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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知白     不让江山txt下载     不让江山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二十五章 看清两件事

    三月江楼。

    崔泰一直都在院子里站着等消息,粮仓被围攻的事他知道,但是他忍住了,没有调集人手过去帮忙。

    这种等待和煎熬对于他来说有多重可想而知,可是他还是忍了下来,城外用围攻来牵扯夏侯琢的兵力,就是在为他们争取更多的机会,如果他过早把底牌亮出来的话,可能就会功亏一篑。

    一直到天黑,粮仓那边始终都没有派人过来求援,崔泰派去的人回来报告消息说,已经看到了崔卿持刀登上围墙,这是什么意思,崔泰立刻就明白过来。

    家人以决死之心拖住对手,为他们争取时间和机会。

    为了崔家能化家为国,今日之事,也不知道多少家人会为之送命。

    崔泰站在那,从天明到天黑。

    事到如今,该安排的都已经安排好,各路的消息源源不断的送回三月江楼,他也已经没有什么再安排的,只能是等到那个时辰。

    “东家。”

    秦拙从外边急匆匆的回来,俯身抱拳道:“刚刚咱们的伙计送回来消息,四城先后下令封锁军营,封闭通道,不准任何人靠近。”

    听到这个消息,崔泰的眼睛顿时亮了一下。

    “是事情成了吗?”

    “没有确切消息,四城封闭,咱们的人出不来,外边的人也进不去,但可以肯定四城都出了事,不然的话不会封锁的如此严密。”

    崔泰缓缓吐出一口气,他看向夜空,沉默了一会儿后说道:“就算今日事成,也许崔卿他们也回不来了。”

    秦拙道:“我愿意带人过去救援,总是还能救出来一些的。”

    “不必了。”

    崔泰道:“距离大军攻城的时间只有不足半个时辰,此时此刻,四城封闭,而刚刚有消息送回来说,围住粮仓的人已经开始进攻,他们大概也要趁夜拿下粮仓。”

    他看向秦拙吩咐道:“所有人手都做好准备,迎接大军入城,一旦大军发信号,你和魏陷阵就要带人直扑北门,以信号回应,内外夹击,夺取城门。”

    “李叱他们围攻粮仓,应该是猜着我们要夺门,可是他们不会知道我们的计划是什么,也就不知道我们夺门是怎么夺。”

    崔泰道:“去吧。”

    秦拙问道:“可是东家,你身边一个人都不留?”

    “也许不久之后,李叱就会前来拜访,他如果来了,我留在这就能把他牵制住,崔卿他们已经做好为家族牺牲之准备,我也早已做好,况且,我留在这见他,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

    崔泰对秦拙说道:“能否顺利夺取北门,你和魏陷阵的事最为重要,所以其他事不要去管,节度使大人把你们派回来协助我,现在你们两个开门迎接他,这就是一个轮回,一个很完美的轮回。”

    崔泰摆了摆手:“走。”

    秦拙沉默片刻,撩袍跪倒,给崔泰磕了几个头,转身走了。

    他刚离开三月江楼后不久,一辆马车在三月江楼门口停下来,李叱孤身一人从马车上下来,他走到三月江楼门口,看了看那两个伙计,不等那两个伙计伸手拦他,他就先问了一句:“你们东主应该交代过,如果我来了的话,会直接让我进去。”

    “李公子?”

    其中一个伙计问了一句。

    李叱点了点头:“是我。”

    那伙计道:“我家东主确实交代过,若是别的客人来,一律拦住,因为今日三月江楼不迎客,可若是李公子来了,要立刻请进去。”

    “多谢。”

    李叱点头致谢。

    那伙计引领着李叱进入三月江楼,这三月江楼占地极大,前边临街是三层木楼,进了木楼后就是前院,前院就像是一片园林,精致秀美。

    穿过前院就是三月江楼的主楼,一座五层木楼,木制建筑能盖到这么高大抵上也快近极限。

    而在主楼后边

    就是后院,后院也很大,其中还包括几个单独的小院。

    光是这三月江楼的建筑与装饰所需银两,就绝对是一笔庞大的数字,李叱一边看一边想着,以自己现在的余钱怕是连三分之一个三月江楼都建不出。

    更何况这三月江楼里的姑娘都是从大楚各地选来的极品,也有从大楚之外选来的极品,能选来这些姑娘,其中所消耗的财力物力,只怕也是一笔不可估量的巨财。

    因为今日突然闭门谢客,所以三月江楼里的姑娘们都有些清闲,她们都知道今日不接任何客人,可是却看到一个年轻的公子进来,于是也都好奇起来。

    不少人趴在窗口看着李叱,好奇这人为什么可以进的来。

    对于她们来说,崔家在冀州城就是天顶一样的存在,崔家说不许任何人进来,在冀州城里,怕是真的没有谁可以随便进来。

    她们好奇李叱是谁,李叱好奇的是崔泰是谁。

    进了主楼客厅,李叱看到崔泰站在那一脸微笑的看着他,于是李叱微微俯身失礼:“崔先生。”

    崔泰也郑重回礼:“李公子。”

    这是一楼大厅,一个回字形的地方,往上看能看到楼上几层的回形走廊,此时有好事的姑娘已经站在回廊那边,扶着栏杆往下看。

    崔泰笑道:“我猜着李公子一定会来。”

    李叱也笑着说道:“我猜着崔先生一定在等我来。”

    崔泰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然后吩咐人上茶,而且要泡他珍藏的莲心。

    “这是去年的存茶了。”

    崔泰轻轻的叹了口气后说道:“李公子也知道,世道越来越不太平,以前有专门的茶商会把江南的好茶送过来,从去年开始,商路不通,走生意的人,十之七八会出事,似乎一下子,普天之下的百姓,全都变成了匪寇。”

    李叱嗯了一声,却没有接话。

    崔泰继续说道:“这莲心是产自杭城那边的好茶,一斤上好的莲心,不应少于一万四千芽,李公子去过杭城吗?那是天下第一等的好地方,精致秀美,无出其右。”

    李叱摇头道:“我没有去过杭城,连冀州治内都没有出过。”

    崔泰道:“如果有能力有条件,还是应该在天下间走走,世人都知天下大,不知天下大有几何,世人皆知天下美,不知天下美在哪里。”

    他看向李叱说道:“李公子还年轻,多看看,心境会有不同。”

    李叱点了点头道:“以后会看的。”

    崔泰道:“我二十二岁的时候离开冀州开始走天下,那是近三十年前的事,可那时候我就知道,大楚已经要完了,所以我想着,如果不趁着大楚还没亡走一走的话,以后兵荒马乱,想走也不能走。”

    他看向李叱说道:“我用了十五年的时间,走过了大楚十三州,大楚江山,我看的比这世上绝大部分人都要清楚一些,如果大楚是一个病了的人,那我就是一个看到了病在何处的人,这天下啊,这个说要医大楚,那个也说要医大楚,可是连大楚都没有看过,病在何处都不知道,如何能医?”

    他停顿片刻后继续说道:“所以后来我想明白了,他们不是要医这个大楚,只是想从这个病人身上吸更多的血。”

    李叱坐在这,已经微微动容。

    崔泰继续说道:“我前后游历二十年,十五年走天下,五年住在大兴城,我住在国都的时候就想看看,这个病得最重的地方到底应该怎么医。”

    他缓缓摇头道:“我看天下十五年,看都城五年,然后明白,医不了。”

    他问李叱:“李公子以为呢?”

    李叱回答:“医不了。”

    崔泰笑了起来:“虽然之前我和李公子之间有些不愉快,可是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知道你和别人不一样,这个世界上最让人觉得可怕的,不是人老了城府深算计可怕,而是年少有为。”

    李叱抱拳:“多谢崔先生盛赞。”

    崔泰道: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李公子应该是燕山营绿眉天王虞朝宗的人?”

    李叱回答:“是。”

    崔泰缓缓吐出一口气:“这就是为什么我不走,而是在这里等李公子的原因。”

    李叱道:“崔先生若因为这个理由等我,怕是等错了。”

    崔泰问:“错在何处?”

    李叱没回答,而是反问:“崔先生知道,羽亲王也对虞大哥颇有招揽之意。”

    崔泰听到这句话后沉默良久,然后有些歉然的笑了起来:“确实是我低估了虞天王,也低估了李公子,崔家所谋之事,也是虞天王所谋之事,所以并无可谈。”

    李叱道:“如果崔家所谋,不是在冀州就好了。”

    崔泰笑道:“李公子这是低估了崔家,冀州这个地方,崔家见证了几百年的变化,一代一代,如果说没有几个人比我看天下看的更清楚,那也一样没有谁比崔家看冀州看的更清楚。”

    李叱摇头:“着急了些。”

    崔泰一怔。

    李叱端起茶杯看了看,又放下,赞叹了一声:“这么名贵的茶,看起来就很那么美,我第一次见到这么名贵的茶......崔先生说,要想谋天下,先要看天下,这话说的很好,很准,很切实。”

    李叱放下茶杯后继续说道:“我没有看过天下,我连冀州都还没有看完整,按照崔先生的说法,我还没有看清楚的事太多太多,可我看穿了崔先生的两件事。”

    崔泰皱眉,然后笑了起来。

    他问道:“李公子可以说说,是哪两件事?”

    “好。”

    李叱先是歉然的说了一句:“失礼了。”

    然后从衣袖里取出来一个布包,把布解开,里边是一个油纸包,再把油纸包打开,里边是几个还有余温的肉包子,这是高希宁亲手给他包起来的。

    李叱拿了一个问崔泰:“崔先生吃吗?”

    崔泰摇头道:“李公子若是饿了,我现在让人去准备饭菜。”

    李叱笑道:“不用,吃自己的粮食,踏实,我刚刚也只是客气一下,家里最在乎的人给我做的,崔先生刚刚若是说吃,大概我也舍不得给。”

    有些小家子气。

    他咬了一口肉包子,表情看起来有些满足。

    “来的时候回家了一趟,刚好看到家里人做了包子,又急着来见崔先生,想着就在路上吃,可是路上又想了太多,忘记吃了。”

    他说到吃自己的粮食踏实这句话的时候,崔泰的脸色已经微微变了变。

    李叱一边吃一边说道:“第一件事,我让人查了查崔家的生意,然而崔家在城中有多少生意,可能除了崔家人之外谁都不可能查清楚。”

    “但是捡着一样去查,还是会有眉目,崔家从十几年前突然开始做药材生意,如今城中药铺十之七八都是崔家的,而就算不是崔家的药铺,所需药材,也要从崔家手里买。”

    他看了崔泰一眼后继续说道:“所以从十年前开始,崔家就已经把冀州的药材控制在手中。”

    他把手里的包子吃完,然后拿起来第二个,还是一边吃一边说道:“垄断了药材之后,崔家开始着手布置粮仓的控制,用了应该也有近十年的时间,才把粮仓的人都换成崔家的人。”

    “今天送到四城的面粉和干粮之中,应该掺杂了不少药粉,我还不清楚崔先生是要毒死所有人,还是只药倒所有人,但既然我看清了,那这样的事就不会发生。”

    他看向崔泰问:“但这不是我说的那两件事的全部,是其中之一,我可还看的准?”

    李叱道:“先生在等我,也在等消息,我来了,消息应该就不会来了。”

    他吃完了所有的包子,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就笑了起来。

    然后自言自语的说道:“幸好你没吃,她做的饭,确实不怎么好吃,普天之下啊,也就我爱吃吧。”

第三百二十六章 输的体面些

    李叱的话说完之后,崔泰的脸色已经变得格外难看起来,他曾经对这个计划作出断言,放眼冀州内外,谁也不可能看穿。

    城中那些能被称为老狐狸的各大家族领袖也一定猜不到,谁想到会被一个李叱用近乎于随便瞎蒙的办法猜到了。

    沉默了许久之后,崔泰看向李叱说道:“也就是说,现在我的人,应该已经都进入你们所设下的埋伏了吧。”

    “应该是。”

    李叱回答道:“我过来的比较早,所以还没有最新的消息,不过一旦有消息,我的人会立刻过来告诉我,应该会比崔先生的人回报的速度快一些,也许......崔先生的人回不来了。”

    崔泰再次陷入沉默。

    又过了一会儿后,崔泰问李叱道:“就算我的安排你都识破了,也都有所准备,可是你也不该孤身一人来三月江楼,最起码我还能杀了你。”

    李叱摇头道:“崔先生身边应该没有多少人可用了,你又见过我出手。”

    崔泰见过。

    但他不知道,李叱那次是故意为之,当时拉断了铁胎弓的李叱还有伤在身,他忍着剧痛拉断铁胎弓有一部分原因就是为了这一刻,那时候的李叱可能没有把握一定会有这一刻,可他还是那么做了,更重要的是,唐匹敌在三月江楼被人刁难,他就要站出来。

    所以此时此刻的崔泰并不知道李叱是在虚张声势,李叱上次拉断了铁胎弓后旧伤复发,现在连爬墙都需要余九龄背着上去,怎么可能还有能力动手。

    李叱看向崔泰,他在想崔泰敢不敢试一试。

    崔泰看着李叱,他在想李叱会不会先出手。

    两个人对视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崔泰重重的吐出一口气。

    “我没有想到自己会在你这样一个年轻人面前,表现出很无能为力的一面,此时此刻,我身边无人可用,因为我的人都出去做他们该做的事了,而你身边应该也已经无人可用,因为你的人都去阻止我的人了。”

    崔泰长叹一声:“所以当只剩下你我两个人的时候,却因为你更年轻更能打,而让这精妙布局与破局的最后一步,变的那么粗浅那么原始,也不斯文。”

    李叱耸了耸肩膀,端起那杯茶喝了一口,不是咽下去,而是漱了漱口。

    那是价值不菲的莲心茶,按照银子来换算,这一口应该就有十两甚至可能更高。

    崔泰问李叱:“那你看穿的第二件事是什么?”

    李叱道:“我本以为崔家的主事应该在粮仓里,但是没有,有人认出来那个持刀站在粮仓围墙上的人叫崔卿,论权势和威望,仅次于你们崔家的家主。”

    他看向崔泰:“是吧,崔氏家主。”

    崔泰这次倒是没有吃惊,反而是带着些释然的笑了笑,这笑容之中也有苦涩,李叱连他的布局都猜到了,猜到他的身份也就不算什么,况且刚刚聊天的时候,他说的那些话,就不像是一个崔家的管事能说出来的话。

    李叱道:“所以我很佩服崔先生,一直都在明面上,可是却没有人怀疑过。”

    崔泰道:“城里的事,明明应该是我布局更早,动手更早,现在却被李公子处处占尽先机,不得不说一声佩服。”

    崔泰看向李叱说道:“可是你没有彻底赢,我们崔家也没有彻底输,城外的青州节度使是我弟弟,我死,或者冀州城内崔家死绝,有他在,崔家早晚还会站起来。”

    他停顿了一下后继续说道:“其实,我是真的很想做那个医者。

    李叱点了点头道:“所以我在听完先生的话后,对先生已有敬意,先生想做一个医者,我要阻挡的不是先生想做医者的这条路,而是......”

    他看向崔泰说道:“我也想做个医者。”

    崔泰哈哈大笑,笑的有些歇斯底里。

    良久之后,崔泰对李叱说道:“刚刚李公子才进这不久,我和李公子说过一句话,我说这个世界上的人,最可怕的不是人已老城府深,而是年少有为。”

    李叱笑道:“所以那时我说,谢谢崔先生盛赞,没说谬赞。”

    崔泰觉得李叱这句话说的,狂妄的让他羡慕。

    “年轻。”

    崔泰道:“不该被轻视。”

    李叱道:“很多人都和崔先生一样,吃了亏之后才明白这一点。”

    他起身道:“崔先生觉得对你来说这件事已经到了尽头,其实不然,崔家的人要想做医者,救天下,不该在冀州,我刚刚说过了,崔先生当时没在意,也没理解。”

    他抱了抱拳:“我先告辞,崔先生如果想出城的话,只要青州兵退,崔氏一族所有人,都可安然离开冀州。”

    崔泰跟着李叱站起来,李叱这最后一句话,让他觉得自己已经是一个囚徒,这是他的三月江楼,却变成了李叱的大牢,把他关在这等候发落。

    李叱迈步离开三月江楼,崔泰一直送到他大门口,出来的时候,三月江楼里那些好奇的姑娘们还在看着那少年,她们不知道东主和那个少年聊了些什么,只看到东主亲自把那少年送出三月江。

    李叱走了,崔泰回到主楼那个巨大的客厅里坐下来,侧头看了看李叱坐过的位置,那旁边还摆着那杯冒着热气的茶,李叱只喝了一次,还是漱口。

    三月江楼的管事妇人也实在好奇,小心翼翼的走到崔泰身边,轻声问道:“东主,那个年轻公子是谁?”

    不知道为什么,崔泰忽然就想起来唐匹敌离开三月江楼的时候说的那句话。

    他自言自语似的重复了一遍。

    “以后天下皆知,你也会知。”

    李叱离开三月江楼半个时辰之后,秦拙和魏陷阵两个人跌跌撞撞的跑回来,两个人身上都带着伤,也不知道伤的有多重,皆是血迹斑斑。

    “东主。”

    秦拙进门之后就坚持不住,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我们......败了。”

    魏陷阵身上的伤似乎稍稍好一些,还能站在那,他朝着崔泰抱拳道:“东主,现在收拾一下,我们还能护东主杀出去,寻个安全地方藏身,大军破城之后我们再......”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崔泰打断,他摇了摇头道:“别骗自己了,你已经知道,大军不可能破城......你们坐下吧,杏姑,你把药箱拿过来,给他们两个上药包扎。”

    刚刚站在崔泰身边的那个看起来三十几岁年纪,却格外有些迷人气质的女子随即点了点头,带着丫鬟去取药箱。

    “东主,我们......”

    秦拙要说些什么,也被崔泰打断,崔泰道:“药的事已经败了,凭我们的力量想攻破城门也败了,不是我已经不再想斗一斗,而是不想失了崔家的体面,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从一开始到现在我都没有想过毁了冀州城,所以你不用再劝。”

    秦拙想说的正是这个,他想说我们手里还有一些力量,可以在冀州城内再做些什么,四处放火,也能牵扯防守青

    州军进攻的兵力,说不定就还有机会。

    “那样赢不了的,而且还会显得有些拙劣丑陋。”

    崔泰坐下来,缓缓吐出一口气后说道:“一开始,节度使曾凌来了,凌驾于冀州所有人之上,但他没有把冀州当成他的家,后来羽亲王来了,也凌驾于所有人之上,可他一样没有把冀州当做他的家。”

    他看向秦拙说道:“我不一样,冀州是我的家,我不想毁了这,现在,以后,都不会。”

    这一夜,城里变得安静下来,可是城墙上下的杀戮一直没有停止,青州军没有等到城门开,还是不死心一样的猛攻了一夜,这一夜到底死伤多少人,无法估量。

    当太阳升起的时候,青州军终究还是退了下去,他们不得不在拼尽全力后接受一个事实......城里的人败了。

    城墙上,夏侯琢看了一眼并无疲惫之态的唐匹敌,他松了一口气后问道:“为什么你看起来一点都不累?”

    唐匹敌也看了夏侯琢一眼,语气平淡的回答道:“体力比你好些。”

    夏侯琢没说话,但他的眼神表达的意思是你放屁。

    过了一会儿后夏侯琢问他:“现在还不见李叱上来,你猜他此时此刻再做什么?”

