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二章 说好了
故作潇洒状的世子杨卓用自以为是的勾魂眼看了看公叔滢滢,还用那种若有深意的语气说了三个字......还有你。
他自己可能觉得这样的表现,可有逼格了。
公叔滢滢只觉得自己想吐,她不喜欢这样的年轻人,越是装腔作势的年轻人越不喜欢,她也不只是不喜欢这样的年轻人,她是只要是年轻男人她都不喜欢。
她始终都觉得和中年男人相比,年轻人的想法都太过幼稚,在她看来幼稚是她淘汰一个男人的第一标准。
而世子杨卓这样的表现,她觉得是幼稚之中的幼稚,就算是一坨粑粑,也是未成年粑粑,成年的粑粑是可以内敛臭味的,让自己看起来像是一块坚固的石头,带着些城府......
杨卓起身离开之后,公叔滢滢看向刚罡和陈大为说道:“事情就先交给二位,我们有两个人落在了敌人手里,那一伙儿人表面上经营的是车马行,实则是绿林大盗,之前我们吃了大亏。”
她缓缓吐出一口气,先介绍了一下许元卿,然后说话的语气就开始变得愤怒起来。
“这位是我家东主。”
她看向许元卿,没有过多介绍,一句东主就一带而过。
她继续说道:“我家东主委托永宁通远车马行把家眷护送到兖州老家,结果才出城三十多里,车马行的人就动手,杀了所有随行的下人,抢走了所有财物,还绑走了我们两个人,向我家东主要赎金。”
陈大为一怔:“刚刚那位不是世子殿下吗?这样的事,世子殿下一句话不就能轻而易举的解决?”
刚罡点了点头:“这样的事,以羽王世子的身份,随随便便交代一下,官府怎么可能不过问,别说官府,节度使大人都会亲自去处置。”
“事情没有你们想的那么简单。”
公叔滢滢说道:“你们知道,那个永宁通远车马行幕后的东主是谁吗?”
陈大为摇头道:“我们当然不知道。”
公叔滢滢道:“永宁通远车马行幕后的东主叫夏侯琢,你们听说过这个名字吗?”
陈大为和刚罡对视了一眼,夏侯琢的名字他们当然听说过,这个名字冀州城里的人谁又没有听说过呢,冀州城第一大纨绔。
公叔滢滢解释道:“永宁通远车马行的当家叫李叱,是个孤儿出身,有一个靠着坑蒙拐骗过生活的师父,所以他从小就学了不少阴狠毒辣,传闻他还和城外的叛军有所勾结,而且还是夏侯琢的结义兄弟,所以有恃无恐。”
“夏侯琢未必知道他的结拜兄弟坏事做尽,还以为李叱是个讲义气的好兄弟,可是这件事复杂就复杂在夏侯琢对李叱的信任,他觉得李叱不是坏人。”
陈大为立刻就明白过来,他问道:“世子不好介入,是因为如果一旦夏侯琢也插手的话,这就变成了羽王两个儿子之间的争斗,而羽王似乎更喜欢夏侯琢?我是这么听说的,到底对不对不知道。”
公叔滢滢点头道:“这是人尽皆知的事,羽王确实更喜欢夏侯琢,所以他更愿意听信夏侯琢的话,李叱就是仗着这一点所以才敢光天化日之下行凶杀人。”
“世子殿下若是直接插手的话,夏侯琢必然也会插手,到头来,世子若是救不了人,反而还会被王爷责骂,你想想,世子怎么可能会轻易来管这件事?人情冷暖,各人自扫门前雪......”
公叔滢滢道:“我们东主虽然请到了世子殿下,但是你们看到了,世子殿下不打算出面,所以还是得靠我们自己。”
陈大为道:“我最痛恨的就是行骗的人没有底线,什么都骗,那是没规矩,也没人格。”
公叔滢滢眼神闪烁了一下,点了点头道:“两位的名声,我也素有耳闻,之所以请两位来,也是因为两位的仗义之名。”
她起身一拜:“我们那两位家人的性命,都交托在你们手中,还请两位无论如何也要帮这个忙,至于酬劳,若是两位觉得不满意,还可以再加。”
许元卿此时此刻恰到好处的问了一句:“你许诺给两位好汉多少酬劳?”
公叔滢滢回答道:“不管能不能把人救出来,只要两位肯出手帮忙的话,都会有一百两银子的酬劳。”
“一百两?”
许元卿眉头一皱,显然有些生气。
他微怒道:“两位好汉仗义帮忙,你居然只给一百两的酬劳,倒像是打发人一样,我曾多次教导过你们,钱财都是身外物,义气朋友才是最珍贵的东西。”
他起身,朝着陈大为和刚罡抱拳道:“我手下人太轻慢两位了,我替她向两位道歉,对不起两位好汉。”
陈大为和刚罡连忙起身还礼,两个人又对视了一眼。
许元卿道:“不管能不能把人救出来,两位只要肯出手的话,每个人五百两现银的酬劳,不是银票而是现银,若是人救出来的话,两位再各多得五百两现银,若是两位觉得城里不安全怕被报复,我可以安排人送两位出冀州去暂避一阵子,两位不管去哪儿,我都负责车马路费。”
“好!”
刚罡立刻就点头道:“既然东主如此豪爽,这件事我们就先答应,不过别着急给我们银子,我今夜先试试能不能潜进车马行里探探情报,如果不能,明天让我兄弟再去试探。”
许元卿道:“那不行,哪有不给定金的道理,咱们虽然都是诚信之人,可是规矩就是规矩,不能乱了,定金你们是一定要收的。”
他看向公叔滢滢:“让人把银子送过来。”
公叔滢滢立刻起身离开。
没多久,许元卿的手下人就带着两个木盒进来,这两个盒子里分别装了五百两银子。
许元卿道:“那两位被困的兄弟,虽然不是我的家人,但情如家人,这么多年来,我早就已经不把他们当府中下人看待,所以还请两务必位尽心。”
陈大为和刚罡收了银子,眼睛里都在冒星星,连忙应承了一声。
他们两个日子过的也不舒服,两位师父老人家不愿意去做偷盗骗取之事,还给他们俩立了诸多规矩,师父过的苦哈哈,他俩也过的苦哈哈。
用刚罡的话说,我身为雀门第一顺位的门主继承人,居然要靠在城中打短工混日子,是雀门之耻。
陈大为说,谁他妈的还不是第一顺位继承人了。
两个人带着银子从酒楼出来,顺着大街一路往回走,刚罡一边走一边问陈大为:“你信他们的话吗?”
陈大为道:“一半一半吧。”
刚罡道:“我连一半都不信。”
陈大为道:“可是银子给的多啊。”
两个人嘿嘿笑起来,特别小
家子气,其实也难怪,他们俩什么时候见过这么多的银子,别说五百两,一百两都没有见过,不然的话也不会因为一百两就立刻答应下来。
刚罡自言自语似的说道:“虽然不信他们,可是救人终究不是假的。”
陈大为嗯了一声:“你师父说过,我师父也说过,害人一命下地狱进油锅,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咱俩救两个人,就是十四级浮屠是吧。”
刚罡道:“那肯定的,可是浮屠是啥?”
陈大为摇头:“管他呢,肯定是好的。”
刚罡嗯了一声,俩人不断的说话,其实是在给自己安慰,因为这是他们俩第一次决定瞒着师父们出来干活,也是第一次和官府的人打交道,这是师父所不许的,但是银子实在是给的太多了,他们没办法拒绝。
连一丝一毫的抗拒都提不起来,加起来一千两银子,还不够那俩老家伙以后顿顿大鱼大肉的?还不够那俩老家伙顿顿小酒吧嗒吧嗒的?
“咱俩也没什么本事......”
陈大为一边走一边说道:“你师父和我师父年纪都不小了,将来万一他俩要是走了,咱俩连一口薄棺都买不起......还曾经吹牛皮说他俩要是没了就给他俩风光大葬......”
刚罡沉默片刻后点头道:“师父们知道也不会怪我们的,我们是救人,救人终究是没错。”
这已经是不知道第几次,他提起救人这两个字。
陈大为看向刚罡说道:“那你今夜去打探消息,小心些,如果永宁通远车马行真的像他们说的那样卧虎藏龙,会很危险,龙潭虎穴一样。”
刚罡笑道:“放心,你还不了解我的本事。”
陈大为嗯了一声,沉默片刻后说道:“我知道你为什么打算今夜自己先去探探路,你不是去探路的,你想自己去冒险把人救出来。”
刚罡是个娃娃俩,肤色还有些发黑的小伙子,他看起来虎头虎脑没什么脑子,可实际上他心思很细。
陈大为则是个白白净净的人,所以看起来就像是比刚罡精明一些,但是心眼未必就比刚罡多,有些时候,还没有刚罡反应快。
刚罡脚步一停,沉默了好一会儿后看着陈大为的眼睛认真的说道:“你师父就你一个徒弟,我师父就我一个徒弟,咱俩要是一起去,都把命丢在那,谁给那俩老家伙送终?所以......”
他笑了笑,尽力让自己看起来轻松些:“第一呢,当然是因为我自信,我比你还是强那么一丢丢的,第二......如果我出事了,这件事你就不要再接了,把我那份银子留下,你那份退回去,有我那份,也足够你养活那俩老家伙,虽然不够给他俩风光大葬,可是也能体体面面。”
他缓了一口气后继续说道:“我比你大,我是你哥。”
陈大为:“大不到一岁。”
“那也是大。”
刚罡把自己手里的盒子放在陈大为怀里,笑了笑说道:“你把银子带回去,先藏好,别给那俩老家伙发现了,如果......如果明天一早我没能回来,你再跟他俩说。”
陈大为道:“如果你今夜没能得手,尽力活着出来,你今夜动手我不插手,你要是没成功,但是活着出来了,明天我去办,你也别插手。”
他看着刚罡笑起来:“说好了,总得活着一个。”
第二百四十三章 拼桌吗?
在最原始的时代,统治夜晚的凶物和统治白天的凶物不是一个群体,可是自从人开始统治世界之后,不管黑夜还是白天,人都不会再把这统治权交还给原始。
而在人的这个群体之中也有一个认知,那就是夜晚的罪恶要远远多于白天。
进而有人引申出,夜晚属于罪恶。
如果当罪恶已经不需要夜晚的遮掩,而是在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之下,那么就说明这个时候的社会出问题了。
刚罡坐在距离车马行不远处的一家酒楼里吃晚饭,他决定今天晚上一定要奢侈一次,因为这一趟的活,生死未卜。
车马行里的人都是悍匪,用陈大为的话说,就是龙潭虎穴,他自己知道自己的本事,但是他也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现在的刚罡不想那么多,只想奢侈的吃一顿饭,所以他点了两壶酒,三个菜,还有四个白面馒头。
如今还能开酒楼且有粮食供给的酒楼,东家的身份自然都了不得,冀州城从很久之前就开始管制粮食,寻常老百姓每户每天只能买一斤,而且贵的离谱。
一盘辣子鸡丁,一盘油焖青菜,一整只皮烂肉酥的肘子。
他从来都没有一个人吃过这么多菜,从来都不敢如此奢侈,这是梦里才有的事,所以他有些激动。
他看着这桌子上的三盘菜两壶酒,甚至有些冲动想要高歌一曲。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念头,可确实是越来越忍不住,不能高歌一曲,那就长长的吐出一口气,那不是叹息而是欣慰和幸福。
就在这时候,他看到有个人溜溜达达的上了二楼,也选了一个靠窗的位置,这个人看起来有些奇怪,他走路很轻,每走一步脸色都会有微微的变化,像是在忍着疼。
这个人年纪不大,坐下来后也点了三个菜,一碗红烧肉,一盘滑溜肉片,一碗水煮肉片。
三盘都是肉,所以刚罡心说这个家伙一定是大户人家,他自己咬了咬牙点了三个菜,还有一个素的,这个家伙居然要三个肉菜,而且都是下饭菜。
“小二,来一盆米饭。”
那年轻人朝着小二说了一声,刚罡又是一怔,一盆米饭?
那小二笑呵呵的样子一看就认识这个人,他问那个年轻人:“李公子,今天怎么一个人过来吃饭?”
那个要了三个菜一盆饭的人,当然是李叱。
李叱做贼似的往外边看了看,然后嘘了一声,他压低声音对店小二说道:“我受了点伤,家里人就说我要吃的清淡些,我已经吃了三顿白粥咸菜了,我受不了了......”
小伙计哈哈大笑,点头道:“放心,我给你放风,车马行里的人出来,我就提前给你报信。”
李叱挑了挑大拇指:“就是这个意思......我是偷偷跑出来的,若是让他们知道了我出来吃饭,一定会被骂的生不如死......”
他看向小伙计说道:“快一些,我赶时间,还得偷偷回去呢,家里一群大老虎,可凶可凶了。”
小伙计笑着应了一声,小跑着下楼去了。
刚罡更感兴趣的是,那个小伙计说这个年轻人是车马行的人,还管他叫了一声李公子,所以刚罡想着莫非这么巧?面前这个人就是公叔滢滢说的那个十恶不赦的大坏蛋。
这个大坏蛋,有点不一样啊。
所以刚罡决定试探一下,于是他对李叱笑了笑道:“这位兄弟,你也一个
人吃饭?”
李叱看了看他,他觉得这个肤色有些发黑娃娃脸的小伙子应该是个实诚人,面相如此。
“嗯,一个人吃。”
刚罡道:“我也是一个人吃,一个人吃饭有些孤单。”
李叱道:“我不孤单,我是偷吃,一个人吃独食,吃独食的时候哪有什么孤单......”
刚罡心说这位十恶不赦的坏人,你的话说的我都不好接话。
但他还是笑了笑说道:“可是一个人吃饭终究没有意思,有些闷得慌,你看,我这里有三个菜,你刚刚也点了三个菜,如果我们拼桌吃饭的话,我们两个就有六个菜了。”
李叱摇头道:“相信我,我们两个拼桌吃饭的话,是我有六个菜了,不是咱俩。”
刚罡又怔住。
但他还是没打算放弃,整理了一下措辞后说道:“这酒楼就你我两个人吃饭,聊一聊也是好的。”
李叱道:“这位兄弟,你吃你的,我吃我的,咱俩别在一桌吃饭,但是可以这样聊天,我是为你好。”
刚罡也不好再过勉强,所以点了点头,他特意换了个位置,坐到自己刚刚位置的对面,这样就和李叱面对面了。
“刚刚听小伙计说,你是旁边车马行的人?”
刚罡问。
李叱点了点头,然后看向他桌子上的菜,刚刚刚罡挡着呢,所以看不到,此时看到了,李叱就忍不住说了一句:“快吃吧,一会儿肘子凉了就会腻,还有你那盘油焖青菜,看起来是素菜,但用的是荤油,所以你也得趁热吃。”
刚罡心说这个家伙......为什么对吃的如此在意?
他一时之间也不知道找个什么话题继续,只好应了一声后一边喝酒一边吃饭,一杯酒下去,然后扒拉两口饭,吃几口菜,看着就像是吃的很香的样子。
李叱看着他吃饭就觉得亲切,这样吃饭的人才是吃饭,有些人吃饭是为了喝酒,忘记了吃饭本身的目的是为了填饱肚子。
不多时,李叱要的饭菜上来,三盘菜摆好,一盆饭放在李叱面前。
李叱回头看向小伙计:“来个大一些的勺子。”
小伙计给了李叱一个我懂的眼神,很快就给李叱拿过来一个木勺,就是那种比较大的汤勺。
刚罡被李叱这一盆饭吓了一跳,他以为,李叱说的一盆,就是比碗要大一些的那种汤盆,哪里想到李叱的盆,是和洗脸盆差不多的木盆。
几乎是一平盆的米饭,冒着热气。
李叱低头闻了闻白米饭的香味,舒服的吐出一口气。
然后他把三盘菜全都直接倒在了米饭上,分开三个区域那么倒的,看起来像是个三色盖饭,当然人家这盖饭量比较大。
然后李叱拿起木勺开始吃,刚罡看着李叱吃,眼睛睁的越来越大,嘴巴也一样是不由自主的张的越来越大,啪嗒一声,他嘴里的东西都掉下来落在桌子上了。
李叱吃饭,风卷残云。
一个木勺上下翻飞,米饭拌菜,一口一口的往嘴里送,那大口大口吃饭的样子,让人看了都觉得自己也饿的受不了,就想吃。
没多久,李叱那一大盆饭就吃掉了一小半,他抬起头看了看刚罡,见那个人一脸惊讶的看着自己,于是他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刚罡抿了抿嘴,就好像是他在吃,低头看了看自己那四个馒头,点菜的时候还怕人家笑
话他饭量大,此时看到李叱,心说自己这算个啥?
他看李叱吃东西,觉得自己也更加饿了起来,于是低头吃他的,那边的低头吃他也低头吃,俩人谁也没说话,如同在比赛一样。
刚罡吃掉了四个馒头三盘菜,其中就包括一整只猪肘,而李叱那边的一盆饭已经吃完了。
刚罡一抬头,就看到李叱正靠坐在椅子上,轻轻的抚摸着自己的肚子,那样子像是舒服的不得了。
刚罡叹了口气,抱拳道:“多谢刚刚不吃之恩。”
李叱笑了笑道:“这位兄弟,实在是不好意思,其实我现在吃的比原来还稍稍少一些呢,下次咱们再拼桌吃饭,我请你。”
刚罡突然间想到了个计策,然后起身说道:“李公子是吧,我能求你一件事吗?”
李叱本已经起身要走,听到这句话又停下来,回头看向刚罡问道:“怎么了?”
刚罡把钱袋子取出来往下倒了倒,里边只滚出来一枚铜钱。
李叱明白过来,点头道:“这顿算我请你的,你直接走就是了,我和掌柜的说一声。”
刚罡摇头道:“这一顿的饭菜钱我已经结过了,这是剩下的,我本来想着,吃完这一顿就算了,明天一早出冀州城,听天由命,城里的日子我过不下去,没钱没势,今天不知道明天怎么活......我有一把子力气,如果你的车马行里还招人的话,能不能收留我?我不要工钱,管吃管住就行。”
李叱看了看那他桌子上吃的那干干净净的样子,叹了口气后说道:“管饭就行按理说挺好的条件,可是你提出来我就觉得需要考虑一下......”
刚罡脸色有些尴尬。
李叱哈哈大笑道:“和你开玩笑的,你除了有一把子力气之外,还会什么?”
刚罡想了想,回答:“我会一些功夫。”
“会功夫......”
