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其他小说不让江山TXT下载不让江山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不让江山全文阅读

作者:知白     不让江山txt下载     不让江山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千五百三十章 失踪了

    藏劫和尚之前假扮成徐绩的随从,利用这个机会仔细看了看这未央宫的地形。

    当然他能看到的并不多,毕竟徐绩也没有权利在宫里随意走动。

    藏劫能看到的这些,是他可以利用到的东西,他有自己的计划。

    他算计到了只要利用好徐绩,以李叱那样的为人,必然会亲自见一见这传说中药术造诣高超的和尚。

    徐绩一开始想找一个假的和尚去见陛下,他觉得只要这个人在药术上有足够的钻研就差不多了。

    可是后来他才醒悟,光是药术上有造诣,其实根本没用。

    陛下不可能查不到这个和尚曾经在大兴城里很有地位,只要随便问一问这和尚在大兴城里的事,徐绩找来的那个假的,必然就露馅了。

    所以无奈之下的徐绩,也只能答应了让藏劫和尚亲自进宫。

    然而徐绩心里怕的就是藏劫和尚会有其他举动,此时此刻连累了他的话,那何来以后?

    徐绩如今是骑虎难下,而他发现自己骑虎难下的时候已经晚了。

    此时回想起来那藏劫和尚为何要跟着他进宫一次,徐绩也揣摩到了藏劫和尚该是别有用意。

    他担心的是那家伙会在见陛下的时候动手,可是又觉得不该如此。

    因为没道理。

    现在的徐绩才知道自己有多难受,被架在火上烤一样。

    这边把他架起来的是陛下,那边把他架起来的是藏劫和尚。

    前者,他以为自己可以利用陛下暂时需要他,从而掌控朝权,最终倒逼皇权。

    后者,他以为自己可以利用藏劫和尚的实力,让陛下被算计,中毒之后缓缓而死。

    结果,现在这情况,徐绩反而成了最被动的那个。

    可是又有什么办法,陛下已经派人传旨,让他明天一早带藏劫和尚去未央宫。

    所以徐绩只能警告藏劫和尚,切勿轻举妄动。

    藏劫笑了笑道:“我又不是求死,难道大人你还会怕我要刺杀陛下?我何来的道理要做那般自寻死路之事。”

    徐绩道:“陛下明天就会回未央宫,估计着和你给皇后和皇子下毒有关,不然的话,不会这么快就从御园回来。”

    藏劫在心里笑起来,心说不然我为何要在御园给皇子和皇后下毒?

    那御园里的人,陛下已经信不过了,所以才会尽快回宫里。

    每一步都在藏劫和尚的计算之内,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一丝偏差。

    在藏劫和尚的计划中,他在御园下毒之后,陛下必然会怀疑御园中的那些人。

    而这些人当初是谁选的?

    是为建造长安城立下了巨大功劳的连夕雾,连夕雾这个人算是李叱手下绝对有分量的重臣。

    当然了,以连夕雾的高位,这些留守御园的下人根本不需要他亲自挑选。

    这是一个漏洞,被藏劫利用到了。

    他要做的事其实很简单......就是让大宁的开国皇帝陛下,逐渐的对他身边的重臣产生疑心。

    连夕雾这样的人虽然在官位上低于徐绩,在地位上低于燕青之。

    可是在朝廷文官中的分量,必然会在前五之内,能在他前边的人不多了,最多再加上一个武奶鱼。

    藏劫和尚太清楚自己的能力,他想杀皇帝?那是不可能的事。

    而且杀皇帝,也太肤浅幼稚了,根本就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哪怕真的得手了也一样不值得骄傲。

    让大宁的皇帝陛下,和他那些忠心耿耿的臣子之间出现矛盾,让皇帝不停的怀疑他的这些手下,那才是最完美的局

    连夕雾是文官,现在徐绩在不停的宣扬以后文官职权要超过武将的必要。

    藏劫利用的就是这一点啊......

    这个局,其实并不复杂,可是人心里的怀疑,最可怕。

    禁军是夏侯琢在掌管,禁军的战马突然发疯冲向皇子那也不是意外。

    以藏劫和尚的手段,控制着战马朝着那个方向冲过去,着实不难。

    夏侯琢当然不会有这样的想法,他和大宁皇帝陛下可是亲如兄弟。

    但藏劫和尚本来就不是让皇帝去怀疑夏侯琢啊,他是有多傻才会觉得皇帝能去怀疑夏侯琢。

    他是要让皇帝怀疑,文官之中有人渗透进了禁军,想嫁祸给夏侯琢。

    徐绩已经在这个局里了,把连夕雾拉进这个局,下一个目标是叶策冷。

    可是藏劫和尚不打算亲自去见叶策冷,以他对徐绩的了解,他猜到了徐绩一定已经拉叶策冷入局。

    到了这个时候,文官之中的三大重臣,都在局里了。

    所以藏劫和尚很开心。

    他对徐绩说:“大人你只管放心就是了,我先回去准备一下,明天一早到府里来,和大人一起进宫。”

    徐绩道:“我劝你不要动什么歪心思,不然最多是你我一起死。”

    藏劫和尚点了点头:“大人不想死,我也不想死,所以大人把心放进肚子里就好。”

    说完后藏劫就转身离开,从后窗又跳了出去。

    七绕八绕,甩开了所有的眼线,藏劫在一个黑暗的胡同里,换上了他提前藏在这里的衣服。

    装扮成了一个妇人的模样,然后又绕了几个圈子,租了一辆车回城南他住的那个小院。

    回到屋子里,藏劫和尚重重的吐出一口气,这屋子里陈设简单,连一面铜镜都没有。

    可他知道自己现在这妇人装扮应该很可笑吧......

    再次打开那个柳箱,把杨竞的牌位取出来,又拿起那块手帕仔仔细细的擦拭。

    “陛下......应该快要成功了。”

    藏劫和尚自言自语的说道:“他毁了陛下你的江山,我没有那么大的能力去毁掉宁国的江山,可我会想尽办法毁掉李叱和他那些兄弟们之间的信任......”

    “皇帝怀疑臣下,臣下早晚要死,君臣不同心不同德,这个宁国也会留下隐患。”

    藏劫和尚再次深呼吸。

    “徐绩居然怀疑我明天可能会对皇帝动手......所以从来看,徐绩的心已经乱了。”

    “他没有那个实力却偏偏想和皇帝对抗,皇帝能把他玩-弄的体无完肤......”

    “其实徐绩如果真的聪明,他看出来了皇帝的计划,那就顺着皇帝的计划走就是了。”

    “只要他足够听话,兢兢业业任劳任怨,甘愿做一个背锅的人,到了那个皇帝要动他的时候,最多也就是动他自己,念及他这些年做宰相兢兢业业不容易,皇帝可能还会留下他一条命。”

    “可是人心里的**太重,就会让人变得疯狂起来......当年的时候,陛下你也是如此,现在的我,何尝不是如此。”

    藏劫和尚看了一眼牌位。

    “其实不管我做些什么,将来宁国的皇帝在和他的孩子讲起过往的时候,陛下你和你的父亲,都是昏君故事里的人啊......”

    藏劫和尚把木牌放进柳箱里,又多看了一眼。

    “明日之事是这个计划真正的开始,陛下你若不能看到,我死之后,讲个你听。”

    第二天一早。

    徐绩早早的就

    起来了,其实他也根本没有怎么睡,那个藏劫和尚让他夜不能寐。

    昨夜里他想到了许多事要交代那家伙,所以早早等着那家伙来。

    藏劫和尚神出鬼没,到了长安城后,徐绩本以为对这样的人手拿把攥,没想到反而在都城里失去了控制。

    他找不到那家伙,只能等着那家伙主动来,况且那家伙昨天夜里也说过了,今天一早他就会来。

    可是左等右等,已经到了该去上朝的时辰,那家伙还是没有出现。

    徐绩作为群臣之首,若是上朝迟了成何体统,所以他只好先去未央宫。

    心里一直忐忑着,以至于在朝堂上,徐绩都显得有些许恍惚。

    好不容易熬到了散朝,徐绩刚要避开李叱,却被小太监丁青安叫住。

    “宰相大人,陛下请你到东暖阁说话。”

    “这......是......”

    徐绩只好跟着丁青安到了东暖阁,李叱看到他后,先是问了问这两日朝廷里的事。

    然后就问到了那个和尚。

    “朕听下边人说,你在蜀州找到一个很有本事的僧人,药术上造诣高超,有让人回复青春的本领?”

    李叱笑着问道:“这般本事的人,你为何迟迟不向朕举荐?”

    徐绩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臣有罪,臣不该听信这种谎言,臣只是觉得体力精力都不如过往,心中惶恐不安,所以才会急病乱投医......臣只是想着,若能让臣精神好起来,能不辜负陛下重托,没想到此事竟然惊动了陛下。”

    李叱道:“朕有没有怪你,你想多些精力为朕做事,这是好事,也是好心,朕怪你做什么。”

    他问:“昨日朕让丁青安派人去告诉你,把那僧人带来让朕见见,人来了吗?”

    徐绩看了李叱一眼,又连忙把头低下去:“那僧人昨夜听说陛下要见他,竟是兴奋之下喝了不少酒,以至于清晨时候臣派人去喊他,他却还没有醒了......臣怕他酒醉冲撞了陛下威仪,所以就没有等他......”

    李叱忍不住笑了:“僧人也能饮酒?”

    徐绩一怔,连忙道:“臣也是觉得奇怪,这不是胡来么,就算是再开心也不能破戒,更不能误了陛下的事啊,臣想着这种人大概就是骗子,臣回去就把他赶出长安......”

    李叱笑道:“何必如此,朕看着你确实比以往精神好了些,这样,你再派人回去看看那僧人酒醒了没有,若醒了,带过来就是,和尚能开心的喝酒,朕想着这大概也是个洒脱不羁之人,你知道,朕喜欢这样的人。”

    “是是是......臣这就派人回去。”

    徐绩从东暖阁出来,哪里敢派人回去,只能是自己急匆匆赶回家。

    到了家里一问手下亲信,那藏劫和尚根本就没有来过。

    徐绩无奈之下,只好硬着头皮把那假藏劫和尚喊来了。

    “你去喝两口酒。”

    徐绩对那假和尚说道:“一会儿随我到宫里见陛下,陛下问你什么你就回什么,不要多嘴说话,以前我也教过你该怎么说,还记得吗?”

    那假和尚听说真的要去见皇帝陛下,看起来紧张的脸色都变了。

    可他又不敢拒绝,只好是灌了几口酒后,跟着徐绩进宫。

    这一路上,吓得他都在发颤,徐绩看着他这般熊样,也是无可奈何。

    那藏劫和尚突然失踪了,天知道他此时在什么地方,又是要干出什么事来。

    【1月7号,也就是本周五晚上七点整到晚上八点半,百度小说直播间,我会在直播间和大家见面,聊聊书里不能聊的事,到时候还会有小度智能屏等等等等大礼当场送出。】

第一千五百三十一章 股掌之间

    李叱带着高希宁和孩子回到长安城皇宫里,可是御园这边的案子还在查。

    张汤带着廷尉府的人,已经把御园里的人都仔细查问了至少两遍。

    没有什么新的收获,张汤也从中判断出,这些人和那个神秘的刺客,不是同党。

    只能说那个刺客利用了这里的漏洞,假扮成了御园里的一名厨子。

    以张汤审案的能力,他觉得这些人没问题,就几乎可以肯定这些人都是无辜了。

    但张汤总觉得这里边还有问题,这问题就是刺客下毒但不想毒死皇后和皇子,到底是为什么。

    就在张汤思考这些的时候,连夕雾从长安城赶了过来。

    他是主动请旨过来的,因为这御园也是他督造而成,这里出了事,他不敢有丝毫的推脱。

    可说起来他才是真的无辜,这御园的修建名义上是他管,可是长安城建好之后,他就奉命去办别的事了,期间他还率军驰援北疆,根本就没有一直留在这里。

    御园这边是他手下官员每日在这盯着,只是查验的时候他来过而已。

    连夕雾见过张汤之后,仔细问了问案子,然后他决定亲自把这御园再仔细看一遍。

    当初负责督造这御园的官员叫燕梅生,是个老实巴交的性格,做事更是谨慎,一丝不苟。

    所以御园出事,他这样性格的人也是吓得不轻,请示过陛下后,带着御园所有的图纸也来了。

    “禁军和廷尉府的人,在方圆几十里内搜查,一无所获。”

    张汤看向连夕雾道:“大人,这才不得已请示陛下,让大人带着当初建造的图纸过来,仔细查查,这御园里是不是留下了什么隐秘的地方,可供那贼人藏身,我始终觉得那贼人没有逃远。”

    燕梅生抬起手擦了擦汗,紧张到说话都有些不利索。

    “图纸我都带来了,张大人可以让廷尉府的人和我一起来看,但这图纸是国之机密,毕竟涉及到了陛下的安危......”

    张汤点了点头:“我懂,查看图纸的事,我交给方洗刀方千办和你一起办,尽量不让更多人接触。”

    “多谢大人,多谢大人。”

    燕梅生连连道谢,额头上的汗是出了一层又一层。

    如果不是张汤也早已调查过燕梅生,知道他性格如此,此时见燕梅生这个反应,多半还会怀疑他心虚。

    图纸太多,又繁琐,方洗刀和燕梅生等人查了许久还是找不到头绪,最终还是方洗刀想了个法子。

    只查当初那些修建御园的工匠,有没有建什么临时躲避天灾**的地方,忘记填补了。

    一说到这个,燕梅生忽然间想起来别的什么。

    “千办大人,我想起来一些事。”

    燕梅生道:“修建这样的工程,要求极为严苛,对于土地的勘测也不只是这御园范围之内。”

    “为了保证御园里的建筑,不会因为地形地质而出现隐患,所以方圆几十里,都要深挖采样。”

    他看向方洗刀说道:“几十里内,有许多处当时挖出来的地窖,用于测试震动会不会坍塌。”

    方洗刀立刻问道:“这些地方,图纸上可都有标注?后来是否都填补了?”

    燕梅生道:“这......大概,没有都填充回去,因为当时觉得,也......也并无这个必要,而且,又赶往其他地方去做事,所以......”

    他说到这又连忙补充道:

    “不过位置都有标注,我查查,我现在就查查。”

    不久之后,关于当初勘测地质地形的图纸被他找出来,方洗刀数了数,这测试挖掘的地方竟然有几十处。

    原本他对这方面的事接触不多,此时看了这么久的图纸,再看这测试挖掘的地方,才明白为皇家修建一处御园,需要多大的工程,需用多少人力物力。

    方洗刀立刻去请示张汤,张汤听完后,下令三名千办,分别带着黑骑去查。

    同时派人去向禁军大将军夏侯琢禀告此事,因为这案子涉及到了禁军,夏侯琢也必须知情。

    夏侯琢没有回长安城,这案子不破开,他心里也堵得慌。

    听张汤说完后,他决定带着五百禁军骑兵,亲自去查看这些地方。

    按照地图,夏侯琢带着骑兵找到一处地窖挖掘之处,可是却根本没有发现什么。

    按照燕梅生的说法,挖掘这些地窖,是为了测震,御园中必然会修建密道,地下藏身处,这些地方九成九是用不到的,但必须要有。

    一旦真的出现什么意外,这些地方,就是皇族中人用以藏身避难之所。

    所以测震的时候,要求也极为严苛,按照御园中地下藏身处的标准,挖掘地窖,然后用木柱石墙在里边做支撑,做好之后,再用重车,奔马,来回在地窖上边经过。

    甚至还会用木架绞索吊起来巨石,再突然掉落下去造成震动,看看地窖的结构是否安全。

    可是这些地方用完之后就没人理会了,说起来也确实算是他们的疏忽。

    关键是当时他们也太忙了,修好了御园,这批人又紧急调回长安去修建城内的一些建筑,比如雁塔书院的建成,也是燕梅生带着人督造。

    正因为这些,燕梅生后来还被升任为工部侍郎。

    此时夏侯琢到的这个地方,按理说应该一眼就能看到个坑洞才对。

    可这里看起来一览无余,别说坑洞,地面上都没有个裂痕。

    可正因为如此,夏侯琢心里有些怀疑了。

    “派人回去找些爬犁来,就在这范围之内,一遍一遍的给我过。”

    夏侯琢吩咐完后就下马,找了个地方坐下来,在他等着手下人去运爬犁的时候,又下令其他禁军士兵下马,一排排的整齐往前搜查。

    结果还没有等爬犁运回来,真的就被他们发现不对劲的地方了。

    一排士兵手臂挽着手臂的往前蹚着走,其中一名士兵忽然觉得脚下声音不对,有些空。

    他立刻喊了一声,四周的禁军士兵全都围拢过来,不少人把兵器都拿在手里了。

    夏侯琢看到不对劲就快步过来,他接过来一条长槊,用槊锋在那发空的地方敲打了敲打。

    这声音就让他知道找对地方了,他回头吩咐了一声:“去找干柴过来!”

    他用那条长槊压着翻板,等着士兵们收集干柴,不多时,下边的翻板就动了一下,显然是里边的人有些坐不住了,急着要往外冲,可夏侯琢臂力那般惊人,一人压着翻板,下边的人想出来都不能。

    等手下人收集过来不少干柴,夏侯琢朝着翻板下边喊道:“若老老实实的出来,我保你们暂时活命,若不肯老实,那就先把火点了,你们谁也别想活着出来,被熏死的感觉,你们大概也都不想尝试吧。”

    这话说完之后不久,翻板下边就传来沉闷的喊声。

    “我们愿意投降,不关我们的事,不要放火啊!”

    “求求你们了,

    放我们出去,我们不敢反抗,让我们出去吧。”

    夏侯琢示意手下人后退一下,让弓箭手做好准备,一圈的羽箭瞄准了翻板这边。

    他后撤两步,用槊锋将那翻板挑开。

    没等多久,就有人从地窖里爬了出来,看那灰头土脸的样子,也能想到他们躲在这地窖里过的不怎么样。

    这些人一个一个的出来,身上都带着一股子臭味,想想也能明白,他们在这躲着,吃喝拉撒都在这密闭的空间之内,不臭才怪。

    这些从回蜀州来的山贼一个个的除了自认倒霉还能怎么样,他们什么都没干呢,就被人在这地窖里一锅端了。

    与此同时,长安城,大街上,徐绩的马车朝着未央宫的方向急匆匆的赶过去。

    徐绩此时心里真的是慌的受不了,他坐在那,感觉屁股下边藏着针一样。

    他下意识的活动了几下,还伸手在座位上扫了扫,忽然间脸色微微一变。

    马车的座位上放着一个棉垫,他刚才用手扫过去的时候,感觉棉垫下边有东西。

    在下边摸了摸,抽出来一个信封。

    徐绩看到这信封的时候,脑袋里就嗡的一声,也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就怕的不得了。

    他之前上朝的时候也坐的这辆车,回家来的时候还是这辆车,可他却没觉察出坐垫下边有任何异样。

    这信封上没有字,干干净净,可徐绩却错觉他在信封上看到了血迹。

    手都有些发颤的把信封里的纸抽出来,徐绩甚至下意识的闭了一下眼睛。

    里边有三页纸,看起来这封信字数不少。

    【宰相大人,发现这封信的时候,是不是心里吓得咯噔了一下?】

    这信的一开头,就让徐绩感受到了藏劫和尚对他的嘲讽,深深的重重的嘲讽。

    【如果不出意外,大人你从蜀州带回来的那些绿林山贼,大概已经被人找到了。】

    【我让他们藏身在地窖之中,只要廷尉府的人还没有那么愚蠢,找到他们也不是多难的事。】

    【这些人一旦被廷尉府的人抓了,大人应该明白,你这谋逆的大罪,基本也算坐实了吧?】

    【如果大人不想今日就直接被陛下处死,或是被下狱查问,那最好现在赶紧想办法,阻止廷尉府把这些人带回长安城。】

    【可是大人现在又分身乏术,还得带着一个假的我去见陛下呢,大人你可怎么办才好啊,我都替大人你发愁。】

    【不过,我知道大人手里还有其他实力没露出来呢,大人在冀州为节度使那几年,应该没少养死士吧,是时候用到这些人了。】

    【如果我是大人的话,读到这里就该派人去想办法了,而不是浪费时间把后边的话也看完,但我想着,大人你那么多疑,哪怕我告知你后边的话没什么用,你也还是会看完。】

    这些嘲讽的话写完之后,接下来的两页多纸上,写的都是徐绩为何要谋逆的推断。

    这样一封信,徐绩怎么可能留住,他看完之后,手颤抖着把信撕的稀巴烂。

    可是他还不放心,又把这些碎纸放进嘴里,就那么硬生生的嚼了吞咽下去。

    “停车!”

