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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让江山全文阅读

作者:知白     不让江山txt下载     不让江山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千五百章 能有大乱子?

    张汤坐在椅子上,看着那个嘴巴还在流血的关墨,眼神里连一点怜悯都没有。
    这样的人,在张汤眼里凌迟处死都不为过,只要他把罪行全都招供出来,凌迟了也确实不为过。
    按照律法来说当然够不上凌迟的处置,可他太特殊了,这大宁立国第一案,所以重判是板上钉钉的事。
    “你可真是运气好的没有边了。”
    张汤倒了一杯茶,转过身的时候朝着关墨示意了一下,然后又装作恍然的样子说了一声,忘了,你喝不了茶。
    他在关墨身前坐下来,缓缓吐出一口气。
    “你这样的人啊,本不该有如此运气,可是谁让你赶上了这么一个好时候。”
    张汤稳稳当当的坐好,端着茶杯闻了闻茶香。
    “你不会死,这一点倒是可以放心,你也不能多说些什么,这一点你也可以放心,前者是因为徐绩还不能倒下去,所以你死不了,后者是因为徐绩还不能倒下去,所以你不用说什么。”
    关墨的眼睛里闪过一抹恐惧,本就发白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起来。
    他懂了。
    “不久之后,陛下就会宣布你的罪行,但这罪行算不上有多大,无非是......你以为太过贪心,想通过设计陷害把陆大人扳倒,然后你想做吏部尚书,这当然只是你一个人的过错,和任何人都没有关系,和宰相大人更没有关系。”
    张汤道:“你的事,不出意外的话,很快宰相大人也会得到消息,但他一定不会想着如何救你,反而会想着怎么尽快把你除掉,毕竟按照你的罪行,不会判处斩立决。”
    “他大概还会在陛下面前痛心疾首,说实在是看错了你,然后还回去陆重楼陆大人面前真诚的道歉,大概还是那些话,说他看错了你。”
    张汤道:“如果除掉了你,宰相大人心里就会松口气,如果没能除掉你,你失踪了,那他就会很难受。”
    他看着关墨说道:“所以你自己想想看,你是希望徐绩救你呢,还是不希望?”
    关墨已经明白过来这件事应该怎么去办,所以立刻摇头。
    他当然不希望徐绩救他,徐绩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他难道会因为关墨而做出有损他自己的事情来?
    “那就好,看来你懂了。”
    张汤把茶杯放下,伸手托住关墨的下巴给安了回去,张汤可不是一个武学上有多高造诣的人,他更不是一个在医术上有多高造诣的人,看他把下巴安回去这么快,大概也只能是因为熟能生巧。
    关墨恢复了说话的能力,连忙哭求道:“张大人你要救我,一定要救我啊。”
    张汤道:“你现在已经明白自己该做些什么了,所以你才会求我,因为你想着,现在大概只有我能救你了。”
    关墨使劲儿点了点头:“是是是,以后关某唯大人之命是从,大人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让我说什么我就说什么。”
    他很清楚,从他落在廷尉府手里的那一刻开始,他就只能是个死人了。
    他知道徐绩太多的秘密了,徐绩是绝对不允许他多活一天的。
    张汤往前压了压身子问道:“你在徐绩面前的时候,也是这般乖巧吗?”
    这句话把关墨问的有些傻了,不知道该如何回
    答,这气氛立刻就变得有些尴尬起来。
    “行了,我也不多难为你。”
    张汤语气平和的说道:“廷尉府会保护你的安全,对外会说,你因为出发国法而被陛下免职,然后还会被逐出长安。”
    “会有人假扮你离开都城,至于去什么地方你就不必操心了,或许还会有一场假的刺杀,那个假的你也会死于非命。”
    关墨听到这番话,再次使劲儿的点头。
    “你会在一个安全的地方生活下来,一直到陛下需要你出来的时候,记住了吗?”
    “记住了,我都记住了,张大人你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
    张汤嗯了一声,起身道:“歇着吧,明天一早就会有人带你离开。”
    说完后张汤直接出门走了。
    关墨好像一瞬间就没了力气,在张汤出门后,他一屁股坐在地上,脸色白的吓人。
    其实在刚才的那短短片刻,这件事到底怎么回事,他已经想的差不多了。
    这件事从一开始他就被算计了,在他安排人去望洞庭茶楼之前,陆重楼就已经被陛下派人严密保护起来。
    他的人出现在望洞庭,就是给了陛下一个机会。
    而他根本就配不上陛下去筹谋什么,他这个身份,陛下想拿掉他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陛下要除掉的是宰相大人啊......
    一想到这些关墨就怕的骨子里都在发寒,宰相大人临走之前还和他说,陛下是站在宰相大人那边的。
    此时想想,宰相大人那么自信那么得意的原因,竟是虚的。
    可他还能怎么办?
    想办法逃出去,然后跑去和徐绩告密?如果是这样的话,他也难逃一死。
    陛下会不会派人追杀他,徐绩就一定先动手杀他灭口。
    不说之前的那些事,只说一个逃犯跑去找徐绩这事,就足够让徐绩吃不了兜着走的。
    唯一的生路就是好好听话,将来有一天,陛下需要他站出来指证徐绩的时候,他按照陛下的要求把事办好,陛下有一念之仁,他还能留一条命。
    做官就别想了,这辈子都别想了,能好好活下来就是最大的奢求。
    虽然他是徐绩的亲信,可是当到了性命攸关的时候,让他选择是信任陛下还是信任徐绩,他当然选择陛下。
    在他想着这些的时候,李叱已经到了廷尉府。
    听张汤把事情经过仔细说了一遍,李叱点了点头,看向随行的叶小千:“人你想办法带到宫里,找个地方关起来就是了。”
    叶小千俯身:“臣遵旨。”
    谁又能想到关墨会被陛下藏在宫里,连关墨自己都想不到。
    李叱看向张汤说道:“你该去做什么还去做什么,朕让你去追上徐绩,若他问你,这案子怎么回事,你就说是关墨自己失心疯了,竟然敢陷害朝廷大员。”
    张汤俯身:“臣记住了。”
    李叱道:“之所以在这个时候让你去追徐绩,是因为朕担心他在外一个月,杀气会越来越重,杀的太凶了,本不该死的也会被牵连......你到了之后,他会忌惮一些,也会收敛一些。”
    张汤道:“
    陛下,若臣到了之后,发现徐绩有僭越之处,臣办不办?”
    李叱瞪了他一眼,张汤连忙低下头不敢再多说什么了。
    高希宁也瞪了他一眼,这一眼的意思大概是,你也是跟着我这么久的人了,怎么还这么笨!
    被高希宁瞪了一眼后,张汤这样的人居然吐了个舌头......一脸的愧疚。
    李叱噗嗤一声就笑了,看着张汤说道:“再吐一下朕看看,你居然是这样的张汤。”
    与此同时,高院长府里。
    燕先生一进门就看到那三位老人家又在研究制造什么稀奇古怪的玩具,这院子里造了一个棚子,三位老人家整天整天的在这棚子鼓捣着,乐此不疲。
    高院长的宅子里,还专门腾出来一间屋子来放这些玩具,现在那屋子已经快要放满了。
    “又来蹭饭?”
    高院长瞥了一眼燕先生。
    燕先生笑道:“有个最新的消息,三位老人家要不要听?”
    高院长道:“你少卖关子,不说就走,说了就留下来吃饭。”
    燕先生嘿嘿笑了笑,压低声音说道:“吏部侍郎关墨被廷尉府拿了,估计着很快就会被罢免。”
    高院长叹了口气道:“我教出来的孙女,满心满脑子的八婆,我教出来的学生,怎么也满心满脑子的八婆?”
    长眉道人看向他:“那你想过没有是你的原因?”
    高院长狠狠瞪了他一眼。
    燕先生道:“陛下明明是不打算动徐绩的,可现在却先动了徐绩最亲信的关墨,这一下,徐绩怕是心里会慌起来。”
    高院长道:“你自己有什么想法只管说,何必要套我们的话?”
    燕先生又笑了笑。
    他对高院长说道:“学生这不是怕自己想错了么......大概是因为,陛下虽然暂时不会动徐绩,但也不可能让徐绩无限制的扩充实力。”
    高院长笑道:“这不是一点儿都不笨吗。”
    长眉道人一边编着一个好像小箩筐似的东西,一边说道:“陛下是要放任徐绩变得越来越强,可关键的人得拿掉,如今关墨是这个关键的人,拿掉就成了必然之事,将来徐绩身边再有人成了那个关键,那么就再拿掉。”
    高院长道:“陛下可以让徐绩的门生遍天下,各地都有徐绩的人,可朝廷里不能有那么多。”
    燕先生点头:“地方上多一些并没有多大关系,可朝廷里实权的人若太多都是徐绩的人,会出大乱子。”
    “屁!”
    高院长又瞪了燕先生一眼。
    “能出个屁的大乱子?”
    他哼了一声后说道:“陛下拿掉关墨,不是因为陛下害怕出大乱子,而是陛下不希望这样的人影响了布局,换句话说,陛下是在玩一个游戏,拿掉这个游戏里不好玩的人,剩下好玩的,才是陛下希望的。”
    他看向燕先生道:“你认为就算徐绩能拉拢一大批人,朝中也有不少手握实权的人和他关系密切,他们就能改变了局面?还大乱子......陛下随便招招手,战兵入京,你觉得大乱子能从哪儿起来?”
    燕先生被损的有些难为情,低下头:“要不我也编个筐吧。”

第一千五百零一章 谋策

    一转眼时间就过去了几个月,又到了年底,长安城里张灯结彩,准备迎接大宁皇帝陛下登极以来的第一个春节。
    东暖阁现在成了名副其实的东暖阁,屋子里的温度,和外边好像是两个世界。
    李叱身子强壮,这屋子里火盆又旺盛,他身上只穿了一套单衣,盘膝坐在炕上批阅奏折。
    是的,这东暖阁里多了个火炕。
    李叱觉得长期坐在椅子上着实有些累,让人在这书房里砌了一个火炕。
    在这火炕上办公就显得舒服多了,累了可以往旁边靠一会儿,垫上两床厚厚的被子。
    若是有些烦躁了,推开窗就能看到外边。
    唐匹敌坐在火炕的另外一头,斜靠在那像是要睡着了似的,眯着眼睛。
    李叱撕下来一条纸,揉成一个纸团朝着唐匹敌抛过去,还挺准,正打在唐匹敌的脑门儿上。
    见唐匹敌睁开眼睛,李叱朝着火盆那边努了努嘴。
    唐匹敌笑了笑,过去把火盆里的木炭翻开,从里边夹出来两块已经烤好的红薯。
    把两块红薯放在炕桌上,唐匹敌朝着李叱努了努嘴。
    李叱指了指比较小的那块:“那是朕的,另外一块是你的。”
    唐匹敌眼睛又眯起来:“大的归臣?”
    李叱道:“最近的饭量倒是越来越小了,前阵子觉得这样可不大好,于是把九妹喊来和他拼了个饭,居然输给了九妹。”
    唐匹敌的脸色变了变,再看看李叱身边那几摞厚厚的奏折。
    片刻后,他过去一把将李叱拉起来:“走,臣今日就把陛下劫持了,说什么也要出去走走。”
    李叱被唐匹敌拉起来,还回头看着那些奏折:“许多事朕都还没有办完呢。”
    唐匹敌拉着李叱就往外走,也不管李叱说什么,到了门口他就朝着叶小千喊:“去给陛下把马牵过来,带上侍卫们,咱们跟着陛下去北郊打个猎。”
    李叱笑了笑:“去就去,难道朕还怕了你?”
    换好了衣服,带上一众大内侍卫,李叱和唐匹敌骑马出城直奔北郊。
    长安城的北郊也还算比较荒,虽然田地大部分都种着,依然还有不少地方没开垦出来,尤其是在这严冬时节,还刚刚下了一场雪,看起来白茫茫一片,让人心情都开阔了不少。
    李叱停下马往四周看了看,见雪地上有些脚印,应该是野兔留下的。
    “今日打些什么就吃什么,打不到猎物,你们就陪着朕一同挨饿。”
    李叱笑着说了一声,催马向前。
    “谁第一个打到猎物的,朕就赏给谁一件从兖州送过来的貂绒大氅。”
    这话一出口,侍卫们嗷的叫换了一声,除了留在陛下身边的贴身护卫,其他人全都催马冲了出去。
    唐匹敌看向李叱道:“陛下,那屋子里的炉火太旺了,不好。”
    李叱点了点头:“朕也知道不好,可事情着实是太多了。”
    唐匹敌问:“还不打算让徐绩回来?”
    李叱摇头:“还得再等等,过了年吧,过了年朕把他召回来。”
    唐匹敌道:“高院长和燕先生的书院已经办的差不多了,臣听闻,陛下从六部挑选了几位大人,让他们去书
    院教书了?”
    李叱笑起来:“你消息倒是灵通,前日朕才和燕先生他们聊过,今日你就知道了。”
    唐匹敌道:“臣知道了,是因为燕先生过来找臣,说是书院那边光是教人读书也不大好,显得单调了些,臣这阵子都在长安,他想让臣也去书院里上上课。”
    李叱嘴角一扬:“去吧。”
    “对了。”
    唐匹敌笑道:“前日臣的弟弟安臣说,他家里添了新丁,他夫人是在雍州时候认识的,两人也算是一见钟情。”
    李叱笑道:“朕已经得了信儿,让九妹替朕过去看了看,九妹说,那小家伙长的很漂亮,虎头虎脑的,看着就是个从军的料。”
    唐匹敌道:“臣......就是因为知道陛下派人去过了,所以才想请示陛下,安臣他在长安城也已经有阵子了,正巧四疆武库的事也需要人盯着,臣想请示陛下,能不能......”
    “老唐。”
    李叱看向唐匹敌时候,眼神里有些难过。
    “你不要总是这样,难道朕就必须要信不过你们?必须把你们一个个都分派到远远的地方去?”
    唐匹敌连忙俯身道:“臣只是觉得......”
    李叱摇头道:“你就别觉得了,朕有件更大的事要办,你和安臣都要去。”
    唐匹敌连忙问道:“陛下说的是什么事?”
    “这事朕已经琢磨着有一阵子了,也算是深思熟虑,朕打算把大宁的州府制改为道府制,重新把大宁的地方划分一下,以道取代原来的州,之前大州小州的,划分起来麻烦,许多事安排起来也麻烦。”
    “朕想着,把大宁分成十九道,每一道之内,安排一卫战兵,道治如何划分朕已经让燕先生他们都商量好了,新的地图也马上要制出来,可着十九卫战兵的事,只能你去办。”
    唐匹敌心里一震。
    这重新划分大宁地方道府,陛下绝对不仅仅是因为以前的楚国的州府制度有些混乱。
    重新划分之后,官员必有大规模的调动。
    然后就是战兵的设置,一道一卫,战兵有不从属于地方,直接听命于陛下。
    每一道之内都有一位将军率军镇守,不管是什么地方,哪里的地方官府出现了问题,本道之内的战兵都能立刻把问题解决掉。
    再想想徐绩的事,唐匹敌心中了然。
    “臣遵旨,臣回去之后就到兵部,和兵部的大人们仔细商议此事。”
    “不是商议。”
    李叱道:“朕一早就让人拟旨了,这事是兵部配合你来办,不是你配合兵部来办。”
    唐皮肤在马背上俯身:“臣,遵旨!”
    李叱看了看唐匹敌:“你这个人啊......总是想着怎么躲开朕,朕就给你找事干,你一直想躲开朕,朕就一直给你找事干。”
    唐匹敌无奈的笑了笑:“陛下说了算。”
    李叱催马向前:“走,咱们也去打几个野物,不然的话会让人笑话了。”
    与此同时,蜀州。
    眉城还是原来那个样子,可却总是给人一种这里焕然一新的感觉。
    替陛下巡查天下的徐绩前些日子到了蜀州,昨日刚到眉城。
    书房里
    ,手下人从门外进来,又迅速的把房门关好,他从怀里取出来一封信双手递过去。
    “大人,京城里加急送来的消息。”
    徐绩把信接过来看了看,眉头就往上扬了起来,人开心的时候就会眉飞色舞,可他这扬眉显然不是因为开心。
    “陛下这是要做什么?”
    徐绩自言自语了一声。
    前阵子关墨出事,徐绩上奏折请示陛下,说他难辞其咎,想回长安当面向陛下请罪。
    可陛下给他的回信说,关墨是关墨,你是你,虽然同出冀州,可和你有什么关系。
    你安心替朕巡查地方,关墨的案子朕亲自看过,已经结了,不过是他利欲熏心而已。
    陛下的回复让徐绩心里踏实了些,可他不敢让关墨还活着。
    连夜安排人赶回长安城,想尽办法把关墨除掉,可是他派去的人才到就得了消息,说关墨被逐出长安城后,走了没有百里就被人杀了,尸体都运回了长安城。
    徐绩的人想办法买通了验尸的人,确定死的就是关墨,于是就又急匆匆赶回来和徐绩复命。
    听说关墨死了,可徐绩一点儿都没能放松下来,因为关墨不是他杀的,这事就有些蹊跷。
    按理说陆重楼有理由杀他,但陆重楼不是那样的人,徐绩确定这一点。
    关墨的事还没有让他心里踏实下来,刚刚得到消息说,陛下要重新划分道治......
    也就是说,天下再也没有位高权重的节度使了。
    而他这次出行,和几位节度使接触的颇为密切,他最善于与人打交道,所以这关系拉近的极快。
    以后军政分开,没有了节度使那样大权独揽之人,很多事就变得让人揪心起来。
    徐绩心里有些不踏实是因为,他安排了不少人在地方上任职,而且很多人,都是奔着成为下一任节度使来培养的。
    这可是个庞大的计划,不是一年两内能完成的事,快则十年,慢则十五年二十年。
    即便是如此,他预想中他能影响的节度使也不需要太多,大宁这天下,只要有五六位节度使是他的人,那他这宰相的地位就稳如磐石。
    到时候别说是那些功勋大将军,就算是陛下想动他,也要深思熟虑。
    可是现在忽然间陛下动了这样的心思,这就显得有些不正常。
    虽然徐绩培养的那些人,将来做不成节度使还能做道府大人,一样可视之为封疆大吏,但没有兵啊。
    各道之内皆有战兵将军在,一卫战兵镇守一道,道府大人又能怎么样?
    权利看起来大,官职看起来高,可调动不了战兵的一兵一卒。
    “看来我也要换个法子了。”
    徐绩重重的吐了口气。
    可是到现在为止,徐绩也不觉得陛下这样做是为了针对他。
    与其说针对他,不如说针对楚国时候所创立的节度使制度。
    节度使实在是权利太大了,手握重兵,完全可以称之为地方的土皇帝。
    “兵权......看来是碰不得。”
    徐绩自言自语了一声。
    “书院?”
    徐绩眼睛里有些东西闪烁了一下。

