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一章 城墙
在一阵阵火炮的轰鸣声中,炮弹一发发的打在楼兰城墙上,城墙的土块就像面粉般的一层层往下掉。 额斯维及一众匈奴兵士看得目瞪口呆。 其实匈奴兵士此刻已经被吓傻了。 他们虽然受的教育不多但战场上胜负生死还是懂的。 眼前这情况,明摆着就是秦军火炮能打到匈奴,而匈奴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毫无对策。 尤其许多匈奴兵士还在想: 那些火炮既然能将坚固的城墙都一块块敲下来,若是打在人身上又会是什么光景? 这么一想匈奴兵士就乱了起来,有些人都已经抱着头跑下城头骑马要逃走了…… 这对匈奴来说很正常,甚至还可以说是匈奴的习惯,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逃。 因此匈奴其实更能打顺风仗。 也就是当战局有利时,匈奴就会像狼群一样从四面八方围上来抢一点利益,生怕来迟了值钱的东西都被别人抢光了。 若战局不利,就“呼啦”一声四散逃走。 当然,自从冒顿单于继位之后这种情况会好许多。 从这一点来看,匈奴骑兵与蒙古骑兵的区别还是很大的。 蒙古骑兵同样也是“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散”。 这里用“散”而不是“逃”,是因为蒙古骑兵已经将这“逃”发展成为一种战术,是有指挥、有秩序的“逃”。 蒙古军队鄙视没有勇气的懦夫,且军令十分严格,是打是撤都在指挥官的号令之下,于是用“逃”就不合适,更应该是“散”。 匈奴骑军就还没到那程度,其指挥更多的还是靠自觉、靠心有灵犀、靠动物本能的敏感。 这种指挥模式的缺点就是对兵士的节制及约束不是很强。 比如现在,被秦军火炮一轰,其本能的反应就是骑马逃走。 兵士不知道状况,额斯维却清楚。 他站在城头高喊: “楼兰已四面被围,我等只有坚守一途。” “众将士听令,后退半步者杀无赦!” 被额斯维这么一喊,兵士的骚乱才逐渐平静下来……他们知道万夫长说的没错,四个城门都被秦军封锁,他们已无处可逃。 千夫长匆匆赶上城头,一路躲着炮弹砸在城墙上掀起的碎土跑到额斯维面前,叫道: “万夫长,这般下去只怕楼兰城就要被秦军攻破了。” “联系城外骑军突围吧,迟了只怕我等都要命丧于此!” 千夫长这话有几分道理。 因为匈奴在城外布置了四千骑兵。 虽然这些骑兵分左右两翼,但只要额斯维以狼烟发号将其拉至近处再以牛角号传令,就可以指挥他们集中兵力配合城内强攻一处策应城内兵士突围。 但额斯维看了看城外秦军的阵形,就摇头说道: “秦军早料到我军要突围了!” “此时城外已到处是拒马枪和陷马坑,便是里应外合……我军又如何能顺利突围?” 城外的情况的确如额斯维所说,已到处是秦军为骑兵设下的障碍。 正如之前所述,骑兵相对于步兵而言,其优势就在于战场未定且骑兵因其速度的优势而具有战场及是否开战的选择权,于是天时、地利就总在骑兵一方。 然而,当匈奴骑兵用于守城就不一样了。 守城就意味着战场已定,于是步兵的优势反而更明显。 因为步兵有许多方法可以让骑兵骑不动马…… 陷马坑成本最低但耗费时间较长。 拒马枪成本最高但耗费时间极短。 绊马索成本及耗时在两者之间。 三者联合布设,只需一个时辰,小小的楼兰城外就到处都是针对骑兵的陷阱。 再加上楼兰城的城门偏小一次只能同时出两骑…… 于是就别说城内的匈奴突围了,便是城外的四千骑也很难发挥作用。 千夫长望了还在发出阵阵轰响的火炮方向一眼,担忧的说道: “可是万夫长,如此下去……” 额斯维想了想,就回答道: “无妨。” “秦军以铁砲炸塌城墙后,必要派人来攻城。” “我等只需守住缺口便可!” 额斯维说着马上就指挥部下布阵。 额斯维认为秦军这么攻城有个弱点:其集中火砲攻一处城墙,就意味着城墙崩塌后必定会从缺口进攻。 因此匈奴就事先知道秦军的进攻方位于是可以提前布置。 由此也可知这额斯维还是学到一些攻防的要领。 他首先是将数千兵力分为三个部份集中在缺口的三面,前方刀盾手后方弓箭手。 接着再将投石机布设在后方。 一旦秦军从缺口攻入,匈奴便以弓箭、投石机予以打击。 因为地域不够开阔,额斯维甚至还紧急拆毁了一片帐篷和木屋。 千夫长有些担心的说道: “万夫长,可秦军那铁砲……” 额斯维知道千夫长这话的意思。 就算匈奴这么布置,但如果那铁球一颗颗砸了过来,铜墙铁壁也会被它砸烂。 额斯维宽慰道: “无妨。” “秦军远道而来所带的铁球必定不多,摧毁城墙料想便所剩无几。” “更何况……” “那铁球攻城或许是利器,作战却未必比得上投石机。” 这话说得对。 火炮的优点是威力大射程远,但铁球就碗口大的个,击中人的概率要比体积更大的石块小得多。 且人体十分脆弱,被铁球砸中是死,被石块砸中也是死,于是铁球在与人作战时其作用反而没有优势。 不过这只是额斯维的误解。 事实上铁球在对付步兵方阵也有优势: 石块从天而降能砸到几个是几个,但铁球着地之后却会打成水漂不断往前窜,于是有可能砸倒更多步卒造成更大伤亡。 火炮真正的不足在于……其要操作的人太多,一门火炮需要五十人。 如果用这同样的人数就可以操作五台投石机。 所以真正要对比的,是一门火炮与五台投石机,且发射速度还更慢,打出一枚炮弹的时间投石机已经打出十个石弹了……这么一比火炮就落了下风。 额斯维这算是误打误撞想错了却做对了。 然而,即便是做对了也毫无意义。
第四百二十二章 巫术
所以火炮……确切说是发射实心弹的火炮在攻城上是利器,但作战上却有所不足。 攻城时它几乎可以不用考虑射速慢的问题。 一发炮弹打完之后慢条斯理的清理炮膛,甚至还可以等一会儿让火炮冷却,接着再装药、装弹、装引信…… 但若是在战场上面对敌人冲锋,一千人操控着二十门火炮肯定挡不住一千名拿着长枪冲锋的步兵。 这也是近代勃艮第看似先进的火炮兵却会一次一次又一次败于落后的瑞士枪兵、戟兵之手的原因之一。 当然,这其中还有一个因素: 勃艮弟公国以为火炮将成为未来战争的主宰,于是将士兵的训练时间和重点用在火炮操作上。 于是可想而知,当勃艮弟的火炮兵与穿有盔甲手持长枪腰配护手刺剑的瑞士人短兵相接时会有什么下场。 沈兵不紧不慢的指挥着炮兵一排排的朝城墙发射炮弹,然后看着那些炮弹带着巨大的动能嵌入城墙。 某些炮弹会反弹出来,那或许是碰巧撞到了嵌在墙体里的炮弹。 城墙就这样一点点被“侵蚀”,且主要是中下部……这是沈兵下令将炮口压低的结果。 原因很明显,中下部才是城墙的要害,只要将其中下部摧毁了整段城墙便会就此崩塌,反之若是打上部则不然。 炮弹一波接着一波,匈奴兵士只能远远的站在城墙上看着,无奈、无助,更主要还是惊慌。 沈兵能理解这反应,人的天性就是对陌生、不了解的东西感到恐惧。 其实别说是匈奴,就连炮兵两侧的秦军兵士及后方的蒲类军眼里都透着震撼……他们虽然在行军途中有见过火炮,不过那时的火炮被包在炮衣中,他们一直以为那是补给。 这其中尤其震惊的是蒲类军……蒲类军长期生活在西域还处在较原始的状态,像“霹雳火球”这样的东西他们还勉强能理解。 不过“霹雳火球”也是剺解释了许久才解释通的,然后之前在与月氏作战时他们也见识过,于是也就习惯了。 但现在这火炮,这种能将一枚枚铁球打出几百步外并打进城墙的火炮……那就完全超出了他们能想像的范畴了。 以至于剺还专程上前问了沈兵一声: “大将军,那是何物事,竟有如此威力?” 沈兵回答: “那是火炮,校尉!” “只因担心泄密是以一直未能示众。” 剺自言自语的重复了声: “火炮?” 接着又笑道: “我族人还道这是巫术。” 沈兵回答道: “你便告诉他们是巫术罢。” “只要他们相信我军无往不胜便可!” 沈兵知道,这想不是巫术都困难了。 因为就连受教育程度更高的秦军都很难相信世上还有这东西,遑论如野人般的蒲类军。 这时,只见又是一阵炮声过后,城墙就轰然倒塌露出城内一排排手持皮盾严阵以待的匈奴兵士。 秦军一声欢呼,发出一阵阵呐喊后士气大震。 匈奴那边就是另一番光景了。 额斯维站在后方临时搭建的指挥台上紧张的望向秦军。 这时他希望秦军能发起冲锋,这样一来他才能跟秦军好好打一仗,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只有秦军打而匈奴却毫无还手之力。 然而秦军却没有冲锋,依旧摆弄着那些火炮。 千夫长紧张的望向上方的额斯维,叫了声: “万夫长……” 额斯维咬了咬牙回答: “坚守!” “秦军没有多少铁弹,且很难打过城墙!” 情况似乎的确如此。 城墙并未全部倒塌只是裂开一个“V”形缺口。 如果火炮照常发射的话,或许只有一半不到的铁弹能穿过缺口。 然而,随即额斯维就发现秦军似乎在调整炮口…… 接着只听“轰轰”一阵巨响,铁球就越过城墙打进楼兰城内。 其中一枚铁弹还翻滚着跳到额斯维附近。 额斯维见此便暗松了一口气,因为事情果然像他想的那样,铁弹用于作战的话并没有多大杀伤力。 比如这批铁弹发射进来仅仅只是砸中十余名兵士。 然而,很快额斯维就发现事情不对。 因为那铁弹不是球形而是圆柱形的,而且一头还在冒着青烟…… 正在额斯维疑惑时,只听“轰轰”一连串巨响,那些被抛进来的炮弹接二连三的炸了开来。 