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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知白     不让江山txt下载     不让江山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一十章 皆为一等

    前排屋顶上那个名为魏陷阵的年轻人,在看到那个少年在客厅里忽然侧身站着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就算是放出去一箭也杀不了对方,相反,还会一箭杀了崔泰。

    只是一个站位,就让魏陷阵对那少年不得不佩服起来,更让他佩服的是,他都不知道什么时候,那少年发现了他。

    从他最初拿起弓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用弓的人就不应该近身厮杀,那不是弓的用处,弓要藏匿,要精准,要在敌人不察觉中一击必杀。

    可是刚刚他的藏匿,被人一眼看穿。

    从三月江楼回去的马车上,夏侯琢看向唐匹敌,这个刚刚孤身一人从龙潭虎穴出来的家伙,平静的好像什么都没有做一样。

    况且他不但出来了,还给了老虎屁股一脚,拔了两根龙须。

    “大概看出来崔家的意思是什么了吗?”

    夏侯琢问。

    唐匹敌嗯了一声:“大概就是赏脸,给李叱一口饭吃。”

    夏侯琢噗嗤一声笑了:“为何你说的不是赏脸给你们一口饭吃,而是给李叱一口饭吃?”

    唐匹敌理所当然的说道:“他赏脸给李叱饭吃和我们没有关系,我们吃的又不是他的饭,我们吃的是李叱的饭。”

    夏侯琢道:“这好像有直接关系。”

    唐匹敌道:“你说的有关系,是因为要脸。”

    夏侯琢楞了一下,然后哈哈大笑起来。

    他本来对唐匹敌不是很了解,这次之后,他明白为什么李叱唐匹敌那么推崇了。

    就像是虞朝宗认为没有李叱他就难以得天下一样,唐匹敌在李叱心中的地位,其实还要超过李叱在虞朝宗心中的地位。

    因为虞朝宗还有目的,但李叱没有,李叱只是认这个兄弟。

    这个家伙,就像是一杆行走在人间的神兵利器,在他眼里,大概所有人都一样,就是谁都不如他。

    不然的话,他绝对装不出那么浑然天成的逼格。

    夏侯琢笑道:“崔家的人大概想觉得李叱勉强够了他们拉拢一下的资格,所以才会让李叱到三月江楼去。”

    他看向唐匹敌说道:“他们只是没有想到,装那啥不成,反被你装了一下,你在三月江楼里那一番话,让你这反装的一下极为完美。”

    唐匹敌却摇头道:“不完美。”

    夏侯琢问:“你......居然还觉得不满意,那你告诉我,哪里还有遗憾?”

    唐匹敌坐在马车上,抬着头看着车厢的顶子,沉默片刻后语气很深沉的说道:“我以为可以骑马来着。”

    夏侯琢怔住。

    然后他挑了挑大拇指。

    他由衷的说了一句肺腑之言:“你是真的装。”

    车马行。

    李叱分派人把夏侯琢的母亲和妹妹也接到了过来,反正后院足够大,而且现在地宫也已经在收拾,就算是再住上几百人几千人也不成问题。

    不说粮仓那边,就说发现了七件铠甲的那一个宫殿,住上几百人都没有任何问题。

    接下来大家都很清楚要面对什么,羽亲王大军已经在陆续开拔,也许攻打冀州的人来的比预想还要快,一旦敌军到了的话,每一天都是争命。

    要做的,就是在将来冀州被围困的时候活下来,哪怕是冀州城被攻破之后,也要活下来。

    地窖里的粮食开始往地宫中转移,这就是很有意思第一件事,本来想挖个地窖,结果天赐一座地宫,

    人生就是这样不可预料,比如本想养一只野猪,发现它越来越像是一条狗。

    已经有七八百斤重的神雕每天都学着狗那样的走路姿势,欢快的时候也学着狗那样跳跃。

    就这样,狗子还越来越不满意,因为它可能是觉得那傻猪走路的姿势为什么不像狗子,而是像狗。

    此时此刻的狗子,用唐匹敌的话说,就是车马行斥候队队正,它每日都会在半空中盘旋,如果有什么人暗中接近车马行的话,它会立刻示警。

    这就显得对敌人有些不公平,他们又怎么会料到车马行居然有空军。

    最有意思的是,车马行里现在有四个小姑娘,高希宁,苑佳蓓,刘英媛,还有夏侯玉立。

    四个小姑娘年纪相仿,她们相处的也很愉快,原本三缺一,现在终于每天都可以愉快的打一打小麻将了。

    夏侯琢和唐匹敌的马车在车马行门口停下来,才下车,就看到柳戈在门口站着。

    夏侯琢笑着问道:“怎么不进去。”

    柳戈道:“我也是才来,看到你的车后就没进去,你听我一句可行?跟我回武备将军府一趟吧,我把所有留守的文官武将都召集在那等着你,王爷已经出城,你再不去见见他们,显得很不合时,哪怕是走走过场做做样子,你也应该去露一面。”

    夏侯琢看向唐匹敌,唐匹敌点了点头道:“我告诉李叱他们。”

    夏侯琢笑了笑,然后跟柳戈走了。

    车马行里,李叱听唐匹敌把这次去三月江楼的过程说了一遍,听完之后就笑了。

    崔家的人真的是以一种高高在上的态度在赏脸,可是唐匹敌告诉他们,你们的脸不好看。

    “不必在意。”

    李叱道:“虽然三月江马场那边你白走了一趟,但是双星马场也可以考虑一下......”

    唐匹敌眯着眼睛看李叱,李叱道:“可以公款。”

    唐匹敌愉快的笑了起来。

    他一边走一边对李叱说道:“有件事我一直都想和你谈,咱们是不是应该在冀州城里招募一些人手?现在的伙计都是燕山营虞大哥派来的人,我不是不信任,只是......”

    李叱知道他什么意思,唐匹敌是一个事无巨细都会考虑清楚的人,如果把身家性命都押在一个地方,唐匹敌会觉得不踏实,而且人都会有归属感,燕山营的人忠诚的是虞朝宗。

    “也好。”

    李叱道:“你来把握就好,咱们车马行一直没有招过人,其实这也是个漏洞,没有招过人却已经有二百多名伙计,外人好歹想想就知道不对劲。”

    唐匹敌点了点头道:“我今天出门的时候特意看了一下地宫的坡道出口处,大概位置居然是被烧毁的缉事司那边,夏侯如今是冀州留守,你看......”

    李叱眼睛一亮:“如果拿下来缉事司那块地,然后试着打通,我们就相当于在冀州城地下建造了一座根基之地,这样一来,有什么危险的话可以两边来回转移。”

    唐匹敌道:“我不敢保证就看的准,只是对照着位置大概的判断。”

    李叱嗯了一声:“没事,就算地方不对,我们还赚了一块地不是吗,那块地挺大的。”

    唐匹敌:“噫......”

    “以什么名目?”

    他问李叱。

    “镖局吧。”

    李叱一边走一边说道:“唯有做镖局,虞大哥之后派来的人留下来,拿枪带棒的也就不显得那么不对劲,况且我们刚刚靠卖字

    得了几万两银子,买下来那一块地,也有说辞。”

    唐匹敌问:“那你真的会给夏侯琢地钱吗?”

    李叱严肃的说道;“当然要给,这是有原则的事,但是可以分期给......”

    唐匹敌的眼睛又眯了起来。

    夏侯琢是冀州留守,掌管冀州所有权力,这件事也就不难办,一把火烧了之后的缉事司还维持着原样,这个时候谁会费心思去修缮那个破地方。

    况且死了那么多人,别人也不敢要啊。

    唐匹敌问李叱道:“你为什么对囤地那么有兴趣。”

    李叱想了想后说道:“大概是因为小时候太穷了,天地那么大,我和师父两个人连栖身之所都没有,每天晚上找地方睡觉的时候,我都在想,这应该是向天地借方寸,睡一觉之后还要给天地以租金。”

    唐匹敌问:“给天地租金?那是什么?”

    李叱认真的说道:“我和师父每天早起都会撒一泡尿滋养大地......”

    唐匹敌:“......”

    李叱继续说道:“其实我刚到冀州的时候,最大的愿望就是有一座小宅子以栖身,想想看,那不就是想在这天地之间有属于自己的方寸吗?不是借的,是自己的。”

    唐匹敌道:“明白了,不过借方寸太小,可以向天下借天下,不借就抢。”

    李叱点了点头后说道:“那你呢?你对什么最感兴趣?”

    唐匹敌一边走一边回答道:“领兵,征战。”

    李叱看向唐匹敌问道:“一直?”

    唐匹敌点了点头:“一直。”

    李叱道:“可是领兵征战总有结束的时候,将来中原太平,没有战事了,也就不用再领兵征战了。”

    “有。”

    唐匹敌道:“中原的仗没的打了,那就往外打,凭什么中原这个地方,数千年来都一直是被外敌来打,凭什么不能打出去?我这样的人如果领兵的话,一辈子都有的打。”

    他看向李叱:“一直打。”

    李叱问:“打到你打不动?”

    唐匹敌嗯了一声:“要么打到我打不动,要么打到我想打就打,我不想打也没人敢来打的时候。”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后说道:“数千年来,一直都是抵御外敌,想想就窝火,我想让中原的军队打出去,到时候外敌也一直抵御我们,让他们习惯了被侵入,然后还要说他们的抵抗可歌可泣。”

    他看向李叱说道:“我率之兵,踏出国门一步,皆为国土,脚下站立之处,皆为中原之地。”

    李叱自言自语似的说道:“我脚下站着的地方,就是我的,不管我走多少步,我走过的,都是我的。”

    “嗯!”

    唐匹敌点了点头:“就是如此。”

    李叱又自言自语的重复了一句唐匹敌刚刚的话。

    “我想打就打,我不想打也没人敢打。”

    他看向唐匹敌,眼神里是一种憧憬:“那样的中原大国,便是霸主。”

    唐匹敌道:“我所愿,便是让中原人行走天下,无论至何地,也是一等人。”

    李叱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然后重重的呼了出去。

    “中原之人,行走何地,皆为一等。”

    他伸出手:“为了这个,干!”

    唐匹敌哈哈大笑,伸手和李叱握在一起。

    “干!”

第三百一十一章 缉事司的档案

    李叱被唐匹敌的话说的有些心潮澎湃热血难平,情不自禁的伸出手喊了一声干,唐匹敌哈哈大笑,伸手和李叱握在一起,也喊了一声干。

    两个人对视着大笑起来,这就是少年热血意气相投,可就在这时候,他们都觉得气氛有些许的不对劲。

    于是同时侧头看了看,就看到余九龄靠着柱子站在那,左手拿着一把瓜子,右手捏着一颗瓜子在嘴边,却没有放进去,这个姿势也不知道已经保持了多久。

    李叱问:“你是什么时候来的?”

    余九龄低头看了看自己脚下那一地瓜子皮,觉得要是说刚来的,应该是不大会让人信服。

    “就......比你们早了一丢丢。”

    余九龄回答这句之后,又补充了一句:“大概是那一丢丢先动情之前。”

    李叱呵呵呵呵的笑了起来,余九龄觉得事情不大好,于是连忙解释道:“确实是我先来的,并不是我要偷听你们说些什么,我在这的时候你们还没进后院的门,如果你要非说是我偷听你们谈话,然后扣我工钱,我觉得不公道,不仁义,不服气。”

    李叱道:“随地乱扔果皮垃圾,扣你一个月工钱。”

    余九龄愣在那。

    他看了看地上的瓜子皮:“刚刚有好几个人在这嗑瓜子,又不是我一个,这瓜子皮里最多有五分之一是我的......”

    李叱道:“并无人证。”

    就在这时候那几个小姑娘拿着笤帚和簸箕有说有笑的过来,看到这场面,高希宁那手里的笤帚递给余九龄,夏侯玉立把簸箕也放下,两个人给了余九龄一个鼓励的眼神。

    高希宁道:“刚刚我们四个经过的时候就说你,不要随地吐瓜子皮,不好,你非不听,这下傻了吧。”

    夏侯玉立道:“就是,本来我们还好心拿了笤帚簸箕要帮你,看来不给你点教训是不行的,不帮你了。”

    俩人转身,拉着另外两个小姑娘走了。

    余九龄看向李叱,悲愤的说道:“天地良心......当家的,我要是被扣了工钱,那还用扫吗?”

    李叱道:“你知道金钱是怎么扭曲人性的吗?”

    余九龄摇头。

    李叱道:“你扫干净,我不扣你工钱了。”

    余九龄立刻就把地上的瓜子皮扫的干干净净,他一脸谄媚的笑容,凑到李叱身前说道:“你看看干净不干净?”

    李叱叹道:“你看,金钱就是这么扭曲了你,把一个不要脸的你变得要脸起来,眉目都好看了些许。”

    余九龄:“你开工钱你说了算。”

    李叱道:“但是我刚才骗你了,我还是觉得应该给你些教训的好,所以还是要把一个月的工钱扣掉。”

    余九龄:“人性呢!我和你拼了!”

    李叱道:“你看,金钱又一次扭曲了你的人性。”

    余九龄:“......”

    李叱道:“那你知道不知道什么叫峰回路转?”

    余九龄:“我现在不想知道了。”

    李叱叹道:“峰回路转就是,你傻不傻,昨天才刚刚开了工钱。”

    余九龄的眉眼都展开了,他哈哈大笑道:“我居然给忘了,昨天才刚刚开了工钱,哈哈哈哈......你果然是在逗我的。”

    李叱认真的说道:“所以我要扣你下个月的工钱。”

    余九龄的笑

    容戛然而止。

    李叱道:“看,刚刚是峰回路转,现在是路转峰回,刺激吗?”

    余九龄:“你这种当家的已经彻底泯灭了人性!我那点工钱攒几个月的也就勉强够去一次双星楼,你再扣掉,我何年何月才能......”

    李叱道:“你怎么不早说呢,早说我不就早帮你了吗?”

    他取出来钱袋子塞在余九龄手上,用一种安慰的语气说道:“咱们永宁通远车马行还是有人性的,这些银子你先拿去。”

    余九龄:“我觉得此处有坑,我不敢要。”

    李叱严肃的说道:“你的就是你的,给你了,你就拿着,有什么坑!”

    余九龄试探着把钱袋子接过来问道:“确定没有坑?”

    “确定没有坑,这些就是你的银子,大概是你两年的工钱,足够你去双星楼的,我一下子都预支给你了,你开心不开心。”

    唐匹敌摇头叹道:“果然没人性。”

    余九龄道:“老唐,还是你好,你也看出来李叱没人性了。”

    唐匹敌道:“我的意思是,他都忘了把扣你那一个月的工钱算出来,搞资本的,对钱这么不尊重,真是没人性。”

    李叱恍然道:“对啊,你不提醒我还真忘了,现在开始往后算两年一个月都不用给你开工钱,我一会儿得去记上,万一再忘了可怎么办。”

    说完和唐匹敌并肩走了。

    唐匹敌一边走一边说道:“这就对咯。”

    余九龄看着簸箕里的瓜子皮,又看了看自己手里的银子,他觉得人生真刺激......贼鸡儿刺激。

    车马行后院,伙计们这两日都没有加练,他们得尽快把粮食都从地窖转移到地宫,地宫更坚固牢靠,而且环境阴凉,保存粮食更好一些。

    除了粮食之外,还有就是从武备军库房里偷出来的那些兵器甲械,李叱他们是有空就去有空就去,每次都觉得其实没拿多少,等到往地宫里搬的时候才发现,他们居然偷出来能有装备近三千人的甲胄兵器了。

    李叱自己都不信,他觉得不可能,怎么会拿人家那么多东西,怪不合适的。

    李叱和唐匹敌他们再次进入地宫,带着罗盘判断方位,然后又出来,在冀州城里走了走,最终李叱确定唐匹敌的判断没错,地宫坡道位置,就在缉事司衙门那一块。

    接下来的事就好办了,李叱去找夏侯琢商量这件事,夏侯琢说这事是要入账的,他可以把地给李叱,但要是一点银子入账都没有,他爹回来万一问起来也不好说。

    李叱问那得多少银子啊,夏侯琢说怎么也得两万两银子,再少的话确实有些过分,李叱心疼的咧嘴,夏侯琢说我给你想个办法吧,你去写两幅字......

    李叱都懵了,夏侯琢这操作,不是家贼真的干不出来。

    夏侯琢说:“你看,我爹率军出征之前,你写的字八千两一幅,现在物价涨的这么快,我爹回来的时候,怎么也得涨到一万两一幅。”

    李叱:“我想给你磕一个。”

    夏侯琢道:“磕吧,磕完了给你压岁钱。”

    李叱:“滚......”

    夏侯琢道:“你这次别用新纸了,你踅摸点旧纸,写完了我带你去冀州府衙门,交钱拿地契。”

    李叱:“要是你爹回来真问你的话,你怎么办?”

    夏侯琢道:“那会儿我就跑了。”

    李叱:“......”

    因为是夏侯琢亲自带着李叱去的冀州府衙门,事情顺利的出奇,别说还有两幅据说是嵩明先生的真迹,就算是什么都没有,夏侯琢去说,冀州府的人也不能不给。

    于是,李叱就这般轻而易举的拿到了他在冀州城的第三块地,一开始是一座宅子,后来是车马行那块地,现在是缉事司这块地。

    所以夏侯琢说李叱应该激动的哭起来,这是多么大的扩展啊,缉事司的这块地顶的上两个半永宁通远车马行那么大,一定要哭三次才行,李叱问他为什么就一定要哭三次,夏侯琢说狡兔三哭。

    用了不到一天的时间,缉事司的地就解决了,接下来就是雇佣工匠民夫,把烧毁了的缉事司拆除,李叱这么抠门的人,当然不是把全部东西都扔掉,能用的还要留用。

    在缉事司的大院里,李叱看着周围这烧的残缺不全的房子,一变心疼一边笑,想着这要是没烧就落自己手里多好啊。

    他看到院子角落处堆着好多木箱,有的已经烧毁,有的还算完好,他看向夏侯琢问道:“那些是什么东西?”

    夏侯琢道:“缉事司被烧了之后,柳戈等火灭了就带人清查了一遍,缉事司里所有银两都被带走用作军资,可是好大一笔收获,至于其他的东西也就没什么用,所以就都堆在这,等着一块处理掉。”

    李叱听完之后过去,随意打开一口焦黑的箱子看了看,里边是一个一个的卷宗,大部分都烧毁了。

    他捡了一份勉强算完好的拆开看了看,然后眼睛就亮了起来,他眼睛一亮夏侯琢就觉得没什么好事。

    “有点意思。”

    他把手里的卷宗递给夏侯琢说道:“你看看,这是宝藏,可是他们却觉得一点用处都没有。”

    夏侯琢接过来看了看,然后点头:“确实是好东西。”

    这些卷宗,差不多都是缉事司里的存档,每一份卷宗就是一个官员的黑账,查的可谓清清楚楚,冀州城里大大小小的官员,怕是都被他们攥着把柄。

    所以缉事司的人才会那么猖狂,他们有这些把柄在手里,想动就动,不想动就留着以后动,那些官员还不是要随意被他们拿捏。

    “我看看有没有崔家的。”

    李叱蹲在那开始翻,夏侯琢看着他翻找叹道:“你翻垃圾的动作熟练的让人觉得你是技工。”

    李叱道:“你去过三月江楼之后,感觉你的臭嘴都开了任督二脉一样。”

    说完他楞了一下,回头看向夏侯琢:“真开了?”