    徐绩朝着外边喊了一声。

    【1月7号,周五晚上七点整到晚上八点半,百度小说直播间,我会在直播间和大家见面,聊聊书里不能聊的事,到时候还会有小度智能屏等等等等大礼当场送出,礼品超级多,能拿到手软啊。】

第一千五百三十二章 一己之力

    徐绩这一声停车暴喝,把坐在对面那个假的藏劫和尚吓了一哆嗦。

    这家伙本来就害怕的要死,从知道真的要去见陛下开始,就张脸就没恢复过血色。

    此时徐绩那张脸是因为害怕和愤怒而变得有些发青,假和尚则是发白,这两个人的脸是相当的配。

    徐绩心里突突突的,心脏仿佛都要从胸腔里跳出来了一样。

    但他必须让自己冷静下来,连续的深呼吸后,他的脑子里总算有了些思路。

    且先不去想这藏劫和尚为什么要害他,现在没时间想这些。

    现在要想的就是如何阻止廷尉府的人,把那些从蜀州来的江湖客带到皇帝面前。

    这些小角色虽然不知道什么机密,可他们都是绿林山贼。

    朝廷调派的军队在蜀州剿匪,曹猎在蜀州的时候联手马帮,把那些害人的家伙剿的七七八八了。

    剩下的人,却被大宁的宰相大人收留,别说什么谋逆不谋逆,只这一件事,就足以让徐绩身败名裂。

    “御镰。”

    徐绩朝着马车外边喊了一声,那个几乎与他形影不离的护卫立刻在外边答应了一声。

    “大人,属下在呢。”

    徐绩道:“你现在,立刻去叶大人府里,把事情告诉他,他知道该怎么做......如果,如果叶大人不愿意帮忙的话,你把人手从叶大人府里调出来,你亲自带人去做!”

    御镰应了一声,转身离开。

    这个人也是当初山河印里的杀人,而且级别地位相当高。

    在山河印中,代表着战力最高层次的,一共有十来个人。

    其中四象历来被山河印内部的人认为,是最强的四个人。

    青龙白虎朱雀玄武这四个人,在山河印中也确实有着超凡脱俗的地位。

    如果要把这些杀手做一个排名,毫无疑问这四人都在前十之内。

    然而实际上,青龙可以排在第一,白虎霸刀可以排在第二,但玄武和朱雀,绝对不是第三和第四。

    因为山河印这个组织构成实在过于庞大,大到连曹猎的父亲,其实都没办法完全彻底的掌控。

    在曹家出事之后,山河印中大部分杀手全都选择了隐遁,顺势脱离山河印的控制。

    他们确实从山河印中得到了不少好处,但也失去了自由。

    御镰就是这些人中实力极为强悍的一个,他也足以排在前十之内,而且排名一定会比玄武和朱雀要高。

    但他肯定不如玄武和朱雀高调,那是因为那四个人关系匪浅,招惹了其中一个,就相当于招惹了另外三个。

    他绝对可以打赢朱雀,但只要他去打了,第一个跟他拼命的一定是玄武。

    如果玄武上了,和玄武关系亲近的白虎霸刀也一定会出手。

    御镰被徐绩找到之后,徐绩给了他相当程度的自由,也给了他无法拒绝的好处。

    久而久之,御镰也就成为了徐绩的亲信。

    徐绩在冀州收拢的那些江湖实力,一部分在关墨等人手下,一部分被他调给了叶策冷。

    叶策冷是徐绩的姐夫,徐绩以为叶策冷找来一些护卫为由把人塞给他,当时叶策冷也并没有深思。

    毕竟那时候天下依然乱着,宁军中的重要将领和文官,身边都很必要有大量护卫。

    此时御镰赶去叶策冷那边,是希望叶策冷下令,调集人手在城外拦截廷尉府的人。

    这是一招险棋,走不好就会牵连出一大批人,可若是这一招险棋不走,马上就会牵连一大批人。

    在坏和更坏之间做选择,在眼前和以后之间做选择,徐绩只能都选择前者。

    御镰赶到叶策冷家里,此时叶策冷刚刚才回来,御镰把这事和他说了一遍后,叶策冷的脸色顿时就变了。

    “不可能!”

    叶策冷怒道:“徐绩难道不知道这是谋逆之罪?还想把我也牵连进去,这事我断然不会答应他。”

    叶策冷转身就去拿他的衣服:“我现在就去未央宫求见陛下,徐绩的事无需别人去说,我要去陛下面前告发他!”

    “老爷!”

    叶策冷的夫人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叶策冷面前,哭着说道:“老爷你三思啊,我就这一个弟弟,只这一个亲人了......老爷你不帮他,你也不能害了他啊。”

    叶策冷怒道:“我早就和他说过,不要去做过分的事,不要触及陛下的底线,你看看他都做了些什么!”

    叶夫人哭着说道:“老爷,他年少轻狂不懂事,犯了错是该罚,可他不该死啊老爷,他还那么年轻,以后还有改正的机会......”

    叶策冷怒道:“愚蠢!那是谋逆的大罪啊,那是小错吗!如果处置不好,你我都要被牵连。”

    叶夫人只是哭嚎不止,一个劲儿的哀求,把叶策冷搞的头痛不已。

    御镰见这般场面,他知道不能再拖延下去了,天知道廷尉府的人会什么时候把那些江湖客带回长安。

    再拖下去,一旦那些人进了城,根本就没有下手阻拦的机会。

    “叶大人,若你不敢参与此事,可以把人全都调给我,当初这些人也是我家大人送给你的,现在我要把他们拿回来用,大人不该阻止。”

    叶策冷猛的转头怒视御镰:“你们这些人,会把徐绩害的遗臭万年!”

    叶夫人拉着叶策冷的裤子说道:“老爷,你不要管这事,你让他们自己去解决还不行吗?”

    叶策冷气的一跺脚,甩开了叶夫人的手大步走了。

    他这一走,其实也是一种态度,就是真的什么都不想管,什么都不想听了。

    叶夫人见丈夫走了,连忙对御镰说道:“我带你去把人召集起来,要快。”

    御镰应了一声,伸手把叶夫人扶起来,两个人急匆匆的去召集人手了。

    叶策冷站在窗口看着那俩人离开,闭上眼一声长叹。

    “完了......这一下,什么都完了。”

    此时徐绩的马车已经到了宫门外,他连续的深呼吸让自己看起来平静些,又交代那假的藏劫和尚不要慌张,不会有任何问题,只要他按照自己教的说,就不会有错。

    那假和尚吓得说话都不利索,看起来似乎也没能把徐绩的话听进去多少,整个人都是飘的,吓的没了几分魂魄,身子看起来都轻了。

    徐绩下车的时候,也不知道怎么了,忽然间就醒悟过来。

    藏劫和尚这是要让陛下把他和他有关的人,一网打尽。

    他在这一瞬间醒悟过来后,甚至不得不去怀疑,这藏劫和尚是不是陛下故意安排给他的。

    如果是的话,自己现在带着一个假的藏劫和尚去见陛下,那在陛下眼里,他就真的是个小丑了。

    藏劫和尚这一招棋子落下,就把连夕雾,叶策冷等文官中地位最高的人,全都拉了进来。

    连夕雾现在不得不赶去御园那边,想尽办法的证明自己的清白。

    叶策冷是徐绩姐夫,因为这些江湖客的事也注定了难以脱身。

    串联,结党,谋逆......

    藏劫一招棋,就把文官们逼到了死路。

    越想,徐绩越觉得这藏劫是陛下的人,再看那假和尚,他心里就更加的慌了。

    此时此刻,他甚至能想象的出来藏劫和尚那得意的笑脸。

    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这藏劫和尚居然会是已故的楚国亡国皇帝杨竞的人。

    杨竞那样一个悲情人物,最后身边连个陪伴的人都没有,还能有这般忠心耿耿的手下......

    作为文人,徐绩知道其实这世上有许多死忠的臣子,楚国国灭之后,多少读书人自寻死路?

    投江的投江,撞墙的撞墙,自缢的自缢,甚至还有人为求死,拦在宁军前边破口大骂的。

    但徐绩想不到都这个时候了,还会有前朝的死忠之人出来兴风作浪。

    可他才是那个浪的根本啊......没有他的话,藏劫和尚又怎么能翻起风浪?

    在他想这些的时候,叶夫人把府里的人大部分召集起来,不管是不是当初徐绩派过来的,能打的她都召集起来了。

    她哪里还顾得上那么多,她只想着自己弟弟不能就这样死了。

    叶策冷作为大宁的二品大员,府中护卫自然也不在少数,其中也有不少人是这几年来追随叶策冷的忠仆。

    叶夫人发话,他们就觉得这便是叶大人的意思,所以也无人反对。

    叶夫人看向手下众人,片刻后俯身一拜:“求诸位了,若能帮我弟弟度过此劫,以后不管你们有什么要求,需要我做些什么,我必会倾尽全力,你们都是我和弟弟的救命恩人,我们姐弟二人,对诸位的恩情,永世不忘。”

    御镰不敢再耽误时间了,说了一句夫人放心,然后招手带着这群人迅速的离开了叶府。

    时间回到昨夜。

    在城南的那个小院里,藏劫和尚在屋子里点了四五盏灯,让屋子里尽量更光明一些。

    他手里拿着一个炭笔,在地上写写画画。

    最先画出来的一张图,一张人的关系图,以徐绩为中心延伸出去,牵连出来的各种各样的人。

    一条线连着叶夫人,叶夫人又连着叶策冷,叶策冷又连着诸多从豫州调进长安的官员。

    一条线连着连夕雾,徐绩和连夕雾之间本来没有那么多牵连,可是因为御园,这条线就连上了。

    藏劫和尚在那个地窖里藏了个东西,那是他做出来的假证据。

    一份被撕碎了的图纸......

    这个图纸上,只标注出来了从御园到这个地窖的精确路线。

    这其实不难啊,这地窖的事是徐绩想起来的,作为宰相,他也曾代表陛下巡查御园。

    所以他知道有些地窖还没有填补回去,当时徐绩就想到了,这些地方以后说不定能利用。

    直到御园的位置,又找到了这样一处地窖,再按照位置把图画出来难吗?

    然而,这图只要被廷尉府的人发现,就一定会想到当初建造御园的官员,是不是和这次谋逆的刺客串联。

    一张藏劫和尚话出来的草图,就能嫁祸工部一众官员。

    蹲在地上画这些关系图的藏劫和尚,嘴角微微上扬,那是一种运筹帷幄的自信。

    他太喜欢这样布局了,他太喜欢自己要做的事了。

    以一己之力,毁掉整个大宁朝廷。

第一千五百三十三章 动手了

    徐绩在宫门口等了一会儿,让自己的心情尽量平复下来一些。

    虽然深呼吸也没什么大用,可这也是他现在唯一能想到的让自己冷静下来的办法了。

    除了这样之外,此时的他还能怎么办?

    如果御镰带着人把那些蜀州江湖客拦下来了,那他还能把死期往后拖一拖。

    若是拦不下来,陛下都没有理由再留着他,哪怕陛下其实还真的愿意多留他一阵子。

    所以在进宫之前,他告诉自己就当这次已经死了吧,进宫之后,就当是个死人一样和陛下见面吧。

    他带着假藏劫和尚进宫,被内侍引领着一路往东暖阁这边过来。

    一路走他一路低声交代,说见了陛下不要失礼什么的,实则是告诉那假藏劫和尚,你可不能害了我。

    那假藏劫和尚连头都不敢抬,只是嗯嗯嗯的应承着。

    徐绩走的步伐都不稳,那假藏劫和尚更是离谱,从头至尾一路上连头都没敢抬起来。

    进了东暖阁,李叱看了一眼徐绩,又看了看那个僧人,然不住笑了笑。

    从这僧人的气度就能看出来,这绝不是一个曾经在权贵之中游刃有余的高人。

    想想看,若他是那么多年在大兴城和一群皇族,妃嫔,达官贵人,甚至是和楚国的皇帝打交道的人,怎么可能会被吓成这个样子。

    “大和尚如何称呼?”

    李叱笑着问了一句。

    假藏劫和尚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嗓音发颤的回答道:“回陛下,草民叫藏劫。”

    这话把李叱都给逗乐了......草民叫藏劫,亏他能想出来这样的回话。

    李叱笑道:“别跪着了,起来说话吧。”

    假藏劫和尚试着起身,可是因为腿软,竟是没能一次站起来。

    这一下就显得尴尬了,而徐绩的脸色,比假藏劫和尚还要尴尬。

    假藏劫和尚没起来,只好说道:“见陛下天威,吓得草民腿软,请陛下容草民缓一会儿。”

    徐绩在心里暗叹了一声,他在家里教这家伙那么久,算是白教了。

    可他还能怎么样呢,到了如今这个地步,也只能是走一步算一步。

    至于走成个什么样子,他不知道,但他想着,应该是不可能走好了吧。

    “朕听闻,你在大兴城的时候,曾经为不少人治病调理?”

    假藏劫和尚连忙说道:“是是是......草民当初在大兴城里是没少给人看病,都是为了糊口......”

    听他这样回答,李叱都想替徐绩去捂脸。

    他下意识的看了徐绩一眼,徐绩立刻就低下头说道:“陛下,他大概是真的吓坏了,若有胡言乱语,还请陛下不要见怪。”

    李叱笑道:“也算是真性情了,朕又怎么会怪他,既然起不来,那就坐在那说话吧。”

    假藏劫和尚像是松了口气,真的就一屁股坐地上了,大概也确实是腿软没办法站起来,连跪着都不能跪的端正。

    李叱问他:“听徐绩说,你给他开了一个调理身体的方子,他用过之后觉得确实有效,朕也粗通一些医理药术,你可愿意把方子跟朕说一说?”

    “愿意愿意,草民当然愿意。”

    假藏劫和尚连忙把早就背好的方子说了一遍,虽然有些结结巴巴,可总算是没出错。

    这方子是真藏劫和尚写给他的,徐绩让他必须背下来,他在徐绩家里整

    日做的就是背这方子,按照徐绩要求务必做到一字不差。

    好在是这记忆力没有坑了他,结结巴巴的背完了,方子倒是真的一字不差。

    李叱听完后琢磨了一下,这些药材放在一起,似乎真的好像有些效果才对。

    他转身看向一直都安安静静坐在一边的沈如盏,沈如盏微微颔首,意思是方子没问题。

    李叱特意把她请来,就是要听听这方子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以沈如盏的医术,只听了一遍,就知道这方子确实是高人所创。

    但她也确定,这方子肯定不是面前这吓坏了的僧人所创。

    李叱见沈如盏点头,于是问那假藏劫和尚道:“大和尚,这般妙方,你是如何想出来的?”

    假藏劫和尚连忙回答道:“也是偶然想到,非刻意为之。”

    李叱嗯了一声,低着头问他:“若朕想把你留在宫里做事,你可愿意?”

    假藏劫和尚被李叱这话吓了一跳,一时之间不知道如何回答了。

    徐绩帮他想过很多问题,都是陛下可能问他的,但就是没有想到,陛下会直接问他愿不愿意留在宫里。

    在徐绩看来,陛下怎么可能会相信一个身份存疑的僧人,这是没道理的事。

    且这僧人曾经和楚国那么多达官贵人交往密切,这种人,陛下断然不该信他才对。

    徐绩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假藏劫和尚就不知道怎么说,下意识的看向徐绩。

    徐绩瞪了他一眼道:“陛下问你话,你愿意就是愿意,不愿意就是不愿意,你看我做什么......不过......”

    徐绩看向李叱俯身道:“陛下,此人行为粗鄙,缺少礼教,留在宫里做事的话怕是会冲撞贵人,臣以为......”

    话没说完,李叱就瞪了他一眼:“朕想留他在宫里做事,他可以自己以为,你以为什么?”

    这话把徐绩噎住了,只好低头闭嘴。

    可那假藏劫和尚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留下?留下那不是死路一条吗?

    他那点医术他有自知之明,就算能骗的了陛下,骗的了宫中那么多真正的医道圣手?

    犹豫再三,假藏劫和尚还是摇了摇头道:“陛下恕罪,草民真的不敢造次,若陛下用的着草民,随时传草民进宫说话就是,不必,那个不必把草民留在宫里,宰相大人说的对......草民缺少礼教,不懂规矩,还是......”

    李叱笑道:“行了行了,不用吓成这样,不愿意留在宫里也不是什么罪过,朕以后还能找到你就行。”

    这最后一句,朕以后还能找到你就行,把假藏劫和尚吓得一哆嗦。

    李叱站在假藏劫和尚身边说道:“看起来,你在徐绩府里的时候,他应该没少教你怎么说话,可你好像一样也没记住?”

    假藏劫和尚连忙道:“是是是,陛下说的对,宰相大人确实教了臣许多。”

    李叱笑问:“比如呢?”

    假藏劫和尚低着头说道:“比如......”

    他话没有说出来呢,小太监丁青安从外边进来,俯身对李叱说道:“陛下,廷尉府副都廷尉张汤求进。”

    李叱道:“叫进吧。”

    丁青安转身出去了。

    李叱又看向假藏劫和尚说道:“你刚才想说什么来着?对了,你听到张汤的名字,似乎吓得颤了一下,为何?”

    “草民......草民.......”