一时烟尘滚滚弹片横飞。 额斯维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就被冲击波给震了下来跌倒在地上,两耳一阵“嗡嗡”作响。 他艰难的从地上爬起来一看,原本排着整齐队形的匈奴兵士已被炸得惨呼连连乱成一团。 额斯维挣扎着起身稳住了阵形。 额斯维只能这么做,因为他知道城内的匈奴除了抵抗之外没有其它的出路。 然而…… 还没等匈奴兵士恢复过来,一阵炮响过后又是数十发炮弹打了进来。 匈奴兵士再也压不住心中的恐惧,大喊一声就有如潮水般的后退,无论额斯维怎么喊也无济于事。 直到此时秦军才开始进攻。 秦军甚至没有冲锋,而是缓慢而稳重的一步步往前跨,排着整齐的队形。 因为他们知道,此时已没有冲锋的必要了,匈奴必败无疑,他们不是去作战,而是去收割生命。 至于俘虏…… 秦军没有接收匈奴俘虏的必要,尤其还是在这人生地不熟没有监牢的西域。 不久,当秦军从缺口攻入后,城门就自内部打开。 两千秦军步卒蜂涌而入,楼兰城内立时就响起一边喊杀声和惨叫声。 其它几个方向也同时展开了激战。 确切的说不是激战而是屠杀。 因为匈奴已被火炮的威力吓坏了,他们不顾一切的骑上马希望从其它方向突围……他们不敢从正面突围,那里有让他们畏惧的火炮。 西面突围的匈奴最多,因为那是火炮的反方向。 但正如之前所说,各个城门早已被秦军封锁。 于是一批批弩箭飞射过来就将匈奴成片成片的射倒。 偶尔有几拔匈奴突破箭雨冲出城来,等待他们的就是一排排拒马枪和陷马坑。
第四百二十三章 楼兰王
最终秦军以伤亡三百余人的代价攻下了楼兰,驻守楼兰的匈奴却是全军覆没。 秦军的伤亡几乎都是在进攻匈奴残余势力造成的……匈奴数百残兵坚守着西北角一个烽火台负隅顽抗。 从俘虏那得到的消息,驻守该处的是匈奴万夫长及其亲卫。 其之所以能坚守到此时,有一部份原因就是知道秦人仇视匈奴通常不留俘虏。 于是与其受辱被杀不如顽抗到底,他们还在烽火台上放出狼烟希望城外部队救援。 不过这时放狼烟已太迟了,秦军已攻入楼兰没有补水之忧。且城外还到处都是障碍陷阱,骑兵很难发挥作用。 沈兵没有浪费时间,当然也不会为这几百残兵就浪费炮弹,这些炮弹可是要从千里之外的沙州运来的。 沈兵只是命人将匈奴丢下的投石机推了过来,然后石弹一阵乱轰……接下来就是去乱石堆里收割人头了。 万夫长额斯维命大,他被碎石压在烽火台里无法动弹,被秦军给拖了出来丢在了沈兵面前,血淋淋的浑身是伤。 他扫了沈兵一眼,就哈哈笑了起来: “我道是谁,却原来是北地将军亲自来攻楼兰,我死的也不冤!” 沈兵听了剺的翻译后,疑惑的问了声: “你认得我?” 额斯维朝沈兵点了点头,道: “五原之战有幸与将军有一面之缘。” “我对北地将军的谋略才智甚是佩服,来生若是有幸相遇,定拜将军为师!” 这画风转得太快让沈兵一时没法适应……他通常不是应该痛快的骂上几声,然后沈兵干干脆脆的将下令将其斩首吗?谁想说出来的居然是这样一番话。 结果还是额斯维说道: “将军勿需为难,我额斯维对中原来说确是一祸害死不足惜!” “将军便给我一个痛快吧!” 沈兵点了点头,就让亲卫将额斯维拖下去砍了。 同时,沈兵也觉得秦军对匈奴这种赶尽杀绝的做法似乎有些问题。 因为这样一来反倒激发了匈奴誓死抵抗之心,一战就必然是生死搏斗,这对总体战略肯定是不利的,往后应该有所改变。 此战秦军最大的利益就是有了水源。 虽然那水源不过就是在楼兰城中心的一个小湖,但这已是水源从无到有的过程。 楼兰军民大多被匈奴驱离了,只留下几百青壮做苦力以及楼兰王的皇族为质。 匈奴之所以这么做,主要是因为楼兰城太小生存空间有限。 其实不说生存空间,打起仗来那么多楼兰百姓挤在城内也是碍手碍脚的。 另一方面,则是匈奴担心楼兰百姓在秦军来攻时起兵作乱,到时他们就无法控制局面了。 秦军是在楼兰王宫找到这些人。 说是王宫其实就是几间土房,里头挤满了被捆绑了手脚的皇亲贵族。 他们显然不确定秦军是敌是友,所以当那名身着彩身长衫头戴白色宽帽的楼兰王站在沈兵面前时依旧瑟瑟发抖,甚至需要亲卫扶着才不至摔倒。 沈兵十分客气的请楼兰王在案前坐下,然后说道: “请大王放心,我等路过此地并无据楼兰为己有之心。” “大王可召百姓返城,我军自会驻扎于城外,再讨点水和食物便可。” 惊魂未定的楼兰王赶忙拱手回答: “大将军言重了。” “贵军将匈奴驱逐,此城也该为贵军所有。” “不说讨水和食物,便是驻扎在城内也是理所当然!” 沈兵笑着摆了摆手,道: “大王说笑了,我大秦与匈奴那帮杀人掠货的贼子不同。” “若说我军所为何来,其实不过是与西域诸国经商而已……” 说着沈兵朝身边的亲卫扬了扬头,亲卫会意端出一匹上好的绸缎恭敬的呈到楼兰王面前。 楼兰王抽出一些仔细看了看,然后又小心翼翼的抚摸一会儿,就带着吃惊的眼神望向沈兵,说道: “大将军,此布是何物所制?竟能如此细腻轻柔!” 沈兵回答: “此乃蚕丝所制,只有中原能产。” “沈兵所说的经商,便是以丝绸与西域各国交换香料、马匹、骆驼或其它物事。” “不知大王意下如何?” 沈兵费这番唇舌尤其是在此时谈起生意经似乎有些不合适宜。 但其实沈兵此举却是恰到好处。 楼兰王之所以害怕、之所以心存警惕和顾忌,就是因为他不确定秦军的来意。 这世上没有纯粹的好人,天上也不会掉馅饼。 秦军不远千里冒那么大的风险来帮楼兰打退匈奴,怎么可能会一无所图? 所以不管沈兵说什么都不会起作用。 只有沈兵明明白白的告诉他……我们是来经商的,且目标不只是楼兰一国,而是西域三十六国。 然后楼兰王心下一想: 秦军若是来经商就意味着他们要做长远打算,往后还需要从楼兰经过同时需要香料、皮毛等产物,所以没必要也不可能将楼兰灭了。 原因很简单,若楼兰灭了,往后谁还能为他们生产香料之类的东西? 这其实有些像之前楼兰与匈奴的关系: 楼兰每年给匈奴一些牲畜,匈奴也不灭楼兰。 因为灭了楼兰就是杀鸡取卵,往后就无法每年都得到一批牲畜了。 很明显,与大秦做生意要好上许多,因为至少还是以物易物不像匈奴那样白给。 这么一想,楼兰王这悬着的心就放下一半了,当下就应了下来: “如此甚好,本王定会与西域各国联络,并向他们推介……” 沈兵说道: “绸缎,此物名曰绸缎!” 楼兰王赞了声: “绸缎,好名。” 这时沈兵话锋一转,又说道: “有件事沈兵不得不提醒大王。” “我军休整几日后便会北上姑师征讨匈奴。” “而匈奴还有大批散兵流窜在野外,据闻还有两万援军在路上,大王须尽快组织起城防!” “否则……” 楼兰王闻言脸色唰的一下就变了颜色,紧张的说道: “大将军,此去姑师路途遥远,贵军何不多留几日?” 沈兵心下暗呼得计。 开玩笑,这楼兰可是秦军进入西域的跳板,哪里会这么容易就放手?!
第四百二十四章 请神容易
楼兰这个名字很美,但这个国家从来就不是一个好对付的主。 历史上楼兰不知道多少次反反复复一会儿随中原一会儿随匈奴,随就随吧,为了向匈奴表忠心还几次三番截杀中原使者…… 于是中原才有诗句“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 不过这事在沈兵看来却是很正常。 楼兰全国只有一万四千余人,兵力不过三千……此时被匈奴占领斩杀一些又驱离一些,只怕想召回两千兵士都难了。 这样一个小国夹在中原和匈奴两大国之间,如果不做风吹两边倒的墙头草,只怕早也被灭了。 所以中原总是恨楼兰背信弃义不讲武德,但其实这不过是小国的无奈而已。 沈兵要做的,就是让楼兰有条件且必须长期倒向中原……西域其实是被东西走向的天山山脉一分为二的,上方是准葛尔盆地,下方是塔里木盆地。 而进入这两盆地的门户,就分别是姑师和楼兰两国。 相比起姑师,沙州至楼兰的路虽然更远但却更安全,于是长期驻守楼兰就尤为重要。 不过当然,沈兵不会直说。 正如之前所言,秦军进入西域要面对的是三十六国,在西域要实行“怀柔”政策。 因此沈兵就故作为难的说道: “大王有所不知,我等多留几日或不是问题。” “但我大军总不能长期驻守于时刻提防匈奴。” “有朝一日我军前脚一走匈奴便来……” 楼兰王听着也觉得有理,于是就问了声: “大将军所言甚是。” “如此,大将军以为我等该如何是好?” 沈兵回答: “是以沈兵才说,大王应早做准备,高筑墙勤练兵。” “那匈奴虽擅长骑战却不擅长守城攻城。” “若能完善城墙并再多几千人手,再加上方圆百里只有楼兰有水……匈奴便是来他上万人马又何足惧哉?” 沈兵这说的是何情何理。 一方面匈奴的确只擅长骑战而不擅攻城守城,这从秦军能轻松将其匈奴击败就可以得出结论。 另一方面,则是楼兰控制着水源。 在沙漠里控制着水源那就是不得了的事。 因为这意味着匈奴不可能派出太多的军队来攻楼兰……人数一多水的需求和消耗就更多。 或者说进攻楼兰的成本会很高,且大军一旦攻不下楼兰的话就会因为饮水不足而撤走,于是楼兰就安全了。 但楼兰王转念一想: 这可不行! 匈奴所谓的“不擅攻守”那是相对秦军而言。 楼兰那两千兵对付自己百姓或西域小国还行,对匈奴却力有未逮。 这一点倒不是楼兰王托大,别看楼兰才只两、三千的兵力,但其南迁时却先后灭了婼羌、小宛、精绝、且末等国成为西域七强之一。 