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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知白     不让江山txt下载     不让江山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千四百八十五章 千万别去

    铁鹤人在外草原上延续了数十年的统治地位,却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土崩瓦解。
    可若光是他们败了也并非有多可怕,可怕的是这个部族都活生生的在世上被抹掉了。
    哪怕经历了几次大战后的铁鹤人实力已经大不如前,可也是一个至少有数百万人口的大族。
    若只有纳兰族的人屠杀他们,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将铁鹤人灭族。
    这是一场整个外草原的人全都参与其中的屠杀,各部族都在疯了一样的报复着。
    他们被铁鹤人欺压的时间太久了,一旦有了报复的机会,这复仇的人比野兽还要凶残。
    在将近两百年前,楚国名将徐驱虏在外草原上大发神威,两百年来,都再也没有中原人可以做到这一点。
    而在那个时候,纳兰族的骑兵,也是徐驱虏的部众之一。
    一百年前,为楚国朝廷管理草原的纳兰部族被偷袭,与他们本是盟友关系的铁鹤人率先发难。
    纳兰族战败,不得不退出外草原,在那个时期,铁鹤人也如是一样对没来得及逃走的纳兰人展开屠杀。
    接下来的百年间,草原上的霸主几番易位,而这些曾经短暂成为霸主的部族,结局无一例外,都是被灭族了。
    而在这些变故之中,铁鹤人都是背后得利者。
    在铁鹤人联合其他部族击败了纳兰人之后,铁鹤人并没有立刻就生出独霸草原的想法。
    他们在背后怂恿其他几个实力强大的部族产生矛盾,进而导致了持续了十五年的草原战争。
    可铁鹤人却没有卷入这战争之内,反而还因为战争而不断的增强了自己的实力。
    十五年战争后,阔乐人成为了新的霸主,可为了这霸主之位,阔乐人在十五年战争中死伤了百万人口。
    才成为霸主不到五年,还没有来得及恢复最初的强盛,就被铁鹤人怂恿另外两个部族联手将其推翻。
    接下来,铁鹤人又让那联手的两个部族互相仇视,铁鹤人帮助其中一族灭了另外一族。
    但在这个时候,铁鹤人依然没有表现出要成为草原霸主的野望。
    他们就表现的像是忠心耿耿的侍从,帮助那取胜的部族,也就是火勒人成为了外草原新的霸主。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火勒人的可汗和铁鹤人的可汗成为了结拜兄弟。
    火勒人对铁鹤人深信不疑,甚至可以说言听计从。
    铁鹤人挑拨火勒人,今日说这个部族有不臣之心,明日说那个部族有非分之想。
    于是,火勒人就连年都在征讨,草原上流淌的血,好像已有几十年没有干过。
    如此持续了数年之后,火勒人在草原已经彻底失去了民心。
    各族都被消耗,唯独铁鹤人越发壮大,到了这个时候,铁鹤人的野心终于暴露了出来。
    铁鹤可汗邀请火勒可汗前来赴宴,半路上派兵伏击,将火勒人的可汗杀死,随行上千人也都被屠杀。
    然后,铁鹤人把这场谋杀嫁祸给了另外一个部族,带着不明真相的火勒人的队伍一起展开了征讨。
    接下来的数年间,铁鹤人在草原上几乎没有了对手。
    那些实力与之相近的大部族不愿意招惹他们,甚至愿意用臣服来换取和平。
    如此一来,铁鹤人的地位逐步确定下来,再加上铁鹤人背后有黑武帝国撑腰,变得更加霸道。
    之后的几十年,都是铁鹤人在草原上作威作福,对于不听话的部族,大的打压,小的直接灭族。
    数十年来,那些规模比较小的部族,被铁鹤人灭族的有数十个。
    如今,纳兰人的可汗孛儿帖赤那,用了和铁鹤人当年挑拨离间其他部族一样的计策,将铁鹤族从草原上抹掉,这或许就是所谓的天道有轮回。
    铁鹤人以一族欺压数百族几十年,最后一刻,被数百族联手灭掉,说起来似乎也足以让人唏嘘。
    纳兰人正式确立了在草原上的霸主地位,但孛儿帖赤那和铁鹤人不一样。
    他知道什么叫恩威并施。
    而且从一开始,他就明确自己不是草原上的王,他只是代替天可汗来维持草原的秩序。
    在这一战之后,澹台器和澹台压境父子二人,带着凉州铁骑和宁军精锐轻骑进入外草原,替天子巡视。
    澹台压境还带来了大宁皇帝陛下的旨意,封孛儿帖赤那为草原之主,北原节度使,加封信义王。
    对于草原上其他各部族也皆有封赏,得大宁皇帝陛下所封官职。
    至此,大宁帝国在立国之初,就完成了对外草原的收复。
    将这片沦为黑武奴仆之地的丰沃草场,从黑武人手里夺了回来。
    这一战的意义可不仅仅是在于收复失地,更重要的意义在于,未来的大宁因为这一战的胜利,将不会再为了稀缺战马而感到发愁。
    内外草原皆为大宁属地,每年都会为大宁的军队源源不断的提供优良的马匹。
    这就让北疆的形势,在最短的时间内得到扭转,未来的大宁北疆边军,会拥有一支近乎无敌的铁骑。
    孛儿帖赤那收复外草原的功劳,绝对不只是眼前的功劳,那是对大宁千秋万世都大有好处的旷世之功。
    再加上孛儿帖赤那本来就是草原可汗,所以被封王也就是顺理成章之事。
    内草原和外草原加起来的面积实在是太大了,相当于冀州兖州之和,或许还要多一些。
    这就让大宁的国土,在立国之初就远远的超过了楚国末年,被楚国丢掉的数千里疆域,被大宁轻而易举的拿了回来。
    可北疆这一战所得到的疆域,不只是草原,还有漠北。
    漠北有多大?
    从燕山山脉往北到白山山脉之间,最宽的地方有七八百里,最窄的地方也有五六百里,东西长度更是有数千里。
    光是漠北这一片地域的面积,就相当于至少两个半渤海国。
    外草原有多大?大概也就是相当于两个半漠北这么大吧。
    一个月后,澹台压境和他父亲澹台器一同回到了漠北的宁军大营,孛儿帖赤那则留在了草原。
    大营外边,李叱早早的带着诸多将军们在大营外等着,远远的看到了凯旋的队伍出现,李叱就快步迎了过去。
    不仅仅是因为澹台压境他们得胜而归,更主要的是李叱对老将军澹台器的敬重。
    若没有这位坚守西疆的老将军,中原的战乱,或许会更为残酷。
    西域那些狼子野心的家伙,会把战火烧遍整个西部,甚至可能会烧遍整个北境。
    在中原最为孱弱的时期,是老将军以一己之力拦住了西北群狼。
    老将军对于中原的功绩,比收复了草原还要大,还要有意义。
    见大宁的皇帝陛下快步迎接过来,老将军连忙下马步行,快到近前的时候就
    要撩袍跪倒。
    李叱一个箭步过去将老将军扶住,说什么也不肯受老将军这大礼相见。
    迎接了澹台器回到大营,李叱设宴款待,从正午一直聊到了深夜。
    老将军喝的有些多了,这么多年来都未曾喝过这么多酒,是因为开心,他是真的开心啊。
    澹台压境扶着父亲回去休息,老将军一边走一边笑,笑着笑着,不知为何眼泪就流了下来。
    “父亲,你怎么了?”
    澹台压境连忙问了一句。
    澹台器抬起手揉了揉眼睛,然后笑着说道:“没什么事,只是开心,这应就算是喜极而泣了。”
    澹台压境都从没有见过父亲这个样子,从他有记忆开始,父亲都是那种刻板冷硬的模样。
    别说这般喜极而泣的场面,他几乎都很少看到父亲笑,印象中父亲总是那个板着脸的样子。
    而且,似乎也总是对他不满意,不管他做的有多好,都会被父亲看不起。
    所以他才有了离开凉州闯荡天下的举动,所以也就有了后来和李叱他们的相遇。
    “父亲,我扶你回去休息,你今日饮酒确实有些多了,早些休息,不然可能会不舒服。”
    “孩儿啊,你知道父亲为何要喝这么多酒吗?”
    “父亲刚才不是说过,是因为开心吗?”
    “那你可知道,父亲为何会这么开心?”
    “孩儿想着,大概是如今中原天下大定,又收复草原失地,再加上将黑武人打的大败而逃......”
    他话没有说完就被澹台器摇头打断,澹台器笑着说道:“孩儿啊,你说的这些固然不错,可更让我开心的,是我可以放心的把凉州交出去了。”
    澹台压境一怔。
    “我们澹台家世代守护凉州,守护西疆,几代人不敢有丝毫的掉以轻心。”
    澹台器看向他的儿子,笑着说道:“以前把凉州交给谁,为父都不放心......可现在,我如今亲眼看到了,陛下是中原天下千年来都未曾一见的明君,所以凉州交给陛下,不管是谁来接替我守卫西疆,我都安心,都踏实,都不会放不下。”
    他长长的吐出一口气,脸上的笑意越发的浓了起来。
    “这天下太平了,我也总算是能放下肩膀上的担子,好好的去歇一歇了。”
    澹台压境道:“父亲若真的想歇歇,不如就回长安城,我去和陛下说。”
    “何须你去,要去也是我自己去和陛下说。”
    澹台器仔仔细细的看着儿子,然后又笑了。
    “你比我做的更好,澹台家的未来,将会以你为荣。”
    澹台器在澹台压境肩膀上拍了拍。
    然后说道:“除了到现在为止,竟是还没有给我找一个儿媳妇这一点外,为父对你都是满意的。”
    澹台压境:“......”
    澹台器道:“听说,皇后娘娘最喜给人说媒,要不然我厚着脸去求求她?”
    “别!”
    澹台压境立刻摆手:“父亲!若真想让孩儿为澹台家延续香火,千万不要去求皇后,绝对不能!”
    澹台器:“为何?”
    澹台压境无比严肃的说道:“父亲你就别问为何了,相信我,无论如何都不能去......咱家本来就几代单传了......别去,千万别去。”

第一千四百八十六章 白山之战

    经过一个多月的准备,宁军对白山的进攻也已经到了即将出兵的时候。
    所有大型的器械都已经调运上来,这一战最为关键的地方就在于白山峡。
    万事俱备也不欠什么东风,只等大宁皇帝陛下一声令下而已。
    这次要攻打白山的山口,目标极为明确,毕竟是早就已经商议好的事。
    原本的边关在白山峡的北侧,靠近黑武帝国那边,现在要想直接打到那几乎没有可能。
    纵然铁鹤部的三十万骑兵已经被歼灭,留守在此地的黑武军队依然有数十万之众。
    白山峡地势险要过路狭窄,南北长达数十里的山峡如果真的要攻的话,有多大伤亡可想而知。
    宁军现在确实有大胜之威,可气势在敌人占据着绝对地势面前,气势作用也不大。
    黑武军队完全可以占据山峡两侧,居高临下的打击进入山峡的宁军。
    而宁军进来后连反攻的机会都没有,只能是任人宰割,这种仗,唐匹敌怎么可能去打。
    所以在这样的前提条件下,李叱和唐匹敌商议之后,决定只打白山峡南侧。
    一边打一边在南边山口修建城墙,如今非但数十万宁军已经整装待发,数十万民工也一样整装待发。
    大帐里。
    李叱站在地图前边仔细看着,地图上被唐匹敌标注出来了宁军的进攻路线。
    “黑武人在峡谷口修建了简易的城防,用石头和木材堆积起来,峡谷口是被堵死的,没有留进出的通道。”
    唐匹敌站在李叱边上说道:“前几日,高真已经带狼猿营走暗河提前出发,他们将会在这布置。”
    唐匹敌抬起手指了指他在地图上标注出来的一个位置,那个地方,就在黑武人修建的峡谷城关一侧。
    唐匹敌继续说道:“臣准备了两种打法,其一,以咱们抛石车的绝对优势,将黑武人修建的城墙打破,压住黑武人,让他们没办法还手,进而抢夺山口。”
    “第二种打法,若咱们正面进攻久攻不下,便只能让高真带狼猿营突袭,从一侧杀入山谷内抢夺城关。”
    李叱指了指地图:“如果是高真带狼猿营上去的话,那堆积起来的死墙没有退路,他们只能是背靠着城墙死守,进去了就不好出来,必须坚持到大军上去,或是将城墙扒开后才能支援。”
    唐匹敌点了点头:“回陛下,确实如此,所以这是臣的备选战术,不到万不得已,狼猿营不会突袭进去。”
    李叱嗯了一声。
    这样打确实太凶险,有极大的可能,高真他们虽然突入了黑武人的营地,可因为兵力有限,很快就会被反攻压制,迅速被包围,想撤出来也几乎没什么可能了。
    黑武人用乱石木材堆积起来的那城墙没有通道,就是一道死墙,进入山峡之后,两侧陡峭,也不可能往两侧突围。
    这是老唐的备选战术,如果连抛石车都久攻不下,那就说明队伍上去了,靠人力把城墙扒开也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
    当然,还可以用云梯让士兵们爬上去支援,但支援的兵力在最初不会对黑武人形成反压制。
    只要稍稍慢上一些,狼猿营必然是有去无回。
    “陛下......”
    唐匹敌看向李叱道:“皇后娘娘已经有了身孕,陛下便不要亲自去白山关那边了,留在
    这陪着皇后,更为稳妥。”
    他看向站在不远处的夏侯琢道:“有臣和夏侯他们,打山口不算太难的事。”
    李叱道:“朕知道,朕不去白山那边,就在这等着你们的捷报。”
    唐匹敌等人俯身一拜:“臣等,必不负陛下所托。”
    第二天一早,唐匹敌和夏侯琢他们就率领大军出征,老将军澹台器也随军前去。
    他驻守边疆多年,却始终没有和黑武人交过手,这也是老将军的一件憾事,所以一定要跟过去看看。
    李叱在漠北的宁军营地留守,这里还留下了十万大军,作为预备队伍。
    李叱和高希宁不去白山那边,余九龄当然也不去,他早就说过,李叱在哪儿他就在哪儿。
    在漠北营地中,李叱让士兵们搭建起来一座高台,用以登高瞭望。
    这里距离白山山口大概不足百里,天气好的时候,可以看出去很远,也能看到那连绵不尽的白山山脉。
    大军出征的十几天后,李叱正站在高台上往北边瞭望,听到声音回头看,见高希宁爬了上来,这可把李叱吓了一跳。
    “快下去,不要爬上来。”
    李叱连忙要下去,高希宁笑道:“陛下是觉得,我现在已经弱不禁风了吗?”
    她往上爬,李叱只好把位置让开,扶着高希宁上了高台。
    “上边风大。”
    李叱把自己的大氅解下来给高希宁披好:“怕你着了凉。”
    高希宁嘿嘿笑了笑:“我这身子有多强你还不知道?我这双腿多有力你不知道?”
    李叱:“......”
    他呸了她一声,扶着高希宁往北边指了指:“看到那边似是有烟雾升起的地方了吗,那大概就是咱们在攻打的地方。”
    高希宁接过李叱的千里眼看了看,忽然笑起来:“咱的孩子,算不算是有史以来,年纪最小的随父皇亲征的皇子?”
    李叱想了想,好像是这么个道理。
    高希宁把千里眼往下放,放在肚子的位置:“来,儿啊,你也看看,以后你长大了就可以吹牛皮,说你还没出生就已经在北疆和黑武人打仗了,仔细看,看仔细。”
    李叱叹了口气:“他是通过你肚脐眼往外看吗?”
    高希宁一愣,然后噗嗤一声就笑了。
    “还没想好给孩子取什么名字?”
    高希宁问道。
    李叱道:“想的太多了,一时之间反而不知道那个更好。”
    高希宁道:“我也想了些,若是女孩儿的话,叫李嫣然如何?”
    李叱笑着点头:“好听。”
    高希宁道:“要是男孩儿的话,就叫李隆势。”
    李叱拍手鼓掌:“这两个名字想的都极好。”
    高希宁笑起来:“有多好?”
    李叱道:“好到不像是你想出来的那么好。”
    高希宁抬起脚,李叱下意识的避开,高希宁哼了一声:“想了好几个晚上,都睡不好,你居然说不是我想出来的!”
    李叱抬起手挠了挠头发:“我可能在不知情的时候做了些对不起你了。”
    高希宁:“为什么?”
    李叱道:“我想着,这
    几日每天晚上我都是看着你睡着的,时不时就醒来给你盖好被子,你那呼噜也不是没打啊......莫非这几日夜里,我都是去陪着别人睡了?我是给别人盖的被子?打呼噜的时候,我是堵的别人的嘴?”
    高希宁:“无量天尊!”
    李叱:“我错了......”
    两个人正说着,忽然见到从北边有几条烟线出现,看着由远及近。
    等靠近了看清楚,那是几个宁军骑兵纵马奔驰过来,速度太快,马在前边跑,烟在后边飞。
    那几个骑兵到了大营外边就开始高呼,营门的守军立刻把门打开,放那几人进来。
    不多时,那几人直接纵马到了高台下边,跳下战马后全都单膝跪倒在地。
    “陛下!大捷!”
    “陛下,大将军率军攻破白山山口,黑武人被打退了!”
    李叱站在高台上,仰天大笑。
    那笑声,震荡的天上的云似乎都要散了似的,高希宁站在他身边看着,眼睛里都是光彩。
    她觉得这世上的人,再无一个能与李叱相比,便是这放声大笑的气势,也无一人可及。
    “走,我背你下去。”
    李叱弯腰半蹲下来,示意高希宁上来,高希宁脸微微一红:“那么多人看着呢。”
    李叱道:“朕是皇帝,你是皇后,皇帝背皇后,男人背女人,天经地义,还怕看?!”
    说完把高希宁背起来,一只手扶着梯子慢慢下来,他有把握,可是把下边的侍卫和宫女们吓得够呛。
    李叱下了高台后,一群宫女上来要扶着高希宁,高希宁一摆手:“不用不用,我哪有那么娇滴滴的。”
    李叱慢慢弯下腰让高希宁下来,高希宁下来后看到李叱那撅着屁股的样子,一顺手就在李叱屁股上拍了一下,还挺响。
    也不知道是谁,刚才在高台上说被人看到你背着我多不好啊,一下来就给人屁股来了一下。
    打了一下后高希宁也愣住了,毕竟是顺手的事,习惯了......
    李叱回头看向高希宁,噗嗤一声笑了:“就怕你忘了这一下。”
    高希宁的脸这次是真的红了。
    李叱才不在意别人怎么看,他站直了身子整理了一下衣服,笑着受到:“这力度,得劲儿。”
    他还是那个他,哪怕他如今已经是中原天下的皇帝。
    让他矫揉造作的拿着股劲儿,他做不到,也不想去做到。
    在长安城称帝后,李叱还时不时的跟高希宁一块爬墙坐着去呢。
    大内侍卫们一开始吓得够呛,后来也就习惯了。
    “战况如何?”
    李叱问那几个前来报信的士兵。
    其中一人抱拳道:“陛下,大将军破山口敌军城寨,率军追杀敌军十余里后返回,臣等回来报信的时候,辅兵民夫都已上去了。”
    李叱又笑起来:“好好好,这可真的是个值得高兴的大好事。”
    他回头看向高希宁:“来个小灶,让朕乐呵乐呵。”
    高新宁翻出来一根糖递给李叱:“只这一根,不许多吃,师父说糖吃多了要坏牙。”
    李叱哈哈大笑,把那根棒棒糖接过来往嘴里一塞,美滋滋的样子啊,还是原来的模样。