    假藏劫和尚连着说了几个草民,忽然抬起头看向李叱,同时左手抬起来,袖口里洒出来一团药粉。

    两个人距离那么近,这药粉又多,李叱显然是避不开了。

    在那假藏劫和尚出手的瞬间,李叱似乎早有察觉,后退两步,大袖往前一扫。

    在那刹那之间,他的衣袖犹如吃饱了风的船帆一样鼓了起来。

    谁都没有想到,陛下竟是不知道在什么时候,练会了叶先生成名的绝技......流云飞袖。

    这两条大袖往前一扫,屋子里就起了一阵狂澜,在烟尘之中,假藏劫和尚哪里还是像刚才那一唯唯诺诺胆战心惊,向后疾掠中,另外一只手朝着李叱一甩,袖口里无数飞针激射而出。

    就在这一刻,一条彩虹从一侧飞来,看起来绚烂璀璨的夺人眼球。

    可那并非是一条彩虹,而是沈如盏的披肩。

    彩虹横着过来,犹如突然出现在李叱身前的彩虹墙。

    所有飞针,尽数被这披肩挡了下来。

    下一息,假藏劫和尚已经撞破了窗户,人犹如疾风一样掠了出去。

    就在他身后,大内侍卫统领叶小千出手了,长剑如电芒一般点向藏劫和尚的后心。

    藏劫和尚在半空中强行扭身,双掌合十一拍,啪的一声竟是将叶小千的长剑夹住了。

    他双手横翻,叶小千的剑拿不稳,随即脱手,可下一息,叶小千另一只手里多了根铁钎,朝着藏劫和尚的眼睛刺了过去。

    藏劫和尚不敢大意,双手夹着那把剑挡了一下,然后把剑砸向叶小千。

    连续避开两击之后,藏劫和尚脚下一点,身形快如残影,从大殿东南侧的矮房上借力跳了出去。

    未央宫的宫墙很高,就算是一等一的高手,也不可能直接掠到宫墙之上。

    别说是他不能,就算是如楚先生那样的绝世高手,也不能。

    可他似乎对这里地形格外熟悉,对那些大内侍卫的站位也很熟悉。

    直接冲到那一排矮房附近,这一排房子,正是徐绩等朝廷重臣日常处理公务的地方。

    他脚踩着矮房的房脊发力,手中甩出去一条绳索,很细,但看起来就格外柔韧。

    那长索卷住了宫墙的墙垛,他拉着长索在墙壁上往上飞奔。

    这种速度,看的人瞠目结舌。

    到了宫墙之上,他连续避开了几支打过来的弩箭,又击倒了三四名禁军士兵,然后直接从宫墙跳了下去。

    这一番动作犹如行云流水,没有丝毫的犹豫,好似他对这宫里的地形了如指掌一般。

    此时李叱却没有因为这逃脱了而气恼,反而是笑了笑,只是这笑容,没让徐绩看见。

    藏劫和尚跳出去之后,迅速的窜进了一条小巷子里,这些地方,他也很熟悉。

    因为他早已探过撤离的路线了。

    他不是假藏劫和尚,他是真的。

    那天他夜里说是离开了徐绩家,可却在半路返回,悄悄潜入后院,将那假藏劫和尚杀了。

    然后他利用易容术,将自己易容成那假藏劫和尚的模样。

    所以他才会在见徐绩的时候,一直低着头装作惶恐不安,连徐绩的眼睛都不敢看。

    那天他假扮徐绩的随从进入未央宫,看过了地形,然后又在出宫后七绕八绕的回城南。

    他可不只是为了甩开什么眼线,他是在为今日逃离未央宫做准备。

第一千五百三十四章 我已成功

    沈如盏蹲下来,从地上捏了些药粉放在鼻子前边轻轻闻了闻,然后起身,看起来已是了然于胸。

    回到她刚才坐着的位置,把她打来的盒子打开后,取了一个玉瓶出来。

    玉瓶里都是大小只有米粒般的药丸,她倒出来一些递给李叱:“陛下,吃三颗。”

    李叱道:“朕无妨。”

    沈如盏也没有再多劝说什么,只是那样安安静静的看着李叱。

    被她看了片刻后,李叱只能是认输了,把那三颗药接过来,往嘴里一塞,也没用水冲,直接咽了。

    “每人三颗。”

    沈如盏把药瓶递给小太监丁青安,丁青安连忙把这些药给东暖阁里的众人分了。

    他没有给徐绩,李叱还伸手指了指徐绩,意思是别把人家当外人啊,也得给。

    小太监丁青安一脸不开心的递给徐绩三颗,徐绩还真就一脸不争气的把那药给吃了。

    沈如盏交代道:“着人在地上洒水然后扫了即可,多冲洗几遍。”

    此时此刻,李叱才看向跪在那瑟瑟发抖的徐绩,一时之间,竟然对这个家伙有些可怜起来。

    “你呀你呀......”

    李叱无奈的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自己此时该对徐绩说些什么。

    想说的吧,还不能当众明说出来。

    他倒是真想就这样直接告诉徐绩,朕确实想和你玩玩来着,可你为何如此不中用?

    你就看看你找来的这些人......

    张汤其实根本就没有来,让丁青安说张汤求进,也只是李叱故意试探徐绩的而已。

    御园里的事,早就有飞鸽传书到了宫里,李叱虽然没有见到那些蜀州来的山贼,可事情已经知晓。

    李叱就想赌一赌徐绩知晓不知晓,若徐绩知晓的话,听说张汤回来了,一定会吓破了胆子。

    不出意外的,在丁青安说出张汤到了那句话的时候,徐绩就已经瘫软了。

    徐绩当时的第一反应就是,完了,他的人没能把廷尉府的人截住。

    此时看到陛下看他的眼神里,竟然还有一种怒其不争的意味,徐绩心里也是一阵阵发苦。

    又害怕,又苦涩,百般滋味在心头,平平仄仄平平仄。

    在那个假藏劫和尚动手的瞬间,他就知道自己这次被人骗的体无完肤。

    那哪里是什么假的,分明就是真的,更吓人的是而陛下竟然也早有防备。

    不说陛下练就了叶杖竹的流云飞袖,这事徐绩完全不知情,只说沈如盏在这,那藏劫和尚在药术上有再大的本事,又能如何?

    就算是那些洒出来的药粉是剧毒,沈如盏就在当场,要想给陛下等人解毒还不是轻而易举。

    李叱摆了摆手,示意众人全都出去,这屋子里,只剩下了他和徐绩二人。

    李叱在徐绩身前蹲下来,摇了摇头:“朕也不知道该不该对你失望,还是说,是朕对你期望太高了?”

    这话,比直接在徐绩脸上给几下还要狠。

    朕都这么放水了,这么哄着你陪朕玩,甚至可以说,朕都忍不住要出手帮你对付朕了......

    可你居然如此的不堪,这期望太高四个字,就相当于直接告诉徐绩说......你啊,真的是个废物。

    李叱问:“是不是安排人去长安城外了?”

    徐绩下意识的摇了摇头,这是本能反应,他当然害怕,而且已经怕到

    了骨髓里。

    可是很快,徐绩又点了点头,虽然点头的幅度不大。

    李叱又叹了口气。

    他问:“人手够用吗?”

    这话问出来,比刚才那句朕对你期望太高了,还要伤人自尊啊。

    徐绩跌坐在那,真的是不知道该怎么回陛下这句话,他觉得自己此时若能化作一粒灰尘被风吹散了也好,这种耻辱,让他觉得活着简直是煎熬。

    “人手不够用的话和朕说,毕竟朕现在也还不大想就这样把你废了。”

    李叱回到椅子那边坐下来,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后,又是用怒其不争的眼神看了徐绩一眼。

    “你啊,朕都已经算是亲自下场在帮你了,可你还是什么都做不好,心比天高不是坏事,可先得有本事才行,没本事还心比天高那不是瞎胡闹?你要做的事,就得踏踏实实一步一步来,稳扎稳打懂不懂?”

    李叱又喝了一口茶,放下茶杯后对徐绩说道:“其实朕已经替你都安排好了,你派去城外的人,根本就拦不住廷尉府的人,不是朕已经布下天罗地网等着你的人去,而是朕已经派人去御园传旨,你从蜀州带回来的那些山贼,就在御园里秘密-处决。”

    “朕就没想把他们带回长安城审问,怕的就是你不中用,结果还是被朕猜到了,你果真不中用。”

    李叱摇头道:“就这,朕还得借着帮你,明日会有许多人知道,在御园里试图行刺皇后和皇子的那些刺客,已经在押送回京的路上被人劫走了。”

    他语气中带着淡淡的无奈继续说道:“不然的话,你这接下来的戏还能怎么演?当然,朕也不能帮你太多,所以你以后还是自己多小心些,多谨慎些,用人的时候不要舍不得花银子,你这几年又没少搂钱,雇一些贵的。”

    “还有。”

    李叱继续说道:“今日这宫里行刺的事,不会传扬出去,你找来的那个和尚没能杀了朕,你倒是要小心些了,他或许会去找你......”

    “朕刚才也说了,别舍不得花钱,雇一些贵的,难道你还指望着朕派人去保护你?朕就算给你放水,也不能放到大海决堤吧。”

    “你要是真找不到高手保护,朕就安排御前侍卫去你家里,就按照市价给朕结算银子即可,朕也不坑你钱。”

    李叱说到这摆了摆手:“回去吧,明日不用来上朝,朕会告诉朝臣们说,你是累病了,需要在家修养几日。”

    徐绩爬起来想走,像是木偶人似的走了几步,忽然又回头跪下来,朝着李叱磕了几个头。

    李叱也没理会他,只是看了他一眼。

    徐绩起身后,摇摇晃晃的出了门,看的出来,这家伙现在三魂七魄都没了七八成。

    出东暖阁门的时候,徐绩听到陛下在他身后又说了一句话。

    “丁青安,派人送徐大人回家去修养,着人去太医院给徐大人开两副安神的药一并送过去,那和尚的药方看起来也不大好用,还是请御医给开个方子吧。”

    徐绩脚步一停,心里如同又被捅了一刀似的,片刻后,木然回身,木然俯身,木然的说了声谢主隆恩。

    李叱心说这特么的当然是隆恩,朕现在已经可以算作是你谋逆的帮凶了,你再不谢主隆恩朕岂不是亏大了。

    朕帮你干掉朕自己,还他妈要帮你排兵布阵讲道理?

    他心里甚至还有些难过,这些手下,看遍文臣武将,也就徐绩带着些反心。

    还得是他连哄带骗加鼓励的让徐绩反心再大一些,实在不够大,他就亲自下场给徐绩铺铺路......

    事都做成这样了,徐绩还是难以让他满意。

    徐绩自己可能都没有这么操心费力,所以事情办的如此不漂亮,李叱在怪徐绩不争气之余,甚至还有些自责。

    你说这叫什么事。

    另外一边,逃出未央宫的藏劫和尚却很开心,甚至在跑路的时候都洋洋得意起来。

    他觉得自己这行动如此成功,甚至可以找地方先喝两杯酒庆祝一下才合适。

    成功的表现出了要刺杀皇帝的样子,又成功的逃出了未央宫,这种事,放眼天下也就他能做的如此完美。

    他当然不知道,其一,李叱也觉得他干得不错,甚至想着若徐绩能如他这样,自己也不至于那么操心。

    其二,李叱要不是交代过,藏劫和尚想这么轻而易举的离开未央宫?

    别说离开未央宫,先离开那间东暖阁都几乎没有机会。

    那屋子里的人,李叱自己没打算动手,只是以流云飞袖震散了那些药粉。

    如果李叱愿意活动活动的话,藏劫和尚能把屁都吓出来。

    沈如盏得了李叱的指示也没有追,若她想追的话,能把藏劫和尚的第二个屁也给吓出来。

    就连大内侍卫统领叶小千都没有尽全力,在追出去的时候,还要看起来像是很尽全力的样子。

    大概不到一个时辰之后,城南小院。

    楚先生打开那口柳箱,第一眼就看到了楚国亡国皇帝杨竞的牌位。

    所以在这一瞬间,楚先生也就明白了那和尚为什么要来长安城。

    这一刻的楚先生心里还有些悲伤,他拿起那牌位看了看,轻声叹息。

    又片刻之后,楚先生微微侧头,似乎是感觉到了什么,于是把那牌位方回柳箱中。

    把柳箱合起来,他向后退了一步,人已经在门外,随手一挥,大袖起处有风吹过,地上的脚印也被吹没了。

    再下一息,楚先生人已经离开了这院子,不知去向。

    再再下一息,藏劫和尚从院墙外边掠进来,先是警惕的看了看四周,确定没有什么危险后这才迈步进门。

    他进了屋子之后就重重的吐出一口气,倒也不是因为害怕不是因为压力大,而是因为心情舒畅。

    拉了椅子到床边,把柳箱打开,取出了那块牌位,还是如以往那样,拿了手帕轻轻擦拭。

    “陛下,事情到了这一步,大概距离成功也不远了。”

    藏劫和尚自言自语道:“我假意刺杀宁国皇帝,徐绩这次是在劫难逃了,一位宰相大人,就这样因为谋逆而被处死,也算是宁国开国之后的第一丑闻。”

    “不只是徐绩自己会死,我还设计把叶策冷也拉了进来,对了,陛下还不知道吧,那叶策冷也是宁国皇帝手下重臣。”

    “这开国就出谋逆大案,牵连进去的还都是重臣,这一下,宁国朝廷必受重创。”

    藏劫和尚再次缓缓吐出一口气。

    “陛下啊,你让我离开大兴城的时候,说希望我能为大楚出些力,除掉裴旗那样的国贼,我没有做到。”

    “现在,我也算是补偿给你一些了......宁国君臣不和,上下怀疑,陛下你见到这局面,也会开心吧。”

    说到这,藏劫和尚的手在牌位上轻轻拍了拍。

    “等我亲眼看到徐绩等人被宁国皇帝处死,我就离开这,不亲眼看看,终究还是差了些什么。”

    他把牌位放回去,起身舒展了一下双臂,觉得胸腹之中,说不出的畅快。

第一千五百三十五章 事有段落

    其实楚先生并没有走远,以他的实力,压住自己的气息不让那个僧人察觉,也绝非难以做到之事。

    楚先生现在所修之术,已经超脱了寻常江湖中人的招式局限。

    从古时候就有说法,习武之人,体术至极便要练气,练气之极便可脱凡。

    话是这样说,可自古以来的习武之人,连到能练气地步的人都少之又少。

    叶先生的流云飞袖,也只是练气的初级而已,按照古武传下来的说法,到了练气的极致,可以御物。

    当然,就算是习武之人把这些话,也都是当神话故事听。

    人力有穷极,至叶先生这般可练气的境界,便已近乎于人体极限。

    楚先生是天纵之才,放眼前后两百年,都未必再能出他一个。

    叶先生的弊端在于,他的体术还没有练到极致,便已经开始感悟练气。

    所以他的实力,在一等,却不能在一等巅峰。

    他是以练气之法,弥补了自己招式和体术上的不足,也正是因为如此,桎梏了他的发展。

    青龙的实力比叶先生还要强一些,但青龙在练气上的参悟,其实比叶先生还差些。

    但在招式和对某一种兵器的运用上,青龙是真的已经近乎极致了。

    在众人之上的便是楚先生,一人站在最高处俯瞰人间。

    招式,武功,还有战斗时候的思考,临机应变,各方面楚先生都已经到了极致。

    也就是人力有穷极的穷极,他无法再往上了,因为这个世上,真的没有神仙。

    所以藏劫和尚再自负,也不曾想到这人间还有如此高手。

    别说此时楚先生是在稍微远一些的地方看着他,就算是在门口看着他,他不回身,也发现不了楚先生。

    楚先生如今已经能把自己的气息压制到几乎无声无息,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的时候,不呼吸,不发声,便如这世间万物一样,是自然的一部分。

    楚先生看着那藏劫和尚眼神里有些同情,但这同情并不是很重。

    归根结底楚先生还是一个人,他不可能真的忘记自己的出身,他只是放下了。

    放下和忘记,永远都不是一回事。

    有人说忘记才是真正的放下,那其实不过是自欺欺人而已。

    如果楚先生真的忘记了,不理会这人间七情六欲,那他也不可能成为神仙,只能是一具看似超凡脱俗的驱壳。

    楚先生暂时没有出手,是因为陛下对他说,且先看看,这个僧人还有没有帮手。

    此时看起来,这应该是一个除了他自己之外谁也不信的孤单人。

    所以楚先生在思考,要不要现在就把这个人带回去。

    这个世上有那么多的孤单人,偏偏是僧人这种,最为煎熬。

    因为他非但忘不了,也放不下,禅宗中人说贪嗔痴是祸根,这执念便是痴心的一种。

    站在那看了良久,楚先生还是没有选择出手,而是转身离开。

    在楚先生走的那一瞬间,藏劫和尚转身往外看了看,因为他隐隐约约的,好像是听到一声轻叹。

    他掠出屋子往四周看,什么都没有,所以藏劫和尚觉得自己是疑心病又犯了。

    当夜,未央宫,东暖阁。

    李叱看了一眼跪在面前的叶策冷,并没有责备什么,而且看起来他也没有生气。

    这一切都是在他预料之中的事,叶策冷也不是一个一心想谋反的奸贼。

    他啊,说起来也是个可怜的家伙。

    “朕记得,那时候朕在冀州才刚刚立足,且是立足未稳之际,大将军王向朕举荐了你。”

    李叱道:“那时候朕还有些担忧,叶先生当时已是天下名士,朕担心请不来你,于是写了一封足有三千字的书信,向叶先生表明朕的心意,叶先生你看过信之后,便不顾阻挠,也不顾数千里之遥,从兖州奔赴而来,这份情义,朕永远都不会忘了。”

    叶策冷跪在那,眼眶里已满是泪水。

    “陛下,可臣犯了罪,是大罪,犯罪者,不能不问其缘由,但不能因其缘由而定罪,当以罪行而论。”

    “臣没有阻止,知而不报,按罪当满门抄斩,这是臣和高院长等人一同商议,又奏请陛下定夺的大宁律法。”

    “陛下,臣过往有些功劳,但陛下已经给了臣超过功劳的赏赐,功已经是过去事了,而罪是眼前事。”

    李叱摇头道:“叶先生说的没错,可这事不能按照大宁的律法办。”

    叶策冷抬头看向李叱,眼神里有些不解。

    他此时真的没有惧死之心,他只想一死了之,因为他觉得自己实在心有两愧,一愧对皇恩,二愧对发妻。

    当初陛下给他写了一封三千余字的亲笔信,告诉他,想要创造一个什么样的制度,想要打造一个什么样的未来。

    他是因为陛下这信里宏大的理想,因为这信里真挚的情感而来。

    此时,他自己也是破坏者之一了,他内心之中那道坎,不好过去。

    李叱道:“你非要问一个理由,朕也不好说清楚些什么,但你只需记住,朕信你的本心。”

    叶策冷还要说什么,李叱已经摇头阻止。

    “去西疆吧。”

    叶策冷一怔。

    李叱继续说道:“西疆划出的河西道还缺一位道治,你去西疆那边配合好大将军王,还有澹台压境他们把西域那一仗打好。”

    叶策冷跪在那不住磕头:“臣不能领此皇恩,臣是罪人,罪人当有惩治......”

    李叱道:“以后会惩治,现在朕需要用人,你暂时以戴罪之身赴西疆备战,以后朕再处置你此时的罪行。”

    叶策冷沉默良久,再次叩首:“臣领旨。”

    他起身后往外走,走了几步又回头,再次撩袍跪倒:“臣知道,这次分别,大概是不会再见到陛下了......臣叩谢皇恩浩荡,臣恭愿陛下安康永健,臣祈愿大宁千秋万世。”

    李叱缓缓吐出一口气,过去把叶策冷扶起来:“以后若是还能见面,朕与你一醉方休。”

    话虽然这样说,可李叱确实有不再让叶策冷回长安之心。

    叶策冷这样的聪明人,又怎么可能不理解陛下的苦心?

