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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让江山全文阅读

作者:知白     不让江山txt下载     不让江山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百四十一章 沙盘局

    进卒急匆匆的赶到了永宁通远车马行,虽然想到了李叱他们多半也已经藏匿起来,可是在车马行门外没有看到迎客的伙计,进卒心里还是慌了一下。

    慌,是因为他知道,李叱他们不在这了,那么李叱的布局也应该已经都完成了,对于曾大人来说,这绝不是一件好事。

    人有时候会痛苦,恰恰是因为人不只有一种感情,也不会只对一个人有感情。

    人会把自己的感情分的无比细腻,对这个人如何,对那个人如何,对男人如何,对女人如何。

    同样都是朋友,对这个朋友如何,对那个朋友如何,绝不会别无二致。

    有人说这个世界上没有完全相同的两片叶子,那么这个世界上也不会有对两个人完全一样的感情。

    尤其是朋友之间,千万不要去想为什么会不一样,那种,你觉得朋友对你和对另外一个朋友不一样。

    你觉得是一样的关系,可也许在你不知道的时候,别人曾经倾囊相助,而事情轮到你这,你却犹豫着该不该帮忙。

    可是人啊,最烦恼的就是从一出生就会计较了,那是天性之中的一种。

    进卒的痛苦不在于计较,而在于取舍。

    李叱他们是朋友,曾凌是上官。

    所以当他赶到车马行后发现门外没有伙计,他心里慌了一下,这一下是因为他对曾凌的感情。

    紧跟着他释然了一下,这一下,是对李叱他们的感情。

    他从马上跳下来,推门进入车马行,从前院穿过去一直走到后院,空荡荡,好像人也和罗境那三千虎豹骑一样都凭空消失了。

    可是进卒知道,罗境没有那样的本事,罗境的消失也必然是李叱的办法。

    此时此刻的他内心已经无比复杂,可是当他在后院那座凉亭里看到李叱坐在那的时候,才知道,原来内心还能更为复杂。

    他朝着凉亭走过去,李叱起身,对他微笑。

    这车马行里只剩下李叱一人,在走向李叱的时候进卒心里还想着,李叱为什么会在这?

    答案其实是多么显而易见,在这,只是因为等他。

    所以在这一刻进卒就明白了,这复杂不只是在他内心之中,也在李叱内心之中。

    不管今天来的是进卒这个人,还是柳戈这个人,李叱都会在这等一等。

    若没有他们,仅仅是面对曾凌那个人,李叱应该早就已经和他的人一起消失不见了。

    “还给我准备了茶?”

    进卒笑着问了一句。

    凉亭的石桌上有泡好的热茶,还有几盘点心。

    他在李叱对面坐下来,伸手捏了块点心吃,一边吃一边说道:“一大早就赶过来,饭还没有来得及吃。”

    李叱给他倒了茶:“慢点吃,点心太干。”

    进卒连吃了三块点心后,长长吐出一口气,端起茶杯咕嘟咕嘟的灌进嘴里,有些满足。

    “想劝我?”

    他问李叱。

    李叱嗯了一声。

    进卒等了片刻后不见李叱说话,他随即笑道:“宁愿冒险留下来在这等我,就是想劝劝我吧,可是等到我了,却不说话,你这人也真是又意思。”

    李叱道:“你都懂,不用我说。”

    进卒沉默下来。

    良久后,进卒道:“所以你留下来出现在我面前,只是想告诉我,你们把我当朋友。”

    李叱点了点头。

    进卒笑道:“我也把你们当朋友,此心彼心,这就够了。”

    说完之后起身,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见衣服上面沾着刚刚吃点心时候掉落的渣子,他捏了捏放进嘴里。

    “我今天没有见过你,你们都已经远走高飞。”

    进卒看向李叱:“我只是有一个希望,当外边的敌人攻打冀州城的时候,出现在我背后的敌人,不是你们。”