    夏侯琢:“滚......”

    他蹲在李叱身边一起翻找,一边找一边说道:“崔家那么大的势力,缉事司的人也不会贸然去查,况且崔家人也早就把缉事司的人买通了,不会随便查他们。”

    李叱道:“万一呢,缉事司拿了银子可能会不针对崔家,但未必不会去查,我现在总觉得崔泰让我去三月江楼,不仅仅是拉拢那么简单。”

    就在这时候李叱终于发现了什么,他找到的卷宗已经烧毁了绝大部分,剩下的也被水洒过,字迹不是很清楚,能看到的是一串一串的人名。

    李叱道:“这些档案记录的都是崔家的人,谁在什么地方做官,做多大的官,这里还能看清楚一些,崔家这样的大户......这么厚的一个册子,都是他们的人官职名录。”

    夏侯琢道:“崔家的人虽然不算张扬,可确实算得上深不可测,据我所知,青州节度使崔燕来就是......”

    他的话戛然而止,他看向李叱,发现李叱也在看他。

第三百一十二章 你若信得过我

    夏侯琢很早以前就知道青州节度使是谁,可是从来都没有去想过和崔家之间有什么关系,在他看向李叱的那一刻,他知道李叱也想到了。

    “原来如此。”

    李叱轻轻叹了口气:“还是因为你。”

    夏侯琢点了点头:“还是因为我。”

    虽然只是刚刚联想到青州节度使崔燕来,但接下来的事再想到就没那么难了。

    崔家想拉拢李叱的目标,最终还是夏侯琢,因为夏侯琢是冀州留守,掌管冀州所有守城兵马。

    崔家会把冀州的一举一动传递给青州方面,羽亲王大军还没开拔的时候,大概青州军已经朝着冀州方向开过来了。

    原因很简单,崔家已经在至少两个月之前就知道了羽亲王发兵的日期,用最快的速度把消息送往青州,已经做好了准备的青州军接到消息就会往冀州进军。

    所以之前作出的判断是错的,最先到冀州的不是兖州军,而是更远的青州军。

    “崔家在冀州经营多年,这里算是他们的祖地。”

    夏侯琢道:“是我小看了崔家人。”

    李叱道:“现在就去派人给你父亲送信还来得及,他才出城,没走多远呢。”

    夏侯琢点了点头:“我马上派人去追他,大军工行离开冀州走的又不快,我让人快马加鞭去追,怎么也要比青州军回来的快。”

    夏侯琢道:“我要回去整顿军备以防万一。”

    李叱道:“你先去衙门,我回车马行安顿一下就来帮你。”

    夏侯琢忽然想到了一件事,他看向李叱说道:“青州军没来,你就不用来帮我,崔家的人接触你未必只是想图谋我,现在整个冀州的人都知道你是我兄弟,他可能也会对你下手,所以你先要保护好你自己和车马行里的人。”

    李叱嗯了一声:“那就分头去办。”

    “好。”

    夏侯琢转身离开,带着亲兵回将军府去了。

    崔家。

    崔泰坐在那发呆了好一会儿,然后他看向手下人说道:“我可能犯了错。”

    秦拙问道:“东家,什么地方、”

    崔泰道:“我不该邀请李叱来,你可还记得那个姓唐的人离开之前说的话,他说你的武艺在军中也就算作二流。”

    秦拙脸一红,点头道:“是,他确实说过这句话。”

    “他为何提起来是军中?”

    秦拙想了想后说道:“这也应该没什么大问题,就算他看出来我军伍出身,但现在这样的世道,雇我这样出身的人做护卫的,实在不算少数。”

    崔泰摇头道:“凡事都不可大意啊......”

    他沉默片刻后说道:“看来我真的有必要亲自去一趟永宁通远车马行,探一探他们的底细。”

    说完这句话后他楞了一下,突然之间就想起来唐匹敌临走之前说的那句话,真的不希望在车马行里看到崔先生,不然的话你脸上不好看。

    想到此处,崔泰的手不由自主的在座椅扶手上拍了一下,颇为用力。

    与此同时,车马行。

    唐匹敌在院子里来来回回的走动,眉头皱的有些深,他侧头看到李叱进门,立刻就迎了上去。

    “我刚刚想到了一件事。”

    唐匹敌道。

    李叱道:“我刚刚也想到了一件事。”

    然后两个人对视了一眼,异口同声的说道:“青州节度使崔燕来。”

    唐匹敌道:“我回来之后就一直在想去三月江楼的事,当时我便觉得不对劲,那个对我出手的年轻人和在屋顶上隐藏的弓箭手,都是军伍出身,崔家是名门望族,可我回来后特意问了一下,崔家的人在冀州军中没有人任职。”

    “如果说是单纯的雇了些军中高手作为护院倒也不算稀奇,可是对我出手的那个人,我说他是二流身手,但绝对不只是二流,这样的人,如今的世道,在军中必会被重用,能请到他们的价钱,比请到同样身手甚至更强的江湖客,要贵得多也难的多。”

    他看向李叱说道:“所以我当时觉得不对劲,就给崔泰挖了个坑,我故意点出来那人是军中武艺,然后又说不希望崔泰来咱们车马行,如果他真的来的......”

    李叱道:“如果他真的来的,就说明他真的有鬼。”

    唐匹敌道:“你提醒夏侯了吗?”

    李叱点头道:“我刚刚就和他在一块,他也已经想到了,我们在清理缉事司档案的时候,想到了青州节度使崔燕来这个人。”

    唐匹敌道:“青州富庶,又比冀州太平,青州军声势浩大,应该不下于二十万之巨,冀州城内,守军数量不过两万余,敌人十倍于我。”

    他沉默片刻后说道:“我们得去帮夏侯。”

    第二天下午。

    李叱和唐匹敌两个人到了将军府,被告知夏侯将军去了城墙上布置防御,两个人又赶去寻,找了一个时辰才找到夏侯琢在什么地方。

    李叱一眼就看出来夏侯琢脸色不对劲,他问:“出什么事 了?”

    夏侯琢道:“我父亲刚刚离开冀州没多远,我派人快马昼夜兼程的追上,告知青州军有可能趁虚来犯的事,他说......”

    夏侯琢看了李叱一眼后叹道:“他说他信得过我,还说把冀州交给我他十分放心,说青州军远来劳顿,虽然兵势强盛但已是强弩之末,冀州城内粮草丰沛军心稳定,守住冀州并非难事。”

    夏侯琢继续说道:“他让人传话回来,说他正好可以趁此机会,一举攻克豫州和青州两地,让我无论如何也要把青州军拖在冀州城外,他先破豫州再兵进青州。”

    李叱听完后看了唐匹敌一眼,唐匹敌沉思片刻后说道:“兵行险着,如果指挥得当,进军神速,这样做不是一点可能都没有,不过还不够险。”

    他认真的说道:“若我领兵,以一支军数万人,虚张声势南下靠近豫州,几万人,做二十万大军之势,在南平江一带与豫州军对峙,选派一得力大将,率军十五万,绕过豫州军直扑青州。”

    “青州如今兵力空虚,再一路宣扬青州军大败,节度使崔燕来已经战死,青州必然人心惶惶,夺青州之地,再从青州募集降兵,从青州方向杀进豫州,到时候,便可与南平江羽亲王的大军内外夹击,一举拿下豫州和青州两地。”

    “豫州军若是知道青州已经被羽亲王拿下,他们腹背受敌,必然士气受损。”

    唐匹敌道:“若羽亲王如此行事,倒是很有魄力了。”

    夏侯琢道:“我不管他了,他想一举拿下豫州青州就去拿,我只管好好守着冀州,咱们的敌人可不只是青州军,还有兖州军。”

    李叱道:“分派斥候出去,分别往兖州和青州方向,越快越好,越远越好,发现敌情之后星夜兼程回报。”

    夏侯琢

    道: “我昨天就已经把人派出去了。”

    唐匹敌问:“派了多少?”

    夏侯琢道:“往兖州方向派了五十人,往青州方向派了百人。”

    “不够。”

    唐匹敌道:“再派加倍数量,你把人召集过来,让他们带着纸笔,我给他们画出探查路线。”

    夏侯琢立刻就派人又召集来一批府兵,都是精悍之人,唐匹敌就在地上蹲下来,以木炭为笔,在城墙地面上画出地图,他落笔极快,没有任何思考一样。

    不多时画完地图,唐匹敌开始在地图上一条一条的画线,一边画一边说道:“一队五人,装作百姓,切记不要带长兵器,横刀也不要带,只带连弩和短刀藏好,按照路线探查,每条路线都要去两队,一前一后,最少相隔五里,前队就算出事,也能把信号发出来。”

    夏侯琢看到手下人都在看他,立刻说道:“看我做什么!按照他说的去分做!”

    “是!”

    所有斥候应了一声,他们取出纸笔,每一队只画一条路线,迅速的分派结束。

    “青州军多步卒,兖州军有骑兵。”

    唐匹敌道:“夏侯,你现在派人去幽州求见罗耿,让他注意兖州军动向,若兖州军杀来,幽州军可一路袭扰,你千万要说清楚,让罗耿只是袭扰而不是决战,你派去的人......”

    唐匹敌停顿了一下,然后看向夏侯琢说道:“你把人找来,我当面教他。”

    夏侯琢立刻让柳戈找人,柳戈找来帐下一名五品将军,求见罗耿派去的人级别低了,罗耿会觉得是夏侯琢瞧不起他,那人最是自负,五品将军在品级上也勉强说得过去。

    唐匹敌对那将军说道:“你见到罗耿,将我原话说给他,你就说......兖州军势强盛兵精粮足,又都是善战之兵,幽州军兵力不及兖州军五分之一,切不可正面对敌,沿途袭扰消耗兖州军粮草物资,只需拖延兖州军十日,罗将军便是功不可没,剩下对敌之战,交由冀州。”

    他问那人:“记住了吗?”

    那人点头:“记住了。”

    夏侯琢道:“记住了现在就出发,带上随从,一人三骑,不要耽搁。”

    “是!”

    那将军应了一声,立刻跑下城墙。

    唐匹敌道:“再派人往东南方向传令,青州军若来,必走滹沱河,你让人把沿岸渔船全都转移到西岸,不留一艘船在东岸,春汛之际,雨水很足,滹沱河水想要横渡也没有那么容易,可以阻挡青州军一阵,为我们守城争取时间。”

    夏侯琢点头:“柳戈,你去安排。”

    柳戈应了一声,立刻去分派人手。

    唐匹敌沉思片刻后说道:“如果你信得过我,可以分派一军给我指挥,但我知道这不合规矩,军中自有将军指挥,士兵们......”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夏侯琢已经说道:“别说一军,都交给你指挥我也答应,如今冀州我说了算,他们不愿意没有什么屁用,我愿意了,就是他们愿意了。”

    他说道:“刚刚你说的那些,我大部分都没有想到,所以交给你指挥,比我更强。”

    “一军足矣。”

    唐匹敌道:“但我要生杀之权,不尊军令,可以杀人。”

    “给!”

    夏侯琢回头看向亲兵:“把我将军令旗拿过来,这令旗,今日起交给唐匹敌!”

第三百一十三章 打完了就跑

    夏侯琢朝着手下将领们大声吩咐道:“今日起,唐匹敌便是执令官,他所在,如我所在,他所说,如我所说,这句话我只说一遍,记不住的军法从事。”

    “是!”

    他手下人立刻应了一声,不管服气不服气,夏侯琢的军令他们得听,军令就是军令。

    唐匹敌看向李叱说道:“从今日起我住在城墙上,你照顾好车马行,崔家的人必会来车马行试探,如非必要他们不会再轻易打草惊蛇,咱们也当如此。”

    李叱点头道:“我明白。”

    夏侯琢道:“我让人给你在城下搭一座军帐,你住军帐即可,住在城墙上不好。”

    唐匹敌看了看夏侯琢后语气平淡的说道:“你也要住在城墙上。”

    夏侯琢一怔:“这......”

    唐匹敌晃了晃手的将军令旗,一脸违令者斩的表情,夏侯琢随即笑了笑道:“听你的就是了,你说住在城墙上,那就住在城墙上。”

    唐匹敌道:“大敌当前,要让士兵们知道你在,什么是军心?将在为军心。”

    “好!”

    夏侯琢使劲点了点头。

    城中守军大概两万余人,唐匹敌建议夏侯琢将队伍分成四批,两批为预备队,剩下的两批轮流当值,以五天为期,五天之后,轮值的两批转为预备队,原来的预备队轮值守城。

    同时下令严查城门进出的人,凡是从兖州青州方向过来的人,一律先拿下再说。

    另外发动民勇,在城外多挖陷坑,青州军虽然多是步卒,但是冲城之际,有那么多陷坑在,也可打乱他们的阵型,延缓他们的冲锋速度。

    “在那边。”

    唐匹敌道:“多挖深坑,每隔十丈留下一条没有陷坑的通道,可以容得敌军进攻冲过来,把城墙上的床子弩调整位置,对准那些没有陷坑的地方。”

    夏侯琢笑道:“很坏啊。”

    唐匹敌也笑了笑说道:“守城,以杀敌为上,杀敌越多,敌军士气越是受创,死的人多到他们胆寒,他们冲城时候便会畏惧。”

    夏侯琢嗯了一声,回头看向柳戈,柳戈不等他说话就点头道:“我去安排。”

    夏侯琢哈哈大笑。

    只短短半日的时间,唐匹敌所做之安排,别说夏侯琢这样原本就知道唐匹敌本事的,就连柳戈都已经佩服的五体投地,都说英雄出少年,今日看来,这少年有何止于英雄。

    夏侯琢问唐匹敌道:“为什么你所做之布置,全都在青州军所来的方向,兖州军方向只是随意安排了人戍守城墙。”

    唐匹敌笑道:“因为兖州军不足为惧。”

    夏侯琢问道:“但兖州军更加善战。”

    唐匹敌笑而不语。

    六天后,从东南方向有斥候赶回来,说是已经遥遥看到了青州军的大旗,人数无法估量,行军队列一眼看不到边际,已经快到滹沱河。

    算计着日子,他们最迟也就再有七八天就能到冀州城下。

    青州军的打算就是直取冀州,放弃沿途所有城镇,青州节度使崔燕来应该很清楚,那些小城根本就没有必要去攻,只要拿下冀州,宣布接管,那些小城也就必然见风使舵,若过一城攻一城,不过是浪费时间和兵力的无用之举。

    进入冀州地界之后,已经连续两天有雨,道路泥泞,拖延了行军的速度。

    等到了滹沱河东岸才发现,一艘船都没有,所有船只都已经被收到了西岸那边,可以看到西岸那一艘艘倒扣在那的木船。

    青州节度使崔燕来坐在战马上,他看着这足有三里多宽的河道微微皱眉。

    崔燕来已近五十岁,但是因为常年练功,又保养的好,所以面相也就四十岁不到的模样。

    他在青州节度使的位子上已有近十年,当初崔家花费大量的财力物力才让他坐上这一方诸侯的位子,就是为了图谋冀州和青州两地。

    十年前已经可以看得出来大楚衰败之势不可阻挡,有魄力的崔家,早早就开始布局。

    他们在冀州本地行事低调,甚至尽量不安排人进入官府做事,这么多年来,冀州军内,更是连一个崔家的人都没有,这样做,就让羽亲王和节度使曾凌完全放松了对崔家的警惕。

    而且崔家态度最好,要钱给钱要粮给粮,只要羽亲王一句话,崔家的人便立刻去办,不会有丝毫推诿轻慢。

    如今十年布局,将要收获,崔燕来的心里难免有些激动。

    只要崔家能拿下冀州,坐拥两州之地,北可联合草原部族,东靠大海,进可取豫州以南下,退可守北境万里江山。

    化家为国,只在眼前,便是不能一统天下,也可划江而治。

    崔燕来沉默片刻后吩咐道:“下令辅兵建造浮桥过河,三日之内,要建好二十座浮桥,建不好,辅兵主官提头来见。”

    手下人立刻应了一声,带着令箭去传令。

    军令如山,辅兵开始在岸边砍伐树木搭建浮桥,先派人游入河中,将木桩打入河底,然后将木桩连起来,再铺上木板。

    万余人行动起来,进展速度极快。

    河对岸的林子里,将军柳戈已经到了一天一夜,他带着队伍藏于此地,只等青州军渡河。

    “将军。”

    他的亲兵校尉说话的时候带着些微微惧意,看了柳戈一眼后说道:“敌军声势浩大,看起来不下数十万之巨,咱们只有四千人......”

    校尉犹豫了一下后说道:“那个姓唐的小子年纪轻轻,将军却要听他的军令来此地设伏,这,这难道不是故意让将军来送死?”

    柳戈侧头看了他一眼后说道:“你再多说,我就把你扔进滹沱河里,临战之际扰乱军心,可杀。”

    亲兵校尉立刻就闭嘴不说了。

    柳戈趴在高坡后边看向对岸,青州军辅兵数量众多,搭建浮桥的进展很快,看起来用不了三日,就能把齐头并进的二十座浮桥全都延伸到这边来。

    柳戈低声吩咐道:“没有我的军令谁也不许乱动,吃喝在原地,就是拉尿也要在原地,违令者斩。”

    “是!”

    他身边的人立刻低声应了,然后一个一个的逐渐将柳戈的军令传递出去。

    两日之后,第三天才刚过中午,青州军搭建的浮桥就已经靠近东岸。

    西岸那边,青州节度使崔燕来满意的点了点头,这种速度还算让他觉得欣慰。

    “林以太。”

    崔燕来吩咐道:“你为前军将军,带本部人马渡河。”

    将军林以太立刻俯身道:“尊令!”

    前军数万人开始集结在西岸准备渡河,浮桥靠上东岸的那一刻,从东岸那边传来一阵阵的哨声,那是浮桥已经搭建完毕的信号。

    “渡河!”

