办田地。很多人甚至除了官方赏赐的田亩外不置一田,也不兴建大宅,不蓄养奴婢,简直就是官员楷模。

    而且虽然有二荀、陈群、钟繇这些上层代表,颍川人也始终保持着在朝堂上的低调,很少进行针锋相对的较量。

    李澈当然明白他们在想什么,并非无欲无求,而是所图非小。图故乡之地,图新朝之位。

    “有所求,故有所取舍。为什么有些人就是不明白这个道理?莫非是大王对他们太过仁厚?该让他们知道,什么是不可触碰的底线和原则!”

第四百八十二章 暗流涌动(三)

    十二月初七魏国朝会,李澈以卫将军,代魏相的身份当仁不让的坐了群臣之首的位置,自落座后便一直闭目养神,没有丝毫与人交流的意思。

    坐在对面的沮授眉头微蹙,斜眼瞥向侧对面的审配,一时神情变幻,不知在想些什么。

    而审配则是一丝不苟,神情肃然的正襟危坐,方正严厉的面容让大部分人望而生畏,不敢亲近。

    三位大人物的之间诡异的气氛自然影响了群臣,只觉得浑身难受,心惊胆战。

    好在不多时刘备便到了,喊出“恭迎大王”时,群臣只觉得从没有这般舒服,声音都凭空大了三分。

    刘备有些诧异,但看到李澈和审配的模样,心中顿时明了了几分,含笑点头道:“免礼,众卿就坐吧。”

    审配冷冷看了一眼李澈,他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准备,虽然没有找到是谁在背后利用屯田制度搞事,但屯田制有漏洞确实是毫无疑问的,导致百姓奔逃,李澈难辞其咎。他正待拿出准备好的弹劾材料发起攻势,却见一人迅速出列,抱拳道:“启禀大王,臣骑都尉审离有要事启奏!”

    审配大惊,凌厉的目光如剑一般刺向审离,然而审配很快惊恐地发现这位往昔在他面前唯唯诺诺的同族兄弟竟敢对他视而不见,只是神情肃然的望着刘备,身躯微弯,礼数很足。

    刘备饶有兴致的问道:“审都尉有何要事?”

    “臣劾卫将军李澈三罪,其罪一,谄言君上,以祸国之策为祸冀州,使民多有怨,士多愤懑。如所谓冀州技术学院,空耗民力财力,全无一用,卫将军为全名声,竟暗自指使太守县令强令入学,借此敛财,以致群情激愤,民不聊生。”

    “住口!”审配厉声打断,审离却看都不看他一眼,而刘备也是神情严峻,伸手虚按,示意审配听完再说。

    “其罪二,身居高位却哗众取宠,于邺中散布所谓‘两都’之说,乱百官之心。须知天无二日,国无二君,亦无二都,天子常年往返二都更是荒谬,此乃置天子于险地,忠臣不取。

    其罪三,妄自尊大,居功自傲,培植羽翼,心怀不轨!青州、巨鹿之民,只知有卫将军不知有魏王,只忠于卫将军而不忠于魏王,其在青州专权擅断,俨然视之为私土,全无半分人臣敬畏之心。

    臣虽一介微官,但素忠于大王,不愿看权臣欺主,重演雒阳旧事,今日于此殿上舍去一条性命,也要揭露这权臣嘴脸,愿大王明察!”

    审离慷慨激昂,俨然一副大汉忠臣的模样,而李澈自然就成了如同何进、袁术一般的权臣。

    一群官员后背的冷汗唰的就下来了,这已经不是一般的争斗了,而是不死不休的指控。

    审离不只代表他自己,审配是不是在自导自演,没人清楚;而李澈这边更是危险,之前一年多他俨然如同青州王一般事事自专,青州几乎就是他的自留地,更别说如今的青州牧乃是李澈铁杆嫡系田丰,真把他逼到绝路,刘备势力瞬间便断去一臂。

    审配面色涨的通红,身子抖如筛糠,事已至此,他当然反应过来审离是在逼他表态,要与李澈不死不休。

    但他还是想不明白,审离为何会这般急迫,这般不顾一切?

    “臣等附议!”大约有二十余名大小官吏站了出来,表示对审离所奏的支持。

    李澈笑了,沮授无奈的摇了摇头,钟繇有些惊异的望着审离,陈群和简雍低着头,脸快贴着胸口,只能从一抽一抽的身子看出他们在强忍笑意。

    刘备却对审离之言不置可否,而是望向审配问道:“正南对此有何看法?卫将军是否有此三罪?”

    审配狠狠瞪了审离一眼,回道:“回禀大王,审都尉所言三罪,臣以为第一罪实属荒谬,第三罪有待商榷,第二罪……确有此事。请大王勿要听信‘两都’之说。”

    审离面色微变,沮授松了口气,李澈恢复了面无表情的样子,刘备则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又看向沮授问道:“公与觉得如何?”

    “三罪皆乃无稽之谈,审离哗众取宠,以直邀名,污蔑朝廷忠良,罪不可赦,臣请即刻将其拿下问罪,至于附议人等,当革职拿问,永不叙用!”

    审离等人只觉得一阵晴天霹雳,脸色顿时变得煞白,而简雍、钟繇、陈群等人的表态则是将他们狠狠踹进了深渊:“臣等附议。”

    “尔等就这般忌惮李贼之淫威?”审离声嘶力竭,仿佛蒙冤遭难的忠臣一般,跪地叩首道:“臣一腔忠心,虽死无憾,惟愿大王能够谨记臣今日之言,勿要误信奸佞啊!”

    声声泣血,竟让一些大臣掩面抽泣,不忍直视。

    然而良久却没有等到刘备的回复,只等来了李澈那宛如九幽传来的声音:“演够了吗?想以被迫害的忠臣之名去死?天还亮着,就别做梦了。”

    审离怒发冲冠,指着李澈骂道:“李贼!奸贼!恶贼!逆贼!吾死不足惜,汝迟早也会如袁术一般死于非命!”

    “得了吧,真以为自己已经壁虎断尾成功,将各种痕迹都消掉了?未免太小看了荀公达,说实话,这场赢得很没有成就感,你不是输给本侯,而是输给了远在河东的荀公达,他已经把你们安排的明明白白。

    你无非是希望一死断掉与家族的联系罢了。若是自尽,难免会被追查。在朝堂拼命一搏,成了固然可喜,败了也恰如你意。审正南激愤之下,也会极力阻止搜查审氏。而在你看来,本侯恐怕还需要些时日才能注意到屯田的问题吧?

    审离脸色铁青,一时说不出话来,而李澈接着道:“可惜了,从回到邺城开始,关于尔等插手屯田,勾结太守县令强征百姓、侵吞田地的罪行便摆在了本侯案头,莫说死你一个,就是审正南也以死明志,阴安审氏本侯也是必查到底!

    屯田关乎国计民生,是碰则必死的红线,审离,你当真是好大的狗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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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汉长存介绍:
国皆以弱灭,独汉以强亡。时为中平六年宦官把持朝政,贪赃枉法,残暴生灵士族豪强侵占田地,割据一方,横行不法。大汉王朝似乎已经走到了末路。但薪火未灭,天下仍有豪杰愿为苍生而战。李澈自后世而来,带着对三国的憧憬走出大山,见到了不一样的刘备,不一样的曹操凛凛人如在,谁云汉已亡?(书友群:202077258)季汉长存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季汉长存,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季汉长存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