    李叱终究还是劝了一句:“跟我们走吧。”

    进卒笑起来,他或许是因为李叱终究还是劝了他而开心,因为这一句话,就足以证明朋友这两个字,有些时候,排在利益之前。

    “我不能走。”

    进卒朝着李叱抱拳道:“不管是谁,有你这样一个朋友都应该值得开心,我今天来之前一直有些难过,想着见不到你们的话应该难过,见到了你们的话应该更难过,看来是我想错了......我心中犹豫不决的,只是我以为会犹豫不决。”

    他转身离开,走的潇洒。

    没回头,举起手朝着李叱摆了摆。

    李叱站在凉亭里看着进卒走,没有跟上去,因为李叱知道进卒这样的人,在这样的情况下,谁也没办法劝他离开曾凌。

    有些人只能共富贵,有些人却能共患难。

    进卒离开车马行后赶回节度使府,走到半路上,遇到了带着兵马正在搜查的柳戈。

    两个人对视了好一会儿,似乎都有话要说,可是有似乎都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回去?”

    柳戈问。

    进卒点了点头:“回去。”

    两人战马交错而过的时候,柳戈在进卒身边轻声说道:“其实你可以走,也该走。”

    进卒笑道:“说的好像你不是?”

    两个人同时抱拳,然后错身而过。

    节度使府。

    曾凌坐在那等着消息,可他其实也清楚,今天不管是柳戈还是进卒,应该都不会有好消息带回来。

    罗境藏兵显然蓄谋已久,若能被轻而易举的找到,那又何必要藏。

    车马行那边,连罗境都已经凭空消失,李叱又怎么可能还留下来等死。

    “报!”

    有亲卫从外边快步跑进来,单膝跪倒在曾凌面前抱拳道:“大人,斥候送回消息,在东南方向发现青州军踪迹,距离冀州城已经不足五十里。”

    曾凌点了点头,这并不出意外,罗境不见了,那就说明城外的人要来攻城了。

    “报!”

    又一名亲兵跑进来,急切的说道:“斥候回报,从正南方向发现敌军,人数不明,打豫州军旗号。”

    曾凌又点了点头。

    他想着,来了两个了,大概等不了多久,就能等来幽州军快到城外的消息。

    他起身,往外走了几步又停住,站在那沉默了好一会儿后说道:“你们若是想走,此时还来得及。”

    手下亲兵没有人说话。

    曾凌等了一会儿,见亲兵们都在看着他,他缓缓吐出一口气后说了两个字。

    “谢谢。”

    说完后大步走向外边。

    半个时辰后,城墙上,已经披挂了战甲的曾凌站在那看向远处,冀州城外是一片平原,能一眼看出去很远。

    曾凌举着千里看着,好一会儿后把千里眼放下来,往左右看了看,不知道什么时候,柳戈和进卒已经一左一右站在他身边。

    “大人。”

    柳戈看着城外说道:“不过是一场仗。”

    进卒接过去说道:“这次我们能赢,因为这次,我们是为自

    己。”

    曾凌心里一疼,他手在城垛上拍了一下,重复了一遍进卒的话。

    “这次我们是为自己。”

    地宫。

    李叱进来之后,等在入口的人就把通道封闭,他们一路往下走,到地宫的时候,所有人都在那个大殿里等李叱回来。

    “劝过了?”

    高希宁问李叱道。

    李叱点了点头。

    劝过了而无用,就足以说明进卒已经做好了和曾凌同生死的准备。

    “他们应该不会有事的,他们武艺高强......”

    余九龄说了两句后就说不下去,因为他也清楚,城外数十万大军攻城,城内还有罗境潜伏,这一仗对于冀州军来说,似乎注定了失败。

    这是李叱早就已经预想到的结果,他只是不死心,想试试能不能挽留。

    “下盘棋?”