    林以太一声令下。

    数万大军,开始有秩序的登上浮桥,而那些还没有撤回来的辅兵纷纷跳进河道中,他们手扶着浮桥往岸边撤,为大军渡河腾出来通道。

    没多久,不少人就已经到了河对岸,他们开始迅速的往林子这边过来探查。

    将军柳戈低头看了看手里的连弩,又等了片刻,最前边的青州军已经快到林子边缘的时候,柳戈将连弩抬起来打出第一支箭。

    第一支箭是鸣镝。

    一声尖锐的声音响起,林子里的弓箭手立刻把披在身上的伪装掀开,羽箭一层一层的放了出去。

    刚到河岸这边的青州军猝不及防,被一阵箭雨放翻了无数,就在他们呼喊着准备迎战的时候,河岸边上那些倒扣着的渔船全都翻转过来,藏身在船下的冀州军开始杀人。

    他们用连弩疯狂点射,四周还没有完全整理好队形的青州军又被放翻了无数。

    只是短短片刻,刚到河岸这边的青州军差不多就有千余人,被杀死在这。

    那些岸边的冀州军开始往浮桥上放箭,浮桥只有那么宽,拥挤的全都是人,躲无可躲。

    羽箭放过去,一层一层的往下倒。

    藏在树林子里的冀州军在柳戈的号令下冲出来,将早就准备好的罐子摔向浮桥,罐子中装着的都是火油。

    随着火油流到的地方,点起火来,二十座浮桥上都冒起了火光,火油流到了河面上,河面上都有火在烧。

    柳戈不停的下令,浮桥上的火将青州军后续的援兵逼退,他们无法冲过来驰援。

    这样一来,刚到河岸这边的青州军就成了孤军,之前就已经被放翻了不少,剩下的人连队伍都没有形成建制就被打的七零八落。

    柳戈抽刀向前,冀州军这头一阵就打出了士气,原本还都心有惧意的士兵们此时嗷嗷的叫唤着好像狼一样。

    他们疯狂的劈砍杀人,将困在河岸这边的青州军全都砍死,只不到半个时辰,青州军损失兵力超过三千。

    杀人烧桥之后,柳戈立刻下令吹角撤兵。

    数千冀州军开始往回跑,打赢了就撤,这就显得又刺激又兴奋,与此同时,这些士兵们对于那个姓唐的少年不得不佩服起来。

    来之前,唐匹敌对他们说,这一战可杀敌数千,挫敌锐气,那时候谁还都不相信,因为敌人有几十万,他们只有几千,都觉得这无异于以卵击石,枉送性命。

    打胜之后,柳戈哈哈大笑,招手喊了一声咱们走。

    数千冀州军冲回林子里,他们完全没有打算再打一阵,冲过了林子就是官道,他们的坐骑就在这等着,这些坐骑可不都是战马,如今冀州城里根本就没有四千匹战马了。

    大部分都是驽马,甚至还有毛驴,反正能骑着跑的就行。

    冀州军上马的上马,上驴的上驴,有两人上一马的,也有两人上一驴的,顺着官道就跑了,带起来一股浓烈烟尘。

    他们是跑了,可是青州军那边,一个个气的几乎都要炸开一样,尤其是节度使崔燕来,这一战虽然只可算是小败,但这是首战,人家打赢了就跑,他们大军还没能渡河过去,追都没法追。

    这一战损失几千人,却让青州军士气一下子就低落下来。

    等到他们重新修建浮桥渡河过来,那埋伏在这的几千冀州军早就已经跑没影了。

第三百一十四章 是谁愧对了谁

    在滹沱河打了一仗的柳戈心里美的冒泡泡,回来的这一路上感觉自己身轻如燕,心里不沉重,步伐自然轻快。

    他们回到冀州城之后,柳戈直接就去了冀州城南侧城墙上,他现在已经大概知道了唐匹敌的性格,在军务事上,唐匹敌是个说一是一的人。

    唐匹敌说要住在城墙上,那就一定会住在城墙上。

    当柳戈看到唐匹敌的时候,这个已经被晒的有些肤色发黑的少年,正蹲在那烤馒头吃。

    也不知为什么,四周靠近的一个人都没有,只有他自己。

    离着远远的,柳戈看到唐匹敌馒头烤好了之后他就坐到阴凉里去,一壶水,两个烤馒头,这就是他的午饭,或许是想到了什么,吃了几口后就起身,拿了炭笔在地面上写写画画,十分专注。

    而在远一些的地方,士兵们吃的都比唐匹敌吃的好,最起码有饭有菜。

    柳戈的怒火一下子就冒了起来,他没有去见唐匹敌,而是转身下了城墙,直接到了武备将军府找夏侯琢。

    到了将军府才想起来,夏侯琢也要住在城墙上,只不过他将南边城防交给了唐匹敌,他住在东城的城墙上。

    柳戈又赶到东城,上去的时候,看到唐匹敌让人打了的那个木架,还在木架上绑了个吊床,那家伙正躺在吊床上晃悠呢。

    在夏侯琢不远处还架着一口铁锅,锅里炖着肉。

    也不知道为什么,柳戈的怒火就烧了起来,完全抑制不住,他大步冲过去,一脚把铁锅踹翻。

    铁锅翻倒,咣当一声把夏侯琢吓了一跳,他猛的从吊床上跳下来,看了一眼是柳戈之后明显愣在那。

    “你这是做什么?”

    夏侯琢问道。

    “我这是做什么?”

    柳戈上前几步,站在夏侯琢面前,两个人近在咫尺,鼻子几乎都顶着鼻子了。

    “夏侯琢,你让我失望了!”

    夏侯琢被他吓了一跳,后撤两步。

    “到底怎么了?”

    柳戈怒道:“我回来之后先去了南城,本来是想给唐匹敌说一声,我们打赢了,也要代表兄弟们谢谢他,可是我看到了什么?我看到他自己一个人在啃馒头,城墙上守军士兵分派的饭菜,为什么连他的都没有!如果他不是把你朋友,如果他不是李叱的兄弟,如果他不是也想守住这冀州城,他凭什么在这受这份冤枉气!”

    这几声嘶吼,喷的夏侯琢一脸吐沫。

    夏侯琢愣在那,先是惊讶,然后是愤怒。

    “亲兵营何在!”

    夏侯琢一声大喊。

    手下亲兵校尉立刻就冲过来:“将军!”

    夏侯琢道:“传令,把南城负责军需物资还有伙食的人全都给我抓起来,包括分派饭菜的人也一并给我抓起来!”

    柳戈怒问:“你居然不知道?”

    夏侯琢道:“我......确实不知道,我把南城的事都交给唐匹敌了,还特意交代过下边人,唐匹敌就与我一样,要听他号令行事。”

    柳戈道:“那你更让人失望!”

    夏侯琢哪里还有什么脸面辩解,带着亲兵营离开东城,马队穿过冀州城的大街,马蹄子的声音犹如暴雨雷霆。

    到了南城的城门下边,夏侯琢没有先上城去,而是一摆手吩咐抓人,亲兵营的士兵拿着绳索开始绑人回来,一个接着一个,不多时城门口就绑过来百余人。

    夏侯琢看向那些被按在的人说道:“伙食的事,谁负责?”

    那些人纷纷侧头看向一个四十几岁的中年男人,那人连忙回答道:“回将军,是下官负责。”

    有人在夏侯琢耳边压低声音说道:“这人叫陶庆谦,是节度使大人的亲戚,节度使大人的夫人是陶庆谦的堂姐,这人仗着和节度使大人的关系,颇有些蛮横。”

    夏侯琢点了点头,他问陶庆谦道:“城墙上守军的伙食,是不是按人头分发的。”

    陶庆谦连忙说道:“回将军,确实是按照人头分发的,一个不差。”

    “一个不差?”

    柳戈哼了一声后问道:“那你告诉我,唐匹敌为何没有分到饭菜?”

    陶庆谦道:“回将军,他没有,是因为他不属于咱们冀州军,按照规矩,也就没有他的饭菜,下官也觉得不好意思,所以还特意亲自去和唐匹敌说了一声,他自己也说无妨。”

    夏侯琢沉默片刻后说道:“我给你一个机会把事情说清楚,如果你再胡言乱语,别怪我不客气。”

    陶庆谦道:“回将军,下官也是按照规矩做事,各军汇总人数,都没有把唐匹敌算在内,所以伙食上就没有他的,这是......”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夏侯琢从马背上跳了下去,一把抓住陶庆谦的衣领把人举起来,不等陶庆谦求饶,他把陶庆谦在半空中转了半圈,头朝下狠狠的一戳。

    砰地一声,陶庆谦的脑袋就好像直接被戳进胸腔里似的。

    “你们谁来说?!”

    夏侯琢随手把陶庆谦的尸体扔出去,怒视着跪在那的其他人。

    不等那些人回答,有士兵说道:“将军......陶庆谦他下令每个人的口粮都少发一些,守军士兵这么多,一顿就能节省下来几车粮食,他把粮食高价卖给城中商户,不只是现在,以前陶庆谦也这么做。”

    “前几日,前几日唐先生看到士兵们分发的饭菜分量不足,然后就找到陶庆谦问了问,陶庆谦说唐先生管不着,然后就让人不许分发给唐先生饭菜,还说看这个人到底贱不贱,如果有点骨气就自己走人了。”

    那士兵看了夏侯琢一眼后继续说道:“他大概是害怕唐先生和将军你说起来饭菜分量少了的事,所以想羞辱唐先生逼他走,本来城墙上的士兵,都要把饭菜分给唐先生,可是唐先生不肯,他自己下城买了满满一袋子馒头,顿顿吃这个......”

    听到这番话,夏侯琢气的眼睛发红,嘴唇都在颤抖。

    他怒斥一声:“你们这些......你们这些王八蛋!”

    那些人纷纷磕头求饶,有人说这都是陶庆谦的主意,他们也不敢反对,陶庆谦负责粮草伙食,虽然官职不高,但是权力极大,谁不听他的,谁就要倒霉。

    因为他是节度使大人的亲戚,所以没人敢惹。

    这样的人,他非但不怕唐匹敌,连夏侯琢也不是真的有多怕,因为他觉得夏侯琢都未必能在军中留多久,再说了,他更相信人情世故那一套。

    他是节度使的亲戚,难道夏侯琢还能因为一个唐匹敌,而得罪了节度使曾凌?

    “你们说的轻巧。”

    夏侯琢道:“你们这些人,如果不是陶庆谦的人,他怎么会留你们在身边做事,不听话的,早就已经被排挤走了吧,现在陶庆谦被我杀了,你么就把事情都推在他身上,以为这样我就能放过你们?!”

    “杀!”

    夏侯琢一声令下:“这些

    人都给我吊死在城门口,让所有人都看清楚!”

    不多时,柳戈亲自带人搬运过来不少木桩,一根一根的就砸进城门两侧的空地上,然后把那些被抓来的人,一个一个的吊死在木桩上。

    百十个人被吊死在那,尸体晃晃悠悠。

    夏侯琢并不解恨,他指了指陶庆谦的尸体说道:“把这个人的尸体也挂上去!”

    吩咐完了之后他大步上城,柳戈紧随其后,夏侯琢一边走一边说道:“是我高估了这些人,我以为他们最起码还是个人。”

    柳戈道:“我本来还想着回来劝你,无论如何也要把唐匹敌留在军中,等到王爷回来,我也要亲自举荐,可是现在看来,人家是不可能留在军中了。”

    夏侯琢道:“朝廷里用人,用不到真正的可用之人,全是一群陶庆谦那样的,我以为冀州还算好的,哪想到冀州也一模一样。”

    “哪里都一样。”

    柳戈说完这句话后重重的吐出一口气。

    夏侯琢跑到城墙上,因为唐匹敌住的地方并不是城门口附近,所以刚刚的事唐匹敌还不知道,他此时还蹲在地上用木炭写写画画。

    夏侯琢走到他身边唐匹敌都没有察觉,右手拿着炭笔,左手里还有半个没吃完的馒头,他自己已经忘了。

    地上绘制出来的草图,标明了青州军安营扎寨的位置,辎重营,骑兵营,各军分布,基本上都已经画的清清楚楚。

    除此之外,他还在地上以箭头画出向敌军进攻的方向,他蹲在那,眼睛盯着自己画的那些,似乎是在沉思什么。

    “匹敌。”

    夏侯琢轻轻叫了一声。

    唐匹敌下意识的抬头看了一眼,然后眼睛就亮了起来,他笑着说道:“我刚要让人去请你过来,我想了一个上午,把敌人要安营的位置推测出来,想和你商量一下,是不是趁着敌人安营未稳的时候去搞他一下。”

    唐匹敌有些兴奋的说道:“我已经仔细想过,敌军虽然会在滹沱河吃亏,但他们绝对不会相信,他们大军压城之际,我们敢开城门去突袭,只要够快,就能杀敌至少数千人,关键是连续两阵挫敌锐气,对于守城来说,应有奇效。”

    他说到这的时候看到了柳戈,于是笑着问道:“可是赢了?”

    柳戈只觉得此时此刻自己脸上烫的厉害,还火辣辣的疼,像是被人扇了无数个耳光一样,他都不敢与唐匹敌对视。

    “唐......唐先生,我们赢了,杀敌三千余。”

    柳戈结结巴巴的回了一句,他知道自己此时此刻的脸色有多难看,有多羞愧。

    “意料之中”

    唐匹敌笑道:“将军未回,我也知此战必胜,事事种种,皆在预料,只是没有料到将军会叫我一声唐先生,哈哈哈......以后还是叫我匹敌的好。”

    若在平时,夏侯琢一定会说唐匹敌又装了一下。

    可是此时,夏侯琢哪里还有心情开玩笑,他伸手把唐匹敌左手里的那半个馒头拿过来,看了看,然后咬了一口。

    唐匹敌立刻就明白过来什么意思,然后笑道:“我只是给你打个短工而已,些许小事,我不放在心上,与人计较也要看与谁计较,那样的人,还不值得我计较。”

    夏侯琢道:“你不计较,我却计较。”

    他后撤一步,俯身一拜。

    “夏侯琢,愧对你了。”

    柳戈跟着俯身一拜:“柳戈,愧对你了。”

第三百一十五章 城是城人是人

    唐匹敌见夏侯琢和柳戈给自己行礼道歉,连忙伸手把两人扶住,他笑道:“于公两位是将军,于私两位是兄长,你们这样说的话,我反而心里有些过意不去。”

    他看向夏侯琢说道:“尤其是你,莫名其妙过来拜一拜也就罢了,还抢我馒头,抢就抢了,还不赔我一顿好的?”

    夏侯琢连忙道:“好的,好的,吃好的。”

    他回头吩咐人说道:“去把给我做饭的那两个厨子喊过来,从今天起,他们俩就专门给唐匹敌做饭。”

    夏侯琢看向那些不敢靠近的士兵,他大声说道:“有人说唐匹敌不是冀州军的人,所以不应给他分发饭菜,你们可知道这人是谁?”

    一时之间那些士兵居然不敢直接回答,由此可见,士兵们都知道陶庆谦这个人平日里有多跋扈。

    守城的都是冀州军士兵,冀州军是节度使曾凌的队伍,他们自然不敢随意得罪陶庆谦。

    “你们不敢说,我来告诉你们。”

    夏侯琢大声说道:“我上来之前,刚刚在城下吊死了一百多人,其中就有陶庆谦,陶庆谦说唐匹敌不一样,那我今天就告诉你们,唐匹敌就是不一样!”

    他扫向众人说道:“只要是我夏侯琢在这,他就高人一等,不但高你们一等,也高我夏侯琢一等,他吃的要比我吃的好!”

    唐匹敌看向夏侯琢,在这一刻他懂了李叱为什么说,夏侯琢是他大哥,亲哥所做,都未必及的上夏侯琢所做。

    所以这个时候的唐匹敌在心里第一次认真的告诉自己,李叱的大哥,也是他的大哥。

    夏侯琢看向唐匹敌说道:“这事若是让李叱知道了,他指不定会气成什么样子。”

    唐匹敌却摇了摇头道:“你说的不对,这事若是李叱知道了也不会发火,更不会埋怨你,因为他知道你在,就不会让我真的受了委屈。”

    夏侯琢怔了怔,心口里微微发暖。

    就在这时候李叱正好就来了,他看起来神色有些疲惫,眼睛里都是血丝。

    他带着庄无敌和余九龄一起来的,三个人,每个人都背着一个包裹。

    李叱走到夏侯琢身前问道:“城下吊着那么多人,怎么回事?”

    夏侯琢道:“是.....”

    唐匹敌笑道:“不尊军令者。”

    李叱何等聪明,夏侯琢欲言又止,唐匹敌却说了一句那些是不尊军令者,他就知道这事说不定和老唐有关,于是他笑了笑就没有再问。

    再问,尴尬的就是夏侯琢。

    不管发生了什么,唐匹敌好好的在这,城下已经吊死了一百余人,李叱就不可能再多问什么。

    “你眼睛怎么了?”

    唐匹敌问李叱道:“怎么那么多血丝,看起来像是很久没有睡过了似的。”

    李叱笑道:“儿行千里母担忧,游子身上衣,慈母手中线.....你们在城墙上准备御敌,为娘担心你们身上衣衫单薄,所以连夜给你们缝制了几个肚兜,还贴了护叽叽符,特意让我师父给你们开了光。”

    唐匹敌笑道:“那我就多谢道长和你了,这玩意要是真的能护叽叽的话,麻烦你给我一件大号的。”

    李叱道:“这也能装?”

    唐匹敌道:“源于真诚的自信。”

    李叱:“滚。”

    他把背包打开,原来背来的是从地宫里发现的那甲胄,甲胄不知道是什么材质,可是哪怕已有千年,居然还那么坚固,李叱还特意试过,用连弩对着这甲胄点射,弩箭无法击穿,打在那甲片上只是留下点点痕迹。

    他担心唐匹敌和夏侯琢他们,这几日几乎都没怎么睡觉,他又不愿意让别人熬夜,所以总是在趁着别人睡着了之后,把这些甲片取出来,仔细分辨后重新穿好。

    除了他背来的之外,庄无敌和余九龄也分别背来一套,连日赶工,也只是修出来这三套。

    唐匹敌没有去接李叱手里的,而是接过来余九龄的那套甲胄后仔细看了看,然后有些遗憾的说道:“怎么尺码看起来都一样,这就丝毫也显示不出我的特别之处。”

    余九龄道:“心中有大,穿什么都显得鼓。”

    唐匹敌因为这句话而不得不佩服余九龄,他这么能装的人,这种话都说不出口。

    他把甲胄接过来,这甲胄的神异之处还在于分量并不沉重,敌军未到,斥候未归,所以也不急着把甲胄穿戴好。

    夏侯琢接过来李叱递给他的甲胄,发现这甲胄里边居然真的贴了护身符。

    李叱笑道:“我说了你们还不信,这是我师父亲笔写的,也是他亲自开光。”

    夏侯琢道:“如果不是我们都很了解道长他老人家的话,对这护身符确实会很期待......”

    李叱笑道:“心诚则灵。”

    夏侯琢问道:“能对护身符许愿吗?”

    李叱笑着又说了一句:“心诚则灵。”

    夏侯琢对着护身符认真的说道:“保佑我更大,我也想心中有大,穿什么都显得鼓。”

    李叱道:“我师父应该不掌管这一门,你看他变戏法,来来回回就那几个手段,大概就是......诸位请上眼,看好了,变变没~”

    夏侯琢:“呸......”

    余九龄道:“李叱也没有告诉我们,每天夜里自己偷偷的给你们三个修甲胄,还是高希宁心细,她就看出来李叱有问题,所以后每天夜里都是她帮忙。”

    夏侯琢看了看李叱,抬起手在他肩膀上拍了拍,兄弟之间,其实不需要过多言语。

    他这一拍李叱就懂了他的心意,于是李叱顺势就倒了下去,坐在地上说道:“没有五两银子这事没完。”

    柳戈之前就觉得对唐匹敌心里有愧,此时拿着李叱他们送来的甲胄,心里更加愧疚,他觉得自己没有资格接着这甲胄,第一他并不是和夏侯琢那样,和李叱关系亲如手足,第二他觉得自己拿了的话心里确实过意不去。

    他刚要说话,李叱看向他说道:“我从你的眼神里看到了你想请我吃一顿肉包子的心意,并且格外炽热,说实话我早饭午饭都没吃,就赶着把这几件甲胄先修好,柳将军我答应你了,快来点肉包子吧。”

    北境这边,人饿坏了,也许没有什么比热乎乎香喷喷咬一口流汁的肉包子更有诱惑。

    柳戈知道李叱的意思,他也就不好意思拒绝李叱的好意,连忙转身跑出去吩咐人做饭,就要吃肉包子。

    他跑了几步后问道:“大概要做多少个?”