    趁着徐绩的事还没有爆发出来,陛下为了保护他,把他调到距离长安远远的河西道去。

    借此机会,也就不处置他的夫人了,他们这夫妻二人,也可因此而远离徐绩。

    到了西疆那边,他这个河西道的道治大人,应该会一直到他干不动了为止。

    各道的道府,没有陛下的旨意,不能随意离开属地,不能擅自回京。

    他不回来,陛下不宣他,徐绩将来犯了多大事,怎么处置,都也与他无关了。

    陛下又要保护他,又要稳住群臣之心,堵住悠悠众口,何其之难。

    叶策冷回到家里,看到夫人跪在地上等着他,连忙过去搀扶。

    “老爷,是我害了你....

    ..”

    叶策冷把夫人扶起来,摇了摇头说道:“你还是不理解我......和你相比,其他任何事我又何必那么在乎?”

    “之前我不帮徐绩,你说,我是怕丢了自己的官位,是怕自己受牵连。”

    “我心里痛的厉害,我不帮徐绩,是不想你会因他而被牵连。”

    叶策冷长长的吐出一口气后说道:“陛下洪恩,不处置你我了,让你我去西疆。”

    叶夫人怔住,她也没有想到陛下居然如此宽宏。

    其实她召集人手去拦截廷尉府的人之后,没多久她就冷静下来。

    将心比心去为叶策冷想了想,她就知道自己错的有多离谱。

    “收拾一下东西,咱们明日一早就动身。”

    叶策冷拉着夫人的手说道:“若你不舍得这长安城,今夜我陪你出去再走走,再看看。”

    叶夫人摇头道:“逢大事,经大乱,我才知道自己有些时候会太人性,这世上不舍之人我有两个,一个是你,一个是我弟弟,可是这世上不舍之地我只有一个,那就是有你的地方,不用看长安,我一直能看你,便是心归处。”

    叶策冷把夫人抱在怀里,抱的那么紧。

    第二天一早,陛下明旨,调叶策冷为河西道道府,正二品,领一品双俸禄。

    散朝之后,李叱还亲率文武百官,送叶策冷出城,一直送到城外十里。

    虽然调离了朝廷权利中心,可是满朝文武,谁也不觉得叶策冷是被处置被贬降了。

    做尚书虽然也是正二品,而且距离陛下更近,可实际上真不如做一道的道府来的舒服。

    那是一道之内的第一人啊,真真正正的手握实权。

    要真说有些不寻常,这种朝廷要员调任地方都是升调,比如各部的侍郎调去做封疆大吏更多见一些。

    然而现在不是非常时期吗,朝臣们又都知道,陛下有心在西边打一仗,所以谁也没多怀疑什么。

    至此,李叱把朝廷里的事处理的也算差不多了,留着徐绩,也只是还真的需要这样一个人而已。

    叶策冷调离长安之后,徐绩也就真的变成了孤家寡人,别说什么左膀右臂没了,连依靠都没了。

    况且李叱把叶策冷调去西疆,更主要的为了战事,陆重楼在西疆不会太久,那边需要一个有分量的官员在。

    回到东暖阁,李叱让丁青安想个笑话,毕竟这两天事情也多显得有些阴沉。

    丁青安想了好一会儿,总算是想起来一个,笑着说道:“臣小时候家里穷苦,父亲为了找些吃的,又是冬天农闲青黄不接,于是便去河边钓鱼。”

    “从清晨到日暮,也一条鱼没有钓上来,直到天都黑了,才有鱼上钩。”

    “父亲当时开心极了,对我说,这可是条大鱼,拉都拉不动,好大的力气。”

    “父亲说遇到这样的大物不能放走,就算是累屁了也要坚持,这么大一条鱼,足够一家人吃几天的。”

    “结果这和鱼斗起来,就斗了整整一夜,累的我父亲精疲力尽。”

    “一直到第二天天亮,父亲气喘吁吁的起身,抓了鱼竿说,我看你还能撑到什么时候。”

    丁青县笑道:“也就是这个时候,那小河对岸,有个老汉也是扶着腰站起来,看起来和我父亲一样的决绝。”

    李叱微微楞了一下,然后噗嗤一声笑了:“鱼钩,钩上了?”

    【一会儿七点整,百度小说直播间,我直播和大家聊天,纵横会发好多礼物,咱们把礼物抢光了就跑。】

第一千五百三十六章 谈未来

    未央宫,东暖阁。

    李叱看向面带愧色的楚先生,笑了笑道:“先生没有出手,自然有不出手的理由,所以先生不必觉得心里过意不去,朕其实也没打算让先生直接出手。”

    楚先生道:“只是觉得,此人大概不会逃走,但凡执拗之人,凡事都要等一个结果。”

    李叱点头,楚先生这话他是真的赞同。

    有执念的人,又怎么会在没出结果之前就离开?哪怕他觉得自己把事做成了,也该走了,可不亲眼看到结局,这样的人心里一定会很难受。

    楚先生道:“臣虽然去过了那僧人住处,也未见其有同党,但臣以为,还是多放一放好些。”

    李叱道:“先生说的在理,朕也是这样想的。”

    他对楚先生说道:“如果按照先生所说,这僧人其实和杨竞并无太多交集,却能为杨竞如此出力,倒也是个忠义之士。”

    楚先生在心里叹了口气,若非如此的话,他又怎么会有心放那僧人一次。

    在某一刻楚先生甚至还想着,那僧人啊,你聪明些,逃走就是了。

    当然,这念头只是一闪即逝。

    他不喜欢僧人,尤其是这个藏劫和尚,楚先生在大兴城的时候对此人也素有听闻。

    在楚先生印象中,这个人就是个招摇撞骗的家伙,用所学济世救人的医术,骗那些达官贵人的银子。

    楚先生很清楚的是,生老病死是不可逆转的过程,习武之人,靠着强身健体,确实可以延年益寿。

    可若以为药物可让人长生不老,那不是痴心妄想又是什么?

    可怜那些宫里的贵人们,觉得吃了僧人的药粉就能青春永驻,做不停的白日大梦。

    若藏劫和尚只是这样一个人,楚先生动手的话绝不会有丝毫的迟疑。

    可这藏劫和尚却做了这样一件令人心生敬畏的事,楚先生觉得自己一时之间下不去手。

    李叱当然也知道楚先生必然下不去手,他请楚先生去看看,却没有对楚先生说一定要下手,也是因为如此。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李叱也很敬佩藏劫和尚那样的人。

    楚先生的放下令人敬佩,藏劫和尚的放不下,一样令人敬佩。

    “他等一阵子,不见徐绩被处置,不见朝廷大乱,他的心里大概就要大乱了。”

    李叱自从知道这藏劫和尚的身份,知道他为何而来,便懂了藏劫和尚的心思。

    可是藏劫和尚不懂李叱,不懂这个大宁,不懂这个新的中原。

    “现在想想,也许杨竞当初费尽心思的逃离大兴城去蜀州,并不是去投靠裴旗。”

    李叱道:“他是想见见这个藏劫和尚,想对藏劫有个托付。”

    楚先生点了点头:“陛下猜测的应该便是真相了,那时候的杨竞,应该也已心知肚明,他不可能再有翻身机会,去投靠裴旗,也一样是死路一条,他选择离开大兴城,显得他多么的无智。”

    李叱嗯了一声,想想那时候杨竞的心境,大概满是悲凉吧。

    杨竞不是一个蠢人,他当然知道自己去了蜀州,其实根本没有任何意义。

    裴旗真的那么需要他这个楚国皇帝的身份吗?裴旗真的需要他来做大旗吗?

    他在大兴城里已经见到了宁军有多强大,见到了李叱有多强大。

    所以他很清楚,裴旗绝非李叱对手,蜀州被攻破也只是早晚而已。

    他放弃了可以活下来的机会去蜀州,大概只想对藏劫说一句......替朕让那未来的宁国鸡犬不宁。

    这是杨竞最后的执念了,然后这执念转移到了藏劫和尚心里。

    藏劫和尚没有见到杨竞,但他却领悟了杨竞来蜀州的用意。

    “朕一直都在说,敌人之中,亦有值得敬佩的人物。”

    李叱走到窗口那边,看着窗外自言自语似的说道:“可杨竞不是,从一开始就不是。”

    楚先生默默点头。

    是啊,杨竞不是,他再悲情,再可怜,再有心回天,再满怀壮志,可他不管是行事还是手段,都不值得人敬佩。

    “但愿以后因他而死的人,不会再有了。”

    李叱又自言自语了一声。

    楚先生再次默默的点了点头。

    陛下的话,楚先生懂了,这个藏劫和尚还是要死的,但愿他是最后一个。

    雁塔书院。

    高院长站在雁塔上俯瞰这座恢弘的书院,心里的满足感无以复加。

    这书院比起当初他以一己之力建起来的四页书院来说,更让他满足。

    当初建立四页书院的目的,是为了让北方有志者也可有出路。

    现在雁塔书院建立起来的目的,是为未来养人才,这两者之间有着巨大的差别。

    “你明日就要去冀州了?”

    高院长问燕青之。

    燕先生点了点头:“是啊,学生明日一早就出发,若凌一直都想回冀州看看,最好是住一阵子,最主要的是,陛下还有事让我在冀州办妥了。”

    高院长点了点头:“回去一阵子也好,虽然徐绩自己犯蠢,让陛下不得不明示态度,可陛下预定要走的步骤,还是要一步一步走完,唯有如此,大宁的朝廷才会在未来几十年内都团结一心。”

    “我们中原人太需要团结了,自古以来,都没有现在这样的契机,可能让整个中原所有人都团结一心。”

    高院长长长的吐出一口气。

    “想想吧,如果陛下真的做到了,那未来的大宁会强到什么地步?你只要肯认真去想,就会明白那必然是一种离谱的强大,让四方臣服的强大。”

    高院长指向北边:“到那个时候黑武人算什么?必有大宁的雄兵,在那边纵横驰骋,必有大宁的明君,在那边插旗宣誓。”

    高院长闭上眼睛,似乎已经看到了那令人无比振奋的场面。

    “青之。”

    高院长道:“陛下知你心意,你知陛下心意,这书院建起来了,需要有一个与陛下同怀心志的人把书院撑下去,我已经老了,待你从冀州归来之日,这书院的院长必然是你的。”

    燕先生道:“学生知道陛下的心意,他日归来,学生也必会倾尽心血,让书院为大宁培养出更多人才。”

    高院长嗯了一声:“这书院,可不是楚国那些专门为达官贵人们贴金镶边的地方了,从这里走出去的每一个人才,将来都可能成为大宁的柱石之臣,书院,我是第一任院长,可其实我能做的不多,我还能活多久呢?”

    燕先生刚要说话,高院长摇头道:“这种事就不用急着反驳我了,生老病死之事乃是天道,哪有什么值得辩驳的。”

    他指向书院:“你要把这里当成你的菜园,你该知道,陛下有多喜欢你的菜园,你菜园里的菜,陛下也让所有人都知道,他是多喜欢你,菜园和菜,皆是因你。”

    燕先生后退一步,俯身:“学生记住了。”

    他也是才恍然,为什么那天陛下要特意跑到他家里蹭饭吃,特意还去他菜园里翻地。

    这用意他当时并没有刻意去想,此时高院长一提醒,这才恍然大悟。

    他从朝廷里离开,去冀州算是隐居,失去了那么高的官位之后,难保不会有人对燕先生轻视。

    可陛下亲自去他家里蹭饭吃,还亲自为燕先生的菜地翻土,这事早已经传扬出去了。

    陛下就是在用这样的方式告诉所有人,燕先生是朕的老师,不管到什么时候他都是朕的老师。

    不管燕先生做官还是不做官,朕这个学生,都会把燕先生当长辈看待。

    谁让燕先生不欢喜,那朕就谁永远都欢喜不起来。

    想到了这些,燕先生心里就有一股暖流出现,很快就走遍了全身。

    “陛下还是原来的样子。”

    高院长道:“他会尽全力保护他要保护的人,他在乎的人,他的亲人和朋友。”

    高院长看向燕先生道:“当年,长眉道长把陛下送进书院,然后陛下去那道观看长眉道长,你在暗中跟随保护......从那时候起,陛下就把你当做自己的长辈了,那种保护着家里晚辈的长辈。”

    “就像是家里的大白鹅,刮风下雨,大白鹅张开了翅膀,小家伙们躲在翅膀下遮风避雨。”

    “遇到危险,不管是凶犬,是豺狼,这看起来不该有多凶残的大白鹅,会压低着脖子伸着头,义无反顾。”

    燕先生深吸一口气:“先生教诲,学生明白了。”

    高院长道:“这可不是什么教诲,只是在说事实,现在陛下已经长大了,他可以是那只大白鹅了”

    “陛下回头看一眼,那些曾经为了保护他的大白鹅都已经年迈,伤痕累累。”

    “如果此时还有什么凶犬,财狼,看着咱们这些已经年迈的大白鹅流口水,你且看看陛下会不会目露凶光。”

    “因为陛下不是大白鹅啊,陛下是龙,可化身万千的龙。”

    高院长在燕先生肩膀上拍了拍。

    “我是年迈了,你却没有,你在这书院里还要做那只大白鹅。”

    “等到你年迈的时候,外族外敌,有人露出贪婪之心,你且看看,你这大白鹅羽翼之下成长起来的那些后起之秀,会不会浩荡成军,凶光四溢。”

    “书院是什么地方?书院是让这凶如万兽的弟子们,在这可以磨尖了牙齿和利爪的地方。”

    “书院不是战场,可书院可以为弟子披上铁甲,递上利刃。”

第一千五百三十七章 为难吗

    叶策冷离开长安城之后没多久,燕先生也带着家眷离开了长安,返回冀州探亲。

    叶策冷出长安的时候,陛下带群臣送出十里,这已算是格外隆重的待遇。

    但叶先生出京群臣没有得到陛下要带着他们给燕先生送行的旨意,所以一大早就都到了大殿上等着陛下驾临,可是左等右等也没等来。

    小太监丁青安上来,说陛下今日就不早朝了,因为陛下和燕先生同乘一车已经出了长安。

    徐绩虽然现在心境已经大不如前,可他好歹还是群臣之首。

    于是徐绩问了一句,陛下何时回来,若早,我们在这等着就是。

    丁青安说,陛下说了,不用等,他送燕先生出城,说不好送多远。

    若是没什么事,陛下送百里便回,若是有什么事,陛下送燕先生到冀州后再回,若还是舍不得,陛下就陪燕先生在冀州住几日才回。

    徐绩也是心大,又多嘴问了一句,他问陛下怎么没带朝臣一起去送燕先生。

    丁青安说,陛下说燕先生是家人,陛下送燕先生就是家事,既然是家事也就不劳文武百官一起送了。

    这一下,燕先生在陛下心中的地位是什么样的,就算再蠢的人也明白了。

    这文武百官中,其实不是没有碎嘴子的,暗地里议论着说燕先生去冀州,说是探亲,分明就是被陛下弃用。

    还说什么之前陛下去燕先生家里吃饭,那也不过是陛下要做做样子罢了。

    陛下都要把燕先生罢官了,还不能做做样子安慰安慰燕先生?

    可是陛下要把燕先生一路护送到冀州去,这事就不一样了。

    这几日还在碎嘴子的那些家伙,一个个面面相觑,恨不得能有穿越的本事,回到前两天,把自己要说的话给憋回去。

    憋不回去就把嘴巴缝上,反正这话不能让陛下知道了,谁说的,谁倒霉。

    陛下带文武百官送叶策冷去西疆,那是国事,叶策冷去赴任,为的也是国事。

    陛下亲自送燕先生去冀州是家事,要是寻常百姓说家事,那肯定显得没有国事大。

    可陛下的这家事一说出来,和国事相比,谁亲谁近,还需要睁大了眼睛才能看清楚?

    徐绩这些日子也是心里烦闷凄苦,懒得理会那些人,其实是懒得理会任何人。

    去了他该去的地方处理公务,该做些什么就做些什么,反正他也明白了,自己的命啊......也就那样了。

    想想看,如果他争气一点,陛下和他玩的不亦乐乎,俩人还能真真假假的斗法几年。

    可徐绩连续做了几件蠢事,以至于陛下都不得不把事情挑明了说。

    要说陛下还在放水没有?

    看看吧,那天御镰带着叶策冷家里的那群人出长安城去拦截廷尉府的人。

    这些人一个都跑不了才对,可陛下还真就没有下旨拿人。

    陛下大概是想着,怎么也得给徐绩留几个人,不然徐绩那光杆一人也太难看了些。

    与此同时,长安城内。

    每日都会到未央宫外停留一会儿的藏劫和尚,此时此刻心里无比的苍凉,无比的愤怒。

    他想不明白,想不通,这到底是为什么?

    徐绩那谋逆的大罪,难道还不处置?都这样了,难道皇帝还装作视而不见?

    这是没道理的事,一丁点的道理都没有。

    藏劫和尚也擅长易容之术,这本就是他最拿手的本事之一。

    当年在大兴城里,靠着一手给宫里贵人们化妆容的手法,可是没少

    得贵人们的赏赐。

    那时候,达官贵人家里的女眷们,谁要是能排上队让藏劫和尚亲手给他们描眉画彩,那可真的是值得吹嘘的事。

    毕竟,藏劫和尚可是要给宫里贵人们化妆,哪里有那么多时间照顾其他人。

    这几天他每日变幻形妆,只想看看那未央宫承天门里,是不是会有一队禁军出来,押着徐绩等人,到承天门外斩首示众。

    可是等不到,倒是能看到徐绩如往常一样,每日还是第一个到宫门外等着早朝。

    今日一早,他还是早早的来等着了,在朝臣们到之前,他已经在隐秘处看着这未央宫。

    倒是等到了一辆马车出来,还有不少便衣高手骑马跟着。

    藏劫和尚猜到了这车里必然是有什么大人物,所以略微一沉思,就悄悄跟了上去。

    那马车在不少骑士的护卫下直接出长安城,而此时天还没有完全亮起来,还没到开城门的时辰呢。

    结果那支队伍到了城门口,城门立刻就打开了......

    藏劫和尚就越发的好奇,这马车里的人到底是谁,竟然有如此的地位。

    这长安城的城门不到时辰,除非有陛下旨意,否则谁开口都不好用。

    然而太早了,除了那支队伍之外,此时出城跟上去,藏劫和尚就算是个神仙也藏不住身形。

    所以他只好耐着性子等,想等到城门正常开的时候,自己再排队出去。

    那队伍不可能比他骑马追赶还要快,毕竟马车跑不过轻骑。

    等着也是等着,藏劫和尚家城门不远处有一家卖早点的铺子已经开门,于是便走了过去。

    这铺子里的蒸屉腾腾的冒着热气,让这不算大的铺子里显得云里雾里一样。

    “客爷真早。”

    铺子的老板笑着和他打招呼:“是急着出城吧?那也还得等一会儿呢,先来屉包子吃?”

    藏劫和尚点了点头:“再来碗热粥。”

    那老板倒是手脚麻利,不多时就端着一屉包子放在桌子上,又给他盛了一碗热粥过来。

    “肉包?”

    藏劫和尚皱眉。

    老板一怔,回头看向藏劫和尚:“客爷吃素?”