第一千四百八十七章 问事

    唐匹敌率军攻入白山峡,黑武人没能扛住宁军的猛攻,退出了白山一线。
    从场面上来说,抛石车的覆盖打击确实吓人,但从另外一个方面来讲,是黑武人也不大愿意再拼命了。
    一百五十几万大军南下的时候,那是何等的气势如虹,那又是何等的志在必得。
    可是漠北荒原这一战,算上铁鹤人的三十万骑兵,黑武军队的损失竟然达到了恐怖的百万之数。
    就算黑武帝国是当世第一强国,依然有着不可撼动的霸主地位,可百万军队也不是小数字啊。
    那不是一百万头羊,一百万头牛,而是一百万可以上战场的士兵。
    就算是一百万头羊,一百万头牛,那也不算是小的损失啊。
    对于黑武人来说,这次的战败也一样可称之为是元气大伤的事。
    大军战败,草原丢失,阔可敌夜澜失踪,这些消息陆续传回黑武帝国的都城,难道黑武汗皇还会站起来拍着桌子喊,跟他们打,一直打,必须打下去?
    以黑武的国力,这样打当然可以,最终的结局也肯定是宁军放弃刚刚到手的漠北,退回到燕山一线防御。
    但黑武人所付出的代价会有多大?打来打去,只打了一个漠北,黑武人难道不想想什么叫得不偿失?
    漠北这个地方,对于两国来说,意义完全不一样。
    对于黑武帝国来说,如果漠北这片荒原是不可或缺之地,那么他们早些年干嘛去了?为何不派驻重兵把守?
    真要是那么在乎,黑武汗皇可能早就把南苑大营搬到这来了。
    对于大宁来说则不一样,漠北虽然荒芜,可这是中原曾经丢失的土地,拿回来了,那是大宁的国威。
    相对于漠北来说,黑武人更在意的是外草原,如果有可能的话,黑武汗皇更愿意调集在这白山一线的黑武军队,去把外草原夺回来。
    所以当宁军占据了白山峡之后,黑武人甚至都没有组织反扑。
    就这样认了,就这样算了。
    在他们看来,为了这苦寒的白山和宁军拼命,其实已真心没有必要。
    所以接下来的一段日子,宁军的主要目标就是把白山峡的城关建造起来。
    大批的工匠和民工就在这等着呢,城关修建的速度超乎寻常的快。
    其中,数量极多的渤海劳力发挥了不小的作用,从他们离开渤海国算起来已经有一年多的时间。
    这一年多,可是他们人生之中过的最为美好的一段日子了。
    不管吃的好还是吃的不好,最起码顿顿吃饱,该穿冬衣的时候有冬衣,该换夏装的时候有夏装。
    这种美好的日子,是他们在渤海国心心念念而不可得的生活啊。
    经过一年多的调教,这些渤海国来的劳力,也明白了一个道理,只要肯出力干活,在这就能过的不错。
    至于他们会不会偷奸耍滑,会不会包藏祸心......
    八十万从渤海来的劳力,每个月都会处决一批人,可以说是一种震慑手段,但被处决的都是触犯了律法的人,所以你要说这有些残忍,又说不上。
    宁军用实际行动告诉渤海人,在这,听话,肯出力,就能吃饱穿暖过好日子。
    到了夏末的时候,李叱带着一部分宁军撤离
    了漠北荒原,在燕山的边关稍作停留之后,朝着长安城继续出发。
    这一战从五月开始,到现在的八月末,前前后后历时也只有不到四个月而已。
    可实际上,这一战造成的影响,已经远远超过了以前数百年来中原军队和黑武人交战,所带来的影响的总和。
    以前不管打多久,被黑武人压着边关打一两年的时候也有,可最大的意义就在于没有丢失边关。
    这一次大胜,足可以说是真真正正的改变了天下格局。
    唐匹敌在回军之前,分派了六万宁军到外草原是驻扎,这六万人在草原上会生活三年。
    三年后,第二批宁军会来这接替他们,每隔三年就会轮换一次,至于轮换到什么时候为止,现在也说不上一个具体时间。
    稳住外草原,就相当于大宁有了源源不断的战马,北疆的骑兵就会朝着唐匹敌梦想中的规模发展。
    从领兵之初到现在天下大定,唐匹敌都没能完成他有一支十万铁骑的梦想。
    白山关修建好之后,柳戈以大将军这样的高位,暂时留在这新建的边城中,至少要停留一年左右,确保黑武人不会把白山峡重新抢走。
    在白山峡这样一个地方,宁军也留下了十几万人的军队,目的就是稳一稳这得来不易的边城。
    回军路上。
    李叱把马车的车门关好,然后给了高希宁一个现在可以了的眼神,于是高希宁翻出来之前藏好的鸡腿,盘膝坐在那啃了起来......
    李叱看着就开心,自己的女人,没有因为有了身孕而出现严重的孕吐反应,反而是吃啥都吃的那么香,这真的是特别值得开心的事。
    李叱压低声音问:“还想要点什么?”
    高希宁:“来一壶酒就好了。”
    李叱:“你信不信我也急急如律令?”
    高希宁嘿嘿笑了笑:“脑着玩儿呢,我当然知道有了身孕不能喝酒啊。”
    李叱:“少喝点也行。”
    高希宁:“真的?那来点!”
    李叱:“你看!你看你!”
    高希宁:“......”
    她叹了口气道:“你还是不是个好人了,连孕-妇你都骗!”
    李叱:“你还是不是个好孕-妇了,骗你,你就真喝?!”
    高希宁:“罢了罢了,终究是感情淡了,竟然开始设计挖坑来训斥我了。”
    李叱:“......”
    他拉起高希宁的手一点温柔的说道:“咱有病这事先不急着说出去,等回了长安城,我高低找个好大夫给你看。”
    高希宁噗的一声就喷了,喷了李叱一脸。
    李叱抬起手在脸上抹了一把,然后又叹了口气:“你还真是嚼的挺碎的......”
    噗的一声,高希宁又喷了一口。
    李叱再次抬手在脸上抹了一把:“你要是想喂我,你就直说。”
    高希宁想喷第三次,嘴里没有东西了,连忙把鸡腿举起来又啃了两口。
    李叱:“别别别,有什么事好好说,你这样就真显得过分了些,你现在已经是一位母亲了,要有母亲的庄重。”
    高希宁鼓着嘴嚼,那双眼睛看着李叱,你都不用
    怀疑,她就是在瞄准呢。
    李叱连忙道:“别喷了,一会儿我下车,外边人看见我一身鸡肉渣子......他们要问我说,陛下啊,这是怎么了?我怎么说?我说是皇后娘娘喷的?他们也得想啊,皇后娘娘喷的,是哪儿喷的?我都不好跟人家解释,你这嚼的太碎了,看着就不像是嘴里能喷出来的东西......”
    噗!
    高希宁没忍住,是真的没忍住,一口又喷李叱身上了。
    李叱叹了口气:“换衣服吧......”
    从北疆返回长安城的路还算好走,路上也不算多颠簸,高希宁确实没有那么大的反应,所以也没觉得有太多不适。
    或许是因为她这些年跟着李叱南征北战,早已习惯了这样在路上的日子。
    回到长安城的时候已是初秋,这长安城看起来着实有些美。
    大街两侧的银杏树有些已经变得很漂亮,不过还不是那种金黄的颜色。
    群臣在长安城外迎接大宁皇帝陛下归来,满朝文武在城门口呼啦啦的跪倒了一大片。
    李叱下车和他们聊了几句,然后就回到车上,想着直接到宫门口再下来。
    可是没想到,大街两侧,全都是来迎接陛下和皇后娘娘的百姓,这般人山人海夹道欢迎的场面,李叱也是第一次见。
    骄傲感啊,那种无可比拟的骄傲感油然而生。
    于是李叱决定步行走回未央宫,一路上都在不停的和百姓们招手示意。
    当夜,李叱在未央宫中设宴,与群臣共饮。
    一直到了快子时,宴席散去,李叱把燕先生和高院长留在了宫里。
    “先生。”
    李叱看向燕先生问道:“这段时间来,徐绩的表现如何?”
    燕先生回答道:“事事处理都很得当,而且极为勤勉,每日处理政务都要到子时之后,很早就又起来。”
    李叱点了点头:“如此最好。”
    说出这四个字的时候,燕先生都听的出来,李叱的语气中有一种放松,还有一种似乎像是释然的感觉。
    “其他方面呢?”
    李叱又问。
    燕先生沉默了片刻,像是在整理措辞。
    他看向李叱道:“徐绩似乎格外......格外在乎年轻官员对他的态度,新晋的官员,离京赴任之前,若到他府里拜访,便不会有什么意外,若没有去拜访的,或是拜访的晚了,这些官员大多会被免去官职......”
    李叱的眉角微微一扬,却没有多说什么。
    燕先生继续说道:“来京城任职的官员中,从越州那边调职过来的人数最多,臣和院长大人暗中仔细看过,这些官员在能力和履历上,倒也没什么大的不符,所以便没有干预。”
    李叱像是忽然间失去了对徐绩什么表现的兴趣,笑了笑道:“不说这事了。”
    他走到一边,倒了两杯茶后说道:“朕留下先生和院长,主要还是想说些别的。”
    李叱笑道:“比如......朕要做父亲了。”
    李叱可是故意没有提前派人回来告知他们这件事,所以一听到这句话,高院长噌的一声就站了起来。
    那双眼睛里,已经不由自主的开始冒光了。

第一千四百八十八章 取经路

    自从得知了高希宁已有身孕,高院长和长眉道人还有老张真人那三位老人家,简直就跟上了发条一样。
    这把小张真人看的有些不懂了,见老张真人在忙着给那尚未出生的皇子准备礼物,小张真人轻轻叹了口气。
    “师父啊......”
    “有话说有屁放。”
    “我才是你亲徒弟啊。”
    “是,为师也没说过你不是亲的。”
    小张真人道:“可师父你好像一直也都没有这么待我好过,皇子尚未出生,你就开始准备礼物,我这么多年陪在师父身边......”
    话没说完,老张真人看了他一眼:“你要是能找个女孩子成亲,你也有了孩子,为师也给小徒孙准备礼物。”
    小张真人:“......”
    他过去拉着老张真人的衣袖:“师父啊,难道徒儿就不可爱吗?”
    老张真人:“你松手啊,这把年纪了你逼我动手不大好,而且你现在已经是龙虎山真人了,被打的太难看,出去被人见到了也不大好。”
    小张真人:“......”
    他哼了一声后说道:“我现在就去找个女孩子。”
    老张真人:“你要是真能找一个女孩子成亲,为师把龙虎山的山门至宝都传给你。”
    小张真人有些懵:“咱们龙虎山还有什么山门至宝的?怎么从未听师父提起过?”
    老张真人道:“我是这么的嫌弃你们,我还跟你们提山门至宝?”
    小张真人叹了口气,然后转身往外走:“我现在就去找。”
    老张真人道:“你要想找,要求就别那么高,别管你看得上看不上人家,人家看得上你就行。”
    小张真人:“那还不容易。”
    老张真人:“容易?真要是有看得上你的,为师甚至不介意是个男的。”
    小张真人:“......”
    他一转身走了。
    一边走一边想着,凭我这般聪明,凭我这般武艺,凭我如今已是龙虎山真人的身份,难道我还不能找到一个红颜知己?
    可他觉得自己没有经验,想着必须还是要先找个人请教一翻。
    于是就找到了余九龄。
    听小张真人把话说完之后,余九龄抬起手挠了挠头发,有些为难。
    “你来问我......我确实也不知道如何答你,毕竟我和你不一样。”
    小张真人问:“为何你我不一样?”
    余九龄道:“其一呢,我是有媳妇儿的人了,没有你这般烦恼。”
    小张真人:“......”
    他不死心,问:“那你没媳妇的时候呢?”
    余九龄:“我都是花钱的。”
    小张真人:“我呸!”
    余九龄:“你看,你问我,我说了,你又嫌弃,所以何必来问我。”
    小张真人:“若实在不行......”
    余九龄:“若实在不行,我可以给你列个单子,是你九哥我这些年行走江湖去过的好地方,这种指南,普天之下也只有我余九龄能写的出来。”
    “算了吧......”
    小张真人起身告辞,想着九姐果然还是不靠谱的,不如再去找别人问问。
    出了门之后就在大街上走着,一时之间也不知道去找谁才好。
    走着走着看到了庄无敌的将军府,于是干脆就去见见庄大哥。
    知是小张真人来了,庄无敌连忙迎接出来,两个人一边走一边闲聊,得知小张真人的来意后,庄无敌有些愣神,他脚步一停,侧着头看向小张真人问道:“你为何觉得我能帮你?”
    小张真人道:“庄大哥比我年长几岁,江湖阅历也远远比我高,所以我想着,大哥你应该能有些经验。”
    庄无敌叹了口气道:“我若有那本事,这府里还能缺一个将军夫人?”
    小张真人想了想,好像确实挺有道理。
    两个人坐下来一边喝茶一边聊天,庄无敌确实是没有什么这方面的经验可以传授给他。
    想来想去,庄无敌试探着问道:“你若是想娶妻生子,这是很正经的事,不能草率,需要多了解,知根知底才行,你若纯粹是寂寞闲的......”
    他起身,走到书桌那边,拉开抽屉取出来一张纸,回来递给小张真人。
    “我这里有个单子......”
    小张真人下意识的接过来一看,这不就和余九龄给他的单子差不多一样。
    只是他这单子上列出来的地方,比庄大哥的那份单子要多一些,应该是余九龄后来又补上的。
    “这......莫不是九姐给庄大哥你写的吧。”
    庄无敌听到这话楞了一下,问道:“他也给你了?”
    小张真人把他那张单子取出来递给余九龄:“来,庄大哥你看看。”
    庄无敌接过来看了看,然后叹气道:“这个九妹,还说只给我一人了......不过既然你已有了,那我这份你就别带走了。”
    小张真人见在庄大哥这里也找不出什么答案,求不得什么经验,于是起身告辞。
    “等一下。”
    庄无敌把他拦住,看似欲言又止的样子,小张真人问道:“庄大哥可还有什么别的事要说?”
    庄无敌犹豫片刻后伸手说道:“把你那份单子给我,我把我这单子上没有的地方补一下......”
    小张真人干脆把单子递给庄无敌:“大哥你留着。”
    庄无敌:“你真的不用?”
    小张真人想了想,做人不能不留后路,于是又反悔了:“要不你还是自己写一下吧。”
    离开了庄无敌的府里,小张真人又开始发愁了,这长安城这么大,他的朋友那么多,可是到了这般时候,想找个人帮忙都不知道找谁好。
    想着若是彭十七在就好了,那家伙江湖经验也是挺丰富的。
    便在这时候,小张真人忽然想到了一句话,那就是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
    既然江湖经验多的人不能帮他,那就去找找读书多的人,说不定可以给他一些启示。
    于是小张真人就往燕先生的住处走去,到了燕先生府里问了问才知道,燕先生在宫里和陛下议事,一时半会儿的也回不来,小张真人只好告辞。
    就在这时候,迎面碰到了正带着手下亲兵在采买东西的高真。
    高真就要离开长安带兵去南疆了,临行之前要把需要的东西都准备好。
    见小张真人在对面低着头走路,像是心事重重的样子,高真就笑着迎了上去。
    高真问:“小真人这是怎么了?看起来愁眉苦脸的样子。”
    小张真人道:“我师父他老人家嫌弃我没有女孩子喜欢,把我好一顿奚落,我便想出们来找朋友问问,有什么办法可以让女孩子喜欢上我。”
    “喜欢上你?”
    高真道:“这有什么难得,你跟我来,我回家去取一件宝贝给你,你若得了这般宝贝,一定能有女人喜欢上你。”
    小张真人一喜:“是什么宝贝。”
    高真:“你跟我回家去取了就知道。”
    小张真人跟着高真走了几步,忽然脚步一停:“不会是余九龄给你的什么单子吧。”
    高真:“你怎么知道!”
    小张真人叹了口气,把单子拿出来晃了晃:“他也给了我一份。”
    高真道:“有这个东西在手,你还怕找不到女孩子喜欢上你?”
    小张真人忽然间明白了,他想找的是喜欢的姑娘,高真比较在意的是喜欢上这三个字。
    于是他瞥了高真一眼,抱拳说了声告辞,转身就走了。
    高真看着小张真人那走远的背影,自言自语道:“小真人啊小真人,你还是年轻......”
    越是找不到人帮自己,小张真人就越是觉得这些家伙每一个靠谱的。
    这普天之下,难道只有陛下和皇后
    娘娘才有那般纯粹的感情吗?
    一想到这里,小张真人忽然间有了主意,既然只有陛下和皇后娘娘才有那般纯粹感情,那为什么不干脆直接去问问陛下呢。
    于是小张真人便朝着未央宫方向走,脚步是越来越急。
    未央宫里。
    李叱听燕先生把各地筹办官学的事说完,起身在屋子里来回踱步。
    “大宁初立,现在国库也不充盈,往北疆和西疆修路的事,又占去了国库最大的支出。”
    李叱道:“若都把事情交给地方官府来办,他们也难,朕之前说了,各地都要减免钱粮赋税,各地官府怕也拿不出多少银子来......”
    李叱要办的官学不收学费,所以这是纯粹支出的事,没有丝毫的款项收益。
    这办官学本来就不是为了赚钱,最大的收益,是在未来多少年以后,大宁的人才济济。
    “现在确实缺钱。”
    燕先生道:“要不然,就先适当的放缓一下,尽量先把各地的县学办起来,乡学村学都往后拖一拖。”
    李叱摇头道:“县学不是基础,乡学和村学才是基础,况且若想办什么事前提是拖一拖,那这事多半会办不好。”
    燕先生道:“目前国库里确实是拿不出更多银子,未来三五年内,大概也拿不出。”
    李叱叹道:“若实在不行,那......把曹猎请来商量商量?”
    燕先生噗嗤一声就笑了。
    这么严肃的事确实不该笑,可着实是忍不住,想想曹猎来了之后听陛下把此事一说,脸上会是什么个表情,燕先生都能猜得出来。
    就在这时候,内侍进门来俯身道:“陛下,沈医堂的沈如盏求见,现在就在宫门外候着呢。”
    李叱道:“快请进来。”
    这个时候沈如盏来了,怕不是巧合,所以李叱忍不住看了燕先生一眼。
    燕先生俯身道:“臣......前几日去沈医堂的时候,确实和沈如盏提起过此事。”
    李叱道:“沈医堂过往这些年,出力甚巨,此时再想着从沈医堂里借出来些银子,朕觉得心里有些愧疚。”
    燕先生噗嗤一声又笑了。
    李叱:“先生笑什么?”
    燕先生道:“若曹猎曹公子此时在场的话,大概会想想,他和沈如盏都是一样出力甚巨的人,怎么就差这么多呢?”
    李叱噗嗤一声也笑了。
    不多时,沈如盏进了御书房,她向来都不是一个喜欢拐弯抹角的人,所以直接就把自己的想法和李叱他们说了。
    银子,沈医堂可以拿出来一大笔,算是朝廷借款,也不用给什么利息。
    以后朝廷采买的药材还都从沈医堂里买就是了,等以后朝廷有钱了,再把这借款还了即可。
    李叱当然开心,沈医堂拿出来的银子,虽然不至于能让大宁全国都顺利办官学,可也算是解了燃眉之急。
    正聊着,内侍又进来说,小张真人求见。
    李叱让人去把小张真人请进来,也不知道那个家伙是什么来意。
    一见面,李叱就看出来小张真人脸上的郁结,心说这么可爱的小胖子应该也是有烦恼的吧。
    “陛下,臣有事请教。”
    小张真人俯身道。
    李叱摆了摆手:“你要请教的事先一会儿再说,朕先说需要请你帮忙的事如何?”
    小张真人连忙道:“陛下,只管吩咐。”
    李叱道:“朕想着要在大宁办官学,缺钱,你在那些富户中的名气响亮,朕本来没有想到这一点,一听说你来了,这主意一下子就有了......你可以去找那些富户说一说,他们掏钱办学,可以给他们冠名。”
    小张真人:“臣遵旨,这事臣去办。”
    李叱笑道:“现在说说,你有什么事要问朕?”
    小张真人忽然间不好意思起来,可能是因为沈如盏在场,他不好意思说了。
    所以摇头:“没什么事了......”

