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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汉长存全文阅读

作者:明断天启     季汉长存txt下载     季汉长存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百九十八章 来使(下)

    牵招有些讶异的看了看使者,抚须问道:“使者倒是颇通中原文化,不知在匈奴官居何职?”

    “在下忝为大单于近侍,现任左骨都侯。”

    骨都侯,南匈奴外姓大臣,属于单于近臣,辅佐单于处理军政要务。匈奴极其重视血脉,诸多官职非单于子弟不可担任,譬如左右贤王,那位右贤王去卑追溯数代之前也与呼厨泉有同一个祖先。

    骨都侯则是非单于子弟的外姓臣子所能达到的极致,当初羌渠单于被谋害,南庭拥立须卜骨都侯为单于,他死后却无继承人,正是因为他分属外姓,登位实在是名不正言不顺,若再强行由他的血脉继承,恐怕要闹出大乱子。

    不管怎么说,骨都侯地位极高,虽比不得左右贤王,但一般却极受单于亲信。这位左骨都侯能在一介司马面前谦卑至斯,倒是让牵招提高了些警惕之心。

    牵招抱拳道:“大单于的诚意本司马已经感觉到了,竟然由左骨都侯亲自来做使者,甚是荣幸。”

    左骨都侯连忙侧身让开,回礼道:“牵司马切莫如此,匈奴是圣朝臣属,在下这骨都侯与司马比起来一文不值,不敢当司马行礼。

    虽是受奸人蒙蔽,我族终究给圣朝带来了不便,单于甚是愧疚,故遣在下前来认罪伏法,愿受圣朝法纪处置。”

    牵招皱着眉头踱步到主位坐下,蹙眉道:“尔等可知此番作乱给魏王带来了多大的麻烦?魏王本可一战拿下兖州,却因为尔等之故,张儁乂将军不得不领军西来,以至兖州战事陷入僵持,不得不退。领军的卫将军也因此受到朝野责难,甚是怨恨尔等。

    卫将军乃魏王臂膀,当朝重臣,权倾朝野,被他惦记上了,呼厨泉大单于觉得自己有几个脑袋够砍的?”

    身份挑明,左骨都侯也不再是一副仓皇的样子,他微微弯腰,恭敬的道:“若是魏王心中有怨,匈奴愿倾全族之力补偿。将来卫将军再攻兖州,我族也愿随之出征。

    还请牵司马从中斡旋,大单于必不忘牵司马之大恩大德。”

    牵招哑然失笑,摇头道:“你倒是看得起我,我不过一介军司马,秩千石,如何能说动魏王和卫将军?”

    “我族也算有些消息来源,牵司马与魏王相交莫逆,迟早有一飞冲天之时,何必妄自菲薄?大单于也甚是欣赏牵司马,愿以珍宝相赠,以结友谊。”

    牵招笑了笑,不见动心之相:“可卫将军与魏王关系却是更近,并且南下兖州的关、张二位将军与魏王情同手足,他们也甚是怨愤尔等叛逆,我又岂能为了你们的逆行而得罪他们?”

    见牵招油盐不进,左骨都侯咬了咬牙,腰弯的更低了:“那不知我族要如何做才能让魏王与诸位重臣消去怒火?”

    “你们来的倒是及时,今日晨间才收到邺城的消息,卫将军准备上奏天子,修筑雒阳与长安之间的大道,连通二都,以为策应。只是如今中原战乱,人口凋零,难服徭役。匈奴既然忠诚于圣朝,想必天子也愿意赐下恩惠,允尔等如汉人例,行服徭役,如何?”

    “你!”左骨都侯霍然变色,怒道:“匈奴勇士生长于马背,放牧牛羊,逐水草而居,岂能做那些工匠之事?”

    牵招脸色也冷了下来,冷声道:“左骨都侯这话好没道理!中土汉民无不以为天子效劳为荣,徭役本乃中土汉民之特权,今特许尔等,不知感恩也就罢了,竟敢口出妄言,眼中可还有天子?”

    “两汉近四百年,未有如此成例!”

    “那便自如今始!”

    见牵招脸上隐现怒色,左骨都侯也从怒火中稍稍清醒了些,强自按捺住怒意,他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牵司马此言,殊无诚意!不知可还有其他条件,一并说出来商议一番。”

    牵招似是有些不耐烦了,敲了敲案几,冷声道:“匈奴悖逆圣朝,妄动兵戈,谋害护匈奴中郎将,皆是单于管教不善之故。自即日起,单于嫡子当入朝为侍,常慕王化,以修儒德,方知天威不可逆。为做惩戒,百年内的匈奴单于亦需入朝,以赎罪孽。”

    仿佛一道惊雷炸响,将左骨都侯惊的头晕目眩,他喃喃道:“岂有此理!岂有此理!自冒顿单于以来,未有如此之耻辱!”

    “呵!”牵招冷笑一声,拍案而起道:“本朝臣工,非恩荫庇佑者子孙皆为庶人,无不日思夜想求一荫官,尤以宫中郎侍为宜。如今尔等谋逆,非但不行株连,还荫单于子为郎官入侍天子,此乃莫大之恩德,尔等却觉得羞辱?莫不是心中并无为臣之念,还妄想与天子平起平坐?”

    左骨都侯顿时吓得一哆嗦,连忙道:“匈奴绝不敢有此妄念。只是……单于子入侍天子本乃荣幸,但单于乃我匈奴之主,蛇无头不行,国中岂能一日无主?如此要求,未免有些不近人情。”

    牵招面露诧异之色:“左骨都侯,你是否搞错了什么?尔等叛逆后战败,自当有所惩戒,前者为奖,后者自然是惩戒,若是不服,再战过便是。张文远一直觉得尔等不过草芥一般,正是他建功立业之时,才一直不想谈判。

    你们若还要打下去,也不必再谈了,吾去唤醒张文远便是。”

    说着抬脚便欲外出,左骨都侯连忙抓住牵招左臂叫道:“司马且慢,再议便是,再议便是。”

    “三个条件,一个都不能少!”牵招用左手比出一个“三”,冷声道:“若你做不了主,那就回去问问呼厨泉单于,看看他是作何想法。”

    虽然觉得这条件带回去呼厨泉会生撕了他,但左骨都侯也知道,牵招已经算是下了最后通牒,根本不能谈下去了,而他作为单于亲信,自然知道如今已是穷途末路。

    若非单于还压着,赫牧万骑长恐怕已经降了,到时候投降都赶不上第一份,恐怕单于宝座不稳。如今人为刀殂我为鱼肉,也没有太多谈判的余地了。

    念及此处,左骨都侯也只能恭声道:“既如此,那在下便将这些条件带回去告知单于,大单于自有决断。”

第四百九十九章 演(上)

    左骨都侯当然看出了牵招和张辽两人的双簧戏,但作为一个聪明人,就算看出来了,也得装成没看出来。尤其是这个双簧并不全是假的,张辽的想法极有可能是借此表达出来。

    就像匈奴人想要劫掠财物一样,汉人官员喜欢功劳也是很正常的事。杀良冒功的汉官匈奴人也见过不少,张辽这种已经算是良心了。

    没捞到功劳的汉官希望议和攫取利益来立功,已经掌握战场主动权的军官想再打下去,很符合汉人以往的表现。

    汉人的筹码和态度已经摆出来了,接下来就是看匈奴人如何回应,左骨都侯不太看好结果,汉人这次与其说是谈判,倒不如说是最后通牒。

    那高高在上的态度,根本一点讨价还价的意思都没有。

    在听完左骨都侯的汇报后,呼厨泉并未暴跳如雷,而是陷入了沉默,早先与两位万骑长交流过,那两位很明显倾向于投降,他们已经被汉军杀破胆了。

    说来也是,南匈奴承平这么多年,一直都是作为汉人的雇佣军作战,打打顺风仗还行,好不容易和自家主子硬碰硬来上一次,结果牙都被磕掉了,也难怪他们生出退意。

    说不得心里还在埋怨呼厨泉,毕竟是呼厨泉给的情报有问题,他们认为汉军无暇顾及并州,才生出劫掠之心。

    对于汉人的三个条件,呼厨泉倒不像左骨都侯那般抗拒,因为他真的很好奇,中原到底是怎样的世界。

    再说了,此番南下本就是为谈判桌增添筹码而来,同时削弱屠各部等反对力量,如今战败,谈判条件苛刻了些也属正常,呼厨泉不是输不起的赌徒,他很清醒,打不赢就认栽,好好蛰伏,将来未必没有机会。

    若是一心求战,将有生力量消耗殆尽,那才是得不偿失。

    倒是徭役之事有颇多可思量之处,汉人会不会在其中耍什么阴谋?例如分化处理掉匈奴人?屠杀二十万人的事情汉人历史上也不是没有过。

    “本单于只有一个问题,服徭役的匈奴人安全如何保障,汉人可有说法?”

    “大单于……您,真的愿意去侍奉那汉人皇帝?”左骨都侯有些惊讶,他原以为呼厨泉最在意的应该是入京为侍这一条,却不料他竟然只关心服徭役的匈奴人安危。

    呼厨泉笑着道:“战败为俘,本就是天经地义之事。至于安危问题,只要匈奴尚在,本单于自然稳如泰山,若是汉人连我的子民都不放过,那更不可能放过我。”

    虽然理是这个理,但常人往往会更在乎自身,这是下意识的反应,呼厨泉能抛开自己,左骨都侯还是颇为欣慰和感动。

    “汉人也只有初步规划,每次征发不超过一万人,他们表示这方面还可以再议。”

    呼厨泉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若从这点来看,汉人似乎确实没有更深的谋划,但也不可掉以轻心。”

    “大单于,族中恐怕会有很多人反对啊。”左骨都侯颇显忧虑,匈奴人自由惯了,为汉人打仗恰好符合他们好战的本性,又渴望财物,而士卒战时所获归己所有是封建时代不成文的规矩,如此才少有人反对。

    可徭役不同,哪怕呼厨泉同意了,许多匈奴人也不会愿意去服徭役。

    “这就需要一些手段了啊……”呼厨泉眼神微微闪烁,嘴角勾起一抹轻笑。

    ……

    “什么?汉人要让我族尽数为奴?”

    消息很快传遍了军中,全军哗然,一些激进的匈奴人开始往主帐聚集,希望呼厨泉能给一个说法。

    此战虽然战败,但匈奴主力并没有太大的损失,只是被杀破了胆。可为奴之事超出底线太多,纵然胆寒,却也不得不战。

    呼厨泉长久没有回应,倒是吓着了万骑长赫牧,他是确确实实患上了汉人恐惧症,根本不想再与汉人作战。可如今愈演愈烈的主战意向让他坐立难安,若是与大多数匈奴人的意向相违背,他这个万骑长也做不安稳。

    为了安抚麾下的士卒,他连忙赶往呼厨泉的主帐,希望能得到一个确切的答复。

    “不错,汉人确实只有这一个要求,随后便将左骨都侯驱逐了出来,那前军主将张辽在大败我军后志得意满,如今满心想着再建大功,想必是他一力主张如此,为的就是逼迫我族死战!”呼厨泉一拳砸在案几上,叹气道:“本单于不甚通晓军事,不知赫牧万骑长对此有何看法?”

    赫牧有些犹疑,呼厨泉说的很符合逻辑,但总觉得有哪里不对,但看看左骨都侯脸上的淤青,倒也说不出什么,收了收心神,他回道:“回禀大单于,汉人不可力敌啊。此前仅五千汉人便阻住了我军,如今又有一万汉人来援,晋阳方向还有数万人阻住了归路,我军粮草也所剩不多,如何能战?”

    “万骑长的意思是,我族就该尽数为奴?”呼厨泉的脸色变得很不好看,眼中甚至闪着杀意。

    赫牧吓得一哆嗦,连忙道:“为奴当然不可行,匈奴生长于草原,怎可为人奴婢?但汉人如此威胁,想必也是刻意为之,未必不能再做商讨啊。”

    呼厨泉愤恨的道:“人为刀殂,我为鱼肉,汉人恐怕不会再谈了,看看左骨都侯的样子,他是代表本单于而去,却遭此羞辱!汉人根本没把我们放在眼里!本单于意欲决一死战,赫牧万骑长认为如何?”

