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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知白     不让江山txt下载     不让江山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千五百一十五章 二把手

    长安城的冬天再次到来,这庄严的都城在寒风中,多了几分肃杀之气。
    燕先生撩开帘子进入东暖阁的时候,热气就扑面而来。
    这热气之中还夹杂着一些香气,那种独特的气味钻进鼻子里,就让人产生食欲。
    陛下居然在这火盆里在烤红薯,而且看起来已经熟了,有两块红薯烤的都在冒油。
    “陛下。”
    燕先生进来之后回身把棉门帘拉好,双手递给李叱一个本子。
    “这是西域诸国的国主,联名上奏的国书,还有礼单。”
    李叱没看,笑了笑问道:“比上次如何?”
    燕先生道:“看名单,使者的身份都比之前定的人要高不少,这次名单上的人不是亲王就是王子,有几个小国的国主还要亲自过来,礼单上的东西比上次厚重了一倍不止,看着就实惠。”
    李叱嗯了一声。
    西域人这次变得这么快,其实也简单,李叱已经任命了西疆大将军,又把唐匹敌调到了西北练兵。
    这消息传到西域,那些小国的国主们哪个不在心里掂量掂量。
    尤其是唐匹敌到了西北,对于西域人来说,这真的不仅仅是一种震慑。
    老唐要是去练兵的,这兵的实战怎么练?
    虽然西域人没有和唐匹敌直接打过交道,可他们和唐安臣打过交道啊。
    他们连唐安臣都打不过,甚至是被唐安臣按在地上摩擦。
    当初韩飞豹联合西域人的时候,唐安臣带兵到了西北,和西域联军不是没有接触过。
    西域人一开始还觉得自己人多势众,打过几次之后就明白,他们人多势众的唯一优势就是,他们不至于一次就被宁军打的全军覆没。
    传闻中唐匹敌是不败战神,当年韩飞豹都能把西域人吓得不敢张扬,韩飞豹可是被唐匹敌打的狼狈不堪。
    好歹想想就知道,大宁皇帝陛下为什么要加大在西域布置的兵力?
    就因为这些西域人耍小聪明,大宁的皇帝陛下就想着要敲打敲打他们了。
    当年雍州有个韩飞豹,凉州有个澹台器,西域人都不能寸进。
    如今他们更别奢望着能打进中原,唯一的奢望就是宁军别主动出关去打他们。
    现在的宁军是什么士气?是什么战力?
    百万黑武大军都被宁军在漠北给剿了,他们这些西域小国还指望着能和宁军掰手腕?
    “让进吧。”
    李叱笑了笑道:“大宁刚立国,总不能一直都在打仗,既然西域人怂了,那就给他们机会当面向咱们点头哈腰。”
    燕先生也笑了笑道:“让他们来看看也好,看仔细了,也就真的明白他们根本不是对手了。”
    说到这,燕先生问道:“礼部那边在想着用什么样的规格来接待,是不是沿途各关卡都派人迎接一下。”
    “迎接?”
    李叱微微皱眉:“礼部的官员是疯了吗?是西域人要来朝贡大宁的,不是朕请他们来的,还跑去迎接?”
    燕先生道:“他们大概也只是想着,不能
    丢了大宁的礼仪。”
    “丁青安。”
    李叱朝着外边喊了一声。
    小太监丁青安连忙进来,俯身道:“陛下,奴婢在,请陛下吩咐。”
    李叱道:“去礼部那边传朕的话,礼部五品以上所有官员罚俸半年,三品以上罚俸一年。”
    “是。”
    丁青安应了一声,转身出去了。
    燕先生觉得心里有些愧疚,就因为自己一句话,让那么多人被罚俸。
    李叱起身,活动着身子说道:“朕一直在说,要想让大宁的百姓们骄傲起来,自豪起来,官员们当以身作则。”
    “一群西域来的小国使臣,就值得礼部派官员沿途迎接?”
    李叱说到这的时候,显然怒气更盛了些。
    “接下来是不是人家想要什么就给什么?半路上要吃的就给吃的,要喝的就给喝的,要女人是不是还要给安排女人?!”
    燕先生连忙起身,李叱的怒气,超出了他的想象。
    “朕没有求着西域人来,用不着礼部的官员去拍他们的马屁!”
    燕先生道:“陛下,息怒。”
    李叱缓了一口气后,看向燕先生说道:“先生,朕不是生你的气,是生那些家伙的气,大宁站起来了,中原站起来了,他们作为大宁礼部的官员,是最该站直了身子的人,对外代表的可是大宁的形象,他们膝盖却还软着?”
    李叱抬起手指了指外边:“先生你信不信,如果朕允了他们的想法,他们真的就能做出所谓以礼相待实则卑躬屈膝的事来?”
    “不是朕非要生气,而是这个头儿不能开,开了,便是遗祸无穷!”
    李叱看向燕先生道:“先生回去告诉他们,这是第一次,朕不重罚,以后不管是谁再提这样的事,一律罚俸三年,再有下次不论是谁,全都罢官轰出去。”
    “是!”
    燕先生俯身应了。
    李叱道:“以后,不管是哪里来的使臣队伍,进了大宁就按照大宁的规矩来,过关卡,该怎么过就怎么过,该怎么查就怎么查,若是大宁的官员主动给他们开方便之门,那不是待客之道,那是打自己的脸!”
    “规矩是朕定的,国法是满朝文武商量出来的,一旦这种事成了习惯,那也是打朕的脸,打大宁国法规矩的脸。”
    李叱道:“朕就再定一个规矩,以后不管是从哪儿来的使臣队伍,不得有特权直接过关卡,大宁的百姓们在关卡处怎么排队,外臣的队伍也要怎么排队。”
    燕先生道:“臣记下了,回去之后和礼部那边说一下,然后再召集人商量下写进规矩里。”
    李叱缓了一口气,扶着燕先生坐下来:“什么事都是惯出来的,要让下边的人时刻记住,外边的人来了,永远都不会是大宁求着他们来的,他们来,甚至都不能叫拜访,叫朝觐。”
    燕先生道:“回去之后,臣就召集他们,仔仔细细的商议出来,这个礼字,到底应该怎么把握。”
    李叱嗯了一声:“不失礼就好,用不着去巴结。”
    他问燕先生:“先生还有别的事吗?”
    燕先生道:“没
    有什么大事,还有就是......书院已经建造好,却还没有定下名字,高院长想请陛下赐名。”
    “朕前几日去看过,喜欢极了那座雁塔,所以书院就叫雁塔书院吧。”
    “行,臣回去和高院长他们说。”
    燕先生试探着问:“书院开门的时候,陛下要不要亲至?”
    “要。”
    李叱道:“书院是给天下读书人开的门,是有志者开的门,非但朕要去,文武百官都要去。”
    说到这,李叱笑道:“书院开门之后,朕也会抽空去听课,听先生的课。”
    燕先生连连摆手道:“臣现在哪里还能给陛下讲课,臣......”
    李叱摇头道:“先生永远是朕的先生,朕学会了小聪明,是师父教的,朕开始明理,是先生教的。”
    这一句话,燕先生的心里就有些撑不住了,眼眶里也湿润了起来。
    “对了。”
    李叱起身,走到书桌那边拿起来一封信递给燕先生:“这是曹猎派人送来的。”
    他坐下来后说道:“有些人果然还是要在江湖上搞事情,现在打的名目是商会,可那不就是想搞第二个山河印么?”
    燕先生道:“陛下的意思是,在这第二个山河印没有成型之前,就按碎了它?”
    “不......”
    李叱摇头道:“养着吧,曹猎安排陶小米去接触那些人了,现在陶小米已经成了商会的副会长之一,当然也是花了好几万两银子才搞到的。”
    燕先生噗嗤一声笑出来:“陛下这几万两银子其实不会亏,早晚会从这什么商会里连本带利拿回来。”
    李叱笑道:“连本带利怎么够?朕要拿,就都要拿过来。”
    他笑着说道:“曹猎说,现在那个为徐绩做事的陈旭功,已经和陶小米称兄道弟了。”
    燕先生噗嗤一声就笑了:“这是好事。”
    李叱道:“曹猎这个人,办事总是会与其他人不一样,这江湖上的事没人比他更擅长......”
    说到这,李叱看向燕先生问道:“大宁若以后再增补国公,朝臣们会不会反对?”
    燕先生点头:“肯定会,开国的时候陛下定的国公没有曹猎,除非曹猎的功劳大到让所有人闭嘴,不然肯定会有人站出来,且可能会一呼百应。”
    李叱嗯了一声:“大功......朕已经安排给他了,他自己别掉了就行。”
    曹猎会不会掉?
    反正现在曹猎一点儿都没把增补国公身份当回事,他在安市县这边日子过的还挺舒服。
    这庄园经过几个月的修缮已经焕然一新,他觉得住在这种小地方,比住在大城镇里要踏实的多。
    况且他还能看戏,那些商人们演出来的戏,在他眼中看着可好玩了。
    陛下让他来办这件事,其实算是降维打击了。
    他现在最喜欢看的陶小米的戏,如果这个局就是一台演员众多的大戏,那陶小米这个主角就真的很出彩了。
    昨日陶小米派人来问,什么时候收个网,他都已经是商会的二把手了。

第一千五百一十六章 打地基

    庄园。
    曹猎看了一眼面露难色的陶小米,忍不住笑出了声。
    “侯爷你就别笑了。”
    陶小米一脸为难的说道:“这才三个月不到,陈旭功什么事都交给我干,在这样下去到收网的时候,我是朝廷的头号目标了,主犯啊。”
    曹猎听到这话忍不住笑的更大声了。
    陶小米叹道:“侯爷你倒是笑得开心,我现在是一肚子的郁闷,我出身廷尉府,别等到时候廷尉府来拿人,直接就奔我来了,链子往脖子上一套......走嘞兄弟,廷尉府刑房给你留了个单间。”
    曹猎哈哈大笑道:“你还能开得出玩笑,就说明心里其实不担心。”
    陶小米道:“这是开玩笑?”
    曹猎道:“你现在做到了这商会的二把手,这是好事,但我觉得你现在努力的目标不对。”
    陶小米连忙问道:“侯爷是有什么指示?”
    曹猎坐直了身子后认真的说道:“你这么轻而易举的做到商会二把手,说明了三件事。”
    他伸出一根手指:“其一,这个陈旭功没什么了不起的,也就是个蠢材,你何必担心。”
    “其二,你们现在这个商会人员构成有太大漏洞可以利用,这一点你若能加以利用,到时候商会里安插进去更多你的人,别说二把手,你想干的时候直接把陈旭功废了,你做一把手都有可能。”
    “其三,你做到二把手如此的容易,还因为你们商会的制定的目标太低了,已经做了两个多月,生意还是在这区区一个安市县内。”
    “你要做好这个二把手,就要把目标放大一些,生意要放眼四海,把商会做大做强,这样一来,你就不会觉得那么容易了。”
    陶小米就那么看着曹猎,把曹猎看的越发想笑。
    “做大做强......”
    陶小米叹道:“我的亲侯爷,再做大做强,生意做到整个大宁,那我这个主犯是别想跑了。”
    曹猎笑道:“你这个人还真是胸无大志,这样吧,既然你自己没有一个明确的目标,我来给你定一个。”
    陶小米道:“虽然不是很情愿的说请侯爷吩咐,但我现在也只能说请侯爷吩咐了。”
    曹猎道:“那是,现在能证明你身份的人就是我,你总得巴结着我一些。”
    陶小米叹了口气。
    曹猎道:“我之前给你打点上下所需的银子一共十万两,我给你定个小目标,半年之内你把十万两的本金还给我,如果做不到的话,我就去找陛下,说你现在地位危险,为了保护你,廷尉府应该把你的卷宗档案全都删掉......”
    陶小米:“什么仇什么怨......”
    曹猎大笑道:“半年之内十万两还给我,一年之内再赚它十万两,这个事办好了之后,别说你身份得保,陛下也会念你的好。”
    陶小米好奇的问道:“陛下为何会念我的好?”
    曹猎居然很耐心的解释了一下,或许是因为他今日确实心情大好的缘故。
    “前阵子我进长安见陛下,陛下给我说的第一句话就是......缺钱。”
    曹猎道:“陛下缺钱这种事你作为臣子能忍吗?若你一年之内给陛下赚到了十万两零花钱,陛下见了你都会眉开眼笑。”
    陶小米眼睛亮了一下,他问:“真的?”
    曹猎道:“我骗你做什么,毕竟如果你拿不出给陛下的零花钱,这钱还得我来出。”
    陶小米又震惊了。
    “陛下是跟侯爷你要钱,侯爷你让我去赚钱给陛下......”
    陶小米叹道:“怪不得都说给跟着小侯爷做生意,寸草不生。”
    曹猎笑道:“我借给你本金,你替陛下赚银子,到时候我没有掏钱,我很开心,你虽然掏了钱但是陛下开心,陛下开心就给你升官,升官你也开心,三个人都开心,美不美?”
    陶小米道:“行吧......”
    曹猎朝着陶小米拍了拍手:“努力噢!”
    又两个月后,已经过了年,大宁的第一位皇子都学会走路了,虽然看起来随时都会摔倒似的,可小家伙却就是不肯坐下来歇会儿,学会了走路就一直很兴奋似的。
    皇子取名为李隆势,高希宁给他取了个小名儿叫坨坨。
    作为亲娘,如果是觉得李叱小名儿叫丢丢,所以给皇子取小名叫坨坨也还说的过去。
    可她一直管自己儿子叫一坨,这就显得这个娘亲很不正经了。
    看着孩子在那蹒跚学步,高希宁还在想着,这小家伙怎么还不摔跤呢。
    倒是夏侯玉立,一直小心翼翼的跟在李坨坨身后,唯恐他摔着了。
    “不用怕,小孩子摔了也没什么,哪有人学步的时候不摔跤的。”
    高希宁笑道:“我爷爷说,我小时候他就这么管的,所以我才这么皮实。”
    夏侯玉立瞪了她一眼:“怪不得你脑子不大好......都是小时候摔的。”
    高希宁:“噫!竟敢如此对皇后说话,信不信我把你拉出去伺候陛下。”
    夏侯玉立脸一红,下意识的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小腹,她进宫已有两月,年前选的黄道吉日。
    进宫后背封为贵妃,只在高希宁之下,这事还是高希宁一力促成的。
    说起来,咱们大宁的皇后娘娘,也总算是亲力亲为的保了个媒。
    不像是年前陆重楼取昭师师的时候,她这个媒人就是个挂名,想想就不爽。
    高希宁促成了夏侯玉立进宫的事,竟是丝毫没觉得过瘾了,还想着把刘英媛和苑佳蓓也尽快搞进宫里来。
    夏侯玉立进宫才两个月,没想到竟是这么的准......也已有了身孕,昨日才找御医看过,说是喜脉。
    此时听高希宁说把她拉出去伺候陛下,夏侯玉立又瞪了高希宁一眼。
    她们俩在这看着孩子玩儿,李叱此时正在东暖阁和燕先生他们商议事情。
    燕先生看起来比以往还胖了些,李叱总说,是若凌姑娘把燕先生照顾的太好。
    “昨日曹猎派人送来消息。”
    李叱道:“那个叫陈旭功的人,听了陶小米的劝,要把生意做到江南去。”
    燕先生听到这话噗嗤一声就笑了:“这陶小米还真是有些本事,干一行爱一行......”
    李叱被燕先生这话也给逗笑了。
    “陶小米给朕写信诉苦,说陈旭功是个很懒的人,这几个月来见他做事利索,干脆把生意上大部分事都交给他打理,陈旭功整日去逍遥快活,成了青楼的常客。
    ”
    李叱笑道:“陶小米说,再这样下去的话,他担心自己将来不但会成为主犯,还是首犯。”
    燕先生:“陛下是怎么回复他的?”
    李叱道:“朕派人去跟他说,只要你给朕多赚些银子回来,朕到时候给你特赦。”
    “哈哈哈哈......”
    燕先生笑的前仰后合。
    “对了。”
    李叱指了指桌子上的奏折:“这是年后徐绩上来的第二份奏折了,请朕准许他回长安,他大概是觉得在外边飘荡的太久了,担心朝廷里出变化,怕朕趁着他不在,把陆重楼提拔重用起来取代他,也怕他在外边这么久,树敌越来越多。”
    燕先生道:“陛下是打算让他回来了?”
    李叱点了点头:“回来吧,他留在朝廷里的左膀右臂都被朕给掰掉了,他急于回来重新扶植这左膀右臂,朕得给他机会。”
    “其次就是......这阵子打算来长安朝觐的各国使臣越来越多,这种事,交给徐绩办更好些,毕竟他是大宁的宰相。”
    李叱一边在屋子里走动一边说道:“对了。”
    李叱看向燕先生道:“高真给朕送来了一份密报。”
    燕先生听到这话,眼神一亮。
    高真也是陛下布的一步棋,这一步棋就是专门给徐绩看的。
    本来李叱是要给高真安排个更高的职位,可李叱想给徐绩留个门路,所以就故意压着高真没提拔,现在还是正三品。
    按照军功来说,高真依然是正三品显然是低了,毕竟他南征北战从来都没有落于人后。
    一听到陛下说高真来了密报,燕先生就猜到也是和徐绩有关。
    李叱看向燕先生道:“徐绩果然派人去见高真了,虽然还没有提到什么有用的事,但高真告诉朕说,徐绩派去的人对他极尽谄媚,显然是要把关系拉好。”
    燕先生点了点头:“徐绩在为几年后布局,短时间内是不会和高真提到什么,而是会尽力拉拢,给银子给美人......”
    他看向李叱,李叱笑道:“朕给高真回信说过了,让他照单全收。”
    燕先生道:“陛下是不是也打算,过两年把高真从南疆调回来?”
    李叱点了点头。
    他走到窗口往外看了看,远处,高希宁和夏侯玉立一左一右,拉着李坨坨的手正在往这边走过来。
    李叱自言自语似的说道:“朕得给他们把地基打好了,哪怕是显得朕阴狠了些,这地基也一定要打稳。”
    燕先生深吸一口气,他当然理解陛下的心思,他本就是最能理解陛下心思的那个人啊。
    当年在书院的时候,燕先生问才十几岁的小李叱:“你和高院长说过,习武比读书更难,更有用,心里真是这么觉得?”
    “是啊。”
    李叱当时回答说:“现在这个天下,习武更有用,因为习武最起码可以让自己活下来的机会大一些,但将来不是。”
    他抬着头,那双漂亮的大眼睛里闪着光。
    他说:“如果有一天全天下的孩子,都如我一样可以在这样的书院里读书了,那是不是读书更有用?”
    陛下现在在做的,让天下的孩子都有书读,恰恰也在其中。