    夏侯琢道:“你踹翻了我一锅肉,我也还没吃饭,拳头这么大的肉包子,没有七八个我是吃不饱的。”

    余九龄道:“我和夏侯大哥差不多。”

    庄无敌点了点头:“差不多。”

    唐匹敌笑道:“我也差不多。”

    柳戈看向李叱,李叱略显不好意思的说道:“我也是,和他们加起来差不多。”

    大概半个时辰后,士兵们抬着两个很大的蒸屉直接上来了,这一层蒸屉就有几十个拳头那么大的肉包子,两层笼屉上来,热气腾腾,香味扑鼻。

    几个人就在城墙上盘膝坐下来,你一个我一个,一个一个往嘴里塞,咬一口嘴角

    流油。

    谁也不说话,吃一个拿一个,这般汉子,三四口便是一个包子进肚。

    等都吃饱了,几个人往后一躺,也不嫌城墙地上凉,也不知道是谁先笑了起来,都不知道是为什么笑,反正一个人笑起来,几个人就都忍不住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哈的笑声在城墙上飘荡出去。

    又半个时辰后,李叱他们三个要回车马行,唐匹敌就对夏侯琢和柳戈说你们两个不用去送他们,我去送送就行了,夏侯琢和柳戈知道唐匹敌还是为他们着想,担心他们两个不好意思开口。

    这件事,唐匹敌自己和李叱说,比夏侯琢和柳戈说要自然些。

    “没什么大事。”

    唐匹敌一边走一边说道:“有个管事的小官叫陶庆谦故意刁难,夏侯知道了以后一下子吊死了百余人,听闻那个陶庆谦还是节度使曾凌的亲戚。”

    李叱嗯了一声:“夏侯不好意思说,是觉得愧对你了。”

    唐匹敌道:“他是个好大哥。”

    李叱嗯了一声,缓缓吐出一口气后说道:“其实与夏侯无关,你遇到的事,就是为什么我会选燕山营,而不是为朝廷做事,也不是为羽亲王做事。”

    唐匹敌道:“你安心。”

    李叱道:“好在这世上不都是陶庆谦,总是会有人不一样,还有柳戈,还有夏侯。”

    唐匹敌道:“还有你。”

    余九龄忽然在旁边叹了口气,他对庄无敌说道:“庄大哥咱俩是不是应该躲一躲,这俩人再说些下去,就快到你侬我侬那一步了。”

    庄无敌看了余九龄一眼,沉默片刻后说道:“没有你。”

    余九龄道:“有你?”

    庄无敌点头:“有。”

    余九龄呵呵道:“为什么有你没有我?”

    庄无敌:“你丑。”

    余九龄:“......”

    唐匹敌笑道:“其实庄大哥说的丑,也不是真的丑,你看九妹这眉眼,很清秀,这鼻子,算高挺,这下巴也说的过去,可也不知道为什么,凑一起就显得那么猥琐。”

    余九龄:“......”

    他看向李叱,李叱用一种难道你期待着我也说几句什么吗的眼神看回去,余九龄立刻就瞪了李叱一眼。

    庄无敌忽然冒出来一句:“他去了。”

    李叱都有些懵,这突然来的一句他去了,确实让人有些不好理解,反而是唐匹敌一下子就明白过来,庄无敌说的这三个字,当然指的是余九龄已经去过他一直想去的那地方了。

    所以唐匹敌笑着问道:“如何?”

    余九龄脸一红,竟是有些他五岁以后就不曾有过的腼腆和羞涩。

    他还没回答,庄无敌在旁边有闷声闷气的说了三个字。

    “他败了。”

    余九龄眼睛都睁大了:“你才败了!我是胜了,大胜!你懂不懂什么叫疑是银河落九天!”

    庄无敌看向天空。

    唐匹敌好奇的问道:“九妹,你怎么突然就那么想去那个地方?”

    余九龄沉默片刻后缓缓吐出一口气,他笑着回答道:“就要打仗了,这次可能很难打,数十万敌人啊......我其实对冀州没什么感情,如果是我自己在这,我早就已经逃了,不逃也会藏起来,我不会为了冀州去拼命,这里没有一草一木值得我去拼命。”

    他略微有些尴尬的说道:“我还不知道那是什么滋味啊......万一战死了,多亏......我不会为了冀州拼命,但我会为了你们拼命。”

第三百一十六章 你不该来

    余九龄说完之后,唐匹敌抬手在他肩膀上拍了拍说道:“不要去想那么多,敌人兵力再多也不用你发愁,发愁是我的事,你未见我发愁,便是可打,你见我发愁,那是因为没有对手。”

    余九龄怔了怔。

    李叱叹道:“真的服。”

    唐匹敌哈哈大笑,转身回城墙上去了。

    庄无敌看着唐匹敌的背影,觉得虽然他和唐匹敌的名字里都有一个敌字,而且他的名字还叫无敌,但是和唐匹敌比起来,他觉得自己方方面面都差了些。

    论武功吧,差了些,论谋略吧,差了些,论装吧......差的多多多多多多多......

    “老唐说没有问题,那就是没有问题。”

    李叱笑道:“你们都知道老唐能装,但你们何时见过老唐装无用之比,他只要装了,就一定是有把握。”

    余九龄还是有些担心的说道:“青州军马上就到了,兖州军可能也已经在半路,到时候冀州腹背受敌,光青州军就有至少二三十万,兖州军的数量只怕不下于此......”

    李叱道:“老唐说过,兖州军不足为惧,那就一定不足为惧。”

    “为何?”

    庄无敌问了一句。

    李叱笑道:“静待消息即可。”

    他一边走一边自言自语似的说道:“不过老唐这种装的方式方法,真的可以学学,确实有点意思。”

    余九龄道:“他那是天生的。”

    庄无敌道:“你是天不生。”

    余九龄:“......”

    回到车马行后不久,李叱找了个安静的地方眯了一会儿,才睡下没多久,外边的伙计就来寻他,说是三月江楼的东家崔泰亲自登门拜访。

    李叱听到之后忍不住笑了笑,这老家伙的一举一动都在老唐的算计之中,由此可见,崔家确实心里有鬼。

    李叱告诉伙计把人带到客厅,他去洗了把脸换了一件衣服,因为衣服上沾了些稻草。

    小时候养成的习惯还是有些难以改掉,让他觉得自己都觉得很奇怪,比如现在有了舒舒服服的家舒舒服服的床,可是过那么一阵子他就越睡越觉得不舒服。

    尤其是累了之后,越累,越是在舒服的床上难以入睡,辗转反侧,就是越躺越精神。

    于是他就会悄悄的跑到车马行后院的草料堆里,把自己往草料里边一埋,睡的别提多踏实,好像身处一种铜墙铁壁之中,就算是天上下刀子也伤不到他。

    有些时候找不到他,别人不知道去哪儿寻,可是他师父长眉道人就一定能找到,

    每次找他的时候长眉都不许人跟着,因为长眉知道丢儿现在身份不一样了,若是被人知道了丢儿还要钻柴堆睡觉影响不好。

    李叱自己想过,这大概就是臭矫情。

    换好了衣服之后,李叱缓步走进客厅,坐在那等李叱的崔泰随即起身,笑呵呵的叫了一声:“李公子。”

    李叱抱拳回礼道:“崔先生。”

    他做了个请的手势,崔泰随即在客位上坐下来。

    李叱道:“崔先生突然来我这,是有什么要紧事吗?”

    他后边有一句话差点脱口而出,幸好忍住了,他想说三月江楼才是有要紧事的地方,我这车马行跟你那不一样。

    崔泰笑道:“我是专程来向李公子和唐公子致歉的,上次唐公子登门拜访,三

    月江楼的伙计不知礼数,确实是太过分了些,我已经重重的责罚了他们,这次来......”

    李叱道:“老唐他不在车马行里,夏侯让他去帮忙,他最近一直都在军中。”

    李叱这话是故意这么说的,他是想看看崔泰的反应。

    崔泰连忙道:“唐公子文才武略令人折服,被夏侯将军招致麾下,确实是一件好事。”

    “他就是过去帮帮忙。”

    李叱笑道:“夏侯那边工钱给的低,老唐不愿去。”

    崔泰一怔,他现在觉得这永宁通远车马行里好像一个正常人都没有,哪里凑来的这些神仙鬼怪。

    从军,而且是在夏侯琢手下,居然不愿去,不愿去的理由还是因为工钱低。

    “这......”

    崔泰笑了笑道:“果然是英雄出少年。”

    李叱道:“崔先生客气了,如果崔先生是因为老唐的事专程来的,那就不用多说什么......”

    崔泰连忙道:“多谢李公子海涵,也多谢唐公子海涵。”

    李叱道:“崔先生可能是有些误会了我的意思,我说不用多说什么了,是因为老唐不在,崔先生是来和老唐道歉的,和我说并无意义,如果崔先生实在觉得过意不去,可到夏侯军中和他当面说,我虽然和老唐是至交好友,但我没资格替他原谅谁。”

    崔泰脸色一变,脑海里不由自主的再次想起来唐匹敌从他三月江楼里临走的时候,说的那些话。

    “我其实不希望在车马行见到崔先生,那样的话我们脸上都不好看,崔先生是真的不好看,而我是个肤浅的人,我大概会忍不住嘲笑你,而且还会很得意,笑的太放肆,当然也就不会好看。”

    此时此刻李叱的态度,确实让崔泰的脸上不好看。

    “李公子。”

    崔泰还是保持着微笑说道:“得饶人处且饶人,江湖前路多知己。”

    李叱笑道:“老唐回来之后就对我说,崔家的礼数不错,现在看来何止是礼数不错,应该是家教不错。”

    崔泰脸色更加难看起来,唐匹敌在三月江楼没有给他留一分颜面,他觉得唐匹敌不过是个粗鄙之人,李叱应该有些不一样才对,李叱和夏侯琢既然亲如兄弟,那么最起码也该学会一些上层社会的风度。

    现在看来,这个李叱和那个唐匹敌,并无区别。

    崔泰道:“李公子这样说话,也显得礼数不周。”

    李叱喝了口茶后语气平淡的说道:“我的兄弟去你那,刚进门就被你羞辱,所以你认为你来我这,你进门我就会对你以礼相待?”

    他把茶杯放下,笑了笑道:“其实崔先生应该听老唐一句劝,不该来我车马行,就别来。”

    崔泰起身道:“既然如此我就先告辞了,李公子若是觉得多一个朋友不好,那我也不能强求。”

    李叱道:“不再多聊一会儿了?”

    崔泰哼了一声,拂袖出门。

    李叱走到门口笑着说道:“崔先生是不是忘了什么过程?”

    崔泰回身看向李叱问道:“你还想如何?”

    李叱道:“我兄弟在你三月江楼,可是被迫动手了的。”

    紧跟在崔泰身边的魏陷阵立刻踏前一步,他面对李叱一字一句的说道:“再敢冒犯,休怪我出手无情。”

    李叱看了看魏陷阵的站姿,想着老唐的推测应该是没错,这个家

    伙绝对是军伍出身。

    他问:“你是不是在屋顶上用铁胎弓瞄了我兄弟的那个?”

    魏陷阵沉默片刻后回答道:“是又如何?”

    李叱缓步往台阶下边走,魏陷阵挡着崔泰,随时准备出手,李叱走到他面前停下来问道:“你的弓呢?”

    魏陷阵没有回答。

    李叱淡淡的说道:“去取你的弓,我不喜欢威胁人,我只喜欢做实事,你不去取,崔先生就出不了我永宁通远的大门,你大可试试。”

    魏陷阵问:“我取了弓来,你又要如何?”

    “领教你的弓。”

    李叱回答。

    崔泰微微点头,他是觉得李叱实在太过猖狂,若是不给李叱一些教训的话,可能李叱以后会更加肆无忌惮。

    于是魏陷阵先一步离开,崔泰剩下的几个护卫站在四周戒备,不多时,魏陷阵从车马行外边跑回来,已经从马车上取了他的那张铁胎弓。

    李叱看了看那弓,心说没有我的好看。

    他走到魏陷阵面前,大概三四尺的距离停下来,然后对魏陷阵说道:“我等你抽箭再出手,你若能把箭发出来,换我去你三月江楼登门道歉。”

    魏陷阵眼神一凛:“你狂妄!”

    李叱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请赐教。”

    魏陷阵看向崔泰,崔泰又微微点头示意他可以给李叱一些教训。

    所以魏陷阵猛的抬手,从背后绑着的箭壶里抽出来一支铁羽箭,动作之快寻常人的眼睛都跟不上,他一支箭在手,搭在弓弦,往后猛的一拉......

    拉空了。

    李叱跨步过来,果然是在他取箭拉弓之后才动,在魏陷阵往后拉起弓弦的瞬间,李叱左手一把攥住铁胎弓,单手发力,那张竖着的弓就被李叱转成了平着的位置。

    李叱一扭一拽,铁胎弓就到了他手里,魏陷阵伸手去抓,身子前压,李叱右手伸出去在他背后箭壶里抽出来一支铁羽箭。

    他左脚后跨出去,身子后移,避开魏陷阵的手,拉弓如满月,嗖!那支铁羽箭擦着魏陷阵的耳朵飞了出去,咄的一声戳进不远处的石墙,深入墙体之中。

    魏陷阵的耳边头发被箭飞过的风带了起来,几根头发断了,缓缓飘落,他的耳垂上出现了一道很浅很细的红线,慢慢的有血渗透出来,不多时一滴血挂在耳垂上,却一直都没有滴下去。

    “弓尚且一般,你人又不如弓,所以你为何就敢放肆?”

    李叱忽然再次发力,双臂舒展,力惯双掌,咔嚓一声......那张铁胎弓被李叱拉断了,弓弦未断,铁弓断了。

    李叱把断了的铁胎弓扔在地上,看着魏陷阵语气平淡的说道:“下次再用弓箭瞄我的人,我就把你的人头挂在弓弦上射出去。”

    魏陷阵僵硬的站在那,人好像一瞬间就没了三魂七魄似的,而崔泰的脸色也难看到了极致,他无法想象的出来,那是一种什么样的力气,才能把铁胎弓拉断。

    更没有预料到,在三月江楼他被羞辱,在永宁通远还是被羞辱。

    “送客。”

    李叱转身回了客厅。

    院子里,魏陷阵还是处于一种无法描述出来的震惊中,这震惊之后就是无法描述出来的挫败感,他持弓至今,从无对手,今日却连弓都保不住。

    崔泰喊了他几声,他似乎才稍稍回过神来,茫然的看向崔泰,却见崔泰的脸色又羞又怒。

第三百一十七章 幽州之战

    也许崔泰离开之后就会忍不住想一想,这一趟为什么要来,来了又有何意义,人生于何处,死于何地,谁是我,我是谁。

    出了永宁通远车马行的大门,崔泰下意识的回望了一眼,已经看不到那个张扬少年的身影,但是崔泰知道,这个少年的身影大概会在自己脑海里存在很久,会一直恶心着他。

    和崔泰的恼羞不一样,跟着崔泰出来的魏陷阵有些失魂落魄,他木然的跟着走出来,崔泰停下来他都没有注意到,差一点撞在崔泰身上。

    “魏陷阵。”

    “在......”

    “你记住这些人,更应该记住他们的年纪。”

    崔泰说完这句话后抬脚上车,在马车里坐下来,他又自言自语了一句:“逢乱世,不应惹少年。”

    这个恼人的季节,才上车就又下起了雨,若是在盛世光景,下雨的时候百姓不会觉得恼火,这正是耕种时候,下着雨种下去种子或是菜苗,似乎距离好收成就又近了一大步。

    雨水噼噼啪啪的打在车顶上,盘膝坐在马车里的崔泰始终闭着眼睛,一开始觉得这雨让人厌烦,可是时间久了,发现这雨水的声音居然能在不知不觉间让人心情平静下来。

    只顾着听雨,忘了其他。

    城墙上,雨打的士兵们全都找地方躲避,实在没有地方躲避的就都挤在城垛下边,他们坐在那忍受着雨水冲洗,谁也没法说话,也不想说话。

    唐匹敌默默的去取了一件蓑衣披上,戴了斗笠,抓起一条木杆长枪走到城墙边缘处,站在那看着城外大雨滂沱。

    那些士兵们侧头看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有人默默起身,穿戴好蓑衣,拿了兵器,站在了唐匹敌身边。

    逐渐的,士兵们全都站起来,一群蓑衣长枪的人站在这,像是这城墙上又拔高了一层,这一层,最坚固。

    夏侯琢正带着亲兵营的人顺着城墙巡视,走回来正好看到这一幕,他笑了笑,对唐匹敌的敬佩,也让他知道了自己距离一个完美的领兵之将还差多远。

    如此自负的夏侯琢,觉得自己天生就是领兵的人,然而此时此刻夏侯琢觉得,唐匹敌才是。

    如果大楚的朝廷还能好好用人,唐匹敌这样的人就是下一个徐驱虏,或许,更胜徐驱虏。

    徐驱虏曾经将濒死的大楚硬生生救回来,使大楚有续命那么多年。

    唐匹敌这才多大,他的才能武艺,他的一切,都应该不输于徐驱虏才对,可是夏侯琢也知道,现在的朝廷,已经不可能再出现唐匹敌这样的年轻人崛起。

    他缓步走到唐匹敌身边站在那,他们立于高处,看着城外这空旷之地,看着这雨幕,却让人觉得心里逐渐变得安静下来。

    当大雨打在人身上,人又已经不再觉得狼狈的那一刻,才发现人在雨中好像可以隔绝很多东西,每个人都在雨中,可是每个人都是安静的自己。

    “我听闻过很多次关于徐驱虏的传说,说他少年时候便有经纬之才,可是不管听多少次,我始终都想象不出来那少年徐驱虏应是如何风采。”

    夏侯琢看了唐匹敌一眼:“现在知道了,大概就像是你这样,也只能是你这样才行。”

    唐匹敌摇了摇头道:“他少年时才是徐驱虏,领兵之后,就只是个楚臣了......我现在是唐匹敌,以后也不会是楚臣。”

    夏侯琢怔了怔,然后点

    头:“也许不仅仅是你,以后天下就快没有楚臣楚人了。”

    两个人都没有再说什么,雨水越来越大,雨幕越来越密,在江南之地小雨如烟,可是在北境之内,大雨才生烟。

    在距离冀州城已经没有多远的地方,青州军不得不停下来,雨实在太大,连马不愿再走。

    马车里,青州节度使崔燕来的脸色有些阴沉,这突如其来的大雨又一次让队伍停下,马上就到冀州,可是似乎越来越不顺利,归根结底,还是滹沱河那一阵给他心里留下了阴影,所以连雨都显得加倍讨厌。

    “大人。”

    马车外边有人叫了一声,听声音是前军将军林以太。

    “上车来说话。”

    “是。”

    林以太登上马车后俯身拜了拜,崔燕来指了指对面示意他坐下说话。

    林以太道:“大人,属下有个想法......虽然大雨滂沱,咱们行军不利,可是也正因为这大雨,冀州城上的守军,必不会料到我们冒雨进攻,属下愿意带本部兵马轻装前行,带上云梯,或许可以趁雨夺城。”

    听到林以太的话崔燕来眼神亮了一下,他沉思片刻后点了点头:“可去试试。”

    林以太之前率领前军渡河的时候被冀州军打了个埋伏,损失数千人,所以一直窝着火,他恨不得立刻就找个机会把这仇报了才行,而且他也知道因为那一战失利军中士气受损,若有一场及时来的胜利,可让士气重振。

    “那属下现在就去准备。”

    “你去吧,不要莽撞,也不可轻敌。”

    “是。”

    林以太应了一声后从车上下来,他大步往前走,雨水打在他的铁甲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

    “口传军令,命令前军,只带云梯弓箭和趁手兵器,其余辎重全都放在原地,跟我急行军到冀州!”