    唐匹敌想了想,回答:“睡觉。”

    夏侯琢哈哈大笑,他觉得李叱干得出来这种事。

    可李叱没有在睡觉,他在包馄饨。

    车马行,厨房,他回来的时候看到高希宁正坐在厨房里,满身满脸的都是面粉,身上的那件围裙都被涂脂抹粉了一样,他一夜没睡,她也一夜没睡。

    他进门看到她,她抬头看他,两个人的眼睛里都有些漂亮的小星星在转。

    “我来。”

    李叱在高希宁身边坐下来,笑着问道:“你是要做什么好吃的?”

    高希宁用肩膀撞了撞李叱说道:“拳头那么大的馄饨吃过没有?”

    李叱看了看旁边托盘上摆着的那几个馄饨,笑着问道:“为什么会这么大?”

    高希宁道:“它......它就容易破啊,破了我就堵一堵,堵得多了,也就大了。”

    李叱道:“那这个应该不是馄饨,应该是元宵,我昨天吃的包子,是不是就是这么来的。”

    高希宁一本正经的回答道:“当然不是,包子皮厚一些,没那么容易破。”

    李叱道:“说的有道理,馄饨皮虽然薄一些,但是贴的多了也就后来者居上了。”

    高希宁没心没肺的大笑起来,用肩膀又撞了撞李叱:“好汉,你确定你就会包了?”

    李叱道:“断然还是比你强一些的。”

    两刻之后,两个人看着托盘里大小不一的馄饨,大的有拳头那么大,小的有拇指肚那么大。

    “能放在一起煮熟吗?”

    高希宁问。

    李叱道:“按辈分下锅。”

    又一刻之后,两碗馄饨摆在两个人面前,两个人对视了一眼,然后端起来馄饨碗来碰了一下。

    高希宁道:“我敬你一碗!”

    她先吃了一口,那好看的眉头就皱了皱,然后她噗嗤一声就笑了,她问李叱:“昨天的包子是不是也这么难吃。”

    李叱回答道:“不可能。”

    然后补了一句:“比这个难吃。”

    然后他吃了一大碗。

第三百二十七章 大牌打了个小胡

    三月江楼。

    崔泰端坐在椅子上等着最后的消息,李叱临走的时候留下一番话,又给了他希望。

    李叱说,崔家可以离开冀州,只要青州兵退,那么崔家的人也可以安全撤走。

    这对于崔家来说,如今这样的结果似乎就是最好的选择,家还在,未来就一切都有希望。

    “粮仓死战,我们的人折损八成以上。”

    一名伙计从外边回来,脸上都是悲伤之色。

    “崔卿呢?”

    崔泰急切的问了一句。

    “战......战没。”

    伙计地低下头,似乎是不敢去看崔泰那张脸,从李叱离开之后,短短一个多时辰,他们的东主就好像苍老了十几二十岁一样。

    “派人......派人去求见夏侯琢,告诉他,我愿意让出崔家在冀州城所有家产,换回我弟的尸体和崔家上下老小的安全。”

    崔泰的话音刚落,外边有伙计急匆匆跑进来,一边跑一边说道:“东主,那个人又来了。”

    “谁?!”

    崔泰心里微微一震,第一反应是李叱又回来了。

    他快步走到门口,就见唐匹敌带着一队士兵从外边进来,他们抬着一具一具的尸体,进来之后把尸体放在院子里,唐匹敌对那些士兵点了点头,那些士兵随即列队退出三月江楼。

    “令弟的尸体。”

    唐匹敌指了指其中一具用白布包裹着的尸体说道:“这是夏侯将军的意思。”

    崔泰站在那,整个人好像失去了灵魂一样,看了看唐匹敌,又看了看那具尸体,良久之后,他俯身抱拳:“多谢唐公子,多谢夏侯将军。”

    唐匹敌道:“崔先生睿智,应该明白夏侯将军让我把令弟的尸体送回来是什么意思。”

    崔泰点头:“明白。”

    唐匹敌问:“那崔先生的意思是?”

    崔泰沉默片刻后说道:“你们放我一人出城,我去和青州节度使崔燕来崔大人谈。”

    唐匹敌抱了抱拳:“崔先生虽然是对手,可不管是你还是令弟都令人尊敬,令弟直至战死也没有想过毁掉粮仓,死的光明磊落,唐某尊重这样的对手。”

    “多谢。”

    崔泰再次抱拳一拜。

    唐匹敌道:“夏侯将军说,若青州兵退,他可以亲自护送崔氏一族出城。”

    说完这句话唐匹敌转身就走,快走到门口的时候,崔泰忽然问了一句。

    “唐公子,夏侯将军愿意放我等出城,大概是你所劝说之果吧。”

    唐匹敌回头看了崔泰一眼,没有回答,笑着离去。

    秦拙上前说道:“这会不会是什么奸计,故意让我们把所有人集结起来,然后他们要一网打尽。”

    崔泰摇头道:“且不说夏侯琢和李叱,还有这个唐匹敌都做不出言而无信之事,只说他们放我们离开有益无害,他们也不会食言。”

    他苦苦笑了笑道:“崔家没有倒下,还有青州之兵,放我们走,一来可解冀州之围,二来......让我们去别的地方再做图谋,以我们崔家的实力,到任何地方都能有所作为,我们到青州也好,到别的地方也罢,就能牵扯分割朝廷之力。”

    他看向门外,已经不见了唐匹敌的身影。

    “是年轻人的时代来了。”

    三月江楼的三楼栏杆处,公叔滢滢看着好像苍老了不少崔泰,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崔家败了她反而有些开心,因为她不喜欢崔泰这个人。

    况且刚刚她出来,想看的也不是崔泰而是唐匹敌。

    所以公叔滢滢在想,自己是走,还是留?如果不走的话,杀了唐匹敌和李叱这样的人,应该会很有成就感才对。

    她对唐匹敌感兴趣,

    还是因为许元卿的仇。

    男子汉大丈夫识时务者为俊杰,可她觉得自己是小女子,小女子就要记仇。

    青州军长途跋涉而来,现在似乎就要无功而返,对于他们来说必会无比失落,可对于冀州城的百姓们来说,战争来的快结束倒也快,他们无比开心。

    然而事情并没有结束。

    崔泰先出城和青州节度使崔燕来见了一面,不久之后回来,派人告知夏侯琢,说崔燕来已经答应,只要把崔氏一族如数放出冀州,青州军就会马上退兵。

    夏侯琢当然也不会出尔反尔,他甚至没有先放一半人让青州军退走,而是如数把人全都放了出去。

    青州军后撤数十里,崔氏一族离开冀州城后,城门再次关闭。

    夏侯琢站在城墙上看着崔家人好像羊群一样离开,他缓缓吐出一口气后说道:“让他们去祸害别的地方吧。”

    唐匹敌笑着点了点头。

    这一刻的夏侯琢和唐匹敌都觉得,事情结束了。

    然而第五天下午,监视着青州军退走的斥候忽然赶了回来,带回来一个让所有人都位置震惊的消息。

    “将军......”

    斥候说话的时候,脸色还没有缓过来多少,看起来他还自己都还处于那种难以置信中没有抽离出来。

    “什么事这样惊慌。”

    夏侯琢道:“缓一口气,慢慢说,大不了是青州军出尔反尔又回来了,还能有什么。”

    “不是......不是青州军回来了。”

    斥候咽了口吐沫,嗓音沙哑的说道:“青州军退的很快,可能也是担心青州那边被人偷袭,没打下冀州,再把青州丢了,得不偿失,所以三天就退走二百多里。”

    他看了夏侯琢一眼后说道:“就在刚到滹沱河的时候,青州军.....遇伏了。”

    夏侯琢眼睛骤然睁大:“谁?”

    “王爷......”

    斥候道:“现在来看,应该是王爷大军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却没有回冀州驰援,而是在滹沱河设伏,青州军才退到滹沱河,王爷亲率大军猛攻,又有幽州军从北方夹击,青州军大败,损兵至少数万人。”

    夏侯琢看向身边的唐匹敌,却见唐匹敌的脸色更为精彩,那一脸的似笑非笑。

    “你......怎么看?”

    夏侯琢下意识的问了唐匹敌一眼。

    唐匹敌只是笑了笑,却一个字都没有说,夏侯琢等了好一会儿,唐匹敌见他不死心,只好勉为其难说了几个字。

    “我......没法看。”

    说完之后抱拳:“我先回车马行,战事已了,我回去好好睡一觉。”

    夏侯琢看着唐匹敌转身走了,他也知道唐匹敌是因为他的身份而不方便多说什么。

    “蠢蠢蠢......”

    唐匹敌从城墙上下来,一边走一边自言自语了三个字。

    他在城墙上脸色精彩,就是因为羽亲王这操作让他觉得太精彩......

    在大战之前唐匹敌曾经说过,如果趁着青州军围攻冀州,羽亲王率军一部阻挡豫州军,然后分派得力大将猛攻青州,青州兵力空虚,拿下青州不难,哪怕是打下来一半青州之地呢。

    他居然率军回来打青州军......

    若拿下青州之地,再以逸待劳,青州军长途跋涉赶回去,那时候再打青州军,轻而易举可大获全胜。

    如今羽亲王以为很高明的带着人在半路堵截,真的以为能把数十万青州军杀一个全军覆没?

    就算是大胜,所得之物是什么?俘虏?还是本就没有多少的粮草辎重?

    看起来羽亲王已经回来一阵子,冀州被围攻多日,他始终在远处按兵不动,却派人联络了幽州罗耿,在半

    路两下夹击。

    眼界低的人,一定觉得羽亲王这一步棋走的漂亮,一举击败了青州军。

    可实际上,错失的太多了。

    刚刚夏侯琢在城墙上问唐匹敌怎么看,唐匹敌心说还能怎么看,当笑话看。

    羽亲王回军,豫州那边又不是傻子,见羽亲王南下大军撤走,他们必会抽兵攻打青州,这边羽亲王打赢了一场,青州军纵然损失半数又如何?

    还有至少十五万以上的青州军会逃出去,青州节度使崔燕来破釜沉舟,就算是豫州军没有去攻打青州,若豫州军趁机与青州军联手,羽亲王再南下,到时候会被人联合起来按着揍。

    为了区区一场胜仗,放弃整个青州之地,这不是捡了个芝麻丢了个西瓜还能是什么。

    怎么看,就是当笑话看。

    唐匹敌回到车马行后把这件事说给李叱,李叱听完也有些发懵。

    唐匹敌道:“夏侯问我怎么看,我不好说,若你来说,你怎么看?”

    李叱叹了口气后说道:“怎么看......拿着一把好牌,能赢千里江山,然后他选择了最小的赢法,千里江山不要,换了几万俘虏来,况且这几万俘虏还是隐患,用最大的牌,打最冒险的小胜,羽亲王......”

    唐匹敌道:“不止如此,如果我推测没错的话,羽亲王这种睚眦必报的性格,他要图的可不是那几万俘虏,他是要屠掉崔家。”

    李叱嗯了一声,刚刚他也想到了。

    羽亲王觉得这是立威,觉得这是在宣告,谁得罪了他,他就让谁灭门。

    之前在冀州城内的几件事,已经足以看出羽亲王的性格,现在再看,羽亲王不过如此。

    唐匹敌笑道:“这本是互相去偷袭对方大本营的事,你来偷取我的家,我就去偷取你的家,冀州这边,咱们把家给他守住了,他半路改变主意不去偷敌人的家了。”

    他笑着摇头:“幸好当初你没选他。”

    李叱叹道:“幸好夏侯不像他。”

    羽亲王此时却不这样觉得,他还沉浸在一场大胜之中,他看了一眼被俘虏的那些崔家的人,老老少少,能有数百,都被绑了跪在外边。

    其中就包括崔泰。

    羽亲王走到外边,看了看跪在那的崔泰后笑道:“你现在可是服气了?”

    浑身是血的崔泰哈哈大笑起来:“我本以为你还是个人物,现在看来不过是一小人,你这样的人,怎么可能问鼎天下......羽亲王,恕我直言,你过不了南平江便会一败涂地,你儿夏侯琢辛辛苦苦为你守住的家业,两年之内,必会被他人所取。”

    羽亲王一怒,摆手吩咐道:“全都砍了!”

    “是!”

    他帐下士兵们一拥而上,押着那些崔家的人到了大营外边,一刀一个,全都砍死在滹沱河岸边。

    羽亲王问:“罗将军何在?”

    手下人回答道:“罗将军说幽州军务要紧,就不向王爷告辞了,他担心兖州军还会来偷袭,回去稳守幽州。”

    羽亲王嗯了一声道:“罗耿看的透彻。”

    与此同时,滹沱河往北百里左右,幽州军正在回去的路上。

    罗耿骑在战马上,嘴角一直都带着笑意。

    手下人问道:“大将军,你为何一直在笑?”

    罗耿笑道:“这一战后,我才看清楚杨迹形不过一蠢材,明明可以趁机南下夺取千里之地,却跑回来打这样一战,还以为自己有多高明,咱们回去之后就整顿军备,扩充兵马,不出两年杨迹形必败,到时候与其让别人抢了冀州,不如我们来拿。”

    他一催马,大笑向前。

    ......

    ......

    【跟大家道歉,上午我和老婆一块去医院做了个检查,回来的晚了,赶紧码字一直到现在,更新的晚了,对不起。】

第三百二十八章 以身作则

    唐匹敌睡了好大一觉,第一次醒来的时候隐约觉得外边是天黑了,这些日子太过疲乏基本没有怎么休息,只感觉要是把两个眼皮现在就分开有些太不人道。

    这么多天在城墙上,人家上眼皮和下眼皮都没有碰面几次,双方对彼此的思念有多强烈?

    强烈到哪怕你强行用个小木棍把上眼皮和下眼皮支开,那根小木棍都会觉得自己必须是个鹊桥。

    所以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蒙蒙亮,这一觉睡了半天又一整夜,唐匹敌想着上眼皮和下眼皮经过这么久的缠绵应该也够了。

    他坐起来舒展了一下身体,回忆了一下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李叱和他把能做的都已经做到了完美,破坏了这完美的是羽亲王。

    他想着如果羽亲王此时回来的话,那才是真正的破坏呢,他们守住了冀州城,羽亲王这会儿回来了,然后用救世主的姿态游街,用眼神告诉百姓们你们怎么还不跪下谢恩?

    他晃了晃脑袋,可能睡的确实有些多,所以头微微有些疼,眼睛也有些疼。

    起来之后活动了几下,打开窗,第一缕风就把第一道阳光送到他眼前,唐匹敌深呼吸,然后伸了个懒腰,正好看到院子里李叱他们正在练功。

    已经到了春末时候,再过不了多久夏天就来了,天亮的会越来越早,这就让唐匹敌觉得有些吃亏,没经过他的同意,大自然就把他睡觉的时间缩短了。

    “别告诉我说羽亲王进城了。”

    唐匹敌晃着脖子出门,第一句话就是这个,他真的不希望这样的破消息毁掉这么美好的早晨。

    “嗯,回来了,应该是昼夜兼程赶回来的,进来后绕城一周接受百姓们的欢呼,然后就又急匆匆的走了。”

    余九龄道:“你怎么会想到这个?”

    唐匹敌道:“我也不想去想,这么没水平的操作就不该进入我的知识储备中。”

    他走到水井旁边,打了一桶水上来,井水清冽还带着些甘甜,他喝了一口后舒服的呻吟了一声。

    余九龄听到这一声后看了看唐匹敌,看起来欲言又止,但他就不是那欲言又止的人。

    余九龄的嘴,什么能止住过。

    他特别认真的问唐匹敌道:“刚刚你呻吟的那一声,我觉得特别专业,是不是和你去过两次三月江楼有关,你是去进修了吗?”

    唐匹敌的第二口水直接就喷了出来。

    余九龄叹道:“你们都看看,这绝对是进修过,而且顺利结业了,先叫,然后喷了水......”

    唐匹敌看向李叱说道:“你要是再不把这个人弄走,或者是把这个人弄死,我现在就可以断定,咱们车马行将来如果出问题,都不可能是因为涉及到了造反被查封,造反朝廷现在都能忍,肯定他妈的是因为涉及到了色-情尺度过大被查封的。”

    余九龄道:“你能不能成熟一点。”

    李叱严肃的对余九龄说道:“九妹你以后要记住,不能什么话都乱说,如果不是老唐脾气好的话,你现在已经在磕头求饶了你自己不知道?整个车马行里,就你不正经,你看看人家庄大哥,成熟稳重,再看看你,轻浮草率。”

    然后他看向唐匹敌说道:“你也是,怎么什么都学?”

    唐匹敌:“我凑!”

    “羽亲王还真的就回来转了一圈,这种做事方法越来越让人觉得很迷惑。”

    唐匹敌看向李叱说道:“我对羽亲王并不是很了解,你觉得这几次,一次一次的让人觉得很迷,是正常如此,还是和原来有些不一样?”

    李叱摇了

    摇头道:“我也说不好,不过我师父最初的时候,对羽亲王倒是颇为推崇,他觉得这个人学识气度都很让人钦佩,我师父还说过,第一次见到羽亲王之后,他说这是一个必能成大事的人。”

    唐皮带有些不解的说道:“那为什么现在反而还不如以前了?”

    李叱耸了耸肩膀,他当然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唐匹敌道:“回头你去劝劝夏侯,等他父亲兵败归来之后他就去北疆吧,别留在冀州城了。”

    “兵败归来......”

    余九龄看了唐匹敌一眼:“你这话说的真......欠。”

    唐皮带走到一边拿起石锁开始练功,一边把石锁抛起来一边说道:“如果羽亲王是越来越糊涂,怕是身边有什么人别有所图。”

    这话本来是句无心之言,随便说说而已,当然如果不是这么想到了也不会说的出来。

    可是李叱听到后眼神就闪烁了一下,在这一瞬间应该是想到了一些什么。

    他看向唐匹敌,唐匹敌因为自己的话也停下来,和李叱对视了一眼。

    两只如今冀州城里最优秀的狐狸眼神交流了一下,大概就都明白了,对方和自己想的一样。

    “好事。”

    唐匹敌道:“对于燕山营来说是好事,但对于夏侯来说就不是什么好事了。”

    李叱叹道:“就算没有人劝他,不管是羽亲王打赢了回来,还是打输了回来,夏侯都会离开冀州,哪怕不是回归北疆戍边,他也不会留在冀州。”

    唐匹敌叹道:“夏侯也怪苦的。”

    话音刚落,夏侯琢就赶着一辆马车直接进了后院,他看到李叱和唐匹敌后就笑起来,然后用不可思议的语气说道:“崔家被查抄,你们居然一点都不感兴趣?”

    他从马车上跳下来后说道:“我父亲回来了一趟又急匆匆的走了,你们不会以为他真的就是为了让百姓们对他感恩戴德一翻吧?”

    李叱道:“他是怕崔家那富可敌国的家产落在别人手里。”

    夏侯琢嗯了一声,他把马车的车门打开,指了指里边的箱子说道:“不打算夸夸我吗?我宁愿背负着家贼之名,从崔家偷出来不少金银财宝给你们送过来。”

    李叱噗嗤一声就笑了。

    夏侯琢道:“我觉得你们都应该给予我最起码的尊敬,我现在在做的,就和几个小朋友打算去偷西瓜,但是一来胆子小不敢去偷别人家的,二来又觉得别人家的可能不好偷,于是我拍拍胸脯站了出来说,来吧我带你们去偷我们家的。”

    余九龄挑了挑大拇指道:“仗义。”

    唐匹敌点头道:“无私。”

    李叱道:“可以说的上伟大了。”

    夏侯琢道:“那今天晚上有没有愉快的饺子?”