第一千五百一十七章需要一根手杖

    燕先生把西域使团的事又仔细和李叱说了一遍,大意是,西域人希望这次能够和大宁皇帝陛下谈妥,把通商的事确定下来。
    之前那些年中原内乱,西域人想的可不是如何跟中原人把生意做好,而是如何能占到大便宜。
    西域人不止一次想过把雍州抢过去,当然也包括冀州西北那一带。
    可现在不一样了,他们打不过宁军,那就只能低下头来谈生意。
    李叱道:“这些事等徐绩回来后让他去谈,他知道该怎么谈。”
    燕先生点了点头:“按陛下说的办,若陛下没有其他吩咐,臣就先回去了。”
    李叱道:“先生好像许久没有和朕一起吃过饭了。”
    燕先生连忙道:“陛下国事繁忙,臣也是一直都有琐事缠身,确实已经很久没有一起吃过饭了。”
    李叱笑道:“那择日不如撞日。”
    燕先生道:“那臣就只好叨扰陛下了,留在这陪陛下吃饭。”
    李叱摇头:“朕只说是和先生许久没有一起吃饭了,何时说过要留先生在宫里吃饭的?走,朕今日去先生家里吃饭。”
    燕先生都懵了。
    他挣扎了一句:“可......这不是在宫里吗?”
    李叱道:“朕都不嫌远,先生回家还嫌远的吗?走走走,坐朕的马车走,朕的马车可舒服了。”
    燕先生:“......”
    这让在一边的余九龄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他现在可是有专职在身的。
    李叱把史官的事交给他,陛下的每日生活,一言一行,只要有必要的都要记下来。
    此时余九龄想着这一段该怎么记?他看向他手下那个录记官,那录记官也眼巴巴的在看着他。
    余九龄压低声音说道:“记下来啊,你看我做什么,又不是我来主笔。”
    录记官看着本子发呆了好一会儿,着实是难以下笔。
    写什么?
    写大宁皇帝陛下在宫里和燕先生说,朕已经许久没有和你一起吃过饭了,然后驱车前往燕先生家里蹭饭?
    李叱走过余九龄和那录记官身边,看了那本子一眼:“这一段就别记下来了,朕总得给子孙后代留点正面的东西,若是让他们以后都学会了跑去朝臣家里蹭饭,朕想想就觉得有些许丢脸。”
    余九龄和那录记官又对视了一眼,两个人大概是都不相信,这觉得有些丢脸的话是陛下亲口说出来的。
    出了门之后,李叱笑着对高希宁说道:“朕今日要带你们出宫去吃饭。”
    高希宁立刻就看向燕先生,燕先生默默的点了点头。
    他从高希宁的眼神里看出来了对自己的同情,所以他回报给了高希宁感激的眼神。
    下一息高希宁就回头喊道:“快去接我爷爷,接上师父他们,咱们今天去燕先生家里吃饭。”
    燕先生:“......”
    李叱看向高希宁认真的说道:“去先生家里吃饭,你却还要喊那么多人,兴师动众的多不好,尤其是空手去,显得更失礼了些。”
    高希宁点了点头:“确实是我思虑不周......但并不觉得丢脸。”
    李叱:“巧了,朕也不觉得丢脸。”
    说完后像是醒悟过来什么似的,看向李坨坨说道:“这你可不许学。”
    高希宁道:“他当然不会学......还小呢,以后就才会
    学。”
    燕先生一时之间心中感慨万分,他想着有陛下这样的开头儿,以后大宁的皇帝陛下们......
    罢了,还是不想了。
    与此同时,江南。
    如今的京州已经不是京州了,京州的一部分被划归进了东蜀道,靠北边的一部分和豫州被划入了江南道。
    徐绩的队伍此时此刻就在安兴江上,船队看起来规模不小,颇为浩荡。
    此时徐绩站在船头发呆,像是心事重重,又像是放空了自己。
    在他身后站着一个身穿黑色僧衣的禅宗中人,看起来大概有五十岁左右的年纪。
    此人留着长须,虽然已经年纪不小可看起来依然风度翩翩。
    当年楚国兴盛的时候,来自西域的禅宗也在中原兴盛起来。
    最繁华的时候,仅仅是都城大兴城里,就有寺庙十六座。
    大楚崩坏之后,各地义军纷纷揭竿而起,寺庙也多是荒废了。
    这个黑衣僧人现在的法号叫藏劫,以前叫悟鸣,原本就是大兴城里山云寺的僧人,二十几年前,他在大兴城里几乎人尽皆知。
    他最辉煌的时候,大兴城里的达官贵人们,哪怕就是宫里的妃嫔,都以能现场听他讲禅而自豪。
    大楚亡国皇帝杨竞的父亲,那么多年没有理会过朝政,连听朝臣们上奏都觉得厌烦。
    可是对这僧人也很有好感,他听这僧人讲禅可以安安静静的听上半日。
    但是杨竞不喜欢,所以在杨竞即位之后,藏劫在大兴城里的地位也是一落千丈。
    后来他预感到这大楚将亡,于是离开大兴城,前往蜀州避世。
    本来他听闻宁王率军进入蜀州的时候,还想过出世见一见宁王,可是后来听说了宁王的名声之后,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徐绩到蜀州巡查的时候,不知怎么知道了藏劫这个人,于是派人去找他。
    藏劫两次拒绝了徐绩的邀请,这让徐绩十分不爽,正打算想个法子治一治藏劫的时候,藏劫却忽然自己登门来了。
    两人见面,藏劫一番话就把徐绩给说的浑身舒坦,直接留在了他身边。
    藏劫对徐绩说,前两次拒绝了宰相大人的邀请,是因为害怕。
    毕竟他是楚国皇族的座上宾,担心会被宰相大人惩处。
    后来听百姓们谈论宰相大人,人人称颂,他便打听了一下这些百姓们为何要称颂大人。
    得知宰相大人为国为民做了那么多事之后,藏劫想着,自己就算是死也要来见宰相大人一面。
    这马屁拍的徐绩通体舒泰,最主要的是,这个藏劫虽然隐居蜀州,可对天下局势居然还能说的头头是道。
    徐绩如今身边缺人,这藏劫的脑子如此好用,他想着留在自己身边出谋划策也是好的。
    但他当然也知道陛下脾气,更知道这藏劫原本的身份太过敏感,所以让藏劫把悟鸣这法号弃了,改名为藏劫。
    而藏劫这两个字,也是徐绩的一种期许,他希望藏劫可以为他藏一些劫数。
    蜀州之地,现在被化为西蜀道,徐绩离开之后,这一路上每日都和藏劫聊天。
    越是聊的多了,越是觉得这个僧人了不起。
    这个人,能从你的只言片语中,迅速找到最有用的那几个字,而且还能马上根据这几个字想出什么对策。
    从西蜀道到江南道,这一路上,徐绩觉得自己都被藏劫猜
    的差不多了,可他却看不出这藏劫的城府到底有多深。
    或许正因为这个藏劫是外人,和徐绩之前没有任何关联,和陛下之前也没有任何关联。
    所以徐绩反而对他说的更多,许多对别人提起来都算得上谋逆之罪的话,对藏劫说了,徐绩也不用太担心。
    因为徐绩很清楚,藏劫之所以靠近他,可不是因为什么百姓们口口传颂的宰相大人那好名声。
    他在藏劫的眼神里看出来了不甘心。
    这个人,曾经在楚国的都城里呼风唤雨,他在蜀州隐居那些年,大概也是他最难熬的时期了。
    藏劫已经习惯了活在那中风光之中,他又怎么可能会真心寄情于山水。
    “大人,在想什么?”
    藏劫之前一直都没有说话,只是安安静静的陪在徐绩身边,看到徐绩缓缓吐了口气,他才开口说话。
    这个人,哪怕是连什么时候该说话的时机,都能把握的无比精准。
    徐绩笑了笑,指着江水说道:“你看这江水,汹涌有力,可还不是要东流入海,进了大海的江水还是江水吗?这条大江走到尽头是大海,许多人啊,也如这大江一样,走到尽头是没了自己。”
    藏劫立刻就明白了徐绩的心思。
    “大人,既然谁都可能是这大江,那大人何必如此哀伤?”
    徐绩眼睛微微眯起来,看向藏劫问道:“禅师这话是什么意思?”
    藏劫笑了笑,也指向江水:“大人说人如江水,可大人此时却在看江水,看着它奔流到海不复回......所以这江水的事,与大人何干?”
    徐绩也笑了笑:“禅师这话,倒是让人觉得有些新意。”
    藏劫道:“大人是站在船上看江水的人,且大人现在还是逆流而上。”
    他双手合十道:“水往低处流,大人却在往高处走,逆流而上当然会难走些,可走到源头,也就是最高处了。”
    徐绩眼睛眯的更深了些,只剩下一条缝隙,可这缝隙里却在冒光。
    “禅师,你这话说的,可是杀头之罪。”
    “大人又说笑了,我跟在大人身后走,大人不杀我的头,谁能杀我的头。”
    “哈哈哈哈......”
    徐绩大笑起来。
    “禅师,那我再问你,我走到高处的时候,已经有人站在那了,可那位置只容得一人,我该怎么办?”
    藏劫笑呵呵的说道:“看大人心意了,大人想上去的话,那就把已经在高处的人拉下来,大人不想上去,但又觉得那人碍眼,那大人就换一个顺眼的人上去,高处的人随便是什么人,最主要的是,大人还是大人。”
    徐绩道:“你果然是胆大包天,我要是不杀你,你将来都可能会害了我。”
    藏劫俯身道:“大人想什么时候杀我,那就什么时候杀我,可大人现在往高住走的辛苦,需要一根竹杖。”
    徐绩道:“竹杖可不够硬,容易断。”
    藏劫道:“竹杖不够硬,劈开来加个箭簇就够硬了,两片合起来夹住了刀柄,那也够硬了。”
    徐绩问:“那你觉得,应该怎么用?”
    藏劫道:“我听闻,蜀中西南有仙山,仙山上有长生不老的药材......”
    徐绩一怔,然后哈哈大笑起来。
    “硬。”
    徐绩一边大笑一边说道:“现在已经觉得这竹杖很硬了。”

第一千五百一十八章 一条船上

    藏劫问徐绩:“大人知道陛下要做什么,从一开始就知道,对不对?”
    徐绩点头:“自然知道。”
    藏劫又问:“既然大人知道陛下要做什么,那大人想过没有,陛下其实也知道大人知道陛下要做什么?”
    徐绩看了藏劫一眼,却没有发生回答。
    这个问题,恰恰就是他现在给不了答案的问题,因为他不知道陛下知不知道。
    藏劫笑了笑说道:“如果大人低估了一位开国的皇帝陛下,那大人从一开始就输了。”
    徐绩道:“我自然没有低估陛下,当初天下群雄,哪个不比陛下.asxs.高,陛下能一个一个把他们都踩了下去,我岂敢低估了陛下?”
    藏劫道:“那大人为何会觉得,陛下会猜不到你最终要做什么?”
    徐绩再次沉默下来。
    藏劫道:“陛下将来要用大人这条明来办大事,他当然会防备着大人你看破了这一点,所以暗中筹谋。”
    徐绩:“你到底想说什么?”
    藏劫道:“我想和大人说的,大人其实自己早就想过千百次了,只是大人还有侥幸之心罢了。”
    他笑了笑,云淡风轻的说道:“刚才我和大人提到可让人长生的神药,大人的眼睛里有光。”
    徐绩道:“若真有这种药的话,谁听了会不心动?”
    藏劫道:“可我却看的出来,大人心动的不是为大人你自己心动,而是为陛下心动。”
    他一边踱步一边说道:“但凡枭雄,天下已无对手,那唯一的对手便是岁月,陛下这般雄才大略之人,说实话,在我看来,十个大人你加起来也斗不过他,唯有岁月是可以击败陛下的人,唯有岁月是可以杀死陛下的人......”
    藏劫道:“在我看来,大人现在欠缺的不是头脑智慧,因为大人本就是这世上顶尖聪明的那类人,大人你欠缺的是勇气。”
    徐绩冷笑道:“是你刚才说的,十个我加起来也斗不过陛下。”
    藏劫道:“是,现在这天下内,十个大人也斗不过陛下,可再过五年后,二十个大人也斗不过陛下,再过十年,五十个大人,一百个大人加起来,也斗不过陛下,所以现在已经是最好的时期了。”
    徐绩怔住。
    藏劫继续说道:“大人想挑战强者,强者越来越强,大人越来越强,哪怕大人更努力一些,但大人和强者之间的差距,也会成倍的拉大,而不是缩小。”
    徐绩一言不发,可显然心思已经动了。
    “这个世上啊,能让陛下恐惧的不是任何对手......只要大人能把这药让陛下感兴趣,那这事就成了七八分。”
    藏劫道:“现在皇子年幼,陛下若有什么意外的话,大人你觉得,这第一辅臣之位,是身为宰相大人的你吗?”
    徐绩摇头。
    藏劫道:“现在陛下为了用大人,也不想让大人多怀疑,所以把各军大将军,包括大将军王唐匹敌都调离了长安,如果这个时期之内大人还没有什么举动的话,等到四疆稳固,大将军王回朝......大人你还想有举动,岂不是自己在给唐匹敌献上人头?”
    徐绩看了藏劫一眼,却还是没有说话。
    藏劫继续说道:“所以大人唯一的胜算,恰恰就是陛下的自信。”
    “陛下觉得,大人在三五年
    内难成气候,而陛下在三五年内却已经能把大局稳住,到时候再扳倒大人,并非难事。”
    “所以大人能利用的,可不是十年八年,不是二十年,而是这三五年,依我看来,最多是三年内。”
    “陛下太自信了,自信到他不觉得大人你有任何手段翻盘。”
    藏劫道:“所以现在这机会,难道不是陛下给大人送到眼前的吗?”
    徐绩道:“陛下那样的人,又怎么可能会信这世上真有长生之药,连我都不信。”
    藏劫道:“我也不信,可是啊......君王不畏天地,畏不能长生。”
    他看向徐绩说道:“这该是最简单的一个局,不需要大人亲自去和陛下说发现了这长生之药,只需要让陛下知道即可。”
    徐绩道:“我又能如何让陛下知道?”
    藏劫:“大人难道还觉得,你身边陛下安插的人会少了吗?”
    他微笑着说道:“我已经让人在暗中散布消息,之所以大人带着我离开蜀州,就是因为我向大人献出了这长生之药,且大人已经在服用了。”
    徐绩道:“这般手段,如你所言,简单且肤浅,别说陛下,我都觉得幼稚可笑。”
    藏劫道:“那若大人看起来,确实比以前年轻了呢?”
    徐绩一怔。
    藏劫道:“大人虽然年纪本来就不算大,可是连年的操劳辛苦,看起来比实际年岁要大十岁不止。”
    他看向徐绩,徐绩也下意识的抬起手抚摸了一下自己的胡须。
    其实徐绩心中一直都担心别人会因为他年纪不够大而看不起他,所以故意留起了长须。
    而且他确实因为劳心费力,脸上皱纹都比同龄人要多不少。
    藏劫笑道:“大人可知道,为何我当年在大兴城的时候,那么多达官贵人都喜欢听我讲禅?”
    徐绩道:“禅师你讲解精益,所以诱人。”
    “非也非也。”
    藏劫道:“只是因为我讲的,多是养生之术,当初在大兴城里追捧我的人,也多是那些妇人,包括宫里的妃嫔。”
    徐绩眯起眼睛:“你说这些又是什么意思?”
    藏劫道:“大人回到长安城之后,按照我给大人的法子养身,我保证大人你的容貌,会越发的光彩,看起来也更精神奕奕。”
    “大人完全不用设计去让陛下知道,只是让人私底下有些议论即可,而满朝文武,又眼睁睁的看着大人越来越年轻......”
    藏劫略显得意的说道:“那这长生之药的传闻,还需要去质疑什么?”
    徐绩的眼神闪烁起来。
    这个局,听起来确实有些不靠谱,毕竟谁都会不相信所谓的长生不老。
    可是历朝历代的帝王们,似乎也都没有放弃过追求长生不老。
    陛下是那样英明神武的一个人,应断然不信此事才对,况且陛下自己就是半个道家弟子出身。
    陛下身边还有龙虎山老张真人在,若世上真有长生不老之术,连老张真人都不懂,别人能懂?
    可是藏劫的找计策,又偏偏让徐绩觉得可行。
    因为徐绩太了解人心了......藏劫这计策利用的可不是陛下想长生的心思,他利用的是人心里的怀疑。
    怀疑
    ,一旦在心里滋生出来,谁都不可能控制的住。
    比如两个亲如手足的朋友,合伙做了些生意,没有这事之前两个人不分彼此。
    可是一旦有人心里生了怀疑,觉得另一个比自己分得的多了,那么这怀疑会逐渐的把人变成另外一个人。
    比如恩爱的夫妻,明明没有什么问题,可其中一个偶然怀疑另一个外边有了人,那这种心思就会越发控制不住。
    可掌权者,掌的其实就是人心,可玩术者,玩弄的也是人心。
    徐绩这样的人,太了解人心人性了。
    “你......”
    徐绩看向藏劫问道:“你有几分把握陛下会怀疑?”
    藏劫听到徐绩说出怀疑二字,就知道徐绩真的懂了他的意思。
    藏劫笑道:“大人啊,这种事谁敢说有几分把握?就算大人硬让我说出个多少来,我也只能说一成都没有,可是大人啊,我们赌的不就是这一成都没有的胜算吗?”
    “一成都没有的胜算......”
    徐绩重复了一遍这句话,眼神逐渐飘忽起来。
    藏劫道:“不然呢?大人想和陛下拼什么?人心所向?朝臣支持?兵力军马?”
    他摇头:“大人你所拥有的这一切,都是陛下给的,陛下可以随随便便给你,也可以随随便便拿回去。”
    徐绩重重的吐出一口气,点了点头:“此事......确实连一成胜算都没有,可此事,也确实是唯一一个连一成胜算都没有,偏偏还有些希望的计策了。”
    徐绩看向藏劫,眯着眼睛问他:“你为何要如此帮我?”
    藏劫道:“大人啊,我若是去投靠陛下,陛下会如何看我?大概都不会看我,觉得这妖人无用,我当年在大兴城的时候可呼风唤雨,后来藏身深山苟且偷生......”
    他语气认真的说道:“大人,此事成了,大人是古往今来第一权臣,而我也可以去过如以往那最好的日子。”
    “大人只需准许我在长安城建一寺院,这便是我心中最大奢求了。”
    徐绩点了点头。
    藏劫这些话他不知道有几分真诚,他总觉得藏劫这个人还藏着更深的秘密。
    这是杀头诛九族的大罪,他敢这么直接的站在自己这边,若说没有大图谋,徐绩断然不信。
    他也暂时查不出藏劫到底是什么身份,因为藏劫的身份确实太好查了,就在那摆着呢。
    可是徐绩身边能帮他的人太少了,有头脑的就更少了。
    尤其是最近,徐绩已经明显感觉到,陛下就是在有意先把他的左膀右臂都斩掉。
    这种孤独感,让徐绩更为惶恐害怕。
    藏劫说的没错,他知道陛下要做什么,陛下也知道他大概会有什么反抗。
    双方只是没有把事情摆在明面上来说而已,可彼此心知肚明。
    陛下给他自己培养出一个对手来,是因为陛下真的没有对手了。
    “以后......”
    徐绩看向藏劫说道:“若还有什么事需请教禅师,还望禅师不吝赐教。”
    藏劫俯身道:“我已和大人同乘一船了啊。”
    此时在大江之上,两个人确实已在一条船上了。