第一千零五十二章 若时光可倒回

    眉城的冬天也说不上冷,蜀州这个地方环境确实好,四季各有各的舒服。
    徐绩在眉城得到消息,说陛下要改大宁天下道府划分,这一下就让徐绩心里有些急。
    姚焕生作为他的亲信,在徐绩身边地位和关墨差不多相等的幕僚,此时也跟着有些着急。
    其实他理解为什么宰相大人会一步一步布那么大的局,说白了,是害怕。
    当初在豫州的时候,徐绩和杨玄机暗中勾结的事被陛下压了下来,徐绩自己能不清楚?
    现在他是大宁朝中第一重臣,看起来也是陛下的第一宠臣。
    然而徐绩还是害怕,害怕真有那么一天,陛下把豫州的旧账翻出来算。
    这种账不是小账,不管过去多久,哪怕是十年二十年,只要拿出来翻就依然是死罪难逃。
    徐绩的目标当然也不是倾覆大宁,他还有这个自知之明,就算他权倾朝野他也做不到。
    他的目标是也从未对任何人提起过,哪怕是关墨和姚焕生这样的亲信他也不会提。
    可姚焕生比关墨要聪明的多,关墨只当是陛下对徐绩宠信,而徐绩仗着这重新要把持朝政。
    可姚焕生从一开始就看出来了,徐绩的目标是陛下。
    徐绩为什么想把手伸到各地节度使身上?
    因为节度使都手握重兵啊,徐绩倾覆不了大宁,但他如果将来真的可以做到权倾天下的话,就可以逼着陛下让位。
    或是......干脆除掉陛下。
    那时候陛下的孩子还小,徐绩若能把持朝政的话,这大宁还不是他说了算。
    然而陛下这废除节度使制度的决心一下,徐绩的如意算盘就要落空了。
    说出大天来,手中没有兵权,依然是连个屁都不算。
    陛下若想翻盘,随随便便调动大军入京,再大的风浪不能压下去?
    所以这个时候的姚焕生,不得不也多思考起来,为徐绩思考,也为他自己思考。
    “大人。”
    姚焕生看了一眼徐绩的脸色,压低声音说道:“大人刚才提到了书院?”
    徐绩点了点头:“是,你有什么想法?”
    姚焕生道:“学生刚才忽然间有了个念头,只是,也不知是否合适......”
    徐绩一皱眉:“有话就直说。”
    姚焕生连忙道:“是是是,学生是想着,书院确实是一个很要紧的地方,如今天下已经太平,自然要抑武扬文,大人可利用书院大做文章,让那些大将军把兵权放下。”
    他看向徐绩说道:“陛下手里的利剑,无非就是唐匹敌等人,可若想办法让他们远远的离开长安......”
    姚焕生道:“世人都说读书人最明事理,可换个想法就是,读书人最容易挑拨,只要是用事理去挑拨,他们就会上当。”
    徐绩眼睛一亮:“继续说。”
    姚焕生道:“御史台的大人们是不是读书人?当然也是......若能想办法让他们觉得,现在那些拥兵自重的大将军都是隐患,他们就会上奏陛下,削减诸位大将军的兵权。”
    徐绩点头:“那你刚才提到书院是怎么回事?”
    姚焕生道:“书院的学生,是最容易挑拨起来,要不然学生悄悄回长安,想办法让书院的学生连忙上书,请求陛下削减大将军兵权......”
    他
    往前凑了凑:“学生的几个朋友也在书院,而且在书院弟子中也颇有些威望,让他们去牵头......”
    徐绩沉默片刻后说道:“若不会牵扯到我,以此来试探陛下心意,倒也不是不行。”
    姚焕生道:“历朝历代,开国的大将军们都是皇帝的心腹大患,就拿楚国来说,楚国开国的大将军们,在立国后十去七八......”
    他试探着说道:“万一,一下子就被咱们猜中了陛下的心思呢?陛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事也就成了。”
    徐绩再次沉思起来,片刻后点了点头。
    “京城里有消息送过来,说陛下有意在大宁设十九道,每道设一卫战兵,这就是要把大将军们手里的兵权分出去,分成十九份给别人......”
    徐绩看向姚焕生道:“那你回去准备一下,明日一早就回长安。”
    姚焕生俯身:“学生遵命。”
    徐绩道:“另外......我在冀州的时候,曾经养着一批死士......”
    说到这,徐绩看向姚焕生,姚焕生连忙低下头道:“学生不知此事。”
    徐绩道:“现在你知道了。”
    他走到窗口往外看了看,然后伸手把窗子关好。
    “我在冀州为节度使的时候,暗中查到了当初山河印的许多秘密,而这些秘密,当时我没有上报给陛下。”
    徐绩道:“这其中不仅仅有大量的金印,还有一批实力很强的高手。”
    他回头看向姚焕生:“如今这些人就潜伏在长安城中,你回去之后把他们联络起来,若有机会......还是要除掉陆重楼。”
    此时的徐绩已经有些疯了,他这是阴谋诡计不得逞,直接就要用最无耻的手段了。
    “大人......为何在这个时候,还是一定要除掉陆重楼?”
    “威胁.......”
    徐绩的回答只有两个字。
    “满朝文武都算在内,哪怕是高院长和燕青之那样的人,我都不放在眼里,唯有陆重楼是我最大的威胁。”
    “可说起来,这威胁来自何处?还不是陛下么......只是因为在陛下眼中,陆重楼是唯一一个可以取代我的人。”
    说到这,徐绩重重的吐出一口气。
    “若非陆重楼资历尚浅不能服众,我猜着,陛下应该是更想让他做大宁的第一任宰相吧。”
    徐绩道:“你回长安做筹谋,我在外边尽快把事情都安排好,未来五年到十年,是最为关键的时候。”
    “是!”
    姚焕生应了一声,告辞离开。
    屋子里只剩下徐绩一个人,他缓步走到窗口,再次把窗子打开。
    看着外边怡人的景色,徐绩又是重重的吐出了一口气。
    “陛下啊陛下......你真以为臣看不懂你要做什么?”
    徐绩自言自语。
    “从一开始你不杀臣,臣就明白,以陛下的性格不杀人,只是因为这个人将来必有大用。”
    “别人都以为这个大用,是陛下必须用臣为宰相,所以当初才会网开一面。”
    “可臣心里一直都清楚啊陛下......当初不杀臣,只是因为那个时候如果臣就死了的话,对陛下来说,利用的价值远远不够。”
    “天下大局已定,陛下创立了大宁,那些功勋之臣必然跋扈
    。”
    “陛下你才不会亲自出面去和你的功勋之臣出现矛盾,臣,是陛下从多年前就选出来的那个人。”
    徐绩看着窗外轻声说话,好像李叱就站在窗外看着他一样。
    徐绩道:“陛下啊......世人都说陛下仁义,是有史以来第一明君,也是第一仁君。”
    “可只有臣知道,陛下的心肠比古往今来的任何一位帝王都要狠厉的多。”
    “陛下你要用臣来得罪那些功勋之臣,甚至不惜借臣之手来除掉一批人。”
    “如此一来,那些功勋之臣,尤其是那些大将军们,自然不会怪罪陛下,他们会骂臣,说是臣做事太凶狠,是臣想大权独揽,是臣要结党营私。”
    “陛下你这么宠着臣,连各地廷尉府上的奏折都不理不睬,还不是因为你要把臣养大?”
    “臣一直都看的清清楚楚啊......可臣还能怎么办呢?臣只能顺着陛下你的心意办,在陛下摆出的棋局里,靠臣自己的力量杀出来一条活路。”
    “陛下你不想让臣活着,臣就得自己求活,若是被其他人知道了的话,一定会笑话臣这是以卵击石。”
    “可臣不怕,臣也没有退路,普天之下最了解陛下的人是臣,普天之下最了解臣的人是陛下。”
    “我们两个人都心知肚明对方要做什么,而陛下手握国器,当然不觉得你会输。”
    “臣也不想输,所以臣只能真的去做那以卵击石的事,臣还记得陛下说过,背叛这种事,一次不容。”
    “是啊......臣有过一次背叛了,陛下安能容臣常在?”
    徐绩自言自语到了这,第三次重重的吐出一口气,心里的郁结有多重可想而知。
    “陛下,你做了皇帝之后应该也会很寂寞吧,因为天下已经没有人是你的对手了,臣只好来做你的对手。”
    徐绩转身回到书桌那边。
    他坐下来,提笔在纸上写了两行字。
    大道如青天,我独不得出。
    看着这两行字,徐绩沉默了许久许久,然后又提笔在下边写了两句。
    捅破青天顶,拨云看日出。
    他把毛笔随意丢在桌子上,看着这几行字看了许久许久。
    天色逐渐暗了下来,徐绩伸手把那张纸拿起来撕成了碎片,细碎细碎。
    “臣陪着陛下玩玩,陛下觉得是天下主宰,臣出一招陛下破一招......那臣就不在别处出招了,只出招给陛下看。”
    徐绩转身离开。
    桌子上还有残阳的痕迹,那张纸却已经变成了过眼云烟。
    徐绩之聪明天下少有人及,他说的很对,天下最了解陛下的那个人,可能真的是他。
    他说的也对,天下最了解他的那个人,一定是陛下。
    徐绩忽然想起来,自己第一次见陛下的时候,那时候他还是个十几岁的少年。
    带他去见陛下的人说,你在见主公的时候,你不要与主公对视。
    他问为何?
    给他的回答是......你眼中的野望太重。
    徐绩想着,野望重怎么了,少年难道不该有野望?那时候的他不觉得这有什么需要避讳的。
    可现在若时光能够倒退回去,此时的徐绩一定会做一件事。
    那天,他一定不要和主公对视。

第一千五百零三章 大不好

    长安城。
    李叱这是第几次站在城墙上俯瞰城景,他自己都不记得了。
    站在这样的高度俯瞰下去,似乎有一些地位和权利象征的感觉。
    可实际上,李叱站在这里俯瞰下去,并没有什么骄傲和得意,唯一有的是惶恐。
    这种惶恐,李叱不会展现在任何人面前,哪怕是在高希宁面前也不会。
    这种惶恐是独属于帝王的惶恐,是一种害怕自己对于未来有所辜负的惶恐。
    这大宁如果不能越来越好,那么中原的天下,也不过是把楚国从立国到灭亡这个过程再走一遍而已。
    站在城墙上的李叱看着下边的万家安乐,心中的那种决绝就会越来越重。
    他知道自己不可能把所有的隐患都消除,但只要他这个开国皇帝做的多些,再多些,那么将来他的子孙后代,未来大宁的历代皇帝,肩膀上扛着的压力就会轻一些。
    所以有些让人感觉起来的凶狠,只能是他自己来办。
    李叱又是那么那么在乎自己兄弟的一个人,所以他这必须要有的凶狠,就需要一个更为特殊的途径,想一个更为特殊的办法。
    自古以来,开国的功臣们都会面临一些问题,或是被自身环境地位的改变而影响,也会因为其他人的言行而被影响。
    这个世界上的善念,往往会有深思熟虑,最不济也要又些许犹豫,可这个世上恶意,总是在瞬间就能冒出来,不假思索。
    比如一位开国的功臣,自己已满足如今所得,可是有些人就会变着法的怂恿他。
    一个小功臣因为得不到他**之中的东西,就会在大功臣耳边不断地吹风。
    去说一些你得到的远远比不上你付出的这样的话,怂恿比他们地位高的人去反去闹。
    这个世上,也从没有任何一个人,在怂恿你做出头鸟的时候是心怀善念。
    好在李叱身边的兄弟们没有这样的人,然而李叱要面对的可不仅仅是他这些兄弟。
    他要保护这些兄弟,不成为后世之人嘴里说的那些自古以来就一定不会有好结局的人。
    所以这凶狠,就要有起因,有过程,有结果。
    站在这城墙上看着长安城,李叱心里的那种居然就会越发坚定起来。
    就在思考这些的时候,余九龄从后边过来,人没到笑声就先到了。
    “陛下,又有什么好事找臣来做?”
    余九龄凑到跟前,笑呵呵的说道:“臣就知道,陛下一旦找臣办事,必然是好事。”
    李叱笑道:“可这次给你的,可不是什么好差事。”
    余九龄道:“反正陛下又不会害臣,给臣的不管是好办的差事还是难办的差事,臣都会办好,而且,大概能找臣办的事,一定是只能由臣来办。”
    李叱笑道:“那,若朕让你办的事,会让你被人骂呢?”
    余九龄道:“骂就骂去呗,陛下知道的,臣不在乎臣在乎之外的人,爱说什么说什么,爱骂什么骂什么。”
    李叱抬起手在余九龄的肩膀上拍了拍:“那这个差事朕真的就交给你了。”
    余九龄:“陛下只管吩咐就是。”
    李叱道:“拍朕的马屁。”
    余九龄楞了一下,他怀疑是自己听错了,因为这种事......找他不就对了吗。
    他看了看李叱的脸色,确定李叱不是说错了,说的就是关于拍马屁的事。
    于是余九龄笑道:“陛下是觉得,臣以前的马屁拍的不够漂亮吗?”
    李叱笑道:“给你换个拍马屁的方式。”
    余九龄道:“不管是什么方式,臣都觉得,这个拍马屁的差事如果陛下没有交给臣
    ,那就是陛下用人不对。”
    他又凑近了些:“到底是什么事?”
    李叱笑了笑后说道:“过几年,朕可能会做一些有血腥味的事,但朕是开国皇帝,所以又不能名声太坏。”
    他看向余九龄道:“所以史官的事,朕交给你了。”
    余九龄一下子就明白了,压低声音说道:“以后留给后世之人看的文字,臣来盯着怎么写?”
    李叱给了余九龄一个你猜对了的眼神。
    余九龄笑道:“那真的不是什么难事,陛下交给臣是找对了人。”
    李叱沉默片刻说道:“若过几年,朕杀的人有些多呢?”
    余九龄一下子就愣住了,脸色也有了变化。
    在这一瞬间,李叱看到了余九龄眼睛里的恐惧和担忧。
    “不会是你想的那样,朕身边的兄弟,亲人,朕不会伤害任何一个,而且朕要杀一些人,也是为了保护他们。”
    余九龄长出一口气,然后拍了拍胸脯后说道:“陛下放心,史书上留下的文字,如果有一个字对陛下不好,那臣就自己了断了自己。”
    李叱摇头道:“你要乱发誓。”
    余九龄嗯了一声:“臣明白。”
    李叱转身,再次看向城墙外边。
    “朕有心让大宁成为中原有史以来最强的帝国,有心让中原百姓成为天下最为自傲的百姓。”
    李叱缓缓吐出一口气:“朕当然也要让朕自己,成为以后大宁历代皇帝心中完美的太祖皇帝。”
    说到这的时候,大内侍卫统领叶小千过来,手里拿着一份奏折。
    “陛下,这是从蜀州加急送来的奏折,蜀州廷尉府分衙那边......”
    话没说完,李叱已经伸手把奏折从叶小千手里拿过来。
    看过之后,李叱点了点头:“预料之中。”
    他顺手把奏折递给了余九龄,这可是奏折,余九龄连忙后退一步,俯身道:“臣不能看。”
    李叱道:“让你办的事与这有关,看吧。”
    余九龄这才把奏折双手接过来看,看了一会儿后,脸色也变得越来越凝重。
    “徐绩在蜀州杀的人,已经超过了之前他在各地所杀之人的总和。”
    余九龄看向李叱:“陛下,这会不会太重了些。”
    李叱摇头:“不重,这也是为什么朕选了徐绩去,地方上杀的人多了些,这些人背后的将军们脸上自然不好看,可是朕让徐绩杀这些人,并非是给他们看的。”
    余九龄懂。
    他俯身回答:“是给百姓们看的。”
    李叱道:“是啊......是要给百姓们看的,朕得让天下百姓看到,大宁和楚不一样,大宁和以前的任何一个时期都不一样。”
    刚才余九龄其实并没有猜到什么,尤其是李叱说将来可能会杀一些人的时候,他没猜到会是徐绩。
    可此时看着奏折,余九龄再猜不到的话,那他就是真的愚蠢了。
    此时此刻,余九龄心中已经了然。
    陛下就是用徐绩来肃正法纪,而徐绩也要利用这个机会派排除异己,打压武将。
    陛下需要这个过程,大宁需要这个过程,未来需要这个过程。
    余九龄也很清楚,有些功劳的人到了地方上为官之后,变成了他们之前反对的人,杀死了恶魔的勇士,正在逐渐变成恶魔。
    如果这些人不动的话,听之任之,那么百姓们就会对大宁失望。
    陛下要的不是一代而终的大宁,陛下要的千秋万世的大宁。
    李叱看向余九龄问道:“现在懂了?”
    余九龄回答:“懂了。”
    他确实懂了,徐绩需要这个过程来确定他的地位,他不怕和武将起冲突,因为他要想维持住自己的地位,必须得天下民心支持,必须得文官支持。
    他在天下这样走一圈,这个宰相的声望将会到达一个前所未有的巅峰,甚至会超过以往历朝历代的任何一位权臣。
    余九龄想到了李叱之前就说过的话,大宁不需要一位权倾天下的宰相。
    现在陛下在培养一个权倾天下的宰相......
    余九龄缓缓吐出一口气,俯身说道:“臣现在真的明白陛下的心意了。”
    李叱再次拍了拍余九龄的肩膀:“朕得和你们一起看到更远的地方,看到更好的地方。”
    与此同时,长安城,程无节府中。
    程无节看着手下那些将军们一张张义愤填膺的脸,他的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
    一大早,他军中不少将军们就来找他,说起徐绩在各地乱杀人的事。
    从他们来到现在,程无节的耳朵里已经灌满了抱怨和愤怒。
    一个将军站起来说道:“大将军,这个徐绩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天下难道是他徐绩打下来的,他那么放肆,想对谁动手就动手,打狗还要看主人......”
    啪!
    程无节一巴掌拍在桌子上,眼睛已经瞪了起来。
    “够了!”
    程无节扫视了这群将军们一眼,眼睛眯起来的时候,已经有了杀气。
    “天下不是徐绩打下来的,是你们打下来的?在外吹牛皮的时候说几句,陛下的江山是我们打下来的,我之前没拦着你们吹,已经算是仁慈了。”
    “现在你们居然放肆到了这个地步,认为没有你们陛下便没有这江山?”
    程无节脸色已经寒到了一定地步。
    “时至今日,我一直都在惶恐,我所得的地位是我不该得的,我都做了些什么,怎能配得上陛下给我的殊荣?”
    “我尚且如此惶恐,你们却觉得陛下给你们的不够?觉得你们是功臣就该肆无忌惮有恃无恐?”
    “我今日把这话放在这,若谁在我面前还提到这些话,我先一刀一个剁了你们,然后再自我了断,让家人拎着我的脑袋去陛下面前谢罪!”
    他看向手下人说道:“徐绩杀了多少人我比你们清楚,比你们知道的早,为何我不似你们这样坐不住?”
    “因为我知道死的都该死,若徐绩滥杀无辜,哪怕只杀了一个不该死的人,我早已在陛下面前说了,你们之中任何一个,若没有做错事而被徐绩找理由杀了,我拼了这命不要,也去手刃了徐绩给你们报仇,再请陛下制裁我......”
    他抬起手指向众人:“你们现在拍着良心告诉我,你们到现在为止,功成名就之后,有几个没拿过一点不干净的钱,有哪个没做过一件不干净的事?”
    许多人都低下头来,连大气都不敢出了。
    程无节重重的吐出一口气:“我只警告你们一句话......别仗着自己有功劳就想去倒逼国法,你们的功劳是什么?你们的功劳是和陛下一起打破了你们恨的旧朝,现在你们怨恨的是什么?是在怨恨陛下阻止你们变成那些被你们推翻杀掉的旧朝之臣吗?”
    程无节一摆手:“滚!”
    这群人互相看了看,然后都低着头走了。
    程无节看着他们走了,也痛骂了一顿,可他知道自己心里一点都没能痛快下来。
    沉思片刻后程无节起身吩咐道:“去准备车马,我要去求见大将军。”
    他已是大将军,可在他心中,大宁只有一位大将军。
    他觉得这事不好,非常不好,必须去和大将军商量一下。