    藏劫和尚沉默片刻,摇头:“不,只是闻着这包子可真香。”

    老板嘿嘿笑起来,似乎是因为这客人不走心的一句夸赞而开心起来。

    藏劫和尚夹了个包子,先是闻了闻,那肉香气味真的是直冲脑海,再看一眼这包子,甚至都能看到包子的汤汁,已经有要渗透出来的迹象。

    他看着这肉包,忽然就自嘲的笑了笑。

    心想着和尚啊和尚,你连杀人的事都做过了,却因为吃肉而觉得有些为难?

    禅宗的这些清规戒律,在大兴城的时候你就已经破的七七八八,死守着一个吃素,还觉得自己高贵了?

    正想着这些,面前忽然坐下来一个人。

    虽然现在还很早,天色依然有些暗,可是急着出城的人也必然有。

    城门不开,先到这卖早饭的铺子里,吃一顿热乎乎的早饭,自然也正常。

    可是这铺子里只有藏劫和尚一个客人,还有许多空桌,这人却偏偏在他面前坐下来,便显得不那么正常了。

    藏劫和尚坐直了身子仔仔细细看了看面前这个人,这人浑身上下不管看什么地方,都似乎写着两个字......平凡。

    这样一个人,就算是突然在你对面坐下来,你都不会觉得他有任何危险。

    可是藏劫和尚却知道这个

    人一定有危险,因为以他的实力,竟然没有察觉到这人进门。

    “何必为难自己?”

    不等藏劫和尚说话,那对面的人先开口说了一句。

    藏劫和尚居然没有厌烦,也没有觉得这人多事,反而觉得这一问,问到了自己心里。

    所以他用另一只手指了指那筷子上夹着的肉包:“你是说这个?”

    对面的人回答:“是,但不止。”

    这四个字回答出来后,藏劫和尚就知道,这个人大概是来找自己麻烦的。

    “我们见过吗?”

    藏劫和尚问。

    不等那人回答,藏劫和尚又补充了一句:“若是见过的话,我不该没有印象,若是没见过的话,你不该了解我。”

    对面的那个人啊,当然是楚先生。

    楚先生语气平静的回答道:“我见过你,这是第二次。”

    藏劫和尚好奇起来,问楚先生道:“那你可否愿意告知,第一次见我是在什么时候?”

    楚先生还是那般平静的回答:“在大兴城你的寺庙里。”

    藏劫和尚心里一惊。

    若是到他庙里去见他的人,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他确定以自己的记性,不可能对这人没有丝毫印象。

    能在大兴城那个地方,无数权贵之中游刃有余,记错了人可怎么行?

    藏劫和尚问:“请问,贵姓?”

    楚先生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回身对老板说道:“给我也来一屉包子,也要一碗热粥。”

    老板还以为这俩人是约好了的呢,刚才只顾着忙,也没听他俩说些什么。

    但是听到要包子,耳朵立刻就灵了起来,连忙端着送上来。

    楚先生等包子放好之后说道:“先吃饭吧。”

    藏劫和尚从这四个最普通的字里,听出来了很不普通的含义。

    先吃饭吧......

    他沉默片刻后,点头:“那就先吃饭。”

    他也不在犹豫什么了,一大口咬下去,嘴里带给他的直接反应是......好香!

    一种他从未体会过的香味。

    他还小的时候听师父说,如果一个人长期吃素的话,再吃肉,就会呕吐。

    师父说还说,呕吐,是因为你长期吃素身体已经干干净净,而肉是不洁之物,是杀生而来,是罪恶,所以吃了才会呕吐,是干净的身体在排斥罪恶的东西。

    可他现在却没有任何想要呕吐的迹象,他甚至还等了片刻,可是......真的只感觉很香。

    看他这样的反应,楚先生声音很轻的说了一句:“原来你也不为难。”

    藏劫和尚苦笑一声,然后继续埋头吃饭,真的是越吃越香。

    他觉得自己吃上三个应该就已到极限,可没想到吃了五个之后,还觉得自己能吃下去更多。

    这一刻他忽然醒悟到了什么。

    这便是**。

    师父说过,**使人沉沦,一旦有了第一次,便不可抑制的想要有第二次第三次,以及无数次。

    第一次也许会有些艰难,可之后的第二次第三次以及无数次,只会越来越容易。

    吃肉是人的**之一,会让人变得不节制,越吃越多,越吃越胖,越胖越吃。

    似乎一瞬间他好像悟到了什么,可是下一息他就放弃继续去思考这些了。

    因为他真的还能再吃下去几个。

    于是他真的就又吃下去了几个。

第一千五百三十八章 那你可得

    藏劫和尚吃饱,起身:“咱们去外边?”

    他说话的时候看了一眼那个卖包子的老板,似乎是想告诉楚先生,吓着别人不好。

    楚先生道:“稍等,我还差几口没有吃完。”

    于是藏劫和尚就真的坐下来等着他,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安安静静的坐着。

    等楚先生吃完之后,他取出来一些铜钱结算了饭费,把藏劫和尚的也一起结了。

    藏劫和尚笑了笑道:“我就不说谢谢了,毕竟一会儿你要杀我。”

    楚先生道:“我不杀你,陛下说,天下间可杀你的人很多,但唯独不该是我。”

    藏劫和尚一怔。

    想了想这个人刚才说过,曾经在大兴城的寺庙里见过他。

    再加上刚才这句话,似乎有些事已经呼之欲出,毕竟藏劫和尚在大兴城的时候地位有些特殊。

    他曾游走于达官贵人之间,与宫中那些妃嫔们交往甚密,所以他当然会知道不少寻常人不可能知道的东西。

    一个人能进他的寺庙看他,而他却完全没有印象,这说明这个人不是正常进入寺庙看他的。

    “你......姓方?”

    藏劫和尚问。

    楚先生点了点头:“是。”

    藏劫和尚先是皱了皱眉,眼神里闪过一抹惊讶,一抹惧意。

    但是很快这惊讶和这惧意就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释然一笑。

    “那就怪不得了。”

    他问:“所以现在我们要去什么地方?”

    楚先生道:“你刚才是不是要跟上出城去的那支队伍?现在咱们就跟上去。”

    藏劫和尚思考片刻问道:“陛下在?”

    楚先生看了他一眼,没有多说什么,转身出门,藏劫和尚便跟了上去。

    他再自负,也知道若这人真的就是当初大兴城里那个方诸侯,那自己跑也没有用。

    况且他心中也确实有不少疑问,想当面问问那大宁的皇帝陛下。

    到了城门口之后,藏劫和尚发现这里守门的士兵,居然已经为他们准备好了两匹马。

    两个人出城的时候,那些士兵甚至都没有问什么,直接把他们放了出去。

    他们纵马而行,一路往前追,到了中午的时候,在一座镇子里追上了李叱和燕先生的队伍。

    此时李叱和燕先生正在休息,镇子口临着路边有家卖茶汤的铺子。

    这个茶汤不是喝的那种茶,而是一种看起来像是粥一样的食物。

    用的是小米面,很细,先在碗底放一些热水,一些红汤,然后用手抓一把小米面慢慢往碗里放。

    一边放的同时一边搅拌,等到把小米放完之后,用烧开的水一沏。

    看起来很稀很稀的东西,经过开水这么一冲之后,就变成了粘稠的茶汤。

    至于这东西为什么叫做茶汤,李叱和燕先生这般博学的人,也都说不出个一二三来。

    但两个人都很爱喝这个东西,端着碗,坐在木凳上,吸溜吸溜的喝着。

    楚先生和藏劫和尚追上来后,先是被李叱的护卫给拦了一下,李叱朝着护卫摇了摇头,示意把人放过来。

    “先是喝不喝?”

    李叱问楚先生。

    追了半日,早晨吃的那些包子也都已经消化掉了,楚先生却摇了摇头:“臣,不喜欢吃甜食。”

    李叱道:“他这里还能煮面,先是可去让店家下一碗面来。”

    楚先生应了一声,转身朝着店里边走了,把藏劫和尚留在那,似乎一点儿都不担心这个家伙会趁机出手。

    李叱看向藏劫和尚:“你喝不喝?”

    藏劫和尚问:“很甜吗?”

    李叱道:“看你愿意放多少糖,糖放的多了,自然也就甜了。”

    藏劫和尚道:“那我应该喝一碗,现在确实需要甜一些的东西。”

    李叱道:“别放太多,糖这种东西放少了是微甜,放多一些是很甜,放的再多些是齁甜,再放多就是苦了。”

    藏劫和尚笑起来:“多谢陛下指点。”

    可他还是让店家帮忙放了许多糖,也不知道这么多糖能不能缓一缓他嘴里和心里的苦。

    李叱也没有和他再多说些什么,还是和燕先生两个人一边闲聊一边和茶汤,还是那样吸溜吸溜的喝着。

    如果不知道他们这两个人一个是大宁的皇帝陛下,一个是帝师,看他们喝茶汤的姿势和喝法,大概和农夫也没多大区别。

    而且,两个人一开始还是坐在木凳上喝,不知道为什么,又都蹲在木凳上喝了。

    先是李叱蹲上去的,燕先生自然而然的也跟着蹲了上去。

    端着一碗热乎乎的茶汤回来,藏劫和尚看到这一幕,沉吟了片刻后他也蹲在了木凳上喝。

    李叱看了他一眼:“怎么样?”

    藏劫和尚回答:“齁甜。”

    李叱道:“朕原来也是喜欢这齁甜的,可是后来皇后不许,朕便不再喝了。”

    藏劫和尚问:“为何皇后连这样的小事也要管?”

    李叱道:“大概,她觉得凡是关于朕的事,没有小事。”

    藏劫和尚微微楞了一下,有些后悔自己刚才问出来这句话。

    “陛下有什么要问我的吗?”

    藏劫和尚学着李叱他们的样子,吸溜了两口茶汤后问了一句。

    李叱示意了一下:“先喝完。”

    就在这时候,楚先生端着一碗面条回来了,看了那三个蹲在木凳上的人,显然也是迟疑了一下。

    但他还是坚持了自己,在木凳上坐了下来。

    在这一刻,藏劫和尚似乎心中又有了些感悟,但是这即有所悟的感觉,被藏劫和尚自己主动打断了。

    因为没必要。

    这不是个饭局,这是生死局。

    所以在这个时候还有所悟,其实是很无用的一件事,悟出来的道理在死后还算什么道理?

    李叱看他表情却似乎看到了些什么,于是问:“你刚才表情僵了一下,是因为楚先生没有如朕和燕先生一眼,蹲下来吃饭?”

    藏劫和尚心里一惊,他没有想到,如此细微的心事居然都能被大宁皇帝陛下一眼看穿。

    这样一位帝王,却没有杀该杀的徐绩,肯定不是他以为的那样。

    就在这之前,他还坚持觉得李叱不杀徐绩,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李叱有妇人之仁。

    无非是念及徐绩是旧臣,是功臣,所以才会网开一面,这不是妇人之仁是什么?

    对于一位帝王来说,这样的妇人之仁,只能是让国法不严,让公道不明,让人心不平。

    “轮到朕问你了。”

    李叱看藏劫和尚已经喝完了那一碗茶汤,他从木凳上下来,用袖口扫了扫凳子,又在凳子上坐下来。

    “那日在御园,是你杀了御园中的厨子,然后易容成厨子的模样,再找机会给皇后和皇子下毒?”

    李叱问他,看着他的眼睛问他。

    藏劫和尚点了点头道:“是。”

    李叱又问:“那毒,能不能毒死人?”

    藏劫和尚沉默片刻后回答:“虽然我刻意的把下药的剂量减低了许多,但那药确实能毒死人。”

    李叱嗯了一声,然后就没有问题了。

    藏劫和尚却好奇起来:“陛下为何只问我这一个问题,不问我为什么要这样做?”

    李叱道:“朕觉得你这人有些不该死的地方,总想着给你找个活下来的理由,但那药真的能毒死人,你便没有了活下来的理由。”

    藏劫和尚怔住,他不解的问道:“不管那药粉是不是能毒死人,我下了药,目标是皇后和皇子,难道我不都是罪该万死吗?”

    李叱点头:“是。”

    藏劫和尚就那样看着李叱,眼神里的意思是,既然是,陛下你又何必要问我?

    李叱看懂了他的眼神,又确实对这个和尚有几分欣赏,所以也就多解释了两句。

    “这句话不是朕要问你的,是皇后让朕问问你,她说一个本来和咱们无冤无仇的人,却甘愿冒着必死之险做这件事,大概是因为义气,不管对错,义气是值得人尊重的。”

    “所以皇后让我问问你,那药是不是真的能毒死人,如果不是,皇后说,那就让朕想个法子,能免你一死就免你一死,毕竟这中原天下,还能因义气而赴死的人不太多。”

    藏劫和尚听了这番话之后脸色变幻不停,显然心中所受的触动极大。

    他沉默了许久之后说道:“哪怕陛下不是这样的陛下,但皇后是这样的皇后,那大宁也必胜过大楚。”

    李叱道:“胜过楚国,朕开国即做到,所以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

    藏劫和尚重重的吐出一口气后对李叱说道:“方先生是楚国皇族中人,所以陛下才不让他杀了我?”

    李叱道:“只是其一。”

    藏劫和尚又问:“那其二呢?”

    李叱看着他的眼睛说道:“你动的是朕的妻儿。”

    藏劫和尚脸色再次变了变,在大宁皇帝陛下说出这句话的那一刻,他下意识的想要往后退。

    那话出口的时候,藏劫和尚仿佛就感觉到了有什么东西已经把自己围住了,像是无数到看不见的锋刃。

    他坐在这一动不动还好,只要动一下,锋刃就会把他切成无数碎片。

    燕先生看了看这藏劫和尚的脸色,问他:“你现在是有些后悔了吗?”

    藏劫和尚回答:“看是什么事。”

    他对燕先生说道:“我对我的目标没有后悔,但我对给皇后那样的人下毒后悔。”

    他说完这句话后又看向李叱:“陛下要亲手杀了我吧?那现在可以动手了,我虽然也知道到了该死的时候,但有机会能和陛下这样的人交手,我也想试试,自己在武功上,难道也不如陛下?”

    “也?”

    李叱问:“为何要说一个也字?”

    藏劫和尚道:“因为我没懂陛下为何不杀徐绩,但我想这其中必有道理,所以只是我不懂,而不是不该,这便是我不如陛下的地方,再说到武功......所以我用了一个也字。”

    李叱点了点头:“也字用的不错。”

    他起身道:“你对皇后下毒,却没有对朕下毒,是不是想着,这中原天下,如果突然再没了帝王,会重新变得乱起来?”

    藏劫和尚道:“确实想了些。”

    李叱嗯了一声:“那你可得全尸。”

第一千五百三十几章 果然更累

    李叱摆了摆手,四周的护卫随即向后退了出去,这个举动让藏劫和尚对李叱多了几分不理解。

    想亲手杀了他的这种念头他可以理解,毕竟他对人家的妻儿下手了。

    如果作为皇帝,连这种事都能容忍的话,那么这个国家里的人,一定会随之软弱无能。

    可李叱毕竟是皇帝啊,大宁的皇帝陛下,怎么能冒这样的风险?

    不能忍归不能忍,完全可以下令让手下人来解决这件事。

    就在他想着这些的时候,李叱已经迈步走到了空地上,并且朝着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藏劫和尚缓步走过去,深吸一口气后说道:“陛下有大志,万民有远福,所以若陛下只想让我死的话,大可不必非要亲自动手,万一......陛下当知道,我并非真的就甘愿认命赴死之人。”

    李叱只是那么看着他,平静到,也没觉得藏劫和尚这些话有些多余。

    平静到他只是在等着藏劫和尚出手,其他一切事都没有任何关系。

    李叱从来都是如此,在他选择要与人交手的时候,便一定心无旁骛。

    藏劫和尚却觉得这是一种幼稚的赌气,哪怕他现在对这位大宁皇帝陛下已经满怀敬畏,可还是觉得,陛下太年轻了些。

    年轻人啊,哪怕表现的再成熟,可还是有年轻人抛不开改不掉的缺点。

    比如冲动。

    所以藏劫和尚想着,最起码要给这位年轻的帝王一些教训,让他知道,帝王之尊,不该以身犯险。

    所以他朝着李叱走过去,也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李叱倒也不客气,点了点,随即就那么笔直的朝着藏劫和尚走了过来。

    藏劫和尚看着这位帝王如此轻狂,心说若就这样把他杀了,乱世就乱世,大概也与自己无关了吧。

    禅宗里有句话说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当时藏劫和尚在大兴城和楚国的那位老皇帝说起过这句话。

    那位老皇帝听完后笑了笑,用一种很轻松的语气回了一句:“朕死之后,管他什么天堂地狱。”

    藏劫和尚不知道,他从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到我死之后管他天堂地狱,这一刻的转念,便和他穿了那么多年的僧衣再无关系了。

    他出手。

    一拳朝着李叱的面门打了过去,但他知道这样寻常无奇的一拳,一定伤不到这位帝王。

    李叱能有这样的自信,当然不是装出来的,况且藏劫和尚也早就听闻,大宁皇帝陛下武艺超群。

    他在刺杀李叱的时候,也见过了李叱那流云飞袖的本事。

    一个习武之人,已经从练体到了练气,这足以说明李叱的武学境界。

    然而他不觉得自己不如李叱啊。

    所以这一拳是虚招,接下来的才是他的杀招,他在等李叱如何应对这一拳。

    只要李叱出手了,那么必有破绽,哪怕这个破绽出现的时间只是三分之一息,甚至只是十分之一息,他也有把握抓住这个破绽。

    李叱不管是怎么躲,又或者是怎么接,在他出拳的瞬间,他已有大概判断。

    李叱当然不会躲,也不在乎他这一拳是虚招还是实招,他只是也出了一拳。

    所以藏劫和尚的这一拳虚招,就不能是虚招了,因为他发现自己没有李叱快。

    虚招的巧妙就在于出手的速度,变招的迅疾,攻敌于不可防备。

    然而他来不及把虚招变招,李叱的拳头已经打在了他的拳头上。

    你是虚招?

    无妨,给你变成实招就是了。

    藏劫和尚在这一瞬间眼睛骤然睁大,因为他发

    现自己根本没有任何机会攻出他的杀招了。

    他的虚招只能是硬接了李叱一拳,选都没的选。

    一拳对一拳,藏劫和尚的胳膊就被震的向后甩了出去,在那一瞬间,他甚至清晰的听到了自己骨头碎裂的声音。

    不是咔的一声,而是咔咔咔咔咔......

    指骨碎了,臂骨也碎了。

    藏劫和尚在这一刻万念俱灰,因为他知道自己已经不可能再接住一拳了。

    一招落败,便不能有翻身机会,更何况对面的是一位帝王。

    若非枭雄,何成帝王?

    枭雄一旦占据优势,就不可能再给他的任何对手有喘息之机,一旦占了优势,必然抓住时机,不浪费一息时间。

    但藏劫和尚又错了,因为李叱根本就没有马上攻出第二拳。

    一拳震碎了藏劫和尚的骨头,李叱就原地停了下来,于是藏劫和尚慌乱之下的防御招式,就显得那么狼狈不堪。

    他的右臂断了,左臂抬起来来回横扫,这完全是寻常人的反应,被人打疼了,见人追上来,于是胡乱挥舞手臂,试图将对方吓退。

    可他不是寻常人,他这胡乱挥舞的拳头,依然有极大的力量。

    “朕的师父在朕小时候说,这世上从无绝对之事,因为这世上,还有意外二字,朕一路走来,所学所练,所思所想,皆是为了朕做事时候......出手即绝对。”

    李叱看向藏劫和尚那双已经没有了意志的眼睛,摇了摇头。

    “你可知道,为什么那么多人想做皇帝吗?”