    李叱回头朝着厨房那边喊道:“吴婶!”

    吴婶从厨房里出来,在围裙上擦了擦手说道:“在呢在呢,要吃啥?”

    李叱道:“咱们今天吃饺子吧,晚上吃,中午随便吃点什么就好,人太多了,吃饺子的话可是要包好久。”

    吴婶笑道:“做饭的事,那就不叫事,晚上就等着吃饺子吧。”

    李叱认真的说道:“一会儿不管我多诚恳的跟你说,吴婶我来帮你吧,你就直接把我轰走,态度要强势一下,甚至可以踹我一脚。”

    吴婶都懵了,眨巴眨巴眼睛后问道:“这是为什么啊。”

    李叱道:“吴婶你别管为什么,只要我说来帮你包饺子,尤其是我说要帮你把馅料拌出

    来的时候,你就上来给我一脚,别惜力,奔着一脚能把我踹出去三五里的力气用。”

    吴婶道:“我,我怎么能打你呢?”

    李叱道:“不踹的话,我扣你工钱。”

    吴婶:“我这么大岁数了,头一回遇到你这样要求的......”

    李叱交代完了之后就带着伙计们去训练,唐匹敌带一队李叱带一队,两队人开始对阵,看哪一方先抢占另一方的阵地。

    就在这时候,高希宁带着另外三个小姑娘过来了,四个小姑娘有说有笑,不得不承认这是车马行里最漂亮的一道风景。

    她们四个也不知道聊起来什么,不时传来一阵阵欢笑,好像特别开心的样子。

    高希宁走到厨房门口,歪着头往厨房里边看,一眼就看到吴婶正在包饺子,高希宁嘿嘿笑起来,特别诚恳的说道:“吴婶,我们来帮你吧。”

    夏侯玉立说道:“我们还可以帮你把饺子馅拌一下。”

    李叱正带着人和唐匹敌比试呢,一看到高希宁她们到了厨房,李叱什么都不顾了,一口气跑到厨房门口。

    那四个小姑娘看到李叱飞奔而来,也不知道为什么,四个人都脸红了一下,你说奇怪不奇怪。

    李叱跑到门口停下来,然后装作很自然的样子打了招呼,他走进厨房后假惺惺的问道:“吴婶,今天准备吃什么啊?”

    吴婶看了他一眼道:“饺子啊,不是当家的你说要吃饺子的吗?”

    李叱:“......”

    吴婶都没理解,当家的今天这是发了什么疯。

    李叱把袖口挽起来后说道:“包饺子啊,我最爱吃饺子了,我来帮你吧......”

    说完之后他看向高希宁她们几个,嬉皮笑脸的问道:“你们也是来帮吴婶包饺子的吗?还是你们包的好,人好看手又巧,不像我这样笨手笨脚的。”

    高希宁眼睛微微一眯,她觉得事情不太对劲。

    李叱刚说完要帮吴婶包饺子,吴婶想起来李叱的交代,连忙说道:“当家的你有正经事要去忙,不用管厨房里的事,哪有大男人做饭的,多不好。”

    李叱道:“没事没事,我现在也没什么别的可忙,我来帮你吧。”

    吴婶又想起来李叱说要强势,于是板着脸说道:“我说不用就不用,你又不会,别跟我捣乱,出去!”

    李叱讪讪的笑了笑道:“吴婶你看你,我这不是一片好心吗,你要是担心我饺子包的不好,怕煮坏了,那我帮你拌馅怎么样?”

    此时此刻,吴婶的脑海里就好像触电似的冒出来两个字,犹如一声惊雷震醒了她。

    踹他!

    这两个字仿佛带着魔性,配合着李叱脸上那一脸欠踹的笑,吴婶好像在这一刻觉醒了。

    她忽然跑过来,一脚踹在李叱屁股上,直接把李叱从厨房给踹倒门外去了。

    李叱什么身手,看到吴婶跑过来,他就故意转身,用矫健的臀大肌对准吴婶的脚底板。

    吴婶这一脚就把李叱踹出去了,李叱夸张的哀嚎了一声,扑倒在地后嘴里还说着:“吴婶你怎么能这样呢,我就是想帮你拌馅啊。”

    他看向高希宁:“你们是要干什么来着?”

    又看向夏侯玉立:“你刚刚说要干嘛来着?”

    那四个小姑娘互相看了看,然后手拉着手转身就跑了。

    李叱趴在地上看着那四个小姑娘走了,他重重的叹了口气,看向吴婶无奈的说道:“想吃顿好吃的饺子,容易么......”

第三百二十九章 八当家

    燕山营。

    虞朝宗刚刚吃过早饭,准备去巡查一下大营,一出门,就看到燕山营里一个小头目在门外来来回回的走动,显然是等在这有话要说。

    “大当家!”

    那小头目看到虞朝宗出来,立刻俯身一拜。

    虞朝宗笑道:“高禄,你等在这是有事要对我说?有事可以直接进去找我,何必在此等候。”

    这个高禄来燕山营也有几年,不是虞朝宗最早的那一批手下,但是在虞朝宗安营燕山后来的第一批。

    这个人家里很穷苦,代州人,他自己说是因为受不了欺压所以前来投靠,还说是城中富户对他家欺辱的实在厉害了,他受不了,杀了那富户一家,然后逃到了燕山。

    可实际上,此人本就是代州城里的一个流氓地痞,因为垂涎一户人家的闺女,偷偷翻墙进去想要非礼人家,结果正好被那家里人回来撞见,他害怕被抓住,抢了厨房的刀砍死数人后逃走。

    孙如恭的母亲准备把孙如恭送到燕山营后,查到这个高禄曾经在郑家帮忙做事,郑家生意上见不得光的勾当都是这个高禄带着他手下小弟去做的。

    又听闻他到了燕山营里,几年来,已经混到了一个小头目,所以派人联络上,给了高禄不少金银,让高禄接应孙如恭进入燕山营。

    孙夫人还答应了他,只要他把孙如恭介绍到虞朝宗面前,还会有厚礼相赠。

    拿了孙夫人的银子,高禄还贪更多的银子,所以就想冒险一试。

    “大当家。”

    高禄小心翼翼的说道:“大当家也知道我是代州人,如今代州城里有个亲戚想过来投靠,他本是代州富户,姓郑,经商的,不过当初背靠的是代州厢兵将军。”

    虞朝宗问道:“就是因为得知黑武人寇边,直接就逃走了的那个代州厢兵将军?”

    “是。”

    高禄道:“就是那个人,我的这个亲戚叫郑恭如,年纪不大,但已经接手家族生意,他家的生意之前有厢兵将军撑腰所以做的很大,那个将军逃跑之后,城中其他做官的就联合起来,想要吞了郑家的生意,他熬不住,所以想要来投靠大当家。”

    虞朝宗摇头道:“这样的人,咱们燕山营若要收留还是谨慎些。”

    高禄连忙说道:“郑恭如让人找到我,给了我二百两银子,说是让我帮忙引荐,银子我已经上交给咱们的账面上了,大当家,我不是贪图他那二百两银子,而是有件事他和我说过之后,我觉得有必要向大将军禀告。”

    虞朝宗本已经要走了,听到这句话后又多问了一句:“什么事?”

    高禄道:“郑恭如说,那些代州城里做官的,对他家百般欺压,他气不过,他愿意暗中帮忙,协助大当家拿下代州城。”

    虞朝宗笑道:“他一个做生意的,若真有那本事的话,还会被几个做官的欺压了?”

    高禄道:“他愿意带人过来投靠,他母亲在代州接应,以郑家商行队伍为掩护进入代州城,然后一举拿下代州。”

    虞朝宗眉角微微抬了抬。

    当初羽亲王给他封了个将军,让他戍守北疆,还让他节制代州信州两地,可是他跟本就进不去那两座城,只要燕山营的人到了,这两地立刻闭门,成高坚固,又各有数千厢兵死守,想打下来确实很难。

    也不是说一定打不下来,但一定伤亡惨重。

    此时听高禄说完之后,虞朝宗确实有些兴趣。

    他问高禄道:“现在你手下有多少人?”

    高禄连忙回答道:“回大当家,我手下有一千多名兄弟。”

    虞朝宗道:“这件事我就交给你去办,你带你的人假扮商队进城,让那个叫郑恭如的配合你,我安排人率领大军在城外等候,你们夺下城门,援兵就会过去支援,如果真能拿下代州的话,我给你升将军,给你三千兵,你的那个亲戚,也可留在燕山营做事,必不会亏待。”

    高禄心里骂了一句,心说老子还要替你去冒险?

    可是他此时已经骑虎难下,若说自己不敢去,虞朝宗自然怀疑,说不定觉得他是勾结了官府的人,想要设计除掉虞朝宗。

    若虞朝宗这样想的话,高禄他在燕山营的日子也就到头了。

    “是。”

    高禄俯身道:“我愿意为燕山营出力拼命,我这就下山去联络郑恭如,若能拿下代州,他说还可趁机拿下信州。”

    虞朝宗心说这个郑恭如倒是颇有些自信,敢说拿下代州也就罢了,毕竟郑家有规模不小的商队可以掩护,他居然还敢说拿下信州。

    虞朝宗笑了笑后随口说道:“若你那亲戚再能拿下信州,两城之地归入咱们燕山营,我就让他在咱们燕山营里有一把交椅,如今咱们山寨里有七位当家,他能拿下信州,他就是燕山营八当家。”

    “是!”

    高禄应了一声,心里还颇有些嫉妒,若真的能拿下代州信州,这个郑恭如直接就成了当家的之一,他却还只是个小小的将军,这么想确实有些不舒服。

    高禄俯身道:“那我就去联络他了,大当家等我派人送回消息。”

    “你去吧,多加小心。”

    虞朝宗交代了一句,但其实心里并没有多少在意,如今燕山营势大,想要来投靠的已经不只是平民百姓,数不清的富户和大家族的人,都想安排人来投靠他,无非是想趁着还早,在他虞朝宗身上下注罢了。

    这样的人,虞朝宗基本上都不愿收留,而且他也一点都不相信,那个叫郑恭如的人能有办法连拿两城,这些年虞朝宗见过的吹牛的人实在太多。

    上次还有一个人来投靠说他修的是剑仙,可以御剑飞行,虞朝宗让他飞,那人说上次要御剑飞行的时候,剑飞了,他没跳上去,这剑已经迷路了一年多还没回来呢。

    虞朝宗就说别的剑不能飞?那人说必须是他的剑,别的剑不行,于是虞朝宗说你回去找找你的剑吧,剑我可以买。

    说拿下代州信州两地,其实高禄也不信,但是牛皮吹到这了,已经把牛皮吹鼓,如果此时缩回去的话,那回流的气能把他肚子吹爆。

    当天高禄就下了山,而郑恭如其实就在燕山下边等着,两个人见面之后把事情详细说了一遍,郑恭如的眼睛就亮了起来。

    “虞朝宗真的说我若拿下代州信州,他就让我做八当家?”

    “是啊。”

    高禄道:“虞朝宗亲口说的。”

    郑恭如仔细思考了一下后说道:“这件事,你不要回报给虞朝宗,就带你本部一千多人下山,我有把握用你这一千多人连拿两城。”

    高禄的脸色都变了:“你可别坑了我!”

    郑恭如道:“如果事情成了,这功劳就是你我二人的,再无其他人染指,你想想若是有个当家的带兵

    过来,这功劳是算谁的?”

    他笑着说道:“第二,若真的败了,你那一千多人出了意外,我自会给你一大笔银子,保证你两辈子都吃不尽花不完,你又不损失什么,那一千多人的死活,比得上我给你数不清的银子吗?”

    高禄的眼神闪烁了一会儿,变幻不停,显然是在思考对比。

    最终,高禄还是架不住大笔银子的诱惑,点了点头道:“你说的有理,若我回报,虞朝宗安排一位当家的率军过来,纵然拿下两城,功劳也是人家居大,咱们想要功名利禄,就拼这一把。”

    郑恭如笑道:“你信我,我不会让你失望。”

    他在高禄耳边轻轻说了几句什么,高禄听完之后脸色随即一喜。

    “真能如此?”

    “真能如此!”

    郑恭如道:“只要你完全按照我的安排,拿下信州代州,易如反掌,这等小事于我来说,探囊取物一般。”

    两人商议得当之后就带兵赶回代州,当日,郑恭如安排高禄的手下还有他的人,装作商队回城,出其不意夺下城门。

    郑恭如让高禄带着人在摇旗呐喊,说是燕山营大军将要杀到城外,城门一丢,城中守军以为燕山营真的会派来无数人马。

    再加上厢兵之中不少人还是郑家相熟之人,是郑恭如外祖父的旧部,拿了郑家给的好处,也发言怂恿,就真的就让三千余厢兵投降了。

    郑恭如又安排厢兵之中的人出城,一路狂奔赶往信州。

    报信的人赶到信州之后,对信州的主官说代州民变,因为缺粮,代州至少万余百姓围堵官府,代州主官不敢去向燕山营虞朝宗求救,担心虞朝宗若知道了的话会趁机夺取代州,所以来向信州求援。

    那人还说,若是代州被虞朝宗拿下,羽亲王回来之后,怕是信州这边也难辞其咎。

    信州那些做官的商议了好一会儿,最终决定出兵,主官亲率信州数千兵马赶赴代州。

    而郑恭如留下高禄带一千人守代州,他自己带着代州降了的那些厢兵身穿军服跑到距离信州不过七八十里的地方等候。

    知道信州军已经赶赴代州支援,他就带着代州的厢兵几百人,带着制作好的信州这边的旗号,说是主官派他们回来运送一些物资,居然就真的被他骗开了城门。

    郑恭如虽然个子不高,又丑陋,但是这几年身体恢复之后就一直勤学苦练,武艺倒也突飞猛进,他憋着一股劲儿要报仇,心中有狠意,自然也会有几分成就。

    他带着几百人骗开城门后就死守此地,后续的援兵到了,直接抢夺了信州城。

    而信州主官带着信州军跑到代州,却发现城门紧闭不许他们进去,察觉到事情不对劲,信州主官带着人马昼夜兼程又赶回信州,结果信州也进不去了。

    郑恭如在城墙上对信州主官说,他奉虞天王之命夺取信州,虞天王已经答应,若是你肯投降的话,你还是信州主官。

    信州的官员们又商议了一下,最终选择投降,郑恭如让城外的队伍放下兵器进城,一进城门,那位主官就被郑恭如派人拿下。

    郑恭如只用了七天时间,居然真的拿下代州和信州两地,也不知道是不是他运气实在好的离谱。

    这消息传回燕山营,连虞朝宗都惊了。

    他立刻派人去召郑恭如到燕山营,他现在是真的很想好好看看这个郑恭如,究竟还有多少本事。

第三百三十章 出门玩一趟吧

    李叱嘴里说着对崔家的家产不感兴趣,可还是很小家子气的拉着夏侯琢问还有没有可趁之机。

    夏侯琢心说这才是我认识的那个李丢丢啊,一丢丢,一丢丢,能占的便宜一丢丢都不能少,不能让别人拿走的,也一丢丢都不能拿。

    夏侯琢很遗憾的说道:“三月江楼应该是没办法了,我父亲回来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把三月江楼查封,那是不能动的地方了。”

    李叱道:“你看你,我怎么会对三月江楼感兴趣呢。”

    夏侯琢道:“说实话。”

    李叱道:“我主要是为了老唐。”

    夏侯琢眯着眼睛看了李叱一眼,李叱被他看的有些不好意思起来,然后他用一句话让夏侯琢相信了他对三月江楼感兴趣的不是那些人。

    李叱叹道:“那块地,那楼,多少钱才能建起来啊。”

    夏侯琢都懵了一下,他看到李叱那眼睛里闪闪发光的小星星,确定李叱真的只是想占地,如果像是动物世界里那样,野兽撒尿占地,李叱可能现在已经尿枯竭。

    夏侯琢道:“虽然三月江楼那片地不好占,但是我想办法帮你搞点别的问题不大。”

    李叱谄媚的说道:“琢爷,你看我姿色可还满意?”

    夏侯琢:“滚蛋......”

    他笑着说道:“崔家的产业很大,城中的商铺多到根本就查不清楚有多少是他们家的,你不要忘了崔泰临走之前,把家里产业的清单给我了。”

    李叱道:“琢爷的意思是,咱们可以从清单上划掉一些,不告诉你爹。”

    夏侯琢道:“你提什么我爹,这样显得我真的有点过分......”

    李叱道:“我错了......”

    夏侯琢问:“你刚才说什么?把清单上的产业划掉一部分?”

    李叱道:“嗯啊。”

    夏侯琢道:“你能不能有点志气。”

    李叱眼睛一眯:“琢爷的意思是?”

    夏侯琢从怀里取出来几张纸递给李叱道:“划掉几个有意思吗?我撕下来几篇,这几篇都给你了。”

    李叱笑道:“为什么我忽然就有了一种膝盖越来越软,忍不住想要给你磕一个的冲动。”

    夏侯琢道:“拉倒吧,你这样的姿色磕几个也没用,我特意捡着有用的几篇撕下来的,这其中两页纸上记着的都是崔家在冀州城内的药材生意。”

    听到这句话,李叱的眼睛都亮了,跟正中午的大太阳似的,都晃眼。

    夏侯琢道:“你稍稍矜持点。”

    李叱道:“有多少家铺子?”

    夏侯琢道:“大概清点了一下,有三十六家药铺是崔家的,除此之外,崔家在冀州城里还有两座存放药材的库房,东城一家西城一家,这库存的药材就价值连城了。”

    李叱的眼睛亮度再次提升了一个等级,已经不仅仅是太阳那么亮了,就好像太阳要爆炸似的那么亮。

    “你今天没事就可以去你的领地巡视一圈。”

    夏侯琢把清单交给李叱说道:“崔家的人都已经撤走,这些铺子,库房,趁着还没有人去偷盗抢夺,你尽快分派人全都拿下来,稳稳的拿在自己手里才算踏实,以后药材的生意大有可为,就算不为赚钱,也有用处。”

    李叱道:“我一会儿就去分派人手,现在看来车马行原本的人手确实不够用

    了,好在之前老唐招募了一批,大概有二百余人,先分散到这些店面里。”

    夏侯琢道:“二百人确实不算多,三十六家铺子,两座库房,这还只是药材的生意,其他的生意那清单上也有,这些地方,足够你分派千余人。”

    李叱叹道:“千余人的话......要不然我出去一趟,不能都在冀州城里找人,冀州城虽然大,可是人情套人情,亲戚套亲戚,说不得会有人泄露消息,我和九妹还有老唐出一趟冀州吧,去周边各县走走,招募人手。”

    夏侯琢点头:“丢儿,我知道你觉得虞朝宗是个可以追随的人,你的想法我也不过多干涉,但是有一样你千万记住,手里一定得有自己的人。”

    李叱点头:“懂。”

    夏侯琢笑了笑道:“阮晨阮暮他们都是我兄弟,你可以信任,他们也已经跟了你,你可以让他们也去帮忙招募来一些江湖上的人,他们知道什么人可以用,有分寸。”

    说完之后夏侯琢抬起手拍了拍李叱的肩膀说道:“娘昨天还和我说,他说琢儿啊,你弟年纪还小,不管什么事你都要多帮衬。”

    夏侯琢笑了笑:“我早晚还要回北疆,现在我能多帮你一些就帮一些,以后娘你也就能照看的更好。”

    李叱缓缓吐出一口气,心里有些难受,不是那种难过的难受,而是觉得感激和温暖的难受,他点头道:“我知道。”

    在很早很早以前,李叱跟着师父长眉道人流浪生存的时候,有一次看到了一件很小的事,很普通,可是李叱却在心里感慨了很久。

    那次他看到一个小男孩被六七个比他大的男孩欺负了,哭嚎着跑走,不多时带回来一个和那些欺负他的人年纪差不多的男孩子。

    那是他哥。

    他哥的对面,是六七个同龄人,他只有自己。

    但是他哥只问了一句话:“弟,是他们欺负你了吗?”