第一千四百八十九章 你想与陛下想

    李叱看着小张真人这欲言又止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
    “到底什么事,堂堂一个大男人,居然这般扭扭捏捏。”
    李叱笑着问了一句,谁想到这句话,就让小张真人的心情一下子打开了。
    “陛下也说,臣是个大男人,可臣这个大男人,却不知道如何讨女孩子欢心。”
    他把师父瞧不起他的事原原本本说了一遍,李叱听的哈哈大笑。
    他是万万没有想到,小张真人已经这么大了,居然还吃小孩子的醋,况且还是一个尚未出生的小孩子。
    李叱笑道:“这件事朕也帮不了你,朕也不会掏女孩子欢心。”
    小张真人道:“可是陛下和皇后娘娘感情那么好,陛下又怎么可能不会讨女孩子欢心?臣见皇后娘娘每日都是笑盈盈的样子,若非幸福满足,怎会如此?”
    李叱哈哈大笑起来,被这小张真人间接的一记马屁给拍了一下,果然是浑身舒坦。
    李叱道:“朕确实不擅长讨女孩子欢心,朕只会讨皇后一人欢心,世上女子千千万万并不相同,所以朕着实帮不上你,你可以去找其他人问问。”
    小张真人把余九龄给他的那张单子取出来:“他们也帮不了臣,只会给臣这个东西。”
    李叱把单子接过来看了看,然后脸就板了起来。
    “这种东西怎么能给你看,这是要看坏小孩子的,朕没收了。”
    李叱把那张单子关进抽屉里,显然是不打算再拿出来了。
    小张真人眨了眨眼,有一种也没打算偷鸡却还是丢了一把米的感觉。
    “小张真人。”
    沈如盏微笑着说道:“我可帮你出个主意。”
    小张真人脸一红,沈如盏说要帮他,可沈如盏也是女子啊,还是一个那么美的女子。
    “世上之人,多还重男轻女。”
    沈如盏语气平缓的说道:“小真人在长安城有天师道观,可对外宣称,道观中每隔几日,就开学堂为女子免费讲学,不管年纪大小,只要有心求学之人,皆可来道观听讲。”
    小张真人一怔:“这......”
    沈如盏道:“道长可让世人明白,女子并不是低人一等的道理,如此一来,必会有不少小姑娘仰慕道长的才学和人品......”
    李叱看着沈如盏,就好像看着一个在骗小灰狼的大姑娘,而且还真的把小灰狼给说动心了。
    “这样么......”
    李叱在旁边说道:“沈先生这话说的在理,道观每隔几日就开门讲学,不收钱还可以管饭,女子也一样可以读书明理,甚至将来在书院里,也要有女子为教习,为大宁教导学生。”
    李叱看向小张真人道:“若你这女子学堂的办的好了,朕还会请皇后娘娘偶尔过去给你撑撑场面。”
    小张真人的眼睛越来越亮。
    “臣觉得陛下说的有理,沈先生说的有理,臣这就回去准备一下,看看要讲一些什么。”
    李叱道:“这道观办学的事不用你操心,朕着人安排就是了,你尽快去给朕筹措银子,那才是正事。”
    小张真人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太阳穴:“臣遵旨,臣回去就琢磨琢磨这事怎么办才好。”
    李叱道:“不管是做什么
    生意的,只要是能出资让孩子们读的上书,这官学可以用他的名字来取名,朕不会觉得今日出一个张三学堂明日出一个李四学堂会奇怪,这样的学堂越多朕才越开心。”
    小张真人俯身:“这个事,臣拿手。”
    李叱道:“你已有想法?”
    小张真人道:“这事陛下其实也擅长啊......倒也简单,大概只一个说法就管用,先说那个谁谁谁啊,你之前做生意有损阴德,后半生怕是会有坎坷,但若你多办一些善事,便可将这后半生的坎坷抵消,尤其是办学读书这种事,办一所学堂就能抵消十年灾祸......”
    李叱抬起手拍了拍小张真人的肩膀:“朕觉得,你更像是我师父的亲徒弟。”
    小张真人:“......”
    李叱道:“当年若是再加上你的话,咱们三个人,就能在北境搞出来个大名堂。”
    小张真人道:“也可能会被人追杀......”
    闲聊了一会儿后,沈如盏和小张真人先后告辞,这书房里就又只剩下了李叱和燕先生两人。
    燕先生往外看了看后,压低声音对李叱说道:“陛下,徐绩的事,早办比晚办要好些,他如今已有结党营私的举动,大宁初立,若权臣祸乱朝纲,越晚越不好收拾。”
    李叱摇头:“朕倒是觉得,越晚越好收拾。”
    燕先生怔了一下,一时之间没有理解李叱的意思。
    李叱笑道:“此事朕已经想好了怎么办,先不要理会就是了,徐绩做事还是少有人及,朝廷大大小小的事他处理的都不错,所以先干着吧。”
    燕先生本来还想再多劝几句,可见李叱不想再说此人,也就不好再多说什么。
    从未央宫告辞离开后,燕先生没有回家,而是去了高院长的住处。
    进门之后,被下人引领着到了后院,却见高院长和老张真人,还有长眉道人,三位老人家正在摆弄着什么。
    燕先生到近前看才看出来,这三位老人家是在做小孩子的玩具。
    不得不说,这三位老人家做出来的东西,着实令人眼花缭乱。
    一种带木轮的小木马,坐在马背上,脚踩着马鞍似的东西往下发力,这小木马的轮子就能转动起来。
    还有带彩绘的拨浪鼓,转一下,非但会响,还会换彩画。
    此时此刻,那三位老人家,正在比着神雕的样子在做一辆马车。
    猪形木车,别说,做的倒是栩栩如生。
    神雕趴在一边看着,看起来连它都知道这木车是做给谁的,也知意义重大,所以趴在那一动不动的,做好它这模特的工作。
    见燕先生来了,那三位老人家示意他自己找地方做,不用客气。
    燕先生问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却被那三位老人家嫌弃了一顿。
    说他除了会种菜之外,一无是处。
    燕先生的表情是对对对,你们仨年纪大你们仨说了算。
    高院长侧头看了燕先生一眼,一边在那木车上画下着,一边问:“是有什么事犹豫不决?”
    燕先生摇头,往四周看了看,也没有外人,所以又叹了口气。
    “今日我和陛下提起了徐绩的事,此人已有结党营私的苗头,所以我便向陛下谏言,晚决断不如早决断,若是拖的时间久了,那
    徐绩就可能成势。”
    高院长听完后沉默了片刻,把手里的画笔放下。
    他转身面对着燕先生说道:“徐绩有结党营私之嫌的事,你觉得,是只有你一个人和陛下提及了吗?”
    燕先生道:“当然不只是我一人,御史台的大人们,似乎也和陛下提过几次了。”
    高院长道:“所以,这代表着什么?”
    燕先生一时之间到也不知道如何回答这问题,犹豫再三,试探着回答道:“代表着徐绩所作所为,已经到了几无避讳的地步?”
    高院长摇头:“代表着什么很简单,就是你刚才所提到的御史台诸位大人们也曾谏言。”
    燕先生没有理解。
    高院长笑了笑说道:“御史台的大人们看出来了,所以向陛下参奏,你也看出来了,所以向陛下谏言,难道别人看不出?”
    燕先生回答:“满朝文武,自然也都看着呢。”
    高院长嗯了一声后继续说道:“既然满朝文武都看着呢,那你觉得这事最终会往什么方向发展?”
    燕先生回答:“若陛下还是不闻不问,会有越来越多的人向徐绩那边靠过去,到时候朝权就不是朝权,而是他徐绩的私权,现在就已有不少人,因自己投入徐绩门下而沾沾自喜,大吹大擂,亦有不少人,因为自己没有拜入徐绩门下而被排挤,所以心生不满。”
    高院长道:“再往后呢?”
    燕先生想了想后回答道:“再往后,徐绩就会权倾朝野,连个地方州府衙门的官员,也都是他的门生。”
    高院长:“会不会,有人不为所动,不会因为徐绩位高权重就去巴结,不会与那些人同流合污?”
    燕先生道:“自然会有,而且也不是少数,如今已有不少人在议论此事了。”
    高院长道:“你还不明白?”
    燕先生又怔了一下,心说我该明白些什么?
    高院长毕竟是在楚国朝廷里做过高官之人,对于官场上的事,他的理解也要远比燕先生深一些。
    他笑了笑道:“你这憨货,在四页书院的时候我便说你脑子轴,你从不肯承认。”
    他仔细解释道:“真如你说的那样,陛下不闻不问,所以满朝文武趋炎附势者越来越多,这不是坏事,而那些不愿与之同流合污的人就会因此而被区分出来,这也不是坏事。”
    高院长笑着问道:“陛下对你说,越晚越好?”
    燕先生点头:“是,陛下确实是这么对我说的,我说越早越好,陛下说越晚越好。”
    高院长道:“就是越晚越好。”
    燕先生还想再问,高院长已经拿起画笔,继续去画那神雕模样的木车了。
    老张真人看向燕先生笑道:“你恩师不愿意与你说的明白了,我这个倒是没那么多忌讳的老道人,倒是可以和你说的明白些。”
    他看向燕先生道:“你劝陛下说越早越好,是不是觉得,这些人都该办了,要么驱离朝廷,要么抓了关起来。”
    燕先生道:“难道这样想不对?”
    老张真人摇头:“你是这样想的,作为臣子,你这么想当然是对的,可陛下不是这样想的,陛下不想把他们驱离,也不想把他们抓起来。”
    老张真人笑了笑,也回头继续去画那木车的另外一侧了。

第一千四百九十章 别人都不行

    燕先生坐在那思考了好一会儿,高院长和老张真人这话里的意思,是陛下不想让那些人该离开的离开,该抓起来的抓起来?
    可这不是陛下做事的风格啊,陛下不管是在冀州还是在豫州,又或是后来到了江南,什么时候不是重典制法?
    当燕先生脑子里出现重典这两个字的时候,像是同时亮起来了一道光。
    然后紧跟着就是背脊上冒出来一条冷线,从脊椎骨一直往上走,一下子钻进后脑壳里。
    这冷意一冒出来,片刻后竟是还出了一身的汗。
    是啊,陛下要的不是把这些该驱离的驱离,该关起来的关起来......
    高院长看到燕先生这般样子,笑了笑道:“看来是悟了。”
    燕先生点了点头,一时之间,脸色还没有恢复过来。
    重典这两个字还在他脑子里来来回回的转着,好像变成了声音,在脑子里回响。
    “你之前也在协助处理朝政。”
    高院长一边画着那木车,一边语气平淡的说道:“你当然也知道,最近御史台上奏最多的折子,可不是参奏徐绩的。”
    燕先生点头:“是......”
    高院长道:“我昨日里进宫见过陛下了,陛下御书房的桌子上,有这么高......”
    高院长比划了一下后继续说道:“这么高的一摞奏折,都是地方上送来的,而这些奏折,十之七八又都是各地廷尉府的分衙递上来的......”
    高院长看向燕先生:“你说是这事可怕,还是徐绩那事可怕?”
    燕先生觉得自己后背上的冷汗更多了。
    从陛下亲征北疆回来之后,各地的奏折就变得多了起来,尤其是廷尉府的分衙。
    其中绝大部分奏折的内容基本上都差不多,所讲的都是一件事。
    那就是功勋之臣。
    大宁初立,分派到地方上的官员,其中很大一部分,都是这些年跟着陛下南征北战的功勋之臣。
    有的被任命为府治,有的则官位更高,一些校尉军职的人到了地方上,就是一县的主官。
    虽然从官职上来说,校尉是正六品,一般地方县令都是正七品,这还算降了一级,可实际上实权在握,所管辖之事,管辖之地,管辖之民,又岂是一个校尉在军中能有的权利。
    这些有着军功的人,到了地方上就开始出现同一个毛病,一个非常大的毛病。
    恃功自傲。
    他们觉得自己是刀山火海里杀出来的,是随陛下南征北战的有功之臣。
    在军中的时候还有军规约束,上边的大将军们都严苛,他们不敢造次。
    可一旦到了地方上,全都变得跋扈起来,甚至跋扈到连律法都不顾。
    如果这只是一个人两个人的事,直接按照大宁律法处置了就是。
    可不是啊,这样的人实在是太多了,从县令到府治甚至到几乎等同于节度使的高位,都有这样的事发生。
    这事你让陛下怎么做?
    真的按照大宁律例明正典型,只怕一下子就会寒了太多人的心。
    明明是他们做的没有道理,可一旦陛下举国之内这样惩治有功之臣,反而还显得是陛下没道理了。
    高院长看向燕先生道
    :“所以,这种事要用重典,还不能对所有人用重典,怎么办?”
    他把画笔放下,递给燕先生一杯茶。
    “陛下已经让廷尉府派人下去巡查,还安排了极为巡抚使,用的都是军中的人,连柳戈才回长安没多久,也被陛下派出去了。”
    高院长道:“可这廷尉府的巡查,钦差巡抚使的巡查,只是治标,治不了本。”
    燕先生点了点头:“巡察使到了,他们就老实本分下来,巡察使走了,还不是又和之前一样。”
    高院长道:“所以这个事,真的不是如你所说的那样急着办。”
    老张真人在旁边自言自语似的说道:“这个时候,小惩大诫可没什么用,如果是大惩......又会乱了人心。”
    燕先生现在彻底明白了,陛下是真的难。
    大宁要改变前朝吏治,彻底清除前朝余害,才开始,一群有功之臣就变成了前朝之臣的模样。
    如果是急着办,那些有功之臣的军功还就在眼前摆着呢,谁都看的清清楚楚。
    唯有再往后稍稍拖一些,按照治标的法子先办着,等到了时机,再办这治本的事。
    而这个本,就是徐绩。
    确切的说,这个本之一,就是徐绩。
    高院长看向燕先生道:“进宫的时候,陛下和我聊了好一会儿,陛下说,这个事除了徐绩之外谁办都不合适。”
    他问:“你懂陛下为什么这么说吗?”
    燕先生摇了摇头,确实没有马上就想明白这句话里的深意,为什么别人办都不合适,唯独徐绩办才合适。
    高院长叹了口气:“陛下虽然是你的学生,可好在陛下不是都从你那学的,你啊,还是当初书院里那个又执拗又耿直的憨货。”
    燕先生苦笑:“所以学生也一直都在说,学生我不是治世的大才。”
    高院长笑了笑,然后朝着皇宫方向努了努嘴:“你不是,徐绩是啊。”
    燕先生又是一怔,这话他更不明白了。
    与此同时,未央宫,东暖阁。
    李叱坐在书桌后边批阅奏折,徐绩就坐在对面等着,小心翼翼的坐着,连呼吸都自我调整的几位平缓。
    实事求是的说,如何把做臣子该表现出来的样子全都表现出来,徐绩绝对是所有人的楷模。
    私底下他到底有没有结党营私,这结党营私又有多严重,暂时不谈这些,只说如何做臣子,如何做宰相,没人比他更适合,也没人比他更优秀。
    “朕听闻,你每日都睡的很少?”
    李叱把一本批阅好的奏折放在一边,拿起下一本奏折的这个间隙,问了徐绩一句。
    徐绩连忙俯身道:“臣虽然睡的少了些,可臣睡的还算踏实,所以不乏精神。”
    李叱道:“你是大宁的宰相,国事固然重要,你身子也一样重要,不能因为办国事而把身子累坏了。”
    他指了指桌子上的一个小小的木盒:“这是朕让沈医堂送来的滋补药材,你拿回去吧。”
    徐绩连忙起身,撩袍跪倒在地:“臣谢陛下恩典,臣......”
    后边的话还没有说完,李叱摆了摆手:“坐着说话,不要总是跪来跪去的,东西是沈如盏沈先生亲自过的手,你补补身子,大宁还有那么多事需要你操持。”
    李叱把手里的朱笔放下,看向徐绩说道:“最近的奏折你也都看过了,有件事朕想问问你。”
    徐绩这般聪明的人,立刻就猜到了陛下要问什么。
    他俯身回答道:“各地上来的奏折中,关于分派到地方的功勋之臣有些......有些不守规矩的事,确实是多了些。”
    李叱嗯了一声后继续说道:“你是宰相,这事你觉得应该怎么处置?”
    徐绩之前就想着,陛下早早晚晚都会问自己这件事,所以他也早早就把这事应该怎么处置仔细想了许多,可这事确实不大好处置,连他都觉得有些为难。
    “怎么了?”
    李叱问:“不好说?”
    徐绩连忙道:“臣不是这个意思,臣是想说......这件事要办其实不难,难在控制一个度,不到这个度,不足以震慑,而过了这个度,又会让下边的人起了怨气......”
    说到这,徐绩看向李叱:“陛下,要不然......臣离开长安出去走走?”
    李叱再次把朱笔拿起来,翻开一本奏折,一边看一边批阅。
    “朕也是这样想着,他们觉得自己是有功之臣,觉得天大地大不如跟着朕一起打江山的功劳大,朕这几日安排了不少人下去,可他们身份地位不足以镇得住所有人。”
    李叱又看了徐绩一眼:“你是大宁的宰相,是群臣之首,再说到有功,放到地方上的人,又有谁比你的功劳大?”
    “所以这事你出去走走也好,如果连大宁的宰相都压不住他们,那就只好是朕亲自到各地去走走了。”
    徐绩起身,再次撩袍跪倒:“臣遵旨,臣......想请示陛下,臣是不是,是不是能杀几个人?”
    李叱抬眼看了看徐绩:“这样的话你不该问朕,你该问大宁的律法,这是你和高院长燕先生,还有那么多官员共同拟定的,是朕用过印的法典,该怎么做,法典上都写着呢。”
    “臣遵旨!”
    徐绩叩首:“臣明白。”
    李叱嗯了一声,继续批阅奏折,眼睛看着奏折上的字说道:“出京之前,去见见皇后,她为你出巡的事也操了不少心,亲自挑选了廷尉府中的高手,你还是得去和皇后辞行。”
    徐绩俯身:“臣遵旨,臣多谢皇后娘娘的恩典。”
    李叱笑了笑:“马屁当面去拍吧,就别让朕转达了,朕转过去的马屁味儿不对。”
    徐绩也笑起来,再次叩首:“那臣告退了。”
    李叱嗯了一声:“去吧......照顾好自己,把这盒子带上......这次出门不是三天两天的事,保重好身子。”
    “臣记住了。”
    等徐绩走了之后,李叱抬眼看了看,然后又把视线收回到了奏折上。
    片刻后,李叱缓缓吐出一口气。
    “朕希望你能看明白,若看的明白了该是多好的事。”
    自演自律一声,李叱起身活动了一下双臂,然后朝着外边喊了一声:“叶小千,去张汤喊来。”
    门外,叶小千俯身:“臣遵旨,臣这就派人去请张大人。”
    李叱走到窗口看着外边,再次长长的吐出一口气,似乎是想把心里的什么郁结抒发出来。
    “一位大宁的宰相大人,一位大宁的酷吏大恶人,这个治标的事,你们俩终究是最合适。”