    “大单于三思啊!”赫牧瞥了一眼周围开始拔刀的单于近卫,连忙道:“若只有属下一人,自然愿意与大单于共进退,可此处尚有三万匈奴儿郎,他们还有亲人,还有朋友,若是把他们尽数陷在这里,我们要如何向族人们,向祖先们交代啊!”

    “难道让匈奴儿郎去做奴隶就能向族人们交代了?本单于宁愿自己为奴,也不想看到自由的草原儿郎成为奴隶!”呼厨泉双眼通红,拔刀将自己坐的胡床砍成两段,怒道:“我以大单于之名下令,全军整军备战,明日与汉人决一死战!”

第五百章 演(下)

    赫牧满腹心事的回到了自己的营帐,一路行来看见匈奴士卒被纷纷动员,只觉得一阵头疼。

    这事难劝,当全军的意向和呼厨泉一致时,他绝不能站出来做异类,否则本就看他不顺眼的呼厨泉极有可能一刀砍了他祭旗。

    也很难有斡旋的余地,汉人的条件太过苛刻,若非怕死,赫牧也绝不会接受这一条件,他是真的认为没法和汉人打。

    “该死,汉人也太过得寸进尺了!”赫牧在大帐中恨恨的发着牢骚,他如今也只能发牢骚了,毕竟连他的麾下都被点燃了怒火,无法抑制。

    他最亲信的僚属见他这般急躁,诧异的问道:“万骑长,大单于的态度如何?外间士卒为何都在备战?”

    赫牧没好气的道:“汉人要我族人人为奴,呼厨泉不愿接受这一条件,准备与汉人决一死战!”

    “什么?”僚属大惊失色,慌道:“还要与汉人作战?万骑长,我……”

    赫牧明白僚属在担心什么,汉人的大黄弩太可怕了,士卒冲锋时还未必会死,裨将却是很容易被盯上然后点杀掉。此前那场战斗,他麾下最善战的两名裨将便是这样死的,也因此他才会未等单于下令便急忙撤退。

    僚属自然担心上了战场会被大黄弩“点名”。赫牧脸上蒙了一层阴影,僚属担心,他又何尝不担心?那汉将太过可怕,生生在万军之中阵斩了卜力万骑长,若再来一场,他怕自己也难逃厄运。

    “万骑长,您也不想……”僚属小心翼翼的瞅了瞅赫牧的脸色,轻声开口,似是不敢挑明。但赫牧此时在自家营帐,却没那么多顾忌了,怒道:“谁想面对汉军?他呼厨泉还有两个万骑队在王庭,自然不怕,可我们手下的儿郎若是死完了,来年部族里还有劳力吗?”

    见赫牧发怒,僚属反而松了口气,他后退几步掀开营帐看了看周围,回身小声道:“若万骑长真的不想打,属下倒是有些建议。”

    “嗯?”赫牧微微挑眉,看向僚属道:“你能有什么说法?”

    “如今都是大单于一面之词,汉人未必咬死了这一要求,不如……万骑长也派人偷偷接触汉人试试?或许能有转机。”

    赫牧眼睛微微一亮,低着头在帐中缓缓踱步沉思,喃喃道:“是啊,都是呼厨泉自己说的,汉人可未必真的只有这一条件,难不成其他条件对他太过不利?有意思……”

    “你去安排,找几个机灵的人,晚上偷偷去汉营看看,问问汉人到底想要什么。”

    ……

    “又来?”张辽毫无坐相的盘膝坐在主位,一脸不耐烦的道:“你们匈奴人是不是没完了?魏王的条件已经说得很明白了,若不接受,死战便是,老子正缺战功。别总来扰人清梦。”

    赫牧的使者连忙弯腰谄媚的道:“将军……”

    “老子就是一介校尉,当不起将军的称呼。”

    使者点头哈腰:“迟早的事,迟早的事,没区别。”

    张辽一拍案几,怒道:“有事说事!”

    使者“砰”的一下跪倒在地,泣声道:“将军明鉴啊!我匈奴常年居于北疆,只喜欢与牛羊马匹为伴,逐水草而居,圣朝让我等入中原为奴,本不该有所怨言,但族人大多眷恋水土,实在不忍离开。圣朝之民亦素有乡情,请将军怜我族悲苦,勿要赶尽杀绝。二十万匈奴人必永感大德。”

    说完,便连连叩首,泣声哀求。

    “等等!”张辽伸手示意他停下,一脸纳闷的道:“魏王不是给了两种选择吗?受不了这个,换一个便是。”

    “什么?”使者大惊失色,连忙问道:“请将军示下,魏王给的第二个选择是什么?”

    “百年内单于入京随侍天子身侧,单于之子在继位前亦随侍天子,匈奴人当如中土汉民一般服力役,以赎己罪,这些条件此前已与你族中的左骨都侯说过,为何还要来问?消遣本校尉不成?”

    张辽似是怒急,站起身拔剑直指使者。

    “将军息怒啊!”使者连忙道:“是大单于说魏王要求我族尽数为奴,仅此条件,若是不从,全族化为齑粉。赫牧万骑长深知圣朝以仁德为怀,断无可能这般,才遣下臣前来求证,绝无消遣将军之意。”

    “呼厨泉胆敢擅改魏王之意?”张辽一剑斩在案几上,怒道:“南匈奴果然尽是狼子野心之辈!”

    “将军误会了!误会了!这都是呼厨泉自己所为,与我等无关啊!赫牧万骑长素来敬慕圣朝,请将军明鉴!”

    一直沉默的牵招开口道:“张校尉且息怒,从这位使者的言辞来看,许是呼厨泉舍不得自己的权力,才以虚言蒙蔽其他匈奴人,妄图激起全体匈奴人的怒火来决一死战,如此看来,他们也是受害者啊。”

    张辽一脸不屑:“激起怒火,也不过土鸡瓦狗,谁敢撄本校尉之锋?”

    使者谄媚道:“将军神勇,卜力万骑长也是我族中有名的勇士,当日却被将军轻易斩杀,足见将军武艺天下无双。”

    牵招蹙眉道:“但魏王还是希望少造杀孽,南匈奴毕竟有二十万人,战乱一起,死伤无数,魏王心伤啊。”

    “但据他所说,匈奴人已经被激起了怒火?此战非是我等想战,是匈奴人冥顽不灵,魏王想必能够理解。”

    使者慌道:“将军勿要如此,族人只是被单于蒙蔽,绝无妄念啊!下臣回营便将消息带给万骑长,赫牧万骑长在族中亦有威望,绝不会让单于一手遮天!”

    张辽狐疑道:“尔等莫不是想拖延时间,搞什么阴谋诡计?”

    “绝无此念!绝无此念!”使者就差指天赌咒发誓了,他手脚并用的比划道:“单于此战并没有带上自己的所有直属部队,如今营中三个万骑队中只有一个是直属于他,而且负责领兵的卜力万骑长也死了,如今只要把真相带回去,赫牧万骑长与另一位万骑长必然能控制住局面!”

    张辽瞪着眼睛,死死盯着使者,直把他盯到汗毛直竖,才缓缓点头道:“魏王不欲生灵涂炭,本校尉便给你们机会,三天时间缴械,接受条件,否则大军齐攻,必让尔等化为齑粉!”

第五百零一章 逆转(上)

    使者带回了消息,赫牧反而冷静了下来,沉思良久,蓦的问道:“你说……呼厨泉会不会是在和汉人勾结,欺瞒我们。”

    僚属一惊,诧异道:“万骑长为何会有这样的想法?大单于与汉人勾结,能有什么好处?”

    “是啊……”赫牧喃喃自语:“两个条件,若是呼厨泉与汉人勾结,那么说明他是倾向于后一个条件,相当于放弃自己的单于之位,去做汉人的奴仆,世上不该有这么蠢的人。

    可是也太巧了,总觉得是在被呼厨泉牵着鼻子走啊……”

    使者有些犹豫的道:“属下认为,万骑长或许不需要考虑这么多,单说这两个条件,哪一个对万骑长有利,自然应该倾向于哪一个。至于大单于的想法,或许并不重要。”

    一语惊醒梦中人,赫牧颔首道:“不错,考虑太多反而容易中陷阱,选有利的条件便是。汉人太强,打是不能打的,那就只能牺牲我们的大单于了。”

    说着,赫牧露出一丝冷笑:“为族人献身,这本就是大单于应该做的。而大单于都去为奴为仆,普通族人做做徭役自然也不能有怨言。”

    ……

    清晨,同仇敌忾,整军备战的匈奴大营中忽的流传起另一个说法,汉人并非只给了一个条件,而是两个条件可供选择,呼厨泉大单于刻意隐瞒,是想让族人以性命为他打开逃生之路。

    在有心人的推波助澜之下,这一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大营,而当呼厨泉出帐誓师之时,大批的匈奴人集结于他的营帐外,要他给一个说法。

    “你们要什么说法?”

    几名领头者对视一眼,面对不怒自威的大单于,所有人都有些胆怯,胆子最大的一人硬着头皮道:“听说汉人是给了我族两个条件,请问大单于是否知晓此事?”

    呼厨泉脸上惊色一闪而过,旋即不悦的道:“你们的意思是,本单于刻意隐瞒事实?”

    几人都看到了呼厨泉那一瞬的脸色变化,心中顿时加了几分底气,大声道:“我等当然不敢质疑大单于,只是前往汉营的并非大单于,奸人刻意蒙蔽也是有可能的,还请左骨都侯出来当面对质,看看什么是真相!”

    “放肆!”呼厨泉拔出腰间宝刀,杀气凛然的道:“大战在即,你们却在此扰乱军心,当真以为本单于不敢杀人?”

    几人被骇的连退几步,身材高大的赫牧暗骂一声,只能自己顶出来,大笑道:“大单于好大的威风!如今族人们人心惶惶,都想知道真相,大单于却刻意包庇左骨都侯,到底是谁在扰乱军心?”

    “赫牧!是你在背后搞鬼?”呼厨泉怒道:“别忘了,我才是单于!”

    赫牧冷笑道:“大单于这话未免太难听,什么叫在背后搞鬼?作为统兵大将,让族人尽心作战是职责所在,自然不能让他们人心浮动。因单于之故,导致军中士卒心情大乱,单于不仅不做解释,还强要与汉人作战,这究竟是什么缘故?”

    呼厨泉语塞,但还是强撑着自己单于的颜面,恼羞成怒道:“大战在即,一切都要给战事让路,待此战过后,本单于自然会给族人一个交代!”

    “只怕到时候就晚了!”赫牧大喝一声,转身对聚集于此的士卒大声道:“让我来告诉你们,单于为什么不肯说出汉人的另一个条件!”

    “赫牧,你敢!”

    “我为什么不敢?我作为万骑长,不能眼睁睁看着族人为你的野心而死!”赫牧不再顾忌什么,索性撕破了脸,继续道:“汉人认为这次战事是单于轻信了兖州牧的缘故,罪责多在单于,所以要求百年内让单于入京城侍奉汉家天子!单于嫡子也一并入京。这就是单于为什么不肯说的原因!他舍不得自己的权力,宁愿拖着族人与汉人鱼死网破!”

    赫牧声嘶力竭,匈奴人也炸开了锅。人对同一件事情的反应,往往会因为受到各种因素的影响而不同。譬如匈奴单于入京侍奉汉家天子,若是呼厨泉此前径直说出,反倒是可能激起匈奴人的战意,毕竟自家领袖去给别人当侍臣,这种羞辱还是挺严重的。

    但经过这一系列事情之后,由赫牧口中说出,匈奴人的第一反应却是单于太过自私,为了权位而置族人性命于不顾。

    此时群情汹涌,声讨之声响彻大营,虽然还不敢冲击单于,但士卒们看向呼厨泉的眼神都变了。

    赫牧得意洋洋的看向呼厨泉,冷笑道:“大单于,你对此有何解释?”