    李叱忽然说了一句。

    站在旁边的唐匹敌点了点头:“下盘棋。”

    众人都以为他们俩真的要下棋,可是却不知道他们的棋局竟然在沙盘上。

    李叱在地宫里亲手打造了一个沙盘,冀州在正中,四周是冀州城外地形,几乎完美。

    “你守还是我守?”

    唐匹敌问。

    李叱道:“你善攻,我来守。”

    唐匹敌道:“那我领三州之兵攻城,你以冀州军守城。”

    唐匹敌取了三色小旗在手,一色代表一州军马,然后开始在冀州城外布局。

    李叱持一色小旗在城中布防,两个人都变得严肃起来,其他人下意识的围过来看着,谁都没有说话,连呼吸都很安静。

    一攻一守,众人盯着沙盘上那两个人的举动,隐隐约约的,竟然仿似看到了真的大战就在眼前,甚至已经有几分窒息之意。

    过程持续了很长时间,余九龄已经坚持不住跑到一边休息去了,随着他先离开,围观的人也逐渐变少,众人站的太久了,那两人还没有分出胜负。

    不知过了多久,吴婶过来喊他们吃饭,李叱和唐匹敌却根本没有听到一样,依然专注于沙盘之上。

    又不知过了多久,吴婶来喊他们吃晚饭,那两人依然在对峙之中。

    就在吴婶来喊他们吃晚饭后不久,李叱终于叹了口气,把手里的小旗仍在放在沙盘上,摇头道:“守不住了。”

    唐匹敌道:“按你打法,能守一个月,甚至连罗境偷袭都已经被你挡住,可曾凌不是你,曾凌最多坚持十天。”

    李叱嗯了一声,他对唐匹敌说道:“也许都坚持不了十天,罗境必会在夜里偷袭,大概是东门。”

    唐匹敌道:“你我能想到的,曾凌也能想到,所以这第一次偷袭城门,罗境大概不会成功。”

    李叱道:“会成功的......不过成功的应该不是他,而是他父亲。”

    唐匹敌微微一怔。

    李叱道:“兵法上的事,我不如你,但揣测人心,你不如我,你我以及曾凌都能想到的事,罗耿当然也能想到......可以说罗耿做人傻,但只要他领兵,这个世上就没几人是他对手。”

    唐匹敌思考了片刻,明白了。

    他曾经说过,大楚之内善领兵者,首推武亲王杨迹句,其次是凉州澹台器,第三就是幽州罗耿。

    曾凌领兵,比罗耿差太远了。

    李叱道:“我现在想的是......罗耿不要太得意就好了。”

    唐匹敌大笑起来:“他那般性子,又如何能不得意?”

第四百四十二章 棋局已成

    地宫。

    余九龄从深处回来,找到李叱说道:“罗境的人全都在另外一侧休息,所有人都尽量不发出声音,又没有派人出去,所以应该是早就已经和罗耿约好了在什么时候行动。”

    李叱点了点头道:“大概能想到。”

    他们在给罗境安排的地宫里,隐秘处留了观察孔,能够看到罗境那边的情况。

    “罗境在做什么?”

    李叱问。

    余九龄道:“似乎是很无聊,他的士兵都几乎不动,连马都上了嚼子,只有喂食的时候才回到阿凯,倒是他一直都在来来回回走动。”

    李叱随即明白过来,罗境心里没有十足的底气。

    “咱们只这样等着?”

    余九龄问。

    李叱道:“只这样等着。”

    余九龄又问:“那若是罗境里应外合拿下了冀州,咱们岂不是依然出不去。”

    李叱笑道:“三个人,只有一个桃子,而且三个人都饥肠辘辘的盯着这个桃子,他们又不是朋友,你猜他们三个会谦让吗?”