第一千五百一十九章 劫来

    初春,燕先生家的院子里特意留出来的那块空地总算是又到了能用的时候。
    李叱他们到了这院子之后,女人们带着孩子去玩儿了,李叱难得有空闲,所以就想活动活动。
    看他拎起出头,燕先生吓了一跳:“陛下怎么能在臣这里干活。”
    李叱笑起来:“当年在书院的时候,朕可没少祸害先生的菜,今日朕为先生把地开出来,朕一会儿吃饭的时候也踏实些。”
    燕先生道:“陛下当年也不是祸害了菜,都吃了的......”
    本想客气两句,说了之后又觉得其实还不如不说。
    看李叱那拿起锄头就干活的样子,燕先生忽然间醒悟过来。
    他试探着问李叱道:“陛下,莫不是惦记上了臣这小园子里的菜?陛下今日开了田,他日菜长的好了,还要和臣要......”
    李叱看向燕先生,忽闪了一下他那双大眼睛。
    燕先生连忙道:“是臣胡言乱语,陛下怎么会惦记着臣这点菜,陛下惦记着都是曹猎家里那样的大钱......”
    李叱道:“先生啊,不得不说,你现在还和在书院的时候一样。”
    燕先生道:“是不会说话吧......”
    李叱道:“是看人真准。”
    他笑道:“朕今日为先生这小院子开了田,他日菜长好了之后,先生能好意思不给朕送一些去?”
    燕先生道:“臣......可以好意思吗?”
    李叱道:“先生当然可以啊,先生不想送自然就不送,难道因为几颗菜,朕还会逼先生不成?”
    燕先生点了点头,一脸陛下你罚我俸禄都可以,但动我菜就不大行的决绝。
    李叱道:“先生不送,朕自己来拿啊,就如今日朕来先生家里吃饭都嫌远,难道拿菜还能嫌远了?”
    燕先生:“......”
    当年在冀州城四页书院的时候,李叱偷了燕先生的菜,可是被燕先生罚他一起翻地来着。
    燕先生回想起来那一幕,忽然间心里也明白了陛下为什么非要他几颗菜。
    陛下啊,是在找当年的师生情分,在回忆当年的往事。
    他想到这些的时候,心里也是感慨万分。
    但片刻之后他觉得自己是不是想多了,看陛下那开心的样子,好像就是单纯想贪他几颗菜似的。
    就在这时候,燕先生府里的管事急匆匆过来,说是陆重楼陆大人求见。
    李叱笑道:“这个家伙,莫非是闻到了饭菜香就跑过来了?”
    燕先生道:“还没做饭呢......”
    李叱道:“他与朕一样,难道先生没做饭菜,就闻不到饭菜香了?”
    燕先生叹道:“遥想当年,陆重楼还是一个木讷老实的人,现在......”
    李叱道:“现在他也算是木讷老实的那个。”
    他指了指旁边蹲在地上的余九龄,那家伙用手指头在地上抠小坑呢。
    燕先生道:“九妹,你现在抠这些小坑也没用,土还没有翻呢,不能种。”
    余九龄:“噫!原来还没有种下菜籽啊,我还以为先生已经种好了呢,所以想抠出来几颗菜籽带回去,到时候就省得等菜长好了我再跑一趟,现在抠点菜籽回去种我家里,长出来都一样。”
    李叱笑
    道:“看吧,陆重楼是不是算木讷老实的了?”
    燕先生点了点头:“陛下说的对。”
    余九龄道:“没有菜籽,白刨了半天,要不然一会儿我抓把土回去吧。”
    李叱道:“无耻!”
    余九龄立刻低下头:“臣知错。”
    李叱道:“朕对你不好吗?只给你自己抓一把土,就不知道给朕也带一把?”
    燕先生:“臣......还是去看看做些什么吃的吧。”
    李先生道:“朕和先生一起去。”
    然后看向余九龄道:“你如此无耻,朕看不顺眼,所以这园子里的地你自己翻了吧,算是对你的惩治。”
    余九龄:“啊?”
    李叱拉了燕先生一把:“走吧,先生咱们去看看做些什么吃的,这地有九妹呢。”
    燕先生看向余九龄叹道:“跟着陛下吃多少回亏了?怎么一点记性都不涨!”
    余九龄:“防不胜防啊。”
    他拿起锄头,看了看这早春还有些没化开的土地,心说自己这是图个啥......不就是用手指抠了几个小坑出来吗。
    也就是这时候,燕先生忽然醒悟过来什么,看向余九龄道:“早春这地还硬着,你手指头很厉害啊。”
    余九龄随口回了一句:“练的。”
    燕先生:“......”
    李叱看燕先生这般表情,试探着说道:“先生是误会九妹的话吧?”
    燕先生脸一红:“臣陪陛下去看看饭菜。”
    与此同时,西北边境,凉州城外。
    来自西域的各国使臣早就在这城外等着了,只是一直都不得大宁皇帝陛下的准许,他们也就进不来。
    从第一次把国书递交到长安,算起来到现在已经等了有半年的时间。
    第二次国书递交上去的时候,不少人都在骂街,都手是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既然是真的想和大宁通商,是真的要带有诚意去长安城朝觐,那还耍心机做什么。
    可他们这些做臣子的又不能把话明说出来,只能是在心里骂大街。
    这次使团中,地位最高的当是迦楼国的亲王沐言沐笛,如今在西域中,迦楼国实力最强。
    所以哪怕其他小国有国主亲临,在沐言沐笛面前也要客客气气,尊他为首。
    迦楼国算是西域诸国中,唯一一个吃到了中原内乱这个红利的国家。
    其他小国联合起来准备入侵中原的时候,迦楼国却在冷眼旁观。
    等这些小国的队伍在西疆被击溃之后,迦楼国的皇帝就任命沐言沐笛为大将军,率军二十万征战四方。
    三年期间,沐言沐笛灭国十数个,迦楼国的实力迅速增强,隐隐约约中,已有西域霸主之相。
    但迦楼国对中原历来没有表现出恶意,这次要觐见大宁皇帝陛下,迦楼国一开始也表现出了足够的诚意。
    沐言沐笛曾经劝过他的兄长,迦楼国皇帝勒野库辛,说无论如何都不要对中原动兵。
    当西域诸国在大宁西疆惨败,而迦楼国趁势崛起之后,勒野库辛不是没有想过也派兵东征。
    可是沐言沐笛坚决反对,他说和中原人之间最大的利益所在是通商,而不是战争。
    既然是靠通商就能打到强国的目的,何必非要去厮杀征
    战?
    迦楼国应该稳一稳,通过和大宁的通商,让迦楼国彻底成为西域第一,而不是把才刚刚得来的这第一,因为战争的拖累而再次拱手送给别人。
    也正因为如此,现在这西域诸国使团中,唯有沐言沐笛的队伍,可以住在凉州城内。
    其他诸国的使臣,在城外这荒原上住帐篷已经住了大半年。
    这些小国之中,被迦楼国打疼了的也不止一个,他们当然也不愿意和沐言沐笛住在一起。
    金交国,兰虎国,小月狮国,柏新国,铃兰国等等等等,至少十几个小国的使团,巴不得避开沐言沐笛。
    这些小国中,又以小月狮国的实力最强,人口千万,可调用征战的队伍有数十万。
    比较小的如可可托邦,说是一个小国,其实只有一座大城,再加上周边百余里的地盘。
    能调用的军队,到最大限度,也不超过一万人,而且战斗力完全可以用不堪一击来形容。
    此时此刻,就在这城外的诸国营地中,围着一个火堆,这些小国的使臣们聚在一起议事。
    他们之所以选择一片空地而非在帐篷之中,是因为这样反而更不会被人怀疑。
    一个身上穿着西域人服饰,还盖着头布的男人在其中颇为显眼,哪怕是坐着,都显得比其他人高一些。
    但此人显然有心隐藏自己,坐的位置比较靠后,也一直都没有说话。
    可是那些小国的使臣们说话的时候,时不时的就会看他一眼,似乎是在征求他的意见。
    而这个人,自始至终也都是用点头和摇头来回应。
    此人名叫甘洛,来自黑武。
    黑武人虽然在漠北荒原一场惨败,让他们顿时打消了继续南征的想法。
    可是黑武人,不可能真的坐视这中原大宁顺利崛起,一个比楚国还要强大的中原帝国,对于黑武人来说就是当世最大的威胁。
    这些西域小国算什么?
    就算他们加起来也能拼凑出超过百万大军,可在黑武人眼中也不过是一盘散沙。
    这些西域人唯一的价值,就是可以利用他们来对抗宁国。
    在宁国现在还没有真正稳住国基的时候,让西域人捣捣乱,找找机会。
    而这个机会,就是刺杀宁帝李叱。
    黑武人还不知道大宁的皇帝陛下已经有了孩子,所以在他们看来,只要有机会杀死李叱,这个才刚刚建立起来的中原帝国,便会瞬间土崩瓦解。
    那些原本忠心耿耿的大将军们,会马上变成中原的各路诸侯,他们会让楚国灭亡时候的中原乱象重现。
    在黑武人眼中,中原人从来都不是那么团结,从来都不是铁板一块。
    历史上,但凡出现过团结之象的中原帝国都强的可怕,那才是黑武人真心忌惮的存在。
    而现在,宁帝李叱,似乎就正在把中原人团结起来,对于黑武来说,这种事绝对不能坐视不理。
    甘洛这次来的目的,就是从西域各国中挑选最强的武士,再加上他从黑武带来的绝对高手,利用朝觐,刺杀宁帝。
    黑武人想进中原太难了,可他的人利用这些西域人,能得到合理的西域人身份,这样就能轻易进入大宁。
    可是摆在他们面前的不只是宁人,还有一心想和宁国修好的迦楼国。
    那个叫沐言沐笛的人,是甘洛的眼中钉。

第一千五百二十章 老大和老二的区别

    凉州,大将军府。

    凉州定海神针澹台器从京城长安才回来没多久,这次回来后,大将军就真的是要把担子放下了。

    而接下来这个担子的人,正是他的独子澹台压境。

    本来在西疆大将军和禁军大将军之间做选择,李叱也是犹豫了许久。

    他是真心想把澹台压境留在身边,可是考虑到西疆的局势,再考虑到澹台家在西疆的影响,所以最终还是把澹台放回了西疆这边。

    李叱这样安排不仅仅是因为澹台家在西疆的地位,还因为李叱对西域人的判断。

    用李叱和燕先生聊起西域诸国的时候的话说就是......一群想占小便宜的人,你不让他们吃些亏,他们就一直都会想着怎么占你便宜,哪怕占不到,他们也会恶心你。

    西域诸国的使团第一次呈上国书和礼单之后,就印证了李叱对这些小人的猜测没错。

    西域这些小国的人都有一个共同的毛病,那就是忘疼忘的特别快。

    用中原话来说,就是一群贱到了骨子里的人。

    打个比方,若是你和一个正常人有了矛盾,错处在对方,不管是碍于面子还是其他什么原因,他不愿意认错,最终只能是两人打了一架。

    你把他打疼了,他还是嘴硬不肯跟你认错,但他会避开你,以后尽量少跟你接触。

    但西域这些小国的人不一样,他们的反应就是贱人的典型反应。

    你把他打疼了,他暂时害怕会躲开你,过两天他们就会想,你不打他了,是不是你打不动了啊。

    于是他还会来招惹你,你再打他,他还是会怕,再过几天后他们依然会想,这家伙应该是打不动了吧。

    楚国时候大将军徐驱虏在西域杀了一个血流成河,让西疆迎来了一阵子太平。

    可是过了些年,这些家伙就想着,要不咱们再试试?

    李叱把澹台压境调回西疆,最重要的原因就是在这打仗,没有谁比澹台家这父子打的更好了。

    别看在长安城里,李叱和燕先生聊天的时候说起过,西域人若诚心来谈通商的事,那就可以谈。

    但李叱从开始的判断就没改过,到现在依然如此判断。

    对付西域人,你不把他们打疼了,他们就不会真心的按照你的规矩和你做生意。

    现在大宁刚刚立国,战兵是最能打的时候,不趁着此时把四周该打的都打一打,以后再打就要深思熟虑瞻前顾后。

    一个国家会必然经过几个时期,如果大宁现在,看起来刚刚立国百废待兴,但大宁不怕打仗。

    跟谁都不怕,别说是西域人渤海人,黑武人再来一次,大宁还是跟他硬碰硬的干。

    可是若安稳发展了十年二十年后,大宁再打仗,就真的要慎重思考了。

    因为这个时期,大宁各方面都处在一个起步发展的阶段,一场大战,就可能让大宁才刚刚好起来的经济倒退多少年。

    李叱的意思很清楚,该打的仗,都交给他来打就是了。

    他的孩子,就安安稳稳的把大宁发展起来。

    然后大宁就会迎来第三个阶段,一个国家,强盛到了不怕打仗的时候。

    不管是财力物力人力,还是人的斗志和民族的自信,都到了这个时候。

    那么如果大宁就进化到了另外一个高度,不是你招惹我的时候我敢

    不敢打你。

    而是你不招惹我,我都在想着要不要找个理由和你打一架。

    黑武人南下的时候,李叱在长安城刚刚称帝,那时候他和高院长等人有过一次长谈。

    李叱说:朕现在什么都不怕,打仗这种事,现在打了比以后一百年内打要好多。

    该打的仗朕不打,那朕的子孙后代也要打,百姓们的子孙后代也要打,那个时候打会触及国家根本。

    现在不一样,大宁现在说富有,说不上,说强盛,说不上。

    但说兵强马壮,那一定说的上。

    朕打完了这些仗之后,可能会让大宁将来起步的时候低一些,但发展的会快起来。

    朕现在去想着应该尽量把大宁发展的富裕起来,那就会瞻前顾后不敢打。

    然后面对的一定是一边打一边发展,那样太慢了也太难了。

    先打,打到四方五十年不敢来犯,那这五十年的发展就会如同长了翅膀一样飞起来。

    澹台压境回凉州之前,李叱和他也有过一次长谈,在场的也有大将军澹台器。

    对于陛下的判断,老将军澹台器深表认同,他和陛下的看法一致。

    没有人比老将军更了解那些西域人,他知道那些人都是狼子野心。

    而这次西域诸国组成使团要朝觐大宁,澹台器把沐言沐笛请到凉州城里来住,却没有理会其他人,就是有意在表达这个态度。

    其一是用这样的行动来告诉西域人,你们真心想做生意,如迦楼国这样,那么大宁就会如对待朋友真心相待。

    迦楼国就是一个表率,想做朋友就拿出来真情实意,大宁回赠的也是真心实意。

    就在这凉州大将军府里,澹台器父子正在和沐言沐笛一起吃饭。

    “陛下的意思是。”

    澹台压境看向沐言沐笛说道:“迦楼国的皇帝是真诚的,那大宁也要拿出来真诚,所以如果亲王殿下愿意现在就启程去长安,我会安排向导带路,在大宁的规矩之内,送你们到长安。”

    沐言沐笛的眼睛顿时亮了。

    这种区别对待,他可真的是太喜欢了。

    他不是一个笨人,如果是的话,他也不会劝他的哥哥,迦楼国的皇帝勒野库辛不要动起兵的念头。

    所以他当然也知道这区别对待的利弊何在,大宁要在西域过扶植起来一个能做表率的国家。

    现在这个国家,就是他们迦楼国。

    如此一来,迦楼国会从大宁这里得到最大的优惠待遇,不管是想做什么生意,都会优先照顾迦楼国。

    无论是大宁需要往外卖的东西,还是大宁需要从西域采买的东西,都会优先和迦楼国来谈。

    也正是如此一来,迦楼国就会成为西域诸国的眼中钉。

    沐言沐笛有着超强的领兵能力,也有着超绝的武艺,更有着超前的思维。

    在这个时候他要做出取舍,是亲近大宁,还是和西域诸国绑在一起。

    而此时他眼睛里露出来的光彩,已经足以表明他的态度了。

    沐言沐笛起身,学着中原人的样子,朝着澹台器和澹台压境抱拳行礼。

    “多谢两位大将军,多谢大宁的皇帝陛下,若大宁皇帝陛下真的准许我们提前去长安,我无比的感激,甚至想着明日一早就出发。”

    澹台器笑道:“若你想明日一早就出发,倒也不是什么难事,我来安排就是。”

    沐言沐笛再次抱拳:“多谢大将军,这真的是一个好的不能再好的消息了,我一会儿回去之后就和他们说。”

    澹台器笑道:“这些都是小事,安排起来也不难。”

    他端起酒杯敬了沐言沐笛一杯酒,然后像是随意的问了一句:“我听闻,很多人因为我请你住到凉州城里来而不满?”

    沐言沐笛笑着回答道;“大将军不在乎他们的不满,我也不在乎他们。”

    澹台器点了点头:“我当然不在乎,你也无需在乎,但如果有些人真的聒噪起来令人厌烦,那我就会有些在乎了。”

    沐言沐笛从这句话里听出来了几分杀意。

    澹台器是什么人,在凉州那么多年,靠一支凉州铁骑就能让西域诸国怕了那么多年。

    这样的人领兵,在孤军奋战的时候都能打的西域诸国狼狈不堪。

    现在有了一个新的帝国的支持,且大宁皇帝陛下又在西疆布置重兵,澹台器当然更有底气了。

    如果是普通人,喝酒聊天多半都是打屁胡吹,可是到了他们这个级别的人,哪有多少酒桌上的废话。

    从澹台器这些话里,沐言沐笛瞬间就判断出来,这位大将军是要挑个人出来打一打了。

    如果没有大宁皇帝陛下的首肯,大将军想打仗也要三思而后行。

    思考片刻后,沐言沐笛道:“有些人确实很让人厌恶。”

    澹台器笑着问道:“看来亲王殿下也有自己不喜欢的人。”

    沐言沐笛笑呵呵的说道:“当然有,或许和大将军厌恶的人,还是同一个呢?”