李叱思考了一会儿,然后点了点头:“你跟我回去吧,到车马行里再说。”
刚罡连忙说道:“不要为难,我也是......”
李叱道:“我没有为难,我的意思是,在这说自己穷困潦倒不好,都是男人,谁还没有面子,有什么事回车马行里再跟我说。”
刚罡心里一震。
李叱道:“走吧。”
他转身往楼下走,刚罡看得出来李叱步伐有些不对劲,应该伤的确实不轻才对,在那一瞬间他想过要出手拿下李叱,只要拿下李叱还愁不能把人交换出来?
可是也不知道为什么,最终他没有动手,而是过去扶着李叱的胳膊。
“受伤了?”
李叱嗯了一声,笑了笑说道:“只要不是嘴受伤,我都不碍事,别耽误我吃饭就行。”
刚罡侧头看了李叱一眼,他心里突然之间那种犹豫就变得重了起来,可是他也很清楚,坏人如果不会装模作样的话,那就不是一个合格的坏人了。
就像是他师父说的曾经的雀门门人,整天背诵着门规,可是什么伤天害理的事都干了,却一个个依然道貌岸然,用一句盗亦有道来做自己的遮羞布。
他不轻易相信公叔滢滢那些人说的话,他也不轻易相信李叱现在的样子。
原始的世界里,有些动物会用变色来保护自己,但并不是每一种动物都会变色。
人不一样,每个人,从一出生开始,就都会变色了。
第二百四十四章 你走吧
李叱带着刚认识的这个小伙子回到永宁通远车马行,此时天色才刚刚黑下来没多久,后院唐匹敌带着士兵们正在加练,所以李叱就没有带这个小伙子到后院去。
前院大厅门口,高希宁站在那等着李叱回来,李叱看到她的那一刻秒怂,连忙解释道:“我是实在趴的有些累了,所以出去溜达了一圈。”
高希宁道:“溜达到了松鹤楼呗,然后觉得走的有些饿了,就顺便吃了些东西。”
李叱:“......”
他讪讪的笑了笑道:“你老人家是怎么知道的?”
高希宁道:“看你没在屋我就知道你大概是吃不下白粥咸菜,本来要偷偷去松鹤楼给你买些吃的回来,我买好了吃的还没出松鹤楼的大门,就看到你鬼鬼祟祟的过来了,于是告诉小伙计别说我来过,我在他们的一楼藏了一会儿,你上楼之后我回来的。”
李叱叹道:“他说好了给我报信的。”
高希宁转身:“既然你都吃好了,那我就回去了。”
李叱连忙说道:“你买回来了什么吗?其实我还能再吃点。”
高希宁道:“买了,但是我不打算给你吃,而是我自己吃。”
她猛的一回头,哈哈大笑道:“我也吃不下白粥和咸菜了,我就不该说你吃什么我陪你吃什么,哈哈哈哈......”
刚罡看着这俩人都懵了,所以这是两个出去偷吃的人?
李叱抬起手,扬了扬手里的食盒:“其实我也给你带回来了,要了你爱吃的狮子头和焖罐笋片。”
李叱跟着高希宁进门,然后发现桌子摆着饭菜,一盘滑溜肉片,一碗红烧肉,一碗水煮肉片,居然和李叱在松鹤楼里点的菜一模一样。
李叱道:“我想吃什么,你是怎么猜到的。”
高希宁哼了一声,有些小得意。
她坐下来后压低声音说道:“你还能吃点不能?他们都在后院呢,我没敢回去,怕挨骂,打算自己在前院偷偷吃,又怕你没吃饱,所以想等你一会儿。”
李叱也压低声音说道:“我吃饱了,但是我还能吃点。”
高希宁道:“那就再吃点吧。”
李叱:“好的呀。”
两个人说话的声音都很轻很轻,跟做贼似的,刚罡看着这俩人,心说这算什么?怎么比我这个外人还像是做贼的呢?关键是他这个外人,真的是个贼啊。
李叱对高希宁说道:“这是我刚认识的朋友,他叫......忘了问了。”
高希宁声音轻轻的说道:“名字好奇怪啊,四个字的,他姓忘?”
刚罡:“......”
此时此刻,他心里不得不产生一种怀疑,面前这个男人如果是李叱的话,在松鹤楼里见到的那一幕,让他确定李叱就是个吃货。
又看到这个漂亮到不像话的小姑娘,是不是吃货他还不确定,但是肯定心眼不多。
忘了问了......你才叫忘了问了,你一家都叫忘了问了。
李叱回头问道:“朋友,你叫什么名字?”
刚罡回答道:“刚罡。”
李叱点头,刚罡心说总算有个正常的时候,然后就看到李叱一脸期待的看着他,不见他说话,李叱问:“刚刚怎么了?你还没说完呢。”
高希宁反应过来
,她试探着问:“你的名字叫刚罡?”
刚罡松了口气,心说总算不用自己去解释什么了,就因为这个破名字,每次有人问他的时候,他都要和人解释好几遍,然后人家就会哈哈大笑。
李叱坐在那琢磨了一会儿,然后问:“这个名字给你很多困扰吧。”
刚罡嗯了一声:“有点。”
李叱问:“你还能吃吗?”
刚罡摇头:“我吃不下了......”
李叱道:“那我俩吃,实在是有些不好意思,你可以去旁边坐下来等我们一会儿。”
刚罡好奇的问了一句:“你刚刚吃下那么多东西,现在居然还能吃得下?”
李叱道:“你有女朋友吗?”
刚罡摇头道:“我没有。”
李叱叹了口气后说道:“那我就不说太过分了的话了......我不是还能吃下去多少,而是喜欢陪她吃饭。”
刚罡:“这是不太过分的话吗?”
他也叹了口气,转身走到一边坐着去了。
刚坐下,就看到高希宁正在和李叱说着什么,声音很轻,可是刚罡会读唇术,所以他知道那个女孩子说的是......当着别人的面我就不敲你了,算你欠我一个脑镚儿。
李叱嘿嘿笑了笑。
然后刚罡就看到那个漂亮的女孩子给李叱夹菜,他仔细回忆了一下这些年的经历,他没觉得女孩子这么好骗的啊。
然后他发现李叱果然说谎了,因为他吃的下去!
他根本不是像他说的那样已经吃不下去多少,而是吃的下去很多!
高希宁在桌子底下用脚踢了踢李叱,压低声音说道:“你别陪我太久,你的朋友还在那边等你,你这样显得很失礼。”
就是因为这句话,刚罡读出来了,所以他心里的怀疑越发的重了起来。
这样的两个人,真的是公叔滢滢说的那种无恶不作的人?
李叱连忙擦了擦嘴,起身,歉然的走到刚罡身边,他拉了一把椅子坐下来,回头看了看高希宁说道:“你一会儿吃好了直接回去休息,放着我来收拾。”
高希宁点头,她知道李叱是有话要和那个人说。
所以她也起身离开,和刚罡道了个歉后出门走了。
李叱看了一眼刚罡腰带上别着一个烟斗,他笑了笑说道:“习惯抽烟的话就抽吧。”
刚罡摇头:“没事,不用了。”
李叱伸手把桌子上的茶壶拿过来,给刚罡倒了杯茶,他一边倒茶一边问道:“打算什么时候动手?”
刚罡刚要说一声谢谢,手都已经伸出去要拿那杯茶,突然就停在半空中,他看向李叱,发现李叱并没有什么异样,倒了茶之后李叱坐直了身子,看向刚罡,他笑了笑说道:“你应该至少有三次想动手,但是都忍住了。”
刚罡摇头道:“我只是想试试你的身手,大家都是习武之人,难免......”
李叱道:“你怎么知道我是习武之人?”
刚罡一怔,又解释道:“你是李公子,冀州城里很多人都听说过你的名字,而且你之前和北境第一高手罗境在擂台上交手过,所以我知道你,当时我看到了。”
李叱道:“在松鹤楼里,你第一眼看我的时候,并不是认识我的眼神,所以你不可能是在擂
台比武的时候见过我,你应该说是听说的就好些了。”
刚罡脸色已经变了,眼神也变了。
李叱又道:“知道我为什么没有喊人直接把你拿下吗?就是因为你至少三次想动手但没有动手,你看得出来我受了伤,在松鹤楼的时候你第一次想动手,忍住了,你过来扶着我。”
“在走回来的路上,你低头看了自己的腰带两次,看的都是这个烟斗,刚刚我问你的时候特意看了一下,你的烟斗里没有抽烟过的痕迹,所以你不抽烟,路上你低头看了两次,是两次想动手。”
李叱问:“为什么你忍住了?”
刚罡缓缓吐出一口气后说道:“因为你受伤了,胜之不武。”
李叱点了点头,然后问:“那你是来杀人的,还是来救人的?”
刚罡沉默片刻后回答:“救人的。”
李叱嗯了一声,起身离开,刚罡坐在那一时之间有些不知所措,他没有想到李叱居然看得这么准这么狠,也没有想到对方看出来了却也没有动手。
不多时,李叱回来,他没有进屋,而是站在门口对刚罡说道:“你可以走了。”
刚罡起身,缓缓吐出一口气,他知道今天不可能打的起来,也许是人家根本就没把他放在眼里。
走到门口他楞了一下,因为他看到院子里有两个人在,那两个人被捆绑着,看起来被打过,而且打的不轻,两个人还都处于昏迷状态,看着人事不省。
李叱道:“带上人可以走了,我让人给他们俩灌了些药,已经昏睡过去,听不到我和你说了些什么,你这样的人到我这里来救人,要么是被人骗了,要么是被人胁迫,不管是被骗了还是被胁迫,人我都给你。”
刚罡看着李叱,眼睛里都是不可思议。
“为什么?”
他问。
李叱道:“你是一个因为我受伤都不肯出手的人,光凭这一点我就可以把人给你了,如果不把人给你,骗你来或者胁迫你来的那些人,一定会难为你,这两个人的命加起来换你的命都不够。”
说完之后李叱做了个请的手势:“走的时候记得别走门,因为此时此刻外边一定有人盯着,你走门的话他们会怀疑。”
说完李叱转身就走了,连多一句话都没说。
刚罡站在那,感觉自己跟做梦一样,他来之前考虑过无数种可能,甚至也已经做好了死在这的准备,却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后院。
高希宁问李叱:“他不会有事吧?”
李叱摇了摇头:“应该不会,只要他是跳墙出去的,外边的人就不会特别怀疑。”
他看向高希宁说道:“我更不愿意你出门,你知道外边有人盯着咱们车马行,万一有人要对你不利......”
高希宁笑道:“我也知道外边你安排了多少人,而且我还戴了帽子和面纱,你也看到了我身上穿的还是男装,但我记住了,下次我不随便出门......哪怕我馋了。”
李叱抬起手在高希宁脑门上敲了一下:“算是扯平了。”
高希宁嗯了一声,然后懵了一下,她问李叱:“不是你欠我一个吗?”
李叱道:“我这不是还了吗?”
高希宁看着李叱,李叱一本正经的说道:“你仔细想想,是不是这个道理,我欠你一个,我还你一个......”
第二百四十五章 为什么是他
高希宁仔细想了想后看向李叱:“我一直都想不明白一个问题,刚刚那个小伙子或者是被骗了或者是因为别的什么缘故来的,但他不像是个坏人。”
她问:“所以一个国家的律法,到底是给好人定的,还是给坏人定的?好人要遵守,坏人却不必,什么事都能做的出来,可以骗也可以威胁。”
李叱一怔,他还没有去想过这样的问题。
“律法应该是制约坏人,保护好人的对吧。”
高希宁道:“可是似乎没有什么作用。”
李叱想了想后回答:“就算没有了制约,律法的存在也是一个标准,标准之上的是好人,标准之下的是坏人。”
“如果没有制约,这个标准又有什么用?”
李叱道:“在一个好的时候,律法的作用就会很大,现在这样的大楚,律法就形同虚设。”
高希宁点了点头:“那,执法的衙门,是不是应该不被地方官府制约才对?地方官府的人,制约了执法的衙门,也就是制约了律法,而不是被律法制约,所以需要有一个衙门,不被任何其他衙门干涉和约束,这样才能最大可能的保证律法的公正。”
李叱道:“这么想有道理,不过你想过没有,这个不被任何人约束的执法衙门,如果一旦开始知法犯法的话,没有人能控制的住,比如现在大楚的缉事司,当初大楚皇帝让太监建立缉事司的目的,就是建立一个独立于朝廷之外的执法衙门。”
“那是大楚的皇帝用错了人。”
高希宁问:“如果是一个衙门,直接对皇帝负责,皇帝自己是这个衙门的制约者,而不是交给别人,是不是就好了许多。”
李叱道:“是好了许多,但有一个前提条件,那就是这个衙门都在历代皇帝手中紧握,而每一代皇帝都不是昏聩之人。”
高希宁道:“现在的皇位传承,是长子为尊,如果改变一下的话,皇帝从子嗣之中挑选最优秀的人作为继承者,这样是不是好一些。”
李叱摇头道:“谈何容易,第一,做父母的看重嫡亲,尤其是皇帝与皇后的孩子,其他妃子的孩子再优秀也没有什么意义,要乖乖的退到后边去,第二,抛开偏心不说,如何来界定这个优秀的含义,太难了。”
高希宁道:“你多想想。”
李叱噗嗤一声就笑了:“我为什么要多想想这个,替皇帝操心。”
高希宁笑了笑,没说话。
李叱道:“不过你说的对,一个强力的霸道的执法衙门,绝对不能随随便便交给别人。”
高希宁点了点头,若有所思。
夜色很美,夜很宁静,两个人坐在院子里聊天,此时此刻已经夜深,加练的士兵都已经回去睡下,院子里只有他们两个在这,若是别人看到了的话,大概会觉得他们两个在静悄悄的说一些只有两个人听到的情话,哪里能想到他们俩居然说的是这个。
怎么想都有些不太正常,这似乎不是这个年纪的少男少女应该去想的问题。
所以,这也许就是李叱和高希宁不同于常人的地方。
昭月大街是冀州城横七竖七的主街之一,在南城,昭月大街两侧的门店林立,和大楚都城的构造不同,冀州城的构造显得很开放,都城里都是坊市,宵禁指的是坊市之外的主街不准有人随意行走,坊市之内,约束的还算相对轻松。
每一
片坊市都有围墙,像是一个一个独立的城中城,冀州这边不一样,这样的开放对于百姓们来说似乎稍稍好一些,但对于官府来说,不似管理坊市那么方便。
李叱没有去过都城,但他听说过都城的坊市构造,他想想就觉得不喜欢。
昭月大街南侧的一条巷子里,刚罡扛着两个人很艰难的回到这,他要避开那些眼线,要避开巡城的人,再加上扛着两个分量不轻的男人,过程之艰难可想而知。
但他不想就这么把人交出去,如果他想的话,出了车马行不久之后,他只要在大街上站着不动,就肯定会有人过来把那两个人接走。
小院的门吱呀一声开了,当刚罡看到陈大为在他家院子里的时候,他就知道陈大为应该已经把事情对两位师父说了。
“师父知道了?”
一进门,刚罡就问了一句。
“知道了,不是我主动说的,他们俩,老狐狸......”
陈大为无奈的回了一句。
刚罡知道陈大为不会主动提及,要说也是天亮之后才会说,他把其中一个人交给陈大为,然后快步进了屋子。
两位师父就坐在客厅里,两个人的脸色都有些不好看。
“跪下!”
刚财努叱一声。
刚罡扑通一声就跪下了,陈大为条件反射似的也跟着跪下了。
刚财怒道:“你们两个太放肆了!”
陈大为的师父陈有为瞪了俩人一眼,又看向刚财说道:“事情都已经发生了,现在不是骂他们的时候,还是应该想想接下来怎么办。”
刚财瞪着陈有为道:“都是你惯的。”
陈有为道:“你这老狗,怎么发起脾气来谁都咬?”
刚财道:“这两个小兔崽子不是你惯出来的?”
陈有为哼了一声,不说话了,刚财的性格确实更严苛一些,陈有为则不同,他觉得孩子要是被约束的太紧不好,所以如果说刚财像是一位严父的话,他很多时候更像一位慈母。
这俩老兄弟,往常也确实都是一个红脸一个白脸的配合。
“你为什么还把人带回来了?”
刚财瞪着刚罡问了一句。
刚罡连忙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他看向师父说道:“我怎么看都不觉得李叱他们那些人像是无恶不作的恶人,我和陈大为应该是被骗了,带回来是想问问这俩,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
“糊涂!”
刚财眼睛都瞪圆了,他努叱道:“人不带回来,不管谁是谁非,这件事就算到此为止,就算找你们的人凶恶,想杀人灭口,我们拿了银子离开冀州就是了,可是你把人带回来没有交出去,这是越陷越深!”
刚罡道:“师父,我不想做个是非不明的人,这是师父你教我的。”
刚财气的上去就要给徒弟一脚,陈有为一把就把他给凌空拉回来了,陈有为道:“孩子说的没什么错啊,把事情搞清楚了,心里踏实些。”
刚罡怒道:“这事和咱们没关系,都已经牵扯到了羽王的两个儿子,是咱们能插手的事?就算你们是为了银子,为了让你们的师父过几天好日子,那活干了就干了,干活不打听雇主的事这是规矩!有多少人,是因为打听了不该打听的而被灭口?”
刚罡摇头道:“
师父,我之所以想搞清楚,是因为我觉得如果我和大为被骗了,不管我们打听不打听,我们都可能被灭口,既然如此,何必不弄清楚了再说?”
刚财怒道:“我怎么会有你这么蠢的徒弟。”
陈有为道:“你自己选的,再说了,你敢说他和你年轻时候不是一模一样?”
刚财道:“放屁!我有这么蠢?”
他沉默片刻,叹了口气道:“就算我年轻时候也这么蠢,但最起码我年轻时候比他长得俊。”
陈有为:“呵......啐!”
刚财缓了口气后说道:“把人弄醒了,问清楚,然后把人再弄晕扔到大街上去,咱们得换个地方住了。”
刚罡说道:“我觉得那李叱是个大有作为的人,他能把我放出来,把人交给我,这份心胸气度,我很佩服。”
陈大为道:“你的意思是,把事情搞清楚后,我们去投靠李叱?人家未必会收留我们......”