    不吹号角,前军数万人迅速的把东西放下,轻装前行,好在是这官道都是大楚国力雄厚的时候所修建,极为夯实,纵然大雨滂沱也不至于寸步难行。

    与此同时,幽州。

    幽州将军罗耿见过了冀州派来的人后脸色就十分难看,他回到书房里坐了没多一会儿,越想越是觉得气闷。

    冀州夏侯琢派人来说,兖州军可能要来攻打,绕过所有城郭直扑冀州,请他沿途袭扰,还说兖州军兵力强盛,善战无敌,不可与之正面交锋。

    “夏侯琢黄口小儿,以为我无能么?!”

    罗耿猛的站起来,大声吩咐道:“击鼓,升帐!”

    不多时鼓声响起,各军的将军听闻鼓声,纷纷赶了过来。

    罗耿看向手下人问道:“兖州军到了何处?”

    “回大将军。”

    手下人抱拳回答道:“之前兖州军派人送来厚礼,那时候已到蓟县,此时算计着,应该已经在咱们幽州正南方向。”

    就在昨日,兖州节度使派人送来一份厚礼和亲笔信,大概的意思是,他不愿意与罗耿为敌,他的目标只是冀州,若罗耿愿意让他过去的话,非但有这厚礼,还会把冀州治下分一半给罗耿,这样一来,罗耿的幽州军就能以半数北境之地来自给自足,无需再看冀州那边的脸色。

    说实话,这条件罗耿确实动心了。

    之前他受制于冀州,军费粮草都从冀州送来,

    如果冀州掐断粮草物资的话,幽州军再善战,也只能低头认怂。

    若真的能得半数冀州,确实就可以用这些地方来养兵,也就不用再看任何人脸色。

    兖州节度使周师仁应该是算准了罗耿会犹豫,所以他派人送来了厚礼和亲笔信之后,立刻就下令大军急行,他只怕是罗耿突然决定不答应。

    大帐之中,罗耿听完之后沉思片刻,他起身走到地图前看了看,又是沉默了一会儿。

    众将都在等着,一时之间大帐里鸦雀无声。

    “打!”

    罗耿忽然一转身,大声吩咐道:“传令轻骑,从侧翼袭击兖州军后队,逼其前军回救。”

    “传令重甲在永清设伏等候,兖州军前军回救之际,其军阵必乱,重甲可直冲中军。”

    罗耿伸手:“取我兵器来,我就要打一仗让冀州那个叫夏侯琢的黄口小儿看看,这兖州军在我眼中不过是一群土鸡瓦狗,众将随我去取了兖州节度使的人头,再拿下他的粮草辎重!”

    “是!”

    大帐中的幽州军将领们整齐抱拳。

    距离冀州大概三百多里的永清县,小丢丢和师父就是在这掩埋了不少尸体,他们也是在离开这的半路上,遇到了罗境。

    此时此刻,三百多里外的冀州大雨滂沱,而永清县这边只是阴沉,还没有下雨。

    一座高坡上,兖州节度使周师仁坐在战马上看着下边大军行进,他嘴角微微一扬,对手下人笑道:“罗耿确实不过一莽夫,我只是略施小计,给他一些蝇头小利,他就放任我大军经过,没有了幽州这道闸门,冀州唾手可得。”

    手下人笑道:“早就听闻罗耿有勇无谋,不过三流货色,人都说罗耿之勇,可骗不可欺,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哈哈哈哈。”

    周师仁大笑道:“传令大军加速向前,只要过了前边方城县,派兵扼守大定河,幽州军想追都追不过来。”

    就在这时候,有战马从后军急速而来,马背上的骑兵看起来惊慌失措。

    “报!”

    那骑兵到了近前后跳下战马,抱拳说道:“大人,幽州军突然从北侧袭击我大军后队,抢夺粮草辎重,后队已经被打的败退,敌势汹汹,已经抵挡不住。”

    “什么!”

    周师仁的脸色大变,他立刻下令道:“吹角,下令大军立刻向后跟我迎击罗耿,这个卑鄙无耻的小人,竟然敢偷袭我大军后队!”

    随着一声一声的号角声响起,前军和中军调转过来开始往后边跑,士兵们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是这急促的号角声让每个人心里都开始不由自主的慌了起来。

    就在这大军转向队列混乱的时候,他们依稀听到了轰隆隆的雷声,奇怪的是,这雷声好像是贴地而来。

    高坡上的周师仁下意识往北边望过去,之间一片黑色洪流碾压而来,那是幽州战无不胜的具装甲骑。

    “吹角,吹角准备迎战!”

    周师仁的眼睛都瞪圆了。

    这一日,幽州罗耿以四万军突袭兖州军二十四万,亲率重甲直破中军,兖州节度使周师仁仓皇逃走,兖州军大败,幽州军杀敌数万人,抢夺粮草辎重无数。

    兖州军一战就元气大伤,不敢再向西进犯冀州,来势汹汹,退的狼狈,直接回兖州去了。

第三百一十八章 交给他吧

    冀州城。

    大雨还在不停的下着,站在城墙上的士兵成了雨景的一部分,但是士兵们自己不觉得,因为他们在看雨景。

    夏侯琢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想到了这个,人在雨中看雨,看到了雨中的一切,包括身边人,就是唯独忘了自己也是雨景的一部分。

    所以这世上矛盾的事,确实太多了,而关于人自己,很多矛盾都是会被忽略。

    “人真矛盾。”

    他下意识的自言自语了一句。

    站在他身边的唐匹敌问道:“忽然想到了什么?”

    夏侯琢笑着说道:“没什么,只是淋雨淋的时间久了,就难免开始胡思乱想,想到了世上一些矛盾的事,一些矛盾的人。”

    他看了唐匹敌一眼后说道:“这么大的雨,也许能阻拦一下青州军。”

    “人是矛盾的啊。”

    唐匹敌笑道:“刚刚你说的。”

    夏侯琢问:“你的意思是?”

    唐匹敌道:“如果没有这场雨,青州军或许不会贸然攻城,他们远来劳顿又新有一败,所以需要短暂休整恢复士气,可偏偏就在他们要到的时候有了这场大雨。”

    夏侯琢道:“你的意思是,他们也会很矛盾,等雨停,冒雨攻,都觉得正确,所以不好取舍,但就是因为有之前的战败,所以他们会觉得出其不意应该有的打。”

    唐匹敌道:“人都有这样的心里,你出其不意的打了我一次,我就记在心里,想着下一次怎么出其不意的把你打的更狠才算报了仇。”

    夏侯琢道:“没有什么比出其不意就拿下了冀州更好的了。”

    他回头大声喊了一句:“传令,所有人打起精神来,预备队到城下准备增援,城墙上的人都给我把眼睛睁大了,敌人随时都可能偷袭。”

    两侧的人开始把夏侯琢的军令传递出去,城墙上的守军明显都有些紧张起来。

    说实话,冀州军也已经很久没有打过像样的仗,这可能是很大一部分守城的士兵们人生第一次恶战。

    “青州军到了,兖州军应该到不了了。”

    夏侯琢看向唐匹敌说道:“你那一番话,罗耿会以为他被我看不起,这个人从来如此,因为个子不高,从军之初就一直被人看不起,所以最厌恶憎恨这种事,谁看不起他,他就会暴跳如雷。”

    唐匹敌笑了笑道:“兖州周师仁当然也知道罗耿性格,所以要想从幽州眼皮子底下过来,只能讨好罗耿,而不是态度强横,这个世界上不但有矛盾的事,也有矛盾的人,人傻还能打,当时也就只有一个罗大将军。”

    夏侯琢叹道:“可骗不可欺,这世上确实只有一个罗大将军,这个天下,没有几个人比他更会练兵用兵。”

    就在这时候有人看到了城外不对劲的地方,立刻喊了一声:“ 有动静!”

    雨幕之中,远处好像有一大片黑影迅速的靠近,这苍茫风雨,就如同大海一样,而那片迅速靠近的黑影就像是海面之下不知名的巨大凶兽迅速游过来。

    夏侯琢立刻吩咐身边人说道:“去传令别喊,谁都不许大呼小叫,风大雨急,告诉士兵们不要胡乱放箭,对敌并无威胁,所有人等敌军到了城下再放箭。”

    “是!”

    传令的人立刻跑出去,一

    边奔跑一边小声传令。

    城下,冒着大雨赶到冀州的青州军已经极为疲惫,他们抬起头看向前方那座雄伟的大城,心情大概和守城的冀州军相差无几。

    在他们眼里,这大雨中的冀州城也像是一头盘踞在此的旷古凶物,吞天巨兽,就等着他们到来,然后一口把他们全都吞噬进去,血肉成餐。

    前军将军林以太立功心切,刚到城外立刻下令吹角进攻,士兵们踏着泥泞前来,根本看不清楚眼前的地面,那地上被挖出来无数陷坑,抬着云梯往前跑的人一个不小心就扑倒在地。

    本来就路滑,又有陷坑,青州军往前冲的速度一下子就慢了下来,不断有人跌倒。

    若此时林以太恢复一些理智,就不该再下令向前,可是他觉得有机会趁着大雨拿下冀州,不试试心里总是不甘心,他觉得冀州军一定都在避雨。

    跌跌撞撞的快到城墙下边还不见有羽箭放下来,林以太心中大喜,他此时已可确定冀州城上士兵们都避雨去了。

    “攻!”

    林以太一声暴喝。

    就在黑压压的人群将到城墙下的时候,城墙上的冀州军猛的站了起来,他们整齐的把羽箭往城下狠狠倾泻下去。

    箭雨,比大雨还密。

    冲到城下不远处的青州军立刻就被扫掉了一层,冲在前边的人根本就没有任何反应,跑着跑着,人就没了。

    倒下去的尸体又成了后边士兵的绊脚石,被绊倒的被射伤的,哀嚎声立刻就炸开了,迅速的压住了大雨的声音。

    唐匹敌对夏侯琢说道:“若敌军不退,再打半个时辰,敌军士气必然衰败,半个时辰后,下令城墙上的床子弩,一律往最远距离攻击,阻挡后续敌军,令敌胆寒,夏侯,若有把握,可带一支军从东城出去,绕路到敌军侧翼,此战可获大胜。”

    夏侯琢道:“可是大雨之内,敌军主力何在,并不清楚。”

    唐匹敌道:“敌军大队人马没在城外,我推测尚且还在远处,若敌军主力已到的话,他们就不会只攻南城,既然想趁着大雨突袭,大军又到,最起码会猛攻东城南城,现在只攻南城,攻城之敌应该只是青州军前军队伍。”

    唐匹敌继续说道:“他们只有数万军,若分开进攻,兵力摊开就显得太薄弱,所以选择攻打最近的南城,青州节度使崔燕来,传闻此人谨慎,不会一下就把全部兵力投入进来。”

    夏侯琢道:“那我现在就去东城。”

    “你不能去。”

    唐匹敌道:“你是一军主帅,万一有什么意外,立刻军心涣散,你把城中所有骑兵给我。”

    夏侯琢道:“不行,我不能让你去冒险。”

    唐匹敌笑道:“难道我就不怕死的吗?你应知道,我从不干没把握的事,不装没把握的......”

    夏侯琢大笑起来,可还是摇了摇头道:“城中可以用作骑兵的战马不过一千五百,之前在滹沱河设伏,城中的驽马都拉了去也才凑齐四千之数。”

    “一千五百足以。”

    唐匹敌道:“莫要忘了,敌人看不清。”

    唐匹敌把身上蓑衣脱了,抓了一根木杆长枪在手,他看向夏侯琢道:“下令吧。”

    夏侯琢嗯了一声,好奇的问道:“你的铁枪呢?”

    唐匹敌

    微笑道:“城外之敌,不配我用铁枪。”

    半个时辰后,唐匹敌已经集结了一千五百骑兵在东门等候,城墙上跑下来人告诉他,不见东城外有敌军,唐匹敌随即下令开城门,并且派人到北门等着。

    一千五百骑兵跟着他出城,大雨之中,唐匹敌命令骑兵不要加速,尽力保持队伍阵型完整,等听到喊杀声之后这才发力。

    队伍从青州军一侧出现,他们就是压垮青州军进攻队伍士气的最后一根稻草。

    雨中数不清的骑兵冲至,青州军以为中了埋伏,侧翼先溃败,拔腿就跑。

    侧翼乱了,后队也乱,然后是前队,林以太听闻侧翼有骑兵攻击,他的心也乱了,只好下令退兵。

    唐匹敌在城外冲杀一阵,并没有直冲敌阵,一千五百轻骑若是陷入敌军大队人马中,那就和活靶子没有区别,他们不断的在敌军侧翼来回扫过,像是剐刀一样,一层一层的从外围往下剐人命。

    见青州军已退,唐匹敌立刻下令吹角回城,他们没有从东门返回,一路跑到北门进城。

    说来也巧了,一场恶战之后,天空逐渐放晴,雨停了下来,云层慢慢打开了一条一条的缝隙,一束一束阳光好像剑一样直刺大地。

    站在城墙上的人们看着外边,泥泞的大地上倒着数不清的尸体。

    那如剑一般的阳光照在地面上,这画面又美的好像不是人间,这种美,是地狱之美,大雨为山河洗尘增色,人显得那么无足轻重。

    青州军至少损失了几千人,退回去的队伍带着一身的泥泞颜色,他们回望城墙上的冀州军,冀州军也在看他们,只是截然不同。

    城墙上的冀州军在欢呼,声音一浪高过一浪,青州军则沉默着离开,每个人都表情都很不好看。

    唐匹敌回到南城的时候,外边的青州军已经退的很远,夏侯琢见唐匹敌回来,上去就了唐匹敌一个熊抱。

    两个人站在城墙边缘处看着外边,夏侯琢沉默了很久后说道:“也许用不了多久,整个天下,都会知道你唐匹敌的大名。”

    唐匹敌笑了笑,并没有说话。

    夏侯琢道:“如果是你领青州军的话,你会如何攻打冀州?”

    唐匹敌道:“冀州这样的坚城,只要粮草丰足,哪里能轻易打下来,若要破城,最好的办法就只能是里应外合。”

    夏侯琢一怔,他侧头看向唐匹敌:“崔家的人,应该早有准备。”

    唐匹敌笑道:“可是崔家的人也没有料到,他们的大军会冒雨攻城,所以没有任何举动。”

    夏侯琢又问:“以后呢?”

    “不外乎放火。”

    唐匹敌道:“待青州军大军攻城之际,崔家人在城中四处放火,趁乱若是能夺取一座城门的话,便可引青州军入城,这种事,可想的法子本就不多,还有就是......杀了你。”

    夏侯琢道:“那我去屠了崔家。”

    “别。”

    唐匹敌道:“崔家的人,如不出意外的话能藏的早就已经分散藏好,崔家大宅里,也就只剩下一些下人了,你此时带兵去崔家,只会让城中其他各家人心惶惶,这会逼的其他人也想投降。”

    他看向夏侯琢道:“崔家的事交给李叱去办吧,我想到的,你想到的,李叱应该也早就已经想到了。”

第三百一十九章 碰运气

    高希宁站在长廊里看着李叱,李叱坐在长廊尽头看雨,雨水很大,李叱很静,不知道他已经在这坐了多久,也不知道在沉思什么。

    高希宁手里拿着一件长衫,本来想给李叱送过去,可是看到李叱沉思的模样,她又不忍打扰。

    于是她也在画面中,李叱看雨眼里却没有雨,她看李叱,满眼都是李叱。

    不知道过了多久,李叱长长的吐出一口气,他起身走到走廊边缘处,伸手出去感受着雨打在掌心。

    高希宁这才走到他身后,人还没到先笑了起来,嘴角上的笑意都是对李叱的欣赏。

    人啊就是这样,眼里心里都是他,他便是世界第一等的优秀,不管是容貌还是其他,都是第一等。

    “咱们的伙计刚才回来说,应该是青州军冒雨攻城了。”

    高希宁把长衫递给李叱,李叱笑着接过来,然后给高希宁披在肩膀上,高希宁微微一怔,嘴角的笑意就更加灿烂起来。

    李叱说:“我刚刚已经知道了。”

    高希宁问:“我以为你知道了,就会急匆匆赶去城墙那边。”

    “不用去。”

    李叱道:“城墙上有夏侯有匹敌,若是他们两个都在青州军还能轻易攻破冀州城防,除非是大雨把城墙冲垮了。”

    “那你在想什么?”

    高希宁问这句话的时候心里已经在想了,如果不是担心城防的事,那么李叱在担心什么?

    所以她才刚刚问完这句话,心里也已经想到了。

    “是崔家?”

    “嗯。”

    李叱点了点头:“青州军冒雨攻城,无非是想打冀州军一个措手不及,他们在滹沱河吃了亏,也想让冀州军吃个亏,想的也未免太美了些,奇袭这种事,天下都没有人比得上老唐。”

    他看向高希宁说道:“因为他们是突然攻上来,所以城内崔家都没有任何反应,但是下一次青州军进攻的时候,或者是什么特定的时间,崔家必有所谋。”

    高希宁道:“城中放火,假意冲击粮仓重地,实则安排绝大部分人手抢夺城门,大抵如此。”

    李叱道:“猜可以猜得到,但是防不胜防,如今崔家手里的实力大概都已经分散藏好,只等令下,纵然现在冲击崔家大宅,也一点意义都没有。”

    他停顿了一下后继续说道:“我刚刚在想的是,为什么崔泰会那么在意我,老唐在三月江楼羞辱了他,他却还是来了咱们这,不单单像是要借我之机除掉夏侯。”

    高希宁听到这些也微微皱眉。

    “那他还图谋什么?”

    高希宁看着李叱的眼睛说道:“莫非是他知道这里有古褒城的地宫?”