    呼厨泉仿佛被吓傻了一样,一动不动,赫牧还待再说,却见呼厨泉眼皮微抬,目光陡然变得锐利无比,骇得赫牧下意识闭上了嘴。

    “赫牧万骑长看来知道了很多事,但另一件事为什么不说出来?汉人的附加条件?”呼厨泉将宝刀插在地上,怒道:“在族人的心目中,我呼厨泉难道是一个为了权位,置大家生死于不顾的混账吗?”

    发飙的单于骇住了不少人,稍稍镇住了场子,呼厨泉趁此机会继续道:“只要族人们能够回到草原,自由的活下去,汉人就是要本单于的项上人头,本单于也断然不会犹豫片刻!可汉人不止要这些!他们还想要我们族人世世代代给汉人做奴隶!汉人的另一个条件,我族男子如中土汉民一般服徭役,为汉人驱使!

    我族生长于草原,逐水草而居,天地是我们的父母,祖先的英灵在草原上庇佑着我们,自由是我们的天性,如何能去做徭役之事?正面的汉人只有一万多人,他们的弩箭也已经消耗殆尽,我想让族人们团结起来,只要我们不再恐惧,汉人的营帐挡不住匈奴的勇士!

    汉人这个条件就是分化,若是把这个条件告知族人们,族中有野心的人为了权力,必然会推动同意汉人的条件,届时失去单于之位倒是小事,族人们世世代代沦为汉人之仆才是大事,本单于死后又有何面目去见诸位先祖?”

第五百零二章 逆转(下)

    呼厨泉声泪俱下,恸哭流涕,让不少人心中产生了动摇,赫牧的脸色大变,怒斥道:“虚情假意,装模作样!说到底你也只是舍不得单于之位!”

    呼厨泉嘶声道:“单于之位?你是指给汉人皇帝做奴隶的位置吗?赫牧,这单于之位给你,你敢要吗?”

    赫牧神情一滞,呼厨泉抓住了问题的核心,两个条件,单于都是最吃亏的,这位置如今是个烫手山芋,给他他都不敢要。他指责呼厨泉恋栈权位,难道他上位后就心甘情愿的去给汉人当奴仆?岂不是便宜了呼厨泉?

    想到这里,赫牧脑子有点懵,怎么绕了一绕,原先的指责就站不住脚了。

    摇了摇头,赫牧大声道:“如果真如单于所言,那是我们错怪了单于。但我认为单于还是应该一开始便将汉人的条件都说出来,不管选择什么都是族人的自由!我们匈奴不是汉人,单于也不该像汉人皇帝一样独断专行!”

    “赫牧万骑长说的没错,是本单于一时糊涂了。如今两个条件摆在这里,请诸位自行决定,是战是和,无论选择哪一条,本单于都绝无二话。”

    呼厨泉此时倒是非常爽快,言辞也颇为符合一名全心全意为族人考虑的单于形象,许多匈奴人开始思考呼厨泉的话是不是更有道理。

    赫牧急道:“单于刚才的话还是有些不尽不实!汉人又岂是那般容易对付的?此前那五千人的弩箭或许已经耗空了,但是后来的万人必然带有更多的弩箭!再说了,我们要回到王庭,也该是向晋阳方向进攻,而不是正面的汉军大营。

    可晋阳方向如今已有数万汉军驻扎,就凭我们这三万人如何能突破汉人的包围?”

    赫牧的话引起不少人的共鸣,五千人就打得匈奴人胆寒了,如今数万汉军包围,怎么突围的出去?原本被呼厨泉激起了一腔热血的匈奴人立时冷静了下来,垂头不语。

    另一名万骑长犹豫了片刻,叹息道:“单于许是一片好心,但今时不同往日,我们已经不是当年纵横大漠的匈奴了,族人们本就是在汉人的庇护下生活,也常常被汉人征召打仗,如今只是多一条力役,未尝不能商量一二。

    依属下之见,这仗真的不能打了,或许单于不知道,军中粮草已经所剩不多,坚持不了多久了。”

    呼厨泉眼眶通红,双拳紧握,颤声道:“难道真要签下这辱我匈奴的条约?我为奴为仆倒也罢了,如何向王庭的族人交代?”

    那万骑长眼神闪烁,前行几步附耳道:“单于,我听说汉人正在争权夺利,这魏王也未必能笑到最后。我们姑且先与他签了约定,将来……或有变故。”

    呼厨泉一愣,惊喜的看向那万骑长,惊叹道:“须勒万骑长果然聪慧,本单于竟然忘了这一点。”

    须勒轻轻一笑,旋即转身肃然道:“这条件如今不同意不行,若我们全军覆没在此,王庭也难逃厄运。但须得明确一点,同意汉人的条件是在场所有人共同的决定,将来回到王庭也要如此向族人们交代,绝不可将责任都推给单于。

    单于要去侍奉汉人皇帝,是为我匈奴忍辱负重,是我匈奴的大英雄!”

    大批匈奴人轰然应诺,赫牧咬牙切齿,本是打击呼厨泉的威望,不知怎的却产生了反效果,此时众心一致,他也不可能违逆在场所有人,只能强做笑脸的附和道:“须勒万骑长说的没错,我也同意!”

    ……

    汉军大营中,牵招犹豫道:“张校尉,为何要配合那呼厨泉演戏?这岂不是为他凭添威望?”

    张辽负手眺望匈奴大营方向,悠悠道:“呼厨泉不过是在赌罢了,他赌魏王笑不到最后。若是魏王在中原之战中失利,他自然不必遵守这约定,相当于我等白白帮他巩固了地位。

    可若是魏王成了,他在匈奴中的威望有什么用?就算匈奴人认为他比冒顿还强,他也只能乖乖做狗。那么子经,你认为魏王能笑到最后吗?”

    牵招斩钉截铁的道:“大王必然能扫清寰宇,涤荡乾坤!”

    张辽摊手道:“那又有何忧虑之处?”

    牵招一时失笑,拱手道:“多谢张校尉释疑。”

    “此番立功倒是多亏了你麾下精骑,为你解惑也算是报答了。”

    牵招肃然道:“张校尉此言差矣,这五千精骑乃魏王亲军,蒙大王错爱,暂由招统帅罢了,张校尉能为大王建功,这些精骑便该由你来统帅,与招无关。”

    张辽愣了下,笑道:“你倒是忠心,吾在京中与魏王也算是有一面之缘,当时虽察觉其不凡,却不料崛起竟这般迅速。如今要入魏王麾下,还要靠子经你来引荐啊。”

    “张校尉一战功成,威震并州,骁勇天下少有,魏王求贤若渴,自不会亏待了校尉,何须招来引荐?”

    张辽眼睛微眯,呵呵道:“子经应该知道吾的意思。”

    牵招露出一抹苦笑,叹道:“张校尉很担心?”

    “魏王是汉室宗亲,吾自然担心。”

    “那招只能说,校尉多虑了。魏王有言让招转告校尉,忠于主君而复仇,并非十恶不赦之事。校尉在并州阻击胡虏,功勋昭著,已然足以弥补前过。而当日陛下与公卿们已赦免了作乱的士卒,校尉并非主谋,自然在赦免之列。”

    张辽默然半晌,嗤笑道:“当时为主君复仇的心没多少,趁机想建功业的心倒是实打实的。却不料那两位都无此想法,只是一心复仇,吾也只能逃出京城了。听说子经当时在大将军府长史门下求学,乐隐遇害,子经冒着战乱扶棺椁回乡?”

    牵招神情平静的点头道:“确有此事。”

    “呵,与子经比起来,辽这种人恐怕并不怎么合魏王的心意。是啊,子经这样的人谁不凭添三分敬意?”张辽有些感慨,若非知晓牵招事迹,他也不会平等以待。

    牵招却不知该怎么劝,只能道:“校尉不必妄自菲薄,魏王任人唯才,以校尉之能,青云直上指日可待。”

    张辽却是不置可否的一笑,道:“走吧,到现在还没有打过来,看来呼厨泉成了,并州已定,北方或许能安稳几年了。”

第五百零三章 议功善后(上)

    初平三年正月十八,并州战事已尘埃落定,但后续事项却仍是邺城群臣争论的焦点。

    南匈奴的安置问题,立功将士的奖赏,并州驻军的数量,这都是需要考虑的问题。

    如今并州不是从前,各方势力混杂,既然南匈奴再次称臣,作为宗主国也该保证他们的安全,即便是激进派也是这个态度。

    雁门乌桓需要提防幽州的压力,加上本身实力一般,对南匈奴倒没什么威胁。

    但鲜卑不同,蹇曼虽然暂时拖住了魁头的步伐,但双方实力差距较大,蹇曼也不可能拼了命去坑魁头,只要魁头缓过神来,步度根重新把目光投向并州只是时间问题。

    驻军并州,既是为了防止呼厨泉降而复叛,亦是为了庇护南匈奴,威慑鲜卑。

    那么并州留下多少兵力,就是一个值得商榷的问题。

    审配蹙眉道:“熹平六年,护乌桓校尉夏育等三路并进,共约四万精骑,却被鲜卑杀得大败,几近全军覆没,鲜卑远非南匈奴可比,当视之为我大汉敌手,如匈奴故事。

    以臣之见,荡寇中郎将当继续以四万大军镇守并州,否则难以安稳。”

    夏育并非庸将,他是凉州三明之一的故太尉段熲亲信部属,随段熲南征北战,立下了赫赫战功,他的官位完全是自己一刀一枪杀出来的,是真正的沙场宿将。

    包括另一路主将护匈奴中郎将田晏,与他同为段熲部属,作战勇猛无比,是在史书上都留下一笔的猛将。

    这样豪华的阵容,带着东汉王朝最精锐的部队,还发动了匈奴和乌桓两大内附异族,却被鲜卑杀的大败,也无怪乎群臣对鲜卑充满忌惮。

    审配的话让不少官员点头赞同,甚至直接附议,希望刘备能够谨慎为之。

    沮授捏了捏自己的长须,迟疑道:“臣以为不必如此忌惮,檀石槐已死,鲜卑已不是当年的鲜卑,魁头连自己族中的反对声都无法压服,又如何能大举南下?若仅步度根所属,有南匈奴在,再加上两万步骑,当是无虞。”

    有人质疑道:“雁门乌桓若是降了鲜卑,又当如何?”

    沮授从容道:“可使刘幽州与公孙将军并力西向,乌桓必不敢南顾。”

    “此前大王有诺于蹇曼,要助他夺鲜卑首领之位,若仅两万步骑,恐怕连步度根都难以威慑,何谈压制魁头?”

    沮授还未说话,简雍懒洋洋的道:“诸君是默认了鲜卑只有中部吗?檀石槐置三部鲜卑大人,打不了魁头的中部鲜卑,难道不能试试东部鲜卑?

    东部鲜卑比起中部鲜卑更为混乱,各部头人互不相服,连本部大人都没选出来,公孙将军便足以让他们胆寒。届时自命鲜卑之主的魁头又该如何反应?”

    鲜卑的政治制度是极其原始而简单的,由于其地域辽阔,东西一万四千余里,是以檀石槐分置东部、中部、西部三部鲜卑统帅,各置大人一名分管,以此来管理这辽阔的疆域。

    这种脆弱而没有保障的制度,在檀石槐死后便告名存实亡。中部鲜卑由于是王庭所在,实力又最强,尚算稳定,东西部鲜卑却是变得混乱无比。

    加之檀石槐之子和连莽而无谋,其后的魁头本是僭越,名望不够,无法约束两部鲜卑,是以这两部鲜卑的内部为了大人之位可以说争得头破血流,狗脑子都快打出来了。

    所以简雍的提议确实很有可行性,打不了中部鲜卑,欺负欺负快变成部落联盟的东部鲜卑总可以吧?