陈有为想了想后说道:“事情都已经到了这一步,先搞清楚再说吧,不过......你师父说把人丢到大街上,不行,要灭口,不能留。”
刚财吩咐道:“去打一些水来,把他们两个泼醒。”
与此同时,许家。
公叔滢滢从后门进来穿过后院,急匆匆到了许元卿的书房外边,轻轻叫了一声,许元卿还没有睡,立刻就打开了书房的门。
“东主。”
公叔滢滢急切道:“那个叫刚罡的人得手了,我们的人看到他把人救了出来,但他没有把人留给我们,而是故意避开我们的人走了。”
许元卿沉思片刻后说道:“大概是想从我们这要更多银子罢了,以尧不圣他们两个来要挟我们,这些江湖上的下三滥大概都如此不堪。”
公叔滢滢道:“本来就是要灭口的,现在看来,这两个人和他们的师父,都不能留。”
许元卿点头道:“你认识江湖上的人比较多,现在就去查那两个人住处何在,今夜就不能把人放过了。”
“是!”
公叔滢滢应了一声,转身出门,许元卿在她身后又说了一句。
“你多加小心。”
“我.....知道了。”
公叔滢滢回头看了许元卿一眼,快步离开。
刚罡家里。
刚财和陈有为两个人坐在那,看着俩徒弟把人弄醒,那两个家伙趴在地上面朝下,也不知道被灌了什么药,竟是昏睡的如此深沉,两桶水泼下去都没醒过来。
“把人翻过来泼,笨不笨?”
刚财瞪了他徒弟一眼后说道:“一直朝着他屁股泼水,你当他们屁股能比脑子先一步醒过来?”
刚罡讪讪的笑了笑,动手把石苏翻了过来,刚财看了一眼,脸色一变:“石苏?”
陈有为嗯了一声:“原来风雷门的三当家。”
陈大为把另外一个翻过来,刚财看过去,想看看这个人又是冀州城江湖上的哪位大人物,在陈大为把尧不圣翻过来的那一刻,刚财就猛的站了起来,陈有为也立刻站了起来。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脸色都有些发白。
“为什么是他?!”
“这怎么可能?!”
第二百四十六章 走不了了
岁月可以带走很多东西,甚至包括人类自以为是的头脑,这其中又会细化成记忆和思维,人足够老了之后,回忆和思维都是不完全的。
但有些刻骨铭心,拼了命的想忘掉都没有那么容易。
刚财有些发颤的走到尧不圣身边蹲下来,仔仔细细的看着那张脸,然后回头看向同样一脸惊讶的陈有为问道:“是......是他吗?”
陈有为不敢确定的回答道:“是他吧?”
刚罡和陈大为两个人都觉得有些不对劲,他俩对视了一眼,然后几乎同时的问出来。
“他是谁啊。”
作为如今千门的门主,陈有为曾经把师门为何没落的事和徒弟陈大为说过,不管是陈大为还是刚罡,他们两个都不觉得师父们做错了。
有些罪恶和耻辱,不能容忍。
可是对错本来就是相对的,而这个相对又不是单方面相对,是多方面的,对于良心来说,对于被害者来说,当初刚财和陈有为两个人的选择是对的,可是对于他们各自的师门来说,又是错的。
总是有人会说,这个世界上分对错有那么难吗?对错是最一目了然的事。
阅历深一些的人,绝对不会说出这样的话,因为他们都知道对错没有那么肤浅。
“他是当年那个孩子......”
陈有为叹道。
他徒弟陈大为没明白过来,问道:“哪个孩子?”
“井里那个。”
陈有为语气有些低沉的说道:“就是那口本应该淹死一家三口的井。”
“十几年多没有见过他了。”
刚财蹲在语气很复杂的说道:“我以为他会回去和他母亲相依为命,他经历过那么大的苦难,抵抗过那么大的罪恶,我觉得他不该会变成一个......”
他的话没有说出口,因为他不想承认。
“我们救了什么?”
陈有为看向刚财,眼神里都是失望,甚至是绝望。
“我们救了个什么?”
刚财也自言自语了一句。
就在这时候尧不圣哆嗦了一下,然后缓缓睁开眼睛,在光线回到眼睛里的瞬间他忽然间动了,两只手疯狂的挥舞,似乎是想把什么逼退。
“尧公子。”
陈有为叫了一声,还在不停胡乱挥舞双手的尧不圣忽然停了下来,他茫然的往四周看了看,他停下来,只是因为已经有好多年没有人叫出过尧公子这个称呼。
“谁?!”
尧不圣一边揉着眼睛一边喊:“是谁!”
“我。”
陈有为看着尧不圣那狼狈且茫然的样子,缓缓吐出一口气:“我,我们。”
刚财上前一步,站在陈有为身边。
尧不圣的视线总算是恢复了一些,他眨了眨眼睛,再看过去,然后脸色大变。
“你们......你们为什么在这?这又是哪儿?”
尧不圣下意识的问了一句,然后扑通一声跪下来:“两位恩公。”
这一幕,把刚罡和陈大为两个人都看懵了,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个人是谁.......三十年前,冀州城里的雀门和千门联手,把一个大户人家骗的家破人亡。
那家的男主人最终羞愤之下投井自杀,他的妻儿也随他而去,可
是在女主人抱着独子跳下那口井之后不久,刚财和陈有为就偷偷把两个人救了上来。
母子二人第二天离开了冀州,一别就是十六年,十六年后,那个长大成人的孩子归来报仇。
“居然......是他。”
刚罡的眼睛里都是不可思议,这个世界是太小了吗?
陈大为也觉得有些难以置信,怎么可能这么巧合就遇到了当年的那个孩子,他不是已经远走高飞了才对吗,怎么会回到冀州,又成为公叔滢滢那些人的一伙?
“你起来吧。”
陈有为上前把尧不圣扶起来,上上下下的看了看:“尧圣,尧公子,我们十几年没有见过了,我也以为此生都应该不会再见到,想不到你居然在冀州城里。”
“我......我已经不叫尧圣了,我给自己的名字里加了一个不字,我现在叫尧不圣。”
尧不圣有些愧疚的看向陈有为说道:“恩公,我也不是一直都在冀州,是最近才回来的,有人高价请我来做一些事,事情没有成......”
他忽然反应过来,问陈有为道:“是请我做事的那些人,又请了恩公来救我们两个?不......”
他的脸色变幻了一下,警惕的说道:“那些人做事怎么可能这么仁义,他们是请了两位恩公来杀人灭口的吧。”
他往后退了一步,手下意识的往腰间去摸,他想摸他的兵器,可是他的兵器早就已经不见了,如今大概在车马行里。
“你走吧。”
刚财摇了摇头后说道:“就当我们没有见过,也就当十几年前我们没有帮过你,你离开冀州的时候和我们说过,回去之后就好好陪着你的母亲,陪她安度余生,你说,你想去做一个普普通通的人,再也不想杀人了,我没有想到十六年后的今天,会在这样一个场合见面,这样的见面对你我来说,都有些难堪。”
“算了吧。”
尧不圣一摆手说道:“话说的好听,做一个普普通通的人?我和我娘找了一个小县城隐居下来,我出去做苦工赚钱,回家之后看到的却是家里被贼人洗劫过的惨像,我母亲被贼人几刀捅死,家中仅有的一点米都被抢走,你来告诉我,我想做一个普普通通的人,世上容得我普普通通的活着吗?”
他指了指自己,嗓音沙哑的说道:“我为什么要把自己的名字里加上一个不字?名字是我父亲取的,他说希望我像我的名字一样,做一个人人敬仰的圣人,我呸!”
尧不圣怒道:“他如果不是去赌的话,家里也不会遭逢大难,我恨那些害得我家破人亡的人,我也恨我的父亲,如果不是因为他的话,我和母亲也不至于流浪那么多年,好不容易找了个地方住下来,却又被一群偷东西的小贼杀了......”
他抬起手指向刚财说道:“我不想做什么狗扯的圣人,你们也别在我面前装圣人,当年的救命之恩,还有协助我报仇的大恩大德我没有忘,但你们也不要逼我,谁都想活着。”
刚财道:“我说过了,你可以走了,就当我们没有见过,也从不认识。”
尧不圣点了点头:“希望你们说话算话......以后也不会再见面了,两位恩公,就此别过吧。”
他没敢转身往外走,而是倒退着往屋子外边撤,他不敢不防备,他此时此刻已经不想相信任何人。
可就在这时候,原风雷门三当家石苏站了起来,其实他早就已经醒了,只是没有搞清楚什么状况就一直还装着没有苏醒,他从来都不是一个没有心机的人。
此时听清楚了尧不圣
那几个人的对话,他虽然不知道说的是什么意思,但看起来那些人和尧不圣是旧识。
尧不圣要走,他也不能再留下来,可是他觉得这几个人既然是许元卿派来灭口的,他又不似尧不圣那样认识这几个人,所以唯一的办法就是先下手为强。
所有人都看着要出门的尧不圣,却唯有尧不圣看到了石苏在陈有为身后缓缓站了起来。
尧不圣的眼神一变。
陈有为立刻就反应过来,马上回头,可是却已经晚了。
石苏一把掐住陈有为的脖子,顺手把陈有为腰间挂着的匕首摘了下来,他手一甩把匕首的鞘甩掉,用匕首顶着陈有为的心口。
“你们这是演了一出什么好戏?”
石苏笑了笑道:“看起来好像还不错,关系有点复杂啊......不过,我跟你们不认识,我只想走,你们都后退,千万别让我以为你们要对我动手,不然的话我不介意和你们同归于尽,杀一个就够本,多杀一个就赚了。”
他推了陈有为一下。
“往前走,护送我出了这再说。”
陈有为只好往前走,那把匕首已经戳破了他的衣服,也戳破了他的肉皮,血液开始缓缓流出来,逐渐把衣服浸湿了一小片。
天气已经有些热,陈有为身上的衣服并不厚重,所以血液把衣服染红,很快就被陈大为他们看到。
“师父!”
陈大为惊呼了一声。
陈有为对他微微摇头,示意他不要乱动。
尧不圣说道:“石苏,你把他放了,他是我的老朋友,我保证他们不会难为你,你相信我。”
石苏哼了一声:“尧不圣,不是我不信任你,而是我现在谁也不能信,东家要灭口,我刚刚听到你们说什么了,老子的命老子自己说了算,谁也不能再想左右我。”
他又推了陈有为一下。
“快点走,我也不想难为你们,等我出了这院子之后,咱们就各走各的,以后江湖再大,也后会无期。”
尧不圣微怒道:“我已经说过了,他们不会难为你,你把他放了!”
石苏道:“尧不圣,你也想杀我灭口吗?”
尧不圣道:“我再说一遍,你把他放了,他们会让你走的。”
刚财看着自己的老伙计心口上已经开始流血,眼睛都有些微微发红,他看着石苏说道:“你只管走你的,我们不是要杀你灭口,我们和请你办事的东家并不认识。”
“放屁!”
石苏怒道:“你们刚才说的话我都听到了。”
他推着陈有为到了门口,然后转身面对众人往后退着走,一边走一边说道:“你们老老实实的,我也不会和你们结下梁子,明白了没有?”
他已经退到门外,看了尧不圣一眼:“你不走?”
尧不圣沉默片刻,点头:“我也走。”
噗!
一把长剑从门外刺进来,刺穿了石苏的身体也刺穿了陈有为的身体,长剑穿过两个人的心口位置,剑尖出现在众人面前。
一滴血,从剑尖上滴落下来。
片刻之后,长剑抽了出去,两个人都僵硬的站在那,脸色瞬间变得发白。
门外,公叔滢滢看了看手里的长剑,语气有些失望的说道:“你们怎么会这么不小心?应该也要防备一下外面的才对,这么好杀,一点都对不起你们的名声。”
第二百四十七章 干干净净
公叔滢滢手里的剑在滴血,她却并没有什么得意的感觉,因为她觉得这两个人太好杀了些,一点成就感都没有。
石苏倒了下去,陈有为也倒了下去,两个人的生命流逝的很快,伤在心口,两个人的身高差不多,这一剑刺的角度又刻意瞄准了一下,所以神仙也难救。
在这一刻,刚财的眼睛骤然睁大,他的老伙计,就这么倒在自己眼前。
“老陈!”
刚财凄厉的喊了一声,嗓音都劈了。
倒在地上的陈有为,努力的想抬起头,他目光寻找着,最后一句话是......刚老狗,快走。
公叔滢滢遗憾的摇了摇头道:“我本以为你们这样的人,心思会很缜密,可是没想到,只是花了五十两银子,就打听到了你们的住处,你们那些江湖上的朋友也不怎么靠谱。”
她的视线从石苏和陈有为身上离开,看向刚罡:“我很好奇,你为什么要把人带回来?”
刚罡怒视着她,然后啊的喊了一声,朝着公叔滢滢冲了过去。
“你们走!”
刚财同时把两只手伸出去,一左一右拉住陈有为和刚罡往后一拽,他把两个人拉扯回去,自己借力往前疾冲,在冲出去的同时,一伸手把腰带上挂着的烟斗摘了下来。
他的烟斗很特殊,能有两尺多长,烟锅比较大,可是烟锅里干干净净没有抽过的痕迹。
公叔滢滢向后撤了一步,她不喜欢这样如此光明正大的和一个人一对一交手,那不是她的杀人习惯,她更像是一个鬼魅,可以悄无声息的接近目标然后一击必杀。
她可以为了杀人而潜藏很久,曾经在水中藏身一天一夜,身上都泡的格外浮肿,不吃不喝也而几乎不动,仅靠一根竹管呼吸。
她的耐心比任何人都强,以至于杀一个人可以杀很多天。
在刚财向她冲过来的那一刻,她立刻就后撤出去,她身后的人随即冲了上来。
刚财手中的烟斗挥舞出去,烟锅砸在最前边那个人的太阳穴上,精准而狠厉,那人立刻就横着倒了下去。
第二击,烟锅敲打在另一个人的手腕上,腕骨立刻就碎了,那只手里握着的长刀落地。
烟锅抬起来狠狠敲在那人的咽喉上,那人嗓子里挤出来一声闷哼,然后就往后仰倒。
第三个杀手冲上来一脚踹向刚财的胸口,刚财侧身避开,手里的烟斗砸下去,烟锅砸在那人的膝盖骨上,啪的一声响,骨头立刻就碎了。
下一息,烟锅往上撩起来砸中咽喉,和前边的那个人一模一样,看起来没有什么外伤,可倒下去就起不来了,嘴里一口一口的往外溢血。
连杀三人之后的刚财后撤了两步,已经太久没有这样动过手,握着烟斗的手都在微微发颤。
他回头看了一眼,见刚罡和陈有为都没走,两个人一左一右为他挡住从侧面杀过来的敌人,老人眼睛都瞪圆了。
“你们两个小兔崽子,还不赶紧滚!”
刚罡抱着一个敌人的腰把人放翻在地,骑上去朝着那人的脸就是一顿拳头,打的敌人脸上都是血,他的拳头上也都是血。
“我不走!”
他一边打一边喊。
刚财回头说话的那瞬间,从人群里有一道娇小的身影立刻就钻了出来,手里的长剑毒蛇一样朝着刚财的咽喉刺了过来。
当的一声!
那长剑被什么东西荡开,往一边扫了出去。
一击没能得手的公叔滢滢眼睛睁大,因为她看到出手的人居然是尧不圣。
她的这一击无比完美,抓住了那一瞬的机会,许元卿说过,这个世界上没有多少人比公叔滢滢更会杀人,她是最会杀人的女人。
她对机会的把握之准,确实很少有人能与她相比。
“尧不圣!”
公叔滢滢怒道:“你想做什么!”
尧不圣看了看手里的刀,这把刀是他刚捡起来的,他用的很不顺手,他更习惯用剑,剑轻灵,刀沉重,不是他的路子,可是他的剑应该是落在车马行那边了,他现在有些想念他的剑。
“我做什么?”
尧不圣冷哼一声道:“你是来杀人灭口的,却问我要做什么,难道我什么都不做,等着你杀?任由你杀?”
公叔滢滢说道:“东主交代过,石苏必须死,因为他知道的太多,可你不一样,东主留下你还有重用。”
“好。”
尧不圣说了一个好字,后边又跟了几个字。
“好他妈的扯淡,现在留下我有重用,以后我成了石苏,到时候再杀我?”
他一刀朝着公叔滢滢砍了下去:“去死吧你!”
公叔滢滢手里的长剑往上一撩,当的一声把长到拨开,她没有丝毫犹豫,再次后撤,后边汹涌上来的人很快就把她的身影挡住,好像沉入了水中一样。
尧不圣一刀一刀的出手,但是刀用起来确实很别扭,剑法招式,更多直刺,而刀法招式,更多劈砍,你若见人挥剑乱砍的,多是不会用剑的人。
他用刀以剑法施展,刺起来就显得很别扭。
“恩公。”
尧不圣刺死一个敌人,看向有些气喘的刚财说道:“退回屋子里去,死守屋门窗口。”
刚财应了一声,呼喊着刚罡和陈有为往屋子里边退,三个人先后回到屋子里,尧不圣退守到门口后就不再退了,他挡在门口,一人如城关。
“恩公。”
尧不圣一刀戳死一个敌人,也不回头,看着面前无穷无尽一样冲上来的敌人,忽然笑了笑。
“那条命,我还给你们吧,自此之后,两不相欠了。”
他一刀砍翻冲到身前的敌人,再一刀把后面的人脸上扫出来一条血痕,从左到右横扫过去,那人的脸上就裂开了一条狰狞的口子。
尧不圣大声说道:“你们走吧,从后窗杀出去。”
刚财喊道:“走!”
刚罡和陈有为对视了一眼,俩人去拉刚财,可是刚财却已经一步冲到尧不圣身边,他回头看向那两个徒弟,眼神里都是不舍。
“走吧,陈老狗死了,我得把他的尸首抢回来,你们出去后去找人,找你们认为可以找的人,如果他们愿意来帮的话,就说明可以投靠,去吧。”
他一低头从尧不圣旁边钻到了屋子外边,回身把房门关上,然后把锁在外边锁好。
刚财握紧了手里的烟杆,他看着面前已经挤满了院子的敌人,视线逐渐转移到了不远处,他的老伙计就在那躺着呢。
“尧公子,这就是命吧。”
刚财深呼吸,然后朝着陈有为尸体那边冲了过去,只有三步远,可是这三步之内全都是敌人。
烟锅砸死了一个,又砸死一个,可是敌人好像不怕死一样,因为他们人多势众,人多到一定地步就会变得很有勇气,他们倒下去一个上来一个。
刚财杀了六七人之后才发现,自己只往前冲了一步,距离他的老伙计还有两步远。
他的老伙计身上被人踩了无数脚,这让他的眼睛骤然发红。
“都给老子死!”