第一千四百九十一章 皇帝

    燕先生把事情想的透彻了,便觉得自己还是应该再到宫里见见陛下。
    倒也不是觉得徐绩可惜了,也不是觉得那些犯了错的官员就该被宽待。
    而是他想维护陛下的声誉,陛下是开国之君,不能有任何的瑕疵。
    经过高院长和老张真人的提醒,燕先生已经明白过来,陛下现在要做的是,用徐绩去治一治那些跋扈的功勋之臣。
    若是心思不细密的人,似乎也想不出这其中有什么更大的筹谋,可燕先生终究也不是凡夫俗子,想到了其中更深一个层次,所以心里便有些担忧。
    陛下用徐绩去治那些人,这终究也只是治标的法子,因为徐绩就算做的再凶,也不敢真的把那么多人全都拿了法办。
    这个本,归根结底还是徐绩。
    用徐绩去刚这些人,将来早晚是要把徐绩拿下的,而这就是陛下这盘棋最为关键的一步。
    徐绩为了肃正地方官员的风气,必然要得罪不少功勋之臣。
    而地方上的这些官员,背后又各自有各自的靠山,那些分派到地方的校尉和将军们,背后就是他们各自的大将军。
    这个怨气一旦积累起来,也是不可小觑的东西。
    等以后,这个怨气到了一定地步,而徐绩又因为结党营私之事,已经触及朝廷根本。
    这个时候,拿下徐绩就是顺理成章的事,还能安抚那些心里有怨气的功勋。
    所以燕先生已经想到了,拿下徐绩不可能是近期的事,可能是五年后,十年后,甚至可能是二十年后。
    那个时候,徐绩可已经持续治标了十年二十年,该压住的基本上都压住了。
    这盘棋,陛下不是从登基之后开始下的,而是把徐绩调任冀州节度使的时候就开始了,那可是好几年前。
    别人还在看天下战局的时候,陛下已经在看立国后会遇到的种种问题。
    何为前瞻?
    陛下的眼光,比别人要看出去的更远,最起码从现在的事来看,陛下比别人看远了至少五六年。
    可这事,终究对陛下的名声有所损害,所以燕先生想着,是不是应该再劝劝陛下。
    这是他的指责,因为他不仅仅是大宁的朝臣,还是陛下的老师,也是陛下的朋友。
    未央宫。
    见燕先生去而复返,李叱大概也明白了燕先生是悟到了些什么。
    他给燕先生泡了茶,然后在燕先生对面坐下来:“先生,下盘棋?”
    燕先生连忙俯身:“那臣陪陛下下一盘。”
    不多时,棋盘摆好,两个人还未定出是谁先手。
    李叱微笑着说道:“先生有话要对朕说,朕来猜猜,如果猜错了的话,先生就先手,若是朕猜对了的话,朕先手。”
    燕先生摇头笑道:“臣的这些心思,陛下又怎么可能猜不到。”
    李叱道:“全天下的人看着朕做事,想的都是朕做的对不对,盼的都是对天下人好不好,唯独自己人才会去想,朕做的事,对朕好不好。”
    李叱把茶杯递给燕先生:“先生是朕的恩师,不管到什么时候,朕都知道先生说什么,做什么,想什么,都是为朕好。”
    燕先生抬起手揉了揉眼睛,也不知道是进了沙子,还是眼睛有些发酸。
    “陛下,先手。”
    燕先生揉过的眼睛,有些红。
    李叱放下第一颗棋子后说道:“想想也是啊......朕以前做事,总
    给人感觉是后手起势,可是朕心里想着的是,朕其实不管做什么,一直以来,都是先手。”
    他看向燕先生:“先手觉得呢?”
    燕先生回答:“打天下的时候,连陛下的对手都说,陛下是这世上把后发制人运用到极致的大家,可臣也知道,在后发制人之前,陛下的先手才是关键。”
    李叱道:“这个世上,哪有那么多的后发制人。”
    他示意该燕先生落子了。
    燕先生思考了片刻,落子。
    “可陛下现在不一样了,陛下是开国之君,未来会有无数人,无数代,都将陛下视为完美无缺的人。”
    李叱笑起来:“先生啊,这世上哪有完美无缺的人,传说故事里的神都没有一个完美无缺的。”
    他语气平和的说道:“先生刚才说,朕是开国之君,朕是大宁的第一个皇帝,朕的孩子,孩子的孩子,子孙后代,他们都是和谁学着该如何做皇帝?”
    李叱指了指自己:“只能是朕啊,所以不管是光明的,黑暗的,摆在众人眼前的,还是藏于心思深处的,朕都得把这个样给子孙后代打好了。”
    李叱落下一子后继续说道:“先生来劝朕,是怕朕会背负什么骂名,毕竟徐绩也是有功之臣......”
    李叱的手指离开棋盘,在半空中稍稍停顿了一下。
    “那先生有没有想过,徐绩在豫州做地方官的时候,犯的就是死罪?”
    这句话,让燕先生心里猛的震了一下。
    李叱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他看了看燕先生的脸色,倒也怕自己的话说的太真切了,会伤到先生的心。
    “先生,徐绩在豫州的时候勾结杨玄机的事朕没理会,朕当时说的是,功过相抵。”
    “可朕始终都明白,功过相抵这种事,就是对国法对公道的亵渎。”
    李叱道:“朕这样做,确实显得处心积虑了些,也显得不大光明,可先生换个想法......若当年在豫州朕就下令杀了徐绩,先生应该不会劝吧。”
    燕先生又楞了一下。
    这话,让他不得不深思。
    如果当年在豫州的时候,徐绩和杨玄机勾结的事,不是被李叱压了下来,而是被宣扬出来。
    那么徐绩当然是必死无疑,而且谁也不会劝李叱网开一面,因为那是背叛。
    燕先生就在刚才这一瞬间还确实又想了一下,自己会不会在当时劝李叱?
    答案是不会,肯定是不会。
    李叱给燕先生把茶水又续了一些,放下茶壶后笑了笑道:“做皇帝,哪有一个能做到,后世无一人去骂他的?”
    他看向燕先生道:“今日这些话,若不是先生来问,朕不会说。”
    燕先生俯身:“臣明白。”
    这些话,作为皇帝,当然不可能对做臣子的去说,这帝王心思说出来,是多么的阴沉可怕。
    可李叱对燕先生说了,是因为李叱无条件的完全信任燕先生,是阴沉可怕的帝王心思中,打开的一束光。
    “先生以前总是提醒朕,不要总做个甩手掌柜,不好。”
    李叱一边喝茶一边说道:“那个时候朕做个甩手掌柜,其实也还好,可现在如果朕还做个甩手掌柜,那就是大不好。”
    燕先生心里一紧。
    他起身后撤两步,微微俯身道:“是臣想的太多了。”
    李叱跟着起身,扶着燕先生坐下来:“朕和先生之间的话,想到什么就会说什么,
    先生不要这么拘谨。”
    李叱指了指棋盘:“该先生了。”
    燕先生此时哪里还有什么心思再下棋,摇了摇头道:“落第一颗子的时候,臣其实就败了。”
    李叱笑起来:“先生不争输赢,也是赢了。”
    燕先生心里想着,做臣子的,和陛下争赢,在争的那一刻其实就已经输的体无完肤了吧。
    就比如徐绩。
    徐绩在豫州的时候,就以为自己聪明到可以颠倒黑白,可以掩盖一切,他要争的就是自己比陛下聪明些,可以把陛下骗了。
    然后是在冀州,在越州,再然后就是徐绩如愿以偿的做了大宁的第一位宰相大人。
    从这几件事的结局来看,徐绩和陛下争输赢的时候,都是徐绩争赢了。
    赢?
    燕先生在心里苦笑一声,他一开始还真的想着,徐绩这样的人若是能保全一条性命,其实也好。
    可是刚才陛下说完他在豫州时候的事以后,燕先生忽然间明白了,改变了的人不是陛下,是他们。
    徐绩当时就该死,过了一些年,他勾结杨玄机的事很多人都淡忘了,所以就觉得他不该死了。
    而此时此刻,陛下要用一个早就该死的人,在更合适的时候去死,对于帝王来说,错了吗?
    陛下一直都没有变啊,不管是在冀州的时候,在豫州的时候,在京州的时候,在蜀州的时候,还是如今在长安城的时候。
    陛下始终都没有变,只是陛下比所有人都更清楚,在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
    想到这,燕先生忽然间就真的悟了。
    一个人在什么样的时期,该做什么样的事,那不是人变了,那是环境变了啊。
    于是燕先生心中释然,他俯身道:“臣还有一件私事,想请陛下成全。”
    李叱道:“先生有什么事,只管和朕说就是。”
    燕先生道:“臣谢陛下......若凌她一直都很想回冀州去看看,臣斗胆请求陛下,准许臣......”
    话没说完,李叱就摇了摇头。
    “不准。”
    燕先生一怔。
    李叱道:“等徐绩巡查各地归来之后先生再提这件事吧,朕现在可离不开先生,朝廷也离不开先生。”
    燕先生悟到了李叱的心意,所以一念通达,便万念通达。
    李叱的话一说完,燕先生就懂了李叱的意思。
    徐绩巡查各地归来之后,不管是名望还是权力,都将达到他人生的顶峰。
    在那个时候,李叱还会给徐绩以嘉奖,能排在徐绩前边的人还有几个?
    燕先生无疑是其中之一。
    这个时候燕先生选择带着妻子回老家去看看,对燕先生来说是最大的保护。
    陛下是要放任徐绩一阵子的,这个一阵子可能是十年是二十年。
    这期间徐绩会做出什么疯狂事来,谁也说不好。
    所以陛下才会说,等徐绩回来后才让他再提回冀州的事,那是对他的一种保护。
    陛下要做的事,将来一定是血流成河。
    他还是如以往那样,在这个血流成河之前,会把他在乎的人保护好。
    等道血流成的河已经干了,风吹来,空气里已经没有了血腥味,大宁只有鸟语花香的时候。
    他们就能再相聚,看日生日落,看江山锦绣。

第一千四百九十二章 我怕什么?