第一千五百零四章 老程

    程无节离开家之后,乘车马往唐匹敌的府邸赶过去,这些事他越想越觉得可怕。
    大街上,有两辆马车对向而过,程无节看着窗外的时候正巧看到了。
    那两辆马车的车夫,和马车前后的人都让程无节心里微微一动。
    因为他这样的人,一眼就能看出来这两辆马车外边的人都是高手。
    但他也没有多事,因为他大概也看的出来,这些高手来自军中。
    那些人的气质和行为,他太熟悉了。
    他当然不知道,其中一辆马车里的人是关墨,另外一辆马车里的人是廷尉府千办方洗刀。
    曾经的吏部侍郎大人,外界都以为他早就死了,可被廷尉府秘密关押了一阵子后,将被送出长安藏起来。
    程无节心中有事,只想着赶紧去见唐匹敌,哪里想到这马车里的人,正是他所担心的事中,极为关键的一个。
    等到了唐匹敌府里,得知唐匹敌不在家中,而是去了长安城外的宁军大营。
    唐匹敌想着反正也没事,就干脆直接去大营找大将军,于是让车夫出城。
    与此同时,城外十几里处有个镇子,规模不小。
    镇子口有家茶馆,这里当然不会卖什么好茶,过往之人口渴了,花上一文钱就能买一大碗。
    这茶馆其实也只是搭建起来的几间棚子,其中一间就算是这里的雅间了。
    此时此刻,在这雅间之中坐着几个人,一边闲聊,一边时不时的往外边看几眼。
    为首的看起来是个四十几岁的中年男人,戴着草帽,只有往外看的时候才能让人看仔细他的面貌。
    “是今天?”
    坐在他对面的人轻声问了一句。
    问话的人看起来三十岁出头,也穿着一身寻常百姓的衣服,一样戴着草帽。
    “是今天,这是咱们大人穷尽心思打探来的消息,不会错。”
    他们这些人,都是户部侍郎梅欣曲的手下。
    梅欣曲这个人从表面上来看,和徐绩过往在各地做官都没有什么直接关联。
    两个人在做官的时候,距离最近的时候,相隔也有千里以上。
    可是从几年前开始,梅欣曲就在暗中和徐绩联络,他们书信往来的时间,甚至可以推到徐绩在豫州做官的时候。
    梅欣曲那个时候在冀州为官,此人亦是当初四页书院出身,颇有才学。
    他和徐绩没有直接关联,但他和徐绩手下最亲信之人姚焕生关系匪浅。
    大宁立国之后,他们这些曾经在地方上官职不低的人,都被调到了长安城任职。
    徐绩被调往越州做节度使的时候,梅欣曲被调到了豫州做越州节度使布政佥事,正三品的官职。
    这数年来他和徐绩书信往来,所谈的最主要也一直都在谈的话题是......文官如何掌权。
    新朝初立,文武百官中,为陛下立下赫赫战功的大将军们,自然地位最高。
    而且在很长一段时间内,这些武将的地位都会很高。
    梅欣曲和徐绩书信往来中,数次提到,若不能在大宁初立的时候,扳倒一两个功勋武将,那么文官的地位就很难尽快提升起来。
    可梅欣曲也没
    有想到,现在他想扳倒的武将一个都没能动,但同为文官的陆重楼成了他们的目标。
    这是徐绩的死命令,姚焕生从蜀州回来后秘密见了他,将徐绩的话原原本本的带到。
    梅欣曲不想对陆重楼动手,毕竟他也很钦佩陆重楼的学识人品,但此时也没得可选了。
    在徐绩和陆重楼之间做选择,他又能怎么选?
    在城外镇子里的人,是他手下的高手,但这些高手也并非是他亲信。
    徐绩当初在冀州发现了山河印的许多秘密,而这些秘密,他绝大部分都没有上报。
    尤其是其中的部分高手,都被徐绩留了下来,可徐绩又不敢带在身边,唯恐被人揭发,所以就把这些人都分散了出去。
    其中几个实力绝对不俗的高手,被徐绩安排在梅欣曲身边。
    徐绩让姚焕生回来找人,姚焕生思来想去,要找稳妥底细的,只能是梅欣曲。
    镇子里的高手在等廷尉府的马车经过,而此时此刻,姚焕生就在梅欣曲的家里。
    “宰相大人的想法我都清楚,可我并不是很赞同他的做法。”
    梅欣曲看向姚焕生:“除掉陆重楼之后,我们这些文官的分量反而更轻了些,如何能与那些武将对抗?”
    姚焕生放下手中茶杯,走到梅欣曲面前语气有些严肃的说道:“梅大人,你这想法有些危险。”
    梅欣曲问道:“何出此言?”
    姚焕生道:“什么叫陆重楼死了,文官的分量会变得更轻?文官的分量不在别人身上,包括你我,也包括陆重楼,文官的分量都在宰相大人一人身上,你懂不懂?”
    “如果因为陆重楼而让宰相大人地位不稳,那你觉得文官的分量还剩下多少?而剩下的这些分量,又是不是与你们一伙的?”
    梅欣曲一怔,这话触及了他的心底,可他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
    “朝中官员内斗,这向来都是大忌,大宁初立,我等为人臣者,其实不该如此......”
    梅欣曲这话一说完,姚焕生就笑了,那长脸上满是冷笑。
    姚焕生道:“梅大人,你我是同窗,有些话我本不该多说,可你这般模样若被宰相大人知道,怕是宰相大人要寒心。”
    他看着梅欣曲的眼睛语气有些发寒的说道:“为了让文官地位提升起来,宰相大人顶着多大的风险多大的压力在地方上铲除那些武将的羽翼,你却在这里说风凉话?”
    梅欣曲吓了一跳,这话可是给他扣了一顶大帽子。
    “我哪里是在说风凉话。”
    梅欣曲道:“宰相大人的命令,我照办就是了,只是觉得......不大妥当,我也是担心,陛下可是万年不遇的英杰,我们这样做一旦被陛下识破的话......”
    姚焕生哼了一声:“别瞻前顾后的,迈了第一步就没有后退可言了,既然迈步了,那就一条路走到底。”
    他走到座位那边,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梅大人,你应该知道宰相大人这么做,其实从根本上来说是为了陛下,宰相大人难道就不忌惮那些国公?可宰相大人还是在地方上大刀阔斧的办事,这其中什么含义,你还没有思考明白?”
    梅欣曲道:“焕生兄,你我是同窗好友,何必卖关子?”
    姚焕生走回去,在
    梅欣曲耳边压低声音说道:“你就没有想过,这就是陛下的心意?”
    这话听完之后,梅欣曲的脸色立刻就变了。
    片刻后,梅欣曲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他看向姚焕生有些激动的说道:“陛下也知这些功勋之臣手握重兵,看起稳妥,实则都是隐患,所以陛下才让宰相大人离开长安,从下边开始试探着办事,下边的小人物办掉了,再来办那些大人物。”
    姚焕生笑了笑道:“若无把柄,连陛下都不好意思拿掉那些大将军的兵权,所以你只需知道,所有宰相大人要除掉的人,不仅仅是宰相大人的绊脚石,也是陛下的绊脚石,这种事,陛下会明说?”
    梅欣曲一下子就踏实起来,连连点头:“我明白了,这次真的明白了。”
    姚焕生道:“所以要团结起来,陆重楼就是我们之中的异类,没有了他,朝中文官都会团结起来,以宰相大人为首,好好的为陛下办事,把大宁的隐患一个一个的除掉......”
    他看向梅欣曲道:“所以宰相大人才会如此信任你,因为大人觉得你是自己人,除了兵部那边咱们不好插手,其他各部官员,咱们都能聚拢起来,这些事,你也要多操持。”
    “懂了。”
    梅欣曲脸色都明朗了起来,眼神里也轻松了不少。
    他对姚焕生说道:“那几人都是高手,除掉关墨不是难事,等他们把关墨杀了之后,我再安排他们想办法除掉陆重楼。”
    姚焕生点了点头:“这件事宰相大人交给你了,你要好好办,我还要急着赶回蜀州去和大人回报,你不要让大人失望了。”
    梅欣曲哪里想到姚焕生是想脱身,所以点头道:“放心,你回去后告诉宰相大人,这事我会办好。”
    姚焕生又随意闲聊了几句随即告辞离开,走的是后门。
    出了梅欣曲的府里,姚焕生也是长长的松了口气。
    徐绩让他回来想办法杀陆重楼,这是多凶险的事?一个不小心,那就是他自己万劫不复。
    他才不会自己去冒险,所以就把这事交给梅欣曲去办,他也不会急着离开长安,他只想在暗中看着。
    事情办好了,他就回去和徐绩复命,事情办不好,他就想办法跑路。
    上了马车之后,姚焕生吩咐道:“出城,去看看情况如何?”
    车夫应了一声,催马前行。
    而此时此刻,程无节已经到了城外,他心里着急,只想着尽快去找唐匹敌商量一下。
    他是当真的害怕,手下的这些人恃功自傲,到时候毁了的,只能是他们自己。
    都是从刀山血海里杀出来的人,没有倒在敌人面前,若倒在了大宁的国法面前,这事多难过?
    正在往前急着赶路,忽然间听到车夫在外边喊了一声。
    “国公,前边出事了!”
    程无节打开车窗,把头伸出去往外看了看,然后脸色就一怒。
    “光天化日之下,长安帝都之内,居然敢在官道上行凶?”
    他一脚踹开车门,门都被他踹飞了出去。
    跳下马车,程无节习惯的去找自己的大锤,却发现根本没带。
    心说也顾不上那么多了,朝着那边出事的地方喊了一声,然后跨步就冲了过去。

第一千五百零五章 有些人过分了

    大将军程无节本来是要出城去大营,走到半路上,见前边有一群人在围攻两辆马车,当场便怒了。
    这可是在大宁的都城,又是在光天化日之下,他身为大将军,如何能忍得。
    此时此刻,官道上,廷尉府千办方洗刀已经有些撑不住,他也没能想到,就在长安城外这么近的地方,竟有人敢当街拦截,而且那出手的几个人,实力都很强悍。
    一个用朴刀的汉子,刀法凌厉,招招凶狠,以方洗刀的江湖阅历,自然看的出来这人用的刀法,是楚国府兵的战阵刀。
    另外三个也很棘手,一个用狼牙棒,左手还持圆盾,用的也是楚国府兵的功夫。
    另外两个用的是江湖武功,一个用剑,剑法轻灵飘逸,不像是北方人。
    一个用链子枪,这种兵器极难练成,可只要大成,便足以在江湖闯荡。
    虽然方洗刀带了不少手下,可比起这四个人来,他手下廷尉的蜈蚣显然差了不少。
    且方洗刀还要护着马车里的关墨,所以格外的被动,身上已经中了招。
    他此时心中已经明白,一定是被人早就盯上了,或许廷尉府中还有人泄露了消息,所以才会被人拦截的这么准。
    从拿了关墨到现在已经有两个多月之久,今天才出城就被盯上,若说没有廷尉府的人泄露消息,方洗刀不相信敌人会这么精准。
    而且这几个人看起来胸有成竹,敢在距离长安城十几里外动手,就说明他们还有接应。
    而且,他们连押送关墨离开长安城的人可能都十分清楚,确定只有一位千办在场,所以才敢这般明目张胆。
    方洗刀的实力在廷尉府所以千办中,也可名列前茅。
    但这个天下太大,江湖中高手如云,尤其是这些当年为楚国朝廷效力的人,也都是高手中的高手。
    府兵之中的强者比比皆是,只是在楚国崩坏之际,这些人多已另寻出路。
    当初山河印中就招募了大量的军中高手,其目的也不仅仅是用这些人去杀人,还要用这些人训练山河印的队伍。
    当年楚国府兵曾经抽调了一批精锐,皆是高手,秘密出关,前往黑武准备刺杀黑武南苑大将军。
    结果这件事还没有做,八十六人的队伍才出关,就被叛徒泄露了踪迹。
    黑武南苑大将军调集兵力围剿,这八十六人,在关外辗转腾挪,且战且退。
    到最后,八十六人全部阵亡,可他们杀黑武人至少七八百人,还被他们杀了四个五品将军,一个四品将军。
    黑武人痛恨至极,将这八十六名勇士挫骨扬灰,这事惨烈之极,可也从中看得出来,当年府兵中的强者确实很多。
    方洗刀一人要防住四人,左右奔走,前后格挡,不多时身上就又中了一击,肩膀上鲜血直流。
    他一刀斩落,那用狼牙棒的刺客以圆盾挡住这刀,右手狼牙棒向前突进,正中方洗刀小腹。
    狼牙棒上的尖刺,在方洗刀小腹上留下了几个血洞。
    方洗刀后撤两步背靠着车厢,马车里,关墨还在一个劲儿的喊着,声音有些刺耳。
    “你们说好了要保护我的,你们都死了我也不能死啊。”
    方洗刀眼神里闪过一抹厌恶。
    可他身为千办,职责在身,再厌恶
    关墨也还是要拼死一战。
    用朴刀的刺客一刀横扫过来,方洗刀低头避开,那一刀将车厢切开一条口子。
    吓得马车里的关墨嗷嗷的叫唤起来,可能连胆子都已被下破了。
    方洗刀才低头避开,用狼牙棒的刺客膝盖向前狠狠顶过来,方洗刀单臂挡在自己脸前边,这膝盖撞在他胳膊上,胳膊又撞在他脸上。
    重击之下,方洗刀身子往后仰出去,后脑又撞在了车厢上。
    如果不是为了保护关墨,以方洗刀的实力,纵然不敌,脱身也不会太难。
    可他死也不愿意退开,那四人便故意前后拉扯,让方洗刀不能两顾。
    朴刀再次落下,直奔方洗刀的脖子。
    啪的一声,那朴刀在半空之中被程无节一把攥住,那刺客往后撤手,可刀在程无节手中,竟是被铁闸夹住了一样,他一时之间撤不回来。
    “好大的胆子!”
    程无节怒吼一声,一拳朝着那刺客面门砸过去。
    那刺客见程无节气势凶悍,一时之间有些惧意,再加上他抽不回自己的刀,便觉得程无节是高手中的高手,最起码力大无穷,于是松手弃刀。
    程无节的功夫......
    虽然向来以勇猛凶狠著称,可他会的招式,着实不多。
    只是常年征战沙场,那种霸气一旦释放出来,这些人又怎么可能敢不把他当回事。
    用朴刀的刺客后撤出去,用狼牙棒的刺客上前,兵器砸向程无节的胸膛。
    程无节一脚踹出去,那刺客用圆盾挡住,这一脚踹的力度奇大,那刺客被踹的往回连退。
    “合力杀了他,不能再耽搁时间!”
    弃了朴刀的那刺客大喊一声,另外几个人随即围拢过来。
    有大锤在手的程无节,绝对是当世勇将,就算是万军之中也少有人敌。
    可手里没有兵器的程无节,战力下降了何止是一个层次,他拳脚功夫着实是......格外的平常。
    四人猛攻之下,程无节一开始还可用气势镇住对方,渐渐地也有所吃力。
    “妈的!”
    程无节觉得懊恼之极,手里没有兵器,让他觉得无比憋屈。
    就在这时候,那狼牙棒再次袭来,程无节一咬牙用肩膀接了一招,狼牙棒砸在肩膀上的那一刻,血都往外溅了出来。
    可他却趁着这敌人瞬间的迟疑,他一把将狼牙棒攥住,奋力一拉,将狼牙棒夺在手中。
    他攥的是狼牙棒顶端,剑刺把手掌也扎出来几个血洞,血流如注中他却凶狠如虎,直接把狼牙棒拽了过来。
    那刺客心中大骇,下意识要退,程无节还会给他这种机会?
    攥着狼牙棒的顶端狠狠砸下去,竟是用狼牙棒的柄把那刺客砸了个头破血流。
    “虽不趁手,杀贼足以!”
    程无节大喊一声,把狼牙棒调转过来攥住,以一己之力将那些刺客逼的连连后退。
    就在这时候一条长枪刺来,程无节下意识的用狼牙棒去磕那长枪,哪想到那枪竟然瞬间就绕在了狼牙棒上。
    再看时,才注意到那是一条链子枪,绕住狼牙棒后,那人奋力往外拉,程无节有怎么会轻易松手。
    两人角力之际,那用长剑的刺客从他背后偷袭而来,一剑刺向程无节后颈。
    方洗刀已是重伤,见程无节毫无防备,他咬着牙起身撞向那刺客。
    见方洗刀还能动弹,那刺客也恼火了,剑收回来,朝着方洗刀咽喉刺过去。
    方洗刀飞身扑来,此时想避开已是不能。
    电光火石之间一个东西飞来,当的一声打在那长剑上,竟然将长剑震的荡开。
    再看时,竟是一条马鞭。
    不远处,唐匹敌的战马还没有停下来,他人已经从马背上掠下。
    大步流星而来。
    用长剑的刺客一剑刺向唐匹敌,唐匹敌左手像是格外随意的抬起来,却一把攥住了那人手腕,紧接着唐匹敌的右拳就砸在刺客咽喉上。
    打的不是脸而是咽喉,这一拳击中的时候,那刺客脖子上的肉,肉眼可见的往后荡漾了过去。
    那一瞬间,肉都飞到了脖子后边去了似的,然后就是一声闷响。
    一击,脖子里边的骨头也好喉管也罢,全都碎了。
    下一息,唐匹敌看都没有再看一眼,转身朝着其他刺客过去。
    再下一息,用链子枪的刺客眼睁睁的看着唐匹敌,只是随意的偏了偏头,那枪头就被避开。
    他连忙发力把链子枪往回拉,试图让枪头从唐匹敌背后刺入。
    可他才发力,就知道已经晚了。
    他只看到唐匹敌跨步而来,却没有想到这一步能那么大那么远。
    一步,唐匹敌到了那刺客面前,依然是没有丝毫花哨可言的直拳。
    砰地一声,这一拳打中那刺客的眼睛,在击中的瞬间眼眶就裂开了。
    拳头打在脸上,却打出来一种这张脸是被攻城锤重击了一下似的。
    血肉在拳头下边爆开。
    还是如刚才一样,一拳命中之后,唐匹敌也没再看看这刺客到底是生是死,转身朝着下一个走了过去。
    而此时,剩下的刺客已经在逃了。
    要说程无节刚刚出现的时候,那气势确实把几个刺客吓了一跳。
    可他们终究没有逃走,而是觉得四人围攻,程无节也不可能撑得住多久。
    而此时唐匹敌出现,那气势直接把刺客的心态压崩了。
    前边一个刺客在逃,唐匹敌一步就从后边追上去,大手张开按住了那刺客的后脑,手掌往前一发力,那人就直接转了半圈,腿还在跑着呢,可突然腿就离地而起了,而且还在跑着呢。
    然后就是砰地一声,那刺客的脑袋重重的撞在地上,整个脑袋都好像要戳进胸腔里一样。
    脑壳撞在官道上的那一刻,好像连头皮都炸开了似的。
    只短短片刻,几名刺客尽数被唐匹敌杀了,没留一个活口。
    唐匹敌是故意为之,若留活口的话,可能会坏了陛下的大计。
    但他的怒意,却依然还在。
    “有些人,过分了。”
    唐匹敌扫了一眼地上的尸体,转身拉过他的战马。
    “你们各自回去,此事无需过问,我进宫去见陛下。”
    说完这句话,唐匹敌打马向前。