他咬着牙冲上去。
尧不圣在他身后喊了一声:“别冲动!”
哪里有什么冲动,只是一定会如此。
很多年前,刚财蹲在那个胡同里问陈有为道:“咱俩做了这样的事,算是欺师灭祖了吧?如果有报应的话,咱俩应该死无全尸。”
陈有为笑了笑道:“都死了,你还怕什么死无全尸?”
刚财说:“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不怕死,我是觉得,咱俩死的那么丑,总得有个人把咱俩收拾一下吧。”
陈有为道:“你才丑,我死也是漂漂亮亮的,因为我长得比你俊多了,我就算是死了,也得是干干净净的,一点都不脏的死,比你强,最起码我这张英俊潇洒的脸得是干干净净的。”
刚财撇嘴:“呵,啐!”
陈有为哈哈大笑。
“找个徒弟吧。”
刚财说:“告诉他们,什么是真正的盗亦有道,也告诉他们,千门和雀门,不该存在,咱俩没了之后,就让他们各谋生路去,咱俩死的时候就图个干干净净,可是收俩徒弟的话,得让他们活的干干净净。”
“行。”
陈有为笑了笑,忽然看到不远处街边蹲着俩脏兮兮的小孩子,五六岁模样,两个人面黄肌瘦衣衫褴褛,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沦落至此。
“小孩儿!”
陈有为朝着那俩孩子喊:“过来,想不想吃饱饭?”
那俩小孩立刻就跑过来,两个孩子脸上都脏的不像话,可是眼睛都那么明亮,那么干净。
“你俩是兄弟?”
“不是,我俩也刚认识,他刚刚给了我一块馍,说这块馍给了我,以后我就是他的小弟了。”
说话的小孩子是陈有为,给他一块馍却自己饿着肚子的小孩是刚罡。
“以后跟我们吧。”
陈有为对比了一下,指了指陈大为:“这个长得俊一些的归我,那个愣头青似的归你。”
刚罡问:“真管饱?”
“真的!”
“那行,我跟谁都行。”
陈有为哈哈大笑,指着那个矮一些的说道:“以后你姓陈,叫......大为,你师父我叫陈有为,你得比我有出息,你就叫大为,陈大为。”
刚财笑道:“那这个臭小子就叫刚罡,老子叫刚财,他就叫刚罡,明天带着他俩酒肆老王家门口拉他两坨粑粑,那老家伙抠门的很,都不愿赊给我们酒喝,他要问谁拉的,就说陈大为刚罡拉的。”
他笑着问他徒弟:“老子给你取这名字怎么样?陈大为刚罡拉的,那肯定是陈大为挨揍啊。”
说完,自己哈哈大笑。
刚罡咧开嘴笑着说,管饱,叫啥都行。
陈大为也咧开嘴笑,傻了吧唧的说,管饱,谁拉的都行。
院子里,刚财又连杀七八人,眼看着就到老伙计身边了,旁边一把剑毒蛇般刺过来,噗的一声刺中他的侧肋,他身子一僵,低头看了看,没理会那剑,硬是一步跨出去到了陈有为身边。
他倒在那,抬起手在陈有为被踩脏了的脸上不停的抹着。
“老狗,你说......你死的时候得干干净净的,看看,你多脏......这离了我,你可怎么行啊。”
他越抹,陈有为脸上的血越多。
“怎么就......擦不干净呢。”
刚财躺在陈有为身边,手停了。
第二百四十八章 他是个好人
两个人倒在地上,刚财的手还在陈有为的脸上,他多想多想帮老朋友把脸擦干净,可是他没能做到,这应该是他在人世间最后的一点遗憾。
被锁在屋子里的刚罡和陈大为两人跑到窗口那边想跳出来,刚到窗口就看到了这一幕。
“师父!”
刚罡嘶吼了一声,瞬间,那双眼睛就变成了血红色,白眼球全都是红的。
“别辜负了你们师父。”
尧不圣不只是守着门口,他一个人左右移动还把窗口守住,那把刀上都是血,刀身是血,刀柄上也是血,所以攥着刀的手就显得有些滑腻,攥不太稳。
刀刃上已经有不少缺口,他身上也已经满是血口,可是这个打算把命还回去的人,已经不在乎身上有多少伤了。
“他们俩是好人,你们俩也做个好人吧。”
尧不圣一刀将冲到面前的敌人砍翻,直起身子的时候,从侧面有个人冲过来,一把刀戳进他的小腹。
尧不圣一脚将那人踹倒,再一刀剁掉那人的脑袋,向后退了一步,一把拉开自己的上衣,刀往旁边地上戳了一下,迅速的用上衣勒住小腹,这样肠子就不会挤出来。
他再次提起刀,大口大口的喘息着,然后发现刚罡和陈大为两人已经从窗户里边跳了出来。
“走吧。”
尧不圣有些不满的说道:“逞什么英雄?你们的师父不能白死。”
刚罡摇头:“如果我们走了,就不是师父教出来的弟子,师父不会走的,我们也不会走的。”
尧不圣道:“你们和我又不熟,没必要。”
陈大为道:“你和我们也不熟。”
尧不圣看向那两个倒在地上的人,释然的笑了笑后说道:“我和你们不熟,我欠他们的。”
敌人暂时没有再往前进攻,只是围住他们三个,水泄不通,在尧不圣面前的地上,密密麻麻的都是尸体,稍稍冷静下来一些的那些敌人,他们看清楚了地上的尸体,心里也难免会有些惧意。
谁先上谁先死,刚刚是一群人一拥而上,所以没有想那么多,觉得上去就能把尧不圣剁碎了,可是没想到会死这么多人。
公叔滢滢从人群后边出来,看了看尧不圣他们三个,又看了看那战死的两个老者。
“把那两位前辈的尸体搬到一边,不要再踩着了,毕竟我们都是江湖中人。”
公叔滢滢说道:“我不是为了道义而杀人,但我不能杀了人之后没有道义,我杀不杀你们,和我尊敬不尊敬你们,是两码事。”
她手下人过去,把刚财和陈有为两个人的尸体抬着放在屋门边上,然后抬尸体的人戒备着退了回去。
“三位。”
公叔滢滢道:“事已至此,三位应该也看清楚了局面,三位今天必死无疑,我可以给三位一个全尸,我这里有几颗药丸,三位如果愿意的话......”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尧不圣已经笑了起来。
“娘们儿,就是磨磨唧唧的。”
尧不圣把手里的刀扔掉,那把刀已经缺口太多了,他弯腰捡起来另外一把刀,想着这些王八蛋怎么一个用剑的都没有。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笑着说道:“你们俩真走运,有这样的师父,如果我也有这样的师父该多好......还是小孩子的时候,如果遇到个好人好好的教一教,应该都不会太差。”
“我和你
们不一样,我小时候家里很有钱的,我记得那时候吃的好穿的好,无忧无虑,可是我父亲是个混蛋,他吃喝嫖赌什么都干,从不会好好对我说话,若我犯了什么错,上来就是一顿打。”
“后来我去拜师,师父又是个混蛋,整天就知道喝酒,逼着我们这些孩子去给他偷钱,我以为我找了个功夫不错的好师父,结果被骗了。”
“他就是个骗孩子帮他偷东西的混蛋,孩子们出去若是空手而回,他就会拿皮鞭子打,打的皮开肉绽的,可是他的武艺确实还不赖,所以我忍了,忍到我能杀了他。”
尧不圣再次深呼吸,似乎心里的淤积很重很重。
“我这前半生,就遇到了两个好人,就是你们的师父。”
尧不圣侧头看了看那两具尸体,他忽然又笑了起来,自言自语似的说道:“当年,他们俩救了我和我母亲,今天,我把这个恩还了。”
他说完这句话,忽然往左右两侧伸手,一边一个抓住刚罡和陈大为,双臂一发力,把两个人往上扔了起来,两个人一边戒备着敌人,一边听尧不圣说话,完全没有预料到尧不圣会把他们扔出去。
他们两个人本来就没有什么江湖阅历,虽然两个人的武艺都还算不错,却几乎没有与人动过手,两个老的,像是两只老母鸡一样把两个小的护在自己的羽翼之下,风雨再大,打不破那翅膀,哪怕那翅膀上鲜血淋漓。
他们俩被扔到了房顶上,尧不圣仰天一声大吼。
“谁他妈的不想做好人?!”
然后朝着人群冲了过去。
一刀,一刀,再一刀。
他像是一头疯了的老虎,一边劈砍一边嘶吼。
“滚吧,给你们的师父留下传承,好人需要传承。”
后边一刀捅进他的后腰,他反手一刀把后边的人砍死,再一刀把前边的人脑袋削掉。
“哈哈哈哈......原来刀,也挺好使,老子开始有点喜欢刀了。”
噗!
一把刀砍在他的肩膀上,尧不圣左手抬起来压着自己肩膀上的刀,右手一刀把对面的人捅死。
剑光炸起。
一道匹练从人群后边飞过来,身材娇小的公叔滢滢在这一刻出手,她的长剑擦着一个手下人的耳朵刺过来,一剑刺穿了尧不圣的额头。
头骨很硬,可是这一剑很凶。
剑尖刺进了额骨,没能从后脑刺穿出来,剑就卡在那,公叔滢滢往后抽了抽,剑身在额头骨头上的摩擦声都显得那么清晰。
她的剑抽出来,尧不圣的身体往前扑倒。
屋顶上,两个眼睛里都要滴出来血的人看到了尧不圣死去,陈大为拉了刚罡一把:“走!”
刚罡摇头:“我不想走,我想把师父们的尸体抢出来。”
陈大为道:“这样死,不行,我们得先活下来,然后给师父报仇。”
“你们走不了的。”
公叔滢滢看着房顶上那两个人说道:“这院子外边也都是我们的人,你们不可能出的去,不如我答应你们一个条件,你们两个下来,我会派人厚葬你们的师父。”
就在这时候,院门忽然间砰地一声炸开了。
两扇门板往院子里飞进来,院子里的人都没有反应,被两扇门板拍翻了好几个。
公叔滢滢他们下意识的回头看,就看到院门口站着一个黑衣人,身材修长却并不单薄,脸上带着一张夜叉面具,这
样的夜晚,这样的夜叉,突然出现在这,把人吓了一跳。
夜叉抬起头看了看屋顶上那两个人,然后喊了一声:“往后跳,没人拦得住。”
“你是谁!”
公叔滢滢立刻问了一句。
夜叉往前迈步,一边走一边说道:“挡我者死。”
院子里密密麻麻都是公叔滢滢的人,他这句话,那些人根本不害怕,随着公叔滢滢一声令下,那些杀手朝着夜叉冲了过去。
砰!
夜叉一拳打在第一个人的脸上,这一拳直接把脸打炸了!
那是一种何等的拳劲,一拳打在脸上,鼻子碎裂,脸凹陷,碎肉往两边飞溅。
夜叉跨步向前,那四个字第二次出口。
“挡我者死。”
第二拳,又是面门,毫无二致,一拳打爆了一个人的脸。
这两拳之后,那些还打算往前冲的人全都停下来,这两拳带给他们的震撼实在是太大了。
公叔滢滢看到这一幕之后,立刻又往两边看了看,这小院子两侧的配房屋顶上,都出现了黑衣人。
所以她没有丝毫犹豫,再一次迅速退到了人群最后边,趁着人不注意进了左侧的配房,然后打开后窗,却并没有跳出去,她脚下一点,身子轻飘飘的拔起来,单手抓住房梁翻身上去,披风裹紧自己的身体,那披风就是她在树林里隐藏自己用的那块很特殊的布。
院子里,夜叉继续大步往前走,那些杀手在停顿了片刻后再次往前冲,毕竟他们人多势众。
可是没有用,夜叉一拳打在身前敌人的太阳穴上,太阳穴立刻就沉下去一个坑。
再一拳打在第二人的眼眶上,眼眶爆开,眼球也爆开。
“一个不留。”
夜叉吩咐了一声。
从院子外边,黑衣人冲进来,他们的动作极快,杀人凶狠,院子里那些杀手完全不是他们的对手。
房子后边,刚罡和陈大为跳下来,这才看到屋子后边的过道上全都是尸体,几个黑衣人站在那看着他们俩,却没有动手。
余九龄从旁边跑过来,脸色歉然。
“对不住了两位兄弟,我之前是从车马行一路跟着你们回来的,本想看看找你们来车马行的人是谁,可是没有想到看到你们被围住,我一个人确实没办法救你们,所以我又回去搬救兵。”
余九龄知道失去亲人是什么感觉,而在失去亲人的时候自己无能为力又是什么感觉。
只饮酒的掌柜,待他如自己儿子一样的掌柜被杀的时候,他就是这样的感觉。
院子里,夜叉一路杀过去,根本没有动用兵器,一拳一个,在人群之中杀出来一条通道,从这头杀到那头,没有人能在他面前停留超过一息。
黑衣人风卷残云一样把那些杀人放翻,然后一个一个的检查,没死的就一刀剁在脖子上,杀人之凶厉让人头皮都会发炸。
余九龄带着陈大为和刚罡回到院子里,那两个人立刻就跑向他们师父那边,两个人跪倒在地,嚎啕大哭。
“他们的师父?”
夜叉沉默片刻,吩咐道:“把人都带回去再说。”
手下人立刻过去,把刚罡和陈大为搀扶起来,又把两位师父的尸体扛在肩膀上。
“也带上他吧。”
陈大为看向尧不圣的尸体:“他是个好人。”
第二百四十九章 都在你身上了
永宁通远车马行。
队伍从外边回来,进了前院之后,夜叉把脸上的面具摘下来递给身边手下,他看了一眼手下兄弟扛回来的尸体,长长的吐出一口气,去的晚了些,没能把人都救回来,他觉得心里有些难过。
“虞大哥。”
看到虞朝宗回来了,李叱等人连忙迎了上去。
余九龄回来搬救兵,李叱身上的伤太重,还不能随便动手,唐匹敌和庄无敌本来要去,可是虞朝宗决定他亲自走一趟,他想看看这些害李叱的人,到底都是什么货色。
“我们去的晚了些。”
虞朝宗遗憾的摇了摇头道:“到的时候,已经死了人,我下令把那些刺客都杀了,估计走了一个,偏房的后窗开着,但是没有发现人什么时候逃出去的。”
“走的那个是个女的。”
余九龄道:“我检查过了,没见过那个女的尸体,身材瘦小,但是披着一个很大的披风。”
“我知道是谁。”
李叱回想起来那个偷袭自己的女人,她对危险的感知无比的敏锐,可能虞朝宗刚到那她就已经准备走了,她比男人冷静,比男人娇小,也比男人动作快,所以气息行迹都隐藏的更好,她是一个天生的杀手。
“谢谢诸位。”
陈大为和刚罡两个人扑通一声跪下来,朝着虞朝宗磕头。
虞朝宗连忙一手一个拉起来说道:“都是江湖朋友,不需如此。”
李叱道:“是我疏忽了,我应该派人跟着回去保护你们一下,我只是没有想到......”
他后边的话没有说出口,他只是没有想到刚罡会不把人交给那些人,如果刚罡交出去的话,可能那些人动手还不会很着急,因为他们会觉得刚罡有用。
能轻而易举的把两个人从车马行里救出来,他们就会留着刚罡等人以备不时之需,等到以后没用了才会下手灭口。
但是刚罡没有把人交出去。
李叱看向虞朝宗说道:“虞大哥,你明天就要回北边,如果方便的话带着他们两个走吧,许家在冀州城里势力非同小可,他们要动手的话,我们也确实有些防不胜防。”
虞朝宗道:“这等地方,你留下受气,不如跟我一起回北边去。”
李叱下意识的回头看了高希宁一眼,然后解释道:“我早晚都会去找你,不急于一时,我留在冀州也有大用,将来虞大哥再回来的时候,我可站在城门口迎接你。”
虞朝宗点头:“也好,我不强求你,你什么时候想来就什么时候来。”
他看向刚罡和陈大为说道:“也不瞒着两位小兄弟,我叫虞朝宗,燕山营绿眉军的大当家,如果两位小兄弟愿意跟我走,明天一早咱们就去燕山营。”
天王虞朝宗!
刚罡和陈大为对视了一眼,两个人眼睛里都是震撼。
他俩都没有想到,这个看起来很随和的人,居然就是绿眉天王虞朝宗,有人说他是北境第一大贼,有人说他是天下第一豪杰,还有人说他是盖世英雄。
自从虞朝宗下令燕山营死守边关之后,虞朝宗的名声在北境越来越大,而且令人信服,冀州都不分兵去支援边关,叛军却去了,这件事,足以让百姓们对虞朝宗顶礼
膜拜。
叛军戍边,护卫中原,这个名声,让全天下的人提起来就会敬仰万分。
所以虞朝宗才会对李叱如此的推崇,李叱这一计,让他的威望一瞬间就拔高起来,高到让人觉得虞朝宗这三个字就代表着可信,代表着忠义,代表着气节。
一个决策,让整个北境乃至于整个天下的对燕山营的认知,彻底从叛军完成到义军的转换。
天下百姓都说,各路叛军自称义军,可实际上除了燕山营之外,谁当得起义军二字?
正因为如此,所以在刚罡和陈大为看来,面前这个人就是天下第一的盖世英雄,是老百姓心中的救世之人。
“天王!”
刚罡和陈大为立刻俯身一拜。
“自己人都不这么叫,自己人都喊我一声虞大哥,李叱他们都是如此喊我,若不嫌弃,你们也可喊我一声虞大哥。”
刚罡和陈大为互相看了一眼,然后同时叫了一声虞大哥。
虞朝宗道:“若你们明日肯离开冀州的话,我们出城,先找好一些的地方把两位的恩师掩埋,仓促之下,也着实对不起两位的师父......”
虞朝宗回头看向李叱道:“他们两个叫我一声大哥,便是自家兄弟了,他们的师父,也是我虞朝宗的长辈,准备一些黑纱,兄弟们都要戴上。”
李叱点了点头:“我去办。”
陈大为和刚罡这两个人,此时此刻,对虞朝宗已经感激的无以复加,天王虞朝宗,因为他们两个喊了一声虞大哥,所以要以晚辈身份戴孝。
“去打些水来。”
虞朝宗道:“给死者净面。”
与此同时,许家。
公叔滢滢从后院进来,到前院的时候发现许元卿书房里的灯火依然亮着,她知道许元卿不放心,心里微微有些温暖。
对于许元卿来说,她的情感有些复杂,她喜欢这样成熟稳重的男人,而且许元卿对她有恩,可是她也知道,许元卿对她没有男女之情的意思。
她又控制不住自己的情感,哪怕许元卿只是随意的一句关心,就能让公叔滢滢心里觉得温暖,比如离开之前,许元卿说了一句你小心些,公叔滢滢就觉得自己很满足。
站在书房门口,她有些难过,也是自责,她又一次把事情办砸了,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也不该解释,没办好就是没办好。
“进屋来吧。”
许元卿听到了脚步声后说了一句,他知道事情应该没办成,如果办好了的话,公叔滢滢不会站在外边没有进来。
“对不起......”