    弟弟说是。

    他哥就冲了上去。

    那次李叱莫名其妙的也跟着冲上去帮了忙,如果他不帮的话,那兄弟两个可能会被人打的很惨很惨。

    哥哥临走的时候对李叱说了声谢谢,他自己鼻青脸肿,拉着他弟弟的手走了,一瘸一拐的,另一只手还在他弟弟的头顶上轻轻揉了揉。

    他说:“弟,哭啥,以后谁欺负你,哥都帮你教训他们。”

    那时候李叱站在那看着兄弟两个走远,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原来有哥哥的人是这样的,原来哥哥是这样的。

    他对长眉道人说,师父,你有哥哥吗?

    师父说没有,李丢丢又问,那你能给我生一个哥哥吗?

    长眉给了他一脚。

    然后揉了揉他的脑袋说:“丢儿,以后你也会有这样的哥哥,虽然不是亲兄弟,但是亲如手足,你会认识这样的朋友,最终变成肝胆相照的兄弟。”

    那时候的李叱点了点头,想着自己要是有个哥哥多好。

    此时此刻,李叱的眼睛微微有些发红,夏侯琢却没有注意到,他看着远处,自然而然的抬起手在李丢丢的脑袋上揉了揉。

    “哥有些自私,有些任性,本来应该我撑起来所有的事,我来照顾娘,我来照顾所有人,但是现在哥把这担子扔在你肩膀上了。”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后说道:“你多辛苦些。”

    李叱使劲儿点了点头,然后侧头,把眼泪和鼻涕在夏侯琢衣服上蹭吃蹭

    ,然后咧开嘴傻笑。

    夏侯琢:“......”

    他搂着李叱的肩膀往前走,一边走一边说道:“丢儿,还有件事娘要亲自和你说,把你那眼泪鼻涕的抹一抹,多大了,让娘看到还以为我又欺负了你,娘要是看到你邋里邋遢的,肯定会骂你。”

    李叱嗯了一声,又把眼泪鼻涕在夏侯琢衣服声蹭了蹭。

    夏侯琢:“......”

    回到车马行的后院,干娘就在后院树下坐着乘凉,夏侯玉立蹲在她身边像是在请教什么问题,干娘耐心的解释着。

    看到李叱和夏侯琢过来,说起来年纪还不是很大但是却已经被称为老夫人的老夫人就笑了起来,那样子,就像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家庭主妇,站在门口,远远的就看到了自己的两个儿子背着小书包从学堂归来。

    那是慈母的眼神。

    夏侯琢已走到夏侯夫人身前,还没开口说话呢,夫人抬脚在他屁股上给了一下。

    “多大了?多大了?你看看你,衣服上蹭的是什么?你都是将军了,就不能不让人操心了?”

    然后夏侯夫人看了看李叱后说道:“你看你弟,比你小,也没有你这么邋里邋遢的。”

    夏侯琢:“......”

    其实夏侯夫人年纪确实不大,才刚刚过四十岁,十六七岁的时候就跟了羽亲王,二十岁多一些生下了夏侯琢。

    夏侯夫人对夏侯玉立说道:“把东西给你二哥。”

    夏侯玉立把手里的一张纸递给李叱道:“这是娘和我商量了一天写出来的方子,是云隐山的配方,大哥说咱们现在已经有了药材,你用这方子去配药,治疗红伤极为有效。”

    夏侯夫人道:“这方子很多年前,我师妹就和我一起研究过,那时候忙于其他事就放下了,她如今已经是云隐山的门主,她在药术上的天赋和造诣,都远在我之上。”

    她说到这的时候恍惚了一下,然后笑了笑说道:“我师妹沈如筠是一个真真正正的天才,云隐山那么多的传承,只有她一人能学的几乎齐全,我离开师门的时候她才十四岁......想想看,已经二十几年没有见过她了。”

    李叱忽然间就想到了什么,他笑着说道:“娘,我正好和大哥商量了一下,要出冀州去招募一些人,咱们趁着现在没有那么乱出去走走怎么样?我带你回云隐山,回去看看。”

    夏侯夫人显然楞了一下,然后就是沉默了许久。

    李叱知道她心里很矛盾,当初她是门主的继承者,出云隐山行走天下是为了历练,历练结束后便要回师门继承门主之位,可是她却为了羽亲王没有回去。

    她真的不想回去看看吗?

    她觉得愧对师门,也愧对她师妹,她没有回去,才十四岁的师妹就要肩扛责任。

    “我......没脸回去的。”

    夏侯夫人长长的吐出一口气,苦笑道:“当初是我自己选的路。”

    “娘!”

    夏侯玉立拉着她娘的手说道:“师父一直盼着你回去,她真的真的很想你,我进云隐山之后不久,师父问我说,你想你娘了吗?我说想,师父说,我也想我的姐姐了。”

    夏侯夫人僵硬了一下,然后肩膀都微微颤抖起来。

    “咱们去一趟,现在春光正好。”

    李叱笑道:“还不带夏侯。”

    夏侯琢:“......”

第三百三十一章 都算在你身上

    车马行的事交给庄无敌他们,李叱就做了一回甩手掌柜,带着人离开了冀州城奔赴云隐山。

    要到云隐山会路过七八个州县,这一路上走过来,李叱决定去拜访那些沿途所有的江湖门派。

    大楚人都说,冀州之地多虎狼,民风悍勇,其实这话要看怎么去理解。

    冀州是大楚北境,又何止是大楚,周时候这里是战场,楚时候这里是战场,每一次和北境之外的敌人厮杀,这里都是战场。

    当初四页书院高院长还在都城大兴城的时候,曾经就因为此事与人争论,最后把对方辩的哑口无言。

    那人说,北方人彪悍刁蛮,不服管教,少有礼数,历代如此,所以才会称北方虎狼,比不得南方这边诗书传家待人谦和,所以历年科举,几乎少有北方人位列三甲。

    高院长说,你做出这对比的时候,也未见你有多谦和。

    高院长说道,且不说周之前诸国乱战,只说周立国之后,冀州之地便血战不断,你说历代如此,我便和你说说什么是历代如此。

    周立国初年,外敌入侵,夺地千里,冀州之地百姓死伤两三百万人,冀州百姓自发抗敌,步步为营,可战死不后退,你说冀州人人习武所以彪悍,那就从这时候算起他们为何彪悍。

    周三十二年,北境再次被抵扣侵入,千里流血。

    周一百二十年,北境全境几乎都丢了,每一步都能看到战死的或是被屠杀的人,他们的尸体几乎铺满了北境大地。

    周末年,北境之外十六族联军攻入冀州,冀州雍州加起来死了两千余万人,敌人不只是要杀人,还要灭族灭种,万里旷野不见活人,这两州之地的中原人生生被杀绝了,近九百万户,活下来的不足十五万户。

    幽山国立国之前,周朝廷从中原各地迁百姓过去,用了五六十年的时间,让冀州恢复到了一百多万户,幽山立国,铁鹤族南下,一百万户冀州百姓,被杀到剩下二十余万户。

    高院长道,你说北方民风刁蛮不可教化,每一次大战之后,冀州都是死伤遍野,也就都会有从各地调拨过去的百姓成为北方人,每一次补充过去的人,历经一代之后,便都变得民风彪悍起来,那是为什么?

    你是觉得,诗书可以抗敌吗?

    那人被高院长问的不知如何回答,拂袖而去。

    不久之后,高院长便离开都城到冀州定居创办四页书院,他在四页书院第一次招收弟子的时候说过一番话。

    “我来冀州创办四页书院,之所以名字叫四页,是因为我曾经写下足足四页纸的文章骂人,骂那些看不起冀州所有勇敢百姓的人,书院在这,我就是要让世人皆知,最勇敢的战士在冀州,最好的书院也在冀州,武人可赞,文人亦可赞,文武之事,自此之后谁也不敢小瞧。”

    这便是四页书院的由来。

    可是李叱也知道,北境这边确实不比江南繁华,那边有诗书传家的底蕴,可北境这边绝大部分百姓过的穷苦,能吃饱肚子就够了,哪里还有多少余钱让孩子们读书认字。

    一张稍微好些的宣纸,就能让多少人家望而却步,那便是一日三餐。

    所以北境之内,孩子们多习武,这种习武不是找一个师父去求教,而是自幼自己胡乱练一些功夫。

    到后来大楚立国,北境这边生活稍稍好了些,很多习武之人开始开办武馆,有时候一个村子里的人,凑钱让一个孩子去学,那孩子回来再教村子里的人习武。

    如今在冀州之内,大大小小的武术宗门依然多如牛毛,这些人勇武可用。

    其实从根源上来说,北境之内,也许在很多年很多年以前,就没有一个真真正正的纯粹的北境人,在某一年的某一场血战中,最后一个纯粹的北境人死的悄无声息。

    疾风不一定知劲草,在石缝里硬生生钻出来的草有多苦有多坚韧,压在草上的石头更清楚些。

    队伍规模不小,李叱劝夏侯夫人回云隐山一趟的时候,说是世道还没有那么坏,可实际上只要还敢走生意的商队,基本上都会花大价钱雇用很多护卫。

    小商队要想出去,就要凑在一起,形成规模之后才敢上路。

    但是李叱他们确实也不担心什么,这次他们出门带的,就是高希宁要亲手训练出的那一百悍卒。

    出冀州城后,按照路线,他们第一站到冀州西北七十里左右的大方镇,在大方镇住一晚第二天继续出发,走一天到井口县。

    李叱把这一路上要走的路线仔仔细细的核对好了几次,每一个住下来的地方都是精挑细选。

    有时候想想,和李叱这样的人出门应该会很轻松,完全不用你去考虑什么,他不但会把路线制定好,住宿,吃饭,环境,这些都会考虑到,连天气也会考虑在内。

    大方镇两年前被叛军洗劫过,百姓们四散逃命,后来叛军逐渐被羽亲王收编,或是投靠了燕山营,冀州这边的成规模的叛军也就基本上见不到了,小股的流寇马匪,李叱他们也不放在眼里。

    这两年,大方镇又恢复了一些人气,陆陆续续回来的百姓能有七成。

    这里是从冀州往北走正好一天的歇脚处,也是从北边往冀州走的歇脚处,天下太平的时候,大方镇极为富庶。

    队伍在天黑之前到达大方镇,这里的看起来已经有些破败,虽然还有不少客栈饭馆经营,却因为没有钱修缮被毁掉的房屋,所以让人觉得有几分凄凉。

    大方镇这里也有燕山营的眼线,所以当车队一到这,看到马车上插着的旗子,大方镇里燕山营的人就认了出来。

    “请问可是冀州永宁通远车马行的朋友?”

    一个看起来肤色黝黑的中年汉子抱拳上前问了一句,李叱点头道:“是,请问你是?”

    那汉子笑道:“我叫胡山寺。”

    然后压低声音说道:“燕山营的人,请问二当家在不在队伍里?”

    李叱笑道:“我就是李叱。”

    那汉子楞了一下,连忙后撤两步,再次抱拳行礼:“胡山寺拜见二当家!”

    李叱连忙下来,扶着胡山寺的胳膊说道:“都是燕山营的兄弟,胡大哥不要这么多礼。”

    他问:“是大当家安排你在这的?”

    胡山寺道:“是大当家安排我们来的,除了我之外,还有十来个兄弟在大方镇,主要是监视着冀州城里官军动向,若官军往北走,我们立刻就能察觉。”

    李叱嗯了一声:“大当家安排周密。”

    胡山寺问道:“二当家是要回咱们山寨吗?现在回去的话,大当家可能不在山寨,前阵子咱们山寨接连拿下定州和信州两地,大当家可能会去巡视。”

    李叱一惊。

    又问道:“拿下定州和信州两地?这么快?”

    胡山寺道:“我也是听前两日来巡查的兄弟说起,说是山寨里来了一个能人,好像叫郑什么来着,没记住,他向大当家献策,一举拿下两城,听巡查的兄弟说,好像大当家要重赏此人,说不得就是咱们燕山营的第八位当家了。”

    李叱笑着说道

    :“这是好事,拿下定州信州两城,便是燕山营前边的两座堡垒,官军一举一动,都在咱们眼皮子底下。”

    胡山寺道:“可不是,所以大当家格外高兴,我还听说,大当家似乎要把冀州之内各城巡游的事交给这位新当家的,让他熟悉一下冀州各地,看看能不能尽快再拿下来一些州县。”

    李叱点了点头后问道:“这位新当家,你可还记得叫什么名字?”

    胡山寺仔细回忆了一下,摇头:“我也是笨,实在是没有记住,只记得姓郑,好像叫什么恭。”

    李叱笑道:“记不住也没事,以后会见到到。”

    他看向唐匹敌,唐匹敌笑道:“如今这样的世道,能人辈出,都不容小觑啊。”

    与此同时,信州。

    州府大堂里,虞朝宗在主位上坐着,笑呵呵的说道:“连下两座大城,郑恭如当居首功,我要说话算话,所以现在我就正式交代一句,郑恭如兄弟从今开始,就是咱们燕山营的八当家。”

    所有人都看向郑恭如,郑恭如连忙起身一拜道:“多谢大当家恩惠,我初来乍到,实在不敢担此重任,也不敢位列诸位前辈之上,所以还请大当家收回成命。”

    虞朝宗道:“你小瞧了咱们燕山营的兄弟的气度,你有本事,就不会有人不服气,若你担心不能服众,那就再拿出些本事来。”

    他语气忽然一转,看向郑恭如说道:“我听闻,云隐山中有隐居高人,医术天下无双,若是能得这些高人相助,对咱们燕山营的兄弟们来说便如同多了一次活命的机会。”

    他起身走到郑恭如身前说道:“你就以燕山营八当家的身份去请云隐山的高人出山,切记不可鲁莽,若说得动人家就说,说不动就不要强求,医者仁心,在这个世道,都是菩萨,我们这些人,从不会加害医者。”

    “遵命。”

    郑恭如俯身道:“那我明日一早就出发。”

    虞朝宗在郑恭如的肩膀上拍了拍道:“真的是后生可畏,你这样的年纪,如此思谋着实罕见,咱们燕山营的二当家,我兄弟李叱,也和你年纪相仿,果然是英雄出少年。”

    郑恭如的心里骤然一紧,好像冷不丁的被狠狠捅了一刀似的。

    李叱?!

    听到这个名字,郑恭如的双手都在袖口里不由自主的握紧了拳头,手背上青筋毕露。

    郑恭如立刻俯身,不敢露出一丝不对劲的表情,借助俯身掩饰着说道:“那,以后见到二当家,还要向他多学习。”

    虞朝宗笑道:“你和他年纪差不多,应该会有很多话能聊,想来他也会敬重你这样的年轻人。”

    郑恭如道:“倒是真有几分迫不及待想要见到二当家了。”

    第二天一早,郑恭如就带着高禄和数百人离开信州,走了一天后,他们找了个地方住下来。

    郑恭如在屋子里来来回回的踱步,这一夜一天都心神不宁,他万万没有想到李叱居然已经是燕山营的二当家了。

    他想跑,马上就跑,可是又不甘心。

    沉思许久,他忽然吩咐道:“来人,去寻一些香来。”

    不多时,他手下人寻来一捧供香,郑恭如把香都点上,咬了几次牙,最终一闭眼,把这些香朝着自己脸上猛戳了几次,戳的满脸都是烧伤痕迹。

    他一把将香扔掉,双手扶着桌子,身子都在不停颤抖。

    “李叱!”

    他咬着牙自言自语道:“这些都要算在你身上!”

第三百三十二章 挂刀门

    李叱他们在大方镇住了一夜,第二天一早继续赶路往云隐山,再走一天能在井口县住下。

    一年以前,冀州城外还是一片乱象,叛军横行,几乎没有一座县城是安全的,全都被袭扰过,甚至被攻占过。

    羽亲王决定起兵之后,招安了大部分叛军,另外一部分不愿意被招安的投靠了虞朝宗,所以冀州之内,尤其是这半年来,叛军几乎见不到。

    所以各县的秩序恢复了一些,逃难的百姓回来一些,如大方镇和井口县这样的地方也就有了几分人气。

    之前李叱他们从燕山返回冀州那一路上走过所见,犹如地狱一样,阴森恐怖,不见人烟。

    井口县被叛军攻破过一次,城内的建筑多有残缺,看起来百姓们的日子,过的也就是两个字......活着。

    李叱进城之后想找一家像样些的客栈住下,他对住的地方不算挑剔,然而真没有像样的客栈。

    队伍里还有夏侯夫人和高希宁还有夏侯玉立三个女人,总不能随便找个地方就住下。

    于是李叱决定再次扯虎皮拉大旗,队伍直接就到了县衙门外。

    羽亲王的腰牌保质期还在,所以效果甚佳,县衙的人一下子就慌了,县领张大人和手下人商量了好一会儿,最终决定请李叱他们住到怡园。

    曾经有一位朝廷高官,退下来之后回到井口县老家,他回来之前,就安排人在这修建了一座怡园,占地百余亩,这位高官是刘崇信的党羽,所以也有恃无恐。

    谁知道回来后没多久,叛军就攻入了井口县,闯进怡园,把那位退下来的大人物抓走了,还抢走了不少金银财宝,索要十万两赎金。

    这些叛军也是万万没想到,这位大人物把银子藏在何处谁也没告诉,连他儿子都没告诉。

    他对叛军首领说,他们都不知道银子藏在什么地方,你放我回去,我给你银子。

    叛军首领说你他妈的骗鬼呢啊。

    大人物说真的只有我一个人知道银子在哪,我儿子我都没告诉他,你不放了我,你一个铜钱也拿不到。

    叛军首领说你不但是把我当傻子,你这还是威胁我啊。

    于是让人一顿暴打,给那位大人物的嘴都打烂了,就这样他还喊着说你们不放我走的话一个铜钱也没有,叛军首领说你还真是一条汉子。

    再后来这位大人物伤重不治死了,叛军也没有要来赎金,最后还是因为距离冀州城太近了,不过一百多里的路,冀州城出兵清剿了一下,那些叛军也就四散逃命。

    那大人物的家里人就不敢在这住了,太招摇,唯恐下次再有叛军来,于是搬到了冀州居住。

    不过怡园里还留下了一些下人负责打扫,住在县城的家主偶尔回来住两天。

    县令大人亲自登门,就把李叱他们安排住进了怡园。

    李叱对县令大人表示了感谢之后,县领大人这才犹犹豫豫小心翼翼的问了一句李叱的姓名,李叱连个翻新的谎话都没有,陈旧的和两年前的谎话都不来有一点差别的。

    “我姓李,叫李怼,在王府做事。”

    李叱回了一句后问道:“县令大人,请问咱们井口县中有没有什么武馆,或者是武术门派之类的?如果都没有的话,镖局有没有?”

    张大人仔细思考了一下也没有想明白这位名字有些硬气的李公子是什么意思。

    “武馆有几个,门派也有,最大的叫挂刀门,大概有百十个门徒,都在官府有过报备,李公子你放心,不会有什么安全上的问题,下官也会调集所有捕快差役到怡园外边保护。”

    李叱问道:“挂刀门,为何会有此名?”