    “不会。”

    李叱道:“若是崔家的人知道,早就已经不遗余力的拿下这块地,而不是落在我们手里。”

    说完后李叱摇头道:“先不想这些,现在要想的是怎么阻止崔家和城外青州军里应外合。”

    与此同时,三月江楼。

    崔泰急匆匆上了三月江楼的最高一层,这里本该是他的寝室,可是从几天前开始,这间寝室他就已经让了出来,因为崔家一位很重要的人搬了过来。

    崔家的家主名为崔言,因为家族实在过于庞大,所以还有几个主事人分管各项事宜。

    除了崔言之外,在崔家分量最重的是崔言的弟弟崔卿。

    事实上,大概在一个多月之前,崔家的人就已经陆陆续续的暗中离开崔家大宅,冀州城是崔家的祖地,崔家已经在冀州经营了数百年之久,他们可以藏身的地方实在太多了。

    从大楚立国开始崔家就在冀州,这么多年来,崔家在冀州若是没有做好安排,岂不是显得崔家无能了几百年。

    在冀州城内,到底有崔家多少藏身之处,有多少门店,多少商家,多少看起来的寻常百姓,多少人身处各行各业,除了崔家的家主之外,没有人知道的清楚。

    这份名单,只在崔言一个人手里。

    崔泰进门之后就对崔卿说道:“不知道为什么,青州大军竟然冒雨直接攻城了。”

    崔卿脸色也变了变,他起身走了几步,脚步又停下,脸色变幻不停。

    沉思片刻后,崔卿说道:“应该只是想试试而已,胜败无妨,咱们先不能乱,一切都要按照约定好的继续准备。”

    崔泰点头道:“我推测也是,之前听闻冀州军在滹沱河设伏打赢了一场,青州大军应该是复仇心切,所以才会冒雨攻城。”

    崔卿道:“不出意外,节度使大人到了城外后,就会按照约定布置,只等咱们的信号。”

    他看崔泰问道:“李叱那边怎么样了?”

    崔泰摇头道:“水泼不进,这种泥腿子出身的人,一时之间有了些实力,就觉得天大地大没他大,又有些真本事,所以不好拉拢。”

    崔卿问:“你确定他和燕山营有关。”

    崔泰回头喊了一声:“龚铁良,你进来!”

    门外一个中年汉子随即进门,一进来就点头哈腰的行礼,看起来有些胆怯局促。

    “他就是当初咱们安排进燕山营的人,在燕山营二当家手下做事,所以羽亲王拉拢燕山营的事,咱们才能知道的一清二楚。”

    崔泰说道:“他前阵子见到李叱身边有个人就是燕山营的,而且还是燕山营的当家之一,叫庄无敌。”

    “是是是......”

    龚铁良连忙说道:“我在燕山营里藏身一年多,因为孝敬给燕山营二当家毕大彤不少金银,所以他对我也很信任,羽亲王每次派人与他接触我都知道。”

    “那个叫庄无敌的人,就是燕山营的当家之一,而且还是虞朝宗的亲信,这个人在李叱身边,足以说明李叱和虞朝宗暗中有联络,而且一定关系紧密。”

    听龚铁良说完,崔卿在屋子里一边踱步一边说道:“本想着,这个李叱如果是燕山营安插在冀州城的眼线,咱们要夺取冀州,将来有必要和虞朝宗把关系搞好,毕竟虞朝宗现在拥兵十万以上,拿下冀州,再招降虞朝宗,就可稳稳拿下整个北境......”

    他停顿了一下,看向崔泰说道:“你说他狂妄之极,大概也是因为出身燕山营,那些山贼都是草莽出身,一点规矩都不懂,再怎么也不是上层人。”

    崔泰嗯了一声道:“大概如此,这个人难以相处,我也在想该如何继续试探。”

    崔卿道:“你来安排就好,燕山营实力强大,不能招降虞朝宗,咱们崔家就算拿下冀州也难以再进一步,所以这个人还是要拉拢。”

    崔泰道:“我现在就去再想想办法,此人贪财,或可下手试试,我和他已经谈不拢,所以得换个人去接触,最好表面上看起来和崔家无关。”

    “四页书院高院长那边,能否试试?”

    “难。”

    崔泰回了一个字,然后说道:“这件事我会在意,距离和青州大军约定好的日子已经不远,我尽力在破城之前和李叱那边谈妥。”

    崔卿叹了口气道:“这个李叱到底是何方神圣,怎么能把关系经营的如此平衡,一边是夏侯琢,夏侯琢是羽王的儿子,那是官府势力,一方是虞朝宗,虞朝宗是北境第一大贼,这个李叱在官府和大贼之间周旋,好像还游刃有余。”

    崔泰叹道:“是我之前太过草率,现在已经后悔。”

    崔卿道:“这事,最终还是得你拿主意,你最了解。”

    崔泰道:“那我先走一步,去想想办法。”

    他转身出门,带着龚铁良一起下楼走了。

    崔泰一边下楼一边问龚铁良:“你对庄无敌有多少了解?”

    龚铁良道:“此人性子冷傲,不愿意人交流,在燕山营,也只听虞朝宗一个人的话,不过这个人最是好酒,在燕山营的时候,所有人都叫他醒半天。”

    “醒半天?”

    崔泰怔了一下,心说这是什么破名字。

    “既然好酒,那就从这方面入手试试,城中的酒楼酒肆,一半是我们崔家的,你亲自去问清楚,永宁通远车马行的酒都是从哪一家买,若不是我们崔家的产业,就买下来变成我们崔家的产业。”

    “是!”

    龚铁良应了一声:“我现在就去。”

    车马行。

    李叱坐在长廊里又已经沉思了好一会儿,崔家的人真的是不好防备,李叱之前对付过这样的家族,不过许家和崔家比起来,简直就是小孩子一样。

    哪怕就是谢家也比不得崔家在冀州城里的经营,崔家在冀州数百年,城中产业有多少只有崔家自己人知道,表面上看起来崔家在官府里没有什么人,冀州军里更是一个都没有,但那只是表面。

    “到时候城中出事的地方,可能多到数都数不过来。”

    李叱缓缓吐出一口气后说道:“所以......”

    高希宁道:“所以既然没办法确定到底有多少个点,那就捡着最大的点去防备,有一百个点出事,但最终只有两三个点才重要。”

    李叱笑起来:“聪明之极。”

    高希宁嘿嘿笑了起来,被李叱夸了,心里有些美滋滋,那张精致漂亮的脸上还有几分带着俏皮劲的小得意。

    她继续说道:“这几个最重要的点,一个是粮仓,一个是武备库,最重要的当然是城门,只是冀州城有六座城门,他们不可能全都去抢夺,然而城中兵力有限,如果分派过多兵力去防备的话,青州军猛攻之下,城防又很危险。”

    李叱道:“其实不用六座城门都防备,南城两座城门,重兵把守,他们不敢贸然去抢,东西北四座城门才是他们的目标。”

    他停顿了一下后说道:“如果青州军到了之后四面合围,才是真的不好判断了。”

    “先从粮仓试试看。”

    李叱起身对高希宁说道:“你们都不要离开车马行,最好都去地宫,叶先生和阮晨阮暮留下,庄大哥也留下,我带余九龄和姜然他们去碰碰运气。”

    高希宁道:“你小心些。”

    李叱嘿嘿笑了笑:“知道。”

    然后快步离开。

第三百二十章 试探

    余九龄和姜然两个人跟着李叱离开车马行,马车朝着冀州城粮仓的方向前行。

    马车里,余九龄分析了一下李叱说的话,所以总结了几句。

    “现在就是,我知道敌人要打我,但我不知道敌人在什么时候打我,准备怎么打我,所以现在怎么办?”

    李叱回答:“打他。”

    余九龄楞了一下,姜然嘴角带笑。

    姜然是做官的出身,余九龄其实不太喜欢姜然这样的人,可是相处的时间久了之后,他发现姜然这个人除了有一些虚荣之外,其他的都还算不错。

    经过官场上的历练,姜然其实远比余九龄要懂人心,要懂人在什么时候会想什么。

    “崔家的人就是故布疑阵,他们就是想让我们没头没脑的猜,他们更希望我们把人手分散出去,越分散越好。”

    姜然道:“可是我们现在就不顺着他们的想法去走,就按照我们自己的想法走。”

    余九龄道:“如果我们是去反打回去,不应该直接去崔家吗?为什么去粮仓打?”

    姜然道:“要去你去。”

    余九龄:“怂人。”

    姜然道:“你不怂,你去啊。”

    余九龄:“我不怂我也不去。”

    如果再说下去的话,可能就是翻来覆去的车轱辘话,说到什么时候也没个头。

    “九妹。”

    李叱道:“给你个活儿,你最快,你最合适。”

    余九龄立刻应了一声:“你说。”

    李叱把身边的一份卷宗递给余九龄道:“这是前阵子我和夏侯从缉事司的档案里翻出来的,我觉得有用就留了下来,这是粮仓所有官员名录,你帮我看看这里边有没有姓崔的。”

    余九龄应了一声,然后翻开卷宗就看,看了一会儿后他抬头问李叱:“这和我快有什么关系?”

    姜然凑过去跟他一块看,两个人把卷宗一页一页的翻,从头翻到尾,居然没有一个姓崔的。

    “一个都没有。”

    余九龄看向李叱道:“看来崔家的手伸不到粮仓,毕竟粮仓重地,羽亲王和节度使也会格外注意,应该用的都是自己人才对。”

    姜然叹道:“一个都没有,太干净了,这个世界上哪有绝对干净的事绝对干净的人。”

    余九龄道:“怎么没有,我就绝对干净。”

    姜然道:“你也就钱袋绝对干净。”

    余九龄:“......”

    李叱笑道:“姜然说的没错,崔家的人太刻意了,反而会让人觉得不对劲,整个粮仓里一个姓崔的都没有,这冀州城里姓崔的,又不都是他崔家的人。”

    他问余九龄:“一个都没有,你猜是因为什么?”

    余九龄仔细思考了一会儿后恍然大悟,他看向李叱说道:“一个都没有,其实是粮仓早就已经被人家控制了,刻意就不收姓崔的人,如果粮仓做主的不是崔家的人,就不可能做到这一点,所以粮仓不是有没有崔家的人,而可能都是崔家的人。”

    李叱道:“到了看看再说。”

    他停顿了一下后说道:“还有一件事得你来办,这件事是重中之重。”

    余九龄顿时觉得自己伟岸起来,他拍了拍胸脯说道:“你只管说。”

    李叱道:“一会儿到了粮仓我和姜然进去,你在外边等着,如果

    看到我发的信号,就说明我们已经不好出来了,你立刻跑去找夏侯,让他带兵过来。”

    余九龄道:“包在我身上。”

    他忽然反应过来什么,下意识的问了李叱一句:“是不是因为我不能打?”

    姜然道:“你果然不怎么聪明......想到了就别问了呗,你说你问了,尴尬不尴尬。”

    余九龄呸了他一声,然后叹了口气:“好在我终究有用。”

    没多久之后,李叱他们的马车就在粮仓重地外边停了下来,粮仓守军数量众多,戒备森严,看到有马车停下来,立刻就有人过来要驱赶。

    李叱看向余九龄说道:“就在这等着,看到我们,或者看到信号。”

    余九龄点了点头:“放心。”

    为首的一名团率过来刚要斥责他们把车停在这,李叱把羽亲王府的腰牌递过去,那团率脸上的表情瞬间就变了,脸变的比长眉道长变戏法的手法还要快。

    “请问大人来粮仓是要做什么?”

    那团率弯着腰说道:“卑职现在就去通知一下我们主官高大人,让高大人亲自过来迎接。”

    李叱嗯了一声后说道:“速去速回。”

    那团率立刻转身跑进大门里边,李叱等他走了之后看了姜然一眼,姜然立刻明白过来李叱的意思,他迈步向前,门口的士兵互相看了一眼,其中一个往前上了一步,他看起来一脸歉疚的说道:“两位大人,粮仓重地,还是等我们高大人到了之后再进的好。”

    啪!

    姜然抬手就给了那士兵一个耳光,打的格外用力,这一巴掌把人扇的几乎转一圈。

    “混账东西!”

    姜然怒斥道:“我们要进粮仓,你们高大人都不敢拦。”

    李叱身边的人,没有人比姜然更能表现出这种气势来,因为姜然最熟悉这种操作。

    那士兵被打的脸都肿了,却立刻退到一边,真的是不敢再拦着,姜然那眼神就是你再拦着我,我现在就让你在冀州无处容身。

    李叱看着姜然的样子,心里不由得叹了口气,这种变脸,寻常百姓真的不容易装的出来。

    进了大院正门,姜然看到李叱看他,讪讪的笑了笑道:“我这......职业如此。”

    等粮仓主官高**赶过来的时候,李叱和姜然两个人已经不知道跑去什么地方了,高**问了一声进来几个人,刚刚挨打的回答说就两个,高**眼神闪烁了一下,但似乎比刚刚轻松了些。

    好在到处都是士兵,高**一路询问,很快就找到了李叱和姜然,那两个人正站在一座粮库门口,他们俩背着手站在那,也不知道在看什么。

    “两位大人。”

    高**脸上堆起笑脸,小跑着过来,虽然他不知道对方什么身份,可既然是羽亲王府的人,而且腰牌级别很高,他也就不用管对方官职品级,反正谄媚些就对了。

    姜然这种老姜,一眼就看出来这高**的笑容有多虚假,而且他也看到了四周当值的士兵似乎有意在往这边靠近。

    “请问两位大人可是有什么吩咐?”

    高**陪笑着问了一句。

    李叱道:“夏侯将军使我们来看看,过几日的军粮准备的怎么样了。”

    高**连忙说道:“城防将士们所需的军粮,每隔三天运过去一批,昨日刚刚送过去的。”

    李叱道:“我自然知道昨日刚刚送过去,

    可是现在青州军已到城外,夏侯将军的意思是,千万不要有什么纰漏,万一军粮供给不上,将士们岂不是要饿着肚子守城?”

    “不敢不敢。”

    高**连忙说道:“下一批要运送的军粮,早就已经如数备好,为了保证按时运送分派,下官明日就会安排装车,后天一早就会分发派送。”

    李叱道:“带我们去看看,看一眼心里有底,回去也就好向夏侯将军交差。”

    “遵命,两位大人请跟我来。”

    高**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然后头前带路,他引领着李叱和姜然走到另外一座粮库门前。

    “军粮所需,都从这甲字库里出,甲字库里的粮食是最好的,连一点掺杂都没有。”

    高**道:“将士们在城墙上拼命,我们自然不能让将士们吃不好,所以当然要选最好的粮食。”

    他吩咐人把粮库大门打开,一边走一边介绍道:“其他库都是原粮,这甲字库有一半的地方存放的是成品,粮仓后边就是磨坊,小麦送到磨坊磨成面粉,再送到甲字库存放,因为面粉不易保存,又到了雨季容易受潮,所以成品的数量要严格控制。”

    “面粉的存量,按照全部所需计算,存十五天的量,但是磨坊那边每日都在磨制,保证始终都足够十五日所需,这边三天运走一批,那边三天递补一批。”

    “那边是大米,不过还没有今年的新米,往年的米都是从江南运回,就算是好年景,咱们北境之内大米的存量也不多。”

    不得不说,高**的介绍极为详尽,他甚至把工艺流程都仔细说了一遍。

    李叱走到存粮的地方停下来,他问高**道:“可否打开一些让我们看看?”

    高**立刻点头:“没有问题,大人想怎么看就怎么看,想打开哪里的就打开哪里,大人只需手指指一下,下官立刻吩咐人开验。”

    李叱道:“高大人这样做事底细谨慎又态度端正的人,真是不多见了,回头我见到夏侯将军之后,必会告知夏侯将军高大人你的尽心尽力。”

    高**连忙俯身一拜:“多谢大人提携。”

    李叱道:“高大人刚刚说,我想打开什么地方的就打开什么地方,这种自信,这种气度,令人折服,我若是真的打开了什么地方的检查一下,反而是不相信高大人似的。”

    他摆手道:“不打了,既然高大人说没问题,那就没问题。”

    高**脸色一喜。

    姜然道:“不过,夏侯将军若是问起来,品质,数量这些,我们总是要有所答。”

    他看向高**道:“我这么问吧,若将这粮食品质分成三等,上中下,我们该如何回答?”

    高**一招手,立刻有人捧着一个木盒过来,他将木盒放在姜然手里笑道:“当然都是上等,纯的不能更纯,这是一些取样,大人可检查一下。”

    姜然把木盒打开,里边是一排一排的银锭,他笑了笑道:“果然是上等。”

    李叱嗯了一声后说道:“既然是上等,那咱们就走吧,不妨碍高大人办公事,咱们也可回去向夏侯将军复命。”

    姜然点头:“那就走吧。”

    高**亲自送他们两个出粮仓,等李叱他们上了车之后,高**一直都站在门口挥手送别。

    马车上,姜然看了看手里的木盒说道:“这个姓高的要是没问题,我把这些银子都吃了。”

    余九龄看了看他,叹道:“你想的美......”

第三百二十一章 只为了报仇

    想敌人之所想,这是李叱最擅长的事之一,他擅长的事情很多,比如吃饭也是他所擅长,他的年纪还不大,将来也许还会有更多擅长的事,但擅长是擅长,他并不得意。

    他最得意的擅长本事,莫过于哄高希宁。

    也许有人会说这样显得很没有出息,可出息又是什么?一个男人连自己喜欢的女人都不能哄好,也许更没出息。

    当然事情不可一概而论,有些哄不好的,可能是天生就没人哄的好。

    李叱回去的路上一直都在想着,如果整个粮仓上上下下能管事的,早就已经被崔家人实际控制,那么自己之前的判断可能就有些不正确。

    不过好在这次没有白来。

    李叱在马车里对余九龄交代了几句,听完之后余九龄眼神一亮,回了一句交给我吧,然后就在半路先下车走了。

    姜然就因为李叱这翻交代,对李叱的佩服更加深刻了些,说起来,一开始的时候,姜然对李叱这样的人难免会有几分轻视,第一是因为李叱出身寒微,他觉得李叱不可能有良好的教育,第二是因为李叱年纪太轻,他觉得李叱不可能有缜密的思维。

    古人说,一个人言谈举止中藏着他半生的阅历和知识,李叱的言谈之中,藏着一只修炼千年的老妖怪。

    姜然又觉得有些幸运,自己在人生最落魄的时候遇到了李叱,当时他的想法也就是得过且过,没把李叱太当回事。

    可是现在他觉得自己的幸运在于,碰到的这一群看似出身不好的年轻人,可能都是已经有累世修行的妖怪脱胎转世,就瞧瞧这几个人,哪一个不是妖孽的让人觉得他们的年纪都是假的。

    全都是假的。

    姜然刚刚那一瞬间甚至还想着,他要是伸手往李叱脸上拽一把,会不会揭下来一张面具,下边是一张不知道什么妖魔鬼怪的脸。

    “姜先生。”

    正在思考这些的时候,李叱叫了他一声。

    姜然连忙点头道:“当家的,你有事只管吩咐。”

    李叱道:“也有一件事交给你,九妹去查的是和粮仓那边有关的事,你去查一查三月江楼,那边有没有熟面孔?会不会被人认出来?”

    姜然摇头道:“我做官那会儿,虽然也喜好这一口,但我不愿意去三月江楼那种地方,我更愿意去价格低一些的,我这个人,对质量要求没有那么严格,倒是对数量的追求更大一些。”

    李叱:“噫......”