一进门,公叔滢滢就垂下头说了一句,不敢抬头看许元卿的脸色。
“没什么大碍。”
许元卿笑了笑后语气温和的说道:“你已经尽力,我没道理去责怪一个做事尽力的人,而且还是一个女人,那些男人都没有你更优秀,我责怪你的话,只能说明是我没有气度,也说明我是非不分。”
他看向公叔滢滢说道:“如果我是一个没有气度和是非不分的人,你应该也不会愿意帮我。”
公叔滢滢心里一瞬间就温暖起来,她觉得自己所有付出的一切都那么值得,哪怕只是因为这几句话,就都
很值得。
她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许元卿听完后点了点头道:“看来那两个人已经被李叱的人救走了,也说明我确实低估了这个李叱,为什么他能有如此巨大的能力?”
许元卿起身,在书房里来来回回的踱步。
他脑子里在想,世子杨卓说的七天,到底有几分可信,如果再这样下去的话,对付李叱,就要赌上一切,对于许元卿来说这是很不公平的选择,在他眼里,能力再大的李叱也不够资格和他相提并论。
关键是夏侯琢。
他已经打听清楚,羽亲王确实已经宣布了夏侯琢留守冀州的决定,如果羽亲王大军离开的话,许家能不能斗得过一个夏侯琢,还是说要马上换一个态度?
如果换一个态度,夏侯琢会不会接受?
“还得辛苦你一下。”
许元卿转身看向公叔滢滢的话:“我最初把你安排到双星楼,就是因为夏侯琢以前经常去那个地方,前阵子听闻他回来了,所以我安排你进去,可是他却一次都没有去过。”
“如果夏侯琢留守冀州,他应该还是回去双星楼,其他的事你都不用理会,在双星楼里静等夏侯上门,我自有办法让双星楼的人把你推荐给夏侯琢。”
公叔滢滢的脸色一变,心里有些淡淡的疼。
虽然她明知道许元卿不是喜欢自己,只是觉得自己可以信任,但一个她在乎的男人,让她准备着去伺候另外一个男人,这种心情,她有些难受。
“我......知道了。”
公叔滢滢点了点头。
许元卿道:“不管是除掉夏侯琢,还是往夏侯琢那边靠过去,都需要你来做判断,我明天试着联络一下我们安排在节度使身边的人,促使夏侯琢去双星楼一趟,我相信你的能力,只要夏侯琢看到你,他就会被你吸引,你来打探一下夏侯琢的想法。”
他停顿了一下后继续说道:“我知道,对你来说这有些艰难,我也不愿意你去做这些事,可如今家族到了这个十字路口,一步走错,就会满盘皆输。”
“我没有不愿意。”
公叔滢滢抬起头,努力的笑了笑后说道:“我说过的,不管你让我去做什么,我都会无条件的去做。”
许元卿叹了口气道:“难为你了。”
公叔滢滢刚要说为你做事我不觉得为难,话还没有说出来,许元卿已经继续说话了。
许元卿道:“你要做的事格外重要,是我做判断的基础,如果你从夏侯琢那探听来消息,是夏侯琢打算针对我们许家,那就拼上全部也要除掉他,如果他没这个打算,大不了......”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
大不了,赔上一些什么罢了,比如公叔滢滢,如果能在夏侯琢身边安插一个公叔滢滢这样的人,以后还不是随意拿捏?
他看向公叔滢滢说道:“一切都在你身上了。”
公叔滢滢点头:“我明天就回双星楼。”
许元卿嗯了一声,沉默片刻后说道:“你回去休息吧,我还要再考虑一些别的事,估计着今夜也就不睡了。”
公叔滢滢张了张嘴,最终也只是点头道:“那我回去了。”
她轻轻吐出一口气,转身出门。
第二百九十章 天下大势
夏侯琢最近没打算去双星楼之类的地方,因为他妹妹在家,之前妹妹不在的时候,他放浪一些也就罢了,如果现在去双星楼那样的地方被他妹妹知道了的话,可能会跟他没完。
车马行。
李叱坐在台阶上看着夏侯琢在那研究流云阵图,嘴角带笑,不怀好意的笑,夏侯琢到现在也不是很相信唐匹敌居然已经通关。
“你最近怎么这么老实?”
李叱坐在那问夏侯琢道:“也不见你喝酒了,也不见你去游泳......咳咳,是吧。”
夏侯琢一本正经的说道:“说什么呢!喝酒?我是那爱喝酒的人吗?至于你说的去什么什么地方,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什么。”
他一边说一边偷偷看了看坐在另外一边和高希宁她们聊天的妹妹,然后狠狠瞪了李叱一眼。
李叱笑道:“唔,我给忘了,你是滴酒不沾的对吧。”
夏侯琢点头道:“对,我基本上从不喝酒,也从不去乱七八糟的场所,洁身自好,一身正气。”
李叱貌似很认真的问道:“那这位一身正气的好人,请问你平时都有什么喜好?”
夏侯琢道:“读书,写字,下棋。”
李叱笑道:“那我们要不要下一盘棋?”
夏侯琢沉默片刻,一本正经的说道:“改日吧。”
李叱:“噫!”
夏侯琢又瞪了他一眼:“不要再胡说八道,能不能说一些正经事,比如这流云阵图,你过了多少关?”
李叱道:“过完了。”
夏侯琢一怔,他眯着看向李叱说道:“好端端的一个人,突然就吹起了牛皮。”
李叱道:“我又没有骗你,唐匹敌通关之后不久,我也通了这流云阵图所有变化,不信你可以试试,每一关的变化我现在都熟记于心,你进流云阵图,按照我教你的躲闪,轻而易举就能过去。”
夏侯琢道:“那我试试......这东西要是不通关,还觉得有几分不甘,尤其是你和唐匹敌都已经通关过去,我若是过不去,岂不是显得我不如你们。”
李叱道:“你只管试试,其实都有规律。”
夏侯琢道:“那好,你看着。”
李叱应了一声,喊他师父来操控流云阵图,长眉道人在阵图后边坐下来,一脸玩味的看着夏侯琢说道:“其实我不太建议没成亲的男人经常玩这个,不好。”
夏侯琢道:“老人家,你当初想做出来这个也够狠的,你是想废了你唯一的传人李大丢吗?”
长眉道人认真的说道:“他还行,没你那么笨。”
夏侯琢:“......”
他一步跨进流云阵图道:“那就让你看看,我到底是不是真的笨。”
李叱坐在不远处的台阶上看着,不时出声指点,还别说,他确实记住的极为精准,在他的指点下,夏侯琢没有避开一次往裆部的攻击。
一下没落,都中了。
李叱挠了挠头发,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这个真的不能怪我,师父你是不是把阵图变化又改了?”
长眉道人叹道:“就算是我改的,我都不可能打的他这么准......”
夏侯琢龇牙咧嘴的从流云阵图里出来,他看了李叱一眼,李叱连忙说道:“我是真的没有想到,这老家伙居然如此狠毒,为了伤你,把阵图变化又做了变化。”
长眉道人:“夏侯,这是你们之间的恩怨,虽然我是长辈不能胡乱掺和,可有句话我还是要说,这不是我挑事,这要是我就真的不忍了......”
夏侯琢道:“待我修养片刻......”
今天一早,虞朝宗就带着他的人回北边去了,他担心大营那边有事,他作为大哥作为山寨之主,长时间不在山寨里也不好。
刚罡和陈大为都跟着他去了燕山营,不过虞朝宗留下了一百个精悍的斥候交给高希宁,但这事所有人都知道,唯独没有告诉李叱。
连虞朝宗都没有对李叱说,只说多留下一百人,是为了更好的保护大家。
李叱当然也不会多心,他确实没有想到高希宁会为了他们去找虞朝宗,这支一百人的队伍,也彻底交给高希宁来训练。
虞朝宗这次来的收获很大,他们这几日每天都会商量将来如何夺取冀州的事,唐匹敌给虞朝宗的建议他很重视,所以回去之后就打算选派精锐人手,分批送到冀州。
燕山虽然是根基之地,若没有大的打算,就想在燕山一直占山为王,自然足够,可若想再进一步,夺取冀州就是势在必行之事。
然而李叱的想法又不是尽快夺取冀州,而是等待时机,这个时机也许会很快到来,也许会是两三年后。
这不是他们就能决定的,而是要看大势。
羽亲王出兵已经不可阻止,冀州这边的人还不知道都城发生了什么,而这是因为那位胸怀抱负的新皇杨竞故意对北方封锁了消息。
他深知他在冀州的那位叔叔有多大的野心,这种野心是控制不住的,唯一的办法是灭掉这野心。
为了应对羽亲王的起兵,杨竞已经在招兵买马扩充府兵队伍,颁布新政,而且将兵马都交给最善战的武亲王,在赤河以南严阵以待。
皇帝杨竞早就已经制定好了如何对付他叔叔的策略,如果此时把宇文家被灭的消息放出去,把他登基称帝的消息放出去,羽亲王必然心生退意。
如果换做是个一般人,也就故意把消息放给北境,这样一来,羽亲王必不敢轻易骑兵,然后再找机会除掉羽亲王,是为徐徐图之。
可是杨竞不是一般人,他知道现在的大楚要用什么样的办法医治,病太重了就要用猛药,下药重一些,才能治的快一些。
而他的叔叔羽亲王,就是他药方里的第一剂配药。
各地的节度使一个个都虎视眈眈,他们谁都想分一杯羹,只是暂时还不敢太放肆而已。
十三州的节度使都是封疆大吏,手下都是拥兵超过十万的一方诸侯,若想让这些人胆寒,那就得需要一剂猛药。
杨竞的打算是,用他叔叔羽亲王杨迹形的人头来祭天。
引诱羽亲王出兵,然后一举将其击败,再把他砍了脑袋,这件事足以震慑四方节度使,那些家伙就要想一想,皇帝连亲叔叔都敢杀,他们又算什么?
况且,羽亲王安排在都城的人,也没办法把消息送回来,能给他送消息的是宇文家的人,就算不是宇文家的人,也和宇文家有关联,在都城藏身,需要宇文家的庇护。
宇文家已经倒了,宇文崇贺被灭门,羽亲王安排在都城的人被皇帝一网打尽,抓了几个,就能把其他的都供出来,然后顺藤摸瓜,最主要的是,姚无痕投靠了杨竞,这就把羽亲王安排在都城的人全都暴露出来。
杨竞是一个有雄才大略的人,他知道怎么治大楚的病,他只希望多给他一点时间,因为这个病,并不是药足够猛就能药到病除。
药只是一种手段,另外一种手段则更需要时间,那就是剜肉,剜掉大楚这个巨人身上的那一块一块的腐肉,但如果同时下刀的话,会把大楚疼死。
杨竞需要时间,用一种很温柔的落刀方式,一个一个的来,他必须做到一点,那就是他要除掉的那些人开始警觉的时候已经晚了。
三年,杨竞给自己制定的计划,是最少也需要三年时间,杀一部分人,吓住一部分人,用三年的时间把大楚的局势稳定下来。
只要能稳住,他需要的就不是三年,而是至少十年。
再给他十年时间,他就能把大楚身上的腐肉全都剜掉,一块都不剩,他从开始谋划夺帝位开始,其实就已经把未来怎么办都已经想好了。
可是他最怕的是,时间不等他。
羽亲王当然不知道自己就是他侄子要动的第一刀,他还在做着春秋大梦。
从冀州往都城进军,除了要打仗之外,还有两道天堑需要闯过去。
第一就是赤水,过不了赤水一切都是痴人说梦,第二道就是南平江,如果不能横渡南平江,江南繁华之地都是镜花水月。
可是羽亲王不知道的是,杨竞的计划其实比他要周密的多,在什么地方击败他也已经早就设想好了。
此时此刻,羽亲王府。
羽亲王看向在座的这些达官贵人们,这些人现在可以算作他的衣食父母,大军出征,所需钱粮,都要伸手跟这些人要。
“诸位。”
羽亲王道:“刚刚我已经说了许多,我还有些别的事去忙,节度使大人还有一些话要和诸位说,我先把别的事处理一下,一会儿就会回来。”
他摆手示意不用送他出去,然后看向曾凌说道:“你来和诸位继续议事。”
曾凌等人连忙起身,恭送羽亲王离开。
等羽亲王走了之后,曾凌笑了笑道:“其实接下来我要说的事,对于诸位来说都是好事,诸位也都看出来了,今天王爷请来的人,都在冀州分量足够重,王爷出兵要仰仗诸位,所以自然要有所表示才行。”
他停顿了一下后说道:“我就直说了吧,出兵之后,拿下一州之地,自然要有新的州府官员,咱们就索性说的直白些,州府官员,捐献银两多的可以举荐出来一人做府治,其次是府丞,推官,典狱......”
话到这已经说的很明白了,羽亲王要卖官,用卖官的钱来做军费。
在座的这些人,身份都差不多,都是家里不缺钱,但是却没多少人做官的,其中不乏大商巨贾,这些人做梦都想着做官呢。
曾凌看到那些人的表情就知道,今天这日子,肯定会有数不清的银子进来。
他的嘴角微微扬起来,在他眼里,这些人都是肥羊。
做官?做梦去吧。
等到羽王真的登基称帝,这些官员还能留下几个?
第二百九十一章 南下铺路
永宁通远车马行。
夏侯琢脸色有些纠结的坐在那,那张脸看着就难受,应该是想做什么事却不敢做,所以越来越难受。
“你是不是想揉揉?”
李叱压低声音问了一句。
夏侯琢点头:“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李叱道:“我知就算了,也不是什么好事......你要是实在疼的厉害,就去后边自己找药敷一敷。”
夏侯琢问:“我估计破了皮,痧疼痧疼的,你的药箱在什么地方?”
李叱道:“我卧室,桌子上有一个药箱,里边一共有六个瓶子,最大的那个瓶子里是外伤药。”
夏侯琢嗯了一声,然后起身去了李叱的卧室找药箱,其实刚刚闯流云阵图的时候也还好,如果他不是腿比较长的话,也不至于......
片刻之后,李叱的房间里就传出来一声杀猪般的嚎叫,李叱起身,叹了口气,然后啪嗒啪嗒就跑了。
不多时,下夏侯琢扶着门框出来,卡着腿走出来的,他怒视着外边吼道:“李叱呢!”
李叱已经跑到前边去了,在前院和后院之间的那道月亮门下蹲着,他看到夏侯琢这般痛苦的样子,用哈哈大笑表示了自己的同情心,都被狗吃了。
那大瓶里的药膏其实不是药膏,那是夏侯玉立之前送给每个人都有的礼物,本来是装在罐子里的,每人一罐,可是那个罐子用起来不方便,李叱就倒进了一个瓶子里。
夏侯玉立说那是用来清口的东西,云隐山她师门的独门秘方,早晨起来用这个东西漱口洗牙,可以保证没有口臭,而且还可以提神醒脑精神倍增。
这药膏的主要成分是薄荷和丁香。
此时此刻,夏侯琢的胯下好像有一条冰川,还是能奔流而过的冰川。
不但冰,且有着针扎一样的感觉。
夏侯琢指着李叱说道:“你过来。”
李叱摇头:“我不去,我去了你会打死我。”
夏侯琢道:“我肯定不打死你。”
李叱道:“那我也不过去,咱俩现在还是保持些距离的好,你现在的样子有些许狰狞。”
夏侯琢:“......”
云隐山的药术天下无双,夏侯玉立说她只不过学了些皮毛而已,她更多的侧重在于杀人技,因为她想报仇。
奈何她的杀人技没有学的多好,救人的药术却天赋不错,她师父也说过,如果她把全部精力都用来学习药术的话,她的成就可能还要超过她的母亲。
可是夏侯夫人已经很久没有给人用过药了,她说自己已经没有了还能精准拿药的手,也没有了能看穿病灶的眼睛。
其实是心已经不是原来的那颗心,她始终觉得救人之心不能污浊,而她自己是个不再纯粹的医者,所以她害怕自己救不了人反而害了人。
她说,她的眼睛已经没有原来那么透彻。
李叱得了这薄荷丁香膏之后,突发奇想的做了一把牙刷出来,用牙刷往罐子里去抹薄荷丁香膏,就会显得有些浪费,所以装进瓶子里,饼子的口比较细,往外倒的时候就能节省的倒在牙刷上。
他做了一把牙刷觉得好用,然后又给高希宁做了一把,再后来他们几个都有了,在早晨用来清理口腔确实显得方便多了。
牙刷做起来其实不太难,就是神雕有些不乐意。
牙刷的毛刷是用猪鬃做的,李叱剪猪鬃的时候,虽然给了
神雕一大盆食物,可是下手的时候还是有些于心不忍,觉得本来神雕就丑,再剪的秃了吧唧的,可能更丑。
好在神雕可能不知道自己丑。
李叱于心不忍,于是让余九龄剪的。
夏侯琢不愿意追李叱,因为确实冰川奔流的感觉太刺激,他在台阶上坐下来瞪着李叱,李叱就蹲在月亮门那边装作若无其事颠着屁股,还吹着口哨。
不远处,夏侯玉立看了看她哥哥,又看了看李叱,然后压低声音问高希宁道:“他俩这是在干什么?”
高希宁回头看了一眼,随意的说道:“秀恩爱。”
夏侯玉立:“噫!”
高希宁道:“别理他俩,他俩不在一块的时候好像都挺成熟稳重似的,只要在一块,加起来也就五岁的智力,一个三岁一个两岁。”
夏侯玉立问:“谁三岁,谁两岁?”
高希宁道:“李三岁,夏侯两岁,你在意这一岁两岁的干嘛......”