第一千五百零六章 见血光

    东暖阁。
    唐匹敌俯身对李叱说道:“今日若非是臣正巧遇到了,怕是程无节会被那些歹人所杀,方洗刀和那些廷尉也会被杀,就在长安城外......”
    他抬起头看了看李叱的脸色,沉吟片刻后继续说道:“陛下大计,臣不敢扰乱,可有些人做事已经过了线。”
    李叱点了点头:“给朕四个时辰。”
    唐匹敌俯身:“臣遵旨。”
    就在这时候叶小千从外边快步跑进来:“陛下,皇后娘娘去廷尉府了!”
    李叱脸色一变,大步就往外冲了出去,唐匹敌心里也吓了一跳,连忙跟了上去。
    皇后娘娘已近临盆,这个时候亲自去廷尉府,李叱如何能不担心?
    按日子算的话应该就在这几天,高希宁去了廷尉府,这事真的是太吓人了。
    大概是廷尉府那边上报,高希宁得知方洗刀遇袭,连国公程无节都险些殒命,这么大的事一出,她的火气有多大可想而知。
    东暖阁外边的大内侍卫们,看着陛下大步流星的往外跑,大将军紧随其后,一时之间都吓得有些呆住了。
    廷尉府距离未央宫并不远,李叱他们往外冲的时候,高希宁的马车已经在廷尉府外边停了下来。
    两名侍女扶着高希宁的手下了马车,高希宁挺着个大肚子脚步匆匆的就进了门。
    从宫里跟出来的人,一个个吓得脸色都白了,快步跟着皇后娘娘,唯恐皇后她走路万一有个不稳当。
    “让衣服上带祥云的全都滚过来见我!”
    高希宁一边快步走一边喊了一声,语气中的寒意,吓坏了身边人。
    廷尉府里,百办或是百办级别的官员,黑色锦衣上有银线流云图案,千办或是千办级别的官员,黑色锦衣上有金线流云图案。
    高希宁一句让带祥云的全都滚过来,可见今天她的怒火是真的烧到极致了。
    没多久,凡是在廷尉府的,百办以上的各级官员,像是一阵阵风一样往大厅这边跑。
    高希宁扶着肚子站在大厅里,进来的人一个个全都俯身跪了下去。
    副都廷尉张汤如今代理都廷尉,掌管廷尉府大小职权,听闻皇后娘娘到了,连他都被吓得脸色发白。
    皇后娘娘已经到了待产,廷尉府就好像是皇后的娘家一样,这事谁不知道。
    此时皇后娘娘来了,他们又如何能不怕。
    进来一个跪下一个,不多时,这大厅里就跪了一层衣服上带祥云的廷尉府官员。
    张汤到了之后跑到众人前边,俯身刚要说话,高希宁看了他一眼:“你也跪下!”
    张汤扑通一声就跪在那了,声音很脆,跪下去的时候一点儿都没有收力。
    就在这时候,叶先生也从后院赶过来,一进门后见到这场面,叶先生撩袍就要跪倒。
    “先生免了吧。”
    高希宁看向叶先生道:“先生站到我身边来。”
    叶先生连忙到高希宁身边站好,微微俯身道:“不管多大的事,皇后娘娘还是应该留在宫里的好,娘娘如今......”
    高希宁摇头道:“先生啊,这是家里出了贼,抓贼的地方,家里出了贼!”
    她语气陡然一寒。
    “且先别说廷尉府里的一位千办险些战没,毕竟这是廷尉府出的差事,大将军
    程无节都差一点被人杀死在长安城外,这么大的漏子我如何能不来?我还是廷尉府的都廷尉呢!”
    高希宁看向张汤:“爬过来!”
    张汤跪着挪到高希宁面前,低着头说道:“臣知罪,臣请皇后娘娘息怒,请娘娘保重身体......”
    话没说完,高希宁一摆手:“叫我都廷尉大人!”
    “是!”
    所有人同时跪在那俯身:“都廷尉大人!”
    高希宁往后看了看,朝着两个侍女吩咐道:“搬把椅子来。”
    那两个几乎被吓傻了的宫女连忙抬着一把椅子过来,高希宁坐下来后说道:“张汤,我是把廷尉府交给你了,所以今天今天这事我也交给你,我只给你两个时辰,我就在这坐两个时辰等你,两个时辰查不出来这内贼是谁,你就自己去外边领一条白绫吧。”
    “是!”
    张汤立刻应了一声。
    就在这时候,李叱和唐匹敌赶到了,两个人都是骑马来的。
    到了廷尉府门口两个人一出现,院子里那黑压压的一片廷尉全都跪了下来。
    李叱大步走进大厅,看到高希宁坐在那,李叱好歹是松了口气。
    他上前劝道:“这事朕来办就好,你快回宫去歇着,别任性......”
    高希宁道:“陛下,这是廷尉府的事,要么陛下今日先把我这都廷尉的官职摘了,要么陛下就由着我来办这事办了。”
    李叱:“你办你办,朕看着你办。”
    唐匹敌走到李叱身后站好,看了一眼叶先生,叶先生也看了他一眼,两个人眼神交流了片刻,都从对方的眼神里看出了担忧,当然也有其他东西。
    大概两个人都在想着,这事把高希宁惹到这个份儿上,只怕不会善罢甘休了。
    高希宁那脾气上来......
    看看陛下现在站在她身边那一脸紧张的样子,哪怕这廷尉府里还有不熟悉高希宁的人,此时大概也能看出些什么了。
    陛下站在那都紧张的搓手,你说别人什么样?
    张汤已经出去查了,李叱微微弯腰,在高希宁耳边轻声说道:“缓一缓,先缓一缓,别气坏了。”
    高希宁道:“陛下放心。”
    她只说了四个字,吓得李叱也不敢再多说什么了,只好安安静静的站在她身边。
    这事看起来怎么都会让人觉得,皇后娘娘一怒,连陛下都得在一边罚站。
    张汤没用两个时辰,只一个时辰就把人给翻了出来,泄露消息的是廷尉府一名百办。
    这人叫徐上心,两个月之前才提拔起来的。
    其实在方洗刀城外遇袭的消息一传回廷尉府,徐上心就知道完蛋了。
    前些日子,他和一个在长安的同乡喝酒,喝多了之后吹嘘自己在廷尉府知道的秘闻多,嘴上没把门,就把关墨其实还没死的事给说了出去。
    他说完之后就醒悟过来,酒醉也吓得没了一大半,后背都湿了。
    连连告诫他同乡不要把话说出去,那同乡信誓旦旦的保证,自己只是个做小生意的人,能说给谁听。
    这事徐上心也不敢对廷尉府的人说,只盼着关墨平平安安被送走就算了。
    其实廷尉府里知道关墨在的人都不多,那天把关墨带走的时候,徐上心就在场。
    一进门,徐
    上心扑通一声就跪下了。
    “陛下,皇后娘娘,不......都廷尉大人,臣有罪,臣罪该万死。”
    高希宁没理会他,看向张汤:“去拿人了吗?”
    张汤俯身道:“虞红衣和尚青竹已经去了,有他们两个去足够。”
    高希宁嗯了一声,闭上眼睛等着。
    又半个时辰不到,尚青竹带着人回来,徐上心的同乡居然没有逃出城,虽然躲了起来,可在长安城里他还能藏得住?
    这人没多久就招供了,别说动刑不动刑,这里的人就足以把他吓得半死。
    “陛下,都廷尉......”
    张汤俯身道:“这人是受了户部侍郎梅欣曲府里管事的唆使,故意接近徐上心,消息也是告知了梅欣曲府里的管事。”
    他说完后抬起头看了李叱一眼,李叱瞪着他:“看朕做什么?”
    张汤连忙又看向高希宁:“大人......”
    高希宁道:“你亲自去拿人,一个不要漏了,带黑骑去!”
    张汤立刻应了一声,转身就跑了出去。
    高希宁抬起手指了指徐上心和他那个同乡:“就不用关起来占地方了,也不用再进刑房审问,该死的就要死,要死就要死的快些,要快些就要在我眼前。”
    叶先生连忙俯身道:“皇后娘娘,还是把人拉出去在外边动刑的好,娘娘就要......实在是,实在是见不得血光。”
    高希宁扶着肚子说道:“我今日就偏要见,我且看看这廷尉府里锄奸杀贼的血光,能不能吓着了孩子。”
    她的手在肚子上轻轻的抚摸着,自言自语似的说道:“今日娘就带着你看看,免得以后你出生之后胆子小见不得血......也让人都知道,皇子尚未出生,已在监护国法!”
    众人都看向李叱,李叱给了他们一个眼神,示意别听皇后的,最好不要见血光。
    唐匹敌从旁边跨步而出:“臣当年身前压得住尸山血海,今日这血光,也当是臣在身前压一压。”
    说完后跨步上前,一手一个拎着那两人起来,背对着高希宁,把两人的脑袋对着猛的一撞。
    血光是有血光,皇后娘娘说要有血光,就一定要有,因为唐匹敌知道,高希宁要肃正廷尉府的决心。
    陛下不愿意让皇后娘娘见到血光,血光还一定要有,那就出血不见血。
    砰地一声,那两人脑壳撞瘪了进去,血都溅在了唐匹敌身上。
    唐匹敌随手把两具尸体扔了出去,然后没有回到李叱和高希宁身后站着,而是走到门口,面对着门外站好。
    这一幕,把廷尉府里的人全都吓住了。
    他们可不是胆子小的人,在说到怕死不怕死这件事上,廷尉府的人最有胆气。
    他们怕的是陛下和都廷尉大人,如果这事不肃正,廷尉府如何再以公正示人?
    唐匹敌站在门口的那一刻,门外的尸体血流如注,可他站在这,什么凶不凶,什么祥不详,安敢越过大将军?!
    李叱看向高希宁压低声音道:“接下来的事,朕来办,好不好?”
    高希宁应了一声,起身,李叱连忙扶着她站起来,然后吩咐道:“送皇后回宫。”
    内侍们连忙上前,扶着高希宁从另外一边走了。
    李叱缓缓吐出一口气,扶着椅子坐下来,脸色也逐渐沉下来。

第一千五百零七章 帝王心术

    廷尉府大厅里忽然间就显得空了起来,所以被押进门的户部侍郎梅欣曲心里顿时觉得发凉。
    倒也不是现在才觉得发凉,从他看到廷尉府副都廷尉张汤带着大队黑骑闯进他家的那一刻,就已经凉了,现在的凉是凉上加凉,可谓是凉透了。
    可以说他是大宁立国以来,第一个享受到廷尉府调派黑骑上门待遇的人。
    不过话说回来,若非是正三品的高官,倒也不必动用到黑骑,更不必动用到一位副都廷尉。
    “陛下!”
    梅欣曲看到李叱坐在那,紧走几步后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臣有罪,但臣冤枉啊陛下。”
    梅欣曲跪在那不住的磕头,很快额头都破了皮见了血,可他却好像已经完全不知道什么是疼了。
    李叱只是漠然的看着这个人,任由这个人在他面前磕到头破血流。
    梅欣曲一边磕头一边辩解,说自己完全不知情,那府里的管事为何做出这等事,他也同样不知情。
    但他猜着,会不会这管事是大宁的仇人,所以故意做出此事来陷害一位朝廷重臣。
    李叱都不知道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看到这种痛哭流涕,心里毫无波澜,也许是练出来的心境吧,也许......天生?
    “叶小千,去把门关上。”
    良久后,李叱吩咐一声。
    大内侍卫统领叶小千随即迈步过去,先出了这大厅,在外边把房门拉上。
    这大厅里只剩下大宁的皇帝陛下和一位痛哭流涕的臣子后,那寒意就显得更重了些。
    天气带给人的寒意,冬衣火盆可御,可大宁的皇帝陛下带给梅欣曲的寒意,他拿什么来抵御?
    “两年前,朕还在蜀州的时候,徐绩派人去杀陆重楼。”
    李叱起身,围着梅欣曲一边慢慢踱步一边慢慢讲话。
    “那些人没能杀的了陆重楼,且人还失踪了,你觉得是真的失踪了吗?”
    李叱问。
    梅欣曲下意识的抬起头看向李叱,别说什么陆重楼不陆重楼,他眼神里的恐惧可以说是更上一层楼。
    不用他回答,李叱一边踱步一边继续说道:“关墨没有死你大概知道有一阵子了,他陷害陆重楼,朕也没有杀他,你猜猜看是为什么?”
    梅欣曲不敢说话,一个字都不敢说,浑身都在颤抖着。
    此时此刻他的心中却百转千回,他似乎看到了一丝丝生的希望。
    那些人都没有死,为什么没有死?
    梅欣曲骤然间就悟了,陛下不希望他们死,是因为将来一定有大用处,而这个大用处,也一定是和徐绩有关。
    所以他在一瞬间还想着,自己应该也不会死了,陛下会如留下关墨一样留下他,在关键时候起作用。
    “臣真的知罪了,请陛下给臣一个恕罪的机会,只要陛下让臣去做的,不管是什么事,不管是什么时候,臣必赴汤蹈火......”
    李叱脚步一停,低头看向梅欣曲:“赴汤蹈火么?那何必等到以后?”
    梅欣曲吓得又哆嗦了一下。
    李叱道:“你是不是想着,朕可以不杀那些人,当然也可以不杀你?”
    还是不等梅欣曲说话,李叱回到椅子那边坐下来后继续说道:“你想错了,你差一点就害死了一位大宁的开国公,差一点害死了一位廷尉府的千办......你居然还想着自己能活?”
    李叱道:“程无节是朕兄弟一样的人,方洗刀从最初就跟着朕做事,你啊......朕该怎么说你?”
    李叱朝着梅欣曲招了招手,梅欣曲立刻就爬跪着到了李叱面前。
    李叱一伸手捏住了梅欣曲的下巴,左右一扭再一拉,梅欣曲的下巴就被摘了。
    “朕不想听你说话了。”
    李叱朝着门外喊了一声:“叶小千进来。”
    叶小千立刻推门进来,俯身道:“臣在。”
    李叱指了指梅欣曲道:“他说还愿意为朕赴汤蹈火,那就找个地方先关起来,朕想看看梅大人被关起来后,如何能为朕赴汤蹈火。”
    叶小千俯身:“臣明白。”
    他过来一把将梅欣曲拎起来,就这样拎着出了大厅。
    不久之后,梅欣曲就被关进了廷尉府后院的一个小房子里,人被扔了进去之后,不少大内侍卫默不作声的拎着木柴也扔了进去,一捆一捆的往里扔,梅欣曲被摘了下巴,连呼喊都不能。
    然后一把火点起来,这小房子就没了。
    叶小千看着那把火烧起来,看着那把火烧尽了,看着灰烬里那烧焦的东西,面无表情。
    看到了之后才转身离开,又不久之后,回到廷尉府的大厅里。
    “陛下。”
    叶小千俯身道:“关押重犯梅欣曲的刑房不知道为什么失火了,房子烧没了,梅欣曲也烧没了。”
    李叱看了叶小千一眼:“你为何会如此失职?”
    叶小千身子压的更低了些:“臣知罪,请陛下惩处。”
    李叱起身:“罚俸三个月吧。”
    叶小千道:“臣领罚。”
    李叱往外走,这廷尉府大院里,黑压压的一大片廷尉,立刻都跪了下来。
    “张汤。”
    李叱叫了一声,张汤连忙过来:“陛下,罪臣在。”
    李叱道:“皇后让你代管廷尉府,你看看这才多久,你把廷尉府管成了什么样?你降为百办,廷尉府的事交给叶先生暂代。”
    张汤叩首道:“臣本死罪,谢陛下开恩。”
    李叱也没再理会他,更没有理会跪着的那些廷尉,拉了唐匹敌一把:“咱们走。”
    他们走了,也没说梅欣曲的家里一同被抓过来的人如何处置。
    张汤看了一眼叶先生,叶先生微微叹息道:“廷尉府里,可以烧的房子还多吗?”
    张汤看着叶先生,片刻后,也是一声苦笑。
    不久之后,朝廷里大大小小的官员们就得到了消息,梅欣曲骄纵无矩,对府中下人管教不严,以至于他府里下人飞扬跋扈。
    这些人在长安城外,居然与开国公程无节起了冲突,然后突然偷袭,将程无节打成重伤。
    如此肆意妄为无法无天之事,自然不可轻恕,于是陛下下旨,将梅欣曲极其府中众人悉数拿入廷尉府受审。
    没想到,梅欣曲竟是在廷尉府里畏罪自-焚。
    这事说出来其实谁也不大信,那些一等一的高手落在廷尉府手里都没有自杀的本事,一个文官能做到?当然,也没有谁敢质疑。
    自不自的不知道,反正是焚了。
    东暖阁。
    李叱盘膝坐在那土炕上缓缓吐出一口气,站在旁边的唐匹敌等人,立刻就微微俯身。
    “老唐留下,其他人回去做事。”
    李叱看向唐匹敌说了一句,其他人立刻俯身一拜,然后退出东暖阁。
    “老唐,朕的心思,是不是太狠了些?”
    “陛下的心思不狠。”
    唐匹敌回答道:“今日也好,来日也好,陛下做的事,都是为了后世之人,为了大宁未来。”
    李叱道:“朕去看过程无节了,他之所以出城,是因为他原来军中的部下,不少人跑到他府里告徐绩的状,这些人都被程无节给骂出去了,他担心如此下去会有大害,于是急匆匆出城想与你商量。”
    唐匹敌没有回答李叱的话,却说了另外一件事。
    “十九卫战兵臣已经按照陛下的旨意划分清楚,其中十八卫大将军也都已经按旨意任命好,随时都能赴任。”
    李叱嗯了一声。
    “明日朕就会朝堂上把这事宣布下去。”
    李叱看
    向窗外:“将军们都去各道领兵吧。”
    唐匹敌俯身道:“臣也该离开长安了,只要臣还在长安,有些人终究不敢太放肆。”
    李叱又是嗯了一声,然后语气有些低沉的说道:“你说过许多次要离开长安,朕一直都没有答应,这次朕答应了......你想去哪儿?”
    唐匹敌回答:“去西北。”
    李叱点头:“西北很好,西疆兵力历来不足,纵然已经任了西疆大将军,也筹办了西疆武库,可是西北地广人稀,兵力补充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
    他看向唐匹敌:“朕给你三年时间,去创一座西北大营出来,历练新兵,练你想练的兵。”
    唐匹敌俯身:“臣遵旨,臣还有个不情之请。”
    李叱问:“是什么?”
    唐匹敌道:“臣弟唐安臣,可随臣去西北练兵,他也不要留在长安城了。”
    李叱沉思片刻,摇头:“这件事朕不准,他要留在京畿道做甲子营的大将军,之前朕定下来十九卫大将军中的十八个,唯独甲子营没定,就是留给他的,他到甲子营赴任,他的家人留在长安吧。”
    唐匹敌想了想,陛下把唐安臣留在京畿道领兵,此举也是大有深意。
    于是他俯身道:“臣遵旨,都听陛下的。”
    把唐安臣留在京畿道领甲子营,领最为精锐的战兵,若长安城真有什么事的话,唐匹敌也能安心些。
    李叱起身,走到唐匹敌身边说道:“给朕三年时间,朕把你调回来,咱们......”
    话没说完,唐匹敌道:“陛下需要臣在哪儿,臣就在哪儿。”
    李叱怔了怔,然后又是重重的吐出一口气。
    两个人肩并肩站在那,都沉默了下来。
    不久之后,又一件可以称得上是爆炸性的大事在满朝文武之中流传开。
    说是大将军王唐匹敌,因为程无节重伤的事而大怒,居然在陛下面前直接杀了两个人。
    之后唐匹敌觉得此举触犯了天威,于是在陛下面前请罪,请旨去西北戍边练兵。
    陛下已经准了,大将军王可能很快就要离开长安城去西北荒蛮之地。
    那地方当然是荒蛮啊,在纳兰草原往北一点,就是漠北荒原西部。
    当年外草原的铁鹤部数十万骑兵,先后两次从这里入境,攻打纳兰部。
    得知大将军王要被派到那样一个鸟儿都不拉屎的地方去,众人心中不胜感慨,人人都唏嘘不已。
    那可是最受陛下信任,与陛下亲如手足的大将军王啊,就这样被派到西北荒蛮之地去了。
    后来又有人说,可能是因为当时皇后娘娘也在场,大将军王不只是当着陛下的面杀人,也是当着皇后娘娘的面杀了人。
    皇后娘娘马上就要临盆,还见了这等血光之事,陛下当然会生气。
    这消息一传出来,人们又在说怪不得怪不得,这也就是大将军王,陛下已念及了兄弟情义,不然换了别人的话可就不是只被派往西北戍边练兵那么简单了。
    可也有明眼人,在这件事上看出来一些端倪。
    纳兰草原被称之为内草原,孛儿帖赤那如今在外草原上做主,而外草原和内草原之间隔着漠北荒原。
    大将军王被派去这个地方创建西北大营,说是为了补充西疆兵力,难道不是为了看好内外草原?
    有大将军王在内外草原之间领兵驻扎,这草原还能出什么风浪?
    只要内外草原太平,大宁未来就会有连绵不断的战马供应。
    而且,只要好歹动心思想想就知道,大将军在西北创建的大营,要练的是什么兵?
    在内外草原之间,不缺战马供给之地,还能练什么兵?
    或许三年之后,大宁就会真的拥有一支,足可让草原骑兵都为之惧怕的铁骑在西北出现。
    那时候,大将军也终于实现了他的十万铁骑之梦了吧。