    藏劫和尚听到这个问题,下意识想的是......还不是因为**?

    做皇帝啊,天下第一大,绝对权势,绝对地位,绝对至尊。

    哪个男人如果有机会做皇帝,能够心平气和的放弃?

    他没有回答出声,可李叱已经从他的眼神里看出来他的想法。

    于是李叱微微摇头:“别人为何做皇帝,朕不确定,但朕做皇帝,是因为......”

    李叱一拳向前轰了出去。

    藏劫和尚避不开,躲不掉,甚至连出手防御一下都来不及。

    他的眼睛里只是恍惚了一下,那一拳就到了他面前,随着砰地一声闷响,藏劫和尚向后飞了出去。

    一拳将藏劫和尚打飞之后,李叱看着那飘出去一丈多远才落地的人,缓缓的继续说道:“朕做皇帝,是要给朕的子孙后代打个样,告诉天下人大宁的皇帝,应该是这样的......朕念为天意,朕怒为天威。”

    说完之后没有再看那奄奄一息的藏劫和尚,而是走到燕先生身边:“先生,咱们该启程了。”

    燕先生也是习武之人,他知道陛下这些年进境神速,但他也被吓着了。

    因为他知道陛下自从称帝以来,比起以往,少了太多用于练功的时间。

    功夫这种事,一日不练便会不如前一日,一年不练便废了大半。

    可是陛下似乎完全没有受到影响,这两拳的威势寻常人看不出,他也是勉强看出来两个字。

    霸道。

    任你千变万化,朕若出手,你便只能按照朕的方式来打。

    站在不远处的楚先生眼神也闪烁了一下......因为他的心也在这一刻不能平静。

    他在很早之前就说过,他觉得唐匹敌是这世上万中无一的练武天才。

    若唐匹敌不去领兵作战的话,专心习武,必成江湖第一人。

    他也曾经在心里想过陛下在习武上的天赋,想来想去,唯一的答案就是......陛下仅次于唐匹敌。

    然而今日陛下这两拳,让楚先生的心境都变了。

    万中无一?

    不......陛下大概是,当世唯一吧。

    为什么唐匹敌是陛下之下的第一人,因为唐匹敌是真的仅次于陛下啊。

    楚先生忽然之间就理解了,陛下刚才说的那句......朕过往一切辛苦,都是为了,出手即绝对。

    这一刻的楚先生也不由自主的在心里发问,如果是他和陛下真真正正的打一场,胜负会如何?

    他不知道答案,不是他有自信,而是他现在看得懂自己,看不清陛下。

    天知道,陛下这两拳就是极限了?

    藏劫和尚的实力,若是被普通人看到被这样击败,大概会觉得他是个酒囊饭袋,装倒是会装,但真的不堪一击。

    可楚先生却知道啊,普天之下的习武之人都算上,藏劫和尚的实力也能在其中列入一等高手之境。

    还不是不堪一击。

    燕先生咽了口吐沫,这才醒过神来,连忙回应道:“那好,咱们现在就启程。”

    李叱走到车前,撩开车门的帘子请燕先生先上车,似乎已经对那个藏劫和尚失去了任何兴趣。

    他和楚先生聊天的时候说过,这个人,还是必须要死的。

    陛下还说过,这个人能跑到长安城来作乱,实是为了义气,所以也值得敬佩。

    陛下亲手杀了他,大概就是对这个人最大的尊重了吧。

    不然......藏劫和尚还真配不上陛下出手。

    马车缓缓前行,护卫们纷纷上马,楚先生缓步走到藏劫和尚身边,低头看着他,眼神略显复杂。

    藏劫和尚此时还残存一息,他看着楚先生的脸出现在他最后的世界里,忽然想对楚先生问一声......他其实不需要你吧?

    楚先生沉默片刻后,蹲下来在藏劫和尚身边说道:“万民需要陛下,所以陛下需要我。”

    藏劫和尚那张残缺不全的脸上,还能露出几分原来如此的表情。

    “不冤......”

    他用最后的力气,挤出来这样两个字,然后就那残存的一息也散了。

    也不知道他说的这不冤,是他在乎的那位大楚皇帝陛下输得不冤,还是他被这两拳打的离开这人间不冤。

    楚先生伸出手,把藏劫和尚没有闭上的那只眼睛扶合。

    是的,只有一只眼睛睁着了,因为另外一只眼睛是被李叱击中的位置,眼睛和眼睛一圈,拳头大那么一块,都不见了。

    “这个天下所有输给陛下的人,都不冤。”

    楚先生起身,回到那卖茶汤的铺子里,取了些银子放下,示意这些钱给你,算作安慰。

    放下银子后,楚先生问那老板:“请问,你这里有锄头吗?我想挖个坑,如论如何,也应该把这个人葬了。”

    那卖茶汤的老板已经吓得面无血色,下意识的摇了摇头。

    见到这般场面,他还能勉强站着,其实已经算不错的了。

    “没有?”

    楚先生略微有些失望,毕竟没有锄头挖坑,那挖坑这种事就会显得更累一些。

    于是他走到不远处,忽然蹲下来,朝着地面给了一拳......

    轰!

    一拳,地上就出现了一个大坑,碎石碎土飞溅出去,像是被炸开的浪。

    在这一刻,那卖茶汤的老板终于撑不住了,吓得嗷的一声后,一屁股坐在地上。

    楚先生站起来看了看那坑,脸上的表情大概是......看吧,这样挖坑,比用锄头挖坑,果然还是累一些。

第一千五百四十章 一人为止

    路边的荒野里多了一座黄土坋,也没有墓碑,过往的行人若见到了,大概也不会多看两眼。

    这土坟看起来虽然稍显简陋,除了一座坟包之外就再也没有别的什么东西,可这也应该算个归宿了。

    楚先生在这座土坟旁边站了一会儿,想着和尚啊和尚,你自己给自己念一段往生咒吧。

    “若你还能见到楚国皇族的人,告诉他们一声,别假惺惺的不瞑目,现在这中原可好了。”

    楚先生蹲下来,在土坟上轻轻拍了拍。

    “你也是。”

    说完后就转身走了。

    如果不是还有那个被吓傻了的茶汤铺子老板,还有这座新填的土坟,这里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那茶汤铺子的老板大概才是倒霉的那个,因为他以后怕是也不大敢在这里继续做生意了。

    所以楚先生临走之前告诉那铺子老板,别怕......刚才在你这喝茶汤的那位,什么都镇得住。

    别说是一座土坟,万万里江山又如何?神仙妖魔,那位一样镇得住。

    可是老板也不能信他啊,之前李叱他们说话的时候,这老板也没有在近前。

    所以说了些什么他不知道,更不知道那位出手杀人的,居然是大宁的皇帝陛下。

    在楚先生走了之后他就跑去报官,官府听说出了人命大案,县令大人都连忙赶了过来。

    留在这处理善后事宜的大内侍卫把事情简略说了一遍,那县令听说是宫里的大内侍卫出手,杀了一位在逃的刺客,着实是吓了一跳。

    他还以为这在逃的刺客是潜藏在自己治内,万一朝廷因此而办了他可怎么办。

    好在是这事不可能有人继续追究什么,这位县令大人大概也就是胆战心惊一阵子,事情过去了,烟消云散了,便也不会再胡思乱想。

    马车上。

    燕先生缓了缓后说道:“都说这幽冀之地多慷慨悲歌之士,江南那般温柔乡里,何尝又少了这慷慨悲歌之人。”

    李叱点了点头后说道:“可和尚破了戒,杀了人,禅宗的因果循坏治不了他,终究还是有人要治他。”

    李叱看向窗外:“朕和楚先生聊起来的时候还说过,希望这样的人这样的事,这是最后一个了。”

    燕先生嗯了一声。

    “历朝历代都有这样的死忠之士,哪怕明知道是错的,可还是一心求死。”

    燕先生道:“其实说起来,这也不算是坏事。”

    李叱笑:“先生看到了朕心里怎么想的......这确实不能算是坏事啊,这中原之内,多忠义,少奸佞,大宁也会越来越好。”

    燕先生道:“这一点陛下倒是可以放心,大宁必会越来越好。”

    李叱笑了起来。

    他是真的打算把燕先生送到冀州城去,一是舍不得,二是用这样的方式告诉所有人,燕先生你们谁也别想对他动什么坏心思。

    与此同时,长安城。

    徐绩坐在书房里发呆已经好一会儿了,虽然他这段日子一直都还在处理公务,可不似以往那样勤奋,或许是觉得也没必要了吧,每日回家来都不算晚,回家后就一个人坐在书房里发呆。

    他夫人也姓徐,是他在冀州做官的时候相识,还是叶策冷派人去冀州给他送了一封信,这才有了两人相识的过程。

    叶策冷说,他的一位前辈想搬迁去冀州,举家过去,让徐绩在冀州多照应一下。

    这位前辈姓徐名公朗,原来也

    是在兖州那边做官,后来因为兖州战乱,便想回冀州老家。

    可回来之后才发现冀州也乱,甚至比兖州还乱,所以无奈之下,徐公朗就带着全家老小到豫州投奔亲戚。

    毕竟那时候豫州还算太平,没有太大的战乱,他们一家就在豫州住了下来。

    叶策冷在冀州做官,徐公朗是叶策冷在兖州时候的旧识,两人相见后分外亲切。

    听闻徐公朗一心想回冀州老家,于是叶策冷就给徐绩写了一封信,又安排人护送徐公朗一家北上。

    徐公朗比叶策冷大十几岁,两个人算是莫逆之交,徐公朗有个女儿,到冀州的时候才十六岁。

    徐绩那时候虽然已经贵为冀州节度使,可他接到姐夫的亲笔信后,当然也不敢托大。

    他自幼得姐夫照顾,家境败落之后,徐绩一家都是靠着叶策冷才勉强活了下来。

    虽然在这之前,徐绩的父亲母亲,对叶策冷可是分外的看不起,叶策冷却不计前嫌,徐绩当然心中对姐夫十分感恩。

    后来熟悉了之后,徐公朗的女儿徐暖青就看上了徐绩。

    徐公朗看出女儿心思,派人往豫州给叶策冷送了一封信,请叶策冷做这个媒人。

    叶策冷在豫州做节度使不便脱身,是叶夫人赶去了冀州撮合此事。

    要说这做媒人的事,还得看因缘。

    两边都看上了眼,那这媒人做的自然也就轻松,事情很快就谈妥了,然后也很快定下了婚期。

    高希宁后来也知道此事,她说一定是假的,媒人哪有那么好当......

    不信谣,不传谣。

    徐绩和徐暖青婚后也格外恩爱,一时之间,倒也是一段佳话。

    徐暖青这段时间也看出来徐绩的心事重重,可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劝慰。

    她是个性格内向的人,大部分时候,只是安安静静的陪着徐绩。

    今日徐绩回家又早,徐夫人便亲自去准备饭菜,捡着徐绩最喜欢吃的做。

    “过阵子,你也回冀州一趟吧。”

    徐绩看向夫人说了一句,这话来的莫名其妙,也把徐夫人吓了一跳。

    “为什么突然想让我回冀州?”

    徐绩笑了笑道:“没有什么事,只是见燕先生和他夫人回冀州省亲,想着你也有好久没回去见你爹娘了,大概也早就想念之极,只是你不与我说,怕我烦心。”

    徐夫人道:“回头派人把爹娘接过来也好......”

    “还是不要了。”

    徐绩道:“长安城啊......帝都居大不易......冀州那边挺好的。”

    徐夫人越发觉得有些奇怪,徐绩之前主动说过好几次,想把她爹娘接过来,住在长安,也好有个照应。

    现在突然又改了口风,显然是真的出了什么大事,可徐绩既然不明说,她也就不能明问。

    “是不是朝廷里有什么事,让你为难了?”

    徐夫人轻声问了一句。

    “那怎么可能。”

    徐绩笑道:“我可是大宁的宰相,群臣之首,哪有什么事会让我为难,只是恰因为如此,我也不便落人口实,若现在就把爹娘接过来,御史台的那些家伙大概会揪着不放,会说我公权私用。”

    徐夫人点了点头:“也好,那就先不接来了。”

    徐绩道:“我身为宰相,之前又代陛下巡查天下,所以一时之间难再离开长安,我会安排人把你护送回冀州,你不用急着

    回来照顾我,我身边有那么多下人伺候着,无需担心,你就多陪爹娘住一阵。”

    徐夫人不明白徐绩为何执意让她回冀州,但她性子温婉,向来对徐绩的话言听计从。

    又想着徐绩既然如此安排,便一定有他的道理,只是不方便对自己说。

    徐绩笑着说道:“对了,燕先生回冀州也会住上一阵子,你到了冀州之后,可以和燕夫人多走动,免得你在冀州觉得孤单无趣。”

    许夫人又点了点头:“知道了。”

    徐绩的这句话,似乎有些深意,她不知道朝廷里发生了什么,但她知道徐绩从来都不会说没用的话,从来都不会办没用的事。

    可她也着实没有想到,徐绩会这么急,第二天一早就做好了安排,调派了一队护卫,护送她去冀州。

    几日之后,冀州城。

    四页书院还在,只是看起来更为荒废了。

    徐绩在冀州做官的时候,为了拍李叱的马屁,对四页书院的维护倒是很尽心尽力。

    徐绩离开之后,冀州也失去了州治大城的地位,这里主官,也不再是节度使那样的高官。

    冀州一部分被化为军屏道之后,道治城也向北迁移了,没有定在冀州,毕竟相对来说,冀州稍微靠南了一些。

    军屏道看名字就知道这里的战略意义,所以道治城当然要更靠近北疆。

    冀州的战略地位,政治地位,甚至是经济地位,都算是跌落了不少。

    李叱和燕先生重游四页书院,也没有让地方官员陪同,他俩是自在,可是把冀州府治的官员们都吓了一跳。

    谁能想到陛下和帝师会突然回冀州来,早知道的话,就算是突击一下,也要把这四页书院修缮出来。

    “这才是正常的反应。”

    李叱笑道:“地方官员,本就不该把眼睛都盯在这些事上,不过先生回来了,这里应该就会重新好起来。”

    燕先生点了点头,然后问李叱道:“陛下,那臣留在冀州这段日子,是不是也能继续住在书院?”

    李叱笑道:“先生想住在哪儿就住在哪儿。”

    燕先生道:“眼睁睁的看着这么大一片地方荒废,倒也真觉得可惜,臣在冀州无事的时候,还可以在这书院里继续种种菜,也可以收收弟子。”

    李叱道:“那还不好办。”

    他回头对余九龄说道:“九妹,一会儿朕写个四页书院的牌匾,你找人重新雕刻挂上去。”

    余九龄笑起来:“臣明白。”

    只要陛下亲自写的牌匾一挂上去,这四页书院也就活了,而且会活的朝气蓬勃。

    到时候再有传闻,帝师在此开门授课,四页书院很快就会人满为患。

    就在这时候,大内侍卫统领叶小千上前,俯身对李叱说道:“陛下,刚刚廷尉府从长安城送来消息,说徐绩安排他夫人也回冀州来了。”

    李叱听后眉角微微一扬。

    “徐公朗现在赋闲在家?”

    李叱回头问了一声。

    燕先生答道:“是,徐绩曾经邀请他出仕,但被他拒绝了,一直都赋闲在家。”

    李叱道:“叶小千,派人去请他来,就说朕希望他也能来四页书院教教书,若他怕累着,就在四页书院里挂个名,偶尔来一趟也可。”

    燕先生笑了笑:“徐绩知道后,会感念陛下恩典。”

    李叱道:“他已经向朕表态了,朕答应了他就是......就到徐绩一人为止吧。”

第一千五百四十一章 可不能失礼了

    李叱在冀州住了五天,安顿好了燕先生之后启程返回长安。

    四页书院的门口上边挂上了他御笔亲题的牌匾,这四页书院果然立刻就活了起来。

    回程的路上,余九龄忍不住问李叱。

    “陛下,徐绩把他夫人送回冀州,是他已经认命了?”

    李叱点了点头:“朕在藏劫和尚于宫里动手的那天和徐绩聊了聊,他也是真的让朕失望,所以朕把话挑的比较明,他不是悟了,是被朕点醒了。”

    余九龄点了点头:“所以他懂了陛下的意思,他该死不是现在才该死,而是在豫州的时候就该死了,于是他把妻子送到冀州,是想求陛下网开一面。”

    李叱看向余九龄道:“哪个说你愚笨的,你这看的比谁不清楚?”

    余九龄嘿嘿笑了笑。

    “陛下,西疆的战事,陛下要亲自去吗?”

    余九龄又问了一个他好奇的问题。

    李叱摇头:“现在不一样了,打黑武的时候朕去了,是因为朕要让全中原的百姓们看到,朕和大宁的将士们,皆有这样的勇气和决心。”

    “可是打个西域人,如果朕还去的话,就会让百姓们觉得西域人也是大敌......北边是大敌,西边是大敌,这样不好。”

    “西疆这一战要主动打,而且还要打出雷霆之威,可有老唐在,有澹台在,陆重楼和叶策冷还都去了,这雷霆之威打出来并不难,百姓们听闻西疆大捷之后就会明白,原来大宁唯一的对手,中原唯一的强敌,只是黑武人。”

    “要让大宁的百姓们尽快自信起来,对外开战是最快的一种手段,用打仗来告诉百姓们,大宁兵强马壮。”

    “中原经历了数十年的战乱,大大小小的战争,百姓们经历的太多了......他们现在每个人都畏惧战争,所以也并不自信。”

    “打过西域人之后,朕想让百姓们知道,以后的仗都是在国门之外打,以后的仗,都是我们欺负着别人打,再也不会被人欺负了。”

    “朕就算长寿,活到百岁也了不得了,所以朕必须用这几十年的时间,让中原百姓都自信起来。”

    “自信之后再有团结,朕用几十年的时间让大宁上下一心,变成铁板一块,再把这铁板,锤炼成神兵利器。”

    李叱说到这笑了笑:“朕还是那句话,朕把一百年内该打的仗都打完了,让四疆太平,连战连捷百姓们必然开心,也会自豪,再有百年发展......”

    李叱看向余九龄问道:“你想想,百年之后的大宁,那样子美不美?”

    余九龄使劲儿点了点头:“美!美滴很!”

    “所以朕要做的事太多了......”

    李叱缓缓说道:“外患内忧,朕都要在这几十年内解决掉,以后朕的子孙后代们提起来,得说一声咱老祖宗不孬,总不能让他们也在一个内忧外患的中原里骂他们老祖宗。”

    余九龄笑道:“陛下要做的事,就没有做不成的,内忧外患陛下解决起来,哪里会用那么久。”

    李叱道:“马屁中听,回去奖你。”

    余九龄:“何必回去呢,陛下现在就奖。”

    李叱:“你也看到了,朕出门的时候什么都没带,就算想现在奖赏你,也没的可奖啊。”

    余九龄:“臣这些年跟着陛下,唯一让臣觉得很满足的就是,臣和陛下学了不少本事。”

    李叱:“这话是什么意思?”