夏侯玉立噗嗤一声笑了:“一共就五岁,在意一岁两岁的怎么了,夏侯两岁,这名字还挺好听的,倒也贴切。”
就在这时候唐匹敌从前院回来,带着买回来的粮食,最近粮食已经越来越不好买,各家粮栈都被官府管制,几乎每个粮栈都被羽亲王府的人实际控制,如果不是怕民变的话,他们可能一粒粮食都不打算往外卖。
唐匹敌看到李叱蹲在月亮门下颠着屁股,他也不知道李叱在干嘛,过去挨着李叱蹲下来,学着李叱的样子在那颠上颠下。
夏侯玉立问高希宁:“这个呢?”
高希宁道:“这个好点,这个四岁。”
夏侯玉立想了想,这三个人加起来都没到十岁,这样三个人,却被一大群汉子们尊敬的不要不要的,觉得他们三个是神仙般的人物。
一个在边军中已经建立威望,杀出威名,一个被燕山营绿眉天王虞朝宗无比重视,还有一个年少就在草原上纵横驰骋未尝一败。
这么想的话,好像有些难以置信。
唐匹敌问李叱:“你在颠什么?”
李叱回答道:“有点痒,借助上下起伏的动作摩擦,来缓解一下。”
唐匹敌听完就起来了,瞥了李叱一眼:“幼稚......你就不会到墙角那蹭蹭?”
李叱觉得他说的有道理,可是他不去,因为那样的话会稍显不雅。
就在这时候,前院的伙计过来说外边有人找夏侯琢,李叱问道:“是谁?”
伙计摇头说不认识,来的人只说有要紧事。
李叱一听到要紧事就知道也许不是什么要紧事,夏侯琢身边的那几个朋友,比如阮晨阮暮,比如叶杖竹和柳戈,他们说要紧事的时候,都他妈一脸荡漾。
伙计跑过去告诉夏侯琢,夏侯琢卡着腿就到前院去了,李叱在他过来的时候就跑到更远的地方躲着,夏侯琢一边走一边瞪他,李叱抬头看天。
到了前院,果然是夏侯琢的朋友过来寻他,是节度使帐下的将军柳戈。
夏侯琢看到柳戈就忍不住笑了起来:“你怎么会找到这来?”
柳戈道:“猜着你就在这,节度使大人想请你过去,给你挑选出来的亲兵营已经集结在大营,等着你去见见。”
夏侯琢嗯了一声,然后笑着说道:“伙计说有人找我有要紧事,我还以为......”
柳戈:“能要脸吗?”
夏侯琢:“能
不能还不是随心所欲吗。”
柳戈哈哈大笑,一边走一边说道:“再有几天大军就要南征,你是一点都不上心。”
夏侯琢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他摇了摇头道:“我没什么可上心的,替他把家门守好就是了,你其实也很清楚,他率军南下,最远都可能过不了南平江。”
柳戈也沉默下来。
过了一会儿后,柳戈问夏侯琢:“那你怎么不劝劝,王爷还是愿意听你说话的。”
夏侯琢道:“他愿意听我说话,分是什么话,我若是劝说他不起兵,他肯听才怪......且不说朝廷那边情况不明,太子杨竞到底有没有受伤,是真的还是假的,都没有确切消息,再说宇文家也会有所动摇。”
“最主要的是,镇守南平江安阳州的将军孟可狄是有名的战将,曾是武亲王帐下最得力的助手,他领兵作战从没有过败绩,我不认为冀州军能够打下安阳州。”
他一边走一边说道:“安阳州那边有天堑可以依靠,还有数万善战之兵,只需死守一个月,冀州军就会士气低迷,到时候朝廷调派的援兵也就到了,我父亲多半是无功而返。”
柳戈再次沉默下来,这些其实他也都想过,可是羽亲王不会听任何人的劝阻,这次起兵,羽亲王觉得一定能大获全胜。
“也许王爷早就想到了。”
柳戈缓缓吐出一口气后说道:“我听闻,节度使大人很早之前就已经派人去联络孟可狄,也许会有转机。”
夏侯琢摇了摇头,不置可否。
柳戈笑道:“别想这些了,我昨天听说三月江楼来了不少新人,有十几个是从西域买过来的,个个都国色天香,据说还有从北疆黑武那边想办法倒卖过来的黑武女奴,说是很有些味道。”
夏侯琢叹道:“你知道我这个人,一向专情。”
柳戈:“呸!双星楼里就那么好?”
夏侯琢道:“但我也不是那么固执的一个人......”
他回头看了看车马行里,这么远了,自然没有人还能听到,于是笑了笑道:“若你做东,那么咱们就去会会那些西域蛮子。”
柳戈问道:“这种事,你居然还想让别人请客?”
夏侯琢道:“我请你大战黑武死敌,你请我西域的吧。”
柳戈想了想,点头:“那还差不多。”
夏侯琢道:“你来独抗黑武妖孽,我要打西域联军!”
柳戈:“......”
与此同时,南平江,安阳州。
冀州节度使曾凌派来的人已经到了这许多天,安阳州将军孟可狄对他待若上宾,大楚十三州,指的是大州十三,安阳州归属于豫州治下。
豫州节度使叫刘里,曾经也是武亲王帐下的将军,二十年前就随武亲王征战,九年前调任为豫州节度使。
豫州这个地方,比起冀州要富庶不少,这里是大楚三大产粮地之一,虽然也有不少叛军,但是刘里善于领兵作战,又有孟可狄这样的手下,所以豫州的叛乱比冀州要好许多。
安阳州将军府,孟可狄看向曾凌的使者,笑了笑说道:“我别无所求,你回去请示王爷,只要豫州节度使是我的,安阳州数万大军,就听从王爷调遣。”
那使者脸色一喜,起身道:“将军放心,将军的话,我必带给王爷,王爷爱才,尤其是将军这样的大才,所以将军只管放心。”
孟可狄起身道:“那就仰仗你了,王爷大军到达之日,我开门迎接。”
第二百九十二章 双管齐下
冀州,许家。
许元卿站在铜镜前看着自己仿佛一夜之间冒出来的白发,心里一阵阵的伤感,似乎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样劳神费力了。
只因为一个泥腿子出身的李叱,多增白发,这让许元卿觉得自己这新增的白发有些不值。
就在他想到这些的时候,下人在门外轻轻的叫了一声,然后说道:“老太爷请您过去一趟。”
许元卿的脸色猛的一变,心里冒出来一丝寒意。
对付车马行的事他还没有向老太爷禀告,他是想尽快弥补一下,好在是那两个人已经死了,至于他们有没有说出去什么,此时此刻的许元卿已经没必要再纠结。
他整理了一下衣服出门,穿过庞大的徐家大宅,走到老太爷书房门口的时候,他忽然间想起来自己小时候,做错了事,站在这等着老太爷责骂感觉。
瑟瑟发抖。
仔细想想,也不知道为什么就那么害怕,哪怕现在他已经五十几岁,可是这种感觉依然还在。
他深呼吸,然后-进门。
许家老太爷许庚茂坐在摇椅上,身后有两个年轻的侍女在给他摇着扇子,许庚茂像是睡着了,可是许元卿知道这位老太爷是在用这样的方式给他施压。
“不打算解释一下?”
许庚茂忽然说了一句。
许元卿刚要张嘴说话,许庚茂继续说道:“既然你没打算解释,就说明你还有几分把握,你是想等到把事情解决之后再告诉我,那我就不问了。”
他缓缓睁开眼睛看了许元卿一眼:“不过,我昨日见了书院高院长,在书院高院长的书房里见到了一幅字帖,是嵩明先生的真迹登雀台贴,你可听说过?”
“听过。”
许元卿俯身道:“价值连城的宝物。”
“嗯。”
许庚茂道:“我还听闻,玉明先生曾经藏了一枚嵩明先生的印章,是嵩明先生贴身之物,当世仅此一枚......玉明先生出事之后,缉事司的人查遍了也没能查到这印章的下落,听说因为这个,刘崇信还发了脾气,今天一早俞儿回来给我请安,我和他提及,他忽然想到一件事。”
许庚茂说的俞儿,名字叫许苼俞,是许庚茂的重孙辈,许元卿的侄子,他父亲许元琅是许元卿的二弟,曾经有那么一阵子,他这个二弟恨不得把他大卸八块。
许元卿的儿子叫许苼敛,如今在都城兵部做事,已经很多年没有回家过。
所以这个许苼俞对老太爷许庚茂格外的上心,他在冀州缉事司做事,每隔几天就会回来给老太爷请安,其实无非就是想多露脸。
许元卿这一辈的人是许庚茂的孙辈了,可能不能把家主之位接过来还不好说,许苼俞是觉得自己有可能绕过许元卿,直接把家主之位继承过来。
许元卿听到这就就觉得事情不太好,他俯身道:“祖父,你有什么事直接吩咐我去做。”
“不用你,你还有你的的事,我就是和你嘟囔几句。”
许庚茂道:“人老了之后就喜欢多说话,可是身边能说话的人又不多,你是我最喜欢的孙子,所以找你来就是闲聊几句。”
他笑了笑道:“俞儿说,当初查到玉明先生在唐县的时候,在场的可能就有那个李叱,他听闻你正在调查这个叫李叱的人,所以问我需不需要他帮帮你,毕竟他在缉事司做事,更方便一些。”
“不用。”
许元卿连忙说道:“就不劳他费心了,他缉事司的事也挺多的。”
许庚茂笑了笑道:“你们各自忙你们的事,我把嵩明先生印章的事交给俞儿了,若真的在那个叫李叱的人手里,这东西就务必要拿回来。”
“是。”
许元卿道:“无需俞儿插手,我会把印章的事查清楚的。”
“你不用管他的事,他也不会管你的事,我老了,老了就喜欢看看小辈们都出彩的样子,你明白吗?”
许元卿的心里一紧,恨不得狠狠的骂这个老狐狸几句,许庚茂的意思已经再清楚不过,说什么印章这种虚无缥缈的事,还不是让两个人都去解决李叱,谁解决了,家主的位子就可能会传给谁。
“我明白了。”
许元卿俯身道:“那我先回去继续查?”
“去吧。”
许庚茂让他离开了,可是又多说了几句:“也巧了,昨天羽亲王府请我过去,然后我与羽亲王一道去了书院探视高院长,说是高院长偶感风寒有些不舒服,羽亲王还赠送给我一件礼物。”
他看了看桌子上那个木盒说道:“这里面是三张府治官员的委任状,空白的,王爷说,名字让我自己去填,打下来的地方,总是需要有人做官。”
说到这,许庚茂抬头看了许元卿一眼:“这件事做完之后,就看你自己什么心思,你若是觉得家里憋闷的话,就自己选个地方。”
许元卿心里堵了一块大石头似的,心里冒出来一股一股的冲动,他恨不得现在就冲上去掐死这个老东西。
这话已经说的如此直白,不就是说干不好这件事你就滚蛋吗?
这么多年来,许元卿为家族做了多少事?现在因为一件事没有马上做好,就要把他逐出家门了?
“谢祖父厚爱。”
许元卿俯身退出书房,出门的那一刻,天高云淡都不能让他心情开阔起来。
这个老家伙把家里的任何一个人都可以当筹码,除了他自己之外,谁都可以拿出来做交易,用的时候可以捧到天上去,不用的时候就一脚踩到泥巴里。
他回头看了一眼,然后快步离开。
回到他自己的住处后不久,手下人急匆匆来报,说是从节度使大人府里传回来消息,今夜夏侯琢和将军柳戈可能会去青楼。
但不是公叔滢滢在的双星楼,而是三月江楼。
“三月江楼......”
许元卿沉默片刻,抬头问道:“崔家的产业?”
“是。”
手下人回答道:“三月江楼是崔家的,明面上的东家是崔家的一个管事,叫崔泰,但崔泰在崔家也不过是个小角色而已,不过是崔家一处府院的管事。”
许元卿仔仔细细的思考了一会儿,崔家的人,不太好左右。
冀州城里家族林立,这样一个雄踞北方的大城里,各方势力都有自己的地盘,犬牙交错,互相牵连又互不干涉,这种微妙的平衡其实很难把控。
但是在冀州绝大部人分心里都有一杆秤,把冀州最强大的三个家族做排名的话,许家只能勉强排在第三位。
排在第一的是谢家,排在第二的是崔家,这两家的地位毋庸置疑,可是第三的许家和后边的家族差距没那么大,许家后边还有王家,王家在江南的势力远超谢家,可是在北境各大城,谢家的
实力都超过王家。
“崔家的人不太好相处。”
许元卿的手下人说道:“咱们的人不是很方便带兵器进三月江楼,进去的话也不好办事,毕竟崔家......”
手下人后边的话不好说出口,毕竟崔家也不是很给许家面子。
许家,谢家,王家,都是后搬迁到冀州的各自家族的分支,唯有崔家是一直都在冀州,往上数几百年,崔家在冀州都有着不可撼动的地位。
出了冀州,崔家可能还会给许家几分面子,可是在冀州之内,崔家连谢家的面子都不需要给。
“给我更衣。”
许元沉默片刻后说道:“今夜去三月江楼看看。”
与此同时,冀州府,缉事司。
可悲的是,冀州府缉事司的人还不知道他们的老祖宗,那位被称为五千岁的刘崇信已经死了,都城缉事司已经被荆听命接手。
好处在于,因为冀州的人都不知道刘崇信已经死了,所以他的这些徒子徒孙在冀州城里依然可以横行霸道。
他们依然觉得自己有刘崇信庇护,谁也不敢得罪他们。
坏处是,一旦羽亲王出兵打到南平江一带,大概就会知道都城发生了什么,所欲他们这些刘崇信的徒子徒孙,好日子估计着也就不多了。
“司座。”
手下人俯身道:“已经派人查过了,那个叫李叱的人如今经营一家车马行,他和夏侯琢关系匪浅,而且羽亲王离开冀州之后,夏侯琢为冀州留守,如果我们贸然得罪了李叱的话,夏侯琢可能会为难咱们。”
千司许苼俞坐在椅子上轻轻晃着腿,听手下人说完后点了点头:“如此看来,也不是我那位大伯太无能,毕竟涉及到了夏侯琢,咱们和都城那边断开联系太久了,不然的话,也不至于要给羽亲王那么大面子。”
他起身,在屋子里一边踱步一边说道:“可是事分怎么办,我大伯无能为力的,不一定就真的那么难办。”
他吩咐道:“给你们两天时间,把永宁通远车马行所有人给我查出来,叫什么,籍贯是哪儿,你们知道怎么做,缉事司这点权力还是有的,王爷出兵在即,缉事司清查一下冀州城里的外来人员,也是很要紧的事。”
缉事司的规模极大,刘崇信为督主,手下还有左右司座,十二个旅授,一百多个团授。
不过按照缉事司内部的叫法,他们把旅授称之为千司,也叫司座,把团授称之为百司,手下人称呼的时候还是司座,大概这样叫显得地位高一些。
缉事司团授原无限俯身道:“司座,这件事我去办吧,我在唐县的时候过手了玉明先生的案子,也许能有什么别的发现。”
许苼俞点了点头:“你去也合适,去探探这个车马行里到底有多深的水,别闹出来不愉快,打狗也要看主人,就去查查外来人口,把他们的人都查清楚了再说。”
“是!”
原无限道:“属下一会儿就带人过去,不会节外生枝。”
“嗯。”
许苼俞摆了摆手:“如果真的有嵩明先生的印章,那东西值多少钱?”
原无限道:“不好说,在冀州,愿意花大笔银子买这东西的也会有人,但一定比不过在都城的价格,在冀州能卖三五万,再都城就可能五万以上了。”
他停顿了一下,又补充一句:“如果世道太平的话,这印章可能价值数十万。”
第二百九十三章 深不可测
三月江楼。
冀州这样的大城,青楼数量自然不少,而这青楼也会分成三六九等,夏侯琢熟悉的那双星楼如果要按照等级来看的话,在冀州城里算是一流青楼。
但是和三月江楼比起来就差了不止一个层次,若说双星楼是人间天上,三月江楼就是天上天。
夏侯琢曾经来过三月江楼,他知道这里有多好,但以前不经常来是因为这里处处都不似人间。
一砖一瓦,一草一木,一亭一阁,再挑剔的人也挑不出哪里有什不足之处,你只要挑出来,三月江楼的人立刻就会去弥补。
所以冀州城里还有句话,都说曾经的一品堂是雅致之处,可是一品堂的雅致和三月江楼比起来,倒显得是装的一样,有些刻意了。
三月江楼这里,你随意和一个侍女闲聊几句,诗词歌赋名文古籍,都能和你聊上几句。
你说问君能有几多愁,她会笑着回你一句公子不应愁,三月江中伴君游,这话回出来,让你的愁都变得淡了。
夏侯琢和柳戈才进门,站在楼中楼前的小木桥上看细水长流,这三月江楼的东家崔泰就已经笑呵呵的出现在他们两个面前。
“见过夏侯将军,见过柳将军。”
崔泰俯身一拜。
柳戈笑了笑道:“他是来过的,你认识他也就罢了,我从不曾来过你们这三月江,你为何认识我?”
崔泰笑着回答道:“如果如柳将军这样的人来三月江,我们却不识得,那么就说明三月江做的不够好。”
柳戈叹道:“三月江冀州第一,不是没道理。”
崔泰道:“多谢柳将军盛赞,将军是第一次来,今天的一切账目就都免了,算在我身上。”
柳戈看向夏侯琢,眼神里都是赞许,这样的青楼,处处都让人觉得舒服。
崔泰道:“前边稍显嘈杂,后边有几个单独的小院,比前边还要精致些,两位将军若是愿意的话,我引领两位将军到后院去,选中哪个小院,我就让人再收拾一遍。”
柳戈道:“后院就后院,后院清净。”
崔泰立刻道:“那就随我来,两位过桥的时候慢些。”
他引着夏侯琢和崔泰到了后边,夏侯琢之前来的时候也不知道这后边还别有洞天,来之后才知道。
上次崔泰就请他到后院来,不过那时候夏侯琢只是想喝些酒解解烦忧,所以就随意选了个姑娘,那姑娘陪着他喝了半夜的酒,夏侯琢倒下就睡,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到第二天快中午。
他发现自己衣服换过了,身上是一套崭新且雪白的衬衣,他昨日不知道怎么脱下来的衣服都叠的整整齐齐放在一边,而且已经洗过,烘干,还用装了开水的铁壶熨烫过。
屋子里没有一丝酒气,按理说他喝的那么多,还吐过,屋子里的酒气会很重才对,可是他醒过来闻到的只是淡淡馨香。
那个姑娘就站在不远处,见夏侯琢醒了,第一件事是给夏侯琢道歉,因为夏侯琢直接就睡了,她觉得是自己不够优秀不够完美,所以夏侯琢对她没兴趣。
就因为这样,夏侯琢再也没有来过,他觉得这里实在是完美的不像话,再来一次,怕会沉沦。
三月江楼里,只要你消费得起,你就是神仙。
后边的几个单独小院看起来也不相同,有的像是江南风景,有的像是塞北燕山,每一个院子的装饰装修,都各
有意境。
柳戈选了一个江南风景的小院,这院子不是很大,可是精致的如同是盆景一样,好像连每一根树杈都精心修剪过。
崔泰引领着他们两个进了院子,下人恭恭敬敬的站在石子小路两侧,哪怕是下人,身上的衣服也透着几分华美,不是锦缎,只是布衣,可就是让人觉得很高档。
下人的衣服不仅仅是用料讲究,剪裁的也极为合体,每个人的衣服都是量身定制,他们的鞋子上都是一尘不染。
柳戈满意的叹了口气,他看向夏侯琢,夏侯琢则看向屋子里站着的那几个姑娘。
柳戈心说这个家伙真是心急啊,如果美貌可以打分,一到十分的话,这几个姑娘的姿色都在八分以上。
可她们只是丫鬟。
柳戈看向崔泰说道:“听闻你们这有黑武女人?”