    余九龄仔细想了想,明白了。

    他就不得不对李叱这样的人格外佩服,佩服到骨子里,有一种想给李叱磕一个的冲动。

    因为李叱用的这一招,才真真正正算得上四两拨千斤,哪里是千斤,是万斤,好几万斤那么多。

    李叱手里有多少人吗?不过数百人。

    李叱是一个能左右那些大人物思想的更大的人物吗?他不过是个车马行的当家。

    可是他却能轻轻一推,就把四方诸侯推进了同一局棋局中,这件事如果说出去的话,谁信?

    幽州罗耿,青州崔燕来,豫州刘里,冀州曾凌......大楚天下十三州,其中四州节度使被李叱摆在棋盘上。

    十几岁少年郎,运筹帷幄之中。

    余九龄想着他妈的我也就不是个娘们儿,我要是娘们儿我就去跟高希宁拼了,薅头发抢汉子。

    抢不着李叱就抢唐匹敌,那家伙和李叱不相上下,而且现在还没有哪个娘儿们得手呢。

    实在不行,抢不到李叱唐匹敌,抢个澹台压境也可以啊,那个玉面小飞龙,也贼帅。

    若是这些都抢不着,那......燕先生?

    余九龄脑海里出现了若凌姑娘的模样,吓得一哆嗦,立刻就把燕先生划归不受其他女生欢迎的那一类男人之中。

    然后余九龄醒悟过来,我他妈的这是在胡思乱想什么?

    这才进地宫的第一天,就已经这个样子了吗?

    天知道还要在地宫里藏多少天,以后的日子大概都会这样无聊无趣了。

    李叱当初为了这一天,准备了至少够吃几年的粮食物资,这地宫里连畜牧业都发展起来了。

    一直这样住下去,那岂不是变成了原来幽山国的最后一个皇帝?

    他们藏身地宫,不知地上是何年,庞大的冀州城在他们的头顶上建造起来,而他们却连一眼都没有见过。

    一想到这些,余九龄就有些感伤。

    澹台压境坐在那擦他的兵器,擦的很认真,余九龄挪了挪屁股坐在他身边,眨了眨眼睛,期待着澹台和自己说些什么。

    澹台压境看了他一眼,总算是满足了余九龄的期待。

    “九妹,你刚才想什么呢,想的那么入神。”

    “我在想,李叱布下这么大一个局,其中有什么疏漏。”

    澹台压境噗嗤一声就笑了,可能是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又略显

    敷衍的解释了一句:“我不是嘲笑你啊,我笑......算了,就是笑话你呢。”

    余九龄撇嘴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就不能有心思缜密的那一面?我跟你说,我还就发现了李叱安排这个局的最大的疏漏是什么。”

    澹台压境倒是好奇起来,他把兵器放在一边问道:“那你倒是说说,这疏漏是什么?”

    余九龄义正辞严的说道:“他没把双星楼搬进来!”

    澹台压境一愣。

    余九龄道:“如果把双星楼也搬进来那就完美了,楼搬不进来,人可以搬进来啊。”

    澹台压境往一边挪了挪,距离余九龄远了些。

    余九龄道:“你这是干什么?”

    澹台压境道:“你臭,我离你远点。”

    余九龄衣服悲天悯人的样子,长叹一声后说道:“双星楼的里的那些姑娘们,一个个柔柔弱弱娇娇滴滴的,遇到这样的大战,没有人保护她们可怎么行。”

    澹台压境道:“咱们这的人都需要你保护,你把心思放在这吧。”

    余九龄道:“你是想让保护李叱还是想让我保护唐匹敌?我觉得要是真拼了命,我连长眉道长都打不过,他能拼死我,我最多薅他一把胡子。”

    澹台压境:“......”

    他想了想后说道:“要不然我教你武功?反正在地宫里也有些无聊, 我就当是消遣了。”

    “我不学。”

    余九龄看了看澹台压境那杆大槊,虽然已经坏了,可依然巨大沉重,他觉得自己学不来。

    他说:“你那玩意太大了。”

    正好李叱和唐匹敌两个人从沙盘那边过来,俩人都听到了余九龄说的这句话,然后俩人都怔住了。

    李叱道:“你们俩......是在,比什么呢?”