第一千五百零八章 亲戚

    大将军王唐匹敌要被调往西北苦寒之地的消息一传出来,很多人的心态都发生了变化。
    因为梅欣曲的死,和此人交集颇多,关系匪浅的那些官员,其实个个都心中惴惴不安。
    不少人都在担惊受怕中度过了几日,唯恐自己被那白痴牵连。
    可是当他们知道大将军王要被调往西北之后,那担惊受怕就一下子烟消云散了。
    当初追随李叱的多是武将,文官大部分都是后期启用。
    所以他们从这种意义上来讲,这满朝的文官,其中绝大部分都觉得自己低了那些武将一等。
    尤其这是开国之时,大宁的天下是这些武将们用命打下来的。
    他们这些文官若是在立国之后就急不可耐的去争位的话,谁都会担心惹陛下不喜。
    陛下和那些武将都是过命的交情,他们若是说三道四,搞不好偷鸡不成蚀把米。
    此时见大将军被调走,不少文官心中就变得活络起来,他们三三两两的在私底下议论此事。
    有人说,陛下心里其实也明白,已经立国,不是征战时候了,所以当然要抑武扬文。
    对大将军王的处置,就说明了陛下的态度,杀一个梅欣曲并不代表什么,因为梅欣曲做的那事确实也该死。
    大将军王离开长安城之后,诸多武将又被分派到了地方上领战兵驻守诸道。
    这长安城里,当初陪着陛下打江山的武将几乎都被调派出去,剩不下几个。
    一个是国公庄无敌,早早就辞掉了兵权,得陛下的准许,连早朝都不上。
    每日都是在长安城里过着闲散无聊的生活,和其他人也并无交集,行事低调的不像是一位开国公,更不像是陛下的结义兄长。
    前阵子庄无敌和陛下说了一声后,就带着随从回燕山去玩了,这一去大概没有半年都回不来。
    再一个能文能武的人是原青州节度使武奶鱼,陛下本来是让他做户部尚书,可武奶鱼请辞,非要去帮高院长筹建书院。
    虽是显赫的国公身份,可他却并无实权,他不愿意做户部尚书,这户部尚书的位子,就给了叶策冷。
    高真早早被调往了南疆,夏侯琢是留在长安城了,算起来,也是陛下留在身边的唯一一个打天下时期的战将。
    但夏侯琢身份超然,他还没有卸掉军职,并非是他自己不愿,只是陛下不许。
    文官们对于夏侯琢的感觉,要比对其他人好一些。
    当然,不仅仅是因为夏侯琢更为低调,且夏侯琢的妹妹夏侯玉立,极有可能在不久之后入宫。
    皇后娘娘一直都在劝陛下,陛下暂时没答应,不代表一直不答应,听闻陛下不答应的原因只是皇后娘娘似乎想劝陛下设两宫皇后。
    这事陛下大概是会坚持,可只要皇后娘娘不再坚持这两宫之事,陛下应该也不会再拒绝,毕竟谁都知道,夏侯玉立对陛下心怀情愫不是一年两年。
    以夏侯玉立的身份,入宫便是贵妃,这是不可能出什么意外的事。
    所以这些文官,就算想争朝权之位,也不敢轻易去招惹夏侯琢。
    就好像他们不敢去招惹唐匹敌一样。
    如今大将军王离开长安城,文官们一下子就觉得腰杆都硬了起来。
    就在这消息传出来后不久,在户部尚书叶策冷的府里,姚焕生就在叶策冷的面前。
    叶策冷是最初就来投奔李叱的中原名士之一,当年李叱派人盛情邀请的
    人,排在前两位的,一个是连夕雾,另一个就是他。
    此人还有另外一个身份,那就是徐绩的姐夫。
    那年叶策冷带年仅十几岁的徐绩投奔李叱的时候,曾经多次告诫徐绩,不要张扬,一定要沉稳。
    由此其实就可以看出此人性格,是个稳重谨慎的,而且作风也低调。
    后来徐绩被调任冀州节度使后,叶策冷被调往豫州任职。
    燕先生不再担任豫州节度使后,叶策冷便接任了这豫州的主官。
    此人平日里做事本分,任劳任怨,李叱称帝立国之后,封其为郡公。
    叶策冷被调任户部尚书后,其实心里一直都在忐忑,因为他看到了自己那小舅子徐绩的春风得意。
    他不是嫉妒,也不羡慕,他是太了解徐绩了,他只有担心。
    “大人。”
    姚焕生俯身道:“虽然梅欣曲死了,可对宰相大人的布置,其实并没有多大影响。”
    听到这句话,叶策冷的脸色变了变。
    他看向姚焕生沉声说道:“徐绩要做些什么,不必和我说,我并无兴趣。”
    姚焕生道:“可是大人,宰相大人派我回来是向大人你求救的。”
    叶策冷皱眉:“他如今贵为大宁宰相,还替陛下出巡,求救?他需要向我求救什么?”
    姚焕生道:“大人,徐大人说,他是奉陛下之命行事,可得罪的也是陛下身边那一群有从龙之功的老臣,徐大人时常觉得肩上担子太重,而他又孤身一人,着实辛苦。”
    叶策冷道:“他得陛下信任,身为大宁群臣之首,肩膀上的担子自然也最重,难不成还想又要做宰相,又要得清闲?”
    叶策冷起身,走到窗口位置,看着外边语气更为低沉的说道:“你不要再劝我什么,他要做的事,难道我还看不出?我没有在陛下面前说什么,已经对得起他了。”
    姚焕生撩袍跪倒在地。
    他语气恳切的说道:“大人,徐大人他想做的不是求私利谋私欲的事,而是为了陛下为了大宁,为了全天下的百姓。”
    “可徐大人他现在面前的对手,是有着赫赫战功的大将军们,若没有大人你的支持,徐大人怕是扛不住。”
    “大人,你是徐大人的亲人啊,徐大人说过,在这满朝文武中,唯有大人是他最信任的......”
    此时此刻,一直都坐在一边没有说话的叶夫人语气悲戚的说道:“老爷,徐绩他确实只有你能帮他了。”
    叶策冷脸色变了变,张嘴想说些什么,终究又咽了下去。
    他年少时候家境突变,他夫人徐婉颜与他早有婚约,可他家道败落之后,徐家就打算把这门婚事退掉。
    当时徐家风头很强,在当地算是一等一的望族,虽然那当地也不大,叶家败落后,徐家要退婚,叶家也是毫无办法。
    可是徐婉颜坚决不肯,为此不惜与她父亲闹的很僵,其父甚至一度想将她逐出家门。
    可她说既然已有婚约,便不可更改,不管叶策冷今后是富贵还是穷苦,她已许配给叶策冷,她都必须嫁过去。
    正因为如此,叶策冷对自己夫人始终感恩,多年来礼敬有加。
    叶夫人说起来也是个明事理的人,她唯一的弱点和缺点,大概就是她弟弟徐绩了。
    当年家里要悔婚,弟弟徐绩是坚决站在姐姐这边的,徐绩又是家中独子,不然的话,怕是光靠徐婉颜一人之力,也难以撼动她父亲的决心。
    哪想到嫁过去没多久,徐家的家境也出了些问题,不得不去兖州投靠叶策冷。
    这事说起来,多多少少都有些令人唏嘘。
    徐婉颜比徐绩大不少,她嫁给叶策冷的时候徐绩还不到十岁呢。
    后来徐绩到兖州求学就一直住在她家里,说是她弟弟,其实更像是儿子一样。
    此时此刻,叶策冷见自己夫人已经开口,他除了长叹一声之外,还能如何?
    他知道徐绩要谋的事有多大有多可怕,如果不是有这层关系在的话,徐绩死活他才不会去管。
    可是真要说起来,徐绩这性格,与他和夫人在兖州时候那般娇惯不无关系。
    “他......”
    叶策冷长长的吐出一口气,转身看向姚焕生道:“他到底想让我帮忙做什么?”
    姚焕生见叶策冷松了口,心里也立刻就轻松不少。
    “大人。”
    姚焕生压低声音说道:“对功勋战将给些约束,甚至要用重典,这本就是陛下的意思。”
    “徐大人这是得了陛下旨意在行事,陛下不能亲自做,是因为陛下不能背负骂名。”
    他看向叶策冷,见叶策冷听到这番话后微微点头,他就知道自己说话的方向对了。
    “大人,陛下要卸掉大将军手里的兵权,总得找个理由才行,徐大人在做的就是这件事。”
    “可徐大人担心的是,一旦这件事替陛下办好了,那些武将的反噬之力也必然凶悍,他们不敢针对陛下,但他们敢针对徐大人。”
    “这些大将军们卸掉了手中兵权,在下去之前,也会倾尽全力的报复徐大人......”
    姚焕生又看了看叶策冷的脸色,然后继续说道:“所以徐大人只是想求大人站在他这边,将来如果陛下真的......真的心思有些摇摆不定的时候,希望大人能为徐大人说句话。”
    叶策冷点了点头:“这是必然。”
    若仅仅如此的话,他当然会帮徐绩说几句话,毕竟徐绩也真的是为陛下分忧做事。
    陛下日后应该也不会真的为了安抚那些大将军,而对徐绩斩尽杀绝。
    姚焕生道:“虽然梅欣曲死了,但绝对不会影响到大人你,这一点请大人放心。”
    叶策冷再次点头:“我自然知道,陛下对我信任,不会随便听信什么谗言。”
    姚焕生连忙道:“陛下对大人的信任,连我都看的出来,所以徐大人才迫切想得大人相助。”
    叶夫人在旁边说道:“也不是什么难办的事,到时候替他多说几句好话而已。”
    叶策冷又是长出一口气:“知道了......到时候我劝劝陛下就是。”
    姚焕生见时机成熟,试探着问了一句:“可是大人,武将那边无需担心,可文官之中,若也有人要趁机扳倒宰相大人,这事就不好办了。”
    叶策冷一皱眉:“能有谁会这般对他,他毕竟是大宁的宰相......”
    话没说完,他眼神忽然就恍惚了一下。
    姚焕生趁机道:“陆重楼啊......大人,陛下如此重用陆重楼,难道真的没有在以后,用陆重楼接替宰相大人的想法?”
    他看向叶策冷:“大人,若陆重楼真的早已知道,他是未来宰相的不二之选,那若徐大人出了什么事,他必会不遗余力的踩上一脚!”
    叶策冷的脸色已经变得有些难看起来,眼神也变得更为飘忽。

第一千五百零九章 你还惶恐吗?