“有。”
崔泰点头道:“我一会儿让人带过来给柳将军过目。”
柳戈满意的点了点头,又问:“也有西域诸国的姑娘?”
“也有,不过只有十几国的姑娘,西域那边诸国林立,大大小小数百个,实难凑齐。”
崔泰回答的时候,一脸歉意,好像没能凑齐几百个西域国家的女子,是他们三月江楼的失败。
“方便带上来的,都带上来瞧瞧。”
柳戈在椅子上坐下来,旁边的侍女立刻就蹲下来把他的靴子脱了,然后给他换上比较轻便的鞋子,很柔软。
不多时,崔泰带着至少二三十个姑娘鱼贯而入,其中十几个都是西域女子,看样貌就能看得出来。
她们逐个自我介绍,名字都很稀奇古怪,柳戈是一个都没有记住,他压低声音问夏侯琢道:“你记的住?”
夏侯琢低声道:“我看大小就记住了。”
柳戈道:“她们看起来年纪相仿,你怎么记住大小......我凑,高手啊。”
夏侯琢笑而不语。
与此同时,另外一个独院里,许元卿的手下压低声音说道:“东主,看到夏侯琢和柳戈进来了。”
许元卿嗯了一声,他问:“公叔滢滢来了吗?”
手下人道:“应该是来了,但是在什么地方却不知道,她有她自己的办法。”
许元卿点了点头吩咐道:“去和崔泰说,我想过去给夏侯琢和柳戈敬酒,问问他方便不方便。”
手下人连忙应了一声,转身出去了。
在夏侯琢他们所在的那个独院后边,一棵很大的垂柳树上,公叔滢滢隐藏在柳叶密集处,她的披风竟然还能变换颜色似的,藏身在那,有披风遮掩,更加难以察觉。
看似完美的藏身,可是她却浑身不自在,如果按照她以往的做法,听到前边院子里夏侯琢和柳戈说话的声音,她已经准备潜入进去,以她的身法,想进去应该不难才对。
可是她此时此刻却不敢轻举妄动了,她总是觉得在她看不到的地方,有人一直看着她。
只要她再往前靠近,就会防不胜防的危险到来。
许元卿的小院,崔泰笑呵呵的过来,看到许元卿后微微俯身道:“许大人,真是抱歉,一时有些忙显得怠慢,是我失礼了,还请许大人不要见怪。”
许元卿笑道:“崔管事说笑了,哪里有什么怠慢,这里住着如此舒服,我都想常住于此了。”
崔管事笑道:“许大人若是愿意,我来安排。”
“不用不用。”
许元卿道:“我只是想问问你,听闻夏侯将军和柳戈将军到了,我能否过去敬杯酒?”
崔泰道:“本来是无妨,许大人若是要过去的话,我可安排人先去说一声,可是现在倒有些不方便。”
许元卿问道:“为何?”
崔泰依然温和的说道:“后边的垂柳树上有个女人,应该是许大人的暗中护卫吧?正因为觉得她是在保护许大人,三月江楼的规矩又是不能让客人觉得不舒服,所以我们没有去理会,她在那就在那,只要许大人觉得安心就好。”
“院墙外边大概十丈左右,有数十名许大人的手下在那等着,三月江楼外的事,我们也不能管。”
崔泰看向许元卿说道:“可是垂柳上的女人,似乎有些不太规矩了,她若是再往前动一下,可能会有些不愉快。”
许元卿脸色微微一变。
崔泰道:“许大人,其实真的不用担心在三月江楼里会有什么危险的事发生,凡是进了三月江楼的客人,如果得不到保护的话,就说明三月江楼做的很差。”
许元卿缓缓吐出一口气,然后笑着说道:“是我不懂三月江楼的规矩了,我这就让她离开。”
崔泰道:“若是她愿意留下暗中保护许大人的话,我可以把隔壁小院腾出来,酒菜,侍从,一切都为她准备好。”
许元卿不得不挑了挑大拇指,他看向崔泰说道:“崔家的人做事,许某佩服了,我会让她离开的,冒犯了三月江楼,我也有些过意不去。”
崔泰笑着说道:“许大人言重了,那我现在去问问夏侯将军,是不是可以让许大人过去同饮?”
许元卿沉默片刻,摇头道:“不必了,我就不过去扰了夏侯将军和柳将军的雅兴,我一会儿还有事要办,先走一步。”
他这样自恃身份的人,居然对崔家的一个管事抱了抱拳,是因为他现在终于自己体会到了,自认为在冀州几乎无所不能的许家,和崔家比起来差了有多远。
这一个三月江楼里的高手,就足以让公叔滢滢连动都不敢动,连许元卿都不知道她藏身何处,许元卿的手下也没有察觉,可是人家三月江楼的人,却一语道破。
此时此刻,在距离三月江楼大概一里左右的石塔上,有个年轻人站在最高层塔内,举着千里眼往三月江楼这边看着。
他的千里眼一直看着那棵垂柳,在他身边放着一张铁胎弓,和虞朝宗送给李叱的那张铁胎弓差不多大小,这样的一张巨弓,足以把羽箭送到一里多之外,但前提条件是,他的臂力要足够。
他看到有人到了那棵垂柳下,应该是说了几句什么,然后就看到有个黑影从垂柳上飞身离开。
他嘴角勾了勾,心说这是什么样的人,居然敢潜入三月江楼。
小院里。
许元卿忽然停下来,他看向崔泰笑着说道:“我本来是想自己过去问问夏侯将军,我听闻他的一个朋友手里有嵩明先生的印章,我家老太爷想重金求-购,若是崔管事你觉得不过分的话,能否帮我问问?”
崔泰的眼神闪烁了一下,但很快就笑着点头说道:“一会儿我帮许大人问问,不管有没有,我稍后都会派人到府上把消息告知许大人。”
“多谢。”
许元卿笑着说了一句,迈步离开。
第二百九十三章 深不可测
三月江楼。
冀州这样的大城,青楼数量自然不少,而这青楼也会分成三六九等,夏侯琢熟悉的那双星楼如果要按照等级来看的话,在冀州城里算是一流青楼。
但是和三月江楼比起来就差了不止一个层次,若说双星楼是人间天上,三月江楼就是天上天。
夏侯琢曾经来过三月江楼,他知道这里有多好,但以前不经常来是因为这里处处都不似人间。
一砖一瓦,一草一木,一亭一阁,再挑剔的人也挑不出哪里有什不足之处,你只要挑出来,三月江楼的人立刻就会去弥补。
所以冀州城里还有句话,都说曾经的一品堂是雅致之处,可是一品堂的雅致和三月江楼比起来,倒显得是装的一样,有些刻意了。
三月江楼这里,你随意和一个侍女闲聊几句,诗词歌赋名文古籍,都能和你聊上几句。
你说问君能有几多愁,她会笑着回你一句公子不应愁,三月江中伴君游,这话回出来,让你的愁都变得淡了。
夏侯琢和柳戈才进门,站在楼中楼前的小木桥上看细水长流,这三月江楼的东家崔泰就已经笑呵呵的出现在他们两个面前。
“见过夏侯将军,见过柳将军。”
崔泰俯身一拜。
柳戈笑了笑道:“他是来过的,你认识他也就罢了,我从不曾来过你们这三月江,你为何认识我?”
崔泰笑着回答道:“如果如柳将军这样的人来三月江,我们却不识得,那么就说明三月江做的不够好。”
柳戈叹道:“三月江冀州第一,不是没道理。”
崔泰道:“多谢柳将军盛赞,将军是第一次来,今天的一切账目就都免了,算在我身上。”
柳戈看向夏侯琢,眼神里都是赞许,这样的青楼,处处都让人觉得舒服。
崔泰道:“前边稍显嘈杂,后边有几个单独的小院,比前边还要精致些,两位将军若是愿意的话,我引领两位将军到后院去,选中哪个小院,我就让人再收拾一遍。”
柳戈道:“后院就后院,后院清净。”
崔泰立刻道:“那就随我来,两位过桥的时候慢些。”
他引着夏侯琢和崔泰到了后边,夏侯琢之前来的时候也不知道这后边还别有洞天,来之后才知道。
上次崔泰就请他到后院来,不过那时候夏侯琢只是想喝些酒解解烦忧,所以就随意选了个姑娘,那姑娘陪着他喝了半夜的酒,夏侯琢倒下就睡,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到第二天快中午。
他发现自己衣服换过了,身上是一套崭新且雪白的衬衣,他昨日不知道怎么脱下来的衣服都叠的整整齐齐放在一边,而且已经洗过,烘干,还用装了开水的铁壶熨烫过。
屋子里没有一丝酒气,按理说他喝的那么多,还吐过,屋子里的酒气会很重才对,可是他醒过来闻到的只是淡淡馨香。
那个姑娘就站在不远处,见夏侯琢醒了,第一件事是给夏侯琢道歉,因为夏侯琢直接就睡了,她觉得是自己不够优秀不够完美,所以夏侯琢对她没兴趣。
就因为这样,夏侯琢再也没有来过,他觉得这里实在是完美的不像话,再来一次,怕会沉沦。
三月江楼里,只要你消费得起,你就是神仙。
后边的几个单独小院看起来也不相同,有的像是江南风景,有的像是塞北燕山,每一个院子的装饰装修,都各
有意境。
柳戈选了一个江南风景的小院,这院子不是很大,可是精致的如同是盆景一样,好像连每一根树杈都精心修剪过。
崔泰引领着他们两个进了院子,下人恭恭敬敬的站在石子小路两侧,哪怕是下人,身上的衣服也透着几分华美,不是锦缎,只是布衣,可就是让人觉得很高档。
下人的衣服不仅仅是用料讲究,剪裁的也极为合体,每个人的衣服都是量身定制,他们的鞋子上都是一尘不染。
柳戈满意的叹了口气,他看向夏侯琢,夏侯琢则看向屋子里站着的那几个姑娘。
柳戈心说这个家伙真是心急啊,如果美貌可以打分,一到十分的话,这几个姑娘的姿色都在八分以上。
可她们只是丫鬟。
柳戈看向崔泰说道:“听闻你们这有黑武女人?”
“有。”
崔泰点头道:“我一会儿让人带过来给柳将军过目。”
柳戈满意的点了点头,又问:“也有西域诸国的姑娘?”
“也有,不过只有十几国的姑娘,西域那边诸国林立,大大小小数百个,实难凑齐。”
崔泰回答的时候,一脸歉意,好像没能凑齐几百个西域国家的女子,是他们三月江楼的失败。
“方便带上来的,都带上来瞧瞧。”
柳戈在椅子上坐下来,旁边的侍女立刻就蹲下来把他的靴子脱了,然后给他换上比较轻便的鞋子,很柔软。
不多时,崔泰带着至少二三十个姑娘鱼贯而入,其中十几个都是西域女子,看样貌就能看得出来。
她们逐个自我介绍,名字都很稀奇古怪,柳戈是一个都没有记住,他压低声音问夏侯琢道:“你记的住?”
夏侯琢低声道:“我看大小就记住了。”
柳戈道:“她们看起来年纪相仿,你怎么记住大小......我凑,高手啊。”
夏侯琢笑而不语。
与此同时,另外一个独院里,许元卿的手下压低声音说道:“东主,看到夏侯琢和柳戈进来了。”
许元卿嗯了一声,他问:“公叔滢滢来了吗?”
手下人道:“应该是来了,但是在什么地方却不知道,她有她自己的办法。”
许元卿点了点头吩咐道:“去和崔泰说,我想过去给夏侯琢和柳戈敬酒,问问他方便不方便。”
手下人连忙应了一声,转身出去了。
在夏侯琢他们所在的那个独院后边,一棵很大的垂柳树上,公叔滢滢隐藏在柳叶密集处,她的披风竟然还能变换颜色似的,藏身在那,有披风遮掩,更加难以察觉。
看似完美的藏身,可是她却浑身不自在,如果按照她以往的做法,听到前边院子里夏侯琢和柳戈说话的声音,她已经准备潜入进去,以她的身法,想进去应该不难才对。
可是她此时此刻却不敢轻举妄动了,她总是觉得在她看不到的地方,有人一直看着她。
只要她再往前靠近,就会防不胜防的危险到来。
许元卿的小院,崔泰笑呵呵的过来,看到许元卿后微微俯身道:“许大人,真是抱歉,一时有些忙显得怠慢,是我失礼了,还请许大人不要见怪。”
许元卿笑道:“崔管事说笑了,哪里有什么怠慢,这里住着如此舒服,我都想常住于此了。”
崔管事笑道:“许大人若是愿意,我来安排。”
“不用不用。”
许元卿道:“我只是想问问你,听闻夏侯将军和柳戈将军到了,我能否过去敬杯酒?”
崔泰道:“本来是无妨,许大人若是要过去的话,我可安排人先去说一声,可是现在倒有些不方便。”
许元卿问道:“为何?”
崔泰依然温和的说道:“后边的垂柳树上有个女人,应该是许大人的暗中护卫吧?正因为觉得她是在保护许大人,三月江楼的规矩又是不能让客人觉得不舒服,所以我们没有去理会,她在那就在那,只要许大人觉得安心就好。”
“院墙外边大概十丈左右,有数十名许大人的手下在那等着,三月江楼外的事,我们也不能管。”
崔泰看向许元卿说道:“可是垂柳上的女人,似乎有些不太规矩了,她若是再往前动一下,可能会有些不愉快。”
许元卿脸色微微一变。
崔泰道:“许大人,其实真的不用担心在三月江楼里会有什么危险的事发生,凡是进了三月江楼的客人,如果得不到保护的话,就说明三月江楼做的很差。”
许元卿缓缓吐出一口气,然后笑着说道:“是我不懂三月江楼的规矩了,我这就让她离开。”
崔泰道:“若是她愿意留下暗中保护许大人的话,我可以把隔壁小院腾出来,酒菜,侍从,一切都为她准备好。”
许元卿不得不挑了挑大拇指,他看向崔泰说道:“崔家的人做事,许某佩服了,我会让她离开的,冒犯了三月江楼,我也有些过意不去。”
崔泰笑着说道:“许大人言重了,那我现在去问问夏侯将军,是不是可以让许大人过去同饮?”
许元卿沉默片刻,摇头道:“不必了,我就不过去扰了夏侯将军和柳将军的雅兴,我一会儿还有事要办,先走一步。”
他这样自恃身份的人,居然对崔家的一个管事抱了抱拳,是因为他现在终于自己体会到了,自认为在冀州几乎无所不能的许家,和崔家比起来差了有多远。
这一个三月江楼里的高手,就足以让公叔滢滢连动都不敢动,连许元卿都不知道她藏身何处,许元卿的手下也没有察觉,可是人家三月江楼的人,却一语道破。
此时此刻,在距离三月江楼大概一里左右的石塔上,有个年轻人站在最高层塔内,举着千里眼往三月江楼这边看着。
他的千里眼一直看着那棵垂柳,在他身边放着一张铁胎弓,和虞朝宗送给李叱的那张铁胎弓差不多大小,这样的一张巨弓,足以把羽箭送到一里多之外,但前提条件是,他的臂力要足够。
他看到有人到了那棵垂柳下,应该是说了几句什么,然后就看到有个黑影从垂柳上飞身离开。
他嘴角勾了勾,心说这是什么样的人,居然敢潜入三月江楼。
小院里。
许元卿忽然停下来,他看向崔泰笑着说道:“我本来是想自己过去问问夏侯将军,我听闻他的一个朋友手里有嵩明先生的印章,我家老太爷想重金求-购,若是崔管事你觉得不过分的话,能否帮我问问?”
崔泰的眼神闪烁了一下,但很快就笑着点头说道:“一会儿我帮许大人问问,不管有没有,我稍后都会派人到府上把消息告知许大人。”
“多谢。”
许元卿笑着说了一句,迈步离开。
第二百九十四章 你想走就走?
享受极致处,莫过三月江。
夏侯琢是个浪荡不羁的人,他也没有打算和谁厮守终生,他的人生观和绝大部分人都不一样,一个打算到边疆拼命的人,人生观本身就有些超越。
这种超越这种洒脱,让他像是一个渣男。
然而这种渣男并不会被道德谴责,有女孩子喜欢他,对他表白的也不是一个两个,可他从没有答应过谁,这天下本就没有你喜欢我我就必须喜欢你的道理。
夏侯琢在很多事情上都很洒脱,他不介意别人怎么看,哪怕因为他的洒脱也会被人称之为放浪形骸。
无所谓。
所以他要去青楼就去青楼,他要去喝酒就去喝酒,他是活给自己的,不是活给别人的。
然而也不可否认的是,他的洒脱,是因为他是夏侯琢,别人不如他洒脱,因为不是人人都是夏侯琢。
柳戈坐在院子里发呆,两眼稍显有些空洞,他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刚才是自己赢了还是输了?
这种对自己的质疑,其实在某种意义上就说明他可能赢的不明显,也许是输的不明显。
夏侯琢从另外一个屋子里出来,柳戈看到夏侯琢的手下意识的扶着门框,他就知道夏侯才输的明显。
他们两个出来之后不久,那几个漂亮的小侍女就过来问要不要洗个澡,已经给他们准备好了热水。
这地方,确实不能多来。
半个时辰后,在小院的凉亭里已经摆好了一桌酒菜,酒是陈年老酒,菜精致的如同艺术品。
夏侯琢端起酒杯喝了一口,酒淳厚,可还是有火辣辣的感觉从嗓子到胸腹之间,这一口下去,仿佛魂魄回来了。
他长长吐出一口气。
柳戈看了他一眼:“出息。”
夏侯琢笑道:“你哪里来的自信说我,你刚刚一直都是两眼无神,你就出息了?”