    澹台器道:“喝酒喝到此时,也着实有些无趣,这般干喝酒没什么游戏,怎么都少了些滋味,不如这样,亲王殿下把讨厌的人写下来,我也把讨厌的人写下来,亲王刚才说或许是同一个,那咱们就以这个为赌,真是同一个,我喝三杯,若非同一个,殿下喝三杯。”

    “好!”

    沐言沐笛笑道:“这么说就有趣的很了,请大将军派人取纸笔来。”

    两个人等纸笔拿上来,就各自写下了一行字,然后对视了一眼,同时笑起来。

    澹台器道:“那就一起放在桌子上?”

    沐言沐笛应了一声,两人同时把写好的纸拍在了桌子上。

    沐言沐笛虽然中原人的话说的不错,但中原文字却不怎么会写,所以写的是迦楼文字,看起来挺长的一串。

    而大将军澹台器这边就简单了,只有三个字。

    可实际上,沐言沐笛那一长串文字翻译过来,也就三个字。

    小月狮。

    在西域,如今有能力和迦楼国叫叫板的,就是小月狮国。

    大宁如今是中原当之无愧的老大,而迦楼国在西域也可称得上老大。

    两个老大要搞搞事情,那么倒霉的一定是老二。

    而老大和老二的区别就在于......凉州城外,那个做老二的号召了一大批人在那商量着。

    咱们打一打老大啊?

    一群人虽然看起来很兴奋,觉得打老大也确实是值得兴奋的一件事,可实际上都是各怀鬼胎。

    而两个老大坐在一起的时候,说一声打老二啊,那肯定是......那就打呗。

第一千五百二十一章 忠心可鉴陆重楼

    沐言沐笛此时也总算是完全明白了,大宁皇帝陛下准许他提前进长安城的意思。

    澹台器这近乎于指明了的态度,就是在告诉他,你到了长安城之后要和陛下谈什么。

    陛下他要的是西域人安稳些,安稳下来才好做生意,那么这个安稳就不该只是由宁人一方来遵守。

    “大将军。”

    沐言沐笛端起酒杯敬澹台器和澹台压境,喝完之后貌似随意的问了一句:“我听闻,大宁皇帝陛下准备在大宁西北练兵?”

    澹台压境道:“你听闻有误。”

    沐言沐笛道:“难道是假的?”

    澹台压境道:“不是准备要在西北练兵,是大将军王唐匹敌,已在西北。”

    沐言沐笛一下子就懂了。

    大将军王都来了,那这一仗就好玩了,澹台父子二人已经是西域人眼中的魔鬼,再来一个魔鬼中的魔王,大宁皇帝陛下打这一仗的决心,已是显而易见。

    沐言沐笛又试探着问了一句:“若大将军王要在西北练兵的话,他对西北地形未必熟悉,是否需要我给大将军王准备几个向导?”

    唐匹敌可是在漠北荒原上练兵呢,离这还有上千里。

    他能准备出来的向导,能给唐匹敌向导个啥?

    但这个态度,澹台器格外喜欢。

    “不用了,亲王殿下明天一早就去长安吧,大将军王练兵也不急,估摸着亲王回来的时候,大概正合适。”

    沐言沐笛立刻点头:“如此最好。”

    与此同时,长安。

    李叱盘膝坐在这东暖阁的土炕上,指了指棋盘对陆重楼说道:“朕让着你,你先手。”

    陆重楼连忙道:“臣怎么敢让陛下让了先手,还是臣自己主动要求先手吧。”

    李叱眯着眼睛看了他一眼:“你最近越学越坏啊。”

    陆重楼:“臣谢谢陛下谬赞了。”

    李叱道:“既然如此,让你先手也无妨,朕有把握赢你,再让你三子如何?”

    陆重楼:“臣先手已是占了大便宜,怎么敢再请陛下让三子。”

    李叱道:“那朕让你先手,你让朕三子?”

    陆重楼:“......”

    然后李叱还是输了,根本就不需要什么让三子不让三子的,陆重楼的棋艺远在李叱之上,三下五除二就让李叱投子认输。

    李叱看着棋盘思考了好一会儿,然后问陆重楼:“下次说清楚些,你可以先手,但让朕的三子得改改条件。”

    陆重楼自负道:“陛下请说。”

    李叱道:“你下落子,朕落三子,你再落子,朕再落三子。”

    陆重楼:“不是一局让三子,是一手让三子,那陛下这着实不大对......”

    李叱道:“不对么?唔......是不对,让三子,应该是你落一子,朕落四子,这样才是让三子。”

    陆重楼:“......”

    李叱笑道:“来来来,你先手。”

    陆重楼:“这棋,其实不下也罢......”

    李叱道:“不下是抗旨,抗旨就罚俸。”

    陆重楼:“......”

    不出意外,这么下别说是陆重楼,棋圣来了都得哭出花生那么大的泪珠儿来。

    李叱赢了,然后舒舒服服的吐出一口气:“看,在公平之下,朕还是稳操胜券的。”

    陆重楼道:“陛下的公平就是,陛下说什么是公平什么才是公平。”

    李叱道:“不是么?”

    陆重楼:“必然是!”

    李叱道:“你若觉得棋艺胜于朕,输的不服气,那朕就陪你再下一局。”

    陆重楼:“服气,臣服气的五体投地,别说再下一局,再下一百局臣也不是陛下对手。”

    李叱笑起

    来:“你虽然棋艺不怎么样,但态度还是很好的。”

    陆重楼:“......”

    李叱:“你快说谢谢陛下谬赞。”

    陆重楼:“臣......谢陛下谬赞。”

    李叱笑道:“朕是想告诉你,下棋朕不是你的对手,学坏,你不是朕的对手。”

    陆重楼低着头说道:“臣学坏当然不是陛下的对手,陛下又不是不知道,臣学坏还能和谁学......”

    李叱道:“那你肯定是和余九龄学的,你要是和朕学的不至于学的这么烂。”

    陆重楼:“可能是臣天分不好......”

    李叱:“骂人?”

    陆重楼立刻就弯腰了:“臣不敢,臣没有,臣怎么可能是想说陛下天生的坏。”

    李叱叹道:“竟是已如此明目张胆的骂朕了......”

    他起身走到书桌那边,朝着丁青安喊了一声:“去请燕先生来,朕要和他商量一下,陆重楼的去留。”

    陆重楼一下子就怂了,俯身道:“臣知罪,臣再也不敢了。”

    李叱瞥了他一眼:“晚了。”

    这个晚字才说完,就看到燕先生从东暖阁外边迈步进来。

    燕先生俯身道:“陛下找臣来,是有什么吩咐?”

    陆重楼都惊了,去请燕先生的丁青安还没出门呢,燕先生进门了。

    这请人是怎么请的,意念请人吗?燕先生又是怎么来的?收到意念传旨后,瞬移过来的?

    此时陆重楼才算明白过来,陛下这是给他挖坑了,燕先生老早就在外边等着呢。

    李叱看向燕先生说道:“陆重楼当着朕的面骂朕,这该定个什么罪?”

    燕先生俯身道:“满门抄斩。”

    陆重楼:“!!!!!”

    李叱道:“那就满门抄斩。”

    燕先生道:“臣遵旨,臣这就派人去抄他的家。”

    陆重楼扑通一声跪下了:“陛下想让臣做什么,臣都愿意去做,臣知罪了,臣下次一定不敢了。”

    李叱看向燕先生问道:“这人是满门抄斩的罪,但认罪态度好,应该怎么办?”

    燕先生道:“可以流放三千里。”

    李叱:“那就流放三千里。”

    陆重楼叹了口气,低下头说道:“哪怕陛下让臣去西北边疆,臣也愿意。”

    李叱:“噫?”

    燕先生:“噫!”

    李叱道:“你在长安城做你的二品大员多舒服,为什么想要去西北边疆那样寒苦的地方?”

    燕先生:“对啊,臣也想不明白。”

    陆重楼道:“陛下,别玩了......臣自愿押送粮草物资去西疆交给大将军王,自愿留在西疆一阵子,为大将军王做后勤梳理之事。”

    李叱:“那就准了?”

    燕先生:“陆大人忠心可鉴,陛下应该准了,不然会寒了陆大人的心。”

    李叱道:“先生说的对,那就准了。”

    他坐下来后笑着问陆重楼:“你对此事有何看法?说心里话,不用藏着掖着。”

    陆重楼道:“论坏,臣再学三辈子也不行。”

    李叱哈哈大笑,然后看向燕先生说道:“冤有头债有主,你记住骂街不要骂朕,这是燕先生想出来的法子。”

    燕先生笑道:“陛下说,西北的战事一定要打,而且一定要打好,所以后勤之事需要一个有分量还有能力的人去做,要让大将军王没有丝毫的后顾之忧。”

    他看向陆重楼说道:“陛下说,这事啊还得是你去办,我说陛下啊,臣不想去。”

    李叱笑道:“朕说,先生不想去,那谁还能去?先生说陆重楼可去,定能把事情办的妥妥当当。”

    燕先生道:“陛下问我说,那若陆重楼也不想去呢。”

    李叱道:“先生说,那就坑他啊。”

    陆重楼:“臣谢陛下隆恩,臣谢先生厚爱......”

    李叱道:“你这般懂得感恩,朕也是十分的欣慰了......如果你有什么条件的话,现在可以当着朕的面提出来,只要你说出来的,朕要是觉得答应不了,你就自己想办法克服。”

    陆重楼:“......”

    燕先生从袖口里摸出来两块银子:“朝廷里该给你的支持都会给,我个人再赞助你二十两银子。”

    陆重楼:“......”

    其实他又不傻,当然明白这往西北押运粮草物资的事,根本不需要他这样的重臣亲自去。

    一位正二品的朝廷大员,吏部尚书,跑去押运粮草物资,说出来都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这差事,随随便便选一个四五品的官员就能办了,而且也不会办的差多少。

    所以在刚才陛下给他挖坑的时候,陆重楼就已经猜到了陛下的用意。

    陛下这样的安排,原因有三。

    其一,徐绩就要回来了,陛下让陆重楼暂时去西北,是对陆重楼的保护。

    其二,如今往西疆去的那条直道已经修了一年多,有传闻说,负责修这直道的官员可能有贪墨,且故意拖延修路的进度,所以陛下才需要一位有分量的朝臣去看一看,陆重楼是正二品大员,压得住,办得了,陛下对他信任。

    其三,西疆这一仗其实并没有多大的悬念,有澹台器和澹台压境在,这一仗已是十拿九稳,何况大将军王还在那边,说是有千里远,真要是快打起来,大将军的队伍肯定就在凉州了。

    陛下的意思是,让陆重楼去混一些功劳,他虽然在朝中已经有了不低的地位,可实际上没有多少被人明眼看到的功劳。

    去一趟西疆,大胜之后归来,那这功劳是可以好好写一笔的。

    陛下将来肯定是要重用陆重楼,可和徐绩比起来,陆重楼确实资历太浅。

    他是在大兴城才开始跟着陛下的,之后虽然有许多格外重要的想法,但说实话,这些想法大部分都和与陛下的想法不谋而合,就算他不提出来,陛下也是要办的。

    这一点来说,和徐绩比确实差的太远了。

    只说十万民夫吓退敌兵这事,虽然现在陛下他们都知道,那不是徐绩自己想出来的妙计。

    可是这事明摆在那,大部分都觉得,那就是徐绩的本事。

    这次陆重楼去西疆,难道还怕没有功劳?

    在西疆的都是谁啊,唐匹敌,澹台压境,澹台器,那都是陛下的人啊,陆重楼在西疆有多大的功劳,那三个人想怎么写就怎么写。

    此时陆重楼想着这些,心中感动。

    然后就看到陛下过去,把燕先生拿出来的二十两银子分走了一半。

    李叱一边把那十两银子装进自己兜里,一边很认真的说道:“先生怎么能破费呢?陆重楼去西疆是公务事,所需欠款都是朝廷出,先生自己掏钱不好,快收起来一半,有一半给他意思意思就得了。”

    话没说完,那十两银子他已经收起来了。

    陆重楼的第一反应是......陛下啊,曹猎不是回来了吗?陛下你至于的?

    哪知道李叱一眼就看出了陆重楼眼睛里的意思,于是也深深的看了陆重楼一眼。

    陆重楼在陛下的眼神里读出来......曹猎回来不回来,跟朕黑你十两银子有关吗?

    此时,燕先生看着那剩下的十两银子尴尬起来。

    他看了看那银子,又看了看陆重楼,再看看李叱,眼神里的意思是......陛下啊,你黑的是我的银子啊。

    【明日元旦,新年伊始,祝大家身体健康,心想事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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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五百二十二章 惊马

    燕先生掏出来二十两银子说,我个人再赞助给你二十两这个举动,不得不说有点灵性。

    所以李叱看向燕先生叹道:“先生学什么不好,学朕干嘛......”

    燕先生道:“臣这次是长记性了,下次再也不这么干了,十两银子,说没就没了。”

    李叱道:“这十两银子就当是先生赞助给朕的吧。”

    燕先生道:“陛下,曹猎不是回来了吗?”

    这话刚才陆重楼也说过。

    李叱叹道:“朕是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皇后他现在对其他事都没有兴趣了,只玩一个游戏......找朕的小金库,也奇怪了,一找一个准,曹猎给朕的银子,朕还没有捂热乎呢。”

    陆重楼和燕先生对视一眼,然后俩人同时笑了起来。

    这就是一山还比一山高,陛下看起来很高了吧,皇后更高。

    李叱坐下来后对陆重楼说道:“这次你去西疆,辅佐大将军王把仗打好,等你回来之后,朝廷里的事基本上也差不多了。”

    陆重楼俯身道:“陛下放心,臣去了西疆之后,一定会好好帮大将军王把西域人打服气。”

    李叱道:“刚才先生也说过了,你有什么条件都可以提。”

    燕先生:“不不不,那是陛下说的,不是臣说的......”

    燕先生现在这个反应,便可谓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陆重楼把燕先生没好意思收起来的那十两银子收起来,在燕先生眼巴巴的注视下收起来的。

    然后看向李叱说道:“陛下,燕先生已经私人支持臣十两银子了。”

    李叱道:“你有没有想过,你在叭叭,朕把你那十两银子也给黑过来?”

    陆重楼俯身:“臣谢主隆恩,臣先告退了。”

    李叱道:“都什么人,为了十两银子,连脸面都不要了。”

    陆重楼和燕先生对视了一眼,然后又不约而同的看向李叱。

    李叱会在乎这个?看去呗。

    几天后,陆重楼带着兵部和户部协调的粮草物资,朝着西疆浩浩荡荡的出发了。

    李叱从来都不是一个好战之人,如果能不打仗就让大宁安安稳稳的发展,那他何必要去打?

    只是因为他看到的不是寻常人能看到的远处,所以他很清楚西域人根本就没有什么诚意。

    哪怕西域人已经改了礼单,但这毫无疑问是西域人的迷惑之计。

    陆重楼去了西疆之后,朝廷里的事压在李叱身上的也就又多了些。

    而此时,徐绩距离长安城也没有多远了,他可真的是风餐露宿赶回来的。

    关墨等人被陛下处置的事他早就知道了,正因为如此才会心急如焚。

    如果再不赶回来的话,他害怕陛下趁着他不在,把他安排在朝廷里的人一个一个都拔掉。

    如果有一天这些帮手都没了,就算他还是大宁的宰相大人,又能有什么用?

    满朝文武的眼睛都尖着呢,那些大家族大势力的眼睛更尖。

    透过关墨等人被处置,他们难道就不会去怀疑,陛下是不是已经看不惯徐绩了?

    徐绩急着回长安城,就是要让他背后的那些大势力打消疑虑。

    想做权臣哪有那么容易,没有大量的财力物力人力的支持,说做权臣也只是个口号罢了。

    你拿了人家大量的支持,不管是什么方面的支持都拿了。

    可人家若从你这得不到任何的回报,人家凭什么还不遗余力的支持你?

    人家花银子去支持一个府治大人,虽然只是个四五品的官员,可还能得到一些利益呢,比如安排人进府衙,比如在治地以内生意畅通。

    你堂堂一位宰相大人光拿银子不办事,能糊弄人多久?