西域七强听起来十分风光,但楼兰王却知道自己在匈奴面前那就什么都不是。 就算匈奴再怎么“不擅长攻守”,想要拿下只有两千多兵力的楼兰那也只是时间问题,甚至可能只要在城下吼几声兵士就把城门打开投降了。 以匈奴的残暴到时来个屠城……那楼兰哪还有命在? 更何况,要说筑城防御,楼兰也得跟秦军学! 想着楼兰王就赶忙朝沈兵拱手说道: “大将军所言极是。” “不过楼兰兵少国弱,只怕还未筑好城墙匈奴便来攻了。” “不知大将军可否……” 沈兵“唔”了一声,假装为难的皱起眉头: “大王之言也不无道理。” “那么依大王之意……” 楼兰王赶忙请求道: “本王希望大将军能留下一部在楼兰助防。” “此举也可保障来往商人不被匈奴袭扰,对大将军而言可谓一举多得!” 沈兵迟疑了下,就微微点头道: “此举好是好,只不过这补给……” 还未说完楼兰王就抢着说道: “驻楼兰兵士一切费用都由本王负责,大将军只管留下兵力便可。” 沈兵又问: “不知大王却要多少兵?” 这时楼兰王就迟疑了下。 因为这兵力如果要多了,楼兰王担心自己控制不住。 但要少了却又起不了作用抵挡不住匈奴大军。 所以还真有些为难。 这时沈兵就补了句: “其它不说,仅是此战就有大约四千匈奴散兵逃窜在外。” “沈兵不敢保证他们是否正在暗处等着我军离去!” 这么一说楼兰王就不再迟疑了,当下就说道: “大将军若能留下一千兵士,本王就可放心了!” 沈兵叹了一口气,说道: “沈兵此次带来的部队也不过一万一千人,大王却要一千!” “这让沈兵好生为难哪!” “不过既然大王金口已开,沈兵也不好拒绝。” “便如大王所请,沈兵就留下一千兵士吧!” 楼兰王不由大喜,拱手道: “多谢大将军,有大将军相助,本王便可放心了!” 楼兰王之所以提一千这个数,是因为楼兰兵力有两千余。 再加上还有万余百姓,所以他相信在极端情况下还是能控制住局面的。 然而,楼兰王很快就发现他这想法错了,而且大错特错。 这一千秦军盔明甲亮杀气腾腾不说,还带着几箱古怪的球状物。 楼兰王好奇的问了声,得到的答案让他呆愣当场…… 负责驻守楼兰的是个叫张粕的二五百主,他拱手回答道: “启禀大王,此物名曰‘开花弹’,因其由中间炸开而得名。” 楼兰王一愣: “中间炸开?” 张粕回答: “我军攻城时就以此物炸得匈奴溃不成军,大王应听过其响声吧!” 楼兰王半张着嘴,然后艰难的咽了下口水,说道: “本王还以为……这‘开花弹’需要火炮将其射出方能……” 张粕回答: “此物由火炮发射更佳,但将其引信点燃以手投之亦可伤敌。” “我军既是要防匈奴攻城,此物便是上上之选!” 楼兰王听着心下就暗暗叫苦。 拥有了“开花弹”的一千秦军又哪里会是两千楼兰兵能控制得住的? 换句话说,自己的小命也在这些秦军手里,往后他这楼兰王又如何能放心当得了这楼兰王。 但请神容易送神难,现在又如何能将他们赶出去? 何况若是把秦军赶走了又如何应对匈奴? 楼兰王突然有种上当受骗的感觉。
第四百二十五章 将在外
其实这不怪楼兰王没有智慧,要怪就只能怪楼兰太弱。 所谓的“弱国无外交”说的就是这意思。 本身是个弱国,生死都在别国的一念之间,又哪里还有筹码跟别国谈条件? 别国也没有必要和弱国谈条件。 就算会跟你谈条件,那也只是做些表面功夫演戏给别人看而已。 比如沈兵跟楼兰王费那么多事就是在演戏给西域三十六国看。 若楼兰王不上当没往坑里跳,沈兵就直接派兵“保护”楼兰王了。 不过当然,此时的秦军就获得了更好的名声。 因为秦军不仅为西域赶跑了匈奴这个侵略者,还会派兵与西域各国一同驻防保障其安全,然后还会与各国经商,还有什么比这更好的事么? 至少沈兵表面上是信守承诺的。 比如他当晚就将秦军拉出了城外驻防。 其实对楼兰那小城而言,有城跟没城没多大区别,尤其那城墙还被秦军炸塌了一段。 另一方面,秦军就算驻城外又能如何? 那被封为“护楼兰使”的张粕正领着一千凶神恶煞般的秦军在其中盯着楼兰王,一有什么风吹草动就会里应外合将楼兰掀个底朝天。 至于那两千余的楼兰兵……有“开花弹”的秦军可不把他们放在眼里。 再加上楼兰王还要以秦军为教官练兵及构筑城防…… 这原本也是楼兰王的意思,就算他想反悔也不行,因为适当的时候“护楼兰使”就会给他建议,而且这建议不听还不行。 这并不是说“护楼兰使”会用强,而是若楼兰王不这么做,秦军就无法保护其安全,甚至还有可能撤出楼兰让其独自面对匈奴。 到时楼兰王就尴尬了。 像以前一样做墙头草倒向匈奴吗? 秦军势力虽然撤出楼兰但却依旧有攻陷楼兰的能力,借楼兰十二个胆也不敢。 依旧站在秦军一方吧,又要被匈奴敲打…… 于是思来想去,最终还是只能将秦军留下。 此时的匈奴其实已经撤出楼兰地界了,只是楼兰不知道而已。 下令撤出楼兰的右贤王熏狁。 因为匈奴只有这个选择。 秦军进攻楼兰的情景,游散在外的匈奴骑军是看得一清二楚,他们当即就报给了熏狁。 熏狁一看到消息就惊得直抽冷气: “秦军竟能以火器摧毁城墙?” “且在三百步外?” “若是如此,那姑师又怎能守住?” 此时的熏狁对情报有些半信半疑。 这主要是因为秦军这武器已超出其想像范围了,如果说用投石机他还能理解,但用几根会冒烟冒火的粗铁棒对着城墙就能将其炸塌……那是闻所未闻。 还有一部份原因,是熏狁以为那不过是部下被秦军的“霹雳火球”给吓坏了于是乱说一通。 古时的情况就是如此,往往会因为信息传播落后于是产生某种不信任。 比如匈奴是以赵国文字书写在牛皮上以快马送至熏狁手中,其中的描述就存在许多问题…… 粗铁棒,冒烟冒火,对着城墙一阵轰响,城墙就倒塌。 不明就里也不知道火炮的人看了这些文字哪里会相信,第一时间想到的或许是巫术。 然而,即便不信归不信,他还是命将包括援军在内的部队尽数撤了回来。 之前派出两万援军增援楼兰,那是在楼兰在匈奴手里的情况下。 楼兰在匈奴之手就意味着匈奴不缺水,缺水的是秦军,于是两万援军生存和作战就不是问题。 哪想到秦军居然能在几个时辰内就将楼兰攻下并牢牢控制在手中。 于是情况马上就不同了:秦军不缺水,缺水的是匈奴。 因此匈奴继续增援楼兰只有一种可能能获胜……速战速决在几天内攻下楼兰,否则匈奴就会因为缺水而不得不撤军。 而不擅强攻的匈奴想要几天内攻下秦军驻守的楼兰几乎是不可能的,尽管匈奴的兵力是秦军的两倍。 于是熏狁就只有一个选择,撤军。 但熏狁却不愿意从姑师撤军。 虽然从战略目标上看匈奴应该从姑师撤军。 匈奴占领姑师和楼兰的本意,是阻止秦军跨越沙漠获得水源在西域站稳脚跟。 秦军占领楼兰就意味着匈奴的战略目标已彻底失败。 按常理,匈奴就该回到草原也就是属于他们的战场而不是继续驻守姑师。 但熏狁却不甘心。 原因正如之前所言,楼兰、姑师两国非同小可,可以说是西域的门户。 楼兰已失还好,若再丢了姑师…… 那匈奴进入西域的通道就被截断了,差不多也意味着失去整个西域。 因此熏狁打算守一守姑师,守不住到时再北逃进入草原也不迟。 再加上熏狁又考虑到匈奴在兵力上有绝对优势: 秦军跨过沙漠赶到楼兰的只有一万余人,而匈奴却有九万余兵力……原本是十万,有六千在楼兰被全歼。 这九万兵力有五万位于姑师,另四万则由熏狁带领一直在侧翼静待战机。 熏狁不相信以这样的兵力比还是无法击败秦军! 或者说守住姑师。 这原不是熏狁能决定的,因为它擅自更改了战略目标。 但熏狁所处的位置与冒顿单于相去甚远,若是一来一返的报告一番,只怕早就失去守姑师的时机了。 于是熏狁决定自作主张守姑师。 他咬着牙恨恨的对部下说道: “我等若是以九万兵力还不能击败一万秦军,那便是避入草原只怕也要败于秦军之手!” 部下纷纷表示赞同: “此战我军必胜!” “九万对一万,若不能战而胜之,我等便死了干脆!” “今趟那沈兵便是有通天本领,也要被我等斩于马下!” …… 不过还是有些部下担心的问道: “可是右贤王。” “单于有令,我等若是丢了楼兰便要弃守姑师……” 熏狁打断了部下的话: “是时单于并不知道秦军只有一万之数。” “我相信,若单于在此也必会支持我等全力一战!” 一众部下纷纷点头表示同意,个个都磨拳擦掌准备大战一场。
第四百二十六章 交河