    李澈轻轻抚须,他知道混乱的东部鲜卑会出一位大人物,在檀石槐之后,又一个将鲜卑聚集在一起的大人物,轲比能。

    此时的轲比能应该还没有崭露头角,此前一时兴起布下了一手闲棋,也不知能不能起到作用。若是如简雍之意拿下了东部鲜卑,或许轲比能会直接淹没在新的历史河流中,对于鲜卑这种倚靠豪杰才能崛起的游牧民族而言,相当于断掉了他们的未来。

    而对于汉人来说,无疑是一件大好事。

    刘备没有做出决定,而是看向李澈问道:“卫将军意下如何?”

    李澈微笑道:“臣以为沮将军与简府君所言有理。熹平六年之战,固然是我军不敌战败,但此战起因便有问题,主帅急于求成,才给了鲜卑人可乘之机,若是认真作战,未必会有惨剧发生。

    如今檀石槐不在,我军也没有急于将功赎罪的阉党,魁头和步度根没资格让大汉重蹈覆辙。南匈奴归降后,如今的重心还是应该放在中原,不宜在并州投注太多兵力。”

    熹平六年那场战争的起因很可笑,是护匈奴中郎将田晏因事获罪,为了逃避罪责,他勾连了大宦官王甫,进言灵帝希望引兵攻打鲜卑。

    也就是说,一场国战的起因很大一部分来自于一己之私。灵帝未必不知内情,但对于东汉王朝而言,此事尚有一个极好的先例。

    当年车骑将军窦宪仗着自己身为太后兄长,公然在禁宫刺杀了太后宠臣刘畅,引得窦太后大怒。当时恰逢南匈奴求汉廷出兵帮助抵御北匈奴,为逃一死,窦宪遂请命北征,也立下了千古无二的功绩——勒石燕然。

    汉灵帝与朝中公卿或许还期望着田晏能如窦宪故事一般,加之对屡屡犯边的鲜卑颇为不满,朝廷也就顺水推舟,允了田晏之请。

    只是田晏和夏育在这种压力下选择了贪功冒进,檀石槐利用这点布下了天罗地网,却又非朝廷所能预料的了。

    审配显然对李澈的态度有些不满,他皱眉道:“卫将军难道不知?度辽将军麾下校尉张辽贪功冒进,以五千骑对四万大军,幸有天护,才得以凯旋,若他继续如此,难保不会有失手的一天。”

    张辽固然有大功,但一些求稳的朝臣却开始抨击他轻敌冒进。张郃的方略是以守为主,他却以弱敌强的进攻,不守将令,兵行险着,实在太过冒险。

第五百零四章 议功善后(下)

    李澈笑容一敛,面色变得古井无波,却是把方才附和审配的官吏们骇的不轻。

    审配全无惧意,迎着李澈那幽深的目光毫不畏惧的道:“卫将军有何示下?”

    “且夫有高人之行者,固见负于世;有独知之虑者,必见骜于民,商君之言,吾今知矣。”

    面无表情的诵念了一遍《商君书·更法》中的商君之言,李澈嘴角微微勾起,下颔微抬,无嘲讽之言,但意味十足。

    审配气的面色通红,怒道:“看来在卫将军眼中,这张文远是远胜于下官的高人?”

    李澈呵呵道:“治国理政,十个张文远也不如审别驾。但若论行军布阵,十个审别驾恐怕也难及张文远万一。在自己不擅长的方面去否定专业者的举动,无异于班门弄斧。审别驾以为如何?”

    审配怒极反笑:“看来卫将军晓畅军事,知张文远深意?”

    李澈却不理他了,转身对刘备拱手道:“若大王有意,可召张文远入邺城一叙,当初雒阳一面之缘,臣便知其人绝非池中之物。若能尽收其心,当是不亚于益德、儁乂、子龙等人。”

    刘备颔首道:“孤也识得此人,确实不凡,当初在雒中便颇得大将军看重。此番孤也叮嘱过子经,让他劝一劝张文远,当初雒中之事,既已被赦免,便不再追究了。”

    刘备一语,堵死了准备拿雒阳兵变说事的官吏,李澈又看向审配,问道:“若依审别驾方才的言论,想必项王破釜沉舟,淮阴背水一战也不入审别驾法眼,毕竟都是兵行险着啊。”

    见刘备和李澈的互动,审配略略沉默,倒是平静了下来,淡然道:“项王与淮阴侯是何许人也?张文远安能与之相较?”

    李澈沉声道:“项王当年破釜沉舟,想必也有人如此讥讽;淮阴侯背水一战,或许会被人抬出项王来讽刺。时移世易,沧海桑田,今人如何不能胜过古人?张文远或许如今还不及淮阴,但他的功绩,也绝不是一句‘贪功冒进’可以抹杀的。”

    审配愕然,在一片失望的目光中选择了垂头不语,不知思索什么。

    领头的偃旗息鼓,其他人都不敢去触李澈的霉头,虽然不大喜欢张辽的作风,但也没必要拼上自己来和他过不去。

    钟繇赞叹道:“卫将军看来颇喜法家学说,《更法》之理确实充满蓬勃向上之朝气。”

    “大河后浪推前浪,江山代有才人出,不必非古厚今,但也不可厚古薄今。否则自三皇五帝后,我华夏先民数千年砥砺前行难道是越走越倒退?张文远五千退四万,足称当世名将,将之与项王、淮阴比较也不为过。”

    “大河后浪推前浪,江山代有才人出!好啊!”简雍击掌赞叹道:“此一言足以醒世,唤醒那些沉醉在昔日盛世的庸才。大王与我们将会开启更胜从前的新盛世!”

    沮授和审配也深深看了李澈一眼,审配叹道:“豪情满怀,卫将军当真是天纵之才,只是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若那张文远真如卫将军所言,下官愿负荆请罪致歉。”

    “审别驾要如何鉴别?让张文远与你论兵?”

    “兵事乃战阵之事,纸上谈兵本是笑话,但他已有战绩珠玉在前,若能在战事推演上胜过审某,那自然是名副其实。”

    李澈略一思索,点头道:“审别驾之言也有道理,但此事还是要张文远自己决定,本侯不便擅作主张。另,封赏不可与此事相关联,有功当赏,这是不易之理。”

    审配略一蹙眉,但还是点头道:“可。”

    两人达成共识,却忽的反应了过来,本是在讨论驻军之事,却争起了张辽是否名副其实,这也是邺城朝堂常态,刘备很少在定论前参与讨论,任凭群臣辩论,既可博采众长,也能维持住君王的威仪。没有人压着,邺城百官便常因小事起争执,然后牵扯出其他事情讨论,风气颇为自由。

    看见两人有些尴尬的脸色,刘备笑道:“也算是解决了对张文远封赏的问题,还未超出此次朝堂议事范围,倒是有所进步。”

    李澈咳了一声,讪讪道:“嗯,臣等已经言明己意,还请大王决断。”

    刘备略一沉吟,肃容道:“首先是赏功,既是大胜,自然不可不赏。

    度辽将军麾下校尉张辽破敌四万,位列首功,拜荡虏中郎将,加都乡侯;

    荡寇中郎将张郃指挥有功,进荡寇将军,加都亭侯;

    魏王司马牵招建有勋功,援护得力,拜校尉;

    度辽将军张杨加都亭侯……

    此孤草拟之封赏,若众卿无异议,便上呈雒阳天子,请天子决断。”

    对张辽的封赏可谓是颇为克制了,他资历颇深,又立此大功,拜将军也是合理的,但考虑到审配等人可能的反对,刘备还是做了些让步,只是在爵位上稍作补偿。

    这也足以让不少人艳羡了,由于白马盟誓,“若无功上所不置而得侯,天下共诛之”的原因,两汉在封侯上一向比较克制,尤其是对于文臣,所谓“三公易拜,亭侯难求”。

    张辽一战而得乡侯,单论地位已经越过了审配等人,只是权柄还有所不及。

    审配自然不会为了封爵这种事来争执,张辽的功绩,封都乡侯虽然有些过了,但也不算太逾矩。

    见百官无异议,刘备继续道:“审别驾虽然是老成持重之言,但如今重心确实在中原。既然已经让南匈奴降服,并州汉民也算有了保障,无需常驻大军威慑。

    孤会修书两封,请刘幽州与蓟侯从旁牵制雁门乌桓与中部鲜卑,并州留下一万步骑,再加上度辽将军麾下,足以让胡虏有所忌惮。魏王司马牵招留在并州,协助度辽将军戒备鲜卑人。召荡寇中郎将与校尉张辽领兵回邺城,回雒阳之事还需有所保障。”

    审配皱眉道:“臣知大王看中牵司马,但他毕竟年轻,战阵经历太少,以他为副辅助度辽将军,恐怕不太安稳。”

    “所以并州还需要再去一个老成持重之人。”刘备肃然道:“河东之事安稳后,便让河东太守董昭去并州吧,孤会上表天子,表董昭为并州刺史。”

第五百零五章 决定(上)

    南匈奴既定,黄河以北也暂时安稳了下来,冀、幽、青、并四州开始休养生息,按照李澈“高筑墙、广积粮”之方略,河朔四州以十五万人分屯于河内、东郡、河东、平原等地,由于这四处屡遭兵灾,百姓流离,恰有田地可供军屯。

    以此十五万人防守与屯田并重,十二轮休,除去日常所费,岁可收粮千二百万斛以上,两年时间,便可积累出供二十万大军两到三年所需的粮秣。

    这正是效仿邓艾伐吴方略,河朔以小麦、粟米为主要农作物,亩产虽不及淮南水稻,但此地农耕发达,种植小麦和粟米的经验丰富,土地精耕度高于淮南,粮食产量也不会差上太多。

    曹操自然一眼便看出了这其中的关键,但他无能为力,由于连番战事,兖州上下可谓疲惫至极,生产生活都受到了极大的冲击。

    即便曹操尽力招募,但也只能供起一支五万人的部队,加上以劫掠为生的泰山众,麾下兵马还不足八万。

    而且粮食极其短缺,麾下人心思乱,兖州之民不少人因为受不了饥寒而北逃,使得境况雪上加霜。

    平心而论,曹操的政策并没有什么问题,甚至为了稳定基本盘,他继续对那些已经没多少反抗之力的豪强下手,将田地收归军屯,泰山众充当了他手上的一把好刀。

    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连番战事不得停歇,一州之力此前足足供养了上十万军队,兖州还没有崩溃已经是曹操手段过人了。

    内部濒临崩溃,北方的邻居越来越强,南边的同盟被袁绍打的节节败退,对于曹操来说,此时真的是前途无亮,看不到半点希望。

    天下之中,操作得当便是中心开花,辐射天下;若是稍露颓势,便如此时一般,面临四面楚歌之局。

    曹操犹豫了,这种钝刀子割肉,看不到破局希望的局面太过让人抓狂。李澈当初如果一鼓作气,曹操或许还会死战到底,纵然败,也能轰轰烈烈,让刘备大受损失。

    可如今刘备稳扎稳打,若再过上两年倾力南下,或许他曹孟德在史书上就像那些螳臂当车的小诸侯一般,被一鼓而下。

    “某年某月,帝使xx率众南下,兖州遂克。”

    曹操有野心,有梦想,曾经他希望自己能如伏波将军马援一样,拜将封侯,死后能有一碑,上书“汉征西将军曹侯”。

    对于他的出身来说,这算是人生目标,便如袁绍当年的梦想是三公之一,将袁氏的荣耀延续下去,刘备的梦想是辅佐天子平乱,安定天下,光耀门楣。

    然而时势造英雄,朝野剧变让他们都萌生了更进一步的野心,有耐心的人,如刘袁曹三位,至今还没有撕破那一层遮羞布,他们在等,在观察。

    而没有耐心的人则被这野心冲昏了头脑,袁术如是,董卓如是。

    刘备的野心,袁绍的野心,随着自己顺风顺水的进展而愈发变大,曹操的野心却产生了动摇,人前依然坚定,人后却开始怀疑,疑惑自己是否还要坚持下去。

    这时的曹操还没有魏武挥鞭的豪情,也未有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的韧性,如同历史上面对南下的袁绍一样,曹操心生退意。

    曹操的心理变化瞒得过一般人,却瞒不过他的亲信臣僚,郭嘉和戏志才有些犹豫,他们与曹操的关系更接近于友人,自然明了他的痛苦和犹豫。

    若纯以友人的关系来论,二人并不想逼着曹操继续一条路走到黑,这条路他们也看不到未来。可他们也知道曹操的抱负,所谓枭雄,便是只相信自己,纵然承认刘备和袁绍的不凡,曹操也不愿将未来托付于他们。

    两难之下,二人并没有劝说曹操,只是旁敲侧击的进行心理辅导,希望能够开解一二。

    郭嘉和戏志才可以听凭曹操做决定,另一位却做不到。他为曹操的事业付出了太多,也并非一无所求之人,曹操若降了,以他的风评,恐怕落不到什么好下场。

    “明公欲降?”寻了个单独讨论的时候,程昱单刀直入发问道。

    曹操呵呵笑道:“仲德倒是好耐性,等到现在才来问?”