    张大人道:“传闻是说,最早的时候,挂刀门的门主打遍北境无敌手,所以将刀挂在门口,谁要想挑战,就先摘下来那把刀能舞一趟再说,那刀重有百多斤,少有人能舞的动。”

    李叱立刻问道:“那刀还在?”

    “不在了。”

    张大人回答道:“之前有叛军破城,把那刀给抢走了。”

    李叱点了点头:“有点可惜了......百多斤的大刀,我确实也没有见过。”

    张大人道:“其实也不好看,挂在那好多年都锈了,后来下官才知道,他们门主都舞不动,挂在那就是吓唬人用的,舞不动那刀的还真不敢随便挑战他们。”

    李叱心说这是个办法啊,他笑了笑说道:“劳烦张大人派个人引路,我们过去挂刀门看看。”

    张大人试探着问了一句:“李公子去挂刀门有什么要紧事吗?”

    余九龄在旁边嘀嘀咕咕的说道:“那种地方能有什么要紧事。”

    唐匹敌眯着眼睛看了看他,余九龄扭头看向外边不再说话了。

    李叱笑道:“就当是为王府选才,看看有没有可用之人。”

    张大人一听这个就不敢耽搁,连忙安排人带李叱他们过去,李叱留下所有士兵守着怡园,他和余九龄还有唐匹敌三个人去了挂刀门。

    不得不说,这挂刀门确实有些寒酸,李叱就以为是挂刀没了,到了之后才发现连门都没了。

    左边的门板还剩下三分之一,右边的门板剩下三分之一多些,所以门关着的时候,中间都能并肩过去两个胖子。

    就这,门还关的很有尊严。

    张大人亲自带路,到了挂刀门外边,李叱笑着说张大人请回吧,我们要办的事不太方便,张大人立刻就知趣的走了。

    余九龄上前敲了敲门,门里边有人喊了一声:“门没关。”

    余九龄道:“这不是关着呢吗?”

    里边的人道:“这是哪儿来了一个杠头......”

    李叱他们进门之后,就被院子里的这一派景象镇住了,院子里有不少汉子,树下有几个光膀子一身腱子肉的大汉围坐在一处,正在缝补衣服,一边缝补还一边抬起手把针在头发上蹭蹭。

    这动作之标准,余九龄都学不来。

    那边有几架小型的纺车,几个汉子正在那纺线,还唱着不知名的小曲儿,听起来有点悦耳。

    再远点有几个人在纳鞋底,旁边几个大汉正在洗衣服,洗好了之后两个人合力把水拧干,李叱进门的时候,正好看到啪的一声那衣服就被俩人给拧断了......

    应该不是单纯的力气特别大,还因为那衣服确实很糟了,拧衣服那俩看了看,一个说这裤子算是完了,我这边还好,能当个内裤,另一个说我这边也行,能做个护膝。

    李叱抱拳道:“请问哪位是挂刀门的门主。”

    满院子的大汉互相看了看,有人嘀咕着问了一句:“今天轮到谁了?”

    有人想起来,喊了一声:“小艮子,有人找你。”

    一个十五六岁的小伙子身上戴着一条缝缝补补又缝缝补补过的围裙从厨房跑出来,看了看李叱他们,然后一抱拳道:“请问几位是有何贵干?”

    余九龄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这个小伙子,他觉得这个挂刀门从表象到内在都很草率。

    “你是门主?”

    余九龄问了一句。

    那小伙子道:“在下甄艮,是今日挂刀门的门主,有什么事贵客就请直说,对了,那边有个价目表,若是来我们挂刀门做生意的,可以先看一眼。”

    那价目表就挂在配房墙壁上,李叱离着近,他侧头看了看。

    打架十五文,吓唬小孩五十文,吓唬老头一百文,打女人不接,骂女人骂不过。

    力气活一人一天二十文,雇十个人以上每人每天十八文,雇全部人每人每天十五文。

    李叱看着这个价目表,觉得自己之前想来打一架试试成色的念头都碎了。

    何必呢。

    直接花钱雇不好吗,这便宜,还量大。

    李叱笑了笑,走上前抱拳说道:“我确实是来谈生意的,主要是我想长期合作,而且是雇你们所有人,所以价格上能不能再有优惠?”

    甄艮一听这话,回头喊了一声:“大师兄,你来吧,这事我做不了主啊。”

    一个看起来四十几岁的汉子走过来,一边走一边想把手里的针别在衣服上,他刚才在缝补旧衣服呢,手里的针习惯了往衣服胸口位置一别,一会儿再用方便取。

    但是天气热了,他今天没穿上衣。

    那一针就在比较凸起的地方扎了一下,这大汉的脚步一停,眉头一皱,终究还是没忍住啊了一声,这啊的还带了几个转音,哆哆嗦嗦的样子。

    这一声啊,差点把余九龄送走。

    那大汉走到李叱面前,咳嗽了几声掩饰自己的尴尬,他抱了抱拳道:“在下是挂刀门的大师兄,挂刀门的事我可以做主。”

    余九龄好奇的问道:“你是大师兄,那位是门主,门主都不能做主,大师兄能做主?”

    大师兄道:“门主大家轮流当,一天一个,当着玩呗,但大师兄就我一个啊。”

    余九龄点了点头:“一语惊醒梦中人。”

    大师兄道:“困了累了就歇会。”

    余九龄:“......”

    李叱道:“我想雇你们所有人帮我做事。”

    大师兄道:“你说想雇长期的?那得看多长,要是十天的话就别讲价了,也不贵,要是一个月的话......”

    李叱道:“一辈子。”

    大师兄楞了一下,回头看了看那些同门师兄弟,然后回过头看向李叱说道:“这位公子你可能误会了,我们都是正经人,挂刀门立派也有一百多年了,一直都是正经人,全部都被你带走过一辈子,这怎么可能。”

    余九龄噗嗤一声就乐了。

    唐匹敌强忍着笑,很严肃的问道:“那挑一个行吗?”

    大师兄道:“挑一个也不大好。”

    他停了一下,然后说道:“你们来三个人,挑一个合适吗?怎么也得挑仨。”

    他话一说完,这满院子的大汉们都笑起来,一个个的跟着起哄,显然这大师兄是想消遣李叱他们,因为他们现在觉得这三个人是来消遣他们的。

    李叱道:“我就认真些说吧,我在冀州做药材生意,有数十个铺子,需要护院,若你们愿意帮我的话,我给你们每人每月二两银子的工钱,管吃管住。”

    这句话一说完,挂刀门的人全都懵了。

    李叱道:“不过,我也不是没有要求。”

    他指了指唐匹敌说道:“谁能接他一招的,就可以跟我走了。”

    他又补充了一句:“这基本上算是送分题。”

    余九龄:“呵......”

第三百三十三章 我是大师兄

    作为挂刀门的大师兄,贾阮有着比师弟们更全面的能力,也必须有更多的思考,十几年前师父意外去世之后,他就把挂刀门撑了起来。

    两年前井口县被叛军攻破,挂刀门被洗劫一空,他带着师弟们藏在地窖里没敢出来,那时候人人都觉得屈辱,只有他自己一遍一遍的说活下来比什么都重要。

    师父在的时候挂刀门日子还算好,不过那也和师父没多大关系,主要是因为那时候年景还算过得去。

    师父没了,年景也差了,先是有了连续两年的旱灾,能活下来就算是老天爷开眼,然后是叛军横行,能活下来都不仅仅是老天爷开眼的事,可能是老天爷真爱他们。

    用小师弟甄艮的话说,以前就觉得师父游手好闲什么都不做,现在才知道他对天下影响那么大,师父没了又是大旱又是叛军的。

    师兄弟们其实心里都多多少少觉得大师兄有点窝囊,比如叛军进城那次,他们挂刀门这百十个汉子,人人都有武艺在身,拼死一战,还能保不住挂刀门?

    那些叛军也是欺软怕硬,你这百十个大汉硬起来,叛军也就不敢真的够来拼命,他们也怕死。

    可是大师兄的意思是钱财什么的都是身外之物,别说钱财,就是挂在门口的刀都是身外之物,活着就好,大家都活着才好,一个都不能少。

    贾阮看向说话的李叱,听他说能接那个人一招的就算合格,所以他笑了笑道:“原来你们是来挑战挂刀门的。”

    师弟们随即都开始起哄,他们日子过的苦楚,挂刀门其实就是硬撑着,哪里还能算个宗派,但他们日子过成这样都没散伙,就只能说明一件事。

    他们真的在乎挂刀门。

    “大师兄,看来他们是踢馆的。”

    小师弟甄艮把围裙解下来后上前说道:“我来试试吧。”

    大师兄横跨一步拦住小师弟,摇了摇头,他对李叱抱拳道:“诸位若是江湖上的朋友想来切磋,我看就免了吧,你们也看到了挂刀门现在的样子,我们已经不算是什么武林宗派,你们请回,恕不远送。”

    李叱道:“你误会了,我确实是来请你们做事的。”

    大师兄还是摇了摇头:“我们凭力气赚点辛苦钱,能活着就好,不想大富大贵。”

    他的师弟们互相看了看,有人想着大师兄又来了......去年的时候,县令大人派人来,说羽亲王正在招兵买马,若是他们愿意去的话,他可以写一份举荐,大师兄就婉言谢绝。

    县令大人又亲自登门,说看看你们现在过的日子,一群顶天立地的汉子,缝补的缝补,纺线的纺线,靠着给人打短工卖力气活着,对得起你们这一身的本事吗?

    县令大人还说,男子大丈夫就要建功立业,去了羽亲王麾下,战场上杀敌立功,说不得以后谁就是万户侯,光宗耀祖,流芳千古。

    大师兄还是不答应,师弟们劝他说想去试试,他就说他是大师兄他说了算,谁要是去,就不再是挂刀门的弟子。

    李叱还要说什么,大师兄抱拳道:“这位公子,其实我看得出来,你们不像是做生意的人,我们这些人都是寻常百姓,没什么真本事,天下怎么样与我们无关,所以不用再多说什么了,我们不去。”

    小师弟甄艮拉了拉大师兄的裤子,大师兄回头看了看他,摇头道:“咱们现在挺好的。”

    “大师兄!”

    一个汉子看向他说道:“咱们现在这日子哪儿好?我不知道你记得不记得,去年小师弟想吃口肉,馋哭了,我们站在旁边看着他,只觉得自己无能。”

    “你再看看小师弟身上的衣服,都是我们穿剩下的,缝缝补补再缝缝补补,如果我们学艺这么多年,我们都不能凭本事吃口肉,我们学艺还有什么用?”

    大师兄道:“我是大师兄,我说了算,我说谁也不能去就谁也不能去。”

    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一刻,李叱看着这个好像很窝囊又刚愎自用,也不怎么讨人喜欢的大师兄,就想到了自己的师父。

    在那一个瞬间,他眼前的这个挂刀门大师兄和师父的身影缓缓重合在一块。

    师弟们可能只觉得大师兄窝囊,怕事,也怕死。

    可是他们还没有理解,大师兄这三个字里包含了多少责任,他是大师兄啊,师父没了,他就是爹也是娘,说他胆小怕事也行,说他窝囊废物也罢,他是大师兄。

    李叱沉默片刻,觉得自己不该骗人。

    他看向唐匹敌,唐匹敌应该是在这一刹那就理解了李叱的眼神,所以他点了点头。

    李叱缓缓吐出一口气,走到一侧的台阶上坐下来,扶着门坐下去的,因为他身上的伤还没有好,之前在冀州的时候强行拉断铁胎弓,让他的伤势复发,所以看起来的云淡风轻,不过是他撑得住。

    站的时间久了,他的伤就会一下一下好像有什么东西要鼓起来似的那种疼。

    “对不起了,诸位。”

    李叱坐下来后缓缓吐出一口气,他现在有些难过。

    他看到了那个小师弟的手还抓着大师兄的裤子,当其他师兄们站起来说他大师兄的时候,他的看向其他师兄的眼神里都是请求,好像在说,你们别说大师兄了。

    “我之前说的也不算是谎话,因为我确实有药材生意,确实需要很多有武艺在身的人帮我守着这些生意。”

    他抬头看了一眼大师兄贾阮后说道:“我现在就如实说,我是燕山营绿眉军的人,你们大师兄担心的对,如果你们跟着我走的话,两三年之内可能不会打仗,会过上那么一阵子舒服日子,可是两三年之后就难保了。”

    他又看向那些师兄弟,笑了笑说道:“你们穷怕了,也觉得活的累,还觉得自责难过,这些我都理解,因为这些我都经历过,你们看我年纪不大,但我经历过的可能比你们每一个人都要多些。”

    “你们是不是觉得,我刚才开出来的条件很不错了?每个人每个月二两银子,管吃管住,只是做个护院的差事,挺好的......”

    他停顿了一下,微笑着说道:“我刚到冀州的时候遇到一个人,他那时候看起来可真是不像个好人啊......他对我说,人不能习惯了被别人施舍,一旦习惯了,就变成了奴才。”

    他看向那些人说道:“我每个月给你们二两银子,两年四十八两银子,两年后你们已习惯了做我的手下,两年后我让你们去拼命的时候,你们会觉得不拼命不合适,又或者你们已经习惯了听话,连这些都不会想,我让你们做什么你们就做什么。”

    “你们不会再去想,四十八两银子就买了你们一条命,这到底值得不值得。”

    李叱缓缓吐出一口气,看向大师兄贾阮说道:“

    你是对的......如果我是你的话,我也会这样做,因为四十八两银子不仅仅是买命钱,还是买尊严的钱。”

    李叱再次看向唐匹敌,唐匹敌笑道:“咱们走吧。”

    李叱嗯了一声,余九龄过去把李叱扶起来,李叱走过那个小师弟甄艮身边的时候,抬起手在他脑袋上揉了揉,笑着说道:“你以后再大一些就会明白,你们有一个这样的大师兄是多幸福的事。”

    甄艮楞了一下,他觉得有被冒犯到。

    因为看起来,李叱和他年纪也差不多。

    李叱对大师兄贾阮说道:“如果弯腰一次能换来好处,人就会习惯弯腰,久了,脊梁骨就会一直弯着,这是我刚到冀州的时候那个看起来不像个好人的家伙对我说的。”

    大师兄贾阮忽然问了一句:“那你现在弯腰了吗?”

    李叱点了点头道:“有时候会弯腰,不过不是对外人,是对自己家兄弟,能弯腰解释好好说话的时候,就别一直觉得自己弯腰没面子,那是兄弟们,不是外人。”

    余九龄笑起来,那笑容格外的自豪。

    他们往外走的时候,大师兄忽然说道:“燕山营绿眉天王虞朝宗率军抵抗外敌,死守边疆,他做的这些事,我们兄弟们都佩服,可是从你刚刚说的话里我听得出来,你知道我心里的苦,我不能......”

    李叱没回头,举起手来摇了摇,示意不用再说,也示意再见。

    李叱他们离开之后不久,小师弟甄艮又拉了拉大师兄的裤子,他问:“这些人不像是坏人。”

    大师兄嗯了一声:“坏人说不出那些话。”

    他在小师弟的手上打了一下:“多大了还拽着别人衣服!你这样以后能有什么出息!你已经老大不小了,能不能成熟一些?!”

    小师弟哦了一声连忙松手。

    他后退了几步,回头看向其他师兄们,却见师兄们正在走过来,他们把大师兄围了起来。

    然后很多只手伸过去抓住大师兄的裤子,一群人抓着大师兄的裤子在那好像很扭捏的撒娇似的一声一声喊着......大师兄,大师兄,大师兄你不要这样子嘛,你把我吓得好怕怕的啦。

    然后一群人忽然把大师兄的裤子就给扒了,然后这群人转身就跑。

    他们一哄而散,大师兄坐在地上看了看,这群王八蛋还给自己剩下了一只袜子,那袜子上还有两个洞,一个洞露出包括大脚趾在内的四个脚趾头,然后是一条倔强的线,将另外一个洞隔开,另外一个洞里露出小脚趾。

    “我是大师兄,是被你们欺负的?”

    他喊了一声。

    站在一边的小师弟试探着一下一下的靠近,然后一弯腰把他那只袜子也扒了,抡起来摇晃着跑了。

    大师兄叹道:“你们这群王八蛋,好歹给我个东西盖一盖啊,你们难道不自卑的吗?”

    就在这时候,跑回屋子里的小师弟抱着一件新衣服出来,他嘿嘿笑着,一脸得意,每个人都是一脸得意。

    “我们自己纺线,自己做的,大师兄,你的衣服已经穿了十几年了。”

    师弟们站在那,笑着,没心没肺。

    他们也许不是真的在乎什么挂刀门不挂刀门的了,他们在乎的是大师兄,是每一个师兄弟。

第三百三十四章 以后跟着你了

    回去的马车上,唐匹敌看了李叱一眼,因为李叱一直坐在窗口那发呆,已经有一回儿一句话都没说。

    李叱总是显得那么开朗总是那么喜悦的一个人,他让人觉得每一天都很美好,那是有他在的每一天都很美好,可是他发呆的时候这种美好就好像突然暂停了一样。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李叱身边的人才会醒悟过来,总是带给别人快乐的人,自己也有烦恼和忧愁,这样的人只是不愿意让别人感觉到自己的忧愁。

    “在想挂刀门的那些师兄弟?”

    唐匹敌问了一句。

    李叱这才回过神来,他缓了缓后道:“嗯......他们都不容易,我刚刚突然之间想到,为什么挂刀门的门已经残缺成了那样,他们还是会把门关上,也许关上那道门,里边的世界就和外边的一切都没有关系了。”

    他停顿了一下后继续说道:“你看这个世界就是这样,那些善良的和普通的人,他们在这样的乱世之中想的是不争,躲避,能活下来就行,而那些有野心,凶狠,甚至是残暴的人却好像要盛装出席一场宴会,个个都很兴奋。”

    他吐出一口气,然后笑起来:“幸好,这些有野心,凶狠,甚至残暴的人,也包括我们。”

    余九龄听到这楞了一下,他以为李叱的意思是,说他们和那些人是一样的。

    可是片刻之后他反应过来,李叱的意思是,幸好这些人之中还有李叱他们。

    所以突然之间余九龄就觉得自己心里有了一种责任感,也觉得很自豪很骄傲。

    也许以后会有一天他对后代说,你知道原来的那个操蛋的世界吗?是你老子和一群志同道合的兄弟干翻的!

    李叱道:“越是看到这样的事这样的人,我心里就越是有一种冲动,一种亲身参与进去,亲手创造一个很美好的新的世界的冲动。”

    余九龄笑道:“万一就成了呢。”

    唐匹敌道:“万一成了,是因为我偷懒,我不偷懒的话,大概是万万都成了。”

    余九龄:“你这个装,时机很好。”

    唐匹敌道:“我觉得格调还差了些。”

    他们就在说这些话的时候,后边有个汉子急匆匆的追上来,正是挂刀门的那位大师兄。

    看到李叱他们的马车就在前边,他发力加速,冲到马车前边伸手把马车拦了下来。

    李叱推开车门看了看,然后就怔了一下,他确实没有想到这位大师兄会追上来,因为他理解了大师兄的想法。

    大师兄贾阮身上穿着一套崭新崭新的衣服,不是什么名贵的布料,很合身,很体面,和刚才光着膀子的那个形象好像不是一个人。

    他站在马车前边,气喘吁吁。

    李叱下车后走到大师兄贾阮面前说道:“我其实不太想听到你说反悔的话。”

    贾阮沉默片刻后回答:“你走了之后,我仔细想了好一会儿你说的话,放下面子,弯下腰,和师兄弟们好好聊聊他们是怎么想的,我想把他们一直都保护好,可是却从来都没有问问他们想做什么,想不想过着我想过着的日子。”

    他缓了一口气后说道:“我们的武艺都不错,每个月二两银子的雇钱你不会亏了,如果说,那四十八两银子买来的是不是我们的命我说不好,可是四十八两银子也可以给师弟们希望,因为前者,四十八两银子有些不值,如果是因为后者,

    四十八两银子是希望。”

    李叱沉默,没回答。

    四十八两银子,和希望有关之后,那些可能就不再是银子了。

    贾阮调整了一下呼吸,他继续说道:“可是我有一个请求,我的武艺在师兄弟们之中最好,如果到了需要我们做些什么危险的事,请先安排我去。”

    李叱忽然问道:“你成亲了吗?”