    所以徐绩就想着,趁着关墨等人被陛下办了,他再安排几个人递补上来。

    这也是徐绩想对陛下的试探,如果陛下否了他所有的举荐,那就说明陛下对他的态度也变了。

    如果他举荐上去的人,陛下都应允了,那就说明陛下处置关墨等人与他并无太大关联。

    而且只要他举荐的官员都被陛下准许的话,背后支持徐绩的那些大势力也就把悬着的心放下来。

    一个读书人,如果有一天登山到巅峰处,有感而发一句高处不胜寒,那大概只是真的被冻着了。

    一个读书人,如果有一天做到了宰相大人这样的位子,感慨一句高处不胜寒,那才是真的体会到了人间的寒意。

    这天下最冷的地方,从来都不是环境,哪怕是北疆之寒也一样排不上号。

    天下最冷的地方与天下最暖的地方一直都没有变过,历来都是人心。

    陆重楼离开长安半个月左右,徐绩也总算是回到了长安城。

    当徐绩进长安城的那一刻,不由自主的深吸一口气,他实在是太喜欢长安城里的空气了。

    这空气中的气味都和别处不一样,这里,每呼吸一口,都能嗅到权利的味道。

    有钱的人叫做富人,有权的人才能叫贵人,长安城里多富人,也多贵人。

    徐绩一到长安,顾不上别的,直接就到了未央宫外求见陛下。

    第一这是他本该做的事,第二他真的是迫不及待的想知道陛下的态度到底如何。

    东暖阁。

    李叱伸手把跪拜在地的徐绩扶起来,拉着他走到一边:“坐下来说话,你这风餐露宿的赶回来,一路必然辛苦。”

    徐绩连忙道:“臣在外边其实不辛苦,比起在长安城其实还要清闲些。”

    李叱道:“你回来后就有你辛苦的了,你不在长安城的这段日子,朕可是真的累着了。”

    他抬起手指了指桌子上厚厚的奏折:“朕每日批阅奏折,连多陪陪皇后和皇子的功夫都没有,更何况是练功的时间,更没有了。”

    他笑着说道:“朕就不给你放假了,朕给自己放几天假......你今日回去休息一下,明日就来处置朝政,朕明日带着皇后和皇子去城北的御园住几天,有什么你决断不了要紧事,派人送到御园来吧。”

    陛下这些话说的似乎有些不近人情,毕竟徐绩才回来,一刻都没来得及休息呢。

    直接把朝政都丢给徐绩了,陛下反倒是要去休息了。

    可徐绩心里却乐开了花,陛下这个态度,他是真的踏实了。

    他虽然人不在长安,可他的人每隔一段日子就会向他禀告,说陛下因为政务太多而恼火。

    现在看来这都是真的,陛下确实是厌烦了。

    李叱也真不是说着玩的,第二天一早,就带着高希宁和李坨坨还有夏侯玉立等人,在禁军的护卫下,出长安城去北边的御园了。

    御园占地很大,毕竟长安城修建的时候,这里很多地方都是荒田。

    连夕雾连大人把修建长安城剩下的材料利用起来,在渭河南边修建了一座御园。

    这里如今已经颇具规模,除了大片的园

    林景观之外,还有不少从各地运来的珍禽猛兽。

    皇子李坨坨年幼,正是对这些东西感兴趣的时候,李叱带着他来这长长见识。

    徐绩也在第二天一早,就以当朝官员之首的身份,带着文武百官送陛下出城。

    回去之后,徐绩就把事情都揽了过来,然后他发现,陛下居然还积压了一批奏折没有处置。

    这让徐绩更为开心起来,这说明陛下离不开他,可不是一句虚言。

    御园。

    李叱站在那看着余九龄扶着李坨坨坐在神雕的后背上,笑的眯起了眼睛。

    神雕显然知道这个小不点是谁,看起来竟是比余九龄还要紧张些。

    它和李叱等人生活的时间太久,说已经通了人性都不为过。

    那看起来高冷之极的狗子,一直盘旋在院子上空,不时叫一声,似乎是在提醒神雕你小心些,你再小心些,若摔着了那小不点,我和你没完。

    高希宁和李叱一样,一点都不担心孩子会摔着,反而是夏侯玉立都把心提到嗓子眼了,一个劲儿的说李叱和高希宁,一点都不像是做爹娘的样子。

    前些日子小坨坨走路还不太利索呢,现在已经能颠颠儿的跑起来了。

    只是跑的时候也还是下盘不稳,跑快了就没准给自己一个绊子。

    这小家伙,从这么小就表现出了不服输不服气的那种气质。

    余九龄把他从神雕北上抱下来,他就又颠颠儿的跑出去追蝴蝶了。

    一回头看到神雕在低着头拱地,这小家伙蹲下来,也学着神雕的样子想用鼻子去拱地。

    结果他现在这个年纪如何能稳得住,蹲在那往前压身子,压着压着,一脑门戳地上了。

    夏侯玉立和余九龄连忙报过去扶,可再看那爹娘二人,李叱和高希宁同时笑的前仰后合。

    高希宁道:“这么傻,应该不是随我,不过刚生出来那会那么丑,现在如此漂亮,应该是随我。”

    李叱道:“回头问问师父,我小时候拱过地没有,若我没有,我再去问问爷爷他老人家,你小时候拱......”

    高希宁:“不许去!”

    李叱:“嗯?”

    高希宁脸一红,压低声音说道:“谁还没有过幼稚的童年了......拱地这样的事,我不信你没做过。”

    李叱:“看来是真的随你了......唉,这可怎么办?”

    高希宁道:“什么怎么办?”

    李叱道:“坨坨儿这么随你,以后长大了若不务正业,皇帝不好好当,非要去给人说媒怎么办?”

    高希宁:“......”

    就在这时候,忽然间不远处有一匹马不知道为什么惊了,一声嘶鸣后竟是把缰绳挣脱开,朝着小坨坨儿那边冲了过去。

    这一刻,李叱的眼神一凛,脚下已经动了。

    下一息,正在拱地的神雕从斜刺里冲过去,一头将那高头大马直接撞翻了出去。

    再下一息,狗子从天而落,两只利爪狠狠的抓进了那匹马的眼窝中。

    一猪一隼,顷刻间将那发了疯的战马给挡住了。

    在那马的哀鸣声中,李叱一把将坨坨儿抱起来,转身往回走。

    他回头看了一眼那匹马,眼神里有些东西闪烁了一下。

    而此时,大内侍卫统领叶小千,已经朝着战马跑过来的地方掠了过去。

    【大家元旦快乐!】

第一千五百二十章 朕怒

    “这事不正常。”

    余九龄看向李叱:“战马平白无故惊了也就罢了,居然那么巧,朝着皇子冲过去。”

    李叱朝着余九龄微微摇头,示意不要在这说继续说下去了。

    他抱着小坨坨儿朝着房子那边走,四周的大内侍卫已经形成了一个防御圈。

    李叱示意了一眼,高希宁和夏侯玉立也跟上他往回走。

    而就在大内侍卫们已经形成防御阵列的同时,四周无数道黑色的身影已经朝着出事的地方掠了过去。

    廷尉府数名千办在最前边,成方形把出事那边围住,若这是一个四方阵,四名千办就形成了这方阵的四角。

    被廷尉府围住的,就是那些骑兵。

    能进入禁军的人,而且随陛下出行,且在身边护卫,基本上都是可以信任的人。

    但这事猛一眼看起来是巧合,但正如余九龄说的那样,看起来巧合到有问题了。

    可就在张汤迈步上前的时候,小太监丁青安从李叱那边跑过来。

    他在张汤耳边压低声音说了几句什么,张汤听完后随即点头。

    片刻后,随着张汤吩咐下去,所有的廷尉全都撤走了,像是风一样,来的快走的也快。

    那些惶恐的禁军骑兵一时之间有些懵了。

    这时候大内侍卫统领叶小千上前,大声告诉大家不要慌,各自回队,不要乱了秩序。

    刚才廷尉府和大内侍卫上前是因为那战马惊了,担心还会伤人,也担心还有其他战马会出事。

    此时见并无什么其他事发生,所以就都扯了下去。

    这当然是安慰人的话,如果不是李叱下令的话,大内侍卫和廷尉府的人,怎么可能突然下去。

    李叱是不想让那么多禁军士兵们惶恐,不想让他们觉得,是陛下怀疑他们什么了。

    屋子里,李叱把小坨坨儿放在膝盖上,笑着说道:“看到那马儿跑过来,你怕不怕?”

    小坨坨儿摇了摇头:“不怕。”

    李叱笑问:“为什么不怕?”

    小坨坨儿道:“我连神雕都能骑了,马儿跑过来,我也能骑,一点儿都不怕。”

    李叱哈哈大笑起来,在小坨坨儿的脑袋上轻轻拍了拍:“果然了不起,已经是个小男子汉了。”

    高希宁把孩子接过来:“你们商议事,我带坨坨儿去睡一会儿,他也玩累了。”

    李叱嗯了一声,看向已经回到门外的叶小千,叶小千自然懂李叱的眼神,吩咐下去,大内侍卫在高希宁住处外增加了不少人手。

    余九龄看向李叱说道:“陛下,才到御园就出事,不寻常。”

    李叱道:“等等再看。”

    余九龄他们几个对视了一眼,一时之间没明白陛下说的等等再看是等什么。

    就在这时候,一个身穿青色长衫的中年男人迈步进门,看到他的那一刻,众人也就全都心中恍然大悟了。

    楚先生。

    李叱看到楚先生进门,不等楚先生行礼就先开口道:“先生不用那么多规矩。”

    楚先生也洒脱,进门之后走到李叱面前说道:“没有见到什么异样,也没看出谁不对劲。”

    李叱嗯了一声,看向余九龄道:“去告诉

    张汤不要查了,当这事没发生过,另外......去看看是谁的战马惊了,领一匹新马给那士兵送过去,宽慰几句,不要吓着人。”

    余九龄应了一声,转身出门。

    连楚先生都说没有看出来什么异样,那这件事可能真的没什么问题,只是巧合。

    楚先生道:“陛下,人没有异样,但马未必没有异样,一会儿陛下让人把战马的尸体运到御园外边,臣去看看。”

    李叱看向叶小千,叶小千立刻道:“臣去安排。”

    楚先生俯身道:“臣去御园外边等着了。”

    李叱把楚先生送出门,回到屋子里后缓缓的吐出一口气。

    楚先生说人没问题,但马未必没问题,那其实就是人有问题,只是这有问题的人,未必当时在现场。

    大概半个时辰之后,余九龄从外边回来,见到李叱后压低声音说道:“张汤没有查当时在场的人,而是暗中查了查御园留守的人。”

    李叱点了点头,看来张汤的心思,和楚先生一样。

    这也是为什么高希宁把廷尉府交给张汤的原因,虽然之前张汤被降职了,李叱说把廷尉府交给叶先生暂代,可实际上,还是张汤在主持。

    而且就在昨日李叱宣布要来御园之前,下旨恢复了张汤副都廷尉的官职。

    余九龄道:“张汤让我告诉陛下说,随陛下来的人都不必要怀疑,但御园留守的人必有问题。”

    这御园自大建好之后,李叱这还是第一次来,在这之前,御园之内的人,并不是禁军在把守。

    李叱道:“就让张汤在暗中查查吧,这事明面上要压下去,就是一个意外。”

    余九龄应了一声:“臣明白。”

    与此同时,御园外。

    大内侍卫用一辆马车把那匹战马的尸体拉了出来,到了御园外的一片林子中,他们将战马尸体拖进林子里。

    楚先生已经在这等着了,除此之外,还有廷尉府专门负责查验尸体的仵作。

    虽然他们平日里查验的都是人的尸体,可他们足够仔细。

    楚先生直接到了战马尸体后边,蹲下来仔仔细细的看了一会儿。

    “用手按一按,按仔细。”

    楚先生忽然交代了一声。

    这战马的尸体上,除了被击杀时候留下的伤口,其他地方并没有什么问题。

    可是战马皮糙肉厚,且还有一层毛,若伤口细小的话,想察觉到其实很难。

    大概半刻之后,一名仵作猛的抬头,眼神有些变化,他看向楚先生说道:“似乎有东西。”

    然后他用双手在按住的那个地方挤压了好一会儿,却没能挤出来什么东西,于是又取了一把极锋利的小刀将皮肉切开,片刻后,从里边捏出来一根细细的针。

    楚先生皱了皱眉,因为这根针看似很小,但反映出来的问题很大。

    他当时没有看到有人异常,所以用这细针伤马的人在他注视的范围之外。

    能把一根这么细小的针,从很远的地方打进战马身体里,足以说明这个人实力恐怖。

    另外,这个人非但在武艺上实力恐怖,而且他居然还能精准的判断出,一匹马什么位置突然被刺了一下,能保证这马是朝着皇子的位置冲过去。

    又或者,这是

    这场预谋中唯一的巧合。

    而如果说这个人刺伤了战马的目标不是为了杀皇子,只是为了制造一场混乱......

    楚先生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转身朝着御园那边掠了回去。

    屋子里,李叱端起茶杯刚要喝,忽然醒悟过来什么似的,低头看了看这手里的水杯。

    他忽然间放下茶杯,人已经犹如一道残影般从屋子里冲了出去。

    片刻后,李叱已经到了高希宁和小坨坨儿住的那间屋子。

    李叱一进门就急切的问了一句:“你们喝过水了没有?”

    高希宁点头:“喝过了啊,孩子刚才也喝过水。”

    说完后她脸色猛的一变:“水有问题?”

    李叱立刻回头喊道:“请御医和沈医堂的人过来,要快!”

    就在这时候,正在睡着的小坨坨儿忽然咳嗽了几声,然后睁开眼睛,哇的一声就哭了。

    李叱看向孩子的时候,发现孩子的眼神已经有些不对劲。

    他下意识的把随身带着的解毒药取出来,听到身边的高希宁也咳嗽了几声。

    一个时辰后。

    李叱站在门外等着,天色已经渐渐的暗了,所以没有几个人看到大宁皇帝陛下的脸色有多寒冷。

    片刻后,沈如盏从屋子里出来,走到李叱身边后微微俯身道:“陛下,毒大概已经解了,幸好发现的快,用药的快。”

    不远处,站在那的楚先生眼神里闪过一抹歉疚,若他早一点想到的话,早一点赶回来,可能就不会出这样的事了。

    战马受惊是幌子,而受惊的战马冲向皇子,应该就是个巧合。

    有人故意制造混乱,哪怕李叱立刻就下令把廷尉府的人和大内侍卫撤回来,但在那一刻,混乱其实已经出现了。

    住处就在出事的地方不远处,手在住处附近的大内侍卫看到战马险些伤了皇子,全都冲了过来。

    所以在那一刻,物资四周的护卫,人数最少,甚至可以说没有人盯着这房子了。

    制造混乱的人就是利用这片刻的时间,进入了高希宁的住处,在水里下了毒。

    沈如盏让人试了试,李叱那个房间里的水倒是没有什么问题。

    所以这个人的目标就是皇后高希宁和皇子李隆势,而且这个人身法极快,下毒后立刻就走了。

    在陛下来之前,大内侍卫和廷尉府的人,必会率先过来,严格检查。

    所以这个人不可能在用水中提前下毒,如果这样做的话,早就被发现了。

    他只能是利用这样的时机,所以又可以证明,这个人的心思也极细密。

    李叱缓了一口气,看向沈如盏道:“多谢沈先生......”

    话还没有说完,张汤从远处过来,快步到了李叱身边:“陛下,查清楚了,少了一个人。”

    李叱问:“谁。”

    张汤道:“一开始查还没有少人,刚才再查的时候,发现居然少了一个,是御园的厨子之一,叫方冒。”

    “不过就在刚才,臣派人仔细查的时候,在后边的粪坑里把方冒的尸体找到了。”

    李叱眉头往上一抬。

    这眉角一动,杀意便凛然起来。

第一千五百二十四章 理由呢

    御园外,禁军的骑兵在方圆几十里来开始了地毯式的搜索,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而就在距离御园大概只有二三里,一个草丛里出现了些细微的异常。

    这是一个提前许久就做好了的隐蔽场所,入口处是一块翻板,翻板上有土层和野草,所以翻板放下来的时候,不走到近前仔细看也看不出什么破绽。

    此时这翻板被打开了一条缝隙,有个人站在里边往外观察。

    远处禁军的骑兵呼啸而过,这人立刻把翻板放下来,回到了地窖之中。

    这个地窖不小,里边居然还准备了大量的粮食物资,地窖中点着的油灯不停闪烁着,就说明这里的通气口不止是翻板那边一处。

    地窖里的人也不少,一共有数十个,看起来都有些紧张,说话的时候声音压的极低。

    在这些人之中,有一人显得格外的醒目,此人身上穿着的是一套黑色的僧袍。

    “禅师。”

    这群人的另外一个首领,在蜀州江湖上也颇有些名气,但他最近一段日子在蜀州混不下去了。

    原本他就是蜀州马帮的对头,是蜀州最大的山贼首领,名为李词传。

    在蜀州,永远对立的只有山贼和马帮,那是不可调和的矛盾,不死不休的局面。

    可是这个局面之前还保持着一个相对的平衡,马帮按照人数来说,比起这支马贼队伍要多不少。

    可是马贼更为隐秘,不在明面上,而且他们下手更凶狠,心黑手辣。

    李词传的队伍叫连峰寨,最多的时候有三四千人马,背靠着的就是裴旗的蜀州军。

    裴旗不喜欢马帮的人,但又离不开,为了给马帮制造压力,他刻意扶植了连峰寨。

    如果马帮的人不太听话了,裴旗就会让李词传带着山贼劫掠马帮队伍。

    马帮和连峰寨的人打过许多次,虽然每次都能占优势,可是要想灭了连峰寨也极难。

    这个平衡的局面在李叱破蜀州后被打破了,宁军扶植马帮,与马帮联手剿灭了蜀州十万大山中绝大部分山贼队伍,连峰寨自然是首当其冲的那个。

    在宁军和马帮的合力围剿之下,连峰寨已经没了生存的空间,只能四处逃窜。

    仗着他们对山里的熟悉,倒也是几次险险的避开了宁军的围猎。

    可李词传知道,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蜀州他是混不下去了,只能是想办法去别的地方谋生。

    就在这时候,黑衣僧人藏劫找到了他,说可以带他和那些山贼去领一番荣华富贵。

    此时此刻,李词传却有些怕了。

    之前藏劫对他说,要跟着大宁的宰相徐绩办事,当然是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李词传心说自己原本是宁军围剿的人,现在摇身一变成了宰相的人,自然格外的乐意。

    谁想到,他们居然跑到了长安城来,而且要办的事还如此可怕。

    早知道如此的话他就不上这艘贼船了,现在想下去,看来为时已晚。

    藏劫之前带他们来这的时候,并未告知他们具体要做什么,只说是帮宰相大人做件事。

    谁能想到,这黑衣僧人竟是如此的胆大包天,敢到御园行凶。

    他叫了藏劫一声,藏劫却连眼睛都没有睁开。

    “怕了?”

    藏劫只是语气淡淡的反问了一声,而这平淡中还有些些许的轻蔑。

    “禅师,你这不是把我们往火坑里带么。”

    李词传道:“你若造告知我们是要来御园这里做事,我打死也不来。”

    藏劫忽然笑了笑,语气中的轻蔑更重了些。

    “你真的以为,我对你说的那享不尽的荣华富贵,是轻而易举就能得来的?这个世上哪有这么美的事,什么付出都没有,就想得荣华?”

    藏劫睁开眼睛,扫视众人一眼,他看的出来,这些凶悍的山贼,其中不少人怨气很重。

    他们都是杀人如麻的家伙,真要是李词传一声令下,他们现在也真的敢一拥而上。

    藏劫起身,在这地窖里缓步走动。

    “你们之所以怕,是因为你们根本就不知道你们在为谁做事。”

    藏劫一边走动一边语气平缓的说道:“如果真的只是为宰相大人做事,他敢让你们来御园下毒?”

    李词传道:“毒是你下的,与我们有什么关系?”

    藏劫道:“毒是我下的不假,毒是你给的也不假吧。”

    李词传张了张嘴,刚要说那是因为你骗我,就见藏劫微笑着说道:“那我为何跟你要毒不死人的毒?”

    李词传一怔。

    藏劫道:“因为这一切,并非是宰相大人安排,恰恰是陛下自己安排的。”

    李词传他们全都傻了眼,一个个看着藏劫,眼神里都是不可思议。

    藏劫道:“朝廷里的事那么复杂,不是你们这些常年占山为王的人随随便便就能看破的。”

    “我之前没和你们说,是因为我觉得没这个必要,也觉得此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毕竟这事传出去,对陛下都大有影响。”

    “但你们现在已经怕成了这个样子,我也只好把这事来龙去脉和你们仔细说说。”

    藏劫道:“陛下如今已经一统江山,我问你们,陛下还有什么担心的人没有?”

    李词传他们互相看了看,这些山匪,让他们杀人越货他们都拿手,让他们思考这朝局大事,他们根本莫不着头脑,一脑子都是浆糊。

    藏劫道:“天下已经没有敌人了,陛下把他的敌人全都送进阴曹地府了。”

    “可是天下间还有陛下担心的人,这些人,就是和陛下一起打下这江山的大将军们。”

    “陛下想裁撤这些大将军们的军权,可又没有一个合理的借口。”

    “现在,皇子和皇后中了毒,这事陛下就能大做文章,先拿如今掌管禁军的夏侯琢开刀。”

    他扫视众人:“我现在说这些,你们能听懂吗?”