    “臣本以为明公宏图大志尚存,不会做苟安之事,却不料看错了人,故而来问上一问。”

    曹操也不动怒,问道:“那么仲德对如今的局势,有什么好的办法?”

    程昱站起身走到地图前,指着河北四州和徐州道:“如今魏王坐拥燕、赵、齐之故地,势大兵强,难以争锋;袁太尉霸荆扬之地,势胜强楚,兵锋直指中原,不可力敌。此乃明公心中所想,对否?”

    曹操爽快的道:“不错,以一州抗天下,岂不是螳臂当车?但凡有万一之希望,吾也不会作此想法。”

    “知其可为而为,庸人,知其不可而为之,英雄。臣有两问,请明公解惑,如何?”

    “仲德但讲无妨。”

    程昱一挥袍袖,指着北方大声道:“第一问,如今魏王麾下雄才济济,大势已成,有李澈为肱骨,二荀、沮授、审配等为谋主,关羽、张飞、张郃、赵云等为爪牙,刘表、公孙瓒、陶谦、田丰、张杨等为羽翼,明公若降,愿居何人之下?”

    不待曹操说话,程昱又指着南方:“许攸、郭图、逄纪、荀谌为之谋,颜良、文丑、程普、黄盖、韩当为将帅,明公自度,愿与这等人并驾齐驱?”

    曹操张了张嘴,却是一时无言,程昱一针见血的道:“明公并非甘为人下者,能生出野心之人,人主必不轻信。韩、彭故事想必明公是知道的,纵然魏王与袁太尉再怎么宽宏大量,也容不下明公这等龙虎!”

    前面是面子,最后一语却是道破生死关键。真要细论,刘邦算得上宽宏的开国君主,沛县老兄弟大多都得了善终,并且地位极高。

    可就算是这样的刘邦,也容不下韩信、彭越等异姓王,临死拼命也要将他们剪除,因为这二人非臣,尤其是韩信,当初在危急关头要挟刘邦封假王之时便已埋下了取祸之道。

    而如今曹操的所作所为比起韩彭二人,恐怕是更为过分,无论如何都不能去赌刘备的宽仁。

第五百零六章 决定(下)

    曹操一时难给答复,只能道:“这是第一问,吾还需细想,仲德不妨说说第二问。”

    “秦末田横,齐之世族,兄弟三人据千里强齐,并起亡秦,可谓称雄一时。及至高祖立国,田横可入朝为臣否?”

    曹操已然明白了程昱的意思,他叹息道:“自然不可,王者安能屈膝?”

    程昱略一沉默,撩起衣袍单膝跪下,肃然问道:“明公自度,比田横如何?”旋即自问自答道:“臣愚,窃以为明公不如田横。田横虽为齐之世族,但始皇灭六国,早已沦为白身,一布衣为王尚知不可复为人臣。高祖横扫天下,项王授首,田横犹不肯降,明公却惮刘、袁之兵甲,甘为鹰犬,臣……以此为耻!”

    田横,战国时田氏齐国之贵族,在始皇帝一统天下后沦为布衣。秦末群雄并起,与兄长田儋、田荣据有齐国故地,在田荣死后拥立其子田广为王,尽心辅佐。

    在郦食其劝说下齐国本欲降了刘邦,然而韩信被蒯通说动,嫉妒郦食其凭口才下七十余城的功劳,在齐国投降后仍然发兵攻打,害死了田广和郦食其,也激怒了田横,一直到刘邦统一,田横仍然坚持不降,带五百门客避居荒岛。

    刘邦忌惮田横在齐地的威望,屡屡派人招降,愿封为王侯,田横行至雒阳左近愈发觉得羞耻,引剑自刎,留在荒岛的五百门客得到消息后也尽数自刎,随田横而去,成为国士效死的代表。

    程昱以田横相激,本以为会迎来曹操的雷霆之怒,程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却不料堂中一时陷入了沉寂。

    良久,响起幽幽一叹,曹操拿起案几上的竹简,语气复杂的道:“这十五日,吾每日都在看《淮阴列传》《田儋列传》,倒是仲德第一个以此来劝说。起来吧,吾不至于因此动怒。”

    程昱暗暗松了口气,站起身肃然谢道:“明公宽宏。”

    “宽宏?”曹操不置可否,只是用右手抚摸着竹简上的字,叹道:“仲德既知吾心中所想,也该明白吾真正担心的是什么。”

    “千古之下,当有田横之名。”

    曹操似笑非笑的看向程昱:“仲德也该知道,吾若做了田横,那你们……”

    程昱坦然道:“昱已无退路,一身心血尽付明公,虽不才,愿随左右。”

    似是想到了程昱的劳苦功高,以及污了名声也要为他尽忠的行为,曹操眼中少见的露出了一抹柔色,叹道:“卿不负吾,吾必不负卿!且先看看,这大好头颅是归于刘玄德,还是袁本初吧。”

    ……

    曹操在犹疑,陈王刘宠状态也不太好。

    事实上,在东汉的藩王政策下能养出刘宠这样一个奇葩,已经是让人大跌眼镜的事了。

    诸王看似地位高隆,但被国相欺负也是屡见不鲜的事,由于朝廷往往偏向于国相,所以藩王们总是夹起尾巴做人。明明是地位崇高的宗室贵族,却只能在庶民面前耀武扬威,以至于他们往往没有身为藩王的自觉。

    可刘宠不同,他是一个有梦想有野心有行动有势力的“四有”藩王,早在二十年前,天下还没有大乱的时候,刘宠就开始伙同自家国相一起偷偷祭天问神,至于问了什么,那就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

    而黄巾起义后,刘宠聚拢流民于陈国,以自己偷偷积攒的强弩作为依仗,在乱世中保住了一方安稳,也积攒了不小的力量,俨然成了豫州真正的国中之国。

    譬如强弩,本是朝廷严格管控的物资,制作也颇为麻烦。刘备和李澈倾冀州之力,一年时间也不过将将让麾下一万精锐尽数用上强弩。而刘宠花了十几年,仅陈国一隅便积攒了数千张强弩,其野心可谓昭然若揭。

    加上刘宠与那些养猪的藩王不同,他本身就是弓马娴熟之辈,勇名响彻陈国周边,由于他的威慑,导致陈国竟然没人敢跟着黄巾军造反,使得陈国在豫州各郡国中越发突出。

    有了强横的实力,刘宠自然开始尝试事事自专,在袁术作乱后,察觉到机会的刘宠自封辅汉大将军,开始调集兵马,准备上京“勤王”。

    然而终究是缺了三分豪气,多了几分顾虑,或许是自称大将军耗空了胆气,刘宠虽然打出了诛袁的旗号,却作壁上观,试图让酸枣义军以及盖勋、卢植等人打头阵。

    本以为袁术还能僵持一段时间,然而变化来得太快,刘宠都还没反应过来,袁术横死,刘备和卢植进京,袁绍出逃,天下群雄并起,他这小小的陈国转瞬便落于人后。

    为了心中大计,刘宠选择和同样弱小的曹操结盟,两人对宛城阳奉阴违,暗中扶持雒阳天子,在曹操和袁绍的支持下,刘宠夺走了黄琬的豫州,得拜豫州牧,算是在权臣的路上走出了坚实的一步。

    然而刘辩遇刺,自家派出的刺客被袁绍栽赃,自己成了弑君的嫌疑人,这一连串的打击让刘宠有些懵住。当袁绍大兵压境时,刘宠环顾豫州四境,竟然找不到能帮他的人,唯一的盟友曹操刚刚被魏王刘备打残,根本无力南顾。

    认输不可能,刘宠自命天潢贵胄,高祖血脉,绝不可能向袁绍这个逆臣低头。

    但继续打下去的话也很困难,豫州屡遭战乱,虽是天下第一州,但如今已大不如前,面对坐拥荆扬二州的袁绍,刘宠心里还是有些没底。

    国相许旸献了一计,让刘宠有些挣扎,但见如今局势愈发严峻,似乎也没有别的路可走。

    刘宠有些唏嘘:“终究同为宗室,玄德想必也不会见死不救吧?”

    许旸恭声道:“舍弟在雒阳为官,具言魏王之德,既要复汉家天下,自不会看着大王被逆臣欺辱。况且也不需要魏王出兵援助,只需天子下诏,斥责袁本初为弑君逆臣,如今之危局便会大大好转。”

    刘宠颔首,本就处于弱势,又被握着南阳朝廷的袁绍横加罪名,搞得豫州人心惶惶,若是雒阳方面能够为他洗脱罪名,他也未必不能喝袁绍扳一扳手腕。

    “既如此,那就拜托国相了,前线吃紧,孤明日便亲上战阵,为国相争取时间。”

第五百零七章 许靖

    许靖,字文休,汝南平舆人,出身汝南高门许氏,与那位好品评天下人物的名士许劭是从兄弟关系。只是这兄弟二人不睦至极,许劭为郡吏时曾屡屡打压许靖。

    后来许靖经颍川刘翊举荐为孝廉,一路高升至掌管官员选用的尚书郎,也就是如今尚书台权重位卑,放在后世便相当于六部之首的吏部侍郎。

    袁术篡权后,由于许劭和袁绍关系好,而许靖和许劭关系不好,故而对许靖持拉拢态度,颇为亲信,也给了许靖勾连王允等人给他挖坑的机会。

    袁术后来虽然有所察觉,但由于败亡迅速,许靖、周毖等人还是安然无恙,继续在雒阳做官。南北分立后,许靖本想着南下投奔兄长许旸,然而却接到密信,陈王意欲拥护雒阳天子,故而又做起了陈国在雒阳的暗线,捎带着帮陈王刘宠做事。

    这时候的许靖已经走上了与原历史完全不同的路,原历史线上他资历深,名望高,又出身高门,对于刘备势力来说属于极其渴求的牌坊型人才。

    故而刘备虽然极其不喜此人做派,但在法正的劝说下还是以高位相授,先后拜为太傅、司徒,单论地位乃是群臣之首。

    如今的许靖不过是尚书台一名尚书,刘备却是权势熏天的魏王,他想要求见刘备,还得去拜托司空录尚书事陈纪,以及顶头上司,尚书令荀彧。

    陈许世交,许靖以兄事陈纪,二人关系不浅,恰逢春日赏花,陈纪便邀请了许靖来家中做客,稍稍饮了二两酒,许靖借着酒意问道:“元方兄,听闻魏王有回雒阳之意,不知是如何安排的?”

    陈纪有些微醺,摇头晃脑的拨弄了下身前的筝弦,淡笑道:“文休的消息还是有些滞后啊,明日朝会便要商议此事,基本已经定下了,只是看魏王想隆重,还是简单。”

    “隆重如何?简单又如何?”