    唐匹敌看向澹台压境道:“想不到你是这样的澹台,你已经是一个不干净的澹台了。”

    “我凑!”

    澹台压境道:“你们俩够了啊......”

    李叱摇头叹息着走了,唐匹敌跟上去,和李叱保持着一样的摇头叹息的频率也走了。

    城中,车马行。

    公叔滢滢站在后院里,看着这空荡荡的地方,心里一阵阵的失落。

    她还没有开始她的计划,现在好像计划也不用开始了,车马行的人都已经藏了起来,藏到什么地方去其实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可能已经没有机会亲手杀了唐匹敌。

    她在院子里走了一圈,在凉亭里坐下来,忽然自嘲的笑了笑。

    公叔滢滢想着自己还真是个扫把星的命,最先跟着许元卿,结果许家完蛋了,家族都灭了。

    后来跟着崔泰,结果崔家也完蛋了,一样的是家族都灭了,彻彻底底。

    再后来跟着节度使曾凌,她想着这次总不至于再有什么问题了吧,那可是节度使,是冀州最大的那个。

    现在看来,曾凌也要完蛋了,城外数十万大军虽然还没有完成合围,可那也不过是早早晚晚的事。

    公叔滢滢空苦笑一声,再次往四周看了看,然后自言自语似的说了一声。

    “希望还能见到你,让我动心了的小白脸。”

    说完后起身离开。

    也不知唐匹敌若是听到这句话,会作何感想。

    半个时辰后,城墙上,公叔滢滢走到节度使曾凌身后,她看着城外已经隐隐可见的大军,好一会儿都没有开口,远处犹如大浪压过来一样的军队,给人心里带来无比的震撼。

    曾凌侧头看了她

    一眼,有些意外。

    “你怎么还没有逃走?”

    曾凌问。

    公叔滢滢道:“要走了,来和大人道个别,虽然没有帮大人做什么,好歹也算是认识一场,该走的时候,道个别还是应该的。”

    曾凌笑了笑道:“想不到你也这样的女人,还知道什么叫有始有终。”

    公叔滢滢有些自嘲的说道:“也许没有谁比我更理解什么是始终。”

    曾凌没有时间也没有心思去想公叔滢滢这句话里是什么意思,如果他想想的话,大概会骂人。

    骂的也应该会比较难听。

    公叔滢滢道:“我就祝大人守住冀州,以后飞黄腾达,最好主掌中原,那样的话,我还能回来求大人收留。”

    曾凌道:“能走就走吧。”

    公叔滢滢点了点头道:“那单生意还算数,我早晚都会杀了唐匹敌。”

    说完后她将带来的绳子绑在城垛上,一手抓着绳子,从城墙上一跃而下。

    绳索迅速的坠落,绷直,她落在城外,朝着曾凌挥了挥手,然后朝着北方跑了出去。

    此时远处的大军还在几十里外,却有敌军斥候骑兵发现了她,朝着这边催马过来。

    应该以为她是要去搬救兵的人,又或者是带着什么其他任务离开的人,所以不想放她走。

    有几名斥候追过去,离着还远就开始用连弩点射,公叔滢滢奔跑中扑倒在地,应该是中了箭。

    几名青州军斥候到了公叔滢滢身边停下来,城墙上看到这一幕的曾凌叹了口气,心说这个女人,真以为城外的敌人都是瞎子?

    就这样死了,还不如不出去。

    可哪里想到,就在那几名斥候到了近前的时候,公叔滢滢忽然间跳了起来,人在半空中洒出去一片寒芒,那几名斥候顷刻间被暗器击杀。

    她跳上一匹战马,一伸手又拉了一批,再次朝着城墙上的曾凌挥手告别,催马往北冲了出去。

    曾凌沉默了片刻后问身边的进卒:“这样的女人,你怎么看?”