    东暖阁。
    陆重楼偷偷看了一眼李叱的脸色,然后很快就又把头低了下去。
    这个小动作可没有逃开李叱的眼睛,所以李叱忍不住笑了笑。
    “想说什么就说吧,朕又没有不让你说话,憋的那张脸都难看起来了,还在支支吾吾。”
    李叱把桌子上的点心往前推了推,示意陆重楼可以一边吃一边说。
    陆重楼搓了搓手,声音很低的说道:“臣在想,陛下的事都安排妥当之前,臣还能不能活到那天,毕竟现在臣应该是头号目标,危险,太危险。”
    李叱笑道:“想要什么?”
    陆重楼小心翼翼的把手从袖口里伸出来:“想跟陛下要点钱。”
    李叱实在是没忍住,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
    “朕听闻,你的俸禄基本上花不到什么,除了买书之外,再无大的开销。”
    说到这,李叱看向陆重楼问道:“你想跟朕要银子,做什么用?又想要多少?”
    陆重楼咬了咬牙说道:“臣干着这么危险的差事,怎么也得多给点,就......一千两!”
    李叱笑道:“看看你这小家子气的样子,咬着牙说出口的,居然是一千两,朕看你这鼓足了劲儿的时候,还以为你会要几十万两。”
    陆重楼连忙道:“用不了用不了,臣估算着,有一千两应该也就够了。”
    李叱问:“到底什么事?”
    陆重楼道:“臣......臣想娶昭姑娘,成亲的银子臣自己手里不大够,明媒正娶,总不能亏了人家,聘礼还是要给足的。”
    李叱道:“这么快就要娶人家了?”
    陆重楼道:“实在是......喜欢。”
    李叱哈哈大笑道:“你是朝廷大员,正二品的高官,若传出去被人知道了你连娶媳妇的钱都不够,人家不止是会笑话你,也会笑话朕,甚至会笑话大宁,若你想好了的话,这银子朕让户部给你拨款,让礼部给你操办。”
    陆重楼惊了一下,然后连忙道:“臣不敢如此大操大办,臣觉得,到时候只邀请一些好友,当然还有陛下,一起吃一顿饭就好,昭姑娘也不想太过张扬,她总说担心会影响了臣的名声。”
    李叱:“这种事理会它做什么,姑娘是你自己看中的,你是人家姑娘看中的,两厢情悦,别人说什么就说让他们说去,真要说起来,朕原来还是江湖骗子呢。”
    他起身活动了一下:“这银子朕从皇宫内务府拨给你三千两,婚事交给礼部的人来为你操办,这三千两你拿出来一部分给人家姑娘做聘礼,剩下的过日子用。”
    说到这,他把自己腰畔挂着的袋子摘下来,把里边的东西全都倒在桌子上。
    陆重楼伸着头看了看,大概有十几两银子,还有陛下的印章。
    这印章可不是大宁的玉玺,而是陛下自己的。
    李叱把那些碎银子数了数,挑了两块大的递给陆重楼:“朕个人再赞助你十两银子!”
    陆重楼叹了口气,然后小心翼翼的说道:“在这一刻之前,臣以为,臣就很穷了......”
    李叱瞪了他一眼。
    然后他笑起来:“朕给你一个忠告,一定要记住......成亲之后,这家里的银子可别都交给女人来管着。”
    李叱说完这句话后又笑了,然后压低声音说道:“朕在等着曹猎回来,曹猎回来后,朕也就富裕些了。”
    陆重楼噗嗤一声又笑了。
    堂堂大宁的皇帝陛下,身上的银子大大小小细细碎碎的加起来,都没有超过十五两。
    “现在银子难搞啊......”
    李叱叹道:“想当年朕在冀州的时候,去茶楼里随便唱歌曲儿说个书,每天还不是大把的银子进账。”
    他说到这看向陆重楼:“若是朕闲来无事的时候,还去茶楼里赚点私
    房钱,应该不难吧。”
    陆重楼:“陛下......名声实在是不好。”
    李叱嗯了一声,心说也对,自己这妻管严的名声总不能传遍整个大宁,嗯......要脸。
    “陛下......”
    陆重楼看着桌子上那些碎银子,实在是不忍心去拿,他犹豫了好一会儿后说道:“要不然臣借给陛下点?”
    李叱:“......”
    陆重楼道:“陛下说拨给臣三千两,臣可以借给陛下五百两,只要陛下给臣打个借条就行......”
    听到这些话,李叱忽然眼睛亮了一下,就好像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那眼神里的光像是在照耀一片新的大陆。
    一看到陛下这个样子,陆重楼就知道可能要坏事,当陛下眼睛里开始放光的时候,那应该就是陛下嗅到了银子的味道。
    李叱往前凑了凑,压低声音问道:“朕刚才说,从皇宫内务府给你拨三千两银子来着?”
    陆重楼道:“是......陛下刚才说了。”
    李叱道:“够用吗?”
    陆重楼:“用不了用不了的。”
    李叱道:“用不了就好,别不够用,朕做事不能小气了,别到时候给你拨款了半天,银子还不够用,传出去的话,朕的名声一样不好。”
    陆重楼连忙道:“陛下,若婚礼的事礼部操办,这三千两银子其实都用不到......”
    李叱抬起手挠了挠太阳穴:“这样啊......那朕拨给你三千两,你拿两千五,朕扣下五百两,此事......”
    陆重楼举起手发誓道:“此事天知地知,陛下知臣知,话不传六耳!但......借条?”
    李叱哈哈大笑起来:“朕觉得还是你懂事啊。”
    陆重楼道:“臣是觉得,陛下为了五百两银子如此费尽心机,真的是......让人心疼。”
    李叱瞥了他一眼:“五百两?一百两的整数朕都多久没有见过了?”
    他回到座位那边,坐下来后说道:“你刚才和朕说什么来着?跟你借?”
    陆重楼一惊,心说这五百两银子刚才还是借出去的,现在马上可能就要没了。
    李叱道:“刚才你说,你现在是他们的头号目标,所以让朕给你点银子......这话不对,得罚。”
    陆重楼抬起手捂住脸......
    李叱道:“当初这可是你给朕出的主意,洋洋洒洒五千字的奏折,朕一个字都没落下的看了,现在朕都能给你背出来,你却说是你在替朕背锅?”
    陆重楼道:“陛下,不要再说了,那五百两银子臣送给陛下了。”
    “送?”
    李叱哼了一声:“算你送的,朕还要记着你的人情,直接罚没了多好,朕拿的也就理直气壮了。”
    陆重楼道:“陛下现在不也是理直气壮了么......”
    李叱笑道:“这计划,从头至尾是你想出来的,借势培养徐绩,让他这个大宁的宰相看起来足可一手遮天。”
    “等到他事情犯的太大了,朕把这个大宁的宰相拿下,然后趁此机会昭告天下说,设立宰相有百害而无一利,大宁废除宰相制度,取而代之的是内阁制度......”
    李叱看向陆重楼:“怎么,这坏主意都是你出的,现在你倒是装可怜?朕越想越觉得亏了。”
    陆重楼一把拉住李叱的手,带着哭腔说道:“陛下,五百两够了,肯定够了,陛下别再觉得亏了。”
    他一边说一边看着桌子上那些散碎银子,眼神里的意思是,陛下你都是这么穷的人了,五百两对陛下来说那都是巨款了。
    李叱瞪了他一眼:“那你说,朕罚你五百两应该不应该?”
    陆重楼重重点头:“应该!”
    李叱道:
    “这还差不多,这样,你先给朕打个借条吧。”
    这话说的陆重楼都懵了,刚才不是说陛下给他打个借条的事来着?
    怎么一转眼,就成了他得给陛下打个借条了?
    这从借给陛下五百两,到向陛下借五百两,里外里,好像一千两银子就这么没了。
    见陆重楼那哭丧着脸的样子,李叱笑道:“谁叫你跟朕提银子来着,朕已经多久没有听过银子这俩字了,这一听到,朕心里就痒痒,要是不搞点银子到手,朕就如同亏了银子一样。”
    陆重楼道:“臣记住了,以后臣要是再敢当着陛下的面提银子,臣就自挂东南枝......”
    李叱道:“别挂在未央宫里,朕还得跟你收点租树杈子的钱。”
    陆重楼长叹一声。
    这计划,确实是当初陆重楼和李叱提起来的,那五千字的上书,也确有其事。
    李叱要推行内阁制,可自古以来中原帝国就没有过这样的先例。
    能看到第一层意思的人,觉得是李叱要利用徐绩这样的文官,来削弱有从龙之功的武将。
    能看到第二层意思的人,觉得李叱这样做是为了铲除大宁的隐患,而徐绩本身,也是大宁的隐患。
    陆重楼是看到第三层意思的人,他知道李叱的心思是什么。
    这个天下啊,墨守成规的人太多了,甚至可以说完全占据了主流。
    废除宰相制度,到时候第一批站出来反对的人是谁?
    读书人啊,是天下的读书人。
    如果废掉了宰相制度,这些读书人就感觉自己失去了人生的目标,虽然天下读书人千千万万,能做到宰相的也只那么几人而已。
    可他们会闹,读书人闹事,最可怕。
    他们不但自己会闹,还极具煽动性,他们可以煽动百姓们跟着一起闹。
    百姓们不知道自己闹的是什么,但想着读书人闹的事一定是有道理的事。
    要废掉所谓的传统,哪有那么容易,哪怕李叱是大宁帝国的开国皇帝,他有时候也不能直截了当的去把想办的事办了,得迂回着办。
    当年李叱就动念要杀徐绩,一直都没有杀,就是在等着这个时候。
    用徐绩这样一个早就该死的人,先把大宁立国之后地方上的隐患逐渐排除。
    然后再利用徐绩把宰相制度废除,最终推行李叱心中的内阁制,这才是最主要的目标。
    如果徐绩的罪行小了,而且不是在宰相位置上犯的错,那么办他的时候就起不到推行内阁制的作用。
    得让天下读书人都看看,宰相一旦大权独揽,那是多大的祸患和威胁。
    堵住读书人的嘴,天下事都会变得好办起来。
    楚国数百年,周国数百年,加起来千年的中原历史,其中有足够多的经验和教训让李叱去吸取。
    更何况,他读过李先生的书。
    坚定了李叱推行内阁制信念的,甚至可以说启蒙了李叱这个念头的,归根结底,还是李先生。
    “陆重楼。”
    李叱看向陆重楼说道:“你帮朕想了这么多,朕却不能把宰相的位子给你,朕心中一直觉得亏欠你的。”
    陆重楼连忙俯身道:“陛下所谋,是江山万世的大事,臣只是为陛下做了些许小事,陛下这样说,臣惶恐不安......”
    李叱问:“有多惶恐不安?”
    陆重楼愣了一下,心说这惶恐也不好怎么来确定级别啊,最高级的惶恐?
    李叱道:“就说多少银子可以让你不惶恐吧,刚才五百两了,朕要是再黑你五百两银子,你就不惶恐了吧?”
    陆重楼:“!!!!!”
    李叱笑着拍了拍陆重楼的肩膀:“再拿出来五百两,是不是,心里踏实多了?也不惶恐了,也安了?”

第一千五百一十章 皇子来了

    陆重楼拿着笔,越想越觉得自己刚才写下的欠条不对劲,这应该是不该有的东西啊。
    李叱看了他一眼,笑道:“再坚持坚持,你这银子朕先用着,等以后......”
    陆重楼道:“陛下莫要宽臣的心,臣知道的,等以后陛下也不会把银子还给臣。”
    李叱道:“你误会了,朕的意思是,等以后曹猎回来了,朕就不用再用你的银子了。”
    陆重楼沉默片刻,俯身道:“那臣也开心。”
    李叱噗嗤一声句笑了。
    君臣二人在东暖阁里聊了好久,主要聊的还是关于将来内阁制度的事。
    陆重楼很有想法,这些日子也没闲着,把内阁学士的职权和约束,各方面都想的格外透彻。
    李叱一边听他说一边看着奏折,听他说到要紧的地方,便放下朱笔认真听着。
    时不时插上一句,从陆重楼的话中找出些疏漏来,让陆重楼把这疏漏补上。
    陆重楼这个人,你让他去和人打交道,在酒桌上与人推杯换盏,他便是个白痴。
    你让他思谋这朝局大事,思谋天下格局,他的心思比谁都灵动。
    明明是那么好的脑子,全都在正事上,没有一丁点用在闲处。
    这正是李叱格外看重陆重楼的原因,这个家伙用好了,不是宰相,比宰相的作用还要大。
    按照陆重楼的设想,内阁制度要设立首辅次辅和一众内阁大学士。
    首辅权利极大,但却没有单独的决断权利,所有朝政,都需所有内阁大学士商议办理。
    李叱听他讲完之后,看向陆重楼问道:“朕问你,若推行内阁制之后,最大的好处是什么?”
    陆重楼想了想,回答:“陛下会清闲一些。”
    李叱笑道:“似乎只这一点便足够了。”
    他忽然想到一件事,笑着说道:“还有件事朕得托给你来办。”
    陆重楼俯身道:“陛下吩咐就是。”
    李叱往前凑了凑,语气中竟是有些请求的意思:“你也知道皇后她好哪一口,就喜给人做媒,屡战屡败,屡败屡战......”
    陆重楼一惊,试探着问道:“陛下不会是想让皇后娘娘做臣的媒人吧?”
    李叱道:“不然呢,不过你放心,朕想着这事风险太大,所以等到你们成亲之后,一切都办好了,朕再对外说是皇后娘娘给你保的媒,不会耽误你婚姻大事。”
    这话从大宁皇帝陛下嘴里说出来,都带着那么一丢丢的卑微。
    就在这时候,外边有内侍快步跑进来,气喘吁吁的喊道:“陛下,皇后娘娘要生了。”
    李叱噌的一声从土炕上跳下去,一阵风似的就从东暖阁飞走了。
    陆重楼站在那愣愣的,心说接下来自己该怎么办?是出宫回家吗?
    与此同时,距离长安城大概不到四十里的官道上,一个车队正在加紧赶路。
    或许是因为长安城就在眼前,所以众人虽是风尘仆仆疲惫不堪,可此时却全都兴奋起来。
    马车上,曹猎坐在那闭着眼睛像是在休息,可心里却一直都不大平静。
    陛下把他召回长安城,给他的信里写了理由,很简单,只一个......朕缺钱了。
    可曹猎这样的人,当然明白这事似乎不是那么简单。
    他是从蜀州回来的,而大宁的第一任宰相大人徐绩,
    之前就正好巡视到了蜀州。
    徐绩那样的人心思多玲珑,虽然位高权重人人都说他强势,可他当然不会在曹猎面前强势。
    哪怕曹猎身上可没有什么正经官职,要说爵位也没多高。
    可徐绩很清楚,宁愿去得罪一位节度使,都不能得罪一个曹小侯爷。
    曹猎这一路上都在想着这次回京的事,他猜着,陛下急着让他回来大概有两个原因。
    其一,也是最重要的原因,必然和徐绩有关,哪怕不是和现在的徐绩有关,也会和以后的徐绩有关。
    其二......陛下应该是真的缺钱了。
    第一个原因曹猎不头疼,毕竟他的身份地位,陛下早就给他定下了。
    这大宁天下的江湖事,全都交给曹猎来打理,江湖事可不是小事,也不是儿戏,江湖事说小了是打打杀杀,说大了就是江山稳不稳。
    所以徐绩会是怎样的下场,陛下又是下了多大一盘棋,曹猎没兴趣多操心。
    真要对比起来,陛下缺钱这事才让他头疼呢,这些年他最难应付的不就是陛下缺钱这四个字吗。
    这事应付的好了,曹家会一直做着那么大的生意,应付不好的话,曹家就真的会被一点点挖空。
    陛下允许你有钱,但不允许你富可敌国。
    所以很早很早之前,曹猎就给自己定下了一个标准,他家族产业赚再多的钱,也不是自己的钱。
    他,只是在替陛下暂时代管这些钱。
    说起来他在乎钱多钱少吗?
    他在乎,在乎钱多,钱多就被人惦记着,若只是陛下惦记着还好,若是被满朝文武惦记着那就惨了。
    他更在乎钱少,钱少了日子过的不舒服可怎么行。
    这世上啊,那么多比曹猎年纪大的人,可真说谁比曹猎活的通透了......少之又少。
    到了午后,曹猎的车队终于进了长安城,他也顾不上收拾什么,直接去未央宫求见陛下。
    在宫门外等了一会儿后,有个小太监跑出来,引领着他进了未央宫。
    “侯爷,陛下说让你现在东暖阁里等着,陛下稍候会回来见你。”
    曹猎应了一声后问道:“陛下去哪儿了?”
    小太监回答道:“皇后娘娘今日大喜,陛下有后了,是位皇子。”
    曹猎一怔,脚步也随之一停。
    他沉默片刻后回身:“你等我一会儿,我回去取些东西,这大喜的日子,怎么能空着手来。”
    小太监道:“侯爷不用回去了,陛下说,若你听到这消息要回去取东西,就让我告诉侯爷说,什么东西不东西的,咱们之间的情分不必这么客套,带钱就行了。”
    曹猎:“......”
    这小太监把李叱的话,模仿的惟妙惟肖,真是那么回事。
    他问:“陛下还说什么了?”
    小太监道:“陛下还说,若侯爷你没带钱,那就可以回去了。”
    曹猎:“......”
    等到了东暖阁后,曹猎一看这屋子里居然还备下了饭菜,心里一暖。
    皇后生产这么大的事,陛下肯定忙,却还不忘了让人给他备下饭菜。
    桌子上的菜肴都是热的,显然拿捏着时间,可能曹猎快到未央宫之后才开始炒菜。
    他深呼吸,然后缓缓吐出。
    “我自己在这等着就好,劳烦公公了。”
    那小太监俯身道:“那我就先出去了,若有什么吩咐,只管喊我就是。”
    曹猎也不客气,坐下来后就开始吃,菜是真的好吃,也或许是他确实饿的狠了。
    狼吞虎咽的吃完,曹猎坐在一边休息,许久之后往外边看了看,天都已经黑了。
    他索性就裹了裹衣服,斜靠在长椅上打算睡一会,一路赶回来确实辛苦,闭上眼没多久就真的睡着了。
    东暖阁外边的人听到鼾声后互相看了看,有人轻笑,有人皱眉,也有人若有所思。
    后宫。
    李叱坐在床边,看着高希宁那张脸满是心疼,眼神中也有些好奇。
    高希宁斜靠在那,瞥了李叱一眼后问:“怎么这么看着我?”
    李叱往四周看了看,然后压低声音说道:“我听闻女子生产后都会很虚弱,你......吃了三碗饭了。”
    高希宁:“三碗饭多么?我生孩子费了多大的劲儿,得补回来。”
    李叱声音压的更低了些:“我还听闻,女子生产的时候会疼的嗷嗷大叫,我一直都在旁边守着,却没听到你喊一声。”
    高希宁道:“我是皇后,喊出来岂不丢人?”
    她一摆手:“这又不是什么了不起,一回生二回熟的事,下次你找三个人来陪着我打打麻将,打着牌就把孩子生了。”
    李叱:“......”
    高希宁把碗递给李叱:“再给我来碗汤。”
    李叱连忙起身,然后又坐下:“御医说,你应该少吃一些,吃的太多不好。”
    高希宁:“为何?”
    李叱这次把头伸过去,贴着高希宁的耳朵说道:“吃太多了你会想拉粑粑,拉粑粑就还要使劲儿,使劲儿就还会疼。”
    高希宁一怔,然后连连点头:“御医就是御医,说的有道理。”
    李叱:“......”
    不吃了,高希宁躺好了之后,看向李叱问道:“刚才陛下在外边的时候,想什么了?”
    李叱道:“想着那小家伙,可千万别太难为他娘亲,乖乖巧巧的出来就好。”
    高希宁叹道:“刚才她们说,你一眼都没有看孩子,直接冲进来看我了?”
    李叱笑了笑:“孩子稍后再看也不迟。”
    高希宁嘿嘿笑,把手从被子里伸出来,在李叱的鼻子上捏了一下。
    她不是不疼,不是不想喊。
    她是怕李叱心疼。
    手离开李叱的鼻子尖,她在自己枕头下面摸索了一会儿,抓出来一根棒棒糖。
    递给李叱:“给,早就准备好了给你的。”
    李叱:“为什么要奖励我?”
    高希宁先是轻声笑了笑,然后放声大笑:“呵呵呵呵,嘿嘿嘿嘿,哈哈哈哈......孩子出生我看了,真是......真是好丑啊,这棒棒糖不是奖励,是安慰你的......一会儿你看了可别怪我,哈哈哈哈......怎么会那么丑。”
    笑的哎呦了一声,高希宁连忙收住。
    她抿着嘴笑道:“吴婶说,刚出生的孩子都会显得丑,我只是没想到......哈哈哈哈”
    李叱忍不住好奇,起身去外边看了看,然后回来了。
    他坐在床边,沉默片刻后,噗嗤一声也笑了:“果然是丑。”