    “隆重嘛……天子领百官出郊相迎,祭祀宗庙,告知大汉列祖列宗,辅臣国柱回京了;简单嘛……杨太尉领百官出郊相迎,天子于崇德殿赐宴设酒以待。”

    许靖闻言一呆,长叹道:“就是简单点,对于吾等而言,也是不敢奢想之殊遇啊。”

    陈纪大笑,指着庭院中盛开的百花笑道:“这百花争艳,总有高低,恰如朝堂百官一般,魏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当然非我等可比。”

    许靖颔首道:“元方兄此言有理,只是魏王回京后,不知元方兄可否为小弟引荐一番?”

    陈纪微微瞥了一眼许靖,笑道:“自无不可,为兄在魏王面前也有三分薄面。只是不知文休是为己,还是为陈王啊?”

    许靖并不意外,陈纪是雒阳实权派,尤其在刘备代替曹操成为雒阳支柱后,杨彪渐渐神隐,陈纪、荀彧成为雒阳真正的掌权者,自己的所作所为能瞒过这两人才是怪事。

    “自然是二者兼有。魏王如日中天,小弟慕名已久,自然想见上一见。陈王被逆臣攻伐,靖身为朝堂大臣,自然不能坐视,不自量力,愿为陈王说魏王,共抗逆臣。”

    陈纪微微沉默,低头晃了晃酒盅,叹道:“文休,你并不擅长此道,何必掺和太深?魏王麾下人才济济,必然有人已经看到了豫州之事,既然没作出决定,想必也是有所考虑,你又何必去做这出头鸟?”

    许靖脸色一红,低声道:“元方兄此言恕弟不能苟同,许子将不顾天下大乱,独善己身,避祸淮南,靖岂能如他一般?如今天下稍见清明,魏王仁德之主,靖正当尽绵薄之力辅佐,以早安天下,光耀门楣。”

    陈纪有些挠头,这位忘年交什么都好,就是名利心看的太重,又不掂量自己的能力。或许也与许劭早年的打压有关,导致许靖一直渴慕权力,不想再任人鱼肉。

    若是平日里,以他汝南许氏高门的出身,配上不俗的才学,登顶高位也是寻常,但如今这环境,已经不是他们这些名士能够纵横捭阖的时代了。

    不管是刘备还是袁绍,选人都以务实为先,刘备能让山野出身的李澈、逃犯出身的关羽身居高位,袁绍能把“反贼”许攸引为心腹,便足以证明这一点。

    许靖这样以名士身份自傲的人,如张邈便是榜样,党人领袖都成了丧家之犬,许靖又能如何?

    “文休,陈王究竟是什么意思?需要魏王做什么?”见许靖态度坚定,陈纪也只能放弃劝说的想法,想从局外人的身份参详一二,以免触怒了魏王。

    许靖一喜,陈纪是当朝重臣,也是卫将军府长史陈群之父,还是士林宿老,比他的分量足的多。

    而且陈纪老谋深算,许靖自度是不如他的,能得陈纪指点,成功的可能要大很多。

    “豫州是天下第一州,人杰地灵,人口众多。即便袁贼据有荆杨,陈王也不惧分毫。只是袁贼挟持了南阳公卿,指鹿为马,栽赃陷害,使得中原人心有变。

    但如今天命在雒阳,正统是初平,只要陛下与魏王愿为陈王佐证,袁贼谣言必不攻自破,其弑君逆行也将为天下人共知。届时荆杨忠义之士揭竿而起,必可让袁贼死无葬身之地!陈王愿以魏王为主,共辅天子,中兴大汉!”

    许靖一番话慷慨激昂,陈纪却不置可否,只是问道:“文休,陈王如何证明自己清白?”

    许靖愣住了,有些结巴的问道:“元方兄……这是何意?只要魏王与天子作证,陈王自然清白。”

    陈纪仿佛看白痴一样看着许靖,虽然知道此人不通实务,但没想到能蠢到这地步。念在往日交情上,陈纪还是耐心道:“如今宛城弑君事仍然扑朔迷离,袁绍与陈王都是嫌疑人。

    没人能证明自己清白,天子和魏王今日为陈王佐证,岂不是将自己的名声与陈王绑在了一起?万一陈王真有弑君逆行,你让天子与魏王如何自处?这种要求也能提的出来?刘宠是脑子里只有打仗了吗?”

第五百零八章 父子(上)

    陈纪愤怒的声音如同惊雷般在许靖耳边炸响,许文休只觉得脑子里只剩“嗡嗡嗡”的声音,魂游天外,四大皆空。

    半晌才回过神来,思索良久,许靖只能颓然承认,陈纪说的没错,他太想当然了。站在他的角度,他相信自家兄长的话,陈王必不可能弑君;他也认为陈王与魏王同为宗室,袁绍又是魏王头号大敌,扶弱抑强很符合魏王的利益。

    却浑然忘了,就算魏王要帮助陈王,也绝不可能选择这种会把自己套进去的方法。若是魏王真的帮陈王作证,袁绍恐怕做梦都会笑醒。

    到时候打嘴仗的就不是刘宠和袁绍两家了,刘备乃至雒阳天子都会被拖下水去。

    别说刘备和刘宠是隔了十几辈的远房亲戚,就是亲兄弟,也不会一头栽进坑里去。

    见许靖意识到了问题所在,陈纪叹道:“你也是被利益蒙了心智,怎的信了你兄长的鬼话?他如今与陈王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自然事事站在陈王一边。便是陈王真的行了那弑君之事,他还能告知你不成?”

    “我……弟只是认为陈王毕竟宗室……”

    陈纪打断了许靖的辩解,毫不客气的道:“对如今的天子和魏王而言,宗室比外姓逆臣更加需要防范!尤其是陈王这种拥兵自重的宗室!”

    许靖咽了口唾沫,嘴唇微动,终究是说不出话来,

    “好在这番话今日你先说与我听了,如今此处无有六耳,你也休得去在君前胡言乱语。豫州之事自有魏王定夺,不要插手太多。”

    许靖神情一阵变幻,终究只能苦笑着拱手道:“多谢元方兄回护。”

    ……

    初平三年四月初九,这是魏王回雒阳的日子。

    这是自丢了县尉官职后,刘备第三次回雒,作为辅国支柱的魏王回京,自然不只他一人,整个邺城的臣工班子也要随他一起进京,毕竟在此之前,邺城群臣事实上管理着刘备势力下的五大州部,雒阳朝廷只是个空架子。

    若只刘备一人回京,中下层官僚大多也就看个热闹,毕竟上面多一个少一个巨擘对他们影响不算很大,但邺城群臣一起回来,也意味着这些人将要摆脱“名不副实”的处境,要用汉臣的身份替换掉魏王私臣的身份。

    朝廷一个萝卜一个坑,如今多出这么多萝卜,挖新坑是不可能的,那只能请老萝卜们腾个位置。可老萝卜们虽然一直都是有名无实,并且过着得过且过的日子,但也不想把熬了一辈子才得来的位置让给新人。

    因此在刘备定下回雒计划,朝廷象征性通过后,整个雒阳城的官员都在发疯似的找关系,希望能够保住自己的坑位。

    荀彧和陈纪二人的门槛都快被人踏破了,毕竟这两人是雒阳城中魏王派的顶梁柱,即便在整个魏王势力中也算是举足轻重的人物。

    尤其是荀彧,本人在担任尚书令之前就是刘备的左膀右臂,其族侄荀攸是如今魏王麾下的三号人物,颍川荀氏显赫一时,自然成了群臣眼中的金大腿。

    除了这些人心惶惶的咸鱼型官僚,还有两批人已经做好了闭目受死的准备,他们是曹操和刘宠在雒阳朝廷中安插的人手,相当于曹操和刘宠的羽翼,往昔低调做人,荀彧也不想赶尽杀绝,他们还能得一时安稳。

    如今曹操和刘备已经撕破了脸皮,魏王又带着麾下臣工进京,他们这些坏萝卜占的好坑位自然是要第一个让出来。

    刘宠派系的人还存有几分侥幸心理,毕竟明面上刘备和刘宠还没撕破脸,刘宠的弑君逆贼之名也是袁绍单方面宣称,不管是雒阳还是邺城都没有承认,刘备未必会对他们下手。

    曹操派系的人则直接放弃了反抗,甚至有人直接跑去向荀彧和陈纪表忠心,表示愿为魏王鞍前马后,尽心尽力。

    一时间,雒阳城内风起云涌,大有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势。

    而雒阳城中明面上的第一大臣太尉杨彪则紧闭府门,既不接见来访者,也不出去拜访刘备势力的高官,依然做着自己的“泥塑”太尉,对这等大事不置一词。

    跳脱的杨修很难理解杨彪的想法,在他看来,弘农杨氏还是天下名门,杨氏至今也没什么洗不掉的恶名,比袁氏强多了。杨彪也仍然是当朝巨擘,只要愿意向刘备表忠心,杨氏再兴门楣也是顺理成章之事。

    但杨彪将杨修约束在府内,严格禁止任何人放他出府,也不许他接触任何外来者,父子两人一起在府中闭门不出,对雒阳变动作壁上观。

    “父亲是认为拜访了荀令君和陈司空也没什么用?”眼见得四月初九越来越近,杨修还是忍不住自己的表现欲,寻到了正在后园池边垂钓的父亲,有些疑惑地问道。

    杨彪不置可否,只是道:“说说看,你是怎么理解的。”

    “魏王不会因为这时候表的忠心而改变既有的决定,毕竟邺城群臣劳苦功高,是冉冉升起的新星,而雒阳这里都是些惶惶之犬,孰轻孰重一目了然。若是为这些人的效忠而亏待了邺城的功臣,魏王也太过不智。”

    杨彪颔首道:“你能看到这一点,倒也还算不错。如今雒阳城中惊慌失措的那些人,大多都是尸位素餐之辈,其家族多在颍川、汝南,而又未效忠魏王。若是这番临阵表态就能让魏王改了主意,那也未免太过可笑。”

    “可我们不同啊!”杨修振奋的道:“我杨氏世居关中三辅之地,四世三公,天下名门。此前魏王让荀文若为尚书令,若没有父亲的允许,也没这么容易成功,说起来魏王早就欠了父亲一份情谊,如今再续前缘,新朝之中也能有我杨氏一番地位。”

    杨彪眉头皱成了“川字”,冷声道:“你说的不错,魏王确实欠了为父一份人情。可魏王欠下的人情,难道就是用在这种毫无意义的地方?你当真如此短视?”

第五百零九章 父子(下)

    见杨彪动怒,杨修目瞪口呆,说到底,此时的他不过是个还没加冠的小朋友。虽然早有神童之名,也确实才思敏捷,但在阅历和经验上还是差了不少。

    杨彪动怒后也才反应过来,自家儿子真的还是个孩子,他却下意识的当成了同等级别的对话,但也不好收回前言,毕竟父亲就是天,就算是错了,儿子也得受着。

    他不着痕迹的稍稍缓和了下语气,淡然道:“魏王的野心,想必你也能看出一二,这天下已经变了,那你想一想,魏王的人情究竟有多珍贵?”

    杨修脑筋急转,猛然反应过来,自家老父亲已经是三公之首的太尉,又不是魏王亲信,可以说官场路已经走到头了,就算致仕也没什么。

    魏王欠人情又如何?就算给杨彪一个上公,也是有名无实的空架子,说出去比太尉好听些,除此之外又有什么实惠?

    一位中兴君主的人情,用在这种地方,对于世家出身的他们来说确实太亏了。

    见杨修反应了过来,杨彪继续道:“况且这份人情说小不小,但说大也不大。魏王安插荀文若为尚书令确实遇到了一些阻力,但并非不可克服,只要有两到三万大军在孟津渡晃上一晃,保管朝臣们个个改口。为父只是识时务,帮他省掉了这笔花销,也不用背上好用兵事的恶名罢了。

    他能得二荀看中,能让冀州士族尽数押宝在他身上,那就不是一个公私不分之人。纵然碍于这份情面在封赏上稍稍偏袒,但也可能会凭空生出恶意,何必去赌这份人心?”