沈兵没想到匈奴还会驻守姑师。 在他的想像中,楼兰火炮一响,匈奴就该知道像姑师、楼兰这样的城墙对秦军而言就是一捅就破的纸,就应主动放弃才对。 侦察工作是剺完成的,他带人来报道: “匈奴在姑师一带布有五万大军,分于姑师、交河、奇台、吐峪、萨尔五地。” “其中姑师城内或有三万大军。” 剺的部族原本就在那姑师东边,所以对这一带地形地名那是如数家珍。 王贲见此不由皱起了眉头: “仅姑师便有五万大军,据闻侧翼还有匈奴出没。” “只怕是右贤王一部倾巢而出了。” 李岩眼中闪过一丝忧虑,对沈兵拱手说道: “大将军,属下以为我等应延缓进攻姑师。” “我军新下楼兰补给耗费不少,而匈奴则在姑师以逸待劳且兵力乃我军数倍之多。” “若贸然进攻……” 李岩所言不无道理。 补给的耗费主要是炮弹,攻楼兰城时炮弹已消耗了六成,“开花弹”虽没用多少但其本身数量就不多,再加上又给了张粕一部份用于威摄楼兰,于是就只剩下百余发。 这些炮弹用于攻姑师只怕稍显不足,因为姑师不是像楼兰这样的小城,且匈奴兵力也要多上好几倍,少说也要备上原先的数量才有出战的底气。 其实实心铁弹并非重点,楼兰国能冶炼青铜器,实在不行用青铜实心弹代替问题不大。 但配套的药包就是个大问题……西域缺乏制作火药的原料,其中尤其是硝石,于是药包就无法补充。 另一方面,从沙州赶来的补给和援军已在路上,再等个十日左右就会赶到楼兰,等上几天或许是个好主意。 但沈兵却摇了摇头,说道: “我不认为我军能得到补给。” 王贲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若匈奴有意驻守姑师,则必会攻我援军断我补给!” 这很明显,匈奴人不傻。 如果说之前匈奴没想到秦军会走南线避开其进攻,如今楼兰一失,他们就知道秦军的补给线在南面了。 匈奴要是没有驻守姑师的打算还好,若是要驻守姑师就必然会设法打击秦军补给线以削弱其战斗力。 事实也是如此,右贤王熏狁的第一步,就是组织起一支骆队和马队深入沙漠。 这个建议遭到部下的反对,原因是骑兵深入沙漠代价太大,习惯于草原作战的匈奴骑兵或许不适应。 草原与沙漠是两回事……在草原可以随处放养,战马一休息就可以吃草,基本没有补给之忧。但沙漠却时时刻刻都要考虑饮水和草料的问题。 熏狁则是这样对部下说的: “我骑兵向来以机动作战见长,自是不应死守姑师。” “否则若让秦军顺利获得援军和补给,姑师失守便只是时间问题。” 熏狁说的没错。 秦军并非兵力不足,若加上月氏五万骑军的话,秦军也有十万之数。 秦军的问题在于沙州与楼兰之间隔了一千五百里的沙漠很难跨越,这也是秦军的弱点。 若匈奴不利用这个弱点并加以打击,那么秦军在楼兰的实力并会一点点的加强,最终匈奴就不得不退回草原。 所以,要么不打,要打就必须深入沙漠断其补给,就算付出代价也在所不惜。 被熏狁这么一分析,部下就无话可说了。 于是匈奴马上组织起一支万人队,它们搜罗了大批的骆驼带上补给并抓了熟悉地形的姑师人为向导,千里南下攻击秦军补给线。 匈奴此着的确有损失,但同时也能造成秦军的损失,且秦军的损失很可能会大得多。 此时沈兵等人虽说还没得到消息,但匈奴这一步却不难猜到。 李岩闻言不由大惊,说道: “既是如此,我等应即刻前往接应!” 王贲却反问了一声: “如何接应?” “茫茫沙漠四处是沙山,我等甚至连补给身在何处都不知道。” “若贸然出兵,不只找不到援兵自身还可能陷入重围。” 王贲说的没错。 这方面沙漠与草原有些相似,甚至可以说比草原有过之无不及。 因为草原地势较平坦,目力能及之处还有可能发现远处的补给队。 但“库姆塔格”沙漠主要以沙山为主,这样的地形有时目标就在对面都无法发现,想去“接应”又谈何容易。 这一来众人就没了主意。 没有补给和援兵,那岂非要以一万之数对阵匈奴近十万大军? 若有足够的火药和“开花弹”或许还有一战之力,毕竟火炮这东西在这时代太吓人了些,尤其是那威力非比寻常的“开花弹”。 但现在秦军却陷入进退两难的困境。 沈兵看着剺所制的匈奴兵力布署图,就问了声: “匈奴兵力为何如此分散?” “这般布设岂非让我等各个击破?” 王贲回答道: “匈奴如此布设,怕只是为了养马而非驻守。” 剺点了点头解释道: “校尉所言正是。” “匈奴驻守之处实为姑师。” “然姑师城空间及水草有限,匈奴不得不将大军分散到城外。” 听到这沈兵就“哦”了一声。 这应该说是西域的特色。 西域大多地区气候干燥降水较少,于是有水的地方是绿洲,之外便是不适合生存的荒漠。 时日一长,人们聚绿洲而活自然形成了绿洲农业。 而有绿洲的地方,人们就会为其命名。 这些绿洲通常面积不大,比如楼兰就是个只能容纳万余人的绿洲,甚至水源还在枯竭。 姑师城想必也是个绿洲。 若以姑师百姓有两万多人计,那么姑师城该可容纳三万人左右……这恰好是匈奴在姑师的驻兵数。 于是,匈奴人马一多,就只能分散到城外的小绿洲生存。 这本身没什么问题,因为若秦军进攻姑师的话,这些分散在外的匈奴就可以自成一军在城外骚扰秦军甚至将秦军包围。 沈兵心下一动,问剺: “城外绿洲哪块最大?” 剺指着距姑师最远的一个点说道: “正是交河。” “此处乃两河交汇之处,是以名为交河。”
第四百二十七章 绿洲
沈兵是在第五天才获知援军遭到匈奴阻击的。 那是十余名月氏骑兵赶到了楼兰,其中还有些人负了箭伤……月氏与楼兰有商贸往来对地形较熟,星夜奔逃总算赶到了楼兰。 他们交给沈兵的一封纸质书信。 纸这东西目前只有中原能产,且一旦写上文字之后就很难更改也无法重复使用,一看就知道是真是假。 信是王徨写的。 这个王徨就是沈兵攻楚时被沈兵留在陈城假装粮草被烧放昌平君走的那个校尉,因其办事能随机应变且处置得当,是以沈兵一直带在身边。 第二批增援及补给部队就是由王徨负责。 信中写道: “我军距楼兰还有四百余里,匈奴有万余骑。” “属下恳请大将军准许我军且战且走慢行至楼兰!” 沈兵想也不想就同意了,并让月氏骑军将讯息带回部队让王徨便宜行事。 沈兵明白王徨的意思。 王徨这支军队并非主力,他们没有携带火炮,骆驼及马车上驮的除了食物、饮水就是弩箭,另外还有几车火炮用的药包和炮弹。 在这情况下他们要生存下去并不困难,但速度就会较之前慢许多。 就像王徨在信里说的一样,且战且走继续往楼兰方向前进。 这也是步卒对阵骑兵的缺陷……因为没有骑兵的机动和快速,路上很容易被骑军拖住。 沈兵没有派出援兵。 因为他知道进攻姑师就是对王徨最好的增援。 秦军在楼兰休整了七天出发。 这次出发了更多的底气,原因是之前从匈奴手里缴获了一匹战马和羊群,这使秦军多了许多畜力和食物。 若食物紧缺,把那些多出来的战马当食物也未尝不可。虽说有些可惜,但总比饿着肚子死在敌人手里要好。 另外秦军又从匈奴及楼兰那补充了许多弩箭。 匈奴和楼兰通常不用弩而是用弓。 但弓箭的要求会比弩箭高得多……这是由匈奴、楼兰等对命中率要求较高决定的。 弓箭是游牧民族狩猎的利器,制作更精细是必须的。 相比而言,身为农耕民族的秦军很少用弓箭狩猎,他们讲的批量是规模,也就是成千上万的人拿着弩箭朝敌人齐射。 因此这些缴获的箭矢直接裁短了就当作弩箭用,不过数天的时间就补充了数十万枝弩箭。 这些补充很重要,因为在炮弹不足的情况下秦军能与匈奴骑兵作战的就只有弩箭了。 且这数十万枝弩箭还远远不够。 因为数十万枝听起来似乎很多,但秦军有一万人,每人分三十枝弩箭就需要三十万枝。 因此沈兵还留了一千人在楼兰,随时准备将新制好的弩箭送往前线。 另一个比较轻松的原因,是姑师距楼兰五百余里。 且还不像“库姆塔格”沙漠那样到处是沙山,对于拥有许多战马的秦军而言只需九天。 实际上不需要九天,因为秦军的目的是交河。 交河在姑师与楼兰之间……并非正中而是呈三角之势,交河距姑师两百余里,楼兰距交河四百余里。 于是秦军赶到目的地只需要七天左右。 再加上交河有饮用水,于是秦军就可以少带许多补给。 随军补给的问题往往会陷入一个恶性循环,比如秦军从沙州出发到楼兰需要三十天左右,于是秦军需要携带三十天的干粮和水,而这三十天的干粮和水会成为沉重的负担使行军速度十分缓慢,行军速度慢就导致需要更长的时间然后需要更多的补给…… 幸运的是这些问题已经解决了,秦军顺利的占领了楼兰并以之作为前进基地。 火炮方面,沈兵只带了五门,且清一色的是“开花弹”。 这是为什么就不用说了,此战沈兵根本就没打算进攻姑师城,于是沉重的实心弹就没有携带的必要。 这点一度让王贲等人感到不解。 王贲说道: “大将军,秦军向来擅长攻城守城而不擅野战,此次为何反其道而为之?” 李岩也劝道: “大将军。” “虽说交河匈奴只有一万匈奴更易攻下。” “但攻交河似乎无甚作用,因为匈奴完全可以弃守交河,到时我等还是不得不攻姑师。” 李岩说的对,匈奴骑兵的好处就是一打就散,打不过他就跑,从这角度来说进攻交河毫无意义。 但沈兵却反问了一声: “我等为何要攻姑师?” 王贲等人面面相觑,过了好一会儿王贲才说: “大将军之意,是我等只攻绿洲而不攻姑师?” 沈兵点了点头,问: “有何不可?” 王贲说: “可若是如此,我等又如何能将匈奴逐出姑师?” 沈兵只笑了笑,不答反问道: “若我占领了交河,匈奴一万骑兵又能去往何方?” 众人目光转向了地图,然后剺就回答道: “若交河不守,这一万骑军就只能退守姑师,因方圆百里再无能容得下一万骑军的绿洲了。” 沈兵又问: “若我等再拿下萨尔呢?” 萨尔是除姑师城及交河之外的第三大绿洲,那里驻有五千匈奴骑兵。 剺想也不想就回答: “这五千骑兵也只能退往姑师。” “且匈奴深入沙漠的万余骑的侧后及补给还会受到威胁。” 沈兵点了点头,然后就不说话了。 众人一时不明白沈兵是什么意思,都有点摸不着头脑之感。 过一会儿王贲才一拍恍然大悟,他抚掌而笑: “此计甚妙,属下明白了。” “那姑师城的水草只够三万骑军食用。” “若我等将一批批匈奴骑军赶至姑师,亦即姑师城很快便陷入水草不足的窘境。” “到时不需我等攻城,匈奴自会因为水草不足弃城而走。”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连连点头赞同。 王贲说的正是沈兵所想。 秦军的确擅长攻城守城不擅野战。 但正如之前所言,西域的野战与草原的野战是两回事。 西域虽然同样地形广阔地势平坦,沙漠也适合骑兵作战。 但几乎所有的军事活动都是以争夺水草围绕着绿洲展开。 即是如此,这野战还能称之为“野战”么?