    贾阮一怔,没有想到李叱会问这样的问题,他摇了摇头后说道:“哪有那个时间去成亲,再说,我这样的人,也就不祸害谁家的姑娘了,以前二十几岁的时候还想着,后来想都不想了。”

    李叱道:“如果你成亲了,有了孩子,你一定会是一个很好的父亲。”

    贾阮笑道:“这家里就好像有一百来个儿子似的,可不能再有了,太累。”

    李叱也笑,他想说我也有好几个儿子呢,没好意思说,毕竟和贾阮还不是那么熟悉,贾阮可能理解不了李叱的意思。

    大家好兄弟,谁还不把彼此当儿子看似的。

    “跟我的话,只能保证一件事,我大概两年之内不会让你们去冒险,想成亲的就成亲生子,等到两年之后你们可以走,我不留,你们这些师兄弟,少一个都是不圆满。”

    他笑了笑道:“四十八两银子说好了,一个铜钱我也不会多给,我还会跟你们签两年的契约,两年期满,都滚蛋。”

    贾阮怔住,他看着李叱,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手足无措的样子有些像是孩子。

    李叱回头看向余九龄道:“取些银子给我。”

    余九龄从车上跳下去,递给李叱钱袋。

    李叱掂量了一下,这钱袋里大概有几十两银子,他把钱袋递给大师兄贾阮后说道:“这个给你,回去带着师兄弟们先好好吃一顿,吃肉。”

    贾阮没有伸手接,因为他觉得太不好意思。

    他问:“刚刚......刚刚你临走之前,怎么没给这些银子?”

    李叱道:“刚刚临走之前给你,那是施舍,现在给你的是定钱,是你自己的银子了。”

    贾阮深吸一口气,把银子接过来后要俯身一拜,李叱一伸手扶着他的肩膀,没让他弯腰。

    “等你把我当兄弟的时候,再对我弯腰,那时候再弯腰就和尊严无关。”

    李叱说完这句话后在贾阮的肩膀上拍了拍,然后转身上了马车,他对车门外的贾阮说道:“再多考虑考虑,就一夜吧,如果确实考虑清楚了,明天一早到北城门口等我们,如果决定不跟我,也到北城门口和我说一声,因为我会等你。”

    贾阮抱拳:“记住了!”

    等马车继续往前走之后,唐匹敌笑了笑道:“咱们的虞天王因为你出谋划策戍守北疆的事,名声起来了,他们之所以选择跟你,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虞天王的名声。”

    李叱笑道:“如果是因为这个而跟我,他们不亏,我也不亏。”

    唐匹敌哈哈大笑道:“你这个装的,比我刚才装的那个格调要高那么一丢丢。”

    他们回到怡园后住了一夜,第二天一早收拾好之后再次出发,县令张大人和县衙一众官员都赶来送行,李叱他们表达了一下谢意之后随即上车离开。

    北城门口,李叱让马车停下来,因为在门口他没有看到挂刀门的那些师兄弟。

    他刚下车,从不远处的一棵大树后边有人走出来,正是挂刀门大师兄贾阮,他手里捧着一个钱袋,所以李叱也就明白了他们的意思。

    李叱笑起来,他反而觉得有些轻松,因为他确实不敢保证跟着他的人会一个都不出事。

    哪怕他的打算只是雇这些汉子去给他守着药材库房而已,而不是带他们去上战场,即便如此,也不能保证没有任何意外。

    大师兄贾阮走到李叱面前,把钱袋子递给李叱。

    “钱如数都在里边,我们没动,你可以数数。”

    李叱看了看那钱袋,笑着摇头道:“不用数。”

    贾阮道:“我回去之后和师兄弟们又好好商量了一下,他们觉得我做的不对,我听他们的。”

    李叱嗯了一声。

    贾阮道:“他们都说先拿这定钱显得我们小气,我们挂刀门的汉子可不仅仅是因为银子才跟你的,当然没有银子是肯定不跟的。”

    他笑起来,然后一招手。

    官道两侧的大树后边,探出来一个一个的脑袋,他们躲在树后边,两排,每个人的脸上都是干干净净的笑容。

    李叱叹道:“你们这算不算调戏我?”

    贾阮笑道:“扣钱就不算,不扣钱算什么都行。”

    李叱把银子推回去:“这些银子不算定钱了,算是我现在雇你们保护车队的费用,一路保护我们到云隐山,路上吃喝住我管。”

    他停顿了一下,然后笑道:“不过这一路上不管看到你认为的多离奇的事,不要惊讶。”

    贾阮问:“比如呢?”

    李叱道:“比如,你已经知道我是燕山营绿眉军的人,那我还不妨再多告诉你一些,我是绿眉军的三当家,但是一路上咱们可能会吃官府的住官府的,如果我心情好,可能还会拿官府的,我心情不好,可能会拿的更多。”

    贾阮确实惊了一下。

    余九龄笑着过来,在贾阮肩膀上拍了拍说道:“大师兄,我以后也这么喊你,以后就是一家人了,所以有句话我憋了好久终于可以说了......你叫贾阮,我还有两个朋友,一个叫阮晨一个叫阮暮,他俩就是软一天,你来了,你就是个否定句,假软......”

    大师兄贾阮道:“他们是不是都想打你?”

    余九龄点了点头道:“对,可惜打不着我。”

    贾阮道:“有感觉到,因为我们才说没几句话,我已经在想怎么打你了。”

    唐匹敌笑道:“这个没关系,随便打,我们平日练功的时候,一般他都是移动靶。”

    余九龄:“......”

    队伍再次出发的时候规模就显得大了一倍,出发的时候带了一百个悍卒,再加上挂刀门的人就有二百多人的规模,这种规模,就算是马匪都不敢轻易招惹。

    马车里。

    夏侯玉立问她母亲道:“娘,你这两天一直都很少说话,是不是有点紧张?”

    夏侯夫人点了点头:“有点怕。”

    夏侯玉立道:“师父她人那么好,你不用怕,娘你也知道,师父她对谁都是软声细语的,怎么会骂你呢。”

    夏侯夫人道:“我不是怕她骂我,我是怕她......都不舍得骂我。”

    夏侯玉立怔住。

第三百三十五章 一个奇怪的人

    井口县再往北走,风景就开始让人变得着迷,冀州往西往北都是仿似连绵不尽的山脉,官道山谷中穿过,两侧的青山绿木看着让人心旷神怡。

    不时有鸟啼声在山谷上响起,叫声十分悦耳动听,在冀州城里这样的鸟叫声根本就不可能听得到。

    进了山之后天气都不显得那么热,山风吹过,把人身上的汗吹走,留下一身清爽。

    高希宁不愿坐在马车里,她这还是第一次离开冀州这么远,虽然说起来也才走了一百五十里不到。

    “那是什么鸟在叫?”

    高希宁问。

    李叱指了指鸟叫声传来的方向问道:“你是说那边吗?”

    然后嗖的一声狗子就飞了出去,没多大一会儿就又飞了回来,稳稳落在马车上,爪下踩着那只鸟儿,大概意思是就是这个家伙在叫。

    高希宁看了看狗子,再看看那已经快吓死了的鸟儿,有些懵。

    这狗子就是行动派啊,不忽悠,就干实事。

    李叱道:“把人家放了吧。”

    狗子低头看着那只鸟,有一种跃跃欲试的感觉,再漂亮的鸟儿,叫声再好听,它眼里就是个五颜六色的点心。

    李叱说了一声把人家放了吧,狗子却并没有放开的意思,甚至还有一些想吃。

    高希宁看向狗子很认真的说道:“不好吃。”

    狗子一松爪,那鸟儿噗啦噗啦的就飞走了。

    李叱都看愣了,他看着高希宁,没说话,但是眼神里的意思大概是这是为什么?

    高希宁也没说话,给了李叱一个你猜它这是随谁的眼神,李叱心说当然是你啊,不然还是我吗?他心里想着这些,大概眼神就有些变化,于是高希宁的眉角就微微一抬,李叱连忙道:“我,我,随我。”

    狗子应该是听懂了,用实际行动表示它不同意,它往高希宁那边靠了靠,用它的小脑袋蹭着高希宁的肩膀,意思是娘啊你不要孩儿了吗,那个家伙太丑了。

    高希宁就显得有些尴尬。

    “馋......怎么了。”

    她扭头看向远处:“馋都不馋的人,一定是个冷血之人。”

    李叱觉得这个说法应该不可以成立,但他不敢说。

    “这座山叫什么山?”

    高希宁问。

    李叱也不知道这叫什么山,他们没有走过这条路,从燕山回冀州走的不是这边,燕山在冀州正北方向,他们现在往西北走,这片山脉也不知道是不是和燕山连在一处。

    “叫双峰山。”

    夏侯玉立走过,知道这山叫什么名字。

    后边一辆马车上,余九龄隐隐约约的听到了双峰山这个名字,他问坐在身边的唐匹敌:“老唐,这双峰山为什么会叫双峰山。”

    唐匹敌想了想后解释道:“一般来说,叫双峰山,是因为那两座山峰就像是骆驼的驼峰一样,所以叫双峰山。”

    余九龄更加不解的问道:“那骆驼,咱们中原人有多少人见过?在见过骆驼之前这里难道就不叫双峰山吗?如果和骆驼无关的话,双峰山的双峰二字和什么有关?”

    他连续几个问题抛出来,唐匹敌不得不仔细思考了一下,然后也不知道为什么脸就红了。

    他瞪了余九龄一眼:“龌龊!”

    余九龄无辜的说道:“为什么就龌龊了......难道单纯的两座山峰就不能叫双峰山了吗?为什么非要是两座驼峰才能叫双峰山,那可以叫驼峰山啊,我觉得你分析的没道理。”

    唐匹敌的脸更红了些,他觉得自己有点龌龊。

    余九龄追问道:“你刚才想什么了!”

    唐匹敌道:“我在想确实是我想多了,你看骆驼有两座驼峰的,也有一座驼峰的,所以应

    该和骆驼无关。”

    余九龄点了点头:“就是,难得见你认错。”

    唐匹敌心说好险好险,还好这个家伙比较好忽悠,要不然自己的一世清白啊......

    余九龄坐在马车上晃荡着腿,他问唐匹敌道:“你看这山里,会不会有山匪草寇?”

    唐匹敌道:“如今这大楚天下,任何一座山里都有可能藏着山匪草寇,哪怕就是天下盛世,盛世到远超历史上任何一个时期,山里也不会缺了山匪草寇。”

    余九龄问:“为什么?”

    问过了之后自己也想明白了,还能是为什么?

    哪怕世道再好,再也没有人因为吃一口饭铤而走险,再也没有人因为穷而举旗造反,可这样的土匪恶霸也不会绝迹。

    他叹了口气,一个快乐的小二-逼突然就感伤了起来。

    唐匹敌笑了笑道:“你好像顿悟了什么。”

    余九龄摇头:“这种顿悟不要也罢。”

    前边那辆车上,夏侯玉立提醒李叱道:“我从云隐山回来的时候,是和一支商队搭伙回来的,是很多行商凑在一起,然后还雇了不少护卫,即便如此,过前边仙踪山的时候还是被拦住了,那些拦截商队的人也直说,给钱买路,不伤人,不打劫。”

    李叱点了点头。

    他在前边安排了斥候,如果有人埋伏的话,应该会有发现。

    这样的地方如果没有人拦路才会显得奇怪,冀州最乱那会,也不知道多少人一头扎进山里,凑在一起形成规模,也许原本都是普通百姓,打劫了几次之后就会成为习惯,慢慢的也就不再是普通百姓。

    “仙踪山上应该是有一座山寨。”

    夏侯玉立道:“但是有多少人,多大规模,这些就不知道了。”

    李叱道:“他们也未必就敢招惹咱们,不过大家还是要小心些,我之前已经告诉所有人保持戒备,山里不光有美景,也有野兽,最前探路的斥候,有危险也会提前示警。”

    过了双峰山再走四十里左右是仙踪山,那边的山谷比双峰山这边要狭窄的多,官道也变得窄了些,两边山崖两侧怪石嶙峋,山林密布,最适合藏身埋伏。

    就在这时候,前边仙踪山下。

    一个大概十六七岁的少年骑着马悠哉悠哉的从西北方向往南走,他身上穿着一件白色锦衣长衫,人极俊美,若要对比的话,比唐匹敌还要俊美一些。

    如果光看面相,连他是男是女都不好分辨出来,但是身材却看得出来,虎背猿腰,身形修长,如果他是个男人,比任何男人都好看,如果他是个女人,比任何女人也都好看。

    他也没有拉着马缰绳,任由那马自己走着,他手里有一根竹笛,在五根手指之间来回转动,不管如何变幻,却就是不会掉下去。

    旁边的山崖上似乎忽然传来一阵尖锐的哨声,乍一听像是鹰啼。

    听到这声音,锦衣少年眉角微微扬了扬。

    他俯身在坐下老马身上拍了拍,声音很轻的说道:“老黄马啊老黄马,我和你说过,什么时候遇到比你好的坐骑,我就换了你,你就可以去休息了,有人要拦着咱们,我看看他们手里有没有比你好的马。”

    老黄马打了两个响鼻,也不知道是听懂了还是完全不在意他说了些什么。

    嗤之以鼻,大概最先形容的应该就是马。

    就在这时候,从两侧峭壁的树上有人抓着绳索荡下来,大概有七八人左右,他们腰畔插着刀子,悠荡着到了官道上,一松手落地,七八人把路拦住。

    为首的一个山匪往前走了几步,把腰间别着的刀抽出来指向那锦衣少年,刀没出鞘。

    “嘿,停下!”

    锦衣少年没理会,那老黄马也仿佛聋了一样继续往前走,这一下就把那几个山匪气着了。

    为首的山匪

    刷地一声把刀抽出鞘,横跨一步拦在老黄马身前,低着头走路的老黄马像是没看他,又或者是懒得看他,依然低着头往前走,再走一步就撞在那山匪头子身上了。

    “哎我去!”

    那山匪头子就怒了,侧身让开,然后一把拉住老黄马的缰绳,那老黄马好像是看了看他,也好像那眼神里是在可怜他。

    “你是不是聋了?!”

    山匪头子怒问一句。

    锦衣少年摇头道:“没有。”

    山匪头子道:“没聋你就是故意的?我让你停下你没有听到?!”

    锦衣少年看起来略显为难的回答道:“我和它说好了,走路是它的事,我不管,它什么时候停下来是它说了算,它在哪儿停我就在哪儿休息。”

    “你?和一匹老马说好了?”

    那山匪头子忽然就哈哈大笑起来,回头对自己的手下人笑道:“我还以为截了个大肉包子,这一身漂亮锦衣,想想就知道是有钱人出身,谁想到是个傻子!”

    那几个手下人也跟着笑起来。

    锦衣少年问道:“你们是在笑我吗?”

    山匪头子大笑着说道:“不然呢?我们笑谁呢?”

    锦衣少年低头对老黄马说道:“被笑话了,不好不好。”

    老黄马又打了两个响鼻,好像在说关我屁事,又不是在笑话我,我只管走路,其他的事都是你的事。

    大概不到一个时辰后,官道上。

    李叱特意换到了前边第一辆马车,他把连弩放在自己身边,随时都可以拿起来,虽然他暂时不能随便动手,但他的射术还是少有人及。

    就在这时候,他看到前边过来一个人,也许是因为累了,往后仰躺在马背上,任由那匹老黄马自己往前走。

    当一匹马被人一眼就能看出来应该很老了,最起码说明骑马的人可能不怎么富裕,因为他大概是没别的马可选。

    那人听到对面有声音也没有起身,那老黄马也一直低着头走路,眼看着就要和李叱的马车撞上,李叱连忙让赶车的伙计往一边靠。

    可是马车已经靠着一侧走了,那老黄马却在官道正中走,所以让是没法再让,再让就会翻车。

    于是李叱喊了一声:“朋友,小心些。”

    那人没回答,倒是看起来懒洋洋的老黄马看了看李叱,然后偏开一些,也给马车让了让。

    李叱说话那人都没理会,倒是老黄马给人让路让他觉得很奇怪,甚至是震惊。

    他坐直了身子,有些不可思议的自言自语了一句。

    “老马啊老马,你居然给人让路了?”

    他好像是觉得无比的不真实,但是李叱他们却觉得这有什么?这难道不正常吗?

    李叱看向那锦衣少年,锦衣少年也在好奇的打量他,似乎还是在不理解为什么老黄马会给这个人让路。

    所以他问了一句:“你是谁?”

    李叱回答:“路人。”

    锦衣少年因为这个答案又怔了一下,然后就笑起来,他觉得这个答案格外的好笑。

    李叱问:“请问这位公子,你从前边仙踪山过来,有没有遇到山匪拦截?”

    锦衣少年回答:“遇到了。”

    李叱心里一惊,遇到了,这锦衣少年却安然无恙的过来,足以说明问题,而他安排在前边的斥候却没有示警。

    所以他笑着问道:“没劫你?”

    锦衣少年回答:“劫了钱。”

    余九龄从后边过来好奇的问了一句:“劫了多少买路钱?”

    锦衣少年从身上解下来一个钱袋子,把钱袋子打开,手指伸进去扒拉了扒拉,然后认真的回答道:“没多少,大概几十两,他们就带了这么多。”

第三百三十六章 我要跟着你

    锦衣少年仔仔细细的看着李叱,他觉得这个人一定有些不寻常,理由是他的老黄马给这个人让路了。

    他自然看的出来那拉车的驽马廉价且低劣,那赶车的车夫充其量只是个武夫。

    老黄马要让的绝对不是那驽马也不是那车夫,只能是这个看起来有些人畜无害的少年。

    锦衣少年想着,这个家伙若是一肚子坏水的话,一定没有多少人看得出来,因为这个家伙的面相实在太好,哪怕是初见,也会给人一种他很单纯的感觉。

    单纯到他说些什么,被人就会信什么,若是怀疑,也是被骗了之后怀疑自己是不是眼瞎了。

    “你是谁?”

    锦衣少年又问了一遍。

    刚刚他问过,李叱的回答是......路人。

    锦衣少年虽然觉得这个答案有些可爱也有些好玩,但这个答案也很扯淡。

    “为什么一定要问我是谁?”

    李叱没回答而是反问了一句。

    锦衣少年道:“因为我的老黄马正眼看你了。”

    李叱笑起来,心说这是什么狗屁理由。

    锦衣少年大概看出来李叱的不解,于是很认真的解释道:“我的这匹老马有个习惯,那就是从不给任何人让路,也不光是人,它就不会让路,因为它可能觉得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是值得它让路的,都不如它,或者说都是它眼里的低等。”

    李叱道:“谢谢你的老马高看,不过我们要赶路了。”

    锦衣少年笑道:“前边有几个探路的斥候是你的人?”