    进卒道:“做不得婆娘。”

    曾凌问:“为何?”

    进卒道:“怕死。”

    曾凌哈哈大笑起来,他伸手把那条绳索一点一点的拉起来,看着这条绳索,忽然间想到了什么。

    她是想告诉自己,其实你也可以走?

    曾凌一念至此,下意识的又看向那女人离去的方向,人已经只剩下个黑点。

    马背上的公叔滢滢想着,自己在那留一条绳子,节度使大人应该会明白,人活着比什么都重要,东山再起对于曾凌来说,也不是很难的事。

    可她以为自己了解男人,其实却根本不了解。

    曾凌将那条绳子提上来,然后抽刀一刀一刀的剁成了小段,他身边的人看到了这一幕,也就理解了节度使大人的心意。

    “这是我们的冀州!”

    曾凌举刀高呼一声。

    “我们的冀州!”

    城墙上的守军跟着他大声喊着。

    纵马狂奔的公叔滢滢听到了这喊声,她回头看了一眼,觉得城墙上那些男人都是傻子。

    然后想到,可能在曾凌他们那样的男人心里,女人永远都不可能是在第一位。

    权利和地位,是他们不懈的追求。

    曾凌是,崔泰是,许元卿是......已经品尝过权力滋味的那些男人们,都是。

    她不再去想这些已经与她无关的人,而是想着自己应该去什么地方?

第四百四十三章 我要入局!

    战争比人们预想中来的突然的多,因为人们在面对不好的事情发生时,总是难免会幻想着晚来一些,甚至是不来。

    每个人也都会想着,我运气应该没有那么差,可却忘了,如果将自己生死只能寄托于运气的时候,那已经是多坏的时候了?

    冀州城里的百姓们还没有做好准备,就听到了城墙外一阵阵仿佛能撕裂天空的号角声。

    城墙上的冀州军士兵们在抵抗着,箭在他们面前,在他们头顶,在他们身边的同伴身上,有时候也会在他们自己身上。

    城内的茶楼里居然还有人,他们坐在那喝着茶,听着喊杀声,没有人说话,只是静静的听着。

    不出意外的,城中开始出现一群认为末日到了,理所当然就可以无恶不作的人。

    他们冲进商铺里抢夺,冲进民居里抢夺,他们只想抢夺,好像他们抢夺了别人的东西能给自己加寿一样。

    然后他们等来了冀州军的镇压,数百人被绑起来按跪在大街上,一个一个被剁了脑袋。

    第二天却又有这样的一群人出现,好像昨日死去的那些人,夺舍了另外一批人。

    然后又有另外一批人被砍死。

    百姓们手里本就没有存粮,战争到来让他们每一刻都在崩溃的边缘。还没有彻底崩溃,仅仅是因为他们还有那么一口气在。

    富户拎着成袋的银子和捧着仅剩下几个铜钱的穷人一起排队,等着粮栈开门。

    他们都以为用自己全部的钱,可以买来活下去的机会。

    城墙上,曾凌已经一天一夜没有睡,虽然冀州军兵力充足,还不至于在战争一开始就捉襟见肘。

    可是他知道,如果一开始他没有和他的士兵们在一起,这一仗也许坚持不了多久。

    好在一开始的攻势只是试探,不管是青州军还是豫州军,都没有拼尽全力。

    曾凌知道他们在等罗耿,谁也不会先把自己的兵力拼掉,再拱手把冀州让给别人。

    地宫。

    李叱站在沙盘前,像是在愣神,他是在脑海里复盘着和唐匹敌在那天的推演。

    良久之后,李叱缓缓吐出一口气。

    他现在不担心幽州军不担心青州军也不担心豫州军,他担心的是燕山营。

    这不是最好的时候,但有些人会以为到了最好的时候,若此时燕山营入局的话,那可能李叱的布局就会成为一场空。

    “好在庄大哥回了燕山营。”