第四百二十八章 矛盾
尤其对于匈奴而言更需要水草。 其实姑师还算是西域各国中土地较肥沃的一国了。 这可以从它有三万余百姓可以看得出来……若是没有充足的水草,根本就无法养活这些人口。 西域诸国中比它大的也只有龟兹,拥有八万人口。 匈奴原本也只是进驻三万部队然后将姑师百姓大部谴散只留皇室及青壮为奴隶,这时还问题不大。 因为姑师城外还有几片绿洲可以放牧。 但另两万援军进入姑师后就有些不堪重负了。 原因是匈奴骑军远不只是以人马计算这么简单。 有句话叫“饱汉不知饿汉饥”,生活在草原中随时都能找到水草的匈奴骑军早就养成一种对西域军民而言可以算是奢侈的习惯:为了保证行军速度,他们总是随军带着比兵力多得多的马匹。 一人有两匹马是常态,三匹马见怪不怪,四、五匹马就可以用来驮些食物、帐篷之类的重物。 反正水草对他们而言到处都是,一边行军作战一边放牧,甚至还一边培育战马下一代也没什么不好。 于是匈奴在姑师说是五万兵力,那战马却少说也有十余万匹,另外还有作为军粮的牛羊,还有劫掠来的骆驼等。 这些牧畜对姑师植被的破坏是毁灭性的,只不过因为时间较短其矛盾和问题还没有暴露出来而已。 然而,若秦军在这其间再加把力,比如占领几块较大的绿洲将匈奴骑兵赶往姑师…… 其实这也是冒顿单于令熏狁一旦楼兰失守就要退回草原的主要原因。 在这点上冒顿单于是明智的,因为他知道西域这样的地理和气候一方面是匈奴骑兵不适应、不习惯,另一方面是它根本就容不下这许多部队。 然而,他又怎会想到右贤王及其部下因贪功而选择留下大军继续与秦军作战,于是又给了沈兵一个以少胜多的机会。 秦军初时是直朝着姑师方向进军。 沈兵这么做就是要给匈奴一个错觉,让他们以为秦军的目标是姑师。 沈兵相信匈奴会上当。 秦军以步兵为主,不攻城还能做什么呢?追着匈奴骑兵跑吗? 何况秦军还有那什么冒烟冒火能轰塌城墙的铁棒,不用岂不是浪费? 果不其然,熏狁就上当了。 他一从探马那得到秦军朝姑师进军的消息,就马上转告给各部,包括分散在城外绿洲的骑军。 甚至熏狁还担心过早进攻秦军会将其吓跑,一度命周边的骑军按兵不动,连匈奴惯用的沿途骚扰战术都不用了。 其实此时匈奴沿途骚扰的战术对秦军已不太管用,因为乘着在楼兰休整的时间,秦军已补充了十余台三弓床弩并配上了索箭……这玩意在特定的情况下有时比火炮还管用。 匈奴就这么等着秦军去攻,秦军也不紧不慢的前进。 一边前进一边继续接收从楼兰运来的物资。 然后在第六天夜里,秦军突然兵锋一转就直奔交河。 守着交河的匈奴万夫长革庾,这革庾是右贤王熏狁的侄子。 不过他倒不是因为熏狁的关系而成为万夫长的。 事实上,越是原始野蛮的部落就越是重群体而不重亲属,甚至都不知亲属的意义何在,于是类似这种提拔亲属上位的情况就较少。 革庾是凭着自己的战功被冒顿单于看中而升为万夫长……进攻东胡时他还只是一名百夫长,他带领着自己的小队迂回至东胡的后方埋伏,等东胡军队溃逃时才突然杀出。 那一仗革庾和他的部下杀得浑身是血,人和战马都被染红了,战后每个人砍下的人头战马都驮不下。 革庾也因这一仗立功晋升为万夫长。 有人因此而不服,认为打败东胡是匈奴主力的功劳,而革庾只是在后方借机突袭,甚至还有抢功之嫌。 但冒顿单于却下了断言: “战场只看结果,没有抢功之说!” “谁要是不服,也去砍下那许多人头呈在我面前,我同样让他当我的万夫长!” 有冒顿单于这话就没人敢再说什么了。 此时革庾正在篝火前一边烤火一边用小刀削着羊肉往嘴里送。 西域的沙漠气候让他有些不习惯,白天过于炎热而夜晚却十分寒冷,巨大的温差使革庾又一次在凌晨时被冻醒。 他盯着跳动的火焰,问着部下: “秦军到哪了?” 部下回答: “回万夫长,秦军已经进入我军的包围圈。” “以现在的速度,再过两天或三天就将赶到姑师了。” 革庾没有说话。 他只是觉得这场仗有些不正常。 秦军没道理会不知道匈奴的布置……姑师城外的几个绿洲过于明显,就算不知道绿洲匈奴的兵力,也知道这是个陷阱。 既是如此,秦军又怎会以一万之数就往陷阱里钻? 莫非,秦军另有打算? 但又会是什么打算呢? 正在革庾不解时,突然东面就传来一声鸣镝的尖啸。 革庾“腾”的一下站起身来,叫道: “不好!是秦军!他们杀过来了!” 随后革庾没有半点迟疑,大喊: “吹号示警!准备战斗!” 悠长的牛角号很快就在军营上空响了起来,帐篷里的匈奴纷纷钻了出来骑上战马并以最快的速度集结。 来的正是秦军。 确切的说是在前头探路的蒲类军。 蒲类军因为熟悉地形且与匈奴有亡国之仇对匈奴是恨之入骨,于是此战争作开路先锋。 只不过很多事情往往是用平常心去对待才能发挥得更好。 两个极端,也就是过于兴奋或过于沮丧都容易出错。 蒲类军就属于前者。 因为他们对匈奴恨之入骨,所以明明已控制住匈奴哨兵可以不发出声音,却因为急着将其杀死而弄出了动静。 于是惊动了暗哨射出一枝鸣镝示警。 这给了匈奴一些做准备的时间。 原本沈兵还希望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进其军营内乱杀一通的。 现在,就只能用上几枚“开花弹”了。 沈兵一扬手,后方兵士就将五门火炮推了上来。
第四百二十九章骑兵冲阵
一阵轰响和烟雾之后,五发炮弹就飞射进四百步外匈奴阵营内,过了一会儿才接二连三的炸开。 黑暗中沈兵虽是看不清远处匈奴被炸的惨状,但从一片人喊马嘶声可以听出这几发炮弹给匈奴的打击并不小。 沈兵相信其很大一部份是震撼。 一方面是因为此时秦军距离匈奴还有四百步,这时代没有任何武器能够得到这距离,包括投石机。 另一方面则是“开花弹”炸开所发出的轰响及杀伤力……“开花弹”对骑兵的杀伤力尤其明显,因为其弹片被炸开时是以辐射状自下而上飞射。 于是位于高处的骑手就很容易被弹片击中落下马。 就算击中的不是骑手而是战马,也是自下而上自战马薄弱腹部射入……即便是受过严格训练的战马在这时也会吃痛受惊,忍不住乱跑乱跳,于是就会将更多的骑手撞下马。 其实炮弹本身造成的杀伤并不大,五发炮弹,即便以每发杀敌十人计也不过杀伤五十人。 但这些炮弹在黑暗中造成的骚乱和恐惧却会像潮水般的在匈奴军队中蔓延,不久全军都失去了作战的信心和意志。 这才是沈兵想要的。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事却让沈兵有些意外。 恐惧和骚乱的确在匈奴阵营中蔓延,但万夫长革庾却是个智勇兼备的指挥官,他第一时间就做出以下判断: 一:秦军这火器利于击远。 这点很明显,四百余步外能射入匈奴阵营,当然利于击远。 而利于击远的装备通常都不利近战,比如弓弩皆是如此。 二:若任由匈奴阵营继续这么骚乱下去,就只有溃退一个结果。 这么一分析,革庾就知道自己只有两个选择:近战或逃跑。 革庾不是个一战即逃的人,他选择了前者。 既然选择了前者,那就要越早越好,否则部队的骚乱就将无法控制。 于是革庾当机立断,大喊一声: “出刀!” 匈奴将领也跟着一声声将命令传了下去: “出刀!” “出刀!” …… 然后革庾将弯刀往秦军方身向一挥,下令道: “秦军不过万人,何惧之有?” “匈奴勇士,且随我将其赶尽杀绝,再来痛饮交河水!” “杀啊!” 匈奴将士被革庾这么一激,不由士气大增,挥着弯刀高喊着冲向秦军。 这时沈兵才发现自己轻敌了。 且匈奴这种战术还一反常态的不使用其最擅长的弓箭而用弯刀近战。 正如之前所言,这时代的骑兵没有马镫、马鞍,用骑兵冲向步兵是极其危险的打法,尤其此时还是黑夜。 但沈兵却又不得不承认这是个正确的打法。 战场上本就没有对或错的战术,只有适不适合。 在其它情况下看起来是极为荒唐的战术,但在某些特定的情况下却是最正确的战术。 比如此时,匈奴骑兵当然可以以骑兵冲阵。 秦军大多装备远程武器,比如火炮、弓弩、投石机和三弓床弩。 这些远程武器对匈奴弓箭有优势,但在骑兵直接冲阵的情况下却成了废铁。 秦军此时刚刚才赶到匈奴营前,来不及布下拒马枪、绊马索这些拦阻障碍,于是面对骑兵冲阵就只有以长枪兵阻挡。 然而,长枪兵阻挡了一波,两波……顶多三波战马的冲击,匈奴之后的战马就会冲入秦军阵营中。 到时不说匈奴弯刀对秦军弓弩兵近战优势,仅仅是战马的高速及马蹄踩踏就不知要伤及多少秦军。 何况秦军与匈奴皆是一万之数,这么一对比,沈兵就知道这仗要是这么打秦军要输,而且会输得很惨。 沈兵没有迟疑,当下就下令道: “枪阵!” “拒马枪!” 传令兵将命令一声声传达了下去。 枪阵的速度很快,前方几排枪兵往前走几步,然后各自分开一段距离将长枪前端斜向上后端支撑于地面就可以了。 但是拒马枪…… 其长枪和枪架还在后方的马车上,而匈奴骑兵的攻势却是近在咫尺,即便以最快的速度将其取下也无法赶在其近身前在阵前组装好。 “放!” 弓弩手在李岩的命令下朝飞驰而来的匈奴骑兵射出一排排弩箭,冲在前头的匈奴骑兵在一片人仰马嘶中纷纷中箭倒地。 然而,这却无法阻止匈奴的攻势,其后的匈奴骑兵以极为高超的骑术控制着战马要么绕过死尸要么凌空飞起跨过,更有甚者还直接从受伤的战友身上踩踏而过…… 这不能说匈奴残忍,骑兵冲阵必须这么做。 因为骑兵冲阵最讲速度,它们不可能因为有几名伤员在前方就减缓速度而错失战机。 “开火!” 炮兵又及时打出了一轮炮弹。 炮弹呼啸飞射而出一连串的将位于弹道上的人马击倒,接着又在匈奴骑兵队伍中炸开。 然而,原本应该威风凛凛大杀四方的火炮,此时爆出的火光在有如海潮一般涌来的匈奴骑兵面前却是如此微不足道,就像是往湖泊里投下几枚石子,仅仅只是掀起一点波澜,之后很快就失去了踪迹。 “放!” 王贲指挥着三弓床弩自侧翼斜着发射出几道索箭。 索箭的确能起到作用,它发射出去后就狠狠的绊倒了几批骑兵。 然而,匈奴骑兵早就见识过索箭的厉害,那些被绊倒的骑手只要还活着,就会第一时间找到绳索并将其割断。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匈奴骑兵的呼喝声此起彼伏,高举的弯刀映着月色反射出点点寒光,就像锋芒似的射进沈兵的眼帘。 沈兵意识到自己要面临的,可能是自己在这世上的首次败仗,也很可能是最后一次。 因为…… 在这情况下没有人能逃出生天。 然而,就在这时却见剺高喊一声抽出弯刀,朝后方的蒲类军叫道: “复国在此一举,蒲类勇士们,随我上前阻住匈奴!” “冲啊!” 说着就不顾一切的策马冲了上前。 蒲类军只迟疑了下,然后就纷纷抽出弯刀跟在剺身后高喊着冲了上去。