    姜然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道:“我现在留了胡须,而且肤色比原来那会也黑了不少,所以应该不会被人认出来。”

    李叱笑道:“那好。”

    他取了一些银票递给姜然说道:“去三月江楼里探探底细,我总觉得崔家的人如果藏身的话,会有人藏在三月江楼那边,这些银票你拿去用,不够的话回来在账上补。”

    姜然的眼睛都亮了:“还有......这等好事!”

    李叱笑道:“莫要告诉九妹,不然他会说我。”

    姜然一拍胸脯说道:“放心就是,我断然不会说出去的,下午我就去三月江楼那边探听一翻。”

    李叱道:“下午就去?倒也......不用这么心急。”

    “急!必须急!”

    姜然道:“

    这等要紧大事,不急可怎么行。”

    李叱:“噫......”

    他打开车窗看了看外边,然后压低声音说道:“咱们去粮仓的事崔家的人很快就会知道,所以他们的防备会变得更为严密,如果我所料不差,再过几天他们就会动手,粮仓重地,不容有失啊。”

    他对姜然说道:“一会儿我在前边路口转弯处下车,你让马车直接进咱们后院。”

    姜然应了一声,知道李叱可能要去见夏侯琢他们。

    在路口转弯的时候,那里有几个摆摊的,李叱打开车门跳了下去,借助人群遮掩迅速进入转角的一家店铺,转了一会儿后出来,往相反的方向走了出去。

    半个多时辰后,李叱已经到了南城城墙上。

    唐匹敌昨夜里当值一夜没睡,李叱到的时候他横在墙垛下边躺着睡着了,身下是一些稻草,也没有枕头被子,躺在那睡的应该很不舒服。

    李叱没有打扰他,看得出来,这才短短两三天时间而已,唐匹敌在军中已经有了不小的威望,士兵们都没有人喧哗,尽力保持安静,不想吵到唐匹敌休息。

    夏侯琢巡城去了,李叱在城墙上等了足足一个时辰夏侯琢才回来,两个人凑在那嘀嘀咕咕的说了很久,除了他们两个之外,谁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反正李叱离开的时候,夏侯琢看起来轻松了不少,似乎是解决了什么问题。

    与此同时,代州城。

    城中的一家看起来颇有规模的大院中聚集了不少人,这是城中富户郑家所在。

    郑家在信州其实也算不得有什么名望,不过多年来一直经商,家中颇为富有。

    郑家的人日子过的舒坦,还是因为和前代州一位将军有关,这位将军是代州的厢兵将军,去年黑武人来的时候跑了,一直都没敢回来。

    这位将军跑了之后,郑家行事就变得极为低调,几乎很少与人打交道。

    此时此刻,院子里聚集了不下二百余人,大多数都是壮年汉子,他们都看向正对面那个妇人,等着她开口说话。

    片刻后,那妇人看向身边管事问道:“就这么多了吗?”

    管事俯身道:“回大小姐,老爷离开代州的时候带走了一些人,现在各分号的伙计都召集过来了,能用的全在这。”

    那妇人轻轻叹了口气后说道:“能用的大概只有这么多,确实少了些.......”

    她抬头看向那些汉子,停顿片刻后说道:“你们这次要做的,就是保护好小少爷的安全,不管发生什么事,小少爷都不能有危险,我给你们每人每年二百两银子的工钱,第二年翻倍。”

    院子里的人全都惊了一下,他们这些人不过是郑家的长工短工,其中一部分是护院保镖有些武艺,另外一部分就是不缺力气。

    他们这些人,原本一年的工钱也没几个钱,现在一年能拿二百两银子,第二年还能拿到四百两,这诱惑可以说不可抗拒了。

    “如恭。”

    妇人看向身边的年轻人,个子不是很高,样貌有些丑陋,或许是因为之前受了重创的缘故影响了长高,显得瘦小了一些。

    最主要的是他的脑袋有些大,还是一侧更显偏大,所以看着就更显得别扭,就算是此时此刻李叱站在他面前也不容易认出来,这个人就是当初四页书院里的孙如恭。

    听母亲叫了一声,孙如恭连忙俯身道:“母亲大人只管吩咐。”

    妇人是孙如恭的母亲,原来代州厢兵将军的闺女,嫁到了冀州孙家。

    她娘家也姓孙,郑家的产业,是孙府的管事郑秋福经营起来的,但实则是孙家的产业,只是掩人耳目罢了。

    妇人对孙如恭说道:“当初你大难不死,我心中就一直想着报仇,可是这个仇如何报,要看你自己也要看天意,如今传闻青州大军已经快要攻至冀州,冀州能不能保住并无把握,所以之前为娘给你定下的回冀州报仇,就要放一放。”

    孙如恭道:“都听母亲的。”

    妇人道:“我这些日子一直都在考虑,冀州那边存亡不定,所以要想出头就得换一个地方经营,如今在冀州治下还有前程的地方不是官府,而是燕山营绿眉军。”

    她看向孙如恭说道:“我已经赌上了不少家产,让郑管事结交了一位燕山营中还算有些地位的人,虽然不是在燕山营中举足轻重的大人物,只是个不大的头目,但能保你进燕山营,为娘相信你的本事,以你的聪明才干,进入燕山营之后,定会让虞朝宗对你刮目相看,很快就可立足。”

    孙如恭道:“母亲,我一定会在燕山营有一席之地。”

    “为娘信你。”

    妇人继续说道:“你带着他们去燕山营,他们就是你的护卫,你把这些人分成两批,一批在明处,一批在暗处,在暗处的人不是不进燕山营,而是要看起来和你没有什么关系。”

    孙如恭道:“我记下了。”

    妇人又道:“我已经替你想好,虞朝宗有争霸之心,这定州城名义上被羽亲王划归给他管辖,可他却无法真正拿下定州,你到燕山营之后策划此事,只要能协助虞朝宗拿下定州,他必会重用你,我听闻虞朝宗此人求贤若渴,知人善用,你只要是能帮他,他就会给你前程地位。”

    她缓了一口气后认真的说道:“只要你能在燕山营有一席之地,成为一位当家,就能有实力将来成就事业,羽亲王南征,冀州不稳,将来虞朝宗就可能完全占据北境,等他实力雄厚之际也必会南下,到时候你想办法留守冀州,冀州之内,谁还能是你对手?”

    她吐出一口浊气,然后笑起来,很温柔的说道:“为娘能替你安排的,都已经安排好了,接下来的事,全都要靠你自己,为娘会在定州继续帮你筹谋,拿下定州是你在虞朝宗那边立下的第一功,可保你暂且安稳。”

    “从今日起,你就改名为郑恭如,孙如恭这个名字,你就暂且忘了吧,等以后你功成名就,再改回来也不迟。”

    孙如恭向后退了一步,跪倒在地后一下一下的磕头。

    “母亲大人,我就要离开代州,你......自己保重。”

    “儿。”

    妇人蹲下来抱着孙如恭说道:“为娘知道你心里苦楚,若不报仇,你以后都不会快活,可是报仇非一日之功,所以切记心急,一步一步走。”

    孙如恭嗯了一声,扶着他母亲站起来后说道:“母亲你放心,我知道怎么做,也知道怎么报仇,更知道怎么出人头地。”

    他站直了身子,大声喊了一句。

    “你们这些人,给我娘磕个头,咱们出发!”

    院子里二百余人立刻就跪下来叩首,然后随着孙如恭离开郑家大宅,他们的目标是燕山营。

第三百二十二章 大家都很紧张

    从粮仓送往城防各处的粮食每隔三天运送一次,历来都是这样的规矩,所以这一点没有任何值得怀疑的地方。

    而运送粮食的的队伍就成了一个变数,如果粮仓里的人都已经被崔家买通,或者说是数年来崔家不断渗透已经让粮仓里都是他们的人。

    那么这支队伍绝对不会被人怀疑,如此熟悉的人如此熟悉的事,最是能让人松懈,谁会去怀疑已经送了几年粮食的人。

    而运送粮食的队伍人数并不少,护粮兵加上那些搬运粮食的力工,几百人的规模稀松平常。

    如果在粮食之中暗藏兵器,到了城门口之后突然发难,这几百人抢夺城门,再以他们运粮的大车组成防线,抵挡城中冀州军的回夺。

    一旦他们得手的话,靠着大车阻挡羽箭和士兵的进攻,死守城门两三刻的时间,城外的青州军就能猛攻到城门口,不计代价拼了命的冲进城门驰援,只要拿下来,后续的大军攻入城内也就犹如大水冲破了河堤,挡都挡不住了。

    叶先生在听李叱把事情经过大致说了一遍后,作出这样的推测也就不难。

    “叶先生。”

    李叱道:“明日就是粮仓往四城运粮的时候,我们还不知道他们会在什么位置突然发难,我昨日去见过夏侯,他说青州军已经完成了对冀州城的合围,也就是说,敌人可能会从六座城门的任意一座突袭。”

    李叱抱拳:“明日家里的人,全都靠叶先生保护,阮晨阮暮他们带着的兄弟,都是夏侯原来的旧部,留在此地协助先生,所有伙计我也都给先生留下。”

    叶杖竹点头:“你们只管去做大事,家里的人安全交给我即可,叶杖竹还有一口气,便没人可以轻易伤害我身后的任何人。”

    “多谢叶先生。”

    李叱俯身一拜。

    他看向余九龄和庄无敌他们说道:“今夜咱们就要出去,明天有的忙,我已经和夏侯商量好,崔家的安排到底是什么,明天就能看清楚了。”

    与此同时,城墙上。

    夏侯琢看向唐匹敌问道:“李大丢那边我还真是有些担忧,他跟我借兵两千人,但是两千兵力,根本不足以守住所有要守的地方。”

    唐匹敌笑道:“李叱的想法,从来都不会和别人一样,他的想法会很神奇。”

    夏侯琢道:“如果他赌对了的话,崔家一下子就会被打懵。”

    唐匹敌道:“我是觉得,李叱不可能赌不对。”

    夏侯琢道:“为何你这样笃定?”

    唐匹敌道:“因为我觉得,我觉得的,就不会有错。”

    夏侯琢想了想,这是什么道理了?

    唐匹敌笑道:“我从来不做没把握的事,他大概也一样,唯一不同的是,我做与不做,皆有把握。”

    夏侯琢叹了口气道:“你这么能装,和你离开中原一阵子是不是有些关系?出去进修了一下?”

    唐匹敌哈哈大笑道:“你并不知道,我在外边更装一些,因为我在外边更无对手。”

    夏侯琢:“......”

    与此同时,粮仓。

    粮仓主官高**看了看手下的这些人,他咳嗽了几声后说道:“大事成败,皆在明日,咱们的运粮队伍按时出发,依然分做四队,虽然那个叫李叱的人来过一次,但他一没有证据二没有把握,所以他防不胜防,若真的那么容易被他猜到了我们的计划,那这么多年的筹备岂不是有些冤枉了。”

    他停顿了一下后继续说道:“明日他们可能会拦截盘查,但我

    们早有准备,并不用担心,你们只需记住,不要慌张,该如何就如何,只要我们不自己露出破绽,李叱断然不可能会查到些什么。”

    “是!”

    他的手下人全都应了一声。

    为了这件事,为了明日夺城,崔家人已经筹谋多年,又何止是粮仓这里早有准备,其他各处所谋甚广,他们计划周密,行事谨慎,崔家这些年又从不张扬,所以他们有自信能一举成功。

    为了化家为国这个无比令人激动的目标,崔家的人所做的准备,甚至远远超过了羽亲王。

    十年前,他们就给刘崇信送去厚礼,促使崔燕来成为青州节度使,其实他们本来的目标是冀州节度使的位子,奈何当时并没有成功。

    所以他们退而求其次,拿下了毗邻冀州的青州,崔燕来在青州经营,已经牢牢抓住青州军政大权。

    十年后,大楚的崩坏已经不可阻止,崔家人也终于迈出了这一步。

    三月江楼。

    崔卿看向脸色凝重的崔泰,他沉默片刻后说道:“车马行那边实在打不进去就先放一放,明日的事才是重中之重,只要咱们顺利拿下冀州,到时候局势也会压的李叱不得不和我们谈。”

    崔泰点了点头:“也唯有如此了。”

    崔卿问道:“明日的事,应该不会有什么意外吧。”

    “不会。”

    崔泰道:“我们筹谋多年,所有的事都已经想过无数次,每一种可能都做过推断,城中就没有人可以想到我们的计划到底是什么。”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后看向崔卿说道:“家族的未来,都在明日了。”

    崔卿走到窗口看了看外边,大街上依然人来人往,虽然青州军已经把冀州合围,但是冀州城里的百姓们还是觉得冀州城可以守得住。

    就算是守不住了,冀州易主,可是青州军进城总不至于对百姓们下手吧。

    “看看外边的人,他们对未来一点办法都没有,这就是碌碌众生,他们只能被动的接受谁成为他们的主人,永远也不可能把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

    崔卿回头看向崔泰说道:“明日大事若成,他们就会成为崔家的属民,他们可能会惶恐不安,但很快就会过去,再过几年,他们还会骄傲自豪,因为他们是崔家最早的属民,会因此而自觉高人一等。”

    崔泰也重重的吐出一口气,这种紧张,他这样的人也难以轻易缓解,一口一口的深呼吸,效果其实也不好。

    “我今夜就会去粮仓那边。”

    崔卿对崔泰说道:“其他的事,交给你了。”

    崔泰点了点头道:“粮仓事大,你多加小心。”

    崔卿忽然大笑起来,或许是因为他也紧张的到了极限,所以才会用这样的大笑来掩饰紧张。

    “你刚刚说过了,没有人可以想到我们的真正计划,我去粮仓那边也只是让手下人安心罢了,咱们明天一起到城门口,迎接大军入城!”

    他迈步走到崔泰身边,看着崔泰的眼睛说道:“一切都为了家族。”

    崔泰重重点头:“一切都为了家族。”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会发生的事人力不可阻挡,比如日月交替黑白轮换,黑夜终究会来,无可阻挡。

    赶到了粮仓那边的崔卿看着聚集在面前的手下人,脸色凝重的说道:“我们可能都会死,但哪怕我们都死了,大事还是不可阻挡,所以最终的赢家是我们,我不畏惧死亡,诸位也不要畏惧死亡。”

    “也许我们不能亲眼看到成功,但是我们

    的后代都会看到,我们的孩子都会因为我们的死而得到最大的回报,万里楚川,终究姓崔。”

    他端起桌子上的酒碗,双手抬高后说道:“诸位与我满饮此杯,与我一道,在明日将生死置之度外,为崔家将来可化家为国,大家干了!”

    “干!”

    所有人端起酒碗,一饮而尽。

    这里的每个人脸色都极为肃穆,甚至有些庄严,他们此时的决绝是为了他们能让崔姓变为皇姓,家族变为皇族。

    “天下十三州,中原大地,有德有力者居之。”

    崔卿单手举高:“大事定成!”

    “大事定成!”

    所有人都跟着低呼了一声,像是一群野兽在释放着他们即将血战的决绝。

    而与此同时,在距离粮仓大概二里左右,一户人家的屋顶上,余九龄蹲在那看着李叱的操作有些目瞪口呆。

    他们出门的时候,他就注意到李叱背着一个不小的包裹,他以为会是为了行动而准备的兵器,或者是别的什么有用的东西。

    可是他没有想到,李叱从包裹里取出来一个铜盆,一壶水,还有不知道什么时候切好的肉片。

    就在铜盆放在了人家烟囱上,借着人家做饭的火,居然准备就在屋顶上涮一顿。

    “不......不太好吧?”

    余九龄问。

    李叱点了点头道:“确实不太好,毕竟条件有限,肯定不如铜锅涮的自在,这样吃个火锅还要看人脸色,确实是有几分可怜。”

    余九龄看了看庄无敌,他的眼神里表达的意思很清楚,意思是庄大哥你怎么不说几句什么?李叱这也太不把事当回事了,大敌当前,在人家屋顶烟囱口涮锅?

    庄无敌看了看余九龄,懂了他九妹的心思,于是看向李叱说道:“给我个碗。”

    余九龄:“......”

    还别说,烟囱抽上来的温度很高,没多久水就烧开了,李叱他们蹲在人家屋顶上,围着烟囱,端着碗,等着锅里下的肉片煮熟。

    余九龄问李叱:“明天是不是会有大事发生。”

    “是啊。”

    “咱们的对手应该会很紧张,还在做最后的准备,而我们,居然在这偷人家的火吃涮锅,我为你今天做的事感到羞愧。”

    李叱加了一片肉借着月色看了看:“能吃了。”

    还准备长篇大论一翻的余九龄立刻把筷子伸进铜盆里:“好嘞,这肉片看起来不错,你是在哪家买的肉?”

    李叱道:“就是街口那家肉铺啊。”

    庄无敌看了看李叱,又看了看余九龄,想着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了的。

    “有没有什么发现?”

    李叱笑着说道。

    余九龄点了点头:“今天夜里,粮仓附近,连巡城的官差都没有,所以......”

    李叱笑道:“所以崔家控制的地方,可不只是一个粮仓。”

    余九龄:“麻酱味道不错,哪家买的?”

    李叱笑着回答:“崔家的铺子。”

    余九龄:“这......”

    李叱道:“挺会做生意的,还送了我几头糖蒜呢。”

    余九龄:“那不错啊。”

    庄无敌:“给我一头。”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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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三章 你只管看戏

    李叱他们在人家房顶上吃了一顿涮锅,好在是用东西架了一下,没有把人家烟囱都堵死,不然的话也许已经有人拎着棍子上来找他们了。

    临走的时候,李叱还往院子里扔了一块碎银子,如果这家人看不到的也算是小有损失。

    夜晚到来,李叱从袖口里拽出来个东西,想着自己应该也有一阵子没有戴过这玩意,不知道尺寸还合适不合适,反正高希宁总说他脸越来越大,也不知道是真的脸大,还是真的脸大。

    “你伤还没好利索。”

    余九龄看向李叱问道:“你尽量别动手。”

    李叱把夜叉面具戴上后说道:“我就没打算动手。”

    余九龄道:“咱们不是要潜入进粮仓之中吗?你现在这身子骨,刚刚看你爬人家房子上来都有些不利索,你能进粮仓重地?”

    李叱伸手:“来,背背。”

    余九龄:“滚......”

    不久之后,余九龄背着李叱穿过街道又爬上一户人家的围墙,再爬上这家的屋顶,这里距离粮仓已经没有多远了。

    庄无敌看了看余九龄,没说话,但是眼神里的意思已经很清楚,大概想表达的是......嘴上说不要身体却很诚实。

    “看到那边了没有。”

    李叱伸手指了指远处粮库的位置,余九龄点了点头回答道:“看到了,那边怎么了?”

    李叱道:“我和姜然进去的时候特意看了看,那个粮库后边堆的是草料,九妹你动作最快,你把我放下来,你翻墙进去把里边的草料点了。”

    “啊?”

    余九龄都懵了。

    他抬起手在李叱脑门上摸了摸:“你不是发烧了吧。”

    他不解的问道:“咱们要防备的就是崔家的人趁机把粮仓烧了,防还不一定防得住,毕竟里边都是人家崔家的人,怎么还要自己去点一把火?”