第一千五百一十一章 陛下不苦臣才苦

    李叱回到东暖阁的时候已经到了后半夜,一进门就看到曹猎躺在椅子上呼呼大睡。
    他之前特意交代过,若曹猎在这睡着了,他回来的时候不要把曹猎叫醒。
    曹猎是从蜀州万里迢迢赶回来的,这一路上必然辛苦,李叱想着让这家伙能多休息一会儿就多休息一会儿。
    毕竟还得跟人家要钱呢不是么......
    所以当李叱进了门坐下来,因为太疲劳,坐下来后重重的出了口气,曹猎都没有醒。
    李叱能理解这种感觉,以往的他也是这样,只有在一个完全放松完全信任的环境下,才能睡的如此深沉。
    曹猎这样的人,在蜀州为李叱肃正江湖上的事,绝非轻而易举。
    蜀州江湖历来复杂,不似在豫州那样,曹猎一句话就能让江湖安静。
    在蜀州,曹猎就是个外来的人,要想让那么复杂的江湖安静下来,不是只靠打打杀杀就能办好的。
    看着那熟睡的家伙,李叱心里有一丢丢的感慨,因为曹猎回来后要面对的,是比蜀州江湖更为复杂的京畿道江湖。
    李叱刚刚完成了对中原江山的重新划定,冀州这边大部分区域,被化为了京畿道。
    京畿道按照面积来说要比原来的冀州小一些,幽州和漠北大部分划归为军屏道,也占去了冀州的一小部分。
    可京畿道环境的复杂程度,不会因为比当初的冀州小了些就变得简单起来。
    因为定都在了长安,大批的势力从中原各地汇入京畿道。
    其中很大一部分势力不敢贸然进入长安,却会抓紧时间在京畿道布局。
    这个时期的复杂和艰难就在于,李叱在打天下的时候,就已经把楚国时候的世家大户对中原的影响逐步打压。
    所以此时中原之内的各大势力,要想重新进入权利构架之内,他们的一切都要从头开始。
    他们会分派大批的人手进入京畿道,想尽办法的拉拢大宁的官员。
    这个时候他们饥不择食,以往他们看不上四五品以下的小官,可现在他们能拉拢一个是一个,能控制一个是一个。
    哪怕是六七品的官员,现在也是他们眼中的香饽饽。
    有了这些品级低的官员做跳板,再去拉拢巴结那些位高权重的官员。
    前些日子,在京畿道内,不少势力曾经聚集在一起商议大事。
    这个大事,当然就是各大家族的人,如何能尽快归回权力中心。
    他们当然知道李叱对他们的态度,所以他们不敢直接露面。
    走江湖路数就是他们最好的选择,用商人或是江湖客的身份来结交官员,进而一步步拉拢到控制。
    他们已经等不及了,所以对于金银财宝这些东西,丝毫也不吝啬。
    也就是在这次各大家族实力在京畿道议事的时候,有人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大宁的皇帝陛下不喜欢我们,所以看起来他手下的那些文武官员也像是不喜欢我们,但我们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有足够多的钱,这个世上有多少人不喜欢钱?
    他们还说,看看大宁皇帝陛下手下的那些大臣们吧。
    一个个的,大部分都是泥腿子,甚至是草莽山匪,根本就没有什么背景可言。
    这些人纵然现在位高权重,可他们见识过什么?他们全都是穷苦人家出身,从来都不知道真正的享受为何物。
    而现在这个时期,是让他们学会享受的最佳时期。
    为了能尽快在这个新的帝国中重新找到地方扎根进去,像是过去犹如蛀虫挖空了大楚这棵树一样,他们什么手段都用的出来。
    尤其是那些曾经征战四方的将军们,他们什么时候见过真正的美人?什么时候享受过真正的奢靡?
    直接给钱如果他们不要的话,那就带着他们去享受,像是水渗透进坚固的墙壁一样,一点点的把人腐蚀掉。
    李叱急着把曹猎从蜀州调回来,就是要办这件事。
    因为李叱很清楚,人的**有时候不是严苛的律法能控制住的。
    徐绩在地方上查出来那么多官员有小问题,已经足以说明了现在的大问题。
    就是这些跟着他打天下的人,觉得命拼过了,苦吃够了,现在到了该享受的时候了。
    以至于不少人在地方上任职之后性情大变,骄奢淫逸者比比皆是。
    京畿道是重中之重啊,李叱怎么敢掉以轻心。
    真要说对比起来,打天下确实很难,可是要让这个天下不被毁掉,更难。
    这才立国,多少官员就已经没了初心。
    李叱要用徐绩,不仅仅是因为那内阁制度的推行,那是结局不是过程。
    因为徐绩是在这个时期最好用的人啊......
    因为徐绩贪权,他绝对不容许有人把朝权从他手里分走,他可以让满朝官员都巴结他,但不能让满朝官员都去巴结别人。
    古往今来,数千年的历史,被人们用文字记载了下来,这其中的一笔一划,写的都是人心险恶。
    李叱坐在那思考着这些的时候,曹猎像是听到了什么声音似的忽然醒了。
    看到李叱后,曹猎连忙起身,还没有来得及行礼就被李叱打断。
    “起猛了会头疼,坐着吧。”
    李叱起身过去,泡了一壶茶后朝着外边吩咐一声:“丁青安,去踅摸些吃的来,朕饿了。”
    那个把曹猎迎接进宫的小太监连忙应了一声,转身跑了出去。
    曹猎看向那小太监的背影笑了笑:“陛下这都是从哪儿踅摸来的人,一个个的......”
    李叱:“一个个的怎么了?”
    曹猎笑道:“一个个的都好像是陛下亲传弟子似的,浑身上下都透着那么一股子劲儿。”
    李叱问:“详细说一下,是什么劲儿。”
    曹猎:“臣不说,臣说了就是辱骂陛下触犯天威,臣不给陛下把臣抄家灭门的机会。”
    李叱笑道:“灭门不可能,抄家这种事,朕倒想了不是一回两回了。”
    曹猎:“......”
    李叱吩咐其他的内侍,去给曹猎打了一盆洗脸水来,让曹猎精神精神。
    曹猎一看这架势,就知道今天这后半夜大概是睡不了了。
    陛下没有让他找地方去等,而是直接让他在东暖阁里等着,就足以说明会有很大的事需要他去做,而且可能已是迫在眉睫。
    曹猎在来的这一路上都在思考,所以陛下让他做些什么,他大概也已有猜测。
    不多时,那个叫丁青安的小太监带人拎着几个食盒回来,就在这东暖阁的矮桌上一盘一盘摆好。
    李叱确实是饿了,从赶过去守着高希宁到把高希宁哄睡着,一口水没有喝过,一口饭没有吃过。
    “恭喜陛下。”
    曹猎刚开口,李叱一边吃东西一边摇头:“口头上的恭喜就免了吧。”
    说完伸手。
    曹猎轻叹一声,从怀里摸索了一会儿,取出来一张纸。
    这张纸上的字,还是他到了东暖阁之后,吃过东西休息之前写出来的。
    李叱看了看那纸:“不是银票?”
    曹猎:“......”
    李叱看到曹猎那表情就忍不住哈哈大笑,把纸接过来看了看,然后问曹猎:“这是什么名单?”
    曹猎道:“陛下身边有许多可以信任的人,军中也好,廷尉府里也好,愿意为陛下赴汤蹈火的忠臣比比皆是。”
    “可是陛下也知道,他们都太明了,哪怕是廷尉府的人也太明了。”
    曹猎指了指那名单说道:“陛下,这份名单里的人,都是足可以信任,而且武功实力非同小可的人。”
    李叱明白了:“你是担心,有人会对皇子不利?”
    曹猎道:“未必有人敢,但不得不防,这份名单上的人都可成为皇子身边的暗卫,明面上照看不到的,他们在暗中都可照看,臣从来都不会以最善良的心去揣测那些野心家,江湖上的恶人可能都有自己的底线,他们没有。”
    李叱从曹猎这句话里听出来些更深层次的东西,所以笑了笑。
    他递给曹猎一块点心:“你知道朕为什么不希望你进入朝廷吗?”
    曹猎道:“因为臣如果进了朝廷,是大祸害。”
    李叱哈哈大笑起来。
    李叱一边吃东西一边说道:“你担心的是徐绩,现在他没胆子怎么样,可以后未必不会铤而走险......所以这份大礼,朕替你的侄子收下了。”
    你的侄子,这四个字就足以说明曹猎的地位。
    曹猎笑道:“臣想着,陛下从一开始就不打算让臣进朝廷里做事,应该是觉得臣若在的话,徐绩可能会太收敛,所以事就一点儿都不好玩了。”
    李叱道:“你若在朝廷里做事的话,徐绩不仅是要收敛,他还会想方设法的干掉你,可他又干不掉你。”
    曹猎压低声音问:“就好像徐绩现在迫不及待的要除掉陆重楼一样?”
    李叱叹道:“不大一样,他干不掉你,但他有可能会干掉陆重楼。”
    曹猎已经离的朝堂足够远了,可是朝堂上的任何事,似乎他都能看的精准。
    所以曹猎自己才说,他这样的人一旦进了朝堂,就肯定是个大祸害。
    “你和陆重楼不一样。”
    李叱对曹猎说道:“陆重楼在朝廷里,朕把他摆在了徐绩的对面,看起来占优势的必然是徐绩,可如果朕把你摆在徐绩的对面,以你的性格,徐绩能活多久?”
    曹猎噗嗤一声就笑了。
    他挑了挑大拇指:“陛下看人真准。”
    曹猎这种不吃亏的人当然和陆重楼不一样,徐绩要是敢对他有一次杀念露出来,那徐绩就会不可能再有机会有第二次。
    以曹猎的性格和能力,能把徐绩祸害的生不如死,如果曹猎不想玩了,才会把徐绩痛痛快快的送进地狱。
    “大礼朕收下了。”
    李叱道:“作为回报......”
    曹猎一听到回报这两个字,立刻摇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
    “不用不用不用,不要不要不要......”
    李叱笑道:“外边的人听到了你这不要不要的,还以为朕把你怎么了。”
    曹猎道:“陛下的回报太累人了......”
    李叱道:“这次不让你出远门。”
    曹猎:“臣倒是宁愿出远门躲开陛下。”
    李叱哈哈大笑:“你想的美,朕有两件事交代......一,京畿道之内现在有许多妖魔鬼怪,你带人去震慑一下,让他们有点敬畏之心,二就是,你尽快在京畿道搞点钱,朕确实过的苦。”
    曹猎重重的叹了口气:“陛下不苦,臣才苦......”

第一千五百一十二章 京畿道

    曹猎是一个很特殊的人,真要说他功劳巨大足以封公,似乎也不大准确。
    李叱给他诸侯之上的爵位,侯爵之中第一人,距离封公也只差那么一丝。
    然而这个一丝,其实真的很难。
    李叱有心给曹猎公爵封号,可总得还有些事能摆出来才行。
    而这也是李叱把曹猎调回京畿道的原因之一,真就只是江湖事,叶先生去办足矣。
    连李叱自己提起来的时候也总说,是他一直都在压榨曹猎。
    可是大楚那么多被李叱灭掉的家族摆在那呢,曹家得以保存,且曹猎虽无明面官职,却有一等侯封爵。
    到现在为止,最大的生意李叱还是都给了曹猎,说是从曹猎生意里不断拿钱,换个说法,用分红应该更合适。
    所以这个压榨,要看从什么角度说起。
    “臣有多大限度?”
    曹猎一边吃一边问了一句。
    李叱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笑着说道:“徐绩出京的时候,朕没有给他什么限度。”
    曹猎点头:“臣明白了。”
    连整肃官场上的事李叱都没有给什么限度,那曹猎去摆平江湖上的事,自然也就更不会有什么限度了。
    曹猎只记住了李叱刚才说的一句话......让他们有些敬畏。
    李叱吃饱了,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后说道:“朕昨日和陆重楼聊起来的时候还说,可以给徐绩更大的权利,但不能给徐绩左膀右臂。”
    这其中的含义,其实再清楚不过了。
    可以让徐绩做那个权倾朝野的宰相大人,但他身边不能有一直能为他所用的人。
    比如先冒出来的关墨,后冒出来的梅欣曲,都是徐绩的左膀右臂。
    要让徐绩做一个权臣,还必须是一个孤单的权臣。
    曹猎有了李叱这句话,心中就更加有底气了,左膀右臂这四个字,格外值得深思。
    三天后,京畿道,安市县。
    这是距离长安城很近的一个县,在长安县被李叱选中之前,这里也只是一个规模不大的镇子。
    随着长安城日益繁华,这地方也水涨船高,长安城才修建好,安市县也从一个只有五千余人的镇,发展成了有五六万人口的县城,而且还在不断的增加。
    京畿道被确立之后,安市镇正式被定为安市县,短短几年,这里的变化可谓翻天覆地。
    长安城被定为都城,顺理成章的也就成了大宁的中心,不仅仅是政治中心,也是经济中心。
    原本很少往北边来的江南客商,大规模的往北发展,长安城周边的县就都被带动了起来。
    可也是因为发展太快,所以安市县还没有来得及修建城墙,因为城镇规模扩充的也快,所以还显得有些乱。
    没有一个宏观上的规划,镇子的民居都显得那么乱七八糟。
    最为繁华的是两条主街,这里的地价也比以往翻了能有十倍。
    长安定都之前,这种小镇子,还是中原偏西北地方的小镇子,地价根本不值钱。
    原来若想在镇子上置办地皮,一亩地可能都用不了三五两银子,现在三五十两都买不下来。
    在主街上有一座鸿宾楼,是一位从荆州来的富商所建,这位也是个颇有些眼光的人,历时不到一年建起来的木楼,自己的生意还没有真正开张
    营业,就被人用超过二十倍的价钱买下了。
    这位荆州富商拿了银子,转身就去稍微偏一些的地方又继续建楼子去了。
    而拿下这座鸿宾楼的人,和徐绩有着莫大的关系,此人名为陈旭功。
    当初徐绩从越州来长安城的时候,带在身边的人就是他。
    可是这个人有一样地方不讨喜,令徐绩越发厌恶,逐渐的把他从核心位置给扔了出去。
    这个人,总是喜欢一而再再而三的提醒徐绩,他们陈家在越州可没少给徐绩花银子。
    这种事说一遍也就罢了,他三番五次的说,惹的徐绩不喜。
    原本徐绩是真的打算把他带进朝廷里做事,最不济也要给个四品官。
    现在的陈旭功,也只能是帮徐绩打理一些明面上不能见光的生意。
    徐绩也需要大笔的银子来经营人脉,那么多来投奔他的人,哥哥都想入他门下。
    作为门师,徐绩总不能一点儿银子不花,但作为大宁的宰相,生意场上的事他难道还要自己去抛头露面?
    陈旭功对徐绩有怨气,也只能忍着,好在是徐绩没有彻底放弃他。
    他也知道自己错在什么地方,所以也想着好好表现一下,争取将来还能入朝为官。
    就算是现在手握着大量的现银,替徐绩打理着庞大的生意脉络,可终究不如做官来的实在。
    陈家在越州算是数一数二的大户,然而地位也说不上有多高,因为族中就没几个人做官。
    尤其是楚国时候,越州虽然后来富裕了,可在权贵和读书人眼中,还是把越州看成南蛮之地。
    所以楚国立国有数百年,朝中就没有一个三品以上的官员来自越州。
    就连被派去越州做节度使的人,都觉得自己有些掉脸面。
    陈家抱住了徐绩的大腿,是多希望家族之中有谁能光耀门楣。
    陈旭功就是陈家的希望。
    此时此刻,在鸿宾楼里,陈旭功在一群富商们面前谈笑风生,可眼神里还是会时不时的露出几分鄙夷。
    只是这样的眼神都是一闪即逝,不会被人看出来。
    生意人,在他眼中都是小角色,上不得台面,而且这些生意人,都需要仰仗着他。
    “诸位。”
    陈旭功笑了笑,那真的是一副标准的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啊。
    可是在场的这些生意人,却还是要陪着笑,而且态度谦卑的陪着笑。
    “前阵子我接到了宰相大人府里送来的命令。”
    陈旭是微笑着说道:“诸位也都知道我是宰相大人的门徒,宰相大人在越州做节度使的时候,我就已经在宰相大人身边做事了,正因为如此,这生意上的事宰相大人才敢放心的交给我。”
    这些话他说了可不止一遍,每次必会提到他是多早之前跟着徐绩的,他在徐绩眼中有多重要。
    在场的人哪个没有听过几遍,可还是要表现出无比敬仰和钦佩的样子来。
    见到这些人那种敬仰的样子,陈旭功心里就很满足。
    “所以有些事,我可以代表宰相大人直接和你们说。”
    陈旭功起身,在客厅里一边踱步一边说道:“大人他最近在蜀州,之前在荆州,每日都要宴请官员,每日都有大笔开销......”
    他扫视了众人一眼后说道:“咱
    们这些人,仰仗着宰相大人才能过上现在的好日子,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大人他吃苦。”
    “是是是......”
    “对对对......”
    一群人连忙附和。
    陈旭功见他们这般反应,满意的点了点头。
    “所以大人府里送出来消息,说大人希望咱们把生意做的再大一些。”
    陈旭功环视四周后说道:“你们可以把心思放的更大一些,再大一些,宰相大人说的更大,那是我们能看到的大吗?当然不是,那是我们拼了命要去做大的目标。”
    “我想着,等宰相大人代陛下巡查天下归来的时候,总得给大人一个满意的答复才行。”
    陈旭功指了指门外:“这安市县就是我们第一个要做大的地方,大到什么地步,你们想想看。”
    其中一人起身道:“陈先生,我看,这安市县的茶楼酒楼生意,就全都拿下来吧。”
    另一人起身道:“安市县这边有长安城周围最大的牲口市,这生意说不上多好听,可是收益极大,不如也都拿下。”
    “哈哈哈哈......”
    陈旭功笑着说道:“我刚才说过了,你们眼里的大,可宰相大人说的大,真的是相差甚远啊......你们这些人眼里盯着的,也只是喝口茶唱个曲儿,甚至骡子驴羊的那点小钱。”
    他深吸一口气,然后把语气提高起来。
    “安市县只是个开始,但这个开始很重要......我想着,得给生意人立个规矩,让他们明白做生意是在谁的准许之下,得让他们有些敬畏。”
    他的手在桌子上敲了敲:“安市县要成立个商会,不只是什么茶楼酒楼,什么牛马牲口,所有的生意,都必须是在商会管辖之下。”
    “要想在安市县做生意,就得服从商会的命令,每个月要抽出收成的一部分交给商会。”
    “愿意加入商会的,每个月按时缴纳这笔钱,商会就会给予庇护,毕竟这是宰相大人的生意。”
    “如果安市县这边开一个好头的话,那么接下来就是京畿道内各县都要推进此事。”
    “诸位!”
    陈旭功笑道:“此时在场的诸位,都是商会的元老,到时候一个铜钱的银子不用花,甚至连生意都可以不做,每个月收成就够了。”
    他说到这的时候眼神里放光,那是一种对权力渴求的光。
    这中混账主意,怎么可能会是徐绩那样的人想出来的,所以自然也不可能是宰相府里派人告知陈旭功的。
    徐绩若知道了的话,还会把陈旭功劈头盖脸的骂一顿。
    是陈旭功太想表现自己了,太想回到徐绩身边了,他想着的是若徐绩回京的时候,自己奉上一大笔银子,徐绩定然会对他刮目相看。
    可是在场的人,一个个却都犹豫起来,被陈旭功说动了心的,似乎并不多。
    就在这鸿宾楼对面,有一家卖羊汤的小馆子,小到这馆子里只能勉强放下四张小桌子。
    一个看起来大概只有不到二十岁的年轻人端着一碗羊汤喝了几口,然后满足的吐出一口气。
    他往对面鸿宾楼瞥了两眼,然后继续喝汤。
    坐在他对面的......是曹猎。
    曹猎看着这个年轻人,越看越好奇。
    “你......真的叫小米?”