第四百三十章 榜样
阻止骑兵快速冲锋,最好的方法其实就是骑兵。 尤其蒲类军还是从两翼往中间斜插……蒲类军虽说总兵力不过一千,但两翼往中间斜插就意味着马车相对匈奴骑军而言是斜横着,就差不多是拦在匈奴骑军面前一道障碍。 匈奴骑军没想到会有这一着,同时也是因为天黑能见度较差,收势不住一**狠狠的撞了上去…… 立时就一阵人仰马翻惨叫连连。 同时这样的阻挡还是成规模左右连续的。 成规模就是倒在地上的马匹和尸体数量多,它们就会形成一道新的障碍。 左右连续就意味着匈奴骑军避无可避,要么迎头撞上要么就收住速度。 于是匈奴骑军冲阵的速度很快就慢了下来,甚至还造成不小的混乱。 这为秦军争取到了一点宝贵的时间和反击的机会,沈兵当机立断,将青铜剑抽出往前一挥,下令道: “将士们,驱逐匈奴立功晋爵,杀啊!” 秦军兵士高喊一声,端着长枪和抽出青铜剑围了上去。 骑兵如果失去速度就远不如步兵,因为其高高的骑在马上会是步兵尤其长兵器很好的目标。 同时其下盘不稳无法发力,且这时代还没有马鞍马镫……只需一把抓住拖下来就能将其摔个七荤八素的。 所以沈兵当然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秦军也知道这一点,一拥而上照着匈奴骑兵就是一阵乱砍乱杀。 战到此时,革庾也意识到败局已定,于是只能令传令兵吹起短号撤军。 沈兵在秦军的一片欢呼声中暗松一口气。 此次虽然获胜但却是险胜,若不是剺当机立断带着部队上前,后果将不堪设想。 这时沈兵才想到剺,赶忙对仞下令道: “去把剺找出来!” 仞应了声,就带着一队亲卫抢了上去。 其实不需仞去找,秦军兵士已自觉的将蒲类军从马尸人堆里翻了出来……秦军同样尚武好勇,蒲类军虽说不是中原军队被秦军以“蛮夷”看待,但刚才的表现已足以得到他们的尊敬。 蒲类军死伤惨重,不是被撞死撞伤就是被战马踩踏,有些人甚至被几匹战马的尸体压在下方。 剺命大居然没死,被秦军从死人堆里救了出来。 后来沈兵才知道,这其实不是剺命大而是他反应快……他策马上前没多久就被斜处撞来的匈奴骑兵撞倒,剺整个人都被撞飞了出去。 幸运的是此处是沙漠绿洲,地质较软还有草皮,倒地时虽是腹中一阵翻腾吐了一口血但伤势不重还有意识。 剺转眼一看,见另一面络绎不绝的匈奴骑兵汹涌而来,赶忙就地一滚就滚到一匹马尸腹下缩在其中。 接着…… 一匹匹战马惊嘶、悲鸣着堆叠上来,一层又一层。 但剺所处的位置因为有马尸在旁撑着,所以竟然毫发无伤。 跟着剺一起从死尸堆里爬出来的还有两百余名蒲类军,其余的就是非死即伤。 当剺兵蒲类军兵士浑身是血的从尸体堆中钻出来时,秦军兵士暴发出一声欢呼为其喝彩,许多兵士还高喊着蒲类以及剺的名字。 很快,剺及一众幸存的部下就在亲卫的护送下来到沈兵面前。 沈兵朝剺点了点头,说道: “做得好!秦军欠你一个人情,欠蒲类一个人情!” “我沈兵在此立誓,只要有秦军在,必助蒲类复国!” 剺却平静的回答道: “大将军,属下所为并非为了复国。” 沈兵不由奇道: “你若不为复国又是为何?” 也难怪沈兵奇怪。 剺离开蒲类前往中原就是为了搬救兵,心心念念想的也是回蒲类驱逐匈奴收复失地,就在刚才……剺号召蒲类军阻挡匈奴大军时喊的口号还是复国。 可真到沈兵要为剺复国时,剺却反对! 剺很认真的朝沈兵拱手道: “大将军,蒲类不求复国,只求能追随大将军成为大秦子民。” “请大将军准许!” 沈兵一愣,然后就明白剺的意思了。 剺是个聪明人,他知道此时再谈复国根本没意义。 比如那楼兰…… 它是有国呢还是没国? 说它有国吧,楼兰实际已在沈兵的掌握之中。 说它没国吧,楼兰又是存在的,而且还有个楼兰王。 蒲类要是复国的话,其结果也不会比楼兰好多少。 也许,因为蒲类对大秦的忠心以及为大秦立下的汗马功劳,再加上沈兵与剺的私人感情,蒲类会有更多的自主权。 问题在于…… 更多的自主权有时反而不是好事。 因为这就意味着蒲类不受大秦控制,将来有可能会是大秦的敌人。 有句话叫“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剺以前不懂这些,但跟着沈兵一路东征西讨看多了中原各国的吞并以及明争暗斗之后,当然明白越是受重用、军功越大有时反而越危险这个道理。 更何况,蒲类复国又能如何? 在秦军将要控制整个西域的趋势下保持蒲类这不过上万百姓的小国? 而且还与匈奴交界? 秦军甚至不需要自己动手,只需要不为蒲类提供保护……蒲类就要吃不了兜着走。 因此,蒲类最光明的前途应是凭其英勇、忠心及功劳成为秦军的一份子。 这才是大势所趋,也是明智的选择。 沈兵点了点头,说道: “我大秦一向乐于接纳各**民,蒲类若是有心并入大秦,我沈兵可以做主为你等并入秦籍!” 沈兵这倒不是在空口说白话。 秦律就有这样的规定,若它**民来投的话就会分给多少多少田,以及宅地还有赏赐。 当然,这条律法是在还未统一时制定的,主要是为了吸引六**民来投,只不过统一之后还未来得及更改。 此时蒲类国也是它国,当然也适用于秦律,沈兵说这话也是合理合法。 不仅合理合法,沈兵认为这还是个很好的开始: 蒲类身为西域三十六国的一员,甘心归顺大秦,那其它国家是不是也应该考虑一下? 甚至沈兵还认为应该将蒲类树为榜样并加以重用。
第四百三十一章 生存空间
此战秦军死伤一千余人,大多是蒲类军。 杀敌三千,俘敌五百……这些俘虏的匈奴大多是从马上摔下来受伤无法逃走的。 不过他们很快就被计入杀敌数中。 不是沈兵心狠手辣,事实上经过楼兰一战后,沈兵已经意识到要对匈奴宽大一些了。 但一来此时的秦军实在不适合留俘虏,二来这些俘虏大多是伤员…… 伤员就麻烦了。 沈兵当然不愿意将不多的疗伤带给俘虏用,同时随军医生也尽是些只会跳大神的巫医,起不了作用就只能让俘虏等死。 于是…… 还是下场仗再留俘虏吧。 伤亡比其实不太重要,重要的还是秦军达到了战略目的:夺取交河绿洲将匈奴赶到姑师。 然后秦军就在交河停留了几天。 这几天秦军什么事都没做,就是在交河构筑工事。 交河一带的树木几乎全都被秦军给砍倒了,在交河建起一座城寨。 然后在城寨方圆几里到处挖陷马坑……陷马坑成本极低,只要肯花力气、花时间就成。 几天下来,交河一带就成为不适合骑兵进攻的绿洲。 此时位于姑师的熏狁却与革庾出现分歧。 革庾自交河败退回到姑师后,他就向熏狁报告道: “右贤王,属下以为秦军此次并非为姑师而来。” 熏狁奇道: “何以见得?” 革庾回答: “秦军似乎只携带五门火器,而将大多火器留在楼兰!” 匈奴不知道火炮叫什么,只将其称为火器。 见熏狁不以为然,革庾接着说道: “据闻秦军以二十门火器数时辰才将楼兰城墙摧毁。” “若是五门火器……便是攻上一天都无法摧毁姑师城墙。” “何况姑师城墙较之楼兰更厚实,我等还可维修……” “秦军若要攻城岂非自讨没趣?” 熏狁回答: “如若不是为了姑师,万夫长以为秦军又有何目的?” 这话就把革庾给问住了,他的确不知道秦军在打什么主意。 其实革庾这话算是说对了,但也不对。 说对,是因为从战术上来秦军的确不打算攻姑师。 说不对,则是因为从战略上来说其目标还是姑师。 革庾虽是智勇兼备察觉到有些不对,但又怎会分得清这些。 接着熏狁就说道: “秦军取交河,不过是为进攻姑师做准备而已。” “此着虽在我等意料之外,但稍作整顿便会来攻。” “我等只需静待秦军前来便可。” 革庾有些担忧的说道: “可是右贤王,姑师可容不下这许多兵马。” 熏狁回答: “无妨,我等可将冗余的一部份战马先驱赶至草原,便可缓解一时之急。” 革庾只得应了声,然后就退下了。 熏狁的做法或许是对的,将冗余的战马赶回草原可以减少水草的消耗,比如原本每人三匹马,现在留每人一匹马。 然而,长期呆在草原无忧无虑放牧的匈奴又哪里知道绿洲植被的脆弱,那些水草遭到毁灭性消耗后在将来很长一段时间都无法恢复,哪里会是减少一部份战马可以解决的。 其结果是什么就不用说了,熏狁在姑师左等右等却怎么也等不到秦军。 突然有一天就收到情报,说是萨尔失守。 这时熏狁才意识到情况似乎就像革庾说的,秦军的目标并非姑师而在姑师周围的绿洲。 秦军是在交河站稳脚跟后进攻萨尔的。 交河有城寨,周围布好了陷马坑,以三千人守交河便可保不失。 之后沈兵就带着五千余人进攻萨尔。 萨尔距交河一百余里。 这回沈兵吸取了上回的教训采用更谨慎的进攻方式……以行军速度计算好时间,在天亮之后才赶到萨尔并布好阵形朝萨尔逼近。 若说以往,匈奴以骑射见长更适合白天作战而不适合夜战。 但是现在,秦军拥有更多的远程装备更适合白天作战。 反倒是秦军因为兵力不足更怕被匈奴一阵乱冲变成混战……匈奴总兵力有九万之数,便是两人、三人甚至四、五人拼掉秦军一人都足以让秦军落败。 而不想混战最好的办法,就是在白天能见度好时把仗打明白。 沈兵没费多少功夫就拿下了萨尔。 驻萨尔的五千匈奴骑兵只在秦军打出几发炮弹之后就撤走了。 匈奴骑兵只能撤退。 这也是这时代骑兵的劣势,在步兵以一道道拒马枪及长枪兵层层摆好阵形做好准备时,几乎没有骑兵冲阵的可能。 以前在秦军只有弓弩时,匈奴骑兵还可以以骑射优势与步兵一较长短。 但若秦军装备有三弓长弩的索箭及射程六百余步的火炮,就变成近可守远可攻的移动堡垒,虽说移动较为缓慢,但对匈奴骑军而言却几乎不可战胜。 反观匈奴骑军,却是攻不可胜,弓又不及秦军射程,甚至连秦军强弩都够不上,于是只能放弃萨尔。 萨尔一丢熏狁就意识到问题严重了。 因为萨尔同时还是匈奴深入沙漠攻击秦军补给线的前进基地……萨尔一失,就意味着深入沙漠袭扰的部队危险了。 更让熏狁头疼的还是: 交河、萨尔两地是姑师城外最大的绿洲,这两地分别容纳一万、五千匈奴骑兵。 这两地一丢,总数万余匈奴骑兵就全聚集在姑师。 人吃的东西暂时还不成问题……匈奴带着大批牲畜,只需把牛羊宰杀就不致饿肚子。 问题是这些牲畜包括战马在内都没有草。 不说没草,姑师城内的湖水都因为牲畜大量饮用水位极剧降低。 若再这样下去,只怕连喝的水都成问题。 这时熏狁才意识到在西域作战不像草原一样随心所欲,更不是兵多就可以解决的。 情急之下只能一批批的往草原方向撤军。 其实究其根本,还是“攻大于守”的问题。 一方面是西域特殊的地形使匈奴骑兵丧失了机动作战能力。 另一方面,是匈奴骑兵对绿洲的依赖使擅长机动进攻的不得不处于防守状态。 防守本身就需要更多的兵力,且处处防处处是漏洞。 而秦军则可以集中兵力攻其弱点压缩其生存空间。