    燕先生从未央宫出来后就深深的吸了口气,然后重重的吐出,不是因为心有郁结,而是因为开心。
    他终于知道了自己有多肤浅,肤浅到觉得陛下还是自己当年在四页书院里的那个小学生。
    陛下早就已经站在了这世上的最高处,俯瞰的不仅仅是此时的人间,还有未来的人间。
    燕先生是真的开心,真的释然,也是真的觉得骄傲。
    因为这样的陛下,曾是他的学生啊。
    这是一个崭新的时代,打开这个时代的人正是陛下他自己。
    燕先生在回家的路上一直都在想着,好在好在,庆幸庆幸。
    好在陛下不会因为别人的话而改变心意,庆幸陛下的决定都是对的。
    燕先生还在想,如果陛下是一个因为害怕他自己背负一些骂名就什么事都不愿意做的人,那大宁还会有众人期待中的那般美好未来吗?
    所以燕先生踏实了,心里踏实了之后人都变得无比轻松起来。
    陛下说等徐绩回来之后再放他暂时离开,那就在这段时间,辅佐陛下把朝政处理好。
    也不知道为什么,燕先生本是要回家的,可是走到半路他又改了主意。
    让车夫转了路,去高院长家里。
    到了地方的时候,那三位老人家也刚刚忙完,看着他们亲手做出来的木车,这三位老人家那得意的劲儿,形容都形容不出来。
    就似乎这木车,比老张真人在龙虎山传道多年的成就带来的骄傲感还要大。
    就似乎这木车,比高院长以一己之力扛起足以影响整个北方的四页书院还要值得骄傲。
    似乎这木车,比长眉道长教导出来李叱这样的帝王还要值得骄傲。
    “回来了?”
    高院长看向燕先生笑道:“料到了你还会回来。”
    燕先生也笑起来,脸上早已没有了之前的那种阴云。
    燕先生笑道:“这么多年来,想做做什么,还不都是被先生看的透透的。”
    “来的也正好。”
    长眉道人笑道:“忙活了一天,也懒得再出去找地方吃饭,就在就家里随便吃一些,我已让厨房去准备了,咱们一起喝两杯。”
    高院长瞥了他一眼:“这可是我家里,你倒是比我还像个主人。”
    长眉道长笑道:“那你算是说错了,我在你这,比在我自己家里还要有气势呢。”
    高院长:“你哪里来的底气,不管怎么说,算算辈分,你也是晚辈,你该有晚辈的觉悟。”
    长眉道人哼了一声:“觉悟?觉悟就是能在这里吃饱,就不要惦记着家里一粒米,觉悟还是光吃饱不行,临走的时候还得踅摸点东西带回去。”
    高院长道:“陛下就是你这么教出来的?”
    长眉道人嘿嘿笑道:“别说是陛下,你信不信,陛下的孩子将来也是这样,将来大宁的每一位皇帝陛下,可能都这样,毕竟这根儿就是这样了。”
    与此同时,在徐绩府里。
    徐绩让下人准备好出巡所需的东西,这时有下人来报,说是吏部侍郎关大人求见。
    这位吏部侍郎就是徐绩举荐的人,家在冀州,后来还随徐绩去了越州,算是徐绩的亲信中的亲信。
    此人名为关墨,年少时候在冀州就颇有些名气,也是四页书院出身。
    朕要说起来,他还和大宁的皇帝陛下同届,只是不在一个学堂里上课。
    李叱当时进的是甲子学堂,关墨在乙字学堂,此人性格低调,不愿招摇。
    若论其真才实学,当年进甲子学堂也绝非什么难事,只是他在考学的时候,故意多错了几道题。
    因为他知道,甲子学堂里的那些家伙,要么就是家世显赫,要么就是聪明绝顶。
    以他的能力,在甲子学堂也就是中上游,
    绝对不可能名列前茅。
    可是在乙字学堂就不一样了,没有人是他的对手,他就能从教习先生那得到更多实惠。
    在李叱刚刚起势的时候,他可不敢承认自己是李叱的同窗,甚至绝口不提自己是四页书院出身。
    一直到他觉得这天下可能要归宁王所有了,他才会与人交谈的时候,有意无意的透露出自己和宁王是同窗的事。
    也因为这一点,他在冀州认识了不少人,其中不乏有人对其格外吹捧。
    徐绩调任冀州节度使之后,偶然听说了关墨这个人,知道此人是宁王同窗,于是便派人去请来。
    徐绩这样的人,事事处处都要为未来做打算,他并觉得关墨是有什么真才实学的人,他只是希望能利用好关墨的身份。
    将来在宁王面前提起来,说有一位宁王的同窗在臣手下做事,还能拉一波好感。
    后来徐绩才发现,这个关墨可不仅仅是有一些小聪明,此人的能力不容小觑。
    于是他便有意培养,他在冀州做节度使的时候,便把关墨提拔起来,做了五品官。
    再后来徐绩到了越州,关墨被他任命为节制三州的道巡,实打实的正三品大员。
    宁王在长安称帝之后,他才向李叱引荐此人。
    本以为陛下会考量一下此人的才学,可没有想到,陛下根本就没有问什么,直接就在徐绩的荐书上做了批复。
    于是,关墨就轻而易举的成为了大宁的吏部侍郎,虽然还是正三品,可职权要比在地方上大的多了。
    况且,吏部为六部之首,吏部侍郎是多肥的官位,别人眼巴巴的看着只有羡慕的份儿。
    类似于关墨这样的人,徐绩在朝廷里还启用了不少,算算看,能称之为其心腹的就有七八人之多。
    表面上来看,这关墨就是他心腹中官职最高的那个,其他人都是四品以下的官职,甚至还以五六品官职的人居多,所以也确实说不出徐绩有多徇私。
    可实际上,这些人官职虽然不高,可都是各部中要紧的位置。
    关墨一进来,就连忙给徐绩俯身行礼,他年纪比徐绩大不少,可历来都是学生自居。
    “恩师。”
    关墨一边行礼一边叫了一声。
    徐绩摆了摆手示意他坐下,然后开门见山的问道:“你来,是因为陛下让我去巡视地方的事?”
    关墨连忙点头道:“回恩师,确实是因为这件事,学生才冒昧前来。”
    徐绩道:“你我之间,无需那么客套,你想到了什么,只管和我说就是。”
    关墨道:“恩师,陛下在这个时候让你去巡视地方,是不是,不打妥当?”
    徐绩问:“为何这样想?”
    关墨回答道:“陛下想让恩师去处置的那些人,看起来都不是什么高官显爵,也不似有什么难对付的,可实际上,这些人只是表现,他们背后的那些大人物,才是真的不好对付。”
    徐绩笑道:“如果好对付,陛下会让我去?”
    关墨道:“是是是,恩师说的对,学生只是想着,陛下此举,是不是......是不是对恩师有些不好,毕竟那些人背后可是一群国公大将军,他们若是在陛下面前说三道四,陛下也不会全然不当回事。”
    说到这,关墨看了看徐绩的脸色:“学生觉得,这事恩师其实还是不去的好。”
    “不去?”
    徐绩笑起来,笑容中带着几分讥讽:“陛下的旨意,你敢违抗?”
    他起身,在屋子里一边缓缓踱步一边说道:“在你继续说下去之前,你先想想,为何是我去?”
    关墨道:“因为恩师是大宁宰相,是群臣之首,恩师若是定下的事,别人也就不敢再随意质疑,再者,恩师也是大宁的开国功臣,亦有国公显爵,说话做事,不用去顾忌那么多。”
    “这才是你看到的表象。”
    徐绩语气平缓的说道:“要说我是国公身份,所以不怕那些大将军,那你想过没有,燕青之他难道不比我合适?”
    关墨一愣,想了想,好像确实是这样。
    “燕青之和他们关系更亲近,按理说,他去当然最合适,可陛下不用,恰恰就是因为燕青之和他们关系更亲近。”
    徐绩笑道:“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你在担心将来这些国公大将军们,会联起手来对付我......可你想过没有,陛下难道就看不到这些?”
    关墨垂首道:“学生担心的,就是陛下故意为之。”
    徐绩道:“陛下当然是故意为之。”
    他走到书桌那边坐下来,指了指桌子上那一堆奏折:“知道这些是什么吗?”
    关墨连忙摇头:“学生不知。”
    徐绩道:“这些,都是来自各地官府,廷尉府分衙,还有其他人递上来的奏折,都是参奏我的。”
    徐绩在那些奏折上拍了拍:“清一色的参奏我结党营私。”
    关墨吓了一跳,脸色都有些发白了。
    徐绩笑着说道:“这些奏折,从开始有,我就一本不落的都呈递到陛下面前,这些是我看到的,还有我看不到的,御史台的那些大人们可直达天听,无需把奏折交由我转手呈递陛下,你想想,御史台的那些人,骂我难道还会省着力气骂?”
    关墨没敢接话。
    徐绩道:“后来怎么样了?后来这些奏折都在我这了,陛下一开始还亲自批复,慢慢的,这些奏折陛下都懒得再看,只告诉我说,你自己酌情处置......”
    徐绩笑起来:“你来告诉我,这又是什么?”
    关墨连忙回答道:“这是陛下对恩师的信任,是陛下对恩师的看重。”
    徐绩道:“是啊,确实如此。”
    他的手指在那些奏折上轻轻的敲打着,听起来还很有节奏。
    “你刚才说,陛下可能是有意让我去和那些国公大将军们碰一碰,这一点你倒是猜对了。”
    徐绩笑着说道:“只是你猜错了方向,那么多人说我结党营私,陛下却连问都不问我,这意思还不够明显?”
    关墨忽然间就明白了,恍然大悟。
    徐绩道:“这结党营私是结的什么党?当然是陛下的党!”
    徐绩再次站起来,说话的声音都提高了些。
    “陛下让我去碰一碰那些国公大将军,且对这些参奏我的奏折不理不睬,是因为陛下就是在故意让我有实力,有底气,去和那些国公大将军们碰一碰。”
    “这结党营私,有人说是陛下视而不见,陛下他当然是要视而不见,因为这就是陛下希望我做的事,唯有我手里的实力大了,那些大将军们才不敢轻视我,陛下是有意让我站的更高,高到可以替陛下去压一压他们,懂了吗?”
    关墨听到这,心里已经震撼的无以复加。
    他连忙问道:“恩师,这些都是陛下亲口对你说的?”
    徐绩瞥了他一眼:“你是真的蠢还是假的蠢?这种话陛下会亲口说出来?”
    关墨俯身:“是是是,是弟子说话太不走心。”
    徐绩道:“陛下虽然没有亲口说出来,可陛下的意思已经足够清楚了,这世上的人啊,哪有谁能瞒着陛下做什么,满朝文武看不惯我这手中的权力越来越大,可他们又没什么办法,这恰恰就是陛下希望出现的局面。”
    他笑起来,心中的得意在脸上都表现出来了。
    “陛下是不会亲自和那么多有功之臣翻脸的,这一点你一定要记住。”
    徐绩指了指自己:“我是谁?”
    关墨连忙回答道:“是陛下的信臣,大宁的宰相!”
    徐绩摇头:“不,不仅仅是这样,有些时候,陛下不能自己做的事需要我来做,所以有些时候,我便是陛下的心,陛下的口。”

第一千四百九十三章 离不开

    说完这番话的徐绩,脸上那种骄傲已经让人无法直视,而他自己却觉得本该就有这骄傲。
    而他的言行,也开始影响到他这的这名心腹,想一想,身为吏部侍郎,手中握着的就是官员举荐,任免,分派这样的重权。
    再被徐绩这番话影响了思维,天知道他在以后的日子里会做出来什么疯狂的事。
    好在是这一刻的关墨还没有那么狂热,他只觉得自己是跟对了人。
    这一刻徐绩身上散发出来的光彩,全都被他一个人给看到了,所以他觉得这是自己的荣幸。
    徐绩都说了,这是陛下给他的特权,那还有什么可顾忌的?
    天大地大,还有陛下大?
    所以关墨立刻就撩袍跪倒在地,额头都已经顶着地面了。
    “学生恭贺恩师,得陛下恩信,不管过去,现在还是以后,学生都必会唯恩师之命是从。”
    徐绩笑着把关墨扶起来:“我还确实有些事想让你去做,你今日若不来,我也要派人去请你来。”
    徐绩回到书桌后边坐下来,指了指桌子上的一个厚厚的信封。
    “这里边,是我着人去查的一些东西,事关陆重楼。”
    徐绩道:“如今能压在你头上的,也唯有吏部尚书陆重楼一人。”
    关墨立刻就明白了徐绩的意思。
    现在徐绩虽然安排了不少人在朝廷里为官,可有陆重楼做吏部尚书,这些人若没真才实学还真就安排不上。
    然而要想用人,用很多人,哪有那么多具备真才实学还对徐绩忠心耿耿的?
    所以在这个时候,忠诚的重要性就远远的大于才学品行的重要性。
    徐绩语气平淡的吩咐道:“我不在长安城的这段日子,你就只盯着这一个人,只办这一件事。”
    他的手在那信封上敲打了几下:“下边的人办事不利索,查来查去,也没有什么能撬动陆重楼的真凭实据。”
    他看向关墨说道:“刚才我的话里,什么最重要,你听出来了吗?”
    关墨第一反应是真凭实据,可话到嘴边又给咽了回去,因为他醒悟过来,连徐绩都查不到的真凭实据,难道他接手过来就能查到了?
    心思一转之际,关墨就把他刚才想说的真凭实据这四给字,换成了另外两个字。
    “撬动。”
    “哈哈哈哈哈......”
    徐绩听到关墨的回答后哈哈大笑起来,满脸满眼的都是不加掩饰的欣赏。
    “知我心者,唯关墨一人。”
    徐绩笑道:“我不管你怎么做,只要能找到足以扳倒陆重楼的证据,那么我必会保举你为吏部尚书。”
    关墨立刻就又跪下来,不住的叩首。
    “学生多谢恩师栽培,学生定不负恩师厚望。”
    徐绩笑着说道:“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你是个聪明人,在冀州的时候,我便和你说过,将来我要重用你,只要你一直都明白谁才是你的指路人,路就会一直给你指出来。”
    他把那个厚厚的信封随手给扔了。
    “这里边的东西一点儿价值都没有,别说扳倒陆重楼,甚至都不足以引起什么流言蜚语。”
    他看向关墨道:“所以事情你自己酌情去办就是了,最好在我巡视地方归来后,你就已有所成。”
    关墨却起身,把徐绩刚才扔了的信封又捡起来。
    “学生拿回去看看,没有用处的东西,仔细从中找出万一能有用的线索,也不枉费了恩师手下人查了那么久的辛苦。”
    徐绩就满意关墨这一点,所以点了点头:“拿回去看吧,我明日就要出发,你在我这停留太久不好,别人问起来,你只管说是来给我送行即可,明日就不要再到城门口去送了,免得落人口实。”
    “是,学生记住了。”
    关墨把那信封塞进怀里,再次对徐绩行礼后告辞离开。
    关墨走了之后徐绩又仔仔细细的把这件事想了一遍,在他看来,如今朝廷里能与他争位之人,只有陆重楼一个。
    其实他这样想也不无道理,因为从各种因素综合来看,确实只有陆重楼能与他有一争之力。
    燕青之?
    徐绩才看不起那个所谓的帝师,帝师只是一种身份,而非能力。
    况且,若燕青之真的适合做大宁第一任宰相,难道还轮得到他徐绩?
    陛下为何不让燕青之去做?很简单,刚才徐绩和关墨说话的时候,已经说到了这一点。
    因为燕青之和那些国公大将军们实在是太亲近,陛下为什么不怕他徐绩结党营私?因为陛下知道,徐绩再怎么专权,也不可能太出格,因为徐绩手中没有兵权。
    可是,若燕青之做了宰相,又和那些大将军们关系匪浅,这样的结党营私,才是陛下应该不希望出现的。
    而这,也是徐绩自信的原因。
    他确实足够聪明,所以看问题会看的很深,然而有些时候看的太深了,往往会看错。
    此时的徐绩,深信是陛下让他发展壮大起来的,为的就是对抗那群功劳实在是大到没边的大将军们。
    当然徐绩这也不是凭空想象出来的,他这般博学多闻之人,自然知道,历朝历代,开国的皇帝陛下,最为忌惮的不就是跟着他打天下的那群能征善战的大将军们吗。
    徐绩这样想,越想越觉得有道理,越觉得有道理,便越觉得自己这条路走的对了。
    他甚至确定,陛下现在唯一能用的人就是他啊,所以他才会这般骄傲得意。
    第二天一早,徐绩就进了未央宫,先去向李叱辞行,然后又按照李叱的吩咐,求进后宫,向皇后娘娘辞行。
    这种恩典,确实让人羡慕的不得了。
    徐绩带着随行的队伍和不少官员离开了长安城,连大宁的皇帝陛下都亲自送行到城门外。
    这场面谁看了谁不心里觉得艳羡?谁不都要说一声,徐绩就是当今第一重臣,也是当今第一宠臣。
    午后的太阳晒的人有些困意,李叱批阅奏折已经足足有一个半时辰,坐的身子都有些麻了。
    徐绩在朝廷里做事,会把这些奏折都分类出来,按照轻重缓急来处理。
    所以需要李叱亲自批阅的奏折其实不会太多,大部分都是被徐绩直接处理了。
    可徐绩离开长安之后,朝廷里哪位大人敢如徐绩那样审阅奏折的?
    于是,这奏折便犹如堆雪片一样,很快就把李叱的书桌都要堆满了。
    李叱活动了一下双臂,看了一眼坐在对面的燕先生,笑了笑道:“先生多久没有种过菜了?”
    燕先生在东暖阁里帮李叱分类审阅这些奏折,是李叱特许。
    徐绩走
    了之后,这审阅分类的事当然是燕先生来做,可李叱不愿意让燕先生那般辛劳。
    而且,他这么做还有另外一番意思。
    “回陛下,臣属实是有几年没有种过菜了,想想,上次种菜还是在冀州。”
    燕先生笑了笑,神情却有些恍惚,一晃竟是过去那么久了。
    “走,咱们去活动活动筋骨。”
    李叱起身往门外走,一边走一边吩咐道:“叶小千,去找人踅摸来一些菜籽,秧苗也行,朕和燕先生在门外把那小园子修理出来。”
    叶小千连忙应了一声,说实话,他也是盼着陛下多动动。
    宁王是宁王的时候,还每天都有不少时间活动,看起来过的也还清闲。
    宁王是陛下之后,每天不是在处理政务就是在批阅奏折,整日都不见有几刻能得闲。
    他刚要转身走,李叱朝着他招了招手:“过来,朕得仔细叮嘱你,要寻什么菜苗菜籽来。”
    叶小千连忙上前,到李叱身边听着,李叱低声对他交代了几句后,叶小千随即领命转身走了。
    这时候,听到了李叱吩咐了什么的燕先生,脸上露出几分笑意。
    两天后,官道上。
    徐绩坐在马车里正在读书,这马车摇摇晃晃的,让他也有些犯困,看一会儿便闭一会儿眼睛,其实翻了几页,倒也没有多少是看进去了。
    “大人。”
    马车外边有人轻轻叫了一声,那是徐绩府里的管事高维庸在教他。
    “什么事?”
    徐绩问。
    高维庸从外边撩开马车的帘子,把一张纸递进来:“刚刚从长安城里送出来的消息,快马追上来的,有关宫里的事......”
    徐绩示意他说话声音小一些,然后把那折叠的整整齐齐的纸条接了过来。
    打开之后看了一会儿,徐绩随即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笑声都传出去很远,以至于队伍里不少人都看向这边,不明白这是什么事让宰相大人如此开心。
    “高维庸,你上车来。”
    徐绩朝着外边吩咐一声。
    高维庸连忙上了车,跪坐在徐绩对面。
    徐绩把那张纸条递给高维庸:“你看看。”
    高维庸看完后也笑起来,把纸条揉了揉塞进自己嘴里吃了。
    片刻后他笑着说道:“陛下着实是离不开大人,一刻都不行。”
    宫里的人给徐绩送来消息,说是徐绩才走了一天,陛下就有些不开心了。
    因为没有人能把那么多奏折审阅分类,一股脑全都直接呈递给了陛下。
    陛下无奈,只好把燕青之叫到身边来,可是燕青之做事也不利索,还不如陛下自己看的快。
    那奏折昨日的还没有看完,今日的又都送进来,堆的老高。
    陛下觉得累了,索性就和燕青之去小圆子里种菜去了,奏折都丢在了一旁。
    徐绩笑道:“看到了吗,燕青之有什么了不起的,他最大的本事,也不过是陪着陛下种种菜解解闷儿。”
    他闭上眼睛,手指轻轻的敲着车窗。
    “陛下啊......你离了臣,可怎么行?”
    自言自语一声,徐绩再次笑起来,嘴角上扬的弧度上,挂满了得意。