    李叱眉角一抬,眼神陡然凌厉起来。

    锦衣少年看到了李叱的眼神,所以点了点头:“果然不是凡人。”

    唐匹敌从后边缓步上来,他第一眼看的不是那锦衣少年,而是那匹老黄马一侧挂着的兵器,很长,用布裹着,从形状上来看应该是一杆长槊。

    唐匹敌走到李叱身边说道:“你身上有伤,我来。”

    李叱嗯了一声。

    听到这句话,锦衣少年随即笑了起来,他觉得自己这一路上走了一千七百里,一路无趣,今天总算是遇到了一些有意思的人。

    他坐在老黄马上问唐匹敌:“你能打吗?”

    唐匹敌点了点头:“能打。”

    锦衣少年问:“怎么打?”

    唐匹敌回答:“按着你打。”

    锦衣少年哈哈大笑起来,他从马背上偏腿跳下来,拍了拍老黄马说道:“去吃草。”

    老黄马像是瞥了他一眼,然后溜溜达达到一边吃草去了。

    锦衣少年对唐匹敌抱拳:“凉州澹台压境。”

    唐匹敌抱拳:“冀州唐匹敌。”

    锦衣少年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你先。”

    唐匹敌摇头:“你远来,是客。”

    余九龄觉得这个锦衣少年实在是太过装-逼,心说这都是哪里来的妖魔鬼怪,看着跟老唐似的那么能装,难道这世上还有那么多个老唐?

    于是他忍不了了,直接就冲了上去。

    他一拳打向锦衣少年的鼻子:“他客气,我不客气!”

    锦衣少年没动,眼看着余九龄那一拳就要打在他鼻子上的时候他才抬手,那一拳后发先至,比余九龄快的不是一星半点,余九龄的拳头距离锦衣少的鼻子也就还有一拳距离,锦衣少年的拳头已经到了余九龄的鼻子前边。

    嗖的一声!

    在那一拳就要打碎余九龄鼻子的瞬间,唐匹敌拉着余九龄的衣服把他往后甩了出去。

    锦衣少年看到唐匹敌出手,眼神就亮了起来。

    他微笑着说道:“刚刚那个垃圾连三流都不配,武者若分十等,他最多是个三等,三等在我眼中和残废无异。”

    他再次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你还不错,来。”

    唐匹敌还是没出手,而是先问了一句:“我们安排在队伍前边的斥候还活着吗?”

    锦衣少年瞬间就理解了唐匹敌话里的意思,如果那些斥候还活着的话,那唐匹敌出手可能会轻一些,如果那些斥候已经死了,那他就会下杀手。

    他只是发现了那些斥候,觉得有点意思,这荒山野岭之中居然看到训练有素的犹如百战老兵一样的斥候,所以他就有了些许的好奇。

    于是把斥候藏身的位置全都走了一遍,每个人都出手试探了一下,结果每个人都接不住他一招,大概都会晕一阵,但绝对死不了,因为他只出了两分力。

    可是他的回答是:“死了。”

    于是唐匹敌点了点头。

    他和余九龄的出拳似乎并无区别,一拳朝着锦衣少年的鼻子打了过去,可是这次锦衣少年却没有丝毫托大,看起来平常无奇的一拳,他的态度反应截然不同。

    他左手抬起来横着一拨,想把唐匹敌的拳头拨开,右拳已经出手砸向唐匹敌的脖子,却发现唐匹敌的左手已经在他的右拳前边拦着。

    两个人出招无比迅速,快如闪电,四个拳头甚至形成了虚影一样,然而却没有传出来任何接触的声音。

    短短几息时间,两个人已经各出了至少百拳,但是没有一次接触一次碰撞,这种判断这种眼力这种反应,让两个人都越来越惊讶。

    对方的实力和自己居然旗鼓相当,这是澹台压境从来都没有遇到过的人,唐匹敌心中所想也是一样。

    可是在旁边的余九龄却看不懂,他觉得那两个人像是在过家家一样,谁也没有打到谁还那么快,花里胡哨的有什么用。

    余九龄看不出,那些快如闪电的拳,只要又一招命中就能瞬间制敌,所以才没有一招命中,双方的每一拳不管多快,都会在瞬间被对方化解。

    不化解就是输。

    二十息之后,两个人各退一步。

    澹台压境问唐匹敌:“所以你才是这支队伍的首领?”

    唐匹敌摇头:“我不是。”

    澹台压境又看向李叱:“你是?”

    李叱没回答,只是看着他。

    澹台压境沉默了一会儿后很认真的问道:“你们有兴趣做我的手下吗?”

    余九龄:“啊呸!”

    澹台压境道:“不包括你,你太弱。”

    余九龄:“我凑!”

    他又要上去,见没人拉他,又停了下来。

    李叱问:“我的人是不是没有死。”

    澹台压境点头道:“没死。”

    余九龄问:“那你贱不贱,为什么说你杀了我们的人?”

    澹台压境道:“你闭嘴,或者,我撕了你的嘴。”

    余九龄:“我凑......”

    澹台压境问唐匹敌道:“冀州境内,如你这样的人多不多?”

    唐匹敌道:“只此一个。”

    澹台压境笑起来道:“那还好,我跟着你了。”

    唐匹敌皱眉:“为何?”

    澹台压境道:“因为我还没有把握赢了你,你在出手的时候看似已尽全力,其实不过七分,因为你已经判断出我说的是谎话,所以出手留力,七分力我尚且不能将你击败,我觉得有些意思。”

    他继续说道:“我从凉州走到这,只是想遇到一个我打不败的人,现在遇到了,所以我跟着你,什么时候我能把你打败了,我会自己走。”

    余九龄道:“这是要蹭饭吧。”

    澹台压境眯着眼睛看了看他,余九龄就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

    他微笑着说道:“我对我父亲说,我已天下无敌,我父亲说我是井底之蛙,让我走三千里,三千里不遇对手,便可回去,我不用你们管我吃住,我就跟着你们,打败了你之后我就去找下一个。”

    唐匹敌道:“随你。”

    澹台压境道:“你们要去何处?”

    唐匹敌回答道:“往西北。”

    澹台压境想了想后又问:“大概走多远?”

    唐匹敌回答:“千里。”

    澹台压境再次仔细想了想后说道:“那我的银子大概不够,我身上只有刚刚劫来的几十两,我想吃的好一些,所以你们自己先走,我会追上你们。”

    说完之后他看向那匹老黄马:“过来,咱们去玩一趟。”

    老黄马不情不愿的走过来,澹台压境上马,转身往来的方向走了,那老黄马还是懒懒散散的样子,走了几步后回头看了一眼,应该看的是李叱。

    这怪人就这样走了,队伍里的人都有些迷茫。

    “凉州,姓澹台。”

    唐匹敌看向李叱:“想到了吗?”

    李叱嗯了一声:“当初大将军徐驱虏率军攻打西域,西北方向也有外敌入侵,大将军徐驱虏随即分派手下将军澹台欢率军三千迎击,澹台欢以三千悍卒,破强敌六万,然后就一直没有离开凉州,澹台家世代镇守大楚西北边陲,至今已有一百多年。”

    他继续说道:“澹台家在凉州,西北强敌便不敢靠近,甚至每年都会派人送上厚礼,只求澹台家别一时心血来潮去打他们,哪怕大楚现在已经如此崩乱,西北凉州之外数十部族小国,依然不敢有敌来犯。”

    唐匹敌嗯了一声后说道;“所以这个人,大概就是西北凉州澹台家的,果然了不起。”

    他停顿了一下后笑了笑道:“行走三千里......这个人有点意思。”

    队伍继续出发,他们走到前边仙踪山下,没多久就找到被澹台压境打晕了的斥候,把人救起来后问了问,才知道那家伙根本不是偷袭。

    斥候藏身在暗处观察,不知道什么时候身边就多了个人,那人也不出手也不说话,就是站在一边看着斥候。

    斥候先出手,却被人一击放倒。

    找到了人却没有看到那个叫澹台压境的人去了什么地方,李叱和唐匹敌商议了一下,就不做停留直接过去再说。

    他们过了仙踪山之后又走了大概三十里,后边传来一阵阵马蹄声,李叱他们回头看,却见那个澹台压境骑着那匹老黄马,懒懒散散,竟是已经跟到队伍后边了。

    那老黄马还是那个德行,澹台压境也是那个德行。

    那老黄马一边挂着长槊,另外一边挂着个大大的包裹。

    澹台压境觉得有些不满意,仙踪山上一个贼窝,三四百人的队伍,居然只有这么点财物,让他不得不想着千里之路自己是不是要省着点花,可是如果不能吃的好一些,确实很难过。

第三百三十七章 药

    队伍一路往西北方向走,那个叫澹台压境的锦衣公子也不和人说话,只是在队伍后边跟着,队伍停下来休息他就停下来,除了他的那匹老黄马之外,倒是也没有谁不满意。

    好像是老黄马不满意他这种有规律的走走停停的方式,因为它习惯了随便走随便停,走到它想走的地方,停在它想停的地方。

    走了两天之后,队伍终于出了山,山外是一片一眼看不到边际的原野,能看到百姓们在田里劳作,已经快入夏,麦子快到膝盖那么高,收成就在眼前。

    可是天知道这已经看在眼里的粮食会不会落在百姓们自己手里,上面有官府来征收,下边又流寇在抢夺,百姓们只盼着官府的人都忘了,流寇都瞎了。

    按照地图来看,要走到下一个比较大的地方投宿最少还要走一天一夜,他们这么多人倒也不惧怕在野外露营,所以就没打算赶的急一些。

    到了下午,前边探路的斥候回报,说是大概二十几里外有地方适合露营,村子很小,也没有合适的民居可以提供,但是斥候和村子的里正已经交涉过,里正愿意让他们在村口的空地上住一晚。

    村子确实不大,一共也就百十户人,看得出来村民们都很贫苦,李叱下令尽量不要去惊扰村民,他们这么多彪形大汉又都带着兵器,百姓们不怕才怪。

    夏侯夫人面善,她主动去和村民谈,借人家的水井打水,顺便还为两位村民诊治了一下,然后还送了些药。

    士兵们在村子外边搭建帐篷,用大车把营地圈起来,这样能有效防止被突袭。

    有大车阻拦,不管是敌人用骑兵冲击,还是用羽箭偷袭,防护作用都很大。

    稍远些的地方,澹台压境看着那些人训练有素井然有序的安营扎寨,不由得对这些人更为好奇。

    这些人的素质绝非寻常商队,那些护卫配备的武器,就算是正规的大楚府兵都比不上,府兵有的他们都有,府兵没有的他们也有。

    装备之精良,让澹台压境都觉得有些震撼。

    经过他观察,这队伍里有一半护卫,百人左右,极为精悍,他们纪律严明,配合默契,一百人应该也是有建制调度,那些大概是什长的头目很少说话,几个手势,手下人便立刻动起来。

    这样的兵,澹台压境觉得就算是凉州悍卒中最精锐者,可能也不过如此。

    另外一百人左右看起来就不一样了,他们懒散,没纪律,说说笑笑打打闹闹,看起来根本就不是兵,应该都是江湖中人,但是彼此之间又都无比的熟悉。

    那些纪律严明的士兵不理会这些人,这些人也不理会那些兵,互不干涉,泾渭分明。

    所以澹台压境很费解,这支队伍是怎么拼凑起来的。

    就在这时候唐匹敌拎着一些干粮过来,他把干粮递给澹台压境,也没说话。

    澹台压境摇了摇头道:“干粮太粗粝,吃不下。”

    他笑了笑道:“我刚刚去村子里转了一圈,用五十两银子买了一只鸡,请那户百姓帮我炖好,这种地方也着实没有什么可吃到的东西,好在他们养的鸡肉鲜肥嫩,毕竟他家里一共只有两只,应该养的很金贵,所以炖的好了,也可下饭。”

    唐匹敌摇了摇头,拎着那些干粮转身要走。

    澹台压境道:“你真的不考虑一下给我做手下?”

    唐匹敌连头都没回,继续往前走。

    澹台压

    境笑道:“你这样的人,为什么会甘心给那个人做手下?”

    唐匹敌笑了起来,没说话,只是这笑声就让澹台压境感觉自己被笑话了,那大概是一种你真可笑,你真可怜,你真可悲的笑声。

    所以澹台压境有些懊恼。

    “我这两日一直都在想怎么破你的拳法,略有所悟,要不要再试试?”

    他朝着唐匹敌喊了一声。

    已经走出去一段路的唐匹敌停下来,像是略微沉吟了一下,然后转身回来。

    那老黄马抬起头看了看唐匹敌,又低下头继续吃它草,在这一刻唐匹敌才注意到,那老黄马吃草看似随意,但其实极为挑剔。

    它吃的很精准,只吃那些草上的嫩叶,但凡是长成的叶片一口都不吃。

    唐匹敌停下来,他指了指老黄马问道:“打之前,我想先问问你,这马有何不同之处?”

    澹台压境道:“它是我的马,自然不同。”

    唐匹敌道:“它连你都不想理会,应是自觉比你还高贵,所以应该不是因为你它才不同凡响。”

    澹台压境叹了口气,似乎有些无奈。

    “它是我父亲的马,所以从来都不会给人让路,不管是谁,只有别人给它让路的时候,你也知道畜牲这种东西都一样,不只是马,哪怕是一头猪也一样,将来如果你有一匹好马,跟着你战无不胜,往来无敌,不管你骑着这匹马走到任何地方,所有人都会退避向你行礼,畜牲大概觉得那些人也是在向它行礼,久而久之,它便成了这样一个吊样,觉得它自己很高贵。”

    老黄马抬起头看了看澹台压境,然后打了两个响鼻,也不知道是不是在抗议,又或者是骂了一句。

    “请。”

    唐匹敌理解了为什么这匹老马看起来那么高傲,所以准备和澹台压境继续比试一下。

    在西北凉州战无不胜往来无敌的,还能有谁。

    这次两个人的比试时间要久不少,大概一刻之后,澹台压境摆手示意不打了。

    他看向唐匹敌说道:“还是赢不了你,但我感觉的到,你比第一次出手已经加了力,上次七分,这次八分。”

    唐匹敌没回答,转身走了。

    大概一个时辰之后,李叱他们看到村子里出来几个人,其中一个人端着一口砂锅,还在冒着热气,那应该就是给澹台压境炖好了的鸡。

    剩下的几个人,有抱着被子的,有拿着盆架脸盆的,还有拿着工具的。

    这些村民到了之后,用木头给澹台压境搭了一个简易的棚子,还拼了一张木床,李叱本以为那些被子是要盖的,可是却搭了棚子用来挡风。

    澹台压境取了一些银子给那些百姓,那几个人随即千恩万谢的走了。

    哪怕是在如此简陋的环境下,这个人也要有条件允许中的最舒服的享受。

    他打了个响指,那老黄马不情愿的溜达过来,澹台压境把马背上的东西卸下来,那杆长槊放在床边,从另外一个挂兜里取出来一副碗筷,碗是金边玉碗,筷是金玉相连。

    一壶酒,一锅鸡,一个馒头,吃过之后他又变戏法似的从行礼中取出来一条看起来很名贵的毛毯,盖着毛毯躺到床上去了。

    余九龄看的都有些懵,他问身边不远处的李叱:“我不说话的时候欠揍吗?”

    李叱道:“还好。”

    余九龄指了指那个澹台压境:“那个人不说话是不是也欠揍?”

    李叱道:“不要忍着。”

    余九龄叹了口气道:“打不过......老唐昨天说,这个人的武艺不在他之下,所以我就不去自讨无趣了。”

    “但......”

    余九龄道:“我现在忍不住想去偷他的碗。”

    与此同时,燕山营。

    已经从信州回来的虞朝宗进门之后就松了口气,这一路奔波也确实有些劳累,他坐下来后就拉开书桌的抽屉,从里边取出来一个玉瓶,打开玉瓶取了两粒药丸,就着水吞下去。

    如今的燕山营五当家常定岁问道:“大哥,怎么样?”

    虞朝宗摇头道:“老毛病了,这次出门忘记了带药,所以有些不舒服,还好......”

    如今山寨,大当家虞朝宗,二当家庄无敌,三当家李叱,四当家和五当家是兄弟俩,哥哥常定舟是四当家,率军镇守边关,六当家是西篱子,也在边关,老七叫黄金甲,大部分时候都不在山寨,燕山营之外的所有暗哨眼线,都归黄金甲负责,他只要离开山寨去巡查,最少也要两个月才能回来。

    常定岁道:“老七上次巡查的时候得知云隐山那边有神医,所以立刻就派人回来禀告,也不知道那神医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若是真的,请过来给大哥看看,也许就能把这病给治好了。”

    虞朝宗笑道:“不妨事,从小就有的病,这么多年来还不是好好的活着,只是这次粗心忘记带药了。”

    常定岁道:“我已经骂过了大哥的亲兵,这种事居然都能疏忽。”

    虞朝宗道:“疏忽也是我自己的疏忽,你骂他们做什么,下次不许。”

    “是。”

    常定岁应了一声,然后试探着问了一句:“大哥觉得老八这个人怎么样?”

    “老八?”

    虞朝宗楞了一下,然后笑起来道:“这个人,眼神里有阴狠,说话的时候不敢与人对视,你应该也看到了,说话的时候频繁低头的人,心里一定有问题。”

    他往后靠了靠,看向窗外说道:“本事是有的,可是心思未必干净,我是咱们山寨的大当家,当时一句笑谈说能拿下代州和信州就让他做八当家,他真的做到了,我就不能食言,不过啊......”

    他看向常定岁说道:“这人的谋略心思确实厉害,若他没有异心,只是想求个前程,留在山寨里也有用,老二老三暂时不能回来,山寨里人手不够用,现在多了一个老八也能替你们分担些。”

    常定岁笑道:“二哥倒好,留在冀州不回来了,三当家的也是......”