    余九龄道:“陛下,你写下来,口说无凭,况且翻脸不认账历来是陛下的拿手好戏......”

    李叱:“九妹......你怎么能学的这么坏。”

    余九龄:“陛下你从自己身上找找原因。”

    李叱笑道:“那行吧,你说想要写什么,只要不太过分,朕都应允你。”

    余九龄道:“臣想让陛下,在长安城里再赐给臣一座宅子,

    臣那争气的妻子已经......又有了,孩子多了,宅子就需要的多了......”

    李叱看向余九龄,眼神里闪现过一丝心疼。

    余九龄这个国公,不要官职不要权势,哪怕是到了现在,他还是只想做那个一直跟在自己身边的人。

    所以李叱语气有些触动的说道:“呸!你自己买不起?”

    余九龄:“陛下,臣买的起买不起,陛下心里没点数么......臣那点俸禄......”

    李叱哈哈大笑,看向坐在一边傻笑的丁青安说道:“回去记得提醒朕,在长安城里选个好地方给咱们余国公建个新宅子。”

    余九龄看向丁青安说道:“你可记住了,而且一定要坚持。”

    丁青安说道:“国公爷,我记住了是没问题,可为什么还要坚持?”

    余九龄朝着李叱努了努嘴:“咱就怕,到时候不知道怎么了,陛下就让你记不住了。”

    李叱哈哈大笑:“你让他坚持,朕若假装不记得了,他又能坚持什么。”

    余九龄:“好歹也得有个人证啊。”

    李叱道:“你找这个人证也不怎么样,随时都有叛变的可能。”

    余九龄叹道:“可臣也没别的法子了啊,臣也是想相信陛下的,可陛下伤臣太深......”

    李叱抬起手在余九龄脑壳上敲了一下。

    余九龄揉着脑壳说道:“不用选地方,臣觉得城南那边就不错,地方大,又清净,臣也不用再多要一处宅子了,臣就请旨在城南建一座稍微大些的,现在臣住着的那所宅子,陛下以后再赏给别人。”

    李叱心里一震。

    他抬起手想在余九龄肩膀上拍一拍,余九龄以为陛下又要弹他脑壳,连忙躲闪。

    李叱道:“你的就是你的,朕给你的,谁也不能再拿走。”

    说到这,余九龄忽然想起来另外一件事,他提醒李叱道:“陛下,关于高真的事,现在大概用不到他与徐绩暗中周旋了吧?”

    李叱点了点头:“用不到了,所以朕打算回长安后,就下旨提升他的爵位和军职。”

    余九龄嘿嘿笑起来,看得出来,他是真的开心。

    这些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们,现在就高真还没有获封国公,陛下现在既然说了,那高真这国公封号应该也不不远了,不然的话,高真去南疆那边做大将军,身上没个国公的封号,都显得有些分量不够重。

    “九妹。”

    “陛下,什么事?”

    “你真的不想出去当个官儿?朕让你去领个道府如何?做封疆大吏!”

    余九龄听到这话连连摇头:“陛下你可饶了臣吧,也饶了百姓们吧,臣去做道府,那得把百姓们祸害成什么样,臣无祸害之心,可臣有祸害之蠢啊......”

    李叱又问:“那去做一卫大将军如何?”

    余九龄又摇头:“陛下可别劝臣了,臣是真的不想做官了,太累太麻烦,臣就一直做陛下的马屁虫多好。”

    李叱道:“你这马屁虫做的,也没什么好处可拿。”

    余九龄道:“是......陛下你终于能反思一下了,臣这马屁拍的辛苦啊,拍的不好,陛下罚臣的俸禄,拍的好了,陛下还罚臣的俸禄,拍的好拍不好,陛下还都说臣是谗臣......”

    这话当然是玩笑话。

    所有人都算上,得到的赏赐之丰厚来说,余九龄绝对是当之无愧的第一人。

    李叱是没少扣他的俸禄,可李叱赏给他的,比俸禄多百倍。

    李叱笑道:“你也知道,御史台的那些大人们盯着呢,不但盯着你们也盯着朕......如果朕不扣你俸禄就给你赏赐,御史台的人就会说朕昏聩,朕时不时扣你们俸禄,再给奖赏,他们也没话说。”

    余九龄一挑大拇指:“陛下老奸巨猾啊!”

    李叱

    :“......”

    噌的一声,余九龄从马车上直接跳下去了。

    李叱往外看了一眼,噗嗤一声笑了,自言自语似的说道:“朕和内忧外患斗,还得和御史台的大人们斗,更要和你这样的反贼斗......你就说朕累不累。”

    长安城。

    之前因为各种各样的事,原礼部尚书,吏部侍郎,全都空缺了出来。

    来自西域的各国使臣就要到了,所以李叱在离京之前,将归元术调任礼部尚书,挂刀门大师兄贾阮调任礼部侍郎。

    这俩人这两天也很忙,毕竟各国使臣距离长安已是没多远,纵然不会巴结着他们,可该有的准备还是要有。

    陛下对他俩说过的,不能过分热情显得上赶着他们,也不能失了大宁的礼数。

    归元术如今一身宽袍大袖,穿起来格外的不自在,他还是觉得那一身武装穿着舒服,也不用整天假装很斯文。

    现在最苦的是要重新读书啊,作为礼部尚书,总不能被人说没学问吧。

    以前他当然不是没学问的人,当初在大兴城里,可是正正经经在帝都最好的书院结业的高才。

    可是架不住他这些年丢的多。

    原来在书院的时候,要满嘴的之乎者也,出了书院后就满嘴的格老子屁。

    现在搞的,之乎者也不会说了,格老子屁还得憋着不能说。

    “大人。”

    贾阮问归元术:“那些使臣来了,还需要大人你亲自去接待一下吗?”

    归元术道:“我不去了,你代表陛下,代表礼部,到城门口迎接一下。”

    贾阮点了点头后说道:“那他们要是拍我马屁的话,我该不该拒绝呢?”

    归元术道:“那拒绝个屁啊,他们愿意拍你马屁,你就全盘接收,陛下只说不准咱们拍他们马屁,没说不准他们拍咱们马屁。”

    贾阮道:“大人理解陛下旨意,透彻。”

    归元术道:“那是......其实按理说,我去接一下,也不算是太上赶着他们,只是我怕自己忍不住。”

    他叹了口气道:“你也知道我脾气,万一碰见个说话阴阳怪气的,我是忍不住的,当场把使臣打哭了这种事,陛下终究也还是要罚我,所以我还不如不去。”

    贾阮:“陛下也是,知道咱俩都是粗人,偏偏还让咱俩干这礼部的差事......”

    归元术笑道:“好在我官儿比你大,还能让你顶在前边。”

    贾阮:“......”

    正聊着,外边有人快步进来,俯身对他们两个说道:“尚书大人,侍郎大人,西域诸国的使团已经到长安城外十五里了。”

    归元术笑道:“陛下还没回来呢,这些人先到了......侍郎大人,你去吧。”

    贾阮叹了口气:“行,我这就去。”

    归元术道:“记住陛下吩咐,不用太给他们面子,毕竟过阵子咱们大宁的边军,就去掏他们老家了,当然啊,你身为礼部侍郎,也不能失礼。”

    贾阮嘿嘿笑了笑,向归元术拱手告辞,带着手下人去城门外了。

    归元术想着这些使臣到了,自己也得去准备一下,于是就去见徐绩。

    作为宰相,陛下不在长安,宰相主事,这接见款待使臣的事,终究还得请示徐绩。

    才到未央宫,还没有进徐绩办公的地方,后边就有礼部的官员追上来。

    “大人不好了。”

    那官员跑的气喘吁吁,一边跑一边朝着归元术喊:“侍郎大人在城外动手了。”

    归元术听到这话吓了一跳,连忙问道:“他怎么样?”

    那来报信的小吏咽了口吐沫后说道:“侍郎大人没事,有个傲慢无礼的西域人,被侍郎大人打哭了,哭的嗷嗷的。”

    归元术:“......”

第一千五百四十二章 礼仪之邦

    徐绩在屋子里都听到了外边有人喊,他微微皱眉,吩咐一声:“去看看外边是谁在大声喧哗,这可是在宫里,怎么能如此放肆!”

    立刻就有人出门来询问,这人一出来就看到归元术归大人往宫门外跑呢,跑的贼快。

    他连忙去问外边的人发生了什么,得到回答说,咱们新任的礼部侍郎在城门外和西域使臣打起来了。

    这来问话的人吓了一跳,这大大小小也是外交-事件,他不敢耽搁,跑回去向徐绩禀告了此事。

    徐绩听完后也不敢耽搁,这么大的事,他虽然为宰相,可也不能做主如何处置。

    陛下又还没回来呢,徐绩想了想,便只好跑到东暖阁那边,找内侍去后宫请示皇后娘娘,是否可以求进。

    不多时,有内侍回来告诉他,说皇后准他进后宫,徐绩提着长袍一口气小跑着进去了。

    高希宁正在宫里斗小坨坨玩呢,夏侯玉立等人也都在。

    徐绩到了之后,连忙给皇后和各位贵人见礼。

    高希宁问道:“什么事这么火急火燎的,你都解决不了还要来问我?”

    徐绩道:“新任的吏部侍郎贾阮,不知道为何在城门外,与西域来朝觐的使臣打了起来。”

    高希宁一怔,紧跟着眉角往上一扬。

    “动手了?”

    徐绩俯身道:“娘娘息怒,据说贾阮没吃亏。”

    “他吃亏不吃亏的放一边,西域来的人,敢在长安城门外动手?”

    高希宁朝着外边喊了一声:“调黑骑!”

    徐绩一听这话,下意识的都想用手拍拍自己的脑门,心说我就不该来。

    高希宁大步往外走,走了几步又往屋子里走,一边走一边说道:“玉立你看着孩子。”

    徐绩也不知道皇后娘娘回屋干嘛去了,也不敢先走,只好在这院子里站着等她。

    不多时高希宁又出来了,徐绩一看就吓了一大跳,心脏都抽抽了一下。

    高希宁换了一身衣服,穿着廷尉府都廷尉的黑色锦衣出来的。

    此时徐绩心想着,自己现在就算是把脑门拍烂了,大概也无济于事了吧。

    城门外。

    一群西域使臣全都吓坏了,他们是真的没有想到,这大宁礼部的官员如此生猛。

    本来他们这一路过来,其实心里确实都窝着火,因为他们没有受到一丁点特殊的待遇。

    一路走过来,所经过的任何城池关卡,他们全都要按照规矩排队经过。

    他们也和一路护送过来的边军将军交涉过,问问是不是能特事特办,不要在排队这种事上浪费太多时间。

    那将军回答说,我们自家的人都要排队,你们这些客人凭什么不排队?

    这话说的好没有道理,自家人排队不是应该的吗,客人不应该被照顾吗?

    没有,一点都没有,但凡涉及到了规矩的事,他们什么照顾都没有。

    他们需要和那些大宁的百姓们一起在城门口排队,每一辆车都要接受盘查。

    所以许多人都是怨声载道,再想想以前,就越发的觉得不能忍。

    在楚国灭国之前,西域人曾经有过一次组团到大兴城朝觐,那时候楚国皇帝杨竞亲自出城迎接了他们。

    从他们入关开始,一路是被当做了贵宾中的贵宾来款待。

    非但沿途所过的城池关卡没有任何阻拦,每到一地,当地的官员都会一脸谦卑的出

    城迎接。

    不仅仅是他们得到了最高级别的礼遇,就连跟着使团一同进入楚国的那些商人们,也一样的享受特权。

    楚国皇帝杨竞还下旨,为了彰显楚国的大国风范,西域使团所有人从入关开始,一直到大兴城,沿途不管是吃饭还是买东西,都不收钱,让客人们感受到楚国的气度。

    虽然这事导致了后来各地叛乱加剧,但杨竞最终都没觉得他这样做有什么不对的。

    咱们泱泱大国,好客一些怎么了?

    朕彰显大国风范,又怎么了?

    可他就没有想过,这些西域人有多得寸进尺,一路上白吃白喝白拿,多少人因此而破产。

    有人亏损巨大,找官府去要个说法,本地官府的人就一句话给堵了回去。

    要想找说法,你去大兴城找陛下啊,你找我做什么,又不是我让你不收钱的。

    你亏了找当地官府他们不管,可你要是敢收咱们贵客的银子,那官府抓人的时候可一点都不客气。

    这次从西域来的使团,他们不少人也是参加过上次使团的。

    尤其是他们这些人,怨气更重。

    楚国时候他们来那是何等的风光,甚至可以随随便便欺负中原人。

    甚至还发生过,西域使团中的人玷污了中原女子,当地官府也根本不管的事,还客客气气的送人家过境。

    这次倒好,从入关开始,就没有一天享受的,那些经历过上次去见楚国皇帝的人,在入关之前可是好一顿吹嘘,说他们上次来的时候如何如何的有面子,中原人又是如何如何的要面子。

    结果一进来,发现完全不是这么回事,所以这些吹嘘的人没少被其他人讽刺。

    好不容易到了这长安城外,一看到出来迎接他们的,只是一位吏部侍郎,甚至连尚书大人都不出来,不少人顿时就炸了毛。

    金交国的使臣首领是他们的宰相博克多月,在金交国内,他这个宰相的身份仅次于国王。

    连那些王族的人见了他都要客客气气的行礼,那些亲王都要巴结他。

    当他看到那个穿着长袍锦衣,带着笑意,但明显不是真的客气笑意的吏部侍郎出来的时候,气就不打一处来。

    而且这个吏部侍郎,完全没把他们当回事,出来后就说了一句......诸位贵客远来辛苦了,我奉大宁皇帝陛下旨意来此迎接你们,诸位现在可以随我进城安顿,待陛下得空,就会召见诸位。

    这话什么意思?

    明显就是没把他们当回事啊,他们能不能见到大宁皇帝陛下,还得看那位陛下愿意在什么时候见他们。

    楚国的时候,楚皇杨竞可是早早的就在都城外等着他们了。

    礼部侍郎贾阮也是没想到这些家伙真不客气,出门之前他还想着,这些家伙见了自己,大概怎么也得拍上几句马屁的吧。

    结果一出城,就发现这些家伙一个个看着自己的时候,眼神都能吃人似的。

    金交国的宰相博克多月上来就对他说道:“既然你们宁国的皇帝没打算马上见我们,那我们就暂时不进城了吧。”

    贾阮当时就回了一句:“进城之后吃喝用度由大宁礼部管理,你们不进城的话,吃穿用度所有事,都得自己掏钱,而且为了防止诸位在城外有什么危险,是走丢了还是惹事了,所以会调派军队保护。”

    这话把博克多月直接气炸了,朝着贾阮就喊了一声:“你不就是个宁国皇帝的家犬吗,你在本相面前装什么,要是在金交国,我让你马上人头落地。”

    贾阮看

    着这个家伙:“让我人头落地,老子先他娘的给你一个大鼻钉炮!”

    这位礼部侍郎大人啊,可是个江湖客出身,挂刀门的大师兄。

    直接把袖子往上一拉,上去就给了博克多月的鼻子一拳。

    这大鼻钉炮,直接把博克多月打的一屁股坐地上了,鼻血瞬间就飙了出来。

    以贾阮的实力,一拳把他打死都不是什么问题,这一拳还是收了七八分力的。

    博克多月被打了之后更加恼火,一边擦着血一边朝着手下人喊:“杀了他,杀了他!”

    这也不是他们真的无知,而是他们上次来的时候,确实是横行无忌。

    可那个时候还是楚国呢,现在已是大宁。

    依着贾阮的脾气,还能惯着他?

    贾阮心说你还想杀了我,那就别怪老子不客气了,骂了一句xxx,上去就骑在博克多月身上,朝着博克多月那张脸就来了左右循环式大嘴巴子。

    打哭了。

    真的给打哭了。

    贾阮看到这硬气的家伙居然哭了,他也是没有想到,一时之间还不好再打下去了。

    这种事历来如此,若有人跟你一直叫板,你越打越恼火,往往下手就没了轻重。

    可是打哭了......你再打都觉得略微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于是贾阮起身,嘟囔了一句你也不抗揍啊,不抗揍你说你牛皮个什么劲......你大概是不知道,我们之前打的那些敢吹牛皮的,还都算抗揍的呢,最起码哭的不多,上来就哭的你是头一个。

    可是这一下,整个西域使团都乱了起来。

    博克多月的那些随从自然是不敢真的杀人,但他们敢拔刀吓唬人。

    让使者的护卫带刀,这也算是对他们保持着几分客气了,没缴械没收,宁军的人真算是给了几分面子。

    然而他们以为拔刀不是什么大事,却没料到在他们拔刀的一瞬间,四周的宁军立刻就动了。

    这些从战场上刀山血海中杀出来的悍卒,瞬间兵器在手,无数连弩瞄准了西域人。

    这个时候,只要再有任何风吹草动,一个不小心,这些西域人怕是全都活不了。

    贾阮作为礼部侍郎,终究是还没忘记自己的身份和职责,抬起手往下压了压,示意不要动手。

    见他如此,那博克多月以为他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所以站了起来,一只手捂着自己还在飙血的鼻子,一只手指着贾阮喊:“你现在,立刻,马上,向我道歉!不然的话,你就等着我西域诸国的联军,向你们中原进攻吧!”

    他话音刚落,贾阮还没有说话,一道身影从贾阮背后蹿了出来。

    博克多月就看到眼前黑影一闪,然后一个大脚丫子就踹在他脸上了。

    “我可去你-妈的吧!”

    归元术飞起一脚,把才起身的博克多月给踹回地上去了。

    他是来处理突发事件的,往这赶的时候还想着,到了之后,假惺惺的责备贾阮几句,给那些西域人一些台阶下,这事也就过去了。

    那些西域人要是有了台阶不下那再说,但台阶得给,所以他连怎么责备贾阮的词都想好了。

    可谁想到,他才刚刚到着,就听到那家伙说你等着我们西域联军进攻吧。

    归元术是一息都没忍啊......

    博克多月躺倒在地上,被手下人扶着坐起来,就看到那个新来的宁国官员,已经在捋袖子了。

第一千五百四十三章 不是很爽

    被无数个大嘴巴子扇了满脸血,金交国的宰相博克多月还没有来得及缓过神,一只大脚丫子迎面而来。

    他在那一瞬间应是来不及看出,这鞋底子是千层底的布鞋,不是官靴。

    鞋底子上有密密麻麻的针线,看起来就很规矩,不大规矩的是鞋底上还有一些鸡屎。

    大概是因为归元术赶过来的时候跑的急,所以没有能避开。

    这一脚把博克多月踹的往后仰倒了出去,整个人往后飞是被脸带着飞的。

    可他竟然还有胆子问一句:“你是哪个?”

    归元术一边把袖口挽起来,一边朝着博克多月走,吓得博克多月在地上往后挪。

    归元术道:“我是大宁礼部尚书,怎么,问我是谁,是想记住我名字报复我?那我倒是要认真告诉你,我叫归元术。”

    博克多月心里那叫一个恨。

    这大宁礼部的字,不是礼貌的礼字吧,听起来像是不讲道理的理。

    “打人?”