第一千四百九十四章 什么路子

    不出意外的,徐绩离开长安巡视地方州府还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很多事开始传的沸沸扬扬。
    有人说徐绩出行这一个月不到,已经废了三位府治大人,四位县令大人,其中还有两个被直接斩了。
    军中已经有人开始不满,因为下边的人求上来,说徐绩确实太过分。
    有人试探着请燕先生在陛下面前说一说这事,燕先生不管对谁,回答都是一样的一句话。
    如果徐绩办的人该办,那我不敢在陛下面前乱说话,如果徐绩办的人不该办,他回来的时候陛下自然会有说法。
    若是被人求的急了,燕先生大概也就多说上一句......若你觉得徐绩不公允,那等徐绩回来了,在陛下面前与他对峙。
    如此一来,这徐绩乃是大宁第一权臣的事,传的也就越来越邪乎了。
    李叱却似乎并不在意,下边的人再怎么不满,再怎么闹腾,御史台那边却一片安静。
    这些往日里会揪着徐绩小辫子不放的御史大人们,这次整整齐齐的闭口不谈。
    其实这足以说明一件事,那就是徐绩办的事是合情合理。
    御史台如果这个时候揪着徐绩不放的话,御史大人们自己都觉得不妥当,是犹如了他们的刚直名声。
    初秋的时候,西疆那边送来奏折,说是西域诸国联合起来,请求大宁皇帝陛下准许他们来觐见。
    与这份国书一同来的,还有厚厚的一份礼策,各国都要献给大宁皇帝陛下什么礼物,在这上边写的清清楚楚。
    礼部的官员们看过后觉得没什么问题,于是奏请陛下核准,是让他们来还是不让来。
    不过礼部的官员们认为,应该还是让使臣们到长安来的好,天朝上国,当有天朝上国的风度。
    礼部的奏折到了李叱手里,李叱看完了以后觉得也可行,西域诸国虽然烦人,个个都是狼子野心。
    可大宁不能闭关锁国,和西域那边的贸易往来该怎么办还是要怎么办。
    本来这奏折李叱都已经准备批了,忽然又想看看那礼单上的东西都有些什么。
    这礼单实在是很厚,毕竟是数十国的事,那上边的字,光是看着就让人觉得眼花缭乱。
    李叱看了几眼后忽然失去了兴趣,然后把礼部的奏折又拿过来,朱笔御批了两个字。
    不准。
    原来在冀州为官,且主持兴建了大兴城的重臣连夕雾连大人,如今便是礼部尚书。
    听闻陛下不准之后,他就知道事情没有那么简单,连忙跑到东暖阁外边求进。
    李叱让叶小千把连大人请进来,还亲手给连大人泡了茶。
    “陛下......”
    连夕雾小心翼翼的问:“西域诸国想来长安觐见陛下的事,可是有什么不妥当?”
    李叱笑道:“他们想来长安,无非是因为现在西疆城关封闭,他们没人可以做生意了,所以就冒出来这么个想法,说是来觐见,可其中存的小心思朕不喜欢。”
    连夕雾俯身道:“陛下,臣着实没有看出来这国书上,有何不妥之处,臣请陛下明示,以后再有这样的事,臣也可以作警醒。”
    李叱指了指那
    礼单说道:“国书能有什么问题,无非是堆砌一些辞藻拍朕的马屁而已,问题出在礼单上。”
    连夕雾连忙把礼单又拿起来看,见他这般惶恐,李叱笑了。
    “别看了,你看不出什么问题。”
    李叱道:“你没有去过大兴城,所以这礼单上的恶心人的地方,你看不出。”
    他坐下来后继续说道:“朕在大兴城前朝的皇宫里,见过一份这样的礼单,那是杨竞即位称帝的时候,西域诸国派遣使臣过来带着的礼单。”
    李叱又指了指连夕雾手里那份:“不管是规格,还是数量,又或是所贡礼品的价值,都比杨竞即位要低了些,若说这不是西域那些小国的人故意为之,朕是不信的。”
    连夕雾大惊,这事陛下说起来云淡风轻,可着实不是小事。
    若不是陛下亲自看出来了,西域那边得到回复说可以来长安,他们或许会笑掉大牙。
    会嘲笑大宁的皇帝陛下真不值钱,还不如前朝楚国的亡国皇帝呢。
    连夕雾抬起手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俯身道:“臣着实不知有此不同,但臣有罪,臣既为礼部尚书,就该把此事查的更仔细些,臣没有去查前朝的有关记载,臣有玩忽懈怠之罪,请陛下责罚。”
    说完就要跪下。
    李叱连忙把他拉了起来:“朕说过了,你们都没有见过那份礼单,自然不明白其中区别,这事不怪你们。”
    李叱笑道:“就按照朕的批复去办吧,西域那些冥顽不灵的小国在这样的事上都要耍心机,那就让他们在关外耍着吧,进大宁来就别想了。”
    连夕雾俯身道:“臣遵旨,臣回去就给他们写回复。”
    李叱道:“不用写那么多......”
    他沉思片刻后笑着对连夕雾说道:“你就给他们回一句话,告诉他们朕说,他们不用来见朕,朕想他们的话,会去西域见他们的。”
    这话把连夕雾给逗笑了,还不好直接笑出来,连忙俯身来掩饰了一下。
    他从东暖阁告辞出来,才走了没多远,就看到燕先生抱着一摞奏折往东暖阁过来。
    两个人见面,连夕雾向燕先生行礼,燕先生和他闲聊了几句。
    连夕雾实在是难掩自己的惊讶和好奇,压低声音对燕先生说道:“陛下真神人也。”
    燕先生不解,笑问道:“这是怎么了?”
    连夕雾道:“陛下只在大兴城前朝皇宫里见过一次西域诸国进贡的礼单,就看出来这次送到咱们这的礼单不同,那么长的礼单,陛下这过目不忘的本领,着实令人钦佩。”
    燕先生噗嗤一声就笑了,往四周看了看,然后压低声音说道:“陛下那可当然是过目不忘,当初在大兴城,陛下就是让人拿着这份礼单逐一核对,这些东西都值不少钱呢。”
    “大兴城的皇宫被贼兵攻破过,其中不少东西都流落出去了,那些贼兵当然不会留着这些宝贝,而是低价都卖了出去。”
    “陛下着人仔细去查这些东西的下落,长安城里的富户手中,确实有一部分,胆子小的直接就交出来了,胆子稍微大一些的,廷尉上门一问,也连忙如数交出。”
    “当时咱们缺钱啊,缺军资,缺粮草,缺的东西太多了,陛下就把收缴回来的这些冬休
    ,亲自鉴定了一遍,亲自逐一定价,又都拍卖给大兴城里的富户了。”
    这事连夕雾还真不知道,听完了之后忍不住的抿嘴乐。
    燕先生叹道:“打蜀州之前的军费,可有一部分就是这样来的,你说陛下过目不忘,那能往吗,多少钱都是陛下亲自定的......”
    连夕雾笑道:“如此说来,陛下果真神人也。”
    燕先生笑道:“西域人爱耍小心思,在这事都敢恶心人,你可不能把事办坏了,陛下不开心,那这事就要强硬起来。”
    连夕雾道:“我明白了,多谢先生提醒。”
    两个人又闲聊了几句这才分开,燕先生抱着一摞奏折进了东暖阁。
    “陛下。”
    见李叱正在给桌子上的野花浇水,燕先生轻轻叫了一声。
    这野花还是上次他和陛下整理小圆子的时候,陛下说花儿都已经开了,这般摧残了不好,于是挖了下来栽进盆里,这两日那小花儿开的更艳了些。
    “可是把臣累着了。”
    燕先生笑道:“这一摞奏折,臣已经抱着来回走了三趟,腿都有些酸。”
    李叱笑了起来:“先生看起来是真的累了,那外边看着的人,八成是看不出先生这是做戏。”
    这些奏折都是李叱早已批复好的,只是为了做做样子,让外边的人看看燕先生有多狼狈。
    李叱拿了剪刀,把那野花的枝叶修剪了一些:“宫里居然都有人胆子那么大给徐绩送消息,那朕就让他们也多跑几趟吧,他们跑起来可比先生累多了,毕竟徐绩已经走了那么远。”
    燕先生道:“有些人可能就是拿了些银子,觉得银子比规矩重。”
    李叱嗯了一声:“这戏先生还得演下去,朕也得演下去,而且还不是要演一天两天。”
    他说到这,看向燕先生笑道:“等徐绩回来,先生就不必辛苦演戏了,可去冀州那边放松。”
    说这句话的时候,李叱示意燕先生靠近些。
    燕先生连忙上前。
    李叱压低声音说道:“还有个人在曹猎手里呢,徐绩应该一直都在找,这个人还得养着,回头先生就带去冀州吧。”
    燕先生俯身:“臣知道了。”
    李叱问:“最近陆重楼怎么样?”
    燕先生道:“陛下其实不是想问陆重楼,是想问那些打陆重楼主意的人吧?”
    李叱点了点头:“朕虽然想演戏,可有些戏,朕不容得出来,想动陆重楼的戏就给断了吧,断的仔细些。”
    燕先生俯身:“臣去安排。”
    李叱道:“让贾阮和甄艮他们去办,他们这段日子怕是也觉得无聊透顶了。”
    燕先生笑起来:“他们来办这事,还显得有些大材小用了呢。”
    李叱也笑:“对了,让余九龄也去万万,前两日还和朕说他无聊。”
    燕先生压低声音问:“所以这事,办在暗地里?”
    李叱道:“他们把事办在暗地里,当然要在暗地里办回去,难道他们还敢张扬?”
    燕先生道:“臣明白了,那就按着他们的路子办。”

第一千四百九十五章 作风问题

    现在的长安城,最繁华的地方依然是东市和西市,这两个地方也并不相同。
    西市那边寻常百姓来的比较多,做生意的也多是与民生有关的商人,当然也有酒楼茶馆之类的场所,可比起东市那边来要少的多了。
    东市这边的酒楼极多,青楼歌坊也不少。
    其中有一家酒楼名为醉玲珑,是吏部侍郎关墨最喜欢来的地方。
    这里非但酒好,人也好,烹茶的那茶师不管是身材还是样貌都好。
    很少有人知道,在这醉玲珑里,有一间屋子是独属于关墨的。
    说起来关墨也觉得自己辛苦,明明已经到了正三品的高位,可是想休闲娱乐一下还要尽量偷偷摸摸。
    御史台的那些家伙,一个个的好像火眼金睛,也不知道他们怎么就那么旺盛的精力,总是浑身都充满了力量一样,别让他们逮着什么把柄,逮着他们就往诛心的份上干。
    这醉玲珑三楼最里边的那间屋子,就是专门给关墨留下来的,就算关墨不来,平日里这间屋子也接待其他客人。
    毕竟关墨可是正三品的大员,做生意的人,可不敢胡乱得罪这种大人物。
    此时此刻,穿了一身便装的关墨就坐在这屋子里喝茶,对面那个身材妙曼的茶师属实养眼,不管是动作举止,还是一颦一笑,都足够让人觉得美好。
    她和这间屋子也一样,独属于吏部侍郎大人,寻常客人来了别想见到她什么模样。
    关墨在等人,也在等消息。
    那茶师看起来二十岁左右的年纪,有着很令人着迷的气质,身上带着些恬淡雅致,可眼神流转之间,还有些妩媚。
    “大人,要不要唤人来给大人唱歌曲儿?”
    这名为昭师师的女子轻声说了一句,声音也是那种软软糯糯的,听着就让人觉得心里舒服。
    “不要,就看你烹茶即可。”
    关墨笑了笑道:“她们那些庸脂俗粉,看着便觉得心烦,而你不一样。”
    昭师师笑起来,那笑容更是令人眼前一亮。
    就在这时候,门外响起敲门声,片刻后,两个人从外边闪身进来,又很快把房门关好。
    这两个人是关墨的手下,一个叫顾从朝,一个叫王进庭,是关墨最为亲信之人。
    他们俩在冀州的时候就已经跟在关墨身边做事了,他们俩对于关墨来说,便如同左膀右臂。
    “查的怎么样?”
    关墨问。
    顾从朝俯身道:“大人,这个陆重楼真的是没什么可查的,他在长安城里就只去两个地方,要么是在朝堂,要么就是在家里,平日里也不见客,更无交际可言。”
    王进庭道:“属下盯了他月余,什么都没有发现,此人连也无嗜好,唯一喜欢的就是买书,还有茶。”
    听到这番话,关墨的眉角往上抬了抬,显然有些不满。
    而昭师师听到这番话后眼神也变了变,只是这眼神里更多的则是好奇。
    她知道关墨他们提及的那位陆重楼是谁,那是大宁的吏部尚书,正二品大员,陛下的亲近之人。
    关墨这个人做事很小心,可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就那么信任昭师师,什么事都不避着。
    所以昭师师也知道,这位关大人正在想尽办法的搜集那位陆大人的黑料,试图将陆大人扳倒。
    这个事,按照昭师师的理解其实很简单,关墨是吏部侍郎,陆重楼是吏部尚书,
    扳倒了陆重楼,那么上位的当然是面前的关大人了。
    她只觉得事不关己,听了也当是没听见,她人不笨,又体贴,所以才会得关墨的喜欢。
    “人怎么可能过的如此枯燥?”
    关墨摇头道:“我倒是觉得,此人便是个伪君子,这一切被人看到的,都是他刻意装出来的样子。”
    “是是是......”
    顾从朝道:“大人说的对,哪有男人是这样的,多半就是装出来的。”
    关墨问:“他真的一点交际都没有?”
    顾从朝回答道:“这一个月来,除了朝廷里的那位燕大人去过他府里之外,再没人去过,据说是朝廷里的人也都知道这位陆大人的性子,谁去了都会被拒之门外,所以逐渐的也就没有人去拜访了。”
    王进庭道:“这个人,府里只有三个下人,身为朝廷二品大员,家中着实寒酸了些,那三个下人,一个管事的,看着能有七十岁了,走路都不利索,还有一个护院,平日里连打扫院落的事也干,更是兼着他的车夫,还有一个婆子,瞧着也有五六十岁的样子,给陆重楼做做饭洗洗衣服。”
    说实话,听到这,连关墨都不得不对陆重楼有几分敬佩了。
    那是他的顶头上司,其实陆重楼什么性格什么作风,关墨当然十分了解。
    他只是不信,从一开始就不信,他坚持觉得陆重楼都是装的,一切都是假象。
    一个男人,已经到了位高权重的地位,而且还深得陛下信任,隐隐约约中人们也能看得出来,朝廷里的官员都算上,陆重楼在陛下心中的地位,似乎也仅次于徐绩徐大人。
    这样一个人,日子过的他妈的比出家人还要守清规戒律,说出去谁信?
    顾从朝有些遗憾的说道:“别说贪墨受贿这些事不可能查到些什么,就算是作风上也毫无瑕疵......”
    “作风?”
    这两个字,给了关墨很大的提醒。
    关墨起身,在屋子里缓缓踱步。
    “这个人身上不可能有什么大罪,就算是硬生生给他栽赃过去,陛下也不信,满朝文武都不信。”
    王进庭道:“是啊,这个人对他自己严苛到匪夷所思的地步。”
    关墨嗯了一声:“所以,那就只能从作风上做文章了。”
    顾从朝道:“作风上,也着实是没有什么把柄能落在咱们手里。”
    关墨侧头看了看安安静静坐在一边的昭师师,笑了笑道:“他自己没有问题,我们可以给他送上去一些问题。”
    昭师师被关墨看的有些心慌,她觉得关墨这眼神里有些让她害怕的东西。
    关墨笑了笑道:“刚才你们说,陆重楼这个人除了买书之外,偶尔还会去买茶?”
    顾从朝道:“是,据说此人对茶的要求倒是颇高,每次都是他亲自去挑选,每次都是西市那边的望洞庭茶楼。”
    关墨看向顾从朝:“去查查望洞庭茶楼的底细。”
    “是!”
    顾从朝应了一声,他看向王进庭,两个人同时俯身行礼,然后起身告辞。
    关墨坐下来,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后,忽然笑着问昭师师:“你可想过,以后在这长安城中,有一家自己的店吗?”
    昭师师怔住,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未央宫。
    李叱看向坐在那显得有些局促的陆重楼,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这人,明明已经做官许久了,可让人看着还是不像个做官的。”
    李叱把桌子上的食盒拿到陆重楼面前:“宫里做的点心,皇后娘娘亲手挑选的。”
    陆重楼连忙起身,李叱按着他的肩膀又给按了回去。
    “昨日御史台都御史邢肇文和朕聊天的时候提起来,说你府里只有三个下人,一个车夫,连打扫院落和安宅护院的事都干了?”
    陆重楼连忙回答道:“回陛下,臣家里着实也没有必要请太多人,一是开销支出臣觉得已经够了,二是家里也只有臣一人,要那么多下人也没用处。”
    李叱笑道:“你是有多抠门,府里只有三个下人,居然还在算计开销支出?是朕给你的俸禄不够用?”
    陆重楼俯身道:“陛下,臣开销着实不小,主要是......都买书了。”
    李叱回头看向门外:“叶小千。”
    叶小千连忙进门:“陛下,臣在。”
    李叱吩咐道:“着人去学监司说一声,以后刊印出来的书册,不管是什么,都送一份去陆大人府里,这笔钱学监司自己出。”
    陆重楼一喜,连忙要行礼致谢,李叱又把他给按了回去。
    “你家里冷清,朕看着也不欢喜,所以朕和皇后娘娘商量着,是不是应该给你保个媒?”
    听到这话,陆重楼吓了一跳。
    “陛下,臣确实还没有成家的心思,臣一个人其实很好。”
    李叱瞥了他一眼:“你分明就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这个媒是皇后娘娘给你保,你有什么可担心的?”
    说到这李叱停了一下,然后补充道:“当然了,担心一些也情有可原。”
    陆重楼这般严肃的人都没忍住,噗嗤一声就笑了。
    李叱指了指那食盒:“早饭又没吃吧?先吃点东西再说,朕一会儿和你聊点正经事。”
    说完后,李叱就起身回书桌那边,坐下来批阅奏折,陆重楼则小心翼翼的打开那食盒,取了点心吃。
    与此同时,西市,望洞庭茶楼。
    茶楼的掌柜肖维安坐在柜台后边发愁,按理说这挨着西市,茶楼的生意应该不差才对。
    可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他家里的生意是日渐冷清,越来越少有客人登门。
    那位一个月或许回来一两次的陆大人,竟然都是他这茶楼里最大的客户了......
    他昨日里去东市转了一圈,人家那边的生意好的,简直就像是在两个世界。
    那边不管是茶楼还是酒楼,家家生意都火的不得了,尤其是到了晚上,可以说是人满为患。
    再看看他这,整整一个上午了,就来了一个客人,一进门他就主动迎接过去,一脸陪笑的问想买点什么。
    结果那家伙张嘴就问,方便借个厕所吗?
    想想看,这也怪自己,当初听人家说,大宁龙虎山的真人都说了,长安城是风水祖地。
    陛下在长安城称帝是代表着什么?就好比这本就是风水最佳的地方,陛下在此称帝,就相当于是又给这长安城开了个光。
    他一激动,就带着全部家当来了长安,置办了这茶楼。
    可是哪想到,陛下开光的不匀称,把他这给漏了。
    正发愁着,忽然看到门口有两个人进来,肖维安马上就站起来,脸上又堆起了笑脸。
    那两个人,正是顾从朝和王进庭。