    他的话还没说完,虞朝宗就摇了摇头道:“三当家眼光深远,我不及他,你也不及他,我们这些人做事图眼前,连老八也是,他能拿下代州和信州,是将眼前的事看的无比准确,眼前的局势他能看的细致入微,但是老三他看的是以后,我们都看不到的以后。”

    虞朝宗道:“你以后不要再说老三什么。”

    常定岁俯身:“大哥的话我记住了。”

    虞朝宗道:“都是心思细腻缜密的人,以后老三回来了,见到老八,也许会有些精彩。”

    他笑了笑,常定岁也跟着笑了笑。

    虞朝宗的眼神看向那个玉瓶,有一种担忧和惧意一闪即逝。

第三百六十八章 滚蛋

    离开村子之后队伍又走了三天,此时的风景已经越发的与冀州附近不同,李叱他们听夏侯玉立说,再往前走就是关内草场。

    当初大楚立国,楚军战无不胜,北方游牧也被收服,而草原被山脉一刀切开,关内草场就像是整片草原被切下来一小块。

    草场有数百里,居住在这的部族名为纳兰。

    经过数百年的变化,同样一个意思,外草原人说话的发音和内草原已经有些不同。

    最初的时候,草原各部族都称呼太阳为纳兰,后来随着逐渐分割,习俗也有所改变,外草原那边称呼太阳改为纳喇,而内草原的部族还保持着比较原始的习俗。

    他们的部族就自称为纳兰部,寓意为太阳之子。

    夏侯玉立说,这片草场的牧民有着极强的戒备心,尤其是对中原楚人,他们每年按量缴纳税赋,除此之外,不许中原楚人进入草原。

    一旦进入,视为入侵,必杀无疑。

    为什么会如此也已经不可查到,不过大概和之前吃过亏有关,最初时候,他们待人都很热情。

    当地官员深知其中危险,反正每年草场上的纳兰部该交的都会交,至于其他的什么,官府也就不会过问那么多。

    地方官府的人和草场的人保持着互不干扰,没有任何一个穿官官服的人敢随意进入草场,在其他地方,身上的官服就是权力和威严的象征,在纳兰草场,这身官服一点意义都没有。

    寻常楚人百姓若是进了草场,大概会被打一顿放出来,当官的随便进去,别想活着出来,尸体被扔在那都找不到。

    哪怕就是纳兰部接纳的商队,也要在每个月特定的时候进入草场,不是在这一天谁也不能轻易靠近,进入草场的商队也会被严密看管。

    李叱听了夏侯玉立说完之后就严令手下不许进入草场,一步都不行。

    据说纳兰部有数十万人口,真要是出了事,他们这二百多人的队伍,还不够人家的骑兵塞牙缝。

    快到纳兰草场的时候,他们又选择在一个小村子外边宿营,此时已有天高云淡之势,气温也比冀州那边低了不少。

    此时冀州已经开始闷热,但此地早晚居然还有些冷,和冀州不同之处还在于,冀州盛夏时候,哪怕你站在树荫下也不会觉得有多凉爽,风都是燥热的风。

    但是在草场这边,太阳很晒,只要你站在树下阴凉处,经过的风都是凉的,吹的人十分清爽。

    这一天,澹台压境再次主动找到唐皮带比试。

    第一次两人比试只动手二十息,澹台压境确定唐匹敌出力七分,第二次比试一刻有余,澹台压境确定唐匹敌已经出力八分,所以他知道,自己早晚有一天会击败这个对手。

    第三次比试,两个人打了不到一刻,澹台压境随即摆手表示不打了,因为他确定唐匹敌已经出力九分,这说明也许再用不了多久,唐匹敌就会败在他手下。

    露营之后,唐匹敌找到李叱。

    两个人看着远处的草场,唐匹敌说道:“纳兰草场上有数十万牧民,因为彪悍善战,地方官府不敢招惹,所以没人知道纳兰部现在有多少能战之兵,有多少可用之马,如果我们能和纳兰部的人联络上,说不定能从他们这里买马。”

    李叱道:“夏侯玉立说的很清楚了,纳兰部不许楚人靠近,这个险值不值得去冒......若只有你我两个人也还好。”

    他回头看了一眼,远处夏侯夫人正在帮忙搭建帐篷,

    他摇了摇头道:“我不想让干娘有什么危险。”

    唐匹敌点了点头:“那就以后再说,记住这地方,下次我自己过来。”

    李叱嗯了一声。

    就在这时候澹台压境再次找了过来,距离之前比试只过了半个时辰而已,看他脸色,已经成竹在胸。

    “唐匹敌。”

    澹台压境喊了一声:“我已经想到如何破你拳法,再来打过。”

    李叱笑着对唐匹敌说道:“你要逗他到什么时候?”

    唐匹敌道:“也不都是逗他,他的武艺确实很强,应该与你差不多。”

    李叱:“......”

    说完后唐匹敌走到澹台压境面前,笑了笑问道:“你为何突然有了这样自信?明明你我才刚刚打过。”

    澹台压境笑道:“你与我交手,出力越来越大,刚才比试,你几乎要尽全力,我刚才仔细想了想,觉得已经可以胜你,尽快打赢了你之后我就可以回凉州,你们这些地方实在苦寒,又穷又破,比凉州差得远了。”

    唐匹敌道:“既然你觉得可以胜我,那就再打一场。

    这次比试,时间比起前两次又缩短了些,第二次比试一刻有余,第三次比试大概用了三分之二的时间,这一次,只用了半刻不到。

    澹台压境本来自信满满,可是比过之后却发现自己根本就赢不了,连一丝机会都没有,刚刚的胸有成竹,瞬间就变的荡然无存。

    “这怎么可能?”

    他看着唐匹敌问道:“你明明已经快尽全力。”

    唐匹敌轻轻叹道:“我与你比试,自始至终,一直是七分力,是你觉得我越来越发力,至于是为什么,你自己还没有悟到?”

    澹台压境脸色忽然就变了,他悟到了,确切的说是被点醒了。

    唐匹敌的七分力,不同了。

    第一次比试,唐匹敌七分他八分,所以他觉得自己可以打,第二次比试唐匹敌八分他八分,他觉得可以打,第三次比试唐匹敌九分他八分半,他觉得胜利在望。

    刚刚他用十分本事,才明白唐匹敌还是七分,只是这七分,已经匹敌他的十分。

    澹台压境脸色越来越难看,这一刻,他忽然间有些醒悟过来,匹敌两个字的含义。

    世上英豪,皆可匹敌。

    唐匹敌语气平淡的说道:“你现在就可以回凉州,因为你已不可能胜我。”

    澹台压境沉默片刻,摇头道:“不胜不走。”

    唐匹敌无所谓道:“随你。”

    他转身离开,一边走一边说道:“这个世上,大概会有很多人第一次与我交手不分胜负,这个世上,没有人与我第二次交手还能不分胜负。”

    澹台压境看着唐匹敌的背影,忽然间觉得自己多年来的自负一扫而光。

    那匹老黄马不合时宜的打了个响鼻,似乎是在说,看吧,你也有今天。

    李叱看到唐匹敌走回来,笑了笑道:“他应该会觉得人生无趣了。”

    唐匹敌笑道:“又不是只有他一人。”

    李叱笑着摇头,心说一不小心又被这个家伙装了一下。

    “战马啊......”

    唐匹敌看向远处草场,自言自语似的说道:“我所愿,十万精骑。”

    李叱叹道:“

    那得多少钱?”

    唐匹敌道:“你努力。”

    李叱嗯了一声,然后吐出一口气,苦笑道:“压力很大啊。”

    唐匹敌想了想后说道:“南平江再往南多水路,舟船轻快,战马无用,不算江南只谈北方,我给你打个半数的折,将来我若有五万精骑,北境都是你的。”

    李叱笑道:“五万战马,五万悍卒,所需银两最少数百万之巨。”

    唐匹敌淡淡道:“你的事。”

    李叱点头:“算我应了你。”

    唐匹敌问:“多久?”

    李叱想了想后回答:“五年。”

    唐匹敌沉默了一会儿后有些不满意的叹了口气,李叱瞥了他一眼道:“说五年,我已经要尽十分力。”

    唐匹敌道:“那你留下九十分力做什么?”

    李叱:“留下九十分力鄙视你......”

    如果这翻对话让不熟悉他们的人听到,大概会觉得这两个少年都是神经病,得多自大的人才能说出如此狂傲的话,随随便便过家家一样,就要五万精骑,还想北境无敌。

    就在这时候,草场深处有一片尘烟起来,唐匹敌看到之后脸色微微变了变,他回头喊了一声戒备,那一百名悍卒立刻上马,将弓箭摘了下来,随时准备厮杀。

    远处尘烟逐渐到了近处,果然是一支骑兵,这些草原上凶悍勇武的汉子并没有统一的军服,然而他们的气势,却不需要军服衬托,纵马而来,便有排山倒海之势。

    数百骑呼啸而至,为首的是个二十几岁的年轻人,他勒住战马,在草场边缘处停下,也不说话,只是冷冷的看着沈冷他们。

    唐匹敌对李叱压低声音说道:“他们应该是发现了咱们的队伍,过来警告一下,咱们不要轻举妄动,他们也不会随便动手。”

    他的话说完,那个草原汉子指了指李叱他们,用很蹩脚的中原话一字一顿的说道:“靠近,死,都死。”

    李叱问唐匹敌很认真的问道:“草原话,马卖吗怎么说?”

    唐匹敌道:“你确定要说?”

    李叱问道:“为什么不能问问?”

    唐匹敌笑道:“因为你表现出对他们的马感兴趣,他们就会觉得你是贼,其实这也不能都怪他们戒备心重,都是那些中原行商招人恨,最早的时候,商人们到草原上经常会手脚不干净,假意问问这些卖不卖那些卖不卖,趁着草原人带着他们看的时候,就会记下来位置,然后等到夜里来偷,所以你要问他马卖不卖,他会觉得你惦记上他的马了。”

    李叱道:“那算了吧,五万匹,不好偷,动静太大了。”

    唐匹敌噗嗤一声就笑了,然后问李叱道:“你还想和他们说什么吗?”

    李叱道:“滚蛋怎么说?”

    唐匹敌:“......”

    就在这时候,那个草原年轻人看到了唐匹敌腰畔挂着一把草原小刀,你是唐匹敌在外草原的时候,他生活了一年多的那个部族首领送给他的礼物。

    草原汉子抬起手指了指唐匹敌腰畔的小刀,用毋庸置疑的命令语气说道:“那个,给我!”

    唐匹敌叹了口气,他问李叱:“刚才你问我什么来着?”

    李叱:“嗯?”

    唐匹敌看向那个草原汉子说道:“滚蛋。”

    李叱:“噫......”

第三百六十九章 未可知

    唐匹敌一声滚蛋,那些纳兰部的骑士全都恼火起来,他们纷纷抽出弯刀指向唐匹敌。

    然而那个领头的年轻人脸色却好像有了些变化,他把手往下压了压示意手下人不要动手。

    他用草原话问唐匹敌:“你为什么会说我们草原话,那把弯刀是千夫长的身份象征,如果你不能解释清楚的话,今天的事不会轻易过去。”

    唐匹敌没有回答,而是将那把草原小刀摘下来扔给那个草原汉子。

    那汉子一伸手把小刀接住,仔细看了看刀鞘,刀鞘上有一行刻着的草原文字,他看完之后沉默片刻,把草原小刀又扔会给唐匹敌。

    然后他右手放在胸前俯身施礼。

    “原来你就是外草原的巴特勒唐匹。”

    李叱以前问过唐匹敌很多草原话怎么说,他听到巴特勒这句话就知道,那个人说的应该是英雄唐匹。

    唐匹敌点了点头。

    草原汉子行礼之后用草原话继续说道:“我叫博日帖赤那,是纳兰家族的百夫长,我听说过关于你的故事,每一个故事我都听说过,外草原的人说你是从不会被人击败的英雄,说你是最锋利的战刀,我很尊敬你,所以我想向你挑战。”

    唐匹敌走向草场,李叱叫了他一声,唐匹敌摇了摇头示意没有什么事。

    见他走过来,博日帖赤那从马背上跳下来,他走到唐匹敌面前后再次行礼,唐匹敌用草与人的方式回礼。

    “请你赐教。”

    博日帖赤那说完这话后就朝着唐匹敌冲过来,一把抓向唐匹敌的肩膀,另一只手抓向唐匹敌的腰带。

    唐匹敌肩膀后撤然后猛的往前一撞,用肩膀撞开博日帖赤那的左手,博日帖赤那的五指张开着,被这一撞之下,五指似乎都断了一样。

    他疼的一惊,恍惚之中,唐匹敌已经一把抓住他的腰带,然后一个背摔把他扔了出去。

    博日帖赤那迅速的翻身站起来,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左手,手指传来的剧痛让他想握拳试试手指断没断都有些艰难。

    但是草原上的汉子不会轻易认输,咆哮了一声后朝着唐匹敌又冲了过来。

    下一息,博日帖赤那再次被唐匹敌摔飞出去,他才站起来,唐匹敌一个跨步到了他面前,单手抓着他的衣襟往自己怀里一带,脚下一扫,博日帖赤那再次扑倒。

    他这次站起来之后没有再进攻,而是后撤两步,俯身朝着唐匹敌拜了拜。

    “不愧是战无不胜的唐匹,我认输了。”

    他把自己的弯刀解下来,双手捧着递给唐匹敌,作为一个挑战失败者,他按照规矩,要向被自己挑战的人献上自己的战刀。

    唐匹敌把战刀接过来,刷地一声抽出,在最后一抹阳光下,战刀上反射出淡金色的光辉。

    然后他把战刀放回博日帖赤那的手里,笑了笑说道:“我不需要你的战刀,我需要朋友。”

    他拍了拍博日帖赤那的肩膀说道:“以后你就是我的朋友,如果有需要我帮忙的,派人到冀州城找我,唐匹会骑着马赶来。”

    博日帖赤那楞了一下,再次把右拳放在胸口俯身一拜。

    这个年轻的纳兰部百夫长,此时此刻,对比他更年轻的唐匹敌敬服的无以复加。

    李叱看到唐匹敌回来,他发现自己以为学会了不少草原话,但那都是一个一个的词汇,当草原人语速比较快的时候,他一句话都没有听懂。

    李叱问:“他是认输了吗?我看他要把弯刀献给你。”

    唐匹敌解释道:“在草原上比试分成很多种,比如每年都会有那达慕,你可以理解为比武大会,意思差不多,这样的比试更多的算是一种盛大的娱乐。”

    他继续说道:“但是如果地位低的人向地位高的人发起挑战,一旦赢了,他将拥有荣耀,输了,将成为奴隶,我离开外草原之前就已经是部族的千夫长,而他只是百夫长,所以他向我挑战赢了的话,我要向他行礼表示敬意,但是他输了就会成为我的奴隶。”

    李叱想了想,有些不理解的问道:“你输了,只是向他表示敬意即可,但他输了,就是你的奴隶了?”

    唐匹敌点了点头:“规矩就是如此。”

    李叱道:“我以为他赢了的话,你就要嫁给他。”

    唐匹敌:“......”

    他笑着说道:“我就算了吧,我可以指定一个人嫁给他。”

    李叱笑道:“把九妹嫁过去吧,让九妹去祸害祸害纳兰部那些勇敢的汉子们。”

    唐匹敌道:“那估计用不了多久,他们就会把九妹送回来,求着送回来。”

    李叱道:“那怎么能行,嫁出去的九妹泼出去的水,岂有退回的道理,一经嫁出概不退货。”

    余九龄站在旁边叹道:“我还在这呢,你们俩能不能别那么明目张胆。”

    远处,博日帖赤那带着骑兵呼啸而去,不得不说,草原汉子的纵马之术真的是已经到了人马合一的地步,对于他们来说,马就是他们的双腿。

    纳兰部。

    巨大的金顶大帐中,纳兰部的首领额日敦八日看了一眼坐在旁边的客人,笑了笑后说道:“大汗的意思我已经明白了,我会仔细考虑的。”

    坐在他身边的那个人看起来三十几岁年纪,极为魁梧雄壮,留着络腮胡,眼神之中就有一种令人畏惧的凶光。

    他是从外草原来的,是铁鹤部的特使,名为札查楞,是铁鹤部中极为有名的一个武将。

    札查楞听得出来,额日敦八日的回答只是一句敷衍,所以他笑了笑说道:“纳兰汗,大汗的诚意你已经感受到了,只要你愿意出兵协助,拿下冀州之日,大汗会把冀州一半的土地奖赏给你,而且还会赐予你无上荣耀。”

    他停顿了一下后继续说道:“楚人已经守不住他们的中原江山,大汗说,那样富庶繁华的地方,唯有最英勇的民族才能占有,铁鹤部已经联络了戈琴部和扶鹿部,如果纳兰汗犹豫不决的话,可能就跟不上大队人马了。”

    他的意思已经很清楚,你不马上答应的话,纳兰部就会被遗弃,被遗弃,那就和那些中原楚人并无区别,最终都会变成奴隶。

    纳兰汗额日敦八日笑道:“我们纳兰部族一直都生活在这里,我们也和楚人一直有约定,他们不侵犯我们,我们也不去侵犯他们,草原上的人不会轻易毁约,那样会令人不齿。”

    “但是大汗的诚意,我也不能拒绝,所以还需要一些时间来考虑,如果特使愿意的话,可以在这多住几天,我会尽快给你答复。”

    札查楞冷笑道:“你是不敢和楚

    人作战吗?你是怕了吗?”

    纳兰汗道:“我是怕,我的人变成别人手里的刀,用楚人的话说,我们在前边收割了麦子,可是却被后边的人把粮食运走。”

    札查楞猛的站了起来,冷冷的说道:“所以你就是要违抗大汗的命令了?”

    纳兰汗脸色也沉了下来,他语气逐渐发冷的说道:“你是不是忘了自己的身份?”

    札查楞俯身行礼,然后站直了身子说道:“我没有忘记你是尊贵的纳兰汗,但是如果你选择成为敌人,这就是我最后一次对你行礼。”

    就在这时候,博日帖赤那从外边跑进来,兴奋的说道:“大汗,你猜猜看我今天巡查的时候遇到了谁?”

    他不等纳兰汗回答,就自己先说了出来:“我遇到了唐匹,就是被称为不败战刀的唐匹。”

    外草原的人,称呼唐匹为伊勒德,意思就是战刀。

    纳兰汗瞪了他一眼道:“你没有看到吗,我这里有客人在。”

    博日帖赤那连忙转身向旁边的札查楞行礼,微微俯身,然后又看向纳兰汗说道:“真的像是传说中的一样,我向他挑战了,输得心服口服,他没有收下我的战刀,还说他不需要一个奴隶,他需要一个朋友,他还说如果咱们纳兰部以后若是需要他帮忙,他会骑着马赶来。”

    纳兰汗笑道:“你这样的性子居然也会对一个人心服口服,看来那个唐匹真的称得上第一勇士的称号,听起来,他还有如草原一样广阔的胸怀。”

    “第一勇士?”

    站在旁边的札查楞眉头皱了皱,然后问道:“你说的那个人,是不是戈琴部下一个小部族中的唐匹?”

    博日帖赤那回答道:“是,就是他,真的是英雄无敌,今日才知道传闻不假,我相信没有人可以击败他。”

    “哈哈哈哈......”

    札查楞大笑起来,他用极其轻蔑的语气说道:“用中原楚人的话说,你们就是一群井底之蛙,你们看到了巴掌那么大的一片天空,就以为那已经是天空的全部。”

    他看向博日帖赤那说道:“那个小部族我连名字都记不住,但是可以告诉你,连戈琴部都已经臣服于我们铁鹤,一个小小部族之中的千夫长,在我眼中,就像是雄鹰眼中的兔子。”

    他问道:“那个人在什么地方?我要去见见他。”

    博日帖赤那看向纳兰汗,纳兰汗沉默片刻后摇头道:“特使大人,请你记住,这是我的草场,这是我的地方,我是这里的大汗,我的人刚刚告诉我说,唐匹是他的朋友,纳兰部的人从不会做出卖朋友的事,更不会允许有人要去欺辱我们的朋友。”

    他站起来,脸色肃然的说道:“不尊重纳兰部的客人,我们也不会给他尊重。”

    札查楞眼神闪烁了一下,忽然笑了笑道:“那就遵从纳兰汗你的意思,你好好考虑一下,我现在回我的帐篷里休息。”

    说完后转身就走了。

    纳兰汗等他走了之后沉默片刻,他对博日帖赤那说道:“去告诉唐匹,让他小心一些。”

    博日帖赤那点了点头:“我现在就去。”

    另外一座帐篷里,札查楞进来之后就一脚踹翻了面前的凳子,他哼了一声后自言自语的说道:“这个老家伙,不该继续做纳兰部的大汗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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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让江山介绍:
我本观天下,满是英雄豪杰。我再观天下,皆为乌合之众。这江山万民与其交给你们,不如我自取之。不让江山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不让江山,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不让江山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