    归元术道:“而且是在大宁都城之外,殴打大宁朝廷命官,你是真的有勇气。”

    博克多月牙都掉了两颗,所以说话都有些不利索,但他还是辩解了几句。

    他的中原话,还是上次出使楚国的时候学的,虽然不怎么利索吧,但表达自己意思是足够了。

    他抬起手指着贾阮说道:“哪里是我殴打他,分明是你们的官员,殴打使者!”

    归元术刚要说话,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阵阵马蹄声,他回头看了一眼,然后也吓了一跳。

    城门内,大队大队的黑骑已经到了,那气势如虹的样子,似乎要马踏群贼。

    如果黑骑真的催马冲锋,那这些西域诸国的人和草芥又有什么区别?

    归元术等人看到皇后居然在队伍前边,立刻转身迎了过去,率众人俯身行礼。

    “哪个打人了?”

    高希宁没下马直接问了一句。

    贾阮连忙俯身回答道:“回皇后,是臣一时没有忍住,动手打人了。”

    高希宁先是仔细看了看他,确定贾阮没有受伤,然后又瞪了贾阮一眼,瞪这一眼的意思是,蠢货,我问的又不是你。

    片刻后,高希宁的注意力就击中在了那个满脸是血的西域人身上。

    “他是何人?!”

    高希宁抬手一指。

    贾阮连忙回答道:“这个人,是金交国的使臣博克多月,也是金交国的宰相,这次金交国前来朝觐的使团领队之人。”

    他也是打完了之后才问了问,这个被他揍哭了的家伙是谁。

    高希宁催马向前,于马背上用马鞭指了指博克多月:“你打的人?”

    博克多月知道来人竟是大宁的皇后,倒也不敢再胡乱造次。

    他刚才敢对贾阮出言不逊,却真没有胆子对大宁的皇后胡言乱语。

    “外臣......”

    他才开口,高希宁就打断了他。

    “你不是外臣,你没资格自称大宁外臣。”

    高希宁道:“竟然敢在大宁帝都城门口,天子脚下,用你的脸如此残忍,如此凶狠,如此放肆的殴打我大宁礼部官员的拳头,这般跋扈,大概是想直接向我大宁宣战了吧。”

    这话一出口,那些西域人全都懵了。

    他们既然是来中原出使,所以人人都会中原话,或多或少而已,但高希宁的话他们是都听懂了。

    什么就叫用脸极为残忍的殴打了大宁礼部官员的拳头?中原话说起来这么好听的吗?

    归元术俯身道:“皇后,他刚才已经向大宁宣战了,说是要率领西域联军攻打中原。”

    高希宁眉角一扬。

    “西域联军?”

    她扫过那些西域人:“就是在场的,你们所有人?”

    这话一问出来,绝大部分西域人全都下意识的往后退了几步,这真的是不假思索的行为。

    造成这样结果的,不只是高希宁出现,还带着气势汹汹的黑骑。

    主要还是因为刚才大宁礼部那俩当官的,下手的真的直截了当还凶狠。

    当然也因为刚才他们的人才一抽刀,大宁的战兵立刻就围了上来。

    他们现在也丝毫都不敢去怀疑,如果他们再有什么不礼貌的举动,宁军战兵会真的屠了他们。

    见大部分西域人全都后退,只有金交国的使团还有些尴尬的站在原地。

    高希宁道:“看来你说的西域联军,今日并没有到来,那我就代替大宁皇帝陛下给你个机会。”

    她看向归元术吩咐道:“将金交国的使团逐出大宁,让他们回去备战吧。”

    归元术俯身道:“臣遵皇后旨。”

    他转身看向博克多月等人:“我会安排兵马将你们遣送出境,你们回去之后就尽快准备好你们的联军,你刚才所下战书,我大宁将士们皆已收到。”

    说到这,归元术一摆手:“把金交国使团驱离!”

    话音一落,大宁战兵跨步向前。

    “呼!”

    随着一声战吼,金交国的那些人显然被吓坏了,不断的后退。

    “等一下。”

    高希宁抬起手指了指金交国那些人:“刚才都谁拔刀了?”

    归元术这家伙立刻说道:“皇后,金交国的所有护卫人员,全都拔刀了。”

    高希宁点了点头后说道:“在大宁疆域上,外域来的士兵拔刀,我记得陛下以前对此有过说法,归元术,你还记得陛下是怎么说的吗?”

    归元术道:“外域之人,在大宁疆域之内拔刀,一律视为对大宁的侵犯。”

    高希宁道:“所有拔刀的,今日看在西域诸国其他使臣的面子上,就不杀了......断手。”

    “呼!”

    黑骑催马向前。

    片刻后,这大宁帝都的城门外便传出来一片哀嚎声,那些来自金交国的人,不管是文官还是武将,是商人还是士兵,只要是刚才拔刀在手的,一个都没能逃脱。

    所有人都被斩断了握刀的那只手,刀在左右斩左手,刀在右手斩右手。

    “还有......”

    高希宁看向贾阮问道:“他伤了你的手,你可需要医治?”

    贾阮连忙道:“皇后,臣手倒是没有什么大碍。”

    高希宁点了点头:“那就不需要他们赔钱了......但是袭击大宁官员的凶器,必须留下。”

    这话一出口,连贾阮都有些懵。

    片刻后他才反应过来,皇后娘娘说的那凶器什么,他反应慢,可是廷尉府的人反应不可能慢。

    跟着咱都廷尉做事这么多年的人,谁还不了解都廷尉大人的性格了。

    有几名廷尉上去按住了博克多月,两个人死死的把住博克多月的脑袋。

    另一名廷尉将廷尉府标配的神器之一,竹板抽了出来。

    “握刀的手要断,你以嘴握牙攻击大宁官员,这牙就是凶器。”

    那廷尉说了一声后,抡起胳膊朝着博克多月脸上就扇了起来。

    每一下,都是血珠乱溅。

    真的是满嘴牙都给打掉了,一颗都不留,打的博克多月那张脸全都是血。

    这般伤势,若得不到好好医治的话,也真不一定伤及不到性命。

    高希宁当然是故意的,打死了才对。

    若直接下令杀了这个人,显得有些不大好,这样处置......当场没打死,后来死了,当然和大宁无关。

    这世上最了解李叱的就是她,她最清楚李叱要在西域人那边立什么威。

    西域人首鼠两端,典型的墙头草,若不以霸道震慑,这些人更没法打交道。

    李叱就是要让西域人都产生一种感觉,大宁就是霸道不讲理,比黑武人还要霸道。

    如此一来西域人才会真的老实一阵子,他们怕黑武,难道是因为黑武人会讲道理?

    噼噼啪啪的抽打声终于结束,博克多月嘴里的牙齿全都被打掉了,那张脸也是完全没了人样。

    高希宁看向西域诸国的使臣,轻轻的笑了笑:“既然诸位都不是这金交国的盟友,那当然还是要按照大宁的礼数款待,请诸位进城吧。”

    她这一笑,把西域诸国使臣又都吓了一跳。

    高希宁也不想多停留,说完之后拨马转身。

    那些西域人啊,一个个面面相觑。

    宁国的吏部侍郎直接动手的时候,他们心里想着的是还能如此离谱?

    礼部尚书归元术直接飞起一脚的时候,他们想着原来还能更离谱。

    等大宁的皇后娘娘出现,他们才知道刚才那俩离谱真不算什么,皇后才是离谱的祖宗。

    那些之前一直都在吹嘘,自己上次来中原是如何如何跋扈,如何如何享受的人,一个个的谁都不敢再多说什么了。

    “对了。”

    高希宁忽然想起来什么,把战马停住。

    她回头看向归元术说道:“这次西域诸国来长安的使臣,其中不少都是上次去大兴城见过杨竞的,对不对?”

    归元术连忙回答:“是,不少人都是上次来过中原的。”

    高希宁道:“我听闻,上次他们来的时候,其中有**害过中原的女子,楚国的时候没人追究,那是楚国上下都没骨气,自家的女人都护不住,还舔着脸说什么泱泱大国?”

    她回头扫了那些西域人一眼:“查查看,在不在这些人里边,在的话,不要怕费事,把人押赴犯罪的地方,距长安城千里就走千里,距长安城万里就走万里,把人带到犯罪的地方,当众斩首......用钝刀。”

    “是!”

    归元术俯身一拜。

    高希宁吩咐完了之后说道:“按理说,后宫的人不能干预国事,所以我先回去了,你们还有什么事,去和徐绩商量着办吧。”

    归元术实在是没忍住,噗嗤一声就笑了。

    皇后娘娘虽然贵为天下第二人,论地位那仅次于陛下,可她说的也没错,后宫的人不能干预国事。

    所以咱皇后娘娘可是穿着都廷尉的锦衣出来的,事办完了之后,忽然一下子又想起来自己是皇后了。

    然后一本正经的说,后宫的人不能干预国事,这是不对的......

    高希宁回到后宫之后,把衣服换了,夏侯玉立连忙问她:“怎么样?没气着你吧。”

    高希宁道:“气是肯定气着了,倒也不是因为那些西域人跋扈给气着的,而是这皇后身份碍事......”

    她还一脸遗憾的说道:“真依着我的心意,所有人全都先下了廷尉府一个一个的查,该办的办,该杀的杀,把他们上次来中原时候所犯过的罪行,全都处置了。”

    夏侯玉立白了她一眼:“好在你还想起来自己是皇后了......”

    高希宁道:“这皇后做的不爽,回头我和陛下商量商量,我做两年,过两年就让给你。”

    夏侯玉立吓了一跳,一把将高希宁的嘴捂住:“你可闭嘴吧你!别胡说八道了......”

第一千五百四十四章 臣有话说

    李叱从冀州回长安,还没进宫就听说了高希宁处置了金交国使臣的事,可是把李叱给乐坏了。

    自家这婆娘霸道起来,还真的是飒。

    这事换做李叱处置的话,大概也并不会有多大区别,应该说是一般无二才对。

    李叱一边走一边和余九龄说道:“看着吧,御史台的大人们,怕是要参你大哥了。”

    余九龄噗嗤一声就笑了:“他们又不是傻......做做样子也就罢了,真要是不开眼,他们揪着皇后这事不放,那廷尉府的人还不揪着他们不放?”

    李叱道:“别瞎说,你大哥又不是那样的人。”

    余九龄道:“皇后当然不是那样的人,可是张汤是啊,廷尉府上下,谁还能容得有人欺负皇后了。”

    李叱噗一声又笑了。

    跟在李叱身后的徐绩是一脸苦笑,心说这么大的事,陛下看来是根本没当回事。

    再想想之前陛下因为这西域使团的事,人还没到,先处置了礼部不少官员,徐绩其实也就明白陛下的态度。

    再想想陛下临时把归元术和贾阮调去礼部,要说陛下是安了好心的......西域人现在都不信。

    可是这事不管怎么说,以徐绩的角度来看,确实还是稍显过分了些。

    皇后娘娘怎么样,他不敢说,但归元术和贾阮这俩家伙,好歹也得处置一下吧。

    可他又不好在此时和李叱提及此事,因为看陛下笑的那开心的样子,他就不敢说。

    李叱才一进大殿,还没坐稳当呢,果然啊,御史台的人先出列了。

    御史台都御史高有莲是出了门的铁嘴铜牙,而且是出了名的又臭又硬。

    别说此时在场的满朝文武,唐匹敌和夏侯琢,他也不是没参奏过,用词也是不来一点柔和的。

    有一回他见到唐匹敌竟是和李叱并肩而行,他当时就没忍,直接上去说唐匹敌不知礼数不懂尊卑。

    夏侯琢去后宫看他妹妹夏侯玉立,虽然是皇后准许了的,可还是被高有莲一通批评。

    所以当朝臣们看到高有莲出列的那一瞬间,一个个眼睛都睁大了。

    有不少人心里还在笑呵呵,想着看看咱们都御史大人,这次是怎么把矛头对准了咱大宁皇后娘娘的。

    “陛下,臣有本奏。”

    高有莲俯身说了一句。

    李叱点了点头:“说。”

    高有莲直起身子后说道:“臣要参奏皇后娘娘!”

    这话一出口,满朝文武的眼睛睁的更大了,一个个的都开始放光。

    有的人脸上已经抑制不住的露出那种表情......来了来了,你们看,真的来了!高大胆果然是高大胆,该来的还是来了!

    李叱扫了众人一眼,心说你们这群王八蛋,果然都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

    那一群人,一个个的难掩脸上的小雀跃。

    这些人,哪有一个没被高大胆怼过的,甚至还有人说过,宁惹张汤不惹大胆。

    让高大胆记恨起来,他能连续六天在朝堂上参奏一个人,陛下想躲都躲不开。

    上次,陛下去燕先生家里蹭饭的时候,给燕先生的菜园子翻了翻地。

    因为这事,高大胆揪着陛下不放,最终还是让陛下在满朝文武面前承认了自己的错误。

    身为帝王,就不能为所欲为!

    李叱轻轻叹了口气后说道:“接着说吧。”

    高有莲道:“臣以为,因为礼部尚书归元术和礼部侍郎贾阮,而导致皇后亲自出宫处置紧急事端,皇后在此事中,犯了三个大错。”

    李叱抬起手揉着眉角:“那你一一道来吧。”

    这大殿里的人,一个个的看起来那脸上都已经不是小雀跃了,是大雀跃啊。

    那一双双散发着光芒的眼神里,都是充满了对高有莲的敬佩。

    大胆啊大胆,你还真是大胆,以前对你是半服,现在对你是真服气,全服。

    还给皇后娘娘列出来三条大错......这勇敢的不像话了,果然是群臣表率啊。

    高有莲清了清嗓子后,大声说道:“其一,皇后娘娘不该亲临城外现场,那些西域人穷凶极恶,居然敢用脸去打贾阮的拳头,如此凶残,什么事做不出来?皇后娘娘以身犯险,这是对自己的不负责,是对皇子的不负责,更是对陛下的不负责!”

    噫!

    当时啊,满朝文武的脸上,都是这个表情。

    已经有人在心里骂高大胆了......大胆啊大胆,没想到你个浓眉大眼的,你居然也是这种人......

    高有莲又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其二,皇后娘娘虽然调集了黑骑出城,但却没有调集禁军,这样不对,虽然皇后还是廷尉府的都廷尉,但都廷尉的身份,在皇后身份之下,所以理应先调动禁军。”

    李叱揉着眉角的手,已经开始准备捂脸了。

    “其三!”

    高有莲道:“后宫不得干预国事,这是陛下在开国之初就定下的规矩,皇后她......”

    说到这的时候,群臣又激动了起来。

    前两条那叫参奏吗?那他么不就是拍马屁吗?堂堂都御史,居然学余九龄!

    但后宫不得干政这个可是大事,拿这件事做文章,这是真的要把事情搞大的迹象啊。

    李叱抬起手把脸捂上了。

    高有莲继续大声说道:“陛下,皇后以都廷尉身份处理这件事,臣觉得大善,既维护了大宁官员的尊严,也维护了大宁帝国的威严。”

    “所以臣刚才说的第二点,臣认识到错了,皇后调动黑骑,而不调动禁军,实在是深思熟虑后的做法。”

    李叱抬起头看向高有莲:“你说的没错,朕会转达给皇后的。”

    高有莲俯身道:“臣对皇后的参奏,就这些了。”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说高大胆啊高大胆,你是真的苟......

    李叱道:“既然说完了,那就回去站着吧。”

    “陛下。”

    高有莲道:“臣还有一言,请陛下代臣转告皇后娘娘。”

    李叱道:“你说。”

    高有莲深吸一口气,然后撩袍跪倒在地。

    “那年,臣还在大兴城楚国朝廷里做官,做的也是这御史的差事。”

    “西域使团要进中原朝觐,杨竞下旨,凡使团所过之处,吃喝用度一律不准收钱。”

    “臣向杨竞谏言说,如此一来,必会让西域人瞧不起,更会让百姓们苦不堪言。”

    “杨竞没有理会臣的谏言,还说臣不懂什么叫大国风范,不知什么是天朝气度。”

    “臣当时恼火,据理力争,被杨竞贬为庶民,逐出朝堂。”

    “之后,臣听闻,有西域使者在来大兴城的半路,玷污我中原女子,楚国上下,大小官员,竟然视而不见,当地官府,更是将西域人礼送过境,臣又听闻,那女子不堪受辱投井自尽,她的父亲要去大兴城告御状,被当地官府的人活活打死了。”

    高有莲深吸一口气,以头触地。

    “臣当时已经被罢官,但臣还是去找那杨竞,在大兴城皇宫之外,撞门死谏......”

    说到这,高有莲已经有些哽咽,嗓音都有些发颤了。

    而刚才这还想看他笑话的满朝文武,一个个都肃立在那,看着他,所有人的表情也都变了。

    他们看着这个老人,眼神里哪里还有之前的玩笑含义,只有肃然敬意。

    高有莲不是从一开始就跟着陛下的老臣,他是楚国旧臣。

    当年因为西域使团的事,楚皇杨竞将其罢官,他得知那些西域人沿途所犯下的恶行之后,以头撞皇宫大门,向楚皇杨竞死谏,要求严惩西域凶手,严惩当地官府......

    他撞的头破血流,杨竞却还是不见他。

    只是派人把撞晕了的高有莲抬着扔出了大兴城,告诉高有莲说,你要想撞死在门外,就撞死在城门外,别在宫门外。

    李叱攻破大兴城之后,早就听闻过高有莲之名的他,立刻派人去寻。

    千方百计寻找,才知道那次高有莲撞的重伤,被扔出大兴城之后,围观的百姓们得知他是高有莲,连忙把他救了,他家里人闻讯赶来,带着他离开大兴城,去乡下隐居了。

    按理说,这高有莲应该也是对楚国失望透顶才对,可是李叱得知他住处后,请燕先生去见他,燕先生连去了三次,他都闭门不见。

    后来是高院长亲自去了,高有莲算是高院长的弟子,曾经拜入高院长门下,这才开门迎接高院长进去。

    那时候高院长请他出仕,他都婉拒了。

    直到李叱在长安城定都之后,高院长又派人去请高有莲,连续写了六封亲笔信,这才请得高有莲出山。

    高有莲到长安城后,李叱亲自迎接出门,说这都御史之位,非他莫属。

    此时此刻,就在这朝堂上。

    高有莲以头触地。

    “陛下,请转告皇后,臣谢谢她......臣听闻,皇后在城门口下旨严查,这西域使团中是否有当年凶手,若有,千里万里,也要押送去当年他作恶之地以钝刀斩首示众。”

    高有莲跪着直起上半身,然后又重重的俯身下去,一头磕在地上。

    “臣谢皇后娘娘,为那当年被害的女子报仇,为她伸冤,这不仅仅是为她一人伸张正义,这是为中原百姓,过去所受之屈辱伸张正义。”

    他说完这句话后,还要再重重叩首。

    却见李叱一个箭步从龙椅那边掠了过来,在高有莲磕下去之前,一把扶住了高有莲的额头。

    “高先生,你一会儿随朕回东暖阁,朕请皇后也过来,你和她当面说。”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30165/ 第一时间欣赏不让江山最新章节! 作者:知白所写的《不让江山》为转载作品,不让江山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不让江山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不让江山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不让江山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不让江山介绍:
我本观天下,满是英雄豪杰。我再观天下,皆为乌合之众。这江山万民与其交给你们,不如我自取之。不让江山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不让江山,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不让江山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