    老父亲考虑的面面俱到,杨修心悦诚服,拱手道:“父亲高见,是孩儿愚鲁了。但不知父亲对后面的事有何准备?”

    杨彪悠悠道:“你若贪得无厌,想用这份人情狮子大开口的获取利益,任谁都会心有不悦。可若是危难之际,希望借这份人情保上一保,只要不是心如铁石之人,终究会卖上几分面子。魏王在冀州所做的事如今已经近乎天下皆知,士族高门的好日子马上要一去不返,有这份人情在手,虽不能保得昔日荣华,但在新秩序里面搏一份优势总是可以的。”

    杨修又晕了,这真的涉及到他的知识盲区了,只能晕乎乎的问道:“父亲的意思是,魏王要变法?”

    杨彪想了想,点头道:“唔,确实应该算变法。从那种种政策来看,魏王或许是想动察举之法。”

    “什么?”杨修大惊:“察举乃是三百余年之祖制,也是维系我等士族存在的纽带,魏王此举岂非与天下人为敌?颍川荀陈为何会支持他?”

    “因为大势不可挡。他们是聪明人。”杨彪悠悠道:“战国的变法终究是留下了一条不易之理‘前世不同教,何古之法?帝王不相复,何礼之循?’,他们是魏王近臣,想必知道的更多,综合判断之下认为魏王的变法不可阻逆,才选择了随时而变。

    须知当年秦国变法虽然有所反复,但终究还是走到了商君想要的路上,与其拼个鱼死网破,倒不如合则两利。不管是什么法,怎么变,终究是有所机遇的,一味地抗拒还不如主动去迎合。”

    “是冀州技术学院?”杨修很快便想到了这一政策,这也是唯一能和察举关联上的政策。

    “是啊,当天下人都读书的时候,以私心为主的察举制也就彻底的没用了。况且察举自有局限,数十人,数百人来选还算效率,可若是要从成千上万人里面选,一个不慎便会激起民变,到时候就算魏王不变,天下人也会推动着去变。”

    “为何不能从源头阻止?”

    “阻止?”杨彪挑了挑眉,重新上饵,将钓线抛出,哈哈笑道:“魏王如今如日中天,这东西是他最看重的政策,谁敢动,他就敢跟谁拼命。况且你真以为就凭这东西便能让荀陈自愿给高门大户掘墓?

    必然还有其他东西,让他们明白天下皆贤是大势所在。荀文若、荀公达、陈长文都是聪明人,陈元方更是老奸巨猾,不见兔子不撒鹰,跟着他们走,总是不会错的。还有,你知道如今邺城管着这东西的是谁吗?”

    杨修蹙眉道:“又是哪位大贤站在了那边?”

    杨彪呵呵道:“郑康成亲自为主管教化的尚书,管幼安和张子明为副,你说这意味着什么?”

    “嘶!”杨修倒吸了一口凉气,后两位还好,而前一位,是如今天下真正的儒宗,一代宗师,当他选择了站在新势力那边,新旧的实力也就彻底的产生了逆转。至少在知识上,有郑玄在,哪怕其他家族敝帚自珍,郑玄也能拿出堪比大士族家底的知识。

    杨修喃喃道:“天是真的要变了啊。”

    杨彪点头道:“你能明白这点就好,为父最担心的便是你恃才傲物,不知天高地厚。所以外面的事不要去管了,好好呆在府里,静静等着魏王入京便是。

    至于如何操作,如何铺路,那是为父该考虑的事。今后天下大事我会让人给你每月送上一份简报,好好看看。”

    杨修再没了刚过来时的跳脱,恭敬的道:“孩儿谨受教。”

    见杨修恭顺的样子,杨彪也是暗叹了口气,为了打压杨修的傲气,他也算是煞费苦心了。刻意冷处理跳脱的杨修,让他躁到了极点,再用事实狠狠打醒他的自以为是,一放一收,便让杨修不得不认输低头。

    杨修忽的抬头笑道:“其实大人的心也静不下来吧?今日这般努力的装出一副平静的样子来面对小人,可真是煞费苦心了。”

    杨彪愕然,看着杨修的手指的方向,不禁露出苦笑。

    方才激动时抛出的钓钩并未落入池中,而是甩在了岸边,自己竟一无所觉,难怪杨修说他是假装垂钓静心。

    反应过来的杨彪抬手作势欲打,杨修却一跃而起,撩起衣袍一溜烟的跑远,还笑道:“遵大人令,小人回府闭门思过了。”

    “混账东西!”杨彪笑骂一声,却也没有管他,笑容渐渐消失,怔怔的望着那岸边的钓钩久久不语。

第五百一十章 皇权和士人

    荀彧和陈纪的关系很特别,荀彧的祖父“神君”荀淑与陈纪的父亲陈寔并称为“颍川四长”,同为汝颖士人的领头人物,荀淑年长,算得上是陈寔的前辈。

    花甲之龄的陈纪与尚未到而立之年的荀彧因而常常同辈相论,其子陈群却又与荀彧为友,而陈群又看上了荀彧的女儿。

    这混乱的关系若是在后世,能绕昏一大群人,但在东汉的士林圈子里却不鲜见。毕竟达者为先,年高德重的荀淑也曾称十四岁少年黄宪为师,这并非什么羞耻的事,韩愈《师说》中所向往的“是故弟子不必不如师,师不必贤于弟子,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如是而已。”正是这个时代的写照。

    荀彧是很尊敬陈纪的,颍川的老一辈士林代表在党锢中遭受了不轻的打击,顶梁柱荀爽也在之前袁术之乱中辞世,陈纪是如今硕果仅存的颍川士林宿老之一。

    更何况陈纪往往能看透事情的本质,其独善己身又不败德的智慧正是数十年沧桑所积累的经验。

    对于刘备回雒阳这件事,荀彧的内心或许比城中不少曹操派官员还要复杂。虽然对于刘备和李澈的变革之路荀彧已经采取了默认的态度,但眼睁睁看着新时代的来临,荀彧还是有些莫名的伤感。

    当陈纪登门拜访的时候,荀彧还在一个人抚琴调音,寄情于乐来缓解心中的迷茫。

    年轻俊逸,黑发如墨的君子,白发苍苍,长髯及胸的老者。却又如积年好友一般熟络,陈纪也不待荀彧回应,笑呵呵的便径自坐下,静静听着荀彧演奏。

    曲罢,陈纪饶有兴致的问道:“文若好兴致,只是佳乐无人聆听,岂不暴殄天物?”

    荀彧淡淡的道:“自娱自乐,不登大雅之堂,恐辱清听。”

    “谦虚过甚,谦虚过甚啊。”陈纪抚掌大笑道:“若是文若此曲都难登大雅之堂,那天下乐者都该砸了自己的器具,以免污了他人之耳。”

    “司空位高事繁,怎的有空光临寒舍?”

    “比不得尚书令居中定谋,梳理天下事务。老夫这司空录尚书事也只是给尚书令打打下手,算不得太忙。”

    荀彧挑了挑修长的眉毛,慢条斯理的道:“魏王回京的事宜司空准备的如何了?”

    “正在准备啊,登门拜访,正为此事。”

    荀彧不动声色,淡然问道:“司空这话却是有点意思,拜访本官与迎接魏王有什么必然联系吗?”

    “有人担忧荀令君一时想不开,特别拜托老夫来看一看。稍作开解罢了。”

    荀彧呵呵笑道:“有趣,司空这话着实有趣,我本是魏王之臣,就算如今忝为尚书令,也抹不掉这一层关系,魏王回京本该高兴,有何想不开的地方?”

    “荀文若之聪慧明智,世间少有,但却正因为这份聪慧,才容易陷入僵局。老夫实在不知,文若为何会抵触魏王的变革?”

    荀彧略一沉默,再不否认,悠悠道:“元方兄当真不知?”

    “虽知,但难以置信。在老夫看来,文若不该是抱残守缺之人。”

    荀彧神情复杂:“彧非康成先生,也非儒学宗师,故而彧不求教化天下,儒道大昌。或许目光浅薄,但彧能看到的是,长此以往,皇权再无制约。”

    陈纪瞳孔一缩,旋即苦笑道:“果然,不过文若能放心的对老夫言明,倒是让老夫颇为荣幸啊。”

    “君子无不可言之事,彧之所想,魏王也知,不必隐瞒什么。”

    “若从另一方面来看,文若舍不得世家地位也说得过去,魏王难道真的全无猜忌?”

    荀彧喟然道:“打击世家,抑制宦官外戚,巩固皇权,此亦彧之所念。但李明远的做法实在太过了,天子与士大夫共天下,这才是前汉之所以昌盛的原因。双方构成平衡,天子使士大夫得以团结合力,士大夫使天子不至于滥用权柄。然而自光武中兴以来,这份平衡被打破,士人的力量越来越强,以至于天子不得不引入宦官与外戚来抑制,这才有了祸乱后汉近两百年的无休止争斗。

    不管是窦宪、梁冀、窦武、何进,还是五侯、曹节、王甫、十常侍,本质都是平衡破坏后产生的恶疾。只要重新建立平衡,抑制士人的势力,天子自然无需借助这些佞臣之力,后汉混乱的怪圈也会就此终止。此彧心中所想,绝无半点私念。

    可若是按照李明远的谋划来变革,士人便再难团结起来,而无法团结的士人又如何制约天子?二三子,可为挚友;千百人,各怀鬼胎;亿兆黎民又当如何?届时只需小小的帝王心术,天子便可真正唯我独尊,此非苍生黎民之福。”

    若李澈在此处,或许会目瞪口呆,荀彧并不是短视,而是看的太远。后世也确实如他所想的一般,两千年封建史便是皇权不断加强,中央集权不断收紧的历史。

    或许道路有所曲折,便如法国革命过程中的复辟一样。但皇权最终还是达到了巅峰。秦汉时可与君王对坐的臣子,最终也变成了俯首的奴仆。而科举制在其中确实起到了不小的作用。毕竟科举制本身就是加强皇权和中央集权的一项制度。

    只是两害相权取其轻,以李澈的视角来看,过度集中的皇权虽然不是好事,但总好过五姓七望操持天下带来的祸害。在封建时代,与其让这些士族搞什么“贵族民主”,倒不如彻底走向**。罗马共和国都灭亡多少年了,华夏大地再搞出个不伦不类的贵族共和岂不笑话?

    再说了,皇权和中央集权加强本就是大势所趋,就算李澈不搞科举,陈群搞出的九品中正本质也是在中央集权,只是在实施过程中产生了些问题,再加上五胡乱华带来的混乱,才让九品中正制变成了开倒车的扭曲制度。

    两千年封建,皇权在曲折的道路上走到了顶峰,然后物极必反,迅速迎来灭亡,恰恰也合道家自然之理。

第五百一十一章 天子法驾

    “但彧已经无力阻止了。”荀彧颓然道:“连元方兄都站在了李明远那边,若是再一意孤行,恐怕会众叛亲离吧。”

    陈纪哈哈大笑:“荀文若若真是这般容易低头服软之人,那我颍川岂不都是酒囊饭袋之徒?你也无需这般,今日前来虽为劝说,但老夫也不准备强要你认可卫将军之变革。

    只是据老夫所知,文若应该还没有与卫将军好好地谈过吧?”

    荀彧与李澈的矛盾初露端倪之时,李澈已经远在青州,两人虽然隔空斗了几手,却当真没有好好见过一面。

    “元方兄的意思是,彧应该与卫将军谈一谈?”

    “这世间很多问题,往往来自于沟通不畅。文若仅凭自己的观察,便视卫将军为大敌,未免有失偏颇。你二人何不谈上一谈?以卫将军之眼界,荀文若之聪慧,未必没有两全之法。

    蔺相如当年若不泄上那一语让廉颇知其所想,又何来‘将相和’之美名?”