    李词传道:“那陛下可够狠的啊,为了废掉这些大将军,连自己的老婆孩儿都能下得去手,万一毒死了那可怎么办?”

    藏劫哼了一声:“毒是我下的,莫说还是毒不死人的毒,就算是能毒死人的毒,剂量也都在我控制之内,根本不可能出意外。”

    李词传道:“那......我们做这些事有什么好处?”

    藏劫指了指这地窖一侧:“那里有一口箱子,你去打开看看。”

    李词传过去把那箱子打开,然后就震惊了一下。

    这箱子里满满的都是黄金。

    就这一箱子黄金分给他们,他们后半生什么都不用干,就已经能过安安稳稳的日子了。

    藏劫道:“你们是为陛下做事,陛下自然不会亏待你们,外边禁军的搜查只是做做样子罢了,你们且安心在这里藏

    着,等到陛下回长安城后,这里的禁军也就撤了。”

    李词传松了口气,他手下的人也都跟着松了口气,很快,他们的注意力就都被那口箱子里的黄金吸引了过去。

    这箱子很大,装了那么多金子,看着就让人觉得心都发慌发颤。

    藏劫道:“这只是个开始,以后陛下让你们做事,每一次都会有赏赐。”

    这一下,连峰寨的山贼们全都笑了起来,一个个的乐的合不拢嘴。

    藏劫找地方坐下来后说道:“这件事你们做的不错,虽然只是在外边接应了我一下,但我也能看出来你们的能力。”

    他再次扫视众人后说道:“下一次,我们的目标就不是宫里人了,所以会比这一次要轻松些。”

    李词传问:“下一次是谁?”

    藏劫笑了笑,然后说了四个字,这四个字是真的把李词传他们全都吓着了。

    刚才还因为那满满的一箱子黄金激动,现在一个个吓得脸色发白。

    “宰相大人。”

    这四个字一出口,地窖里顿时就变得鸦雀无声。

    藏劫笑道:“看看你们这胆子,难道你们觉得,还真要毒死宰相大人吗?我们这样做,只是为了让宰相大人洗脱嫌疑,毕竟他可是刚刚才回到长安城。”

    他看向李词传:“把你的毒再给我些。”

    李词传犹豫了片刻,取出来一个药瓶,递给藏劫之前不放心的问了一句:“真的不会有事?”

    藏劫没说话,就那么看着他,李词传被看的有些发毛,片刻后把东西给了藏劫。

    藏劫把东西揣进怀里后说道:“你们就暂时在这躲着,天黑之后我会离开,我没回来之前,你们谁也不能出去。”

    李词传道:“我们当然不出去,谁出去谁傻。”

    天黑之后,藏劫带了毒药离开地窖,月色下,这黑衣僧人的速度快到令人咋舌。

    只见到一黑影闪烁几下,便消失在黑暗之中。

    与此同时,御园。

    李叱看向张汤,张汤有些羞愧的低下了头。

    方圆几十里来来回回的搜,一个可疑的人都没有发现。

    御园里那个厨子被人替换,真人被勒死之后扔进了粪坑里。

    但这个假的厨子居然没有被识破,就说明刺客也极擅长易容之术。

    “陛下,只有两个可能。”

    张汤俯身说道:“第一,刺客武功超乎想象,在下毒之后就立刻离开,我们的人在搜遍方圆几十里前,他已经逃走了。”

    “第二,这个人还在御园中,或许是又假扮成了其他人,或许......本身就在其他人之中。”

    高希宁看向李叱道:“这个人并不想杀我们,如果他想的话,我和坨坨儿都已经死了。”

    李叱点了点头,如果那个人用的是最烈的毒药,可能真的已经得手了。

    当然这只是可能,因为这个世上就没有无色无味的剧毒之物,李叱从没有见过,连沈如盏都说,烈性之毒又无色无味,以现在的药术来说,根本不可能造出来。

    所以真的用剧毒,可能高希宁会察觉到。

    但凡下重毒,都不会下在清水里,一眼就能看出来,水都会变色。

    为着遮盖气味,往往都会下在食物中。

    可如果这个人真的不是存心杀人,那他费尽心机下个毒是为什么?

第一千五百二十五章 哪里不对

    长安城,宰相府邸。

    徐绩在朝中忙到半夜才回来,一进家门就直奔书房,因为他知道,藏劫在这个时候必然已在等他了。

    一进书房的门,看到藏劫居然还踏踏实实坐在那喝茶,徐绩的火气瞬间就冒了出来。

    “你到底想干什么!”

    徐绩啪的一声拍了桌子,震的桌子上的茶具都倒了不少。

    藏劫倒是不为所动,似乎大宁的宰相大人发怒,在他眼里也不算什么。

    “我让给你给陛下下毒,你为何要去给皇子和皇后下毒?!”

    徐绩这压着嗓音的嘶吼,比大声咆哮看起来更为狰狞。

    “陛下没那么容易中计。”

    藏劫回答的第一句话,让徐绩的怒意更盛,因为这都不算是什么像样的解释。

    不等徐绩再次低声咆哮,藏劫示意徐绩冷静一下,然后继续说道:“大人的计策,有问题。”

    “按照大人的计策,先想办法给陛下下毒,这个毒只是一个引子,不会有明显的症状出来。”

    “明日大人献上从蜀州带回来的檀香,檀香中暗藏了药物,只要陛下长时间用,身子便会一日比一日垮。”

    “然后陛下再偶然得知,大人一直在私下里用从蜀州带回来的药物,且看起来却有让大人恢复青春的药效,陛下便会中计,向大人你问药。”

    说到这,藏劫看向徐绩说道:“大人这计划中,最危险的一环是什么?”

    徐绩道:“是给陛下第一次下毒。”

    “不是。”

    藏劫道:“这计策中最危险的一环,是大人献上檀香,陛下身边可不乏医道圣手,比如那个叫沈如盏的女子。”

    “陛下的师父长眉道人,当年在冀州十余县内颇负盛名,难道真的是招摇撞骗出来的名气?”

    “有沈医堂的人在,还有宫中御医,再加上长眉道人......大人这计策,只会把大人自己陷进去。”

    “陛下现在可没急着对大人动手,但只要这计策一败露,大人觉得陛下还会心慈手软?”

    徐绩听到这,脸色变幻了一下。

    他在心中仔细的把藏劫的想了一遍之后,脸色已经逐渐缓和下来。

    “那你为何不提前跟我说?!”

    徐绩怒问了一句。

    藏劫道:“我也是到了御园之外后,才醒悟过来这计划中的不妥当之处。”

    “别说这檀香是大人亲自献上去的,就算是大人想办法让别人献上去,因为这香只产自蜀州,而大人又刚从蜀州回来,陛下也一定会怀疑到大人身上,所以一旦察觉,陛下对大人下手的时候就不再会心慈手软。”

    藏劫看着徐绩的眼睛认真说道:“所以我临时改变了大人的计划,把对陛下下毒,改为对皇后和皇子下毒。”

    徐绩道:“和何异于打草惊蛇?你既觉得我计策有问题,不去做这件事便罢了,何必要去招惹皇后和皇子?招惹到这两个人,陛下是要杀人的!”

    藏劫却笑了笑道:“正因为如此,陛下杀谁都杀不到大人你头上。”

    徐绩皱眉:“为何?”

    藏劫回答:“因为陛下太了解大人你了,就正如你了解陛下一样。”

    藏劫耐心解释道:“陛下知道大人唯一翻盘的机会是什么,那就是陛下死,趁着

    皇子年幼,大人以宰相之位成为首辅之臣,所以普天之下,除了陛下和皇后之外,就只有大人你更在乎皇子的死活,大人你,是最不希望皇子出事的人之一。”

    徐绩缓缓吐出一口气:“所以你对皇子下毒,是让陛下不怀疑我,而去怀疑别人?陛下又怎么会轻易怀疑别人?”

    藏劫道:“我这样做,一是为了让陛下不怀疑大人,二是为了让陛下心中生疑。”

    “以我对陛下的了解,他是要给自己立一个仁君之名的。”

    “对百姓们宽仁,对兄弟们信任,这就是陛下必须秉持的一个原则。”

    “所以陛下必不会大张旗鼓的去查,他担心的是,禁军里的将军,包括夏侯琢,都害怕他怀疑。”

    “然而陛下越是不能明着去查,越是不能表现出什么,心中的疑心便会越重。”

    藏劫笑了笑:“我在大兴城的时候看到了太多的人心,所以我确定,与其给陛下下毒,不如给陛下心里种上一棵毒草。”

    徐绩缓缓吐出一口气。

    藏劫继续说道:“大人你想过没有,就算之前咱们定下的计划成功了,大人想得那首辅之臣的位置,也不容易。”

    徐绩点了点头,藏劫这话说的没错。

    高希宁只要还在,这首辅之臣的位置,必然会给唐匹敌。

    唐匹敌不在,她会给夏侯琢,会给燕青之,甚至是武奶鱼,都不会给他。

    藏劫道:“我之前也和大人说过,大人能利用的是三五年的时间,不会超过这个时间。”

    “可大人也不能心急,心急就会出大差错,要用这三五年的时间,徐徐图之。”

    “第一步,让陛下心里起疑心,第二步,让这些战功赫赫的大将军们心里起疑心。”

    “陛下最信任的不是唐匹敌也不是大人你,而是皇后高希宁。”

    藏劫一边踱步一边说话,看起来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他笑了笑说道:“大人你想,如果陛下有疑心,难道会和唐匹敌去说?他当然不会,但他一定和高希宁说。”

    “所以这前两步最重要,就是让陛下和武将之间出现问题,连高希宁在陛下死了之后,都不敢完全信任这些武将,所以这首辅之臣的位置,才能给大人你。”

    徐绩摇头:“这不容易,你这计划成功的可行不足三成。”

    藏劫问:“为何?”

    徐绩道:“若是你把这计划说给别人听,别人会觉得你计划的天衣无缝,可我却知道,陛下和皇后与唐匹敌等人之间的关系,实在是坚不可摧,所以你这分化之计,不可能成功。”

    藏劫眼神闪烁了一下:“那大人的意思是?”

    徐绩道:“我若能得首辅之位可控朝权,要想成功,机会只有一次,且条件必须满足两个。”

    徐绩道:“其一,陛下和皇后都得死,如有必要,夏侯琢若还在长安,他也必须死。”

    “其二,他们死了之后,我立刻辅佐皇子登基,在武将们返回长安城之前,把首辅之臣牢牢抓在手中。”

    他看向藏劫说道:“你刚才说的计划不成。”

    藏劫沉思良久后点了点头:“大人说的对,我之前想的计划确实有些草率了。”

    徐绩道:“但你刚才说的,让陛下不怀疑我,倒是做的不错。”

    他话锋一转:“可你现在已经打草惊蛇,再

    想给陛下下毒,哪里还有机会。”

    藏劫道:“那就看大人敢不敢了。”

    徐绩眼睛眯起来,他从藏劫这话里听出来一些非同寻常的东西。

    “你想说的是什么?”

    徐绩起身走到藏劫面前,两个人站的近在咫尺,眼睛看着眼睛,像是定格在那了一样,至少有数洗的时间就这样对视,谁也没有说话。

    知道徐绩把视线从藏劫的眼睛上收回去,藏劫才回答了徐绩的问题。

    “我这里带了一瓶药,和给皇后和皇子下毒的药一模一样。”

    藏劫一字一句的问徐绩:“大人敢吃吗?”

    徐绩眼睛眯的只剩下一条缝,似乎是想通过这样的方式,看穿藏劫的内心。

    徐绩问藏劫:“且不说我敢不敢吃,你告诉我,为什么要吃?”

    藏劫道:“大人当然也可以不吃,或者是假装吃了。”

    这可不算是回答,所以徐绩心里的那种恼火再次升腾起来。

    藏劫看着徐绩脸色上的变化,甚至在这变化中看到了徐绩对他动了杀心。

    “大人。”

    藏劫微笑着说道:“我说过了,想要让陛下对大人从蜀州带回来的药感兴趣,之前大人想的计策不行。”

    徐绩的眼睛缓缓睁大,因为他在这一刻想明白了藏劫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你想让吃下去毒,然后再给我解毒......”

    徐绩道:“然后再想办法,让陛下知道我中毒了,用的是从蜀州带来的药解毒的。”

    藏劫道:“让陛下那对药生出兴趣有很多种法子,给陛下下毒,再解毒,再献上檀香......太繁琐了。”

    “这个世上不管做什么大事,最完美的计划一定不是罪繁琐的计划,越繁琐越容易出错。”

    徐绩沉默不语,眼神闪烁。

    大概一刻之后,藏劫从徐绩书房的后窗离开,不久之后,徐绩就撞开了房门,跌跌撞撞冲了出去。

    第二天中午,御园。

    廷尉府副都廷尉张汤急匆匆的进来,俯身递给李叱一封密信。

    李叱把信拆开看了看,眼眉就微微往上挑了挑。

    他把信递给已经闻讯赶来的夏侯琢,夏侯琢看过后眉角也往上抬了抬。

    “巧不巧?”

    李叱道:“昨夜里,咱们的宰相大人也被下毒了,但消息被他下令严密封锁。”

    “廷尉府安排在徐绩府里的人说,徐绩从书房里冲出来,让人请他府里的医官来。”

    夏侯琢把那封信放在一边后说道:“他和那医官说了一句......我已经用过从蜀州带回来的药了,但我不安心。”

    说完这句话,夏侯琢看向李叱问道:“陛下,他能从蜀州带回来什么药?”

    张汤不等李叱回答,俯身说道:“我已经派人去问,再把张汤在蜀州的行踪仔细查一遍。”

    李叱嗯了一声,看向夏侯琢道:“等等看。”

    夏侯琢道:“如果他真的巧了有解药的话,那这事岂不是不打自招。”

    李叱摇了摇头,却没有说什么,看的出来,他心中应该也暂时没有想到这其中有什么不对劲,可从他的眼神里就看的出来,他就是觉得这其中有什么不对。

第一千五百二十六章 胆大包天

    午后的太阳晒进窗子里,恰好落在床上,小坨坨儿在床上睡的很香,那酣睡的样子如此可爱。

    那小脸蛋红扑扑的,被阳光照着,像是熟透了的水蜜桃一样。

    高希宁一直守在小坨坨身边,这两日也是真的担惊受怕。

    这还是第一次她几乎不敢睡觉,总觉得自己哪怕睡上那么一会儿,小坨坨都可能会遇到什么危险。

    好在是李叱让沈如盏给她用了些安神的药,这才算睡了比较长,醒过来后第一时间就看向孩子。

    李叱站在旁边看着她,没有说话,就想高希宁安安静静的看着孩子一样。

    “会查到吗?”

    高希宁忽然问了一句。

    李叱点了点头:“已经快了。”

    高希宁问:“是徐绩吗?”

    李叱道:“目前看起来不像,似乎是有外人进来了,但这个外人是谁,要做什么,我还没有看清楚。”

    高希宁:“外人......以前没有剿干净的人吗?”

    李叱摇了摇头道:“还看不真切,不过很快了,再给我几天时间。”

    高希宁起身,伸出双手抱住李叱的腰:“不要那么逼着自己,孩子没有事,我也没有事。”

    李叱道:“可是差一点你们就出事了。”

    高希宁把脸贴在李叱胸膛上说道:“这是你成为帝王之后必然会面临的问题,不是你没有做好,如果非要说是谁做的不够好,也是我们大家都没有做的足够好。”

    李叱低头在高希宁额头上吻了一下:“所以这次我会做好的。”

    一个时辰后,御园的甬路上,张汤跟在李叱身后一边走一边说话。

    “陛下,徐绩在蜀州的时候去过一次苍岚山,特意去见了个人,这个人好像是个僧人。”

    李叱问:“派人去蜀州查朕等不及,想个法子,把这个僧人到底是谁查清楚。”

    张汤俯身道:“臣已经安排人去做了。”

    “他们想动皇后,想动皇子。”

    李叱看向张汤道:“所以朕让你去想的办法,你知道是什么办法吗?”

    张汤回答:“想尽办法。”

    李叱点了点头:“去办吧。”

    张汤再次俯身行礼,然后转身快步离开,说实话,张汤心里的那股杀意,比李叱丝毫也不弱。

    这些人已经胆大包天到了如此地步,不开杀戒,不足以平怒火。

    与此同时,长安城内,徐绩的府邸之外。

    虞红衣转身回到巷子里,看向叶先生道:“大概是有问题,之前徐绩在朝廷里处理公务,经常三五日不回家,现在每日不管忙到多晚都会回来。”

    叶先生点了点头:“今夜我进去探探。”

    虞红衣道:“先生,还是卑职去吧。”

    叶先生摇了摇头:“你们在外围接应我即可,如果没事我就出来了,如果有事......那就直接嫌犯了他的宰相府。”

    虞红衣点头:“我回去点人,先生子时整进去,如果一个时辰没有回来,我就带人闯进去。”

    叶先生嗯了一声,往四周看了看后说道:“徐绩在蜀州一定收了不少人,因为现在还敢冒头的,大概也只有蜀州江湖中那些被打压的人,小侯爷曹猎在蜀州动作很凶,不少人能被徐绩利用。”

    虞红衣立刻明白了叶先生的意思:“我回去之后让人仔细查查,徐绩回长安前后有多少人是持蜀州那边的通关文证过来的。”

    叶先生道:“还有......