第四百三十二章 利益
秦军占领萨尔就不再进攻它处了,除了像经营交河一样完善了萨尔的防御外就什么也没干安静的等着。 秦军等得起,交河和萨尔两处绿洲养活总数八千余秦军来说不成问题。 不只不成问题还可以说活得很滋润。 沈兵甚至还召集了姑师的百姓及旧部到这两地生活…… 匈奴占领姑师后就将姑师军民驱逐,这些百姓到周边国家四处流浪遭人白眼。 沈兵当然知道利用这批势力同时也是一种舆论宣传,派人到处打着助姑师复国的旗号收拢姑师军民。 姑师军民原本还不信,天下哪有这种好事,会有人助自己打跑匈奴把国家还给他们。 然而再一听从楼兰传出的消息,就知道确有其事。 于是纷纷从各方向汇聚至交河及萨尔两地。 这其中剺以及他的蒲类国自然又起着联系的作用。 此时的西域大多国家用塞种语(伊朗语族),这对中原秦军而言是一种全新的语言,沟通上很成问题。 若不是有剺在,很多事情都无法顺利完成。 沈兵甚至还接见了几个姑师贵族:一个是姑师王的弟弟,两个姑师王同父异母的儿子:通善君、乡善君。另外还有两个大臣:一个辅国候、一个安国候。 姑师大多贵族都被匈奴俘虏软禁在姑师了,这几个贵族要么是因为出使它国要么就是在外狩猎或者驻守边疆于是逃过一劫。 两个大臣虽是人微言轻,但重点是他们手里有兵,辅国侯带着一千骑,安国侯则有八百。 要知道姑师全国只有五千骑,所以这两个“侯”差不多都可以说是占了姑师的半壁江山了。 这些人都有着自己的势力并且互不相让,各自要求沈兵助其复国。 负责翻译和游说的剺有些头疼。 因为这存在一个问题:五个势力要助哪一个才行?若助其中一个,其余四个自然就分崩离析自成一派。 但沈兵想也没想就一一答应了。 剺就疑惑的问着沈兵: “大将军,姑师只有一个,而来投的势力却有五个之多。” “我等如何能助他们全部复国?” 沈兵不答反问道: “姑师之外还有几片绿洲?” 剺不由“哦”了一声: “大将军的意思,是让他们每方势力独守一处?” 沈兵只点了点头。 剺又说: “那定是辅国候驻姑师了!” 剺会这么说不奇怪,因为辅国侯手中的兵力最多,跟随他的百姓有三千余人。 而姑师则是最大的绿洲,还有一座城池。 其不但可以容下更多的百姓,还可以尽快组织起防御应对有可能的来自匈奴的威胁。 然后沈兵却摇了摇头,回答: “我打算让通善君驻姑师。” 剺吃惊的望着沈兵: “通善君?那个只知吃喝玩乐的二王子?” “大将军为何会选他坐镇姑师。” 沈兵淡淡的回答: “否则,姑师岂非很快便会合为一国成为大秦的威胁了?” 剺不由“哦”了一声微微点点头。 道理很简单,一个统一、团结的姑师显然不符合秦国的利益。 这一套在现代的西方国家玩得炉火纯青。 比如强行以宗教将印度分割成印巴,于是两国战乱不断。 再比如将卢旺达分成胡图、图西两族并刻意激化其矛盾……其实胡图、图西在当地语言中不过是放牧和种田的,结果就有卢旺达大屠杀。 …… 这些其实都是为了能更好控制而人为制造分裂和矛盾。 中国在儒家思想的熏陶之下往往讲究仁义道德,即便在现代还以邻国的统一及和平做贡献,其结果往往就是邻国统一了马上就反目成仇成为白眼狼。 这不能说邻国没良心或恩将仇报,而是国与国之间只讲利益不讲人情。 邻国若统一了也就意味着没有敌人,中国自然就会成为它的竞争对手,不以中国为敌还能以谁为敌? 沈兵已经知道了这些血的教训,自然就不会再傻到跟在国家利益里代入个人感情。 因此对待姑师时就必须像对待羌人一样,坚持“扶植弱小打压强大”的原则。 否则,若是扶植最强大的辅国侯,那用不了多久辅国侯就会将其它各部收拢到自己帐下自成一派,到时是不是又要给沈兵整点事或是摆脸色了? 现在,沈兵有意扶植弱小让他们几派势均力敌,彼此争来斗去,结果各派都无法强大不说,还都需要秦军出来主持公道……到时秦军才有话语权才能四两拔千金运筹帷幄嘛! 所以沈兵甚至连国名都给他们想好了。 将来收复姑师之后就不叫姑师,几个绿洲分别叫:车师前王国,车师后国,车师都尉国,车师后城长国…… 剺虽说还不是很明白,但隐隐也知道沈兵这么做的意图,他只暗暗心惊,庆幸蒲类已归顺大秦,否则只怕也要面临姑师一般的命运。 当然,这些还要在匈奴退出姑师之后。 不过这似乎已不是问题。 因为随着交河和萨尔落入秦军手中,匈奴在姑师的“人地矛盾”就进一步恶化。 这其中尤其是萨尔,萨尔一失就意味着匈奴无法长时间深入沙漠进攻秦军补给线,不出几日只能撤退。 其撤退的结果就是王徨一万援兵顺利到达楼兰,于是炮弹、羊群、弩箭等进一步补充。 第三批增援和补给也已在路上,甚至售卖丝绸的商队也跟着军队一起来了。 此时的秦军可以说是财大气粗,他们从中原带来丝绸已从月氏那换了不少牛羊马匹。 事实上从月氏那换还是很不划算的,带楼兰来显然能有更高的价值……物以稀为贵,从月氏到楼兰要跨越一千五百里的沙漠地区,且还要担着被匈奴截杀的风险,到楼兰当然要卖个高价。 楼兰或许没有这么多财力,但西域各国却不缺,商人带着丝绸往各国一走,带回来的就是成批成批的牛羊。 于是秦军在西域的补给几乎不需要担心。 反观匈奴,其兵力集中在姑师却是度日如年。 熏狁天天盼着望着秦军来进攻,可就是看不到秦军的影子……
第四百三十三章 道民君
熏狁知道这么等下去不是办法,其结果就只有看着秦军越来越强大,而匈奴却因为水草不足不得不一而再再而三的将部队撤往草原。 此消彼长之下,用不了多久匈奴在姑师的兵力就会被秦军超过了。 所以,摆在熏狁面前的只有两条路: 要么趁兵力比秦军多时进攻,要么放弃姑师。 熏狁很想选择前者,因为此时匈奴在姑师还有五万,而秦军即便加上新赶到楼兰援军也不过万余……沈兵所部只有八千余人,王徨的援军说是一万,但在与匈奴的激战中实际只剩下七千。 于是秦军实际只有一万五千余人。 很明显,匈奴在兵力上依旧占绝对的优势。 甚至熏狁都制定了一个进攻计划,他对革庾说: “秦军在交河的兵力最弱,只有三千余人,且没有火器。” “我等可以先夺交河再围萨尔。” “如此一来,不仅可以解决我军水草之急,还可挫败秦军的锐气!” 革庾反对道: “属下曾在交河驻守过。” “此处乃两河交汇之处,而秦军的城寨正是建在交汇口。” “先不说城寨四周遍布陷阱不利骑兵出入,便是那几道弯曲交错的河流就能让我军极易被包围。” “到时我军该如何进攻交河?” “下马步战进攻秦军城寨?” 这么一问就把熏狁给问住了。 进攻城寨对匈奴来说是个大问题,尤其是秦军驻守的城寨……这就不是简单的兵力对比的问题了,而是秦军什么时候把弩箭射完的问题了。 而且秦军在交河的城寨也确是像革庾所说的那样,建在两河交汇之处。 这样一来有两条河实际上是被秦军当然护城河用……秦军十分擅长选址建寨。 到时匈奴若是不想渡河攻寨的话,就只能从一个方向进攻城寨,就算千军万马兵力占据绝对兵力优势又能如何?兵力根本无法展开。 想了想,熏狁就长叹一口气,道: “交河是如此,萨尔只怕也差不多。” “难不成我等就只能撤军么?” 熏狁说的没错,进攻萨尔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 事实上进攻交河可能还会轻松一些,因为交河是河,是三条河交汇之处,秦军无法控制河流,于是匈奴骑军在交河作战还没有水源的担心。 但萨尔却是一个湖,秦军构筑的城寨将水源围在其中。 这就意味着匈奴若是进攻萨尔的话,不仅要带装备箭矢,还要带饮水及马匹食用的草料。 这么一来,匈奴只怕进攻几天就会被补给打败了。 革庾想了想,就说道: “以属下之见,我军倒也未必只有撤军一途!” 说着革庾就如此这般的在熏狁耳旁低语了一番,熏狁听着连连点头脸上随即现出喜色。 这天,沈兵正与道民君在帐内把酒闲聊。 这道民君正是姑师王的弟弟,他可以说是在所有势力中最没势力的一方……原因是他一直为姑师王所忌,虽是皇亲国戚却只是被当作使者用,寒酸到手下只有五个亲卫一辆马车。 这是正常的,王弟这个身份较为特殊,因其有可能威胁到姑师王的地位,所以各国都会被雪藏甚至找个机会斩草除根。 比如胡亥上位就把兄弟姐妹全杀光。 不过因为道民君经常出使各国,于是在政治及口才上有些手腕,自然就成为姑师贵族与沈兵交涉的代表。 甚至沈兵还听说,这道民君私下已经在向剺学习中原的语言、文字和礼节…… 这点倒是难得可贵。 不过这似乎也正常,出使各国的使者嘛,如果不通晓各方语言和文字,这出使也就无从谈起了。 道民君举杯朝沈兵遥遥致敬,道: “为秦军驱逐匈奴为姑师复国,本君敬大将军一杯!” 却是地道的中原礼节。 沈兵一边回礼一边暗道这家伙学的倒快,看来是个聪明人。 接着道民君就问了声: “据闻大将军应了我等五方的复国之请,不知可有此事?” 沈兵揣着明白装糊涂: “你等有五方么?沈兵才刚知道,我还道你等都是姑师余部!” 道民君笑了笑,回道: “本君心知大将军是明白人,也知姑师没有与大将军谈条件的资格。” “本君只想知道,若本君欲放弃角逐并全力辅佐乡善君,不知能否得大将军首肯?” 乡善君是姑师王的第三子,虽然只有十六岁但自小爱好狩猎练得一身骑射本领。 沈兵一听道民君这话,就明白道民君的打算。 他显然是看穿了沈兵的想法,又不愿姑师四分五裂,同时也知道他们一干人等的生死其实都是在沈兵的一念之间,所以干脆把这话摆到台面上来问而不是偷偷摸摸的做。 因为偷偷摸摸的做不仅没有成功的可能,沈兵一怒之下他们可能连性命都保不住更谈不上复国。 但若是摆上台面直接询问沈兵的意见……沈兵肯就做,不肯那要分裂就分裂,也不致害了性命。 由此也可知这道民君的确是有些手段。 沈兵只是略一沉吟,就回答道: “道民君在此之前可听说过大秦?” 道民君拱手回答: “本君出使月氏时曾听过几回!” 沈兵“哦”了一声,道: “沈兵倒想知道,道民君所知的秦国是怎样的?” 道民君拱手回答: “本君所知不多,只知秦国百姓多以耕种为生,国力与月氏相若。” “还知中原与秦一般的国家还有七个……” 沈兵笑了笑。 道民君会这么说是正常的。 因为月氏知道的秦国不是现在的秦国……月氏印像中的秦国还是战国七雄中偏安一隅的秦国。 何况月氏与姑师还隔着一千里的沙漠信息严重滞后,道民君又哪里知道此时的秦国已统一中原成为中原的唯一大国了。 道民君见沈兵脸上的表情有异,就问了声: “不知本君所言是还不是?” 这话倒不需沈兵回答,做为翻译的剺解释道: “道民君有所不知,秦国已击败且合并了其余六国,已一统中原了!”