第一千四百九十六章 茶楼

    望洞庭茶楼的掌柜肖维安看到进来两个客人,眼睛都有些直了。
    这些日子茶楼生意惨淡,他是本着进来一个就必须抓住一个的心思在做生意。
    所以他堆起笑脸就迎了上去,而这职业性的假笑,让顾从朝和王进庭两人都有些嫌弃。
    不管怎么说,这两位也是跟着吏部侍郎大人做事的,这在寻常百姓眼中应该是属于有钱人的肖维安,在他俩眼里,一样也是升斗小民。
    “你是掌柜的?”
    王进庭问了一声。
    肖维安连忙陪笑着说道:“是是是,我是这茶楼的掌柜,两位是要采买些茶叶,还是在咱们这休息会儿?”
    “谈谈你这茶楼。”
    顾从朝往四周打量了一下:“我看你这茶楼地段不错,所以想问问你卖还是不卖?”
    肖维安也跟着往四周看了看:“地段,不错?”
    顾从朝点了点头:“就说卖还是不卖。”
    肖维安连忙道:“这位先生,虽然我是生意人,可也不能胡乱做买卖,这茶楼是我花费了一生积蓄才开起来的,都是我的心血......”
    他话没说完,顾从朝从怀里取出来一沓银票:“这是大宁通兑的银票,五百两一张,你觉得你这茶楼值多少钱,你自己拿,拿够了这茶楼就是我们的了。”
    他把银票放在桌子上,示意肖维安别客气,自己上去拿就是了。
    这财大气粗的样子,确实把肖维安给震着了。
    他走到桌子边上仔细看了看,银票确实是大宁朝廷开办的钱庄通兑银票,只要是在大宁之内,随便走进任何一地任何一家这官方的钱庄,都能把银子兑出来。
    检查了银票没有问题,他回头又看向顾从朝,顾从朝朝着他点头,意思是你自己看着拿。
    按照现在大宁城内的物价,这茶楼规模虽然不算大,生意也着实算不得好,大宁才刚刚立国,都城的地价也不算多离谱,可这地方好歹是在西市边上,算是如今的长安城最为繁华之地。
    当初买茶楼这块地,一共是两亩左右,花费了大概二百两银子,起木楼又花费了大概二百两。
    这茶楼的陈设家具,还有其他值钱的东西,算起来有一百两也差不多了。
    若不说他这茶楼里的货物和家具,只说这茶楼的价值,其实算四百里都是多了。
    肖维安伸手出去,然后有停住,回头看向顾从朝:“这茶楼里的存货你们要吗?我这里可都是好茶,连吏部尚书陆大人都来我这里买茶,不不不,是陆大人只来我这里买茶。”
    顾从朝有些不耐烦的说道:“当然都要,快拿!”
    于是,肖维安伸手拿起来一张银票:“这是地皮和建楼的钱,还有家具陈设,一张就够了。”
    顾从朝忍不住微笑起来,心说这家伙虽然是做生意的,可心不黑,估价也正常。
    他刚要说你再拿一张,算是买你的茶叶钱。
    却见肖维安已经自己拿了一张:“这是茶叶钱。”
    顾从朝满意的点了点头,觉得这地方买的还算公道。
    然后就看到肖维安又拿起来一张:“这是茶叶钱。”
    再拿一张:“这是茶叶钱。”
    拿起来第四张:“这是茶叶钱。”
    第五张:“这是茶叶钱。”
    他伸手去拿第六张的时候,顾从朝一个箭步过来,把桌子上剩下的银票一把按住。
    他看着肖维安:“给你脸了?”
    肖维安为难道:“我这茶叶确实都值钱,而且都是从江南运过来的,光是运费......况且也不用先生你多给我脸,我自己多大脸,我心里有数。”
    顾从朝:“我就问你拿够了没有?!”
    肖维安:“再来一张也行。”
    顾从朝一把将银票抓起来往自己怀里一塞:“你别过分啊,你拿的银票足够买你这破地方五个了。”
    肖维安叹了口气:“那行吧......”
    他转身往回走:“我去把地契给两位先生取来,咱们还得一起去长安府做个备案......”
    顾从朝道:“先不用管这些,你把地契拿来就好,另外......你人要留下,我雇你当掌柜,你这茶楼里还有没有伙计,伙计也要留下。”
    肖维安一喜:“我还能留下?那......工钱怎么算?”
    顾从朝道:“你想怎么算?”
    肖维安道:“以我对茶的了解,以我这里的客源和我的人品,一个月最少也要三两银子......”
    顾从朝道:“一个月算你五两。”
    肖维安千恩万谢:“那,伙计怎么算?”
    顾从朝道:“伙计一个月按照原来的开,你开多少我开多少。”
    肖维安:“我可是给伙计一个月开二两银子的。”
    顾从朝:“你放屁,你这地方连个客人都没有,你一个月给伙计开二两银子?”
    肖维安:“那伙计如同我自己一样,我待他极好,每个月确实是开二两银子。”
    顾从朝摘下来他的钱袋子,倒在桌子上数了数,大概一用有个二十几两。
    他看向肖维安说道:“先给你开三个月的,你十五两,伙计三个月开五两,你觉得行就留下,不行就走。”
    “行行行。”
    肖维安连忙把那二十两银子收起来,抱拳道:“以后就听两位先生,不不不,以后就听两位东家的使唤了,有什么事,只管交代。”
    顾从朝问:“你的伙计呢?把人叫过来,我交代几句。”
    肖维安指了指自己:“我就是,我一人做两人的事,保证你不吃亏。”
    顾从朝:“......”
    站在旁边的王进庭都快忍不住了,心说要不是侍郎大人交代下来的事,现在就把你拉出去打一顿。
    打个半残,也不用赔这么多银子。
    可两个人也不想再多浪费口舌,这地方本来也就是暂时用用,三个月应该也足够了。
    顾从朝对肖维安说道:“我们不是东主,东主明天一早会过来,到时候我们两个也会一起来,你先去把楼上的最好的房间收拾出来,东主要住,你就不要住在楼上了,在楼下随便踅摸个地方就行。”
    “是是是,我马上就去收拾。”
    肖维安客客气气的把那两位送出门,虽然地契交出去了,可是心情美的不得了。
    半生积蓄耗尽,才在这长安城里开了个茶楼,结果几个月下来,亏的连饭都
    要舍不得吃了。
    这下好了,天无绝人之路,他心说这卖地皮可比卖茶叶赚多了。
    以后要是有能力了,还是得囤些地皮的好,转手一卖就是前半生都没有赚来那么多的银子入账。
    他也不管那东主是谁了,人家真金白银的买了这,连被他坑了都不在乎,他还在乎他坑了谁?
    去楼上把自己住的最大的那间屋子收拾出来,抱着铺盖卷到楼下选了一小间搬进去。
    想想看,这茶楼从今日开始就不是自己的了,难免还有些伤感。
    但一想到自己在这做个掌柜,一个月七两银子到手,比他卖茶叶的时候一个月收入的还多。
    那位大客户,吏部尚书陆大人,最多的一次也就是买了二两银子的茶叶,那还是咬着牙买的。
    到了晚上,肖维安刚要关门,顾从朝和王进庭又来了,这次带来了不少人,能有十几个。
    两辆马车停在门口,搬下来不少东西,一看就都是女子用的物品。
    那被子的颜色和花纹,就不是男人能驾驭的了的,肖维安就猜着,这位东主应该是个女人了。
    他忍不住又想到,莫非是有人看上自己了?不然的话,谁吃这亏......
    明明是那么普通,又是如此自信,这大概就是肖维安此时的心境写照。
    一想到以后可能就要过上被人养着,什么事都不用干,还有大笔银子入账的生活,肖维安觉得今夜的阳光都那么璀璨了起来。
    管他今夜有没有阳光,反正就璀璨。
    若那看上自己的女子,还是一个国色天香之人......肖维安的眼睛眯了起来,似乎已经提前感受到了人生巅峰是什么滋味。
    顾从朝走过来,严肃的对肖维安说道:“东主今夜就要住过来,你不要胡乱说话,规矩些,没你的事就不要在东主面前晃悠,平日里东主若不下楼,你也不要去打扰,记住了没有?”
    “是是是......”
    肖维安连忙应了一声,心说这看上了自己的女人啊,你还装什么矜持呢。
    他本想帮忙搬运一些东西,可是那些人根本不让他碰,似乎是嫌弃他手脏。
    肖维安心想着你们懂个屁,早晚有一天,那颜色漂亮的锦被还不是我来睡。
    这些人动作迅速手脚麻利,做事没有丝毫的拖泥带水,而且看起来好像还有些纪律严明的感觉。
    很快他们就把楼上那屋子又重新收拾出来,然后顾从朝就和王进庭两人就到门口去了。
    两个人在一辆马车旁边俯身说了几句什么,一个侍女将车门打开,扶着昭师师从马车里下来。
    肖维安眯着眼睛往外边看着,虽然那下车的女子用纱巾蒙着脸,可光看身材就知道绝对是人间极品。
    一时之间,肖维安开始自我怀疑起来......
    好像,不是很配得上人家。
    所以他心里又叹了口气,这么好的女人,身材极品,样貌应该极美,还那么有钱,怎么就瞎了呢?
    所以说这人生啊,真的是无法琢磨。
    你看,表面上如此完美的人,其实是有缺陷的,要不是眼瞎了看上这地方,或是看上他这个人。
    那就是心眼缺的太多了......

第一千四百九十七章 这就是

    肖维安虽然心里会有些幻想,可确实还真不敢去打扰人家,毕竟那位东主看起来气场确实非凡人可比。
    简单来说就是但凡财大气粗,都会让寻常人下意识的离的远些。
    第二天一早,那位东主居然下楼来了,在这地方转了一圈,似乎有些不满意,很快就回了楼上。
    当然是不满意啊,在东市醉玲珑那般地方生活习惯了的人,到了这茶楼里,自然心中会有落差。
    醉玲珑是长安城有名的酒楼,装饰奢华,作为侍郎大人独属的茶师,她在醉玲珑身边也一直都有人侍候,吃穿住行皆无需自己操心,是如同大家闺秀一般的待遇。
    这里的冷清让她有些难过,下来转了一圈,越看便越是难过。
    肖维安倒是想的更多,他心里想着那如此天仙一般的人,果然还是按捺不住相思之情下来看看自己。
    然而人家看过了环境之后,脸色已经变得有些难看起来,再看看他,好像还差一点就吐了。
    所以肖维安内心再怎么强大,也不敢再胡思乱想,觉得是人家看上了他。
    正在擦拭着茶楼里的桌椅,那个叫玥儿的侍女从楼上下来,冷冷淡淡的对肖维安说道:“你上楼来,东主想问你话。”
    肖维安先是楞了一下,然后又想到莫非自己刚才猜错了?
    不是没看上自己?
    他连忙应了一声,擦了擦手跟着那侍女上楼去了,那侍女对他的态度,倒是真的满眼都是看不上。
    说不上是厌恶吧,反正就是很冷冰冰的样子。
    “东主,你有事找我?”
    肖维安俯身问了一句。
    昭师师嗯了一声后问道:“我听闻,吏部尚书陆大人时常回来这里买茶?他大概都是什么日子来?”
    肖维安楞了一下,然后脸色就有些暗淡下来,原来人家看上的是陆大人。
    这就怪不得了......买了我这茶楼,原来是为了能找机会和陆大人亲近。
    说起来,陆大人那般高官,要才学有才学,要地位有地位,能得这般的佳人青睐,这才正常。
    “回东家,陆大人什么时候来,着实是没有定数,有时候一个月来两次,有时候一个月未必来一次。”
    听到这句话,昭师师明显有些失望。
    关墨让她来,她本就不愿意,和关墨说自己没什么兴趣接触陆重楼。
    原本待她很好,甚至可以说礼敬有加的关墨却突然翻了脸。
    她本以为关墨是个正人君子,虽然谁都看出来关墨对她有意思,可关墨自己却发乎于情止乎于礼,并没有什么过分的要求,甚至每次来醉玲珑,也只是让她烹茶。
    然而在她说出不想这两个字的时候,关墨的脸色明显就变了。
    他对昭师师说,这是你不想就不办的事?你一家老小是醉玲珑在照顾,若没有我的话,醉玲珑凭什么养着你家里人?
    我一句话就可把你全家拿下入狱,随随便便定个什么罪名,便可发配千里之外。
    这话着实是把昭师师吓着了,她父亲原本是冀州节度使曾凌府里的人,为曾凌烹茶。
    她自幼便从父亲那学了不少茶艺,还喜欢读书写字,家境也算优渥。
    可到了她十几岁的时候,曾凌死了,冀州变了天,她父亲便带着一家人回到了长安老家。
    后来长安被定为都城,可她家里的日子倒是更不好过了些。
    父亲身子不好,家里断了收入来源,连抓药的钱都拿不出。
    恰好醉玲珑要招茶师,心地单纯的她便想着,从父亲那学来的本事应该也能用得上。
    哪想到醉玲珑的东主,看上的可不是她的茶艺,而是她的身材相貌。
    那时候醉玲珑的东主正在巴结关墨,所以就把她留了下来。
    关墨一开始确实是真的喜欢这个姑娘,而且动念想纳她为妾。
    然而大宁初立,对于官员的品行作风要求严苛,他又不敢在这个时候让自己成为御史台的靶子。
    于是纳妾这事便拖了下来,然而在徐绩一番话之后,关墨便立刻做出了取舍。
    这样的姑娘有的是,以后随随便便还能找,可若能用这姑娘扳倒了陆重楼,这就是大赚。
    按照关墨的计划,他控制着昭师师,一步一步引诱陆重楼在这茶楼里花的银子多一些。
    这当然只是第一步,若这一步成了,那就说明陆重楼对昭师师已经沉迷。
    关墨年少时候在冀州,身边所认识的人,大多与他家境相差无几。
    那时候关墨就看到了太多太多这样的事,人一旦掉进坑里,自己出不来,别人也不会拉一把。
    他原本有个还算不错的朋友,家境比他还稍稍好些,做人又大方,所以人缘比他也好些。
    后来,另外一个朋友介绍此人,认识了青楼中一位花魁,只短短三个月,那朋友竟是砸进去上万两银子,而这些银子,多数是他从家里偷出来的。
    再到后来,这朋友把他家地契都偷出来了,想博那花魁欢心,还想把人从青楼赎出来。
    可没想到,青楼拿了他家地契,还把他赶了出去,一顿嘲笑。
    他父辈祖辈,做了那么多年生意,才积攒下来的这些家业,被他前后不到四个月就糟蹋了个精光。
    当时关墨看的仔细,事情就在自己身边发生,除了唏嘘......他别的也没做。
    后来他的那个朋友不知所踪,大概也早已死于乱世之中了吧。
    此时关墨想的就是这计策,让陆重楼沉迷于昭师师美色,陆重楼只要用了钱,那破绽就算露出来了。
    如今陛下抓官员风气之事如此严苛,只这一件事,便能把陆重楼从吏部尚书的位子上拉下来。
    不需要指望着陆重楼会被重判,只要他不是吏部尚书即可。
    到那时候,关墨在徐绩的力保之下,成为吏部尚书绝非难事。
    有他在吏部主事,徐绩再安排什么人进朝廷为官,或者是下放到地方为官,岂不是轻而易举。
    昭师师虽然不想做,可她是真的害怕关墨把她家人全都关起来。
    她父亲身子不好,若没了银钱,续不上药,怕也撑不住多久。
    此时她听闻陆大人指不定什么时候会来,又是失望,又是觉得万幸。
    内心中矛盾至极,不想害人,可又想早点把这事办完了,早点解脱。
    接下来的几天,也未见陆重楼登门,昭师师心中便越发矛盾起来。
    肖维安看出来昭师师心事重重,和昭师师也算熟了,于是就和她闲聊了几句,想问问她为何这般忧愁。
    昭师师只好说是仰慕陆大人诗词,买下这地方,也只是为了能得陆大人墨宝。
    肖维安一听就来了主意。
    “陆大人若是茶没有喝完,怕是不会来了,况且就算是喝完了,兴许陛下都有赏赐,又或者去别家买了。”
    肖维安道:“所以这般干等着,也不是办法。”
    昭师师下意识的问道:“那你可有什么法子?”
    “有。”
    肖维安道:“陆大人时常从门口经过,但过而不入,是因为这里除了茶叶之外,倒也没什么其他可吸引他的。”
    “不如姑娘把这门楼重新装饰一下,然后再把招牌换了,陆大人若经过时看到了,便会觉得好奇。”
    肖维安笑道:“到时候他若进来看看,东主你亲自接待,求陆大人墨宝倒也不是难事。”
    昭师师一听觉得有理,于是点头道:“那这重修之事,就交给你吧。”
    肖维安摇头:“我办不了。”
    昭师师问:“为何?”
    肖维安认真说道:“我没钱啊。”
    昭师师道:“钱的事无需你操心,我回头给你就是。”
    肖维安道:“别回头啊,回头多不好,东主拿了银子,我明日就找人重修门楼。”
    昭师师看向那叫玥儿的侍女吩咐道:“去和顾从朝取银子来。”
    她问肖维安:“需要多少?”
    肖维安道:“少说得五百两。”
    昭师师随即对玥儿说道:“那就去找他要五百两银子来。”
    玥儿应了一声,起身出门去了。
    一听说要重修店面,顾从朝当夜就到了这茶楼,看着肖维安的眼睛说道:“你是不是胡说八道什么了,想骗东主的银子?”
    肖维安耸了耸肩膀:“你若不信,你去问东主啊,主意虽然是我出的,可决定是东主下的。”
    顾从朝怒问:“你这店面卖了两千多两银子,你居然拿不出五百两?”
    肖维安理所当然的说道:“拿得出啊,但这茶楼已经不是我的了,我凭什么拿?”
    他看着顾从朝的眼睛说道:“你若怕我黑你家东主银子,那你来操办啊,我躲还来不及呢。”
    顾从朝心说这也就是为了尽快把事办好,不然你这个孙子我都想挂起来打。
    取了五百两银票给肖维安,让他不要耍花样,然后顾从朝就走了。
    肖维安拿了银子之后果然就办事麻利,当天就动手了,亲自动手上去把望洞庭的门匾摘了。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也不见来什么工匠。
    昭师师把肖维安叫过来问这是怎么了,肖维安道:“这就管用,何必浪费银子,若三日之内陆大人不来,我再花钱重修门楼,若来了,这银子不就省下了吗?”
    说到这,他往前凑了凑:“东主若真的爱极了陆大人的墨宝,陆大人又不知何时回来,我这里倒是有陆大人亲笔所写的几个字,当初也是花大价钱买来的,要不然东主拿去?”
    昭师师也不敢说不要啊,说不要岂不是露馅了?
    于是点了点头:“那就送我好了。”
    “送?”
    肖维安摇头:“我是花大钱买来的,凭白送人可怎么行,你是东主你也不行啊,你想要啊?你得买。”
    昭师师叹了口气,说那就买,问肖维安要多少银子。
    肖维安说这字是他花五百两银子买来的,他也不赚东主的钱,给五百两就得了。
    昭师师又让悦耳去找顾从朝拿钱,顾从朝一听就急了。
    这特么还什么事都没干呢,好几千两银子扔进去了,昨日才给了五百两,今日又要五百两。
    他急匆匆的到了茶楼,劝昭师师说不要被肖维安骗了,昭师师说,我和他说的便是想求陆大人墨宝,此时我不要,岂不是被人怀疑?
    顾从朝一听也有道理,只好硬着头皮又拿了五百两银子出来。
    肖维安得了银子后笑起来,说了声等着,我去给你拿,转身救出去了。
    不多时,肖维安扛着那块写着望洞庭三个字的匾额回来了,砰地一声往地上一戳。
    “这就是!”