柳戈沉默片刻后叹了口气:“黑武不好打。”
夏侯琢眯着眼睛看了他一眼,然后点头道:“灭尽西域蛮子,也是很难。”
就在这时候崔泰从小院外边进来,身后跟着几个随从,又送上来一些干果鲜果和点心之类的食物。
崔泰笑问:“两位将军,酒水可好?”
夏侯琢道:“酒是好酒。”
柳戈道:“水也是好水。”
夏侯琢:“......”
崔泰道:“若是两位将军喜欢,我让人装几坛酒送到府上?若是喜欢那几个姑娘,我让人安排车马,也送到府上侍奉几日。”
夏侯琢摇头:“酒可以,姑娘就算了。”
崔泰又和他们闲聊了一会儿,然后就试探着问了一句:“刚刚许元卿许大人也在这,本想过来给两位将军敬酒,又怕打扰,所以等了一会儿就先走了。”
“许元卿?”
柳戈想了想,这个人的印象并不深,因为许家虽然势力不小,但家族里做官的人其实为数不多,以前许家张扬跋扈,是因为许苼俞升任了冀州府缉事司的旅授,他就是冀州府缉事司的主官。
不过后来和都城那边断了联系,缉事司的人也不敢如以往那样飞扬跋扈。
柳戈笑道:“他没过来也好,免得寒暄,又不熟。”
他才不会在意这些,也不会给许家什么面子,他是节度使曾凌的亲信,冀州军的将军,地方家族的人势力再大,在军方面前也得低头做事。
哪怕许苼俞是缉事司旅授又能怎么样?放在几年前,一个缉事司的旅授绝对能让柳戈这样级别的将军点头哈腰,可是河东
河西时过境迁,缉事司也没那么风光了。
没别的,因为他们没了来自都城的支援,以往和都城那边联系畅通,他们做事就没顾忌,因为刘崇信可以给他们撑腰。
现在许苼俞他们也清楚,除非不想在冀州城混了,不然就得站队到羽亲王那边。
崔泰道:“也不知道许大人从哪儿听来的,说是夏侯将军的一位朋友手里有嵩明先生的印章,他说许家那位老太爷格外喜欢嵩明先生的东西,愿意重金求得,他想让我帮忙问一声,夏侯将军的那位朋友是否愿意出手。”
夏侯琢微微皱眉,他眯着眼睛看了看崔泰,心里想着这崔家的人果然都是老狐狸。
许元卿让他问,道理简单,是想用一枚印章把崔家拉下水,而崔泰真的问了,但是措辞上直接把许元卿给兜出来,这是在明摆着告诉夏侯琢,许家的人有些没规矩。
夏侯琢忽然笑了起来:“倒也不是不行,我回头问问他,不过既然提到了这嵩明先生的印章,如此贵重的东西,若我朋友想出手的话,不如在这三月江楼搞一个拍卖,价高者得。”
柳戈立刻就笑起来,笑的不怀好意。
崔泰的脸色有那么一个瞬间变得不太好看。
可他还是很快回答道:“若是夏侯将军愿意,在这办也不是什么难事,只要将军吩咐一声即可。”
夏侯琢道:“那就等我消息吧。”
回去的路上,柳戈看向夏侯琢笑道:“许家的人是想看看你什么态度?如果是的话,可能有点冒失了。”
夏侯琢摇头道:“应该不只是这么简单,许元卿又不是个白痴,他一下子把许家摆在明面上,这种事许家是吃亏的。”
柳戈嗯了一声:“所以他图什么?”
夏侯琢摇了摇头,他还没有想明白。
许家。
许元卿看了一眼公叔滢滢说道:“你不用多想什么,三月江楼里确实不容的我们自己做主,夏侯琢只要会去双星楼,你就有机会。”
公叔滢滢点了点头,她有些不理解的问:“东主,刚刚你说把印章的事对崔泰说了,还让崔泰去问夏侯琢,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许元卿笑了笑:“老太爷不是想让许苼俞去弄到那个印章吗?那就摆在明面上来,这事搞砸了,许苼俞在老太爷那也没有好脸子看。”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老家伙不让我舒服,我也不让他舒服,小一辈的觉得可以骑在我头上,我就让他看看是谁骑着谁。”
他往后靠了靠,有些淡淡的得意。
“老家伙想要印章,我已经和崔家的人说了,崔家的人才不会替我们许家瞒着,用不了多久羽亲王就会知道这件事,羽亲王如果知道的话,这印章落在谁手里就不一定了。”
他笑了笑道:“许苼俞,我若是由着他把印章给老东西拿回来,显得我多无能。”
这并不是什么很高明的办法,在自己这边毫无进展的时候,还不想输,那么最好的办法就是给竞争对手增加点难度,挖个坑什么的。
永宁通远车马行。
夏侯琢在门口下车,发现车马行外边有不少战马,还有几个带着兵器的缉事司司卫守在门外。
他微微皱眉,迈步往前走,天黑又灯火不明,那几个司卫应该是没认出来夏侯琢,其中一个伸手拦了一下。
“缉事司办案,闲杂人等退避。”
夏侯琢就笑了。
他还没动,柳戈从马车上也下来了,看了一眼那几个司卫,冷笑着说了一句:“缉事司办案?好大的威风。”
柳戈很少抛头露面,所以缉事司的这几个没见过什么
大人物的司卫也没有认出他来。
那个伸手拦着夏侯琢的组帅看了柳戈一眼,用他们习惯性的轻蔑语气说道:“最好还是别闹事,闹事没有好下场。”
柳戈问:“那就是我们不能进去了?”
司卫组帅回答:“不能进。”
如果俩人穿着的是将军常服的话,可能这些缉事司的人早就让开路了,可是俩人去的是青楼,自然不方便穿官服,常服也是官服的一种,他们穿的是便装。
柳戈笑了,又问了一句:“你确定我们不能进去了?”
司卫组帅脸色一寒:“你们如果也是这车马行的人,倒是可以进去接受盘查,如果你们不是,就最好离远点。”
柳戈抬起手挑了挑大拇指:“漂亮。”
车马行里,团授原无限看了看李叱,皮笑肉不笑的说道:“李公子这就是为难我们了,缉事司不是要来刁难你,而是公事公办,前院后院,我们总是要看看才好。”
李叱他们倒是没什么,就算是燕山营的人,身上也有作假的身份凭证,可是一旦让缉事司的人进去查的话,地窖和武器库里的东西,没办法解释清楚。
缉事司的人来的很突然,李叱虽然一直都有准备,可是难保不出意外。
还有就是刘英媛一家也在后院,如果缉事司的人想找事的话,总是可以找到些事。
李叱道:“大人想看当然随意,只是后院有女眷,请大人给她们一点时间,毕竟已经夜深,都睡下了。”
如果是在以前,如果这个人不是夏侯琢的朋友,原无限早就一鞭子打过去了。
他笑了笑道:“那也好,不如把男人都召集过来,我先挨个的核验身份,都是要耗时间的事。”
李叱道:“可以。”
就在这时候,外边进来一个司卫,在原无限的耳边低低说了几句什么,原无限的脸色猛的一变,他看了李叱一眼,然后转身往车马行大门口跑过去。
跑到大门口,看到外边大街上已经火把通明,一队一队的冀州军府兵已经把车马行前边的大街堵满了。
门口放了两把椅子,夏侯琢和柳戈两个人坐在椅子上正在聊天。
原无限带来的人把马都放在门口,现在那些马已经被府兵队伍围了起来,别说马,怕是车马行四周的街道都被围了起来。
“夏侯将军,柳将军。”
原无限倒是认得出来,连忙跑过来,点头哈腰的说道:“两位将军这么晚了,这是有什么事?”
柳戈坐在那弹了弹指甲,很随意的回答道:“没事,惯例的夜间演练而已,你谁啊。”
原无限连忙说道:“卑职是缉事司团授......”
他的话还没说完,柳戈就给打断了。
“缉事司的人?”
他看向原无限一字一句的说道:“缉事司的人就可以擅自闯入府兵演练之处?就可以随意打断大军操练?就可以任意冲撞军营?”
原无限脸色一变:“将军,我们来的时候,将军的人还没有......”
柳戈道:“你的意思是,你先来的你就有道理?前日我们就定下了今日的训练,那我不是比你有道理?”
原无限沉默片刻,知道事情要坏,连忙俯身道:“卑职不是这个意思,卑职马上就带人退走。”
“走?”
柳戈笑了笑道:“你的人不让我进,我能让你随意走?”
他回头吩咐道:“在大街上安营,擅闯营房重地者,无论是谁,格杀勿论。”
“是!”
第二百九十五章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原无限心中觉得无限屈辱,这怎么天就变了呢?要是放在以前,区区一个冀州军的将军,怎么敢在他面前张扬?他随随便便就能把这个人整治的生不如死。
这一刻,他仿佛体会到了什么叫远嫁的女儿在受气,如今没有了都城那边的联络,他们的老祖宗刘崇信已经没办法给他们撑腰。
别说羽亲王正打算起兵造反,就算是羽亲王没打算起兵造反的话,冀州如今也是羽亲王的天下,冀州军是羽亲王的亲军,他们这些缉事司的人,就成了寄人篱下看人脸色的受气包。
“夏侯将军,柳将军。”
原无限努力让自己点头哈腰的说道:“我看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们只是例行公事来查一查,并无什么针对......”
柳戈问:“那你知道不知道这车马行是谁的?”
原无限心里一紧,这话不好回答,知道还是不知道?
知道?知道你还来,不知道?不知道现在就让你知道知道。
这话他熟啊,以前经常说。
原无限道:“真的是误会,我们现在就走,以后保证不再来永宁通远,卑职已经记下了。”
柳戈道:“你走你的,我只是在正常的夜间操练而已。”
原无限看了看四周,被冀州军围的水泄不通,别说他们走,连一只鸟都飞不出去,飞起来也会被乱箭射死。
此时此刻他们也体会到了什么叫仇恨,以往他们缉事司的人无所顾忌,把谁都不放在眼里,他们真的就敢骑在冀州军的脑袋上拉屎。
这些冀州军的人,从士兵到将军,哪个不是恨他们恨得入骨?
以往把人欺负的太狠了,现在人家得了机会,怎么可能把他们轻易放走。
曾经有冀州军的一名校尉,因为得罪了缉事司的人,被他们直接闯进军营把人带走,而且还说了一句你们这些当兵的不过都是督公养的狗而已。
这句话把冀州军已经得罪透了,连一点挽回的余地都没有。
“将军......”
原无限陪着笑脸说道:“要不然我进去给李公子赔个不是?”
柳戈看着他说道:“你怎么他了?为什么给他赔不是?”
原无限:“这......将军,咱们抬头不见低头见,以后若还有需要缉事司帮忙的地方......”
“你在威胁我?”
柳戈指了指原无限说道:“这个人当众威胁府兵将军,带人擅闯军营重地,把他们的兵器甲胄都给我卸了,绑在这等着他们的旅授过来领人。”
“你别太放肆!”
原无限的忍耐也到了极限,他们是真的没有受过这等气,此时听闻要把他的兵器甲胄卸了,这种屈辱已经越过了他们的底线。
他怒视着柳戈说道:“我们缉事司的人不受地方官府节制,也不受军方管辖,你纵然是将军,你也没权力阻拦我们,更没有权力下了我们的兵器,这件事若是闹到......”
柳戈笑了笑道:“来人,现在就快马加鞭的往都城送信,替我们原大人跟他主子刘崇信说一声,就说他在冀州受气了,正在哭鼻子呢,请求刘崇信刘公公立刻带着三千太监大军过来镇压一下。”
原无限暴怒:“辱骂督公,你已经过了底线!”
柳戈道:“你的底线是辱骂刘崇信?原来如此,我以为你的底线是我辱骂你呢,看来我把你的底线看的太高了些,我还应该顺着你的意
思往下压一压。”
他起身,走到原无限面前,看着原无限的眼睛说道:“缉事司已经不是原来的缉事司,要是放在三五年前,你随便瞪谁一眼,谁都会吓得瑟瑟发抖,我也怕被你们缉事司拿进罪狱。”
他抬起手在原无限的脸上拍了拍:“认清楚些,底线没那么高了,我说往下压一压,就往下压一压。”
原无限怒视着柳戈,手已经握住了刀柄。
“下了他们的兵器,卸了他们的甲胄!”
柳戈走回去椅子那边做下来,他大声吩咐道:“反抗者,就地格杀。”
“是!”
他手下亲兵开始向前,那些缉事司的司卫全都看向原无限,原无限几次想抽刀出来,可是几次又按了下去,他不敢,因为他知道柳戈真的敢下令放箭。
他带来的这百八十人,一阵箭雨就全都放翻了。
原无限后退几步,自己把腰刀摘下来放在地上,然后一边后退一边说道:“柳将军,刚刚你有句话说的很对,河东河西时过境迁,这次我认了,但求柳将军以后顺风顺水官路亨通。”
他抱着头蹲下来,眼睛往上翻着看着柳戈。
柳戈叹道:“你可真是一个惹人厌的家伙啊。”
他指了指原无限:“顶撞上官,掌嘴。”
几个亲兵上去,原无限猛的站起来,一把刀立刻就架在他的脖子上,两个人到了他背后,压着胳膊往下一按,又分别在他的腿弯处踹了一脚,原无限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
一个亲兵上前,抬起手在原无限的脸上左右开工,扇的原无限的眼睛里都是一闪一闪亮晶晶。
“你还真打?”
柳戈道:“那可是缉事司的团授原大人,你这么拿手扇人家脸,就不怕原大人以后拿你进罪狱?这么打,疼不疼?”
柳戈指了指原无限道:“把他鞋子扒了,用鞋子打。”
亲兵把原无限的靴子扒下来,朝着原无限脸上就开始扇,啪啪啪啪的声音在这夜里显得那么清脆。
“将军,打多少下?”
打了一会儿那亲兵好像从才想起来问。
柳戈淡淡的说道:“我说掌嘴,那就打到看不见嘴。”
“是!”
亲兵狞笑了一声,抡起靴子,大鞋底啪啪啪的开始招呼上去,力气用的太大,震的他自己的手都一阵阵发麻。
“放出去一个。”
柳戈吩咐道:“让他们旅授许大人过来把人领回去。”
院子里,夏侯琢看了看李叱问道:“没有出什么事吧?”
李叱摇头道:“没有。”
夏侯琢嗯了一声:“没有就好,许家的人盯上你了,许苼俞是缉事司的旅授,缉事司在冀州也有近千人的队伍,柳戈这样做也是为了告诉他们,不该来的地方就不要来。”
李叱道:“我知道柳将军的意思。”
夏侯琢道:“今天我去xxx的时候,许元卿也在,还打听嵩明先生的印章来着。”
李叱道:“你把一带而过的几个字再说一遍好吗?”
夏侯琢抬头看天:“三月江楼。”
李叱:“听起来就不错。”
夏侯琢问:“哪里不错。”
李叱道:“三月一般有春汛,三月江......”
侯琢:“无耻......”
李叱:“谢谢。”
夏侯琢瞪了他一眼后说道:“现在许家的人大概猜到了那枚印章在你手里,印章就是个引子,我猜着缉事司的人来查问,大概是想把你和玉明先生的案子牵扯到一块去,然后威逼你把印章献出来,这是他们惯用的手段。”
李叱沉默片刻后说道:“许家挺不团结啊。”
夏侯琢问道:“你这是从哪儿看出来的。”
李叱解释道:“许苼俞要来找印章,许元卿借着崔家人的嘴把消息告诉你,你知道了,我也就知道了,第一就会因此而提防着缉事司的人,第二崔家的人知道了王爷也很快就知道了,这印章最终落在谁手里,不好说。”
夏侯琢这才反应过来,点了点头道:“许元卿是不想让许苼俞得手,这么看确实是不太团结。”
他笑道:“虽然我没有想到这一层,但我想到了我父亲知道印章在你这大概也会贪心,所以我已经告诉了崔家的人,我要把印章在三月江楼里拍卖。”
李叱叹道:“坑你爹啊。”
夏侯琢道:“话怎么能这么说呢,我父亲知道了的话,大概会朝你直接要,可是你把印章拍卖的事放在三月江楼,一天之内消息就能传遍冀州,我父亲总是要些脸面的,怎么会硬抢呢?”
李叱笑起来。
夏侯琢也笑起来。
夏侯琢就是担心他父亲直接给李叱施压,让李叱把嵩明先生的印章献出去,所以才会说拍卖的事,只要宣扬出去了,羽亲王也不好直接伸手拿。
“我明天一早就让人把消息散出去。”
李叱道:“既然这印章已经保不住了,那就看看能换来多少银子。”
他压低声音问:“三月江楼好不好?”
夏侯琢瞪了他一眼,然后绷不住笑出声来:“好......挺好的。”
李叱:“噫!”
他是第一次看到夏侯琢荡漾成这样,比第一次听夏侯琢说去办要紧事的时候还要荡漾。
半个时辰之后,缉事司。
许苼俞听完手下人的汇报脸色立刻就变了,啪的一声拍了桌子,他大怒的说道:“柳戈这个人是不是疯了?真以为我缉事司现在谁都可以拿捏!”
他大声吩咐道:“让队伍集合起来,带齐兵器,跟我去看看!”
“是!”
回来报信的人憋着一肚子气,此时听见司座大人说要带兵过去,立刻就来了精神,他们这些司卫确实是横行霸道的惯了,只有他们欺负人的时候,哪里有这样被人欺负的时候。
很多人心里其实都还不服气,觉得他们缉事司可以任意妄为的日子还没有过去呢。
“等下!”
许苼俞沉默片刻,然后吩咐一声:“告诉下边的人,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离开衙门,擅自外出者,重重处置!”
“大人?!”
报信的人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许苼俞。
“备车......”
许苼俞又吩咐了一声:“去把我前阵子刚得来的那棵红珊瑚树拿来,再去取几罐我珍藏的茶叶,我要去拜访节度使大人。”
他一边吩咐着一边出门,走了几步又回来:“给我取一件新衣服来,我要更衣。”
换好了衣服后他大步出门,一边走一边想着,但愿节度使大人这么晚了还会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