第四百三十四章 复国
道民君脸色微微一变,然后马上就知道这是什么概念。 若一个秦国就能与月氏一般强大,那一统中原后就意味着是七个月氏的体量。 要知道那月氏对西域而言,就是除了匈奴之外最恐怖的力量。 这是实话,因为月氏随便也有七万兵,而西域最大的国家拥有八万人口的龟兹也勉强只有两万兵。 且月氏往后一退就把一个西域大国乌孙给打得溃不成军迁到了中亚。 因此秦军当初以三万兵力击败月氏和匈奴联军并占领沙洲,这事传到西域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不过许多人以为这是因为意外,且匈奴全程没有直接参与。 因此西域各国依旧以为匈奴才是这世上最强的,道民君也不例外。 但如今一听秦国居然灭了六国统一中原,那体量……只怕就不是匈奴所能比的了。 愣了一会儿,道民君就微微点头说道: “本君明白了!” 接着道民君就再次举杯,道: “本君敬大将军一杯!” 然后就绝口不再提辅佐乡善君一事。 等道民君离开后,剺就好奇的问道: “大将军,道明君明白了什么?” “他为什么突然……” 沈兵回答: “他明白姑师在大秦面前不值一提,这就够了!” 剺恍然大悟,然后点了点头,叹道: “属下何尝不是明白蒲类在大秦面前不值一提!” 剺语气中有些无奈。 虽然带领蒲类归顺大秦是正确的选择,但难免还是有些惆怅。 沈兵拍了拍剺的肩膀,说道: “大秦不会负了蒲类!” 剺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赶忙拱手道: “多谢大将军。” “属下不过是有感而发并非心有不甘,大将军明鉴!” 沈兵交待道: “你我之间勿需如此小心。” “若有外人在时这些话便要少说!” 剺赶忙拱手道: “属下铭记于心!” 这时就有一名探子进帐来报道: “大将军,匈奴已撤军了!” 沈兵有些意外: “撤军?” 沈兵以为匈奴还能坚持一段时间的。 不过似乎也没区别,因为坚持一段时间还是这样的结果,所以早些撤军也不奇怪。 消息传出去后,军营中就是一片欢声雷动。 这其中尤其兴奋的是那些姑师贵族,因为这意味着他们复国成功了。 不过贵族们还关心另一个问题,于是不一会儿又聚到沈兵跟前。 因为语言不通,当然还是道民君发问: “大将军,可有姑师王的消息?” 沈兵把目光转向探子。 探子回答: “匈奴毁坏城墙后离去,姑师已为一座空城,并未见姑师王等一干人。也未见尸首。” 道民君叹了口气,脸上有些遗憾: “或是让匈奴给掳了去了!” 其余贵族也各自嗟叹,甚或还有掩面而泣。 沈兵知这其中或许只有道民君是真的,其它人不过是在做戏。 道民君之所以希望姑师王能活着回来,更多的是因为不希望姑师分裂。 而其它人……只怕更希望姑师王死了。 接着道民君就朝沈兵拱手道: “大将军,请准许我等带兵前往姑师复国。” 沈兵没有回答,他感觉道民君依旧没有死心。 沈兵猜的没错。 这道民君是何许人也,他不仅老谋深算且多年来因出使各国而见多识广,他适才虽是被沈兵一番话给吓着了,或也可以说是被秦国的强大给震摄住。 但回头往细里一想: 这秦国虽是强大,但距离西域却是路途遥远。 且一路不只高山险阻还到处是沙漠戈壁。 匈奴是由北面草原策马而来,秦国若是以种田为生少有骑兵……那岂非山高皇帝远? 这也是秦军在姑师只有数千兵士的原因之一。 虽说秦军强大,但若能将姑师各部团结为一处且在匈奴与秦国之间斡旋,说不定姑师还有转机。 这就是一名使者的惯性思维,他的专长就是借力打力,就算匈奴是敌人也不例外。 最后道民君还考虑到了一点,沈兵之所以不将姑师收为己有,为的就是能在西域树立起宽于待人的榜样。 因此沈兵其实也不敢把他们这些贵族怎么样,否则在楼兰所做的一切便前功尽弃了。 道民君这可以说是在刀锋上游走,是在玩火。 然而,此时的纵横家、说客哪个又不是在玩火? 沈兵迟疑了一会儿,就点头回答道: “难得道民君复国心切,沈兵若是不允,那便不尽人情了。” “复国之事便由道民君做主吧!” “秦军会留在此地不干涉你等行事!” 道民君不由大喜,拱手拜道: “多谢大将军,大将军此恩此德,本君没齿难忘。” “大将军放心,往后我等必会将秦军恩情铭记于心。” “姑师的大门随时向秦军敞开。” 沈兵回答: “如此甚好。” “不过道民君应谨慎行事。” “匈奴或许会留下一部侦骑。” “是以,沈兵以为你等应昼伏夜行才妥当。” 这是为什么就不用说了,姑师这些贵族多的兵力不过一千,少的只有数十,这要是随随便便派出去复国……只要被匈奴侦骑杀个回马枪就完了。 道民君拱手道: “多谢大将军,我等自会小心。” 说着就带着一众贵族离开了。 道民君等前脚刚走,王贲就担忧着上前对沈兵说道: “大将军切不可尽信道民君所言。” “此子若是此时都在想着将秦军排除在外……” 沈兵举手阻止王贲继续说下去,道: “我自有分寸!” 王贲应了声就退了下去。 另一边的道民君及一众贵族就像打鸡血似的兴奋起来,个个都争着要回姑师。 因为谁都知道,姑师不仅是最大的绿洲,更是王权和地位的向征,谁能先一步收复姑师几乎就意味着成为下一代姑师王。 然而到此时道民君却有些犹豫了。 因为他感觉所有的一切都来得太过容易。 沈兵不是傻瓜,如何肯放任他们这么自由的复国? 不过看了看正磨拳擦掌带着期盼的眼神望向自己的一众贵族,道民君还是放下了顾虑。
第四百三十五章 将计就计
贵族及大臣虽然有身份有兵权,但手段却不及道民君。 于是最终讨论……或者也可以说是利益交换的结果,就如道民君所愿,他带着乡善君及安国侯前往姑师复国。 通善君和辅国侯则分别前往姑师城外另两片绿洲,奇台和吐峪。 道民君为什么选定乡善君就不用多说了,乡善君是他希望辅佐的未来的姑师王。 至于为什么选择安国侯而不是辅国侯,则是与沈兵一样的想法“扶弱压强”。 区别只是沈兵站在更高的角度去看各贵族,而道民君则是站在贵族之间以乡善君的角度去考虑: 若是辅国侯手中有一千兵力,安国侯只有八百。 虽说多出的兵力不多,只有两百名。 这两百名放到秦军或匈奴中可以说是不值一提。 但放在基数少得可怜的姑师就是不小的差距。 同时乡善君要想收复姑师的话,没有兵将显然又是不行的,就像沈兵说的……随便几队匈奴侦骑就能将他们给灭了,还复什么国? 于是二选一,道民君当然选择实力较弱的安国侯。 有一点道民君是按沈兵的意思做,那就是昼伏夜行。 这也不能说是按沈兵的意思做,而是出于安全考虑必须得这么做……毕竟此时的姑师完全没有与匈奴对抗的本钱,一个不小心便要真的亡国灭种了。 同时,道民君因为担心百姓被沈兵扣押,复国是带着百姓一同前往。 其行军序列是这样的: 前方三队各十人的侦骑,负责三个方向的侦察。 六百主力紧跟其后,负责占领姑师城要地。 最后两百兵力带着四千百姓朝姑师进发,只等主力占领姑师后便进城重建。 道民君甚至连人手都分配好了,哪些百姓负责食物,哪些百姓负责城防,哪些…… 道民君的干练妥妥就是一代贤相的样子。 然而这所有的一切在沈兵眼里就像是小孩子玩扮家家。 什么贤相嘛? 还有那大臣,王子…… 到现在总共才千余兵力还分裂成几派居然心心念念的想着复国? 不只是想复国,还想着愚弄大秦拉一派打一派玩权术? 沈兵此时能想到的就是“庙小妖风大,池浅王八多”。 你想玩火就让你玩个够,正好也可以成为别国的示范,借此告诉西域各国秦军虽然仁慈但并不傻。 姑师军民离开后,秦军也就做好了战斗准备。 沈兵只留下五百人看守营寨,其余兵士则倾巢而出与姑师队伍隔了一天的路程远远的跟着。 交河和萨尔距离姑师不远,道民君等一行人用了两天时间赶到。 当道民君听闻侦骑来报,说姑师城内空无一人匈奴的确已经撤走时,不由欣喜若狂,暗道这下可算是成就一番事业了。 于是再无顾忌,指挥着军民进城并连夜构筑工事。 道民君不知道的是,在他们忙得热火朝天时,正有几名匈奴探子远远的在沙丘后盯着姑师城这边的动静。 因为担心打草惊蛇,这几名匈奴探子不敢过于靠近,只看到有人进城而且人数不少就回身去报告了。 这却是匈奴设下的陷阱。 确切的说,是革庾设下的陷阱。 熏狁正苦于匈奴就此撤兵不甘心,而秦军却又久久不来攻。 于是革庾就献策道: “若是想要秦军来攻,那还不简单?” “我等只需假作撤退却潜伏在附近。” “我等是骑兵可日行百余里,守在五十里外秦军便无法发现。” “到时我等突然杀个回马枪……” 革庾说的是对的。 虽说沙漠地区地势平坦目力所及甚远,但再远也远不到五十里之外。 就算以侦骑探查,要把方圆五十里外探查个遍也不是一天、两天能办得到的。 而到时秦军已经被围在姑师了。 这其中只有一个问题: 那就是秦军擅守,若秦军占了姑师之后匈奴便久攻不下又如何是好? 于是匈奴就在离开之前将姑师城墙大部摧毁。 将城墙摧毁也就罢了,这可以理解为匈奴在泄愤。 但匈奴偏要在城墙四面都开了个大口。 这没有引起姑师贵族的注意,包括道民君在内。 这并不奇怪,道民君有的手腕也只是外交上的,顶多政治上还有点头脑……说政治头脑都有些过了,姑师总人口不过两万余,又如何能称得上“政治”,这在大秦差不多也就是个里典的水平,何况道民君还未真正的管理过这许多人。 其它贵族不管是“手握重兵”的大臣也好,“年少有为”的乡善君也罢,都没有大战经验于是也谈不上什么军事谋略。 于是都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即便他们到了姑师城亲眼看到也没往心里去。 但沈兵却第一时间就发觉这其中有诈。 沈兵还多问了探子一句: “饮水可曾被匈奴下毒或是填埋?” 探子回答: “不曾填埋,我等还取过姑师城内的饮水,不曾被下过毒。” 于是匈奴的意图就很明显了。 沙漠地区最重要、最关键的就是水。 匈奴若是要泄愤想让秦军或姑师军民难受的话,在水里下毒就是最简单、最快速、最省力的做法,何必要费那么多力气摧毁城墙? 而且还不只摧毁一面,摧毁的是四面。 所以沈兵第一时间就判断这是匈奴以假撤退引秦军进攻姑师,接着匈奴再围而歼之。 这个办法的确有效。 因为秦军在姑师一带不过八千余人,如果要留守交河、萨尔两城寨的话,来攻姑师的兵力或许只有六、七千。 而匈奴数万大军以快马将姑师一围,再加上城墙各面都有缺口……不说下马步战了,就算用脚踩也能将姑师踏平吧。 秦军主力要是在姑师被围歼,那么交河、萨尔两城寨也就保不住了。 到时匈奴岂不是又可以夺回主动权? 这也是匈奴不给水源下毒的原因之一……匈奴还打算继续守姑师,因此需要这些饮水。 匈奴又哪里会想到,那些在黑暗中“来攻”姑师的数千人并非秦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