    如果这事真的确定和徐绩有关,陛下说,那就不等以后了。”

    虞红衣重重的点了点头:“卑职懂了。”

    深夜,徐绩的马车在门口停下来,他下车之后深深的吐出一口气,然后往四周看了看。

    以往回家来,大概他都是直接乘车进后院,这几次都是在门外下来,似乎有些深意。

    他当然知道此时在他家外边有多少双眼睛看着,他故意在门外下车,是因为这是藏劫的计策。

    以往在朝廷里做事熬到夜里,他就不会回来了,他现在每天都回来就是要让监视着他的人看到。

    而且藏劫还告诉他,这两天夜里一定会有人来他府里,让他准备好演戏。

    徐绩知道藏劫的实力有多强,当初他觉得能有这样一个人相助,对他来说大有裨益。

    可现在,连他对藏劫有些忌惮了。

    这个人不管是心思谋略还是个人武艺,都超乎了徐绩之前的判断,所以现在也成了徐绩的心头之患。

    徐绩不得不在思考,如果让陛下服药的计划成功,他就必须尽快除掉藏劫才行。

    这个人当年在大兴城里的时候可以呼风唤雨,突然离开大兴城,未必就只是因为楚国已经扛不住了。

    徐绩是个很聪明的人,他现在也开始思考,这个藏劫是不是还有什么其他身份。

    如果是的话,这个藏劫故意接近自己,也许藏着更大的祸心。

    可是现在计划已经到了这一步,徐绩也只能是走走看看,他不敢再有什么疏漏了。

    或许是因为藏劫的话,让徐绩错觉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有无数鬼魂一样的黑影在跟着他。

    这种感觉很不好,他甚至害怕,下一息就会从什么地方钻出来个人掐住他的脖子,就这样把他掐死了。

    回到书房之后,徐绩按照藏劫的吩咐,让手下人去把他要的东西取来。

    此时此刻,叶先生就在暗影里看着他。

    也是在此时此刻,距离叶先生大概二十丈左右的暗影里,藏劫就在看着叶先生。

    其实叶先生进徐绩府里的时候藏劫就发现了,他对叶先生表现出来的实力有些吃惊。

    他当然知道,一位开国的帝王身边必然高手如云,可他又是那般自负的一个人,所以也并没有太过担心。

    叶先生的轻功身法让他觉得有些危险,所以他不也敢距离叶先生太近。

    徐绩的手下转身离开之后,藏劫就看到叶先生远远的跟着那个手下往后院去了,他在心里松了口气,知道这事差不多成了。

    就在徐绩大宅的后院,有几间屋子里还亮着灯火,此时已经进了子时,整个后院都安静的脸脚步声都显得有些大。

    叶先生却好像一片云一样悄无声息的跟着那个下人,他想看看,徐绩每天夜里再晚都要回来,到底是因为什么。

    那个下人进了后院亮着灯火的房间,问里边的人:“大人要的东西准备好了吗?”

    屋子里有人回答:“已经好了,你拿给大人的时候要小心些,这丹药炼制起来格外复杂麻烦,一天也只能炼出来一颗。”

    那人应了一声,然后双手捧着一个小盒子从屋里出来,朝着前院快步赶回去。

    叶先生却没有再跟着那下人返回,他想知道,这屋子里有些什么不对劲。

    远远的,叶先生借助屋子里亮着的灯火,看到了一个身穿黑色僧衣的中年男人。

    这几间屋子里似乎只有他一个人住,而且就在这屋子前后,暗中都有人在看守。

    窗子开着,叶先生看到那个人回到里屋之后,

    就在一点点的分着药材。

    看了好一会儿,那人始终都很认真的做事,看得出来,他对药材的分量要求极为严格。

    叶先生觉得此事有些蹊跷,所以打算先出去告诉虞红衣暂时不能动手。

    如果他再晚一些出去的话,虞红衣就可能带着黑骑硬闯宰相府了。

    第二天一早,御园。

    归元术急匆匆的从长安城赶到御园求见李叱,只等了片刻,丁青安就过来,告诉他陛下已经在等他了。

    书房里,李叱看向归元术问道:“急匆匆赶来,有什么要紧事?”

    归元术道:“昨日张汤派人来找我,问我知不知道曾经有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僧人。”

    他看向李叱道:“陛下,臣还真的知道一个。”

    因为楚国皇族对西域禅宗很信服,所以当年楚国辉煌的时候,禅宗在中原也格外辉煌。

    大兴城作为楚国都城,在大兴城里的禅宗寺庙就更为辉煌。

    “陛下,以前在大兴城里有一个僧人,法号悟鸣,很有本事,连皇族中不少人都跑去找他。”

    李叱问:“此人很有本事指的是什么本事?”

    归元术道:“传闻他在药术上极有造诣,能炼丹,吃了可以让人恢复青春,所以那时候楚国皇宫里不少妃嫔都暗中去找他,还有不少达官贵人的家眷,也经常求见他。”

    李叱微微皱眉。

    这种事听起来有板有眼,可绝大部分时候都是江湖骗术而已。

    “这个人后来去哪儿了?”

    “臣也不确定,不过那时候杨竞才刚刚即位,悟鸣就离开了大兴城。”

    归元术看向李叱道:“此人当年是从蜀州去的大兴城,所以臣怀疑他可能就是回了蜀州。”

    就在这时候,叶先生到了。

    他天一亮就赶来御园这边,把他昨夜里探知的消息禀告给李叱。

    李叱和归元术听叶先生把昨夜里看到的事说了一遍后,归元术更为怀疑,那个黑衣僧人就是悟鸣。

    李叱问归元术道:“你在大兴城的时候,见过这个悟鸣吗?”

    归元术回答道:“见过两次。”

    李叱沉思片刻后对他说道:“你和叶先生去办这事,看看这个人是不是会离开徐绩家里,如果会,那就在徐绩家之外把人拿了。”

    归元术和叶先生同时俯身:“臣遵旨。”

    与此同时,就在朝廷里,徐绩回到了他办公的地方,就在未央宫里。

    当初为了方便向陛下请示,在未央宫太极殿外边,东侧的那排房子里特意给这些朝廷重臣都留了屋子。

    徐绩进门后就坐下来,示意屋子里伺候的人都出去。

    然后他看向跟他进门的那个随从:“你的胆子是越来越大了。”

    装扮成随从的藏劫笑了笑道:“胆子大的人才会明白,越是对手觉得不可能有问题的地方,越安全。”

    徐绩问:“你跟我来这,到底想和我说什么?”

    藏劫道:“大人府里不安全,路上也被人盯着,唯独是在这未央宫里,大人身边的眼睛就少了。”

    他看着徐绩的眼睛说道:“我只是想让大人明白,计划到现在已经完成了一多半,大人要稳住。”

    徐绩看了他一眼:“我没有什么稳不住的地方,如果非要说有,那就是你让我感到不安。”

    藏劫笑道:“大人放心,很快我就能让大人安心了。”

    说着话的时候,他的笑容似乎深意更重了些。

第一千五百二十七章 一颗忠魂

    一个曾经在大兴城里可呼风唤雨的僧人,在杨竞继承帝位之后突然离开,猛的听起来似乎还算合理。

    因为杨竞和他的父亲不一样,他父亲喜欢的东西,杨竞没有一样喜欢的。

    这个不喜欢包含一切,当然也包含那个权倾天下的大太监刘崇信,自然也就包含着他父亲喜欢的那个会讲故事的和尚。

    悟鸣在大兴城里之所以有那般地位,当然和老皇帝的喜欢大有关联。

    所有人都知道杨竞不喜欢他,他逃离大兴城,当时城里还有不少人觉得可惜了。

    比如宫里的那些贵人们,她们是真的觉得这悟鸣不仅仅是风度翩翩还有趣,更是一个有真才实学的人。

    最起码,他的药确实有用,不少贵人都觉得用过之后,确实比以往显得年轻了些。

    后来还有人猜测,这个悟鸣和尚是当年是从蜀州来大兴城的,是不是和裴旗有关,所以才会在杨竞即位后,就立刻逃回了蜀州。

    而这个猜测,归元术也有过。

    但李叱不这样想,在李叱听归元术说完后,微微摇头。

    “如果悟鸣和尚是裴旗安排到大兴城的人,在他回蜀州之后,应该立刻去见裴旗才对,而不是找一个清幽的地方隐居,而裴旗也没有派人与他联络过。”

    李叱道:“裴旗手下有幕营,幕营里都是一些江湖高手,其中不少人学的本事都算偏门。”

    “如果这个悟鸣和尚真的在药术上造诣无与伦比,那么裴旗怎么可能不把他招入麾下?”

    “以裴旗的性格,如果这样的人不能为他所用,也会早早除掉。”

    归元术听李叱说完后点了点头。

    陛下说的确实有道理,所以从这方面考虑的话,就可以断定当初悟鸣去大兴城,不是裴旗所派。

    李叱沉思了片刻,觉得这个悟鸣和尚一定藏着更为神秘的身份。

    “叶先生。”

    李叱看向叶先生说道:“昨夜里你进徐绩府里,确实看到了一个黑衣僧人?”

    “陛下,臣看的仔细,那屋子里灯火明亮,臣离的也不算太远,所以确定不会看错。”

    李叱摇头:“这样说的话,就有问题。”

    李叱道:“徐绩现在表现出来的样子,可不像是他不想让人知道他府里有个僧人。”

    叶先生俯身道:“臣也是这样想的,这徐绩完全没有必要改变以往的习惯,现在每日不管多晚都回家,本身就已经在告诉别人......我有问题。”

    归元术道:“若他真的不想让人知道,那会把悟鸣和尚藏的更深,难道以徐绩的头脑还想不到,这几日,必有高手进他家里看看?”

    叶先生道:“他一回家就让人去取东西,那不像是取东西,像是在给臣带路。”

    徐绩从蜀州带回来这样一个和尚,然后又装作不想让人知道,所以表现的紧张些?

    那怎么可能,徐绩再不济也没这么肤浅愚蠢。

    李叱道:“那他就只是想让朕知道,尽快知道......他现在的不寻常,正是怕朕不知道。”

    叶先生道:“臣进徐绩府里太轻易了,这个人的府里不该没有真正的高手。”

    李叱道:“所以他是巴不得让人看到他府里有个和尚,巴不得让朕知道那和尚有些手段。”

    李叱说到这稍稍停顿了一下,然后对叶先生说道:“既然徐绩巴不得让朕知道,那就遂了徐绩的心意,想办法把那悟鸣和尚带回来。”

    叶先生俯身:“臣明白。”

    与此同时,未央宫。

    装扮成了徐绩随从的藏劫和尚从宫里出门,在门口被大内侍卫拦住。

    大内侍卫接过来藏劫递给他的身份凭证,然后仔仔细细看了看:“经常跟在宰相大人身边的那两人呢?”

    藏劫回答道:“其中一个病了,我暂时顶替他随宰相大人办事,另外一个就在大人身边呢。”

    大内侍卫仔细查了查,倒也没有查出来什么不对劲,毕竟那身份凭证是徐绩办的,又怎么可能会假。

    藏劫就这样顺利的出了皇宫,任谁都没有想到,他能有这般胆子。

    利用徐绩的身份,把未央宫里能看到的地方,仔细的看了一遍。

    他需要熟悉这皇宫里的地形,因为他要做的事,可不仅仅是给皇后和皇子下一次毒那么简单。

    他和徐绩有一套说辞,且说服了徐绩,但他心里却不是这么想的。

    从始至终,他接近徐绩,利用徐绩,都不是真的为了他自己。

    他和徐绩说,他想回到当初在大兴城里的时候一样,可以在这中原新的都城里建一座寺庙。

    可这个理由,真的说不上有多好,但他也懒得再想更合理的理由了,因为他不觉得自己还能活多久。

    从那天开始,他就在等机会,从机会到了开始,他就在等着死亡来临。

    其实从他离开大兴城回蜀州的那天开始,他就在等着自己的死期到来了。

    只是他没有想到,会那么的无能为力。

    然而就在他都已经心灰意冷,且确定无力回天的时候,徐绩到了蜀州。

    这个机会,他说什么也不会再放弃了。

    在这长安城里,藏劫和尚还有一个藏身的地方,这里连徐绩都不知道,更别说徐绩从蜀州带回来的那些江湖客了。

    他故意把那些江湖客困在御园外边的地窖里,就是他不想被人盯的太紧。

    他知道徐绩信不过他,只是觉得他有本事,不得不利用他而已。

    但是徐绩也太低估他了,想用那些绿林道的山贼盯着他,根本就是个笑话。

    他有一万种法子,把那些头脑简单的绿林山贼耍的团团转。

    他进御园给皇后和皇子下毒,以此引出了禁军的搜查,那些绿林山贼就只能乖乖的藏在地窖里不敢出来。

    再回到长安城,藏劫和尚身边的眼线就没了,他可以放心的给自己找一个暂时安全的藏身处。

    藏劫和尚从跟着徐绩开始,身边就带着一口柳箱,不大,看起来也就勉强放下几套衣服,再加一些金银之物。

    他的这口箱子谁也不准碰,徐绩问过他两次,他只说这箱子里是他保命的东西,也不肯对徐绩说实话。

    他在长安城里找到的藏身处,是在城南的一处民居,地方是他精心挑选出来的。

    长安城规模宏大,但是如今城里其实还有很多地方比较空。

    尤其是城南,因为距离繁华之地更远,所以在这住着的,多数都是寻常百姓。

    同样大小的一处宅院,在东市西市附近的价格,要比在南城这边贵三倍。

    他买下这个小院也没花多少钱,况且他不缺钱,在大兴城那段时间,他积累下的财富足以让任何人眼馋。

    就算是那些经商一辈子的商贾大家,也未必有他攒下的财富多。

    毕竟当初和他打交道的人,都是贵人,而且出手都阔绰,丝毫也不算计。

    最多的一次,楚国的老皇帝一次就赏给他三件珍宝,宫里拿出来的东西放到黑市上,随随便便就能卖个高价。

    刘崇信当年一次就送给他一箱子珍珠,随便一颗就价值百金。

    他不缺钱,自身武功又高,虽然现在说不上年轻了,可人依然风度翩翩。

    按理说,他这样的人就算是在蜀州隐居,日子也会过的很逍遥快活。

    他根本没有必要来陪着徐绩蹚浑水,以他的智慧,难道还看不出徐绩早晚都会被大宁皇帝陛下废掉?

    出了未央宫之后,藏劫和尚一路步行,像是漫无目的,可时刻留心着四周。

    确定眼线都被他甩掉了之后,他才绕路回南城那边,这个过程就足有两个时辰。

    他不怕耗费时间,因为他知道自己所剩的日子不多了,所以他必须要确保自己不出意外。

    唯有现在好好的保护自己,哪怕显得浪费时间一些,也是对他这为数不多的时间最大的尊重。

    这个小院看起来着实有些简陋,院子里倒是干干净净,连一棵杂草都没有。

    只是太空了些,那正房里,除了一把椅子一张桌子之外,就只剩下一张床了。

    他没有添置任何多余的东西,因为毫无必要。

    死是他写给自己的最后的诗句,这结尾的词句,每一个字他都认真思考过。

    那口柳箱就放在床上,因为自负,他确定这里不会有人找到,所以也懒得再藏。

    回到屋子里之后藏劫和尚就重重的吐出一口气,下意识的看向那口柳箱。

    片刻后,他拉了椅子到床边坐下来,打开柳箱。

    这箱子里确实有几套换洗的衣服,但没有什么金银细软,除了衣服之外,还有一个......牌位。

    藏劫和尚把牌位取出来,又从袖口里抽出来一条手帕,仔仔细细的把牌位擦拭了一遍。

    虽然那牌位上一尘不染,可他还是擦的跟认真。

    “当年你是那么信任我,把那么重要的事托付给我,而我却辜负了你......”

    藏劫和尚的手在牌位上轻轻的抚过。

    “我知道,你在死亡之前的最后那段日子,身边应该已经一个可信的人都没有了。”

    “所以你才会不顾危险,甚至可以说不顾一切的来蜀州......我大概是你想见的最后一个人,也是你能见的最后一个人,但我们终究是没有见到。”

    他把牌位摆在床上,起身后撤了几步,然后朝着牌位俯身一拜。

    “这次,我不会再辜负你了,哪怕我没有见到你,我也知道你冒死去蜀州要和我说些什么。”

    “一定会有许多人不理解你吧,觉得你在那个时候还跑到蜀州,是最不明智的选择。”

    “一定会有许多人在心里骂你吧,觉得你为了那虚无缥缈的梦想,居然去投靠仇人......”

    “可是啊,你根本就不是去投靠他的,对不对......陛下?”

    藏劫和尚直起身子,看向那牌位的时候,眼睛里已经有些湿润。

    “明明我们没有见过几次,可我大概是这世上最了解你的人了。”

    “所以你即位之后找到我,说希望我能回蜀州帮你除掉裴旗的时候,我立刻答应了你。”

    “陛下大概也是我这世上最了解我的人了吧......他们觉得我只会坑蒙拐骗,唯独陛下看的出来,我心里住着一颗大楚的忠魂。”

    藏劫和尚说完后深呼吸,过去把牌位放回柳箱里。

    “我用我的命做保证......陛下,你且看着我,看着我帮你做最后一件事。”

    他把柳箱关上,手在箱子上轻轻的拍了拍。

第一千五百二十八章 我是楚人

    藏劫和尚的手在柳箱上轻轻拍了拍,可是这轻轻的落手,每一下又仿似重如千钧。

    他的手离开柳箱的时候,语气很柔的自言自语了一句:“陛下,你没有朋友吧?”

    说完这句话后藏劫和尚就离开了床边,走到院子里,抬头看向天空。

    夜色已经降临在大地上,黑暗笼罩的不仅仅是人眼睛里可以看到的一切,还有人眼睛里看不到的人的内心。

    他又自言自语了一句:“我也没有朋友了,曾经有过一个。”

    很多年前,大兴城。

    就在皇宫里,那时候还叫悟鸣和尚的他,第一次见到了大楚的皇帝陛下。

    把他接进宫里来的人叫刘崇信,那个当世之下无人不怕的权阉,那个据说杀人多到比他自己头发还多的大太监,那个大楚之内皇帝最大他第二大的五千岁。

    之所以把他接进宫里来,理由又是那么的漫不经心,像是开玩笑一样。

    刘崇信对他说,听说你很会讲故事,那就随我进宫给陛下讲个故事吧。

    刘崇信说,陛下最喜欢听故事,从小时候起就这样。

    刘崇信说这些话的时候还有些得意,他说陛下小时候听的令人快乐的故事,几乎都是他讲的。

    可是下一句,悟鸣和尚就从刘崇信的话里听出来几分悲凉。

    刘崇信笑了笑后继续说道:“可我的故事,总有讲完的时候,陛下却还是喜欢听故事。”

    于是,他被带进宫里,当面给大楚的至尊讲故事,他一直都在忐忑不安。

    因为他不知道自己应该讲一个什么样的故事,才能满足这位皇帝陛下。

    更因为他想好了之后,知道这是一个绝对不可能满足皇帝陛下的故事。

    他知道那是一个什么样的皇帝,从不上朝,哪怕年纪一大把了还喜欢和人做游戏。

    古往今来这么多年历史之中,所有昏君干过的事他大概都干过,古往今来这么多年的历史之中,所有昏君没有干过的事他大概也干过。

    悟鸣和尚想着,如果自己这个故事讲的不好,大概是要掉脑袋了,如果这个故事他讲的太好,大概也要掉脑袋了。

    于是他准备好了掉脑袋,因为他要给这个昏君讲一个昏君的故事。

    别人总是说他招摇撞骗,而且更喜欢骗女人的银子。

    他这样的人,应该早晚都是要下地狱的,还说他下了地狱之后第一件事就是被拔了舌头。

    因为他太会骗人了,哄的那些达官贵人的家眷团团转,心甘情愿的掏银子。

    甚至还有人愿意花钱养着他,不知道多少大家闺秀愿意自己贴上去。

    可悟鸣和尚知道自己心里始终有一个故事要讲,和他之前讲给那些贵妇的故事完全不一样的故事。

    他从很早很早之前就幻想着,如果有机会,他一定要给大楚的皇帝陛下讲一个昏君如何导致灭国的故事。

    这个故事距离现在已经很远了,有几百年那么远。

    这个故事距离现在也说不上有多远,毕竟只是大楚上一个王朝周国的故事。

    他想着,自己讲这样的故事,楚皇会下令把他大卸八块吧。

    但是无所谓,若他一死能换来皇帝陛下的几分改正,他倒也觉得自己伟大,死得其所。

    楚国已经千疮百孔,他多希望自己就是一味药,一味药到病除的药。

    可他不是,他知道自己没那个本事,他的药啊,只能是哄那些贵妇开心。

    于是他把周国亡国皇帝的故事讲完之后,就在等着领死了。

    而坐在一边和楚皇一起听完这个故事的刘崇信,也准备要杀人了。

    事实上,在这个故事讲了没多久的时候,刘崇信就已经要杀人了。

    只是楚皇对刘崇信摇了摇头,于是这个杀人如麻的大太监,就乖乖的坐了回去。

    “你讲的很好。”

    楚皇对他说:“朕在很小的时候就听过这个故事,是朕的父皇讲给朕听的,你讲的比他讲的还要好一些。”

    悟鸣和尚万万没有想到,楚皇会是这样一个态度。

    “朕知道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朕也知道自己做过些什么事。”

    楚皇看着悟鸣和尚的眼睛说:“如果将来有机会,你把朕的故事也讲给以后的人听吧,讲给太子听,虽然他亲眼看到了,但从别人嘴里说出来,他大概会觉得不大一样。”

    刘崇信问:“陛下,这个人不该活着吧?”