第一千四百九十八章 是不是很合理

    顾从朝终于知道这事这人都有些不对劲了,这个他以为只是有些小狡猾的茶楼掌柜,可不只是狡猾,他还坏,是真的坏。
    坏到为了银子,居然骗人都不看看被骗的人什么来路,这种人为了银子真的是连死都不怕,这是什么?这是肆无忌惮。
    所以顾从朝知道,有必要让这个叫肖维安的小人物,体会一下什么是人生残酷了。
    “我看,不如这样。”
    顾从朝笑呵呵的对肖维安说道:“这五百两银子其实也起不到什么大作用,不如你跟我会商行,我直接提给你三千两银子,你以后就本本分分的做事,不要再搞出些什么难堪的事来。”
    “行!”
    肖维安丝毫都没有怀疑什么,这个家伙为了钱,好像真的是什么都不怕。
    顾从朝带着肖维安离开茶楼,上了马车后就顺着大街一直往前走。
    肖维安问他商行在什么地方,顾从朝说你别管,到了地方自然就告诉你了。
    就在这个时候,陆重楼的马车经过了茶楼门口,陆重楼往窗外看了一眼,见那茶楼门上的匾额不见了,于是就让车夫停了下来。
    车夫问道:“大人,要买茶吗?”
    陆重楼摇头道:“不买,只是觉得奇怪。”
    他下车进了茶楼,车夫跟着他一起进去了。
    另外一边,顾从朝的马车在长安城里兜了几个圈子,最终在城南一片比较荒的地方停了下来。
    顾从朝先下了车,然后往四周看了看,觉得这地方还算满意。
    长安城毕竟才建造起来没多久,其实城内许多地方都还空着。
    比如城南这一带,连民居都不多。
    未央宫在长安城北城那边,所以满朝文武的宅邸,大多也都在北城。
    有的人喜欢热闹些的地方,就把家宅安在了东西两市的附近。
    城南是人口最少的地方,还能看到大片大片的空地。
    这地方有一片林子,按照长安城的建造规划,这里原本是要建起来一片园林。
    “下车吧,肖掌柜。”
    顾从朝喊了一声。
    肖维安从马车上下来,往四周看了看后显然有些懵,然后问了一句:“你家商行开在墓地?”
    顾从朝一怒,心里的火腾的一下子就冒了起来,他可是早就看这个肖维安不顺眼了,此时火气上来,这又是无人的荒地,他还管那么多,上去就给了肖维安一脚。
    肖维安没能躲开,一脚被踹在小腹上,疼的嗷的叫了一声,捂着肚子就蹲了下去。
    顾从朝怒道:“你这个混账东西,骗银子上瘾?一次两次也就罢了,次次把人当傻子?!”
    他上去又给了肖维安一脚,这一脚踹在肖维安肩膀上,肖维安往后仰倒。
    顾从朝大步跟上去,一脚朝着肖维安的胸口踩了下去。
    啪的一声,肖维安的手抬起来,一把托住了顾从朝的脚底。
    “打两下就得了啊,别过分。”
    肖维安道:“我可是练过的。”
    顾从朝气的够呛,朝着原本在旁边看热闹的王进庭道:“过来和我一起打这个混账东西!”
    王进庭把袖口挽起来,走过来的时候顺便从树上折断了一根树杈。
    一看这架势,肖维安也起来了,顾从朝一拳打向他的面门,肖维安这次居然轻松避开,然后一拳反打,正中顾从朝的小腹,这一下疼的顾从朝嗷的叫换了一身,轮到他捂着肚子蹲下去了。
    王进庭一看自己兄弟挨了打,拎着木棍就上去了,就在他才把木棍扬起来的瞬间,他看到肖维安的拳头已经出现在自己面前。
    他知道操蛋了。
    这个肖维安原来是扮猪吃虎,此人的武功看来非同小可。
    顾从朝和王进庭两个人是关墨的亲信,但这俩人并非江湖高手,确实比寻常汉子能打一些,可也就是这水平了。
    那拳头已经到了王进庭的面门前边,忽然就听到有人喊了一声。
    “干嘛呢!”
    已经准备后硬挨一拳的王进庭睁开眼睛,就看到远处有几个人一边提着裤子一边从林子里出来了。
    而此时,却见肖维安扑通一声就跪下了,把他怀里的银票掏出来,全都塞进了王进庭手里。
    肖维安跪在那不住的磕头,一边磕头一边喊:“不要杀我不要杀我,你们已经把银子都抢了去,不要杀人灭口啊。”
    王进庭都懵了,他回头想解释几句,确实是想解释,因为那几个提着裤子出来的,身上穿着的是廷尉府的锦衣。
    “妈的,光天化日之下,在长安城里居然敢行凶?”
    走在最前边的那个,看起来是一名廷尉府的百办,一边走一边骂骂咧咧。
    “找地方拉个野屎都拉不痛快,才他妈脱了裤子没挤出来多少,就被你们给惊着了。”
    王进庭连忙喊道:“大人,这都是误会,这个家伙这是栽赃陷害啊,没有打他,也没有要杀他。”
    肖维安跪在他身前,被王进庭挡着,后边过来的廷尉看不清楚他,于是肖维安笑起来,抬着头仰着脸,笑呵呵的对王进庭说道:“你说没打就没打?”
    然后这家伙抬起手,居然狠狠的给了自己鼻子一拳,那血一下子就喷涌出来。
    “大人们救命啊!”
    肖维安连滚带爬的朝着那几名廷尉过去:“大人,他们绑架我,抢了我的银子,还想杀我灭口啊大人。”
    那百办一看到肖维安这一脸血,立刻就懵了一下,下意识的压低声音说了一句。
    “我凑,大人你玩真的?”
    好在是声音小,王进庭和顾从朝没有听清楚。
    “给我拿下!”
    那百办伸手一指,几名廷尉上前,不由分说用锁链把顾从朝和王进庭都被绑了。
    把人带回廷尉府去受审,那百办往四周看了看后,掏出来一块手帕递给肖维安:“大人,擦擦,还在飙血。”
    肖维安接过来擦了擦,瞪了那百办一眼:“大人什么大人,我现在是茶楼掌柜,记住了!”
    百办连忙应了一声:“是是是,大人是掌柜的,还是鼻子眼里在飙血的掌柜的。”
    肖维安瞪了他一眼,伸出手:“快把我也锁了,我现在也是嫌犯,别让人看出来。”
    当夜,醉玲珑。
    关墨坐在独属于他的这间茶室里,看着对面那空荡荡的位置,心里还着实有些不是滋味。
    那般好的一个姑娘,就这样白白送给陆重楼那个木头疙瘩,还真是可惜了。
    他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忽然间想到了什么,朝着门外问:“顾从朝和王进庭干嘛去了,今日怎么不见人?”
    手下人回答说也没见着,不知去了何处。
    正说着话,那个叫玥儿的侍女急匆匆的赶来了,一口气跑上了三楼。
    进门来,玥儿气喘吁吁的说道:“大人,可能出事了,小姐请大人过去说话。”
    关墨眉头一皱:“什么事跑来这里找我
    ?我不是早已吩咐过了吗,不要再往这里来。”
    玥儿道:“确实是出了大事,小姐他不敢做主,所以才让我悄悄来寻大人。”
    “到底什么事?”
    “顾先生和王先生两个人不见了,买下来的那茶楼原来的掌柜,也不见了。”
    关墨听完后哼了一声:“他们不见了就不见了,还能出什么大事,我一会儿派人去问问就是,你回去吧。”
    玥儿道:“今日那陆重楼到了茶楼里,和小姐聊了足足一个多时辰,小姐有些事不敢做主,又找不到顾先生和王先生,所以才差我来请大人的。”
    关墨沉思片刻,起身道:“你先出去,我换了衣服就来。”
    不多时,关墨换了一身寻常百姓的衣服,没有穿锦衣,从醉玲珑的后门出去上了马车,往西市那边走。
    他问玥儿陆重楼和昭师师都说了些什么,玥儿回答说,聊起茶经,两人相谈甚欢,那陆重楼还和小姐约好了明日再来。
    小姐一时之间拿不定主意,又不敢贸然离开茶楼,所以才请大人过去。
    关墨心里有些得意,想着那陆重楼的弱点原来不是美色,而是茶道加上美色,所以这昭师师真是选对了人。
    马车到了茶楼后也没走前门,玥儿带着关墨从后门进来,然后直接就上了二楼。
    进门之后,关墨就让别人留在门外,他回身把房门关好。
    “到底怎么回事?”
    关墨坐下后问了一句。
    昭师师显然有些心慌,说话都显得磕磕绊绊,她把陆重楼来的事说了一遍,又说那肖维安惹恼了顾先生和王先生,被两人带走了,到现在都没有回来。
    听完后,关墨说道:“那三人无需在意,我派人去寻就是了。”
    然后他把声音压低了些,仔仔细细的交代昭师师该怎么办,明日陆重楼再来了,你应该如何如何说,若有必要,可用色相勾引,然后再怎样怎样,吧啦吧啦的说了一堆。
    可谓事无巨细,讲的格外透彻,安排的无比缜密。
    若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昭师师还会问出来,关墨便再详细解释一遍。
    说完了之后,关墨准备起身离开,看向昭师师说道:“若此事办好,将陆重楼扳倒,我便还你自由,再给你一大笔银子,让你和你家里人找地方隐居去,保证你们后半生都衣食无忧。”
    昭师师点了点头,忽然问道:“大人们,都听清楚了吗?”
    房梁上,有人回了一句。
    “听清楚了,着实是,让人震惊。”
    紧跟着黑影一闪,有个人从房梁上下来了,看他装束,竟然是廷尉府的一名千办。
    关墨立刻就惊着了,下意识的转身就走,可才拉开屋门,就看到门外站着个身穿黑色锦衣的男人。
    这个人看起来倒是斯斯文文的样子,怎么看都应该是个很有学问的,柔柔弱弱的读书人。
    可是看到这个人,关墨后背上的凉气一瞬间就冒了出来,直达后脑勺。
    “张......张大人?”
    张汤笑了笑,吓得关墨倒退好几步,他不笑还好,这一笑,好悬没把关墨吓死。
    “按理说,我本该在今天离开长安,去追在各地巡查的宰相大人。”
    张汤不紧不慢的说道:“可是要出门了,来了个案子,有人绑架,还想杀人灭口,要是小案子也就不至于我亲自来,可涉案的金额有数千两,涉案的还是两个有功名在身的人。”
    张汤道:“所以我来这,是不是合理?”

第一千四百九十九章 一个好玩的人

    当关墨看到张汤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自己完了,不管是什么都完了。
    原本还想夺门而出,可张汤只是在门口这么一站,关墨就感觉自己面前是一道铁闸。
    “原本以为是个一般大的案子,现在一下子就变成了特别大的案子。”
    张汤嘴角带着微笑,用一种很温和的语气说道:“关大人,愿意跟我回廷尉府喝杯茶吗?”
    关墨没有敢回答,却下意识的回头看向昭师师,此时昭师师已经站了起来,微微昂着下颌看着他,好像在说是的,就是我。
    陆重楼进茶楼是因为茶楼上的门匾不见了,门匾不见了的意思是......你要进来。
    陆重楼每次路过这茶楼门外都要往这边看看,看的就是那门匾还在不在。
    “误会,一切都是误会。”
    关墨缓过来一口气,连忙对张汤说道:“此事不过是我与那女人胡乱吹嘘的,根本做不得数。”
    张汤点了点头:“我知道,这么大的案子,怎么可能会安排的如此草率,换我也不信。”
    “谢谢谢谢。”
    关墨连忙道谢。
    可张汤却还是那副样子,微笑着说道:“不过既然案子已经出了,还是请关大人跟我回廷尉府走个过场。”
    他又看向昭师师:“这位姑娘,也得劳烦你跟我走一趟。”
    不久之后,廷尉府。
    屋子里的灯火还算很亮,所以关墨那张惨白无比的脸,就看得更加清晰起来。
    张汤坐在那把玩着个不知道什么做的吊坠,也没有问话,只是安安静静的坐着。
    昭师师站在一边,说起来她确实很紧张,但奇怪的是,她并不害怕。
    就在这时候,门外又有人进来,昭师师听到脚步声看了一眼,然后就微微一惊。
    进来的人是肖维安,那个贪财的茶楼掌柜。
    一进门,肖维安就看向张汤问道:“是不是要给我发一个好人奖?”
    张汤看了他一眼:“你算什么好人?”
    肖维安道:“我可是帮助廷尉府破获了这么大的案子,以后咱不提啊,最起码到目前为止,这是不是咱大宁第一大案。”
    这话把张汤都给说懵了,想想看,大宁立国这才多久,你要说这是立国以来第一大案,好像也没什么错的。
    张汤道:“你先把案子说清楚,至于是不是要给你奖赏,看这案子怎么判了。”
    肖维安指向关墨说道:“当场抓住的,难道还有什么疑问?这家伙要是不定罪,那就......”
    话没说完,张汤摇头阻止他继续说下去。
    “他确实定不了你认为的那种罪。”
    张汤说完这句话后,关墨的眼神里都出现了几分光彩,他猜到了,这一定是因为徐绩徐大人的关系。
    谁不知道他是徐绩的人,谁敢轻而易举动一位吏部侍郎?
    这可是丑闻......
    想到丑闻两个字的时候,关墨心里居然没有一丁点的愧疚,反而觉得丑闻这两个字,就是自己能抓住的救命稻草。
    “张大人。”
    关墨立刻说道:“这案子确实不是大人以为的那样,我是被他们陷害......”
    张汤侧头看向关墨说道:“没有人让你说话。”
    说完这句话后张汤伸手指了指关墨的嘴:“摘了吧。”
    两名廷尉上前,关墨还想反抗,不停的喊着,看起来确实已经慌了。
    张汤皱眉:“廷尉府里,谁也不能放肆。”
    他这话一说完,站在旁边的千办虞红衣上前,一脚踹在关墨的腿弯处,关墨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
    在跪下的那一刻关墨嘴里还喊着:“我是大宁的吏部侍郎,正三品的大员,没有陛下的旨意你们谁也不能把我怎么样!就算是你们廷尉府,也不能对我滥用私行!”
    “聒噪。”
    虞红衣抬起手给了关墨一个大嘴巴,啪的一声,格外的响亮。
    这一个耳光打的关墨都懵了,也把昭师师给看懵了。
    在她眼里,关墨这吏部侍郎的高官,原本是自己永远都不可能触及到的地位,她不管怎么样,在关墨的实权面前都不堪一击。
    然而在这廷尉府里,正三品的吏部侍郎,被人一个嘴巴扇的嘴角都裂开了,很快就开始往外流血。
    紧跟着,昭师师就看到那个千办大人抬起手捏住关墨的下巴,来回扭了两下后,关墨的下巴就被摘了,合不上嘴的关大人,血和口水往外流的更快了些。
    “说过了,没让你说话。”
    张汤有些厌恶的看了关墨一眼,然后看向昭师师:“这案子廷尉府会仔细查清楚,现在与你已经没有什么关系了,但你不能离开长安,你的家人也暂时不能,可以做到吗?”
    昭师师连忙点头:“可以。”
    张汤嗯了一声后继续说道:“你也不用担心会被什么人报复,你的家人会被廷尉府妥善保护,你......”
    说到这,他看向了那个肖维安。
    肖维安道:“她是重要的人证,且此案涉及到了吏部尚书陆重楼陆大人,所以她理应交给陆大人亲自看管,我看不如这样,就让她暂时住到陆大人家里去。”
    张汤眼睛眯了起来。
    可没想到的是,张汤居然答应了。
    肖维安道:“好人奖不给我就算了,我先把昭姑娘送到陆大人府里,这儿的事我也不掺和了。”
    张汤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看似客气,但他脸上的表情却是走好不送。
    肖维安笑了笑,看向昭师师道:“走吧东家,我送你回去。”
    昭师师也不敢多说些什么,出门跟在肖维安身后,离开了廷尉府,上车朝着陆重楼家的方向走。
    “你......到底是什么身份?”
    终究,昭师师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在廷尉府里她不敢问,此时总算是壮着胆子问出来了。
    “我是什么身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这次表现的很好,以后也要如此,你要坚信大宁的律法是公正的,要坚信大宁的官员中,关墨这样的人只是极少数,只要你肯站出来说,大宁的朝廷就会给你一个公道。”
    肖维安看向昭师师:“我听说,陆大人一进门,你就把事情全都说了?”
    昭师师昂着下巴:“昂,都说了,一个字都没少说。”
    肖维安也忍不住好奇的问了一句:“你为何就没有一丝顾忌,陆大人一进门你就把事情全都说了?你是怎么判断出,陆大人一定会把事情帮你解决好?”
    昭师师道:“因为陆大人是吏部尚书啊,关墨是吏部侍郎,我虽然没有那么大的学问,可我知道,尚书大人比侍郎大人要大呢!”
    说出这番话的时候,她觉得自己可有道理了。
    肖维安微微一怔,然后点了点头:“确实很有道理。”
    昭师师还有件事更为好奇,她想着既然已经问了第一个,那第二个问题干脆也直接问出来好了。
    “那......把我送到陆大人府里,是真的需要请陆大人亲自看管我?”
    “陆大人哪有那个空......大人他有那么多事要办,一天到晚在家里的时间都没多少。”
    “那为什么,要把我送到陆大人家里?”
    “这么跟你说吧......”
    肖维安想了想,似乎着实是不好整理出什么合适的措辞,所以想了有好一会儿。
    “这么跟你说吧,你以为关墨的官儿很大了对不对?你以为陆大人的官儿更大了对不对?”
    昭师师点头:“确实很大啊。”
    肖维安道:“那......你问我为什么要把你送去陆大人家里,我都不敢给你解释,你就想想吧,这事涉及到的人,有多大......”
    昭师师皱眉,仔细想了想,这事难道会那么复杂?
    肖维安叹了口气,自言自语了一声:“你这样的人啊......永远也想不到,在很高很高的地方,有什么神一样的人物......”
    说到这,自言自语的话就戛然而止了。
    而在他内心深处,那自言自语的声音还在继续着。、
    在很高很高的地方,有什么神一样的人物,心里正燃烧着多么强烈的八卦之火......
    就在路边一座很高很高的木楼的三楼,临街的窗口,有几个神一样的人在俯瞰着路上的马车经过。
    高希宁把千里眼放下来,啧啧了两声:“果然长的飘了,这姑娘陆重楼要是拿不下来的话,那就只能是我亲自出马了......”
    李叱道:“你还是别了,对于陆重楼来说这可能是巧合之下的因缘,算是天意了,你要是出面的话,兴许连天意都给干回去。”
    高希宁眼睛眯起来,李叱连忙闭嘴。
    片刻后,他指了指那马车:“你看你看,你这不已经出手了吗,你就再忍忍,忍忍......”
    另外几个人站在他俩身后抿着嘴乐,其中有挂刀门的大师兄贾阮和小师弟甄艮。
    贾阮笑道:“陛下,臣举荐的这人还可以吧。”
    李叱笑起来:“是个好玩的人,以前怎么没听你们提起来?”
    贾阮道:“挂刀门的师弟们,都是好玩的人,肖维安只是其中之一,他老早之前就被调到了廷尉府做事,但很少抛头露面,一直都在后勤支援那边。”
    李叱笑道:“这么好玩的人放在后边做事浪费了,调到宫里来吧,先到叶小千手下做事。”
    贾阮点了点头:“臣一会儿去找他。”
    李叱道:“让他一会儿回廷尉府就是了,朕去见见张汤。”
    说完转身下楼。
    众人跟着李叱往下走,这群内心中满是八卦之火的人啊,觉得陆重楼和昭师师的事,似乎比关墨的事重要的多了。
    也好玩多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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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让江山介绍:
我本观天下,满是英雄豪杰。我再观天下,皆为乌合之众。这江山万民与其交给你们,不如我自取之。不让江山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不让江山,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不让江山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