第一千五百一十三章 曹猎的做事风格

    陶小米觉得自己可真的是太累了,长这么大,有一半的时间都是在和别人解释为什么叫小米。
    他听曹猎问他是不是真名就叫小米,点了点头,习惯性的刚要解释,却发现曹猎已经没有听他解释的兴趣了。
    曹猎这个人啊,他只是觉得这名字好玩,但并不好奇。
    所以已经想要解释一下的陶小米反而显得有些不自在起来,因为他真的已经习惯因为自己的名字,把自己兄弟姐妹全都介绍一遍了。
    曹猎看了他一眼,似乎是看出来些什么,于是问道:“你刚刚张了张嘴,是想跟我解释一下,为什么你的名字叫小米?”
    陶小米道:“侯爷问我,不是想让我解释?”
    曹猎道:“不要活的那么辛苦,别人问你名字真的是叫小米?你就回答是便足够了,别人非要你解释,你就告诉他关你屁事。”
    陶小米都惊了。
    他是第一次遇到曹猎这样的人,如此的......简单直接。
    曹猎道:“下次有人再问你为什么叫小米,除了关你屁事这四个字之外,他还想听别的就要给钱,不然的话凭什么要浪费时间力气来解释。”
    陶小米又惊了。
    他发现曹猎真的是一个很有个性的人啊。
    曹猎低头闻了闻那羊汤的味道,却没有喝,陶小米道:“挺好吃的。”
    曹猎嗯了一声,还是没有喝。
    陶小米被调到曹猎身边做事,他觉得自己应该多了解一下自己这个新的上司。
    所以问了一句:“侯爷是不喜欢喝羊汤?”
    曹猎回答:“我不吃东西的时候大概只有两个原因,第一是我不饿,第二是东西便宜。”
    他又看了看面前这羊汤。
    陶小米心说这个曹小侯爷不但是有个性,还有点病啊,但是一点儿都不让人觉得讨厌,反而还会有些喜欢。
    “侯爷吃过最贵的东西是什么?”
    陶小米好奇的问。
    曹猎看了他一眼,没回答,陶小米却懂了,因为曹猎眼神里的意思是......关你屁事。
    所以陶小米也就不再问什么,而是低头喝他的羊汤,他反正是觉得这羊汤滋味还挺不错的。
    曹猎坐在那不说话也不吃东西,反而像是在等着陶小米吃饭似的。
    这让陶小米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连忙加快了吃饭的速度。
    “不急。”
    曹猎回头看了一眼鸿宾楼的方向,然后起身道:“你吃你的,我去附近看看有没有什么更合适的地方。”
    他说的合适的地方,当然指的是能更好监视着鸿宾楼的地方。
    他带着人来安市县这是第二天,只一天的时间他就查到了这鸿宾楼有问题。
    在不打草惊蛇的情况下监视着鸿宾楼,当然需要一个合适的地方。
    他们之所以来这小馆子喝羊汤,也是因为陶小米说这里位置最佳。
    可曹猎显然看不上这地方,或许只是因为他看不上这羊汤。
    陶小米坐在那一边吃一边等着,大概一刻之后曹猎还没有回来,陶小米决定起身去寻一下。
    刚要出门就看到曹猎回来了,手里拿着一个不大的盒子。
    一见面,曹猎把盒子递给陶小米:“收好。”
    陶小米本来想问这盒子里是什么,可一想到刚才曹猎眼神里的关你屁事,就又打消了问一问的念头
    。
    曹猎道:“送你了。”
    这下陶小米更好奇了,下意识的把盒子打开,发现里边像是牛皮纸,抖开看了看,然后就惊了。
    盒子里是一张地契。
    曹猎出门说找个更合适的地方,然后用了一刻左右的时间,把旁边的一家戏楼买了下来。
    刚才进这小馆子之前陶小米看到那戏楼了,四层高的木楼,占地极大。
    “送......送给我了?”
    陶小米咽了口吐沫,觉得有些不真实。
    曹猎道:“这羊汤馆子虽然位置不错,但是太小了,我没有买下来的兴趣,隔壁戏楼还勉强。”
    说完后转身往外走:“走吧。”
    陶小米连忙跟上去:“侯爷,去哪儿?”
    “去你家睡觉。”
    “去我家睡觉?”
    陶小米心说我家在青州呢啊,现在已经改成连山道了,距离这可是万里迢迢的......
    然后一下子又恍然大悟,他家就在隔壁,是的......那戏楼现在是他的了。
    那盒子里除了一份地契之外,还有一份买卖的契约,契约上戏楼新主人的名字,写的就是陶小米。
    他这才醒悟过来,怪不得刚才小侯爷问他小米是不是真名字。
    原来人家不是好奇他这个名字,只是随便问一声,为的是一会儿去买戏楼用的上。
    他跟在曹猎后边走,一边走一边自言自语似的说道:“其实若真的需要买下个地方来的话,这羊汤馆子也足够了,毕竟花不了那么多钱。”
    曹猎回头看了他一眼,陶小米立刻闭嘴,因为他在曹猎的眼神里又看到了关你屁事。
    他以为曹猎说回去睡觉是随口说说,哪里想到曹猎回到那戏楼后真的是找地方睡觉去了。
    戏楼里原来的东家正在收拾东西,看到曹猎的时候那一脸热情的样子,就足以说明他这戏楼卖了个大价钱。
    陶小米本来想跟着曹猎上楼的,可是他发现有两个人始终不离曹猎左右,曹猎去休息的时候这两个人一个守在楼梯口,一个守在曹猎门外,他也就没好意思跟上去。
    这两个人,一个和他年纪差不多,看起来应该没有二十岁。
    另外一个看起来能有五六十岁的样子,头发都已经花白,脸上也都是皱纹。
    之前曹猎和那两个人说话的时候,陶小米暗中记了下来。
    年轻的那个姓西野,这是很少见的姓氏,以陶小米的阅历,大概也能猜到这个人家乡是哪儿。
    这种姓氏,好像只是在蜀州西南一带才有,那边算是半蛮荒之地。
    在楚国立国之前,周朝势微的时候,周天子分封在蜀州的江夏公就姓西野,蜀州西南一带就是江夏公的封地。
    曹猎喊这个年轻人的时候只喊姓,叫他西野,所以陶小米也不知道这年轻人名字是什么。
    年纪大的那个看起来饱经沧桑,脸上的每一道皱纹都代表着他经历过的风风雨雨。
    这个老人姓东乌,也是很奇怪的一个姓氏,以陶小米的阅历也不知道这老人是何来历。
    他在这之前甚至都没有听过东乌这个姓,但曹猎之前叫过那老人的名字,如果陶小米没有记错的话,应该是东乌归命。
    这老人身材不算很矮,可却极痩,那种感觉就仿佛他脱了衣服就不应该是个人,而是一根枯了的树杈。
    陶小米年纪虽然不大但他也算是老江湖了
    ,看这两个人的第一感觉就是......绝对不能随随便便去招惹他们。
    曹猎和陶小米之前也说的很清楚,这次在京畿道做事,陶小米要做的就是负责和朝廷联络。
    怎么做事,做什么事,都是曹猎交给他手下的人去做,陶小米像是个局外人一样。
    来之前陛下和他说的也很清楚,曹猎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不要试图去干扰。
    所以陶小米对自己这次出任务的身份也有个判断,他就是个传声筒,或者说......就是陛下需要有个人在曹猎身边,而曹猎也需要有个人替他传话,又或者只是需要这样一个人看着曹猎做事而已。
    这个看着还不是监视的意思,只是看着,如果非要给一个定义的话,那就是负责记录。
    用陶小米的眼睛记录下来,曹猎是怎么做事的,又是做了些什么。
    这次曹猎带来了不少人,但他的队伍在进安市县之前就分散开了。
    跟在曹猎身边的护卫大概有三十几个,姓西野的年轻人和姓东乌的老人,是这三十几个人中地位最高的两个。
    除了他们两个之外还有两个人引起了陶小米的注意,是一男一女。
    那男的看起来三十岁左右,一个文质彬彬的人,腰带上经常都会挂着一本没读完的书,陶小米也注意过,书经常会换,证明这个人是真的在读书,而是不会挂本书装装样子。
    另一个女人看起来二十几岁,给人的感觉就是......妖。
    明明是一个看起来身材小巧玲珑,样貌清纯可爱的女孩子,可她身上散发出来的却不是这个类型的女孩子应有的诱惑力,而是威胁。
    每次陶小米看到她,都感觉自己看到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头母豹,母熊,母老虎......
    从种种迹象表明,曹猎带来的人都是他从蜀州收服的。
    所以这让陶小米格外的敬佩,也对曹猎更为好奇起来。
    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孤身一人到了蜀州之后,非但平了整个蜀州的江湖,还在那么短的时间内,收服了这样一群怪人。
    陶小米在楼下思考这些的时候,这戏楼原本的东家收拾好东西就告辞走了。
    只带走了值钱的金银细软,连衣服都没有带走多少,显然曹猎给他的价钱高到足以让他在离开自己这产业的时候,没有丝毫的留恋不舍。
    大概又一刻之后,那个书生带着几个人离开了戏楼,他们手里拿着不少纸张。
    陶小米跟那书生要了一份,书生也没有拒绝,给他之后就直接出门去了。
    陶小米看了看,那是一份招人的告示,意思是这戏楼已经换了新东家,需要重新招戏班。
    戏楼当然是要唱戏的啊,虽然戏楼的主要收入是来自茶点和打赏,可如果没有一个好的戏班,哪里会有什么来自茶点和打赏的收入。
    陶小米觉得有些无聊,于是搬了把凳子到门口坐着。
    这时候看到鸿宾楼里出来不少人,每个人路过戏楼门口的时候,都会看上那么几眼。
    陶小米知道,鸿宾楼里这些人,当然也很快就收到了消息,知道这戏楼已经易主了。
    到了下午的时候,书生回来了,真的带回来了一个戏班。
    而且这戏班的规模还不小,老老少少男男女女的能有四五十号人。
    书生指了指陶小米:“这是东家,跟东家问好。”
    戏班子的人全都俯身行礼:“见过东家。”
    这一下,把陶小米给搞的不会了。

第一千五百一十四章 给他铺路

    陈旭功站在鸿宾楼的窗口看向对面,那戏楼今日突然易主,让他稍稍有些在意。
    但他又怎么可能想到,这一家戏楼的买卖,居然会牵扯到曹猎那般身份的人。
    况且如今这京畿道之内,尤其是长安城附近的州县,地皮买卖实在是太过频繁。
    尤其是从南方来的各种各样的人,在这几个月内涌入京畿道的可能会有几万。
    大大小小商人,各大家族的人,想来京畿道找机会的人,数不胜数。
    很多人都和陈旭功他们的选择一样,暂时不进长安城抛头露面,而是在长安城外先找个地方做据点。
    可以说每天这安市县内都有这样的买卖,买到现成商铺楼市的,买不到现成的就买地皮自己建的,太多了。
    陈旭功没以为会是多了不起的事,但正巧他要搞安市县的商会,所以对新来的人,他就有些感兴趣。
    “小雷。”
    陈旭功看着对面的戏楼吩咐道:“你去对面拜访一下,看看新来的是什么人,什么来路。”
    他得力手下陈雷随即应了一声,然后问他:“客气些?还是吓唬吓唬?”
    陈旭功瞪了他一眼:“当然是客气些,人家初来乍到,你吓唬人家做什么?”
    陈雷笑了笑道:“明白了。”
    他下楼招手带上几个人,大大咧咧的就往对面戏楼过去了。
    结果这一去,过了能有将近两个时辰才回来,陈旭功忙着别的事,都把陈雷去戏楼的事给忘了。
    见陈雷醉醺醺的回来,陈旭功脸色就变得难看起来。
    “让你去办事,你居然喝这么多酒?”
    陈雷道:“对面新来的那家伙实在太好客,拉着我们几个喝酒,还每人塞了个红包,还说明天要来拜访东家你。”
    陈旭功一听,心说这新来的还挺上道。
    “你打听底细了吗?”
    “打听了,来的人是从青州过来的,年纪不大,是青州陶家的长子,这次是他先过来看看,如果这边生意好做,陶家就把青州的生意挪过来。”
    陈旭功想了想,青州陶家好像确实听说过,但中原那么大,他又是在越州出来的,怎么可能对整个天下都那么了解。
    况且陶家在青州确实小有名气,而且在周国时候,陶家还出过几位大人物。
    所以陈旭功倒也没多想,点了点头道:“没有什么问题就好,明日他来,正好说说商会的事。”
    陈雷看起来确实是喝的不少,站都站不稳,在那摇摇晃晃的。
    陈旭功又瞪了他一眼:“滚去睡觉吧,丢人现眼。”
    陈雷心说这可不是我丢人现眼,东家你去你也得这样,这青州人喝酒实在是猛啊。
    人家又那么客气那么热情,酒桌上劝起来,不喝都不行,要不是我酒量好,只怕会被人家抬着送回来。
    再想到那陶家的小公子给了他们一人一个大红包,心里还挺美滋滋。
    与此同时,戏楼。
    曹猎看了陶小米一眼,眼神欣赏,他对这个年轻人着实的有些刮目相看了。
    一个人喝翻了对面过来的四五个,看起来还没有什么事,之前当着那几个人的面装作醉的不轻,可人一走,陶小米立刻就精神起来,非但酒量不俗,连戏也演的漂亮。
    曹猎把这戏楼买下来,写的是陶小米的名字,不是随意而为。
    首先青州陶家确实有这个实力,而且这边的人对青州家族也不大熟悉。
    其次,曹猎没打算直接了当的把这些小角色解决了,因为解决他们真的是太容易了,其实也没什么大用。
    陛下把事情交给他,他就得把这些小角色利用起来,让小角色在关键时候起大作用。
    原本他还确实打算着,在京畿道直接立威,因为陛下提到了要让某些人应有敬畏之心。
    然而到了这之后曹猎发现,对手实在是......让他提不起太大的当场立威的兴趣。
    这些小喽啰都除掉了又能立多大的威?现在他们做的事,也对陛下的大计没有什么影响。
    所以曹猎打算养鱼。
    “我已经派人回去向陛下禀报此事。”
    曹猎看向陶小米说道:“若陛下应允,你就在这做一阵子陶家的公子吧。”
    陶小米这个人的身份本来就神秘,在廷尉府里就不是时常抛头露面的人。
    再加上曹猎和廷尉府给陶小米做一个新身份出来,查都查不出什么问题,那陶小米留在这就更有意义了。
    陶小米点了点头道:“都听侯爷的安排。”
    曹猎嗯了一声:“为了不引起他们那些人的注意,我和我的人会暂时离开一阵子。”
    他指了指桌子上的一个盒子:“那是我留给你用的东西,不够了和书生说,书生和幺姑我留给你,有什么事只管吩咐他们就行。”
    说完后曹猎就起身往外走:“让陛下看看你的本事,养出多大的一条鱼出来。”
    陶小米俯身道:“我明白。”
    曹猎交代完就真的走了,连一句多余的话都没说,走的潇洒利落。
    陶小米打开曹猎留给他的盒子看了看,然后就惊了,哪怕曹猎已经给过几次震惊,看清楚盒子里的东西后,他还是被吓了一跳。
    他知道曹猎有钱,但他没有想到曹猎会这么把钱不当钱。
    这盒子里除了厚厚的一沓银票之外,还有不少珍贵的东珠,还有陶小米从没有见过的晶石。
    就这盒子里的东西估算价值的话,大概就能把安市县两条主街都买下来。
    陶小米拿起那一沓银票看了看,然后就忍不住感慨了一声。
    “我给列祖列宗烧纸钱的时候,都不敢说那值钱这么大面额。”
    这一沓银票就不下十万两,曹猎竟是随随便便就丢给他了。
    陶小米不得不承认,人啊,还是有钱才有底气,拿着这些银票他都觉得自己可以牛皮的不行了。
    曹猎没有离开安市县,但他出了县城,用最短的时间把安市县城外的一座庄园买了下来。
    原本这只是个镇子,规模没多大,这庄园是当初镇子上的首富所建。
    后来闹兵祸,庄园也就废弃了,再后来长安兴建,这庄园的主人闻讯后又赶了回来。
    但是他已经把家搬去了长安城,这庄园只留了几个人看守。
    手下人在收拾院子的时候,曹猎就坐在躺椅上晒太阳,看起来懒散的像是浑身都没有骨头似的。
    “侯爷。”
    东乌归命从外边回来,俯身对曹猎说道:“查清楚了,这里替徐绩做事的人叫陈旭功,从越州来的。”
    “陈家在越州还算有点地位,陈旭功代表陈家跟着徐绩来长安,现在却被派来做生意,显然没得徐绩喜欢。”
    “陈旭
    功在安市县已经控制了不少生意,而且这两日正在商量着要办什么商会,想让安市县的商人都入会,他好从中谋利。”
    只一天时间,东乌归命就把陈旭功的底细查的差不多了,其一是因为东乌归命确实很了不起,其二是因为陈旭功这个家伙也一点儿都不低调,唯恐别人不知道他是在为徐绩做事。
    “陈家......”
    曹猎睁开眼睛看了东乌归命一眼后说道:“去查仔细些,陈旭功在安市县的生意到底有多大,我要个确切的数字。”
    “是!”
    东乌归命立刻应了一声,转身离开了。
    曹猎又看向那个年轻人,沉思片刻后吩咐道:“西野,你去查查这陈旭功身边有多少高手。”
    年轻人没说话,俯身行礼,然后转身就走了。
    “陛下啊......这些小喽啰真心不值得现在就都打掉,留着比打掉有用......”
    曹猎自言自语了一声,然后就闭上眼睛继续晒太阳。
    长安城。
    李叱把面前的奏折往旁边推了推,下意识的抬手揉起了眼睛。
    每日都是这样,大量的事需要他处置,连练功的时间都变得少了。
    燕先生又抱着一摞奏折从外边进来,看到李叱揉眼睛,他心里都微微一疼。
    “陛下,先歇会吧。”
    李叱笑了笑道:“其实也不算累,而且学会了从这奏折的文字中看天下,便还觉得有点意思。”
    他起身活动了一下,看了看燕先生刚刚抱进来的奏折:“都是和徐绩有关的?”
    “是。”
    燕先生道:“都是各地送上来的奏折,大大小小,皆与徐绩有关。”
    李叱问:“先生看过了吗?”
    燕先生道:“臣都看过了,如果按照奏折上的事来看,徐绩算不上犯错,只能说他手段凶了些。”
    李叱道:“徐绩当然不会犯错,他只是在利用朕给他的权利罢了。”
    李叱指了指桌子上他刚刚看完的那份奏折:“这是陆重楼新写的东西,先生可以看看。”
    燕先生应了一声,拿起那奏折仔细读了起来,越看眼神里的钦佩就越重。
    “陛下,陆重楼确实了不起。”
    燕先生把奏折放回桌子上后说道:“将来真的把内阁推行起来,此人可为首辅。”
    李叱嗯了一声后说道:“朕也是这么想的,但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安排的事,朕算计着,徐绩想要谋大事,最起码需要五年以上的时间。”
    燕先生道:“五年也不算太久。”
    李叱道:“可是徐绩太了解朕了,就像是朕了解徐绩一样......朕现在怕的不是徐绩胆子越来越大,而是到了关键时候,徐绩缩回去了。”
    燕先生一怔。
    这事确实值得深思。
    徐绩那么聪明的人,在他帮陛下把事办好了之后,突然就缩回去了,到时候这事就会变得雷声大雨点小。
    陛下要的是一个足以震慑天下的效果,徐绩若往回缩的话,这效果也就没了。
    燕先生道:“不然......给徐绩再多铺几条路?”
    李叱笑了笑道:“朕裁撤了各地节度使。”
    这句话一说完燕先生就懂了,笑着点了点头:“那这条路给他铺出来,他就不会缩回去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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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让江山介绍:
我本观天下,满是英雄豪杰。我再观天下,皆为乌合之众。这江山万民与其交给你们,不如我自取之。不让江山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不让江山,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不让江山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