    荀彧若有所思的颔首道:“元方兄此言有理,或许是彧偏激了,待魏王回雒阳后,彧自会与李明远谈一谈。”

    ……

    四月初九,浩浩荡荡的队伍自孟津渡过滔滔黄河,在渡口迎接王驾的太尉杨彪及雒阳群臣心中都是百感交集。

    自中平六年后,这是刘备第三次进雒。第一次算是半逃难半投靠,在雒阳内城门前被军士拦住,若无曹操来迎,连内城都进不去。

    第二次领军入京勤王,大军势虽雄壮,却不得不停于城外十里,靠着卢植的势,雒阳朝廷还能约束这位宗亲。

    第三次,三公迎候,百官开道,天子置宴,这是刘虞回京时才有的殊荣,而刘备显然更胜一筹,至少他此次若是将麾下兵马置于城边扎营,再无人敢提出异议。

    这名自幽燕之地而来的远支宗室,借着乱世的东风终于登上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高位。

    风姿卓然,正当壮年,看着面前的魏王,杨彪仿佛穿越时空看到了那位传奇的光武帝。当然,以目前的成就来看,刘备还是不及刘秀,刘秀三十二岁时,已经称帝二载,令关东群雄束手,而刘备虽然也荡平了河朔,却始终无法迈出那一步。

    “太尉,一别年余,别来无恙?”

    杨彪当初被刘辩请出来担任司空之时,刘备和李澈还是如皇帝幸臣一般的小字辈。而如今他是三公之首的太尉,李澈却已能与他平起平坐,刘备更在他之上。饶是杨彪常年养气,也忍不住暗叹一声。

    抛开杂念,杨彪深深一揖道:“下官奉天子旨意,在此迎魏王与卫将军回京,贺魏王荡平河朔,击破匈奴,重振大汉雄风。贺卫将军击退曹逆,光复三郡,再树朝廷威权。”

    “贺魏王重振大汉雄风!贺卫将军再树朝廷威权!”

    百官齐呼,继而将士相继,声震四野,刘备只觉得一阵热血直冲脑门。“大丈夫当如是。”空荡荡的脑海中唯有这一句话在回荡。

    直到身侧的李澈拉了拉他的衣袖,刘备才猛然反应过来,拔剑指天,大声道:“愿黎民安居乐业,愿大汉万世延绵,愿天子圣寿无疆!”

    民、社稷、君,三者顺序分明,让不少人心头大震。此虽为至理,却不是能轻易说出口的道理。

    “请魏王登天子车,下官奉引,陛下已在崇德殿设宴,为魏王接风洗尘。”

    杨彪侧身让开,指向身后那天子之车。事实上刘备等人刚下船便看到了,毕竟这东西实在是太拉风。

    所谓上古圣人见转蓬始知为轮,轮行可载,因物知生,复为之舆。舆轮相乘,流运罔极,任重致远,天下获其利。在封建社会,车被赋予了神圣的意味,也因此划分出极其细致的等级,以供不同等级的人乘坐,若有逾矩,便是违礼。

    以刘备的身份,可如皇子制,乘朱班轮、青盖、金华蚤、黑纹、金涂五末之驾三马安车,这已是人臣至极,其下的三公和列侯都只能乘皂缯盖之车,无金华蚤及金涂。

    但刘备的座驾和天子乘舆一比,那就差的太远了。

    朱班重牙轮,贰彀两辖,龙虎盘伏于较轼,鸾雀傲立于衡阳,羽盖华蚤,立十二旗,画日月升龙,驾六马,立大纛,以氂牛尾为左纛,其大如斗。以金釳置于马头,兼朱色樊缨。前驱有凤皇戟,皮轩鸾旗,三十六乘属驾开道。这正是天子之法驾。

    而事实上这比法驾还要更为隆重,以太尉奉引,这是天子大驾都少有的情况。而大驾在东都雒阳唯有皇帝大行之时才会启用。法驾之常例,本该是河南尹、执金吾、雒阳令奉引卤簿。

    “太尉,此天子法驾,非人臣可乘,孤受之不起。愿为卤簿,奉法驾回都。”

    杨彪肃然道:“大王功盖寰宇,建伊周之殊功,天子甚悦,以此法驾为酬,向天下昭告大王之功勋,大王有何受之不起?下官亦感佩大王之功勋,甘为前驱,请大王勿再推辞。”

    刘备有些皱眉,这或许是一些人表忠心的方法,但不该是这时候,荀彧和陈纪为何没有拦下这等妄为?

    魏王乘天子车,基本如同撕破了脸,很有可能会被袁绍拉进战团里进行攻讦,虽无大害,但却不值得。

    刘备踌躇之时,李澈附耳道:“此中另有深意,大王还需想办法推掉,进城后自见分晓。”

    “请魏王登车。”

    杨彪三请,刘备却是忽的转身一把抓住李澈,笑道:“孤少出行,出则多与卫将军同乘,若是独乘则颇有不适。”

    李澈连连摆手道:“不可不可,天子法驾,臣岂能僭越?”

    “看来法驾虽奢,终究还是孤的安车合适,劳太尉费心,我等奉法驾回宫便是。”

    说着,刘备拉着李澈上了自己的安车,李澈也笑道:“天子虽不在此处,但法驾不可轻忽,便由我等为法驾前驱,请太尉引百官护驾。”

    停滞的队伍动了起来,杨彪看着越过他的魏王王驾,叹道:“不如光武之锐气,但却更为谨慎啊。”

第五百一十二章 刘协

    相较于刘辩,刘协的童年无疑是要悲惨的多。母亲王美人由于受灵帝宠爱,加之又生下了自己,导致被何皇后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将之毒杀。

    原本在失去母亲的庇护后,刘协的生命很可能也会迎来终结,在人世间最肮脏的皇宫之中,一个幼年皇子的夭折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天子的目光也不会一直注视后宫,母仪天下的皇后若真的一心想要除掉他,简直是抬手可为。

    幸运的是,灵帝的母亲董太后与何皇后不睦,自然也不希望刘辩登上至尊之位。而刘协正是唯一能威胁到刘辩地位的皇子,因此董太后对刘协伸出了援手,制止了何皇后的进一步行动。

    但也仅此而已了,何进的势力膨胀的实在太快,此人的手腕也太出乎灵帝的意料。一介屠夫,先是拜在宦官门下,借着十常侍的援手而平步青云,在登上权力顶峰后,又果断的向士人示好,成为反宦官急先锋,大肆收拢人望,一举成为天下第一重臣。

    宫外的何进,宫内的何皇后,再加上刘辩成为了士人心中改变格局的未来明君,纵然是天下至尊,也不能与所有人背道而驰,那是独夫。

    哪怕灵帝气急之下甚至指责刘辩“轻佻无威仪,不可为人主”,也改变不了刘辩将要继承至尊之位的事实。

    若是刘辩即位,刘协的下场最好不过是偏僻之地的藩王,最坏的下场便是死无葬身之地。这种局面对于汉臣来说有一种历史重现的既视感,同样的毒辣太后,同样的年轻君主,以及同样受宠的年幼皇子。仿佛吕后、惠帝、赵王刘如意三方僵持重现。

    吕后棋高一着,在惠帝的层层保护下杀死了刘如意,而以何皇后的手段,纵然刘辩不愿,刘协也难有生机。

    对于刘协来说,懵懵懂懂的他却不担心这些,因为皇兄一直承诺会保护他。当雒阳剧变发生的时候,偷偷带他潜逃出宫的刘辩成为了刘协心中最深的记忆。

    逃亡失败,刘辩以软禁为名,将刘协严密保护起来,隔绝了宫中旧人,让自南方而来,性格憨直的许褚成为宫中统领,只为杜绝何太后伸手的可能性。

    大乱再起,刘辩被废掉皇位,刘协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成为了袁术手中的傀儡,战战兢兢半年后,袁术败亡,本以为能松一口气,皇兄却去了南方,并对他视若仇雠。

    或许是因为童年的压抑和悲惨,刘协比起刘辩来说确实早慧,但这一连串的局势变化对于一个十一岁的孩子来说还是太过复杂,而当卢植离世,杨彪掌权后,刘协再次变成了傀儡皇帝,高居帝位,不知该做什么。

    最后的噩耗,是去年收到刘辩遇刺身亡的消息,朝堂上的刘协只是怔怔流下了两行清泪,用自己都不敢相信的平淡语调说出了“退朝”二字。

    这位少年天子的表现让不少人为之惊异,而杨彪也仿佛第一次认识这位泥塑木雕一般的至尊,当天便入宫进行了一番密谈,也由此改变了自己对未来的方略。

    对于刘协而言,刘备和李澈是陌生的人,北芒山中救驾的短短接触并未给他留下很深的印象,他重视刘备,是因为去年收到的那封血书,既然皇兄信任,那他自然也选择相信。

    权柄本就不稳,从没有感受过至尊的痛快,刘协对这个位置并没有多少恋栈,唯一的坚持或许就是天子应该姓“刘”。

    但他还有最后一点疑虑,世人都认为刘辩死于袁绍或刘宠之手,可唯有他知道,刘备和李澈也有着极大的嫌疑。那封血书,让他们成为了刘辩死后最大的受益人。

    他想看看刘备的真面目,给出的理由是想要知道魏王性格,以免未来有所冲突。

    杨彪给出了这个建议,以天子之法驾作为试探,看看刘备究竟是选择稳扎稳打,还是激进的追求地位。

    刘协同意了,而当听到汇报言称法驾上空无一人时,刘协相信了刘备。对于一个稳扎稳打的诸侯来说,刘辩此时死去并不符合他的利益。

    当刘备行大礼参拜,百官俯首之时,登基两年的刘协第一次有了被尊重的感觉,一丝不苟的礼仪,这是位极人臣的魏王做出的表率,从今以后哪怕是做样子,百官也不敢在天子面前做出任何逾矩之举。

    “众卿免礼。”

    “谢陛下。”

    百官的声音仿佛都大上几分,冕毓之后,刘协脸上露出一丝笑意,淡淡的道:“魏王劳苦功高,舟车劳顿,还是先行入座。”

    众臣入座,位居群臣之首的魏王几乎紧挨着天子之位,面白无须的脸上并无多少征战的戾气,而是显得颇为平静、幽深,令人难以揣测心思,若以刘协的角度做出比较,那就是比太尉杨彪更加沉稳、泰然。

    刘辩举杯道:“自袁术乱国以来,山河破碎、乾坤板荡,生灵罹难,幸有天赐辅臣,河朔平定,匈奴俯首,五州生民安居乐业,皆赖魏王之功。朕虽居深宫,亦知魏王之艰苦,恨山河路远,未能早见。今日得偿所愿,幸甚。”

    “臣出身微末,才疏学浅,赖汉室天威,陛下圣德,将士奋勇,臣工尽心,遂有尺寸之功,不敢当陛下如此称赞。况且身为宗室,辅弼天子,保汉家天下,本就是天职,臣又受先帝殊遇,正当尽心竭力以报陛下,此为本分。”

    刘备回礼,一语敲定了这两年混乱的皇权更迭,刘辩正式变成了“先帝”,刘协与刘辩成为了兄终弟及的继承关系,而非双日凌空的对立关系。

    这引得不少人神色大变,诧异者有之,敬佩者有之,暗暗鄙视者亦有。

    刘备用自己的名望确立了刘协的正统,这堪称一件吃力不讨好的事。走到今时今日,对于宗室出身的刘备而言,刘协的作用已经没那么大了,即便不行废立,也没必要加固刘协的位置。

    这是在给自己的未来增添麻烦。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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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汉长存介绍:
国皆以弱灭,独汉以强亡。时为中平六年宦官把持朝政,贪赃枉法,残暴生灵士族豪强侵占田地,割据一方,横行不法。大汉王朝似乎已经走到了末路。但薪火未灭,天下仍有豪杰愿为苍生而战。李澈自后世而来,带着对三国的憧憬走出大山,见到了不一样的刘备,不一样的曹操凛凛人如在,谁云汉已亡?(书友群:202077258)季汉长存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季汉长存,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季汉长存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