    楚皇摇头说:“为什么不该?朕觉得他的故事讲的很好,以后不但可以经常给朕讲故事,也可以经常给太子讲故事。”

    他说到这的时候,眼神意味深长的看了悟鸣和尚一眼:“太子和朕不一样。”

    说完这句话后皇帝摆了摆手:“你回去吧,明日再来,不过朕不想再听这样的故事了。”

    就这样,悟鸣和尚活着从宫里出来了,而且还得了刘崇信给他的一颗珍珠。

    刘崇信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着他,对他说:“我也没想到,你这样的和尚胆子居然那么大。”

    悟鸣和尚回答说:“有人说,禅宗是很多很多年前,由蜀州那边的云游之人传播到了西域......有人说,禅宗从来就不是中原的东西,是西域人故意传播到中原来蛊惑人心的。”

    刘崇信:“这和你胆子大不大有什么关系?”

    悟鸣和尚回答说:“禅宗怎么来的和我胆子大不大当然没关系,就好像我胆子大不大,和我是不是和尚也没有关系一样。”

    他对刘崇信道:“我是楚人。”

    刘崇信眯着眼睛看他,然后点了点头:“你这个楚人,胆子是真的大。”

    他问悟鸣和尚:“你真的不怕我?”

    悟鸣和尚回答:“讲故事之前怕,讲完了之后不怕,现在又怕了。”

    刘崇信听完后哈哈大笑,一边笑着一边走了,看起来好像很开心似的。

    第二天,刘崇信派人又来接他进宫给皇帝讲故事。

    这一次,太子也在。

    那是悟鸣和尚和太子的第一次见面,他一开始以为是皇帝让太子来的,一起听他讲故事。

    后来才知道是太子听说他昨日给皇帝讲过故事,所以主动来的。

    禅宗有许多典籍,里边记载了许多故事,听起来好像都很有深意。

    于是他想着,选一个最不容易犯错的故事来讲,比如割肉喂鹰。

    他想讲这个故事,大概心里还有些期盼,想让皇帝明白,有人可以割肉喂鹰,你为什么不能让百姓们多口饭吃?

    可是他才开始讲,楚皇就摇了摇头说:“不要讲这个,把你昨天讲给朕的故事,再讲一遍。”

    他迟疑了。

    因为昨天这位至尊说过,不想再听这样的故事了,可今天就又让他再讲一遍那足以把他凌迟处死的故事。

    “朕听烦了,但朕想陪着太子再听一遍。”

    皇帝说:“昨日朕和你说过了,朕第一次听这个故事,是朕的父皇讲给朕,那时候朕还小,其实听不大懂父皇要讲的本意是什么,后来懂了,但朕懒得懂了......可不管怎么说朕也应该把这个故事讲给太子,可朕讲不好,所以你来讲。”

    于是,悟鸣和尚就真的把周国最后一个皇帝的故事讲了一遍。

    而且比昨日讲给皇帝听的时候还要认真仔细,给皇帝讲这个故事他讲了半个多时辰,给太子讲,他讲了一个半时辰。

    而在这一个半时辰之中他看得出来,皇帝大部分时候都在走神,甚至还睡了一会儿,毕竟那鼾声也不算小。

    但是太子却始终端正的坐在那听着,没有一息的时间走神。

    悟鸣和尚知道这样的故事太子必然早就听过了,他讲的也未必真

    的就那么好听。

    可太子认认真真的听完了,没有说话,在悟鸣和尚把故事结尾后,起身抱拳给悟鸣和尚行了一礼。

    然后转身就走了,大袖飘飘的走了,连头都没有回,自始至终也没有说一句话。

    刘崇信看着太子离开,再看一眼又睡着了的皇帝,忽然噗嗤一声笑了。

    他走到悟鸣和尚身边往前探了探身子,贴着悟鸣和尚的耳朵轻声说了一句话。

    “我昨天就知道你胆子大,但我没想到你胆子还能更大,你他妈的居然真的还敢再讲一遍。”

    说完这句话后,刘崇信在他肩膀上拍了拍,然后也转身走了。

    悟鸣和尚出宫的时候,刘崇信手下的人在等他,都是缉事司的人。

    悟鸣和尚想着,这次自己大概是真的要死了吧,刘崇信都已经骂街了,对他的怨念有多大可想而知。

    可他没有想到,缉事司的那群人没有动他,只是用看怪物一样的眼神看着他。

    然后还给了他整整一盒珍珠,告诉他说,这是督主赏给你的。

    所以在那一刻,悟鸣和尚发现自己错了。

    他一开始觉得自己已经知道刘崇信是个什么样的人,也知道皇帝是个什么样的人。

    可那一刻的他,觉得自己不知道了,完全不知道了。

    从那一次之后,他经常来宫里给楚皇讲故事,只是再也没有讲过任何关于昏君误国的故事。

    从那一次之后,很久很久他都没有再见过太子殿下,直到有一天,太子殿下居然到了他的寺庙里。

    在寺庙里,太子和他相对而坐。

    太子问他:“你可知道,为什么父皇会让你给我讲那个故事吗?”

    悟鸣和尚回答说:“陛下说过,他怕自己讲不好。”

    “不对。”

    太子说:“父皇不是讲不好,是他讲不合适,他会觉得自己脸上不好看,在别人来讲和他自己来讲之间做选择,当然不能是后者。”

    “一个昏君,给他的儿子讲不能做昏君的故事,他还没有那么厚的脸皮。”

    “虽然都是令他觉得难堪的事,可他历来都是如此,在丢脸和更丢脸之间做选择,当然是丢脸。”

    悟鸣和尚不敢接这句话。

    太子因为他不敢接话而有些不满,摇了摇头道:“我以为你胆子很大。”

    悟鸣和尚苦笑,这是他现在最不喜欢听到的评价了,可对面是太子殿下,他不喜欢也只能是苦笑。

    太子起身道:“如果有一天,我让你脱掉这黑色僧衣,换上紫袍,你的胆子会比现在更大吗?”

    悟鸣和尚摇头说:“我的胆子其实一直都不大,做事还只是在敢不敢,没到该不该。”

    太子嗯了一声,没有多说什么,转身就走了。

    悟鸣和尚知道自己让太子殿下失望了,但他也知道自己没有穿紫袍的资格和本事。

    他最大的胆子真的就只是害己啊,他不敢误国。

    他和太子的第三次见面,那时候太子已经不是太子了,而是大楚的新皇。

    杨竞问他:“朕现在还想问你一句,你的胆子大不大?”

    悟鸣和尚反问:“陛下想要多大的胆子?”

    杨竞再问他:“杀人你敢吗?”

    他再反问:“杀谁?”

    杨竞又问:“朕让你杀人,你觉得杀谁有什么区别吗?”

    悟鸣和尚回答说:“杀寻常百姓,无辜之人,陛下赐给我一万个胆子我也不敢。”

    杨竞说:“那若杀一方诸侯呢?”

    悟鸣和尚想了想,回答:“这个可以敢。”

    杨竞不解的看着他,眼神里都是疑惑,良久后问他:“为什么?”

    悟鸣和尚回答说:“我是楚人。”

第一千五百二十九章 猜到

    连续三四天,叶先生他们始终在等机会,只要那个僧人离开徐绩府里,就一定走不掉。

    以廷尉府现在的实力,想在长安城里无声无息的带走一个人,简直不要太容易。

    可是这么看下来发现,那家伙根本就没有出徐绩家的打算。

    叶先生又在夜里进徐绩府里看,那人被伺候的极好,吃穿都有人照顾,完全不需要出门。

    所以叶先生他们也就只好再去请示陛下,看看是不是从徐绩家里把人拿了。

    李叱听叶先生说完后摇头,去徐绩府里拿人?那显得多小家子气,直接把人喊过来多好。

    徐绩不是想让朕知道这个和尚吗,那朕就告诉他,朕知道了。

    而在另外一边,西域的使团也得到了从长安城传来的消息,说是大宁皇帝陛下已经准许使团入境。

    从黑武来的甘洛得到消息后深吸一口气,然后往东北方向看了好一会儿。

    那是黑武的方向,他看不到家,可他还是想多看两眼。

    这次他和他手下的这批高手是要刺杀大宁的皇帝,就算是成功的话,他们也不可能活着逃出来。

    再自负的人也不可能会觉得,在一个帝国的都城刺杀皇帝之后,还能全身而退。

    每个人都知道,这次的刺杀任务其实是换命,成功的话是用他们所有人的命换大宁皇帝一个人的命,不成功的话,他们的命什么都换不来。

    这次甘洛手下的人都是精挑细选,为了确保不会出问题,所选的人和他一样,其实都不是典型的黑武人。

    从外形上来看,黑武人太容易被认出来了,就算是有西域使团的身份做掩护,也根本掩护不住。

    其实这次西域人要到长安城朝觐大宁皇帝陛下,本身就是黑武人的计划。

    他们在南征的战场上败给了宁军,短时间内,就算是以黑武的国力也无法再形成大规模的南下。

    可正是因为那惨败的一战,让黑武帝国的汗皇更加确定了李叱是第一威胁的判断。

    当初元桢的话正在被一一印证,一个如李叱这样的帝王如果活的足够久,对黑武来说威胁太大了。

    不能在战场上击败大宁,不能在正面杀掉宁帝,那就只能用其他办法除掉这个大威胁。

    想来想去,黑武汗皇想到了西域人。

    大宁刚刚立国,百废待兴,和周边国家的交往,也要尽快取代过去的楚国。

    尤其是和西域人那边的交往对于中原国家来说格外重要,大量的贸易因为战争停了下来,不管是对于中原人来说还是对于西域人来说,都是巨大的损失。

    其实西域人原来还有别的选择。

    外草原归属黑武帝国之后,西域人可以穿过外草原和黑武人做生意。

    但他们怕黑武人,也不喜欢黑武人,因为黑武人太霸道了。

    一样的生意,和中原人做就能赚到钱,和黑武人做就一定会亏本,甚至血本无归。

    即便如此,在中原的生意因为战乱断了之后,西域人也还是不得不和黑武人打交道。

    然而后来这样的生意也没法做了,因为大宁的皇帝陛下收服了外草原。

    西域人往黑武的通道被切断了,要想继续和黑武人做生意,就要绕出过整个草原。

    平时走一年的路程,绕一圈就

    要多走一年,而且还要面临更大的风险。

    这一路上的豺狼虎豹不说,光是大大小小的马贼就能把他们吃干喝净。

    黑武汗皇觉得这是最好的机会,只要能唆使西域人去求见宁帝,刺杀的计划就能执行。

    甘洛手下的人,是黑武汗皇下令从各地调来的精锐。

    黑武青衙是一个规模庞大且极为恐怖的衙门,为了方便监控周边各国,青衙之内也收入了大量其他各国的人为密谍。

    这些人中不乏高手,而且有着极为丰富的潜伏经验。

    在青衙内,也有一支专门负责刺杀的队伍,这支队伍里也是有着各种各样的人。

    除此之外,剑门也要出力。

    作为黑武帝国的国教,剑门历来标榜公平,不管是什么民族的人,只要是黑武帝国的臣民,都可皈依剑门。

    话是这样说,但没有任何一个鬼月八部之外的人,能够到剑门中位高权重的地位。

    甘洛论身份来说,在剑门中只是个剑师,而且还按照剑门的等级划分,一星到七星剑师,他只是最低级的一星剑师。

    但这个世上的人啊,从来都不是地位高就一定能力大。

    不管是在曾经的楚国还是在黑武,地位高也许是天生的。

    以甘洛的身份,能升到剑师就要付出比黑武鬼月八部的人高处十倍甚至百倍的努力。

    其实按照真实的实力来说,甘洛的武功,足以跻身剑门大剑师行列。

    此时此刻,西域诸国的使臣都看向他,等着他的指示。

    黑武汗皇为了保证计划不会暴露,也不可能对西域人直接说,这是刺杀宁帝的行动。

    黑武人对西域人的说辞是,其实黑武人也有很多生意需要和中原人做。

    可是两国之间有那么大的仇恨,如果黑武人直接出面说要做生意,太丢人了些。

    所以黑武人打算把他们的生意,夹杂在西域人的生意中去和中原人交易。

    然后还会按照生意的比例,给西域人一部分酬劳。

    甘洛明面上的身份,就是来促成这种交易的黑武国朝臣。

    对于西域人来说他们当然不敢反对,别说还给他们一部分酬劳,就算什么都不给,他们也不敢反对。

    “这次去长安。”

    甘洛看向那些西域人说道:“黑武帝国的生意,就要仰仗诸位了,如果事情成了,汗皇陛下会记住你们的好处,将来会有回报。”

    “还请诸位切记,千万不要暴露我和我手下人的身份,一旦暴露出来,以宁国皇帝对黑武帝国的仇恨,别说我们会死,你们也一样会死。”

    这些人连忙点头。

    说实话,如果能反对的话,他们谁愿意冒这么大的风险。

    “还有一件事。”

    甘洛道:“我已经派人查到,迦楼国的沐言沐笛在半个月之前就已经提前去长安城了。”

    他这话一出口,所有人都楞了一下,然后就是愤怒爆发出来。

    看着这些西域人因为恼火而扭曲的表情,甘洛心里倒是有些舒服。

    “所以你们一定要记住,迦楼国现在是黑武帝国的敌人了。”

    甘洛扫视众人后说道:“你们不一样,你们都是黑武帝国的朋友,以后如果迦楼国敢对你们

    任何一国动武,黑武帝国都不会袖手旁观。”

    听他这样说,这群西域人又千恩万谢起来。

    顿时觉得自己有底气了,有了黑武帝国这样的庞然大物做靠山,那迦楼国还用怕?

    甘洛道:“到了长安城之后,生意上的事,尽量要谈成,不管宁帝提出什么条件,只要不涉及到诸国荣辱,那就都可以答应。”

    说完这句话之后,甘洛朝着他们摆了摆手道:“都去准备吧,尽快入关,不能再耽误了,不然的话迦楼国的沐言沐笛,极有可能先和宁国皇帝谈成条件,如果他谈成了,你们这些人就都会被迦楼国打压。”

    “另外......”

    甘洛停顿了一下后说道:“你们回去之后也可以商量一下,想想看,如果沐言沐笛死在长安城的话,那迦楼国和宁国之间,会不会直接反目成仇?”

    这句话,把所有人都说的动了心。

    一天后,西域诸国的使团进入凉州城,做短暂停留后,朝着长安城方向进发。

    大将军澹台压境安排了一支队伍沿途保护,这当然只是个好听的说法,更直接一点,可以说是监视。

    长安城。

    徐绩回到家里,还是如以往那样,让手下人立刻去后院取药。

    可实际上他让人取来的这药,只是红薯粉做成的东西。

    那个假的藏劫和尚是他的人,他不相信藏劫,也不敢真的吃藏劫的药。

    他也不知道藏劫的计划还要多久才能奏效,可他似乎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就在他看着那刚刚取回来的药丸发呆的时候,后窗外,藏劫闪身跳了进来。

    徐绩吓了一跳,立刻起身:“你怎么能如此胆大妄为?!”

    藏劫倒是无所谓,他走到一边坐下来后,看了一眼桌子上的药瓶:“怎么,大人连红薯粉做的东西都不敢吃了?”

    徐绩皱眉:“你越来越没有规矩了,是不是真的以为我现在离不开你?”

    “大人你误会了。”

    藏劫道:“大人找了一个假的藏劫和尚来,我当然只能用这样偷偷摸摸的方式来见大人了。”

    徐绩怒道:“你现在可以走了。”

    藏劫和尚摇头:“还不能走,要紧事还没有说。”

    徐绩皱眉:“那你就赶紧说,说完了立刻离开我这里。”

    藏劫和尚道:“如果不出意外的话,陛下的人因为找不到机会把我抓回去,那就只能用另一个法子了。”

    “陛下会直接派人来找你,告诉你说,听闻你这里有个药术不俗的和尚,让你把人带过去给陛下看看。”

    徐绩脸色变了变。

    藏劫和尚道:“这就是大人你期盼着看到的,所以大人你就不用装做惊讶了。”

    藏劫和尚说道:“可是大人,你那个假的和尚,真的不会出意外吗?陛下那是什么人,可能三言两语就能试出你那假和尚的身份了。”

    “不说其他,只陛下一直追问药术上的事,你的那假和尚能撑得住多久?”

    徐绩眉头皱的更深了些:“怎么,你难道还敢自己去见陛下?”

    藏劫和尚笑道:“大人难道不盼着我去?”

    就在这时候,外边有人急匆匆跑过来,在书房外边说道:“大人,宫里来旨意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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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让江山介绍:
我本观天下,满是英雄豪杰。我再观天下,皆为乌合之众。这江山万民与其交给你们,不如我自取之。不让江山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不让江山,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不让江山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