    李叱道:“去吧,相信我,那火要是能把粮仓烧了,你连去三次双星楼我都给你报销。”

    嗖的一声,余九龄人已经出去了。

    庄无敌看了李叱一眼,他其实也不是很理解为什么李叱让九儿去点火,真要是把粮仓引燃了的话,冀州城必然大乱。

    李叱看庄无敌在看自己,笑了笑问道:“庄大哥你想说什么?”

    庄无敌沉默片刻,叹了口气后说道:“你发烧。”

    李叱摇头:“我没有。”

    庄无敌指了指已经没影了的余九龄:“他发骚。”

    李叱还摇头呢,立刻就改成点头了,一边点头一边说道:“是是是,这个是真的。”

    不得不说,余九龄的轻功虽然没有什么师父正经教过,但是天赋上的东西确实让人觉得难以理解也难以企及,他的身法很丑,但就是有轻又快。

    所以余九龄强烈要求李叱他们在用到这三个形容的时候,尽量不要用到其他地方,就用在他的轻功上就行了,这是他的底线。

    丑,轻,快。

    也不见他有什么动作,身子轻飘飘的起来就到了墙头,粮仓重地围墙很高,他却能不依靠工具轻而易举的爬上去,这样的人,你给他一个墙角他就能爬到最高处。

    到了围墙上,余九龄往左右看了看,确定四周没有人,把带来的绳子绑在墙头上,然后顺着绳子滑了下去。

    他身形犹如月下跳蹿的灵猫一样,落地无声,很快就到了李叱告诉他的位置,这里确实堆积着不少草料。

    余九龄把火镰取出来打火,才冒了几个火星,远处立刻就有人喊了一声,然后更多的呼喊声就炸了起来,不少人朝着他

    这边冲过来,速度很快。

    余九龄点燃了草料之后转身就跑,迅速的跑到留绳子的地方,手一拉绳子,身子立刻就拔了起来,片刻后人已经翻到了墙外。

    外边屋顶上,李叱举着千里眼看着,粮仓里的那些人迅速的把刚刚点燃的火扑灭,有人站在人群中大声训斥着什么,显然极为愤怒。

    余九龄气喘吁吁的跑回来,上了屋顶后就趴下不敢动了,从粮仓里有人翻出来追,可是却早已经不见了刚才点火那个黑影,他们在墙外来回巡视了一阵,不见有什么异样就返回墙内去了。

    “不是我不给你报销,是你确实点不着。”

    李叱叹道:“你看,到手的鸭子就这样飞走了。”

    庄无敌在旁边压低声音说了一个字:“鸡。”

    余九龄:“噫......”

    他看向李叱问道:“你怎么确定那些人不会让火烧起来?他们不应该更盼着火烧起来才对吗?我不点火,怕是他们也想着什么时候来烧它一把火。”

    李叱解释道:“崔家的人是想夺取冀州,又不是想毁了冀州,他们打下来冀州之后难道就不要了?又不是只想打着玩,他们比我们更不希望粮仓着火,因为那可是城外数十万青州军的口粮,烧着了的话,青州军进城都没的吃。”

    余九龄道:“你明知道你还让我去......”

    李叱道:“我主要是想给你报销。”

    余九龄:“宁愿相信猪会上树,也不能相信李叱能靠得住。”

    庄无敌想了想,前阵子好像确实看到神雕试着爬树来着,它可能是看它主子狗子经常落在树杈上,它也想上去试试,也许从它的内心之中一直都觉得自己是一只血统高贵的狗子,而不是卑微的神雕。

    但是它失败了。

    按照成功学来说,失败不可怕,可怕的是不敢去尝试,所以由此可见,神雕是一个将来一定能成功的神雕,是一头会创造财富的野猪。

    李叱道:“现在最起码可以确定,他们是不可能要烧掉粮仓的,非但不可能,他们还会不遗余力的保护粮仓。”

    “所以呢?”

    余九龄问。

    “睡觉。”

    李叱指了指远处有个柴堆,看着就格外亲切。

    他诚恳的说道:“相信我,在那里睡觉会贼舒服。”

    余九龄道:“是,贼舒服。”

    李叱眯着眼睛看了余九龄一眼,余九龄道:“咱们辛辛苦苦的守了半夜,然后跟闹着玩似的去点一把火,现在就要睡觉了?”

    “就睡觉。”

    李叱道:“等天亮,别的什么事都不用做了。”

    余九龄道:“要去你去,我不去,我不踏实。”

    李叱道:“你必须去。”

    余九龄问道:“凭什么?哪里还有逼着人睡觉的。”

    李叱张开手:“远,背背。”

    庄无敌:“......”

    两刻之后,余九龄发现李叱真的睡着了,他就很难理解,这样紧急的局势下,李叱居然能睡的这么踏实。

    庄无敌轻声问余九龄道:“你睡不着?”

    余九龄道:“肯定睡不着啊,这种情况下,得是有多大的心才能睡得着,我是睡不着,难道你能睡的着?”

    庄无敌点了点头:“能,你不睡,你盯着。”

    余九龄:“......”

    然后庄无敌居然也往柴堆里钻了钻,看起来蜷缩在那好像确实很舒服的样子。

    这半夜对于余九龄来说

    有些难熬,他不知道自己盯了多久之后就睡着了,醒了的时候吓了一跳,激灵一下子就坐起来,然后发现天还没有亮起来,李叱趴在柴堆上看着粮仓那边的动静。

    而庄无敌坐在他身边不远处正在用一根草杆剔牙,余九龄觉得自己可能是错过了很多事,李叱是什么时候醒的?庄无敌又吃了些什么?

    他凑过去问庄无敌:“你吃什么呢?”

    庄无敌回答:“肉。”

    余九龄道:“哪里来的肉,没见你带啊。”

    庄无敌:“昨夜的。”

    余九龄:“......”

    “出来了,小声点。”

    柴堆上的李叱滑下来,然后开始扒拉柴草往自己身上盖,庄无敌和余九龄也连忙动手用柴草把自己埋起来,他们藏身的柴堆在一户人家的墙外,挨着路边。

    不多时,一辆一辆的马车从粮仓里出来,数量很多,显然就是给四城守军送军粮的车队。

    余九龄感觉自己在止不住的微微发抖,那是紧张,外边的队伍有那么多人,这里只有他们三个,一旦动起手来的话,真的是生死未卜啊。

    可是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李叱动,李叱不动庄无敌也不动,这一下余九龄更懵了,上次李叱和姜然去了粮仓之后,半路上李叱让他去查一些事,他已经查的很清楚。

    所以足以证明这支运粮队伍有问题,但是现在李叱好像一点动手的打算都没有。

    他也只好强忍着冲动藏在这,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车队的声音逐渐消失,显然那些运粮的队伍已经远去。

    余九龄小心翼翼的往外看了看,外边已经一个人都没有了。

    “为什么不动手?”

    余九龄着急的问了一句。

    李叱道:“动手肯定是动手,但不是对车队动手,而是对粮仓动手。”

    他往外看了看天色,队伍都走完了,天才刚刚亮起来,他算计了一下时间,觉得现在动手还有点早,于是又躺了下来。

    余九龄都快急炸了,他趴在李叱身边哀求道:“到底咱们要怎么动手,你快告诉我吧。”

    李叱道:“从这过去,转过前边的街口有一家早点铺子,此时应该已经开门做生意,你去买一些早饭回来,等你回来我就告诉你。”

    余九龄瞪了李叱一眼,可确实心里着急也确实好奇,所以爬起来就跑了。

    没多久,余九龄买了热乎乎的早饭回来,他们三个就躲在柴堆和墙壁的缝隙里吃了这一顿。

    好不容易等到李叱吃饱了,余九龄问:“什么时候动手?怎么动手?”

    “现在。”

    李叱把夜叉面罩再次套好,他从怀里取出来一个响哨,朝着天空上屈指一弹。

    一声尖锐的哨声响起,李叱站起来看向粮仓那边。

    从四面八方都有人朝着粮仓那边冲过去,那是李叱从夏侯琢手里借来的两千士兵,但是按照李叱的吩咐,所有人都没有穿军服战甲,也没有拿着像样的兵器,看着像是一群平民百姓要去哄抢粮仓一样。

    余九龄觉得兴奋起来,他往前一冲:“咱们也上!”

    跑了几步却没听到身后动静,一回头,发现李叱和庄无敌两个人都没动。

    余九龄又讪讪的退了回去,他问李叱:“你们这样,确实显得我很呆。”

    李叱笑道:“咱们就在这看戏就对了,其他的事,什么都不用管。”

    余九龄看了看云淡风轻的庄无敌,他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咱们三个人,是不是只有我自己不知道要干什么?”

    庄无敌点了点头:“是。”

第三百二十四章 今夜妖魔鬼怪现原形

    不按照敌人推测去做,就叫做反其道而行之。

    李叱非但没有做出要保护粮仓的架势,反而召集了两千士兵装扮成百姓冲击粮仓,所以粮仓里的人一时之间全都懵了。

    这些士兵们也没带正经兵器,手里拿着乱七八糟的东西,有铁叉有棍棒,甚至还有大铁勺,更有甚者,可能是实在没有找到合适的东西,拿着一对钹来的,一边走一边咵咵咵的拍着,可见其家中应该从事何种行业。

    大抵上是干白事的。

    “分粮!”

    “分粮!”

    “分粮!”

    这些人聚集在粮仓门口大声呼喊,但刻意保持在守军弓箭的射程范围之外,他们一开始只围着不攻打不冲击,就是不停的喊着分粮的口号。

    高**爬上围墙大声喊道:“你们都给我听清楚,冲击粮仓重地是死罪!是抄家灭门的死罪!你们要是再不退却的话,休怪我下令放箭了!”

    人群中,一个五品将军回头看了李叱一眼,见李叱站在远处,他便把藏在长衫下的连弩取了出来,在人群中慢慢向前,一边走一边低声让手下人往前挤压。

    李叱交代过,如果高**没有出现,那么粮仓里的人就可能直接放箭把他们逼退,如果高**出现的话就说明他还没有打算直接射杀围堵粮仓的人,所以可以往前继续施压。

    于是士兵们开始往前迈步,一边走一边大声呐喊。

    围墙上,高**眼看着这些人已经到了十丈左右距离,知道不能再让他们靠近了,于是大声喊了一句。

    “弓箭手!”

    围墙上的士兵开始把弓端起来瞄准外边的人,往前压的人立刻就停下来。

    “我们没有粮食吃,开仓分粮!”

    “把粮仓打开赈济百姓!”

    “开仓派粮!”

    士兵们喊的格外卖力,李叱早就已经交代过,没有命令不要真的冲击粮仓,那样的话难免会有损失,等待信号行事。

    而那个五品将军也是羽亲王留给夏侯琢的帮手,他本是节度使曾凌的亲信,原本没有将军军职,是羽亲王率军离开之前才将其升任将军,也把他从暗中调到了明处。

    他的名字叫做进卒。

    进卒躲在人群里,看了一眼距离,十丈左右,连弩命中并无什么难度。

    他借助手下人遮掩,在人群中连弩抬起来,朝着围墙上的高**连续点射了几下。

    几支弩箭突然飞了过来,高**完全都没有察觉,而外边的人呐喊的声音太大,又遮挡住了连弩的响声......

    高**是文官,武艺本就稀松平常,毫无防备之下,被数支弩箭命中,幸好他在官服下边穿了甲还有护心镜,正中他心口的那支弩箭被护心镜挡住,发出当的一声脆响。

    可是高**穿的不是全甲,小腹位置被一支弩箭钻了进去,立刻就往后仰倒。

    “大家上啊。”

    人群中进卒喊了一声,后边的人就开始把早就准备好的火把点起来往围墙里边扔,这一下粮仓里的人全都炸了,他们慌忙去灭那些火把。

    而后边的人则把之前准备好的盾牌往前传递,用盾牌挡住围墙上的羽箭来袭。

    远处,余九龄看的心惊胆颤。

    “李大丢,你不会真的打算把粮仓烧了吧,这么多火把往里边扔,万一引燃了的话,城中百姓必然大乱。”

    李叱笑道:“我之前进过粮仓,仔细看过位置,扔火把

    的地方不可能真的点燃什么,只是会让粮仓里的人慌乱起来,他们应该会派人出去搬救兵。”

    余九龄这才明白过来,李叱和姜然进粮仓里,可不仅仅是试探一下高**的态度。

    李叱是去看地形的,也就是说这个家伙早就已经打算好怎么办了。

    一看到外边的人手里有盾牌,而且后续的人开始把兵器传递上来,粮仓的人就知道事情不简单了。

    高**受了伤,回头看向崔卿,崔卿脸色极为难看,他是万万没有料到对手居然用这一招。

    粮仓对于崔家来说不容有失,城外数十万青州大军需要这里的粮食,一旦粮仓真的烧了,别说青州军没饭吃,粮草坚持不了多久,就是城中百姓都会反了,到时候出现民-变,这座冀州城就变成了废墟。

    李叱就赌的是这一把,赌崔家人更在乎冀州。

    “派人出去,把运粮的队伍都喊回来,从外边攻击这些敌人。”

    崔卿沉思片刻后下令。

    他不是胡乱想到的办法,而是他知道运粮的队伍其实并没有攻打城门的打算,那就不是计划之内的事,只是让敌人以为会那样罢了。

    他的手下分头从别的地方出去,急匆匆去追赶运粮的队伍。

    此时此刻,四支运粮队已经到达四城,他们正在往下搬运粮食,还没有把车卸完,粮仓报信的人就到了,听闻粮仓被围攻,运粮队的人连大车都不要了,告诉守军自己卸车,粮仓出了事,然后就急匆匆往回赶。

    等到他们赶回粮仓的时候却发现,围攻粮仓的人居然已经退了,看起来一片狼藉,但实则并没有什么损失。

    扔进粮仓大院中的无数火把都已经被熄灭,算是虚惊一场。

    距离粮仓大概一里多远的地方,李叱他们在高处用千里眼看着这边。

    “进卒的人在四面盯着,再有人出去都会看到。”

    李叱一边看着粮仓方向一边说道:“崔家的人或许会沉不住气,他们会派人把管事的找来商议对策,如果没有人急急忙忙的赶来,那就说明崔家管事的人就在粮仓里。”

    余九龄问道:“杀管事的人?”

    李叱点了点头道:“如果有人来,在进粮仓之前就杀了他,如果没人来,那他在粮仓里就别想再出去。”

    粮仓中,崔卿脸色铁青的来回走动着,他侧头看向高**问道:“伤势如何?”

    高**道:“应该没什么大碍,已经上了药。”

    崔卿嗯了一声后说道:“他们突然攻打粮仓,看来就是想把运粮队逼回来,所以他们还是觉得我们会攻打城门,设计的这个人,算准了时机假意围攻粮仓,逼回运粮队,还让我们把大车丢了,这样就没办法在进攻城门的时候用大车做防御。”

    高**一边思考一边说道:“看来是这样,他们确定不了我们到底是不是会攻打城门,也确定不了我们攻打哪一座城门,所以就用这样的法子把我们的人逼回来,一是可以阻止我们夺取城门,二是想把我们的人都困死在粮仓里,他们也已经看出来,我们不会烧掉粮食。”

    崔卿点了点头道:“是个聪明人,但还是不够聪明,他们以为我们是要夺城门?重兵把守之下,夺城谈何容易......既然他们如此以为,那就让他们再以为他们已经计谋得逞。”

    崔卿继续说道:“吩咐人,加强守卫,就要让外边的人看到,我们已经做好背水一战的准备,另外,不要再派人出去......”

    他缓了一口气后,扫向身边众人,语气沉重的说道:“诸位,我昨夜已经说过,要成大事必有牺

    牲,今日就是我等以牺牲来换家族大业的时候了。”

    “我们都可能会死,敌人知道我们的身份,就会加派兵力猛攻粮仓,而我们要做的,就是死死守住这里,最少坚持到明天天亮。”

    “如果我们之中有人侥幸能活到明天,那就能看到我们的大军攻入冀州,就能看到崔家的旗帜飘扬在冀州城头。”

    崔卿提高嗓音大声说道:“今日我与诸位共存亡,我已决意不派人请求援兵,诸位如有不愿与我死战者,现在可以离开了。”

    “死战!”

    崔家的人振臂高呼。

    “我们家族,为了这一天筹谋十几年,不容有失。”

    崔卿伸手拿了一把长刀过来,大步往外走:“家族的人,看到我们不派人求援,必会理解我等之决心,他们也必会拼尽全力夺取冀州,所以今日若死,我当死于诸位之前。”

    他说完之后迈步登上围墙,崔家的人纷纷拿起兵器跟着他上去,这一战,对于他们来说,不仅仅是事关他们个人生死,更是家族存亡。

    两个时辰之后。

    进卒派来的人找到李叱禀告,说不见一人从粮仓里突围出去,可见粮仓里的人已经做好死战准备。

    李叱听完后点了点头道:“告诉进卒将军,只做进攻之势,不要损耗太多兄弟性命,作态佯攻即可,胜负成败,并不在粮仓这里。”

    “是!”

    那士兵应了一声,转身跑了出去。

    余九龄此时也已经知道李叱的计划是什么,他这才明白过来李叱让他去调查的事和粮仓有何关联。

    “看来今夜就是青州军大举进攻的时候了。”

    余九龄看向李叱说道:“要不要现在去通知夏侯和匹敌?”

    李叱道:“他们都已经知晓,也已经做好准备,今夜会是一场恶战,但赢的一定不是青州军,一定不是崔家。”

    余九龄还是有些担心,他犹豫了一会儿后问道:“若万一有什么意外呢?”

    “不容有。”

    李叱道:“崔家想夺冀州应以筹谋多年,可我也想要冀州,虽然我只是才想要没多久,但既然我想要,那就只能是我要......不同的是,崔家的人心急而我不急。”

    李叱转身下楼:“该吃饭了,吃过饭,等天黑,老人们都说,妖魔鬼怪会在天黑之后显出原形,我想看看那个真正做主的人,在天黑之后会不会把原形显出来。”

    余九龄沉默片刻,忽然笑了笑说道:“如果天黑之后就都会显出原形的话,你要是也显出原形怎么办?我一直怀疑你就是个妖怪。”

    李叱耸了耸肩膀,笑着说道:“如果我显出原形的话,一定是最大最厉害的那种妖怪。”

    他只是随口回了一句,余九龄却认真思考起来,这世上最大最厉害的妖怪是什么。

    所以他的眼神都迷离了一下,李叱看到他这样,笑问道:“你是不是在想最厉害的妖怪是什么,那你觉得最厉害的妖怪是什么?”

    庄无敌听到这话,脑海里不由自主的想到的是龙。

    龙被人赋予了至高无上的地位,可实际上那也是妖怪啊。

    就在此时,余九龄也斩钉截铁的给出了他的答案。

    “大马猴!”

    余九龄道:“一定是大马猴,老人吓唬小孩子的时候,大马猴最厉害了。”

    李叱:“......”

    庄无敌楞了一下,抱拳:“漂亮!”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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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让江山介绍:
我本观天下,满是英雄豪杰。我再观天下,皆为乌合之众。这江山万民与其交给你们,不如我自取之。不让江山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不让江山,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不让江山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