    李叱像是自言自语了一句。

    以虞朝宗对庄无敌的信任,以虞朝宗和庄无敌对李叱的信任,只要庄无敌力劝,也许虞朝宗应该不会动兵南下。

    千万不要。

    因为现在看到的,并不是全局。

    李叱听到脚步声回头,高希宁拎着一件披风过来,给李叱披在肩膀上。

    此时已经深秋,外边的天气都已经很凉,地宫之中的气温比外边还要凉不少。

    “你这两天眉头都没有展开过。”

    高希宁站在李叱身后,抬起手为李叱捏着肩膀。

    李叱笑起来,尽量用轻松的语气说道:“虞大哥那边应该不会有意外,庄大哥知道我的计划,他无论如何也会劝阻虞大哥此时入局。”

    高希宁嗯了一声,她当初请庄无敌回去,何尝不是因为担心虞朝宗会不按李叱的想法做事。

    因为一个上位者,一个决策者,总是会有别人没有的自信。

    别人对他说的话,对他来说最多只是

    个建议。

    “虞大哥也能看清楚局势。”

    李叱又说了一句。

    连续两句话其实意思差不多,这恰恰是因为李叱没有多少底气。

    高希宁语气很轻的说道:“是不是在后悔?”

    李叱的笑容突然就有些僵硬,还是只有高希宁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内心。

    他确实是在后悔,他现在觉得自己应该回燕山营一趟,只有他亲自回去了,也许才能保证虞朝宗不会过早入局。

    因为此时此刻在虞朝宗身边,有个莫名其妙的八当家在出谋划策。

    那个人的想法过于激进,抛开他想杀李叱是为什么不说,从他拿下代州和信州这两地的办法来看,就能大致推测出此人性格。

    “我确实是有些后悔。”

    李叱道:“我现在担心的是有人会劝虞大哥说,趁着幽州罗耿来冀州,可以去夺取幽州......那是第二蠢的一步棋,最蠢的则是立刻动兵来冀州。”

    他转身看向高希宁说道:“黑武人打了那么多年都没有打下来幽州,燕山营又怎么可能打的下来。”

    高希宁道:“你别再耗神想这些了,休息一会儿。”

    李叱嗯了一声后笑道:“倒是有些饿了,咱们去看看吴婶在准备什么,也该吃午饭了。”

    高希宁微微叹息道:“咱们才刚刚吃过午饭。”

    李叱一怔。

    高希宁劝道:“你这样一直想一直想,只会让你自己越来越难受,若钻进牛角尖里出不来,不只是虞大哥那边你无能为力,咱们这边你也没有精力再管,这里还有数百人等着你呢。”

    李叱惊醒,自己竟然已经钻进去了。

    “我是在......害怕失败。”

    李叱看向高希宁。

    高希宁道:“你是在为你无法掌控的事而发愁,你能掌控的,你都已经做到了最好,如果因为别人不够好而让你难过,这是很不智的做法。”

    李叱下意识的问道:“那我该怎么办?虞大哥那边我确实没十分把握......”

    “靠自己。”

    高希宁忽然说出来这样三个字,把李叱的话打断。

    李叱又一怔,下意识的重复了一遍高希宁的话。

    “靠自己?”

    高希宁道:“你其实做不了别人的决策,除非别人都听你的决策。”

    李叱的心里一震。

    与此同时,燕山营。

    八当家郑恭如看向虞朝宗,他知道虞朝宗已经动心了,因为虞朝宗这次没有直接拒绝他的谋策。

    他本来是要去塞北寻北狂徒的那支队伍,可是虞朝宗却没有答应,因为此时此刻也已经到了燕山营该何去何从的关键时候。

    虞朝宗还是更愿意听取有学问的人给他的建议,有些骨子里的东西,虞朝宗刻意隐藏,却一直都在。

    所以郑恭如不得不把寻找北狂徒队伍的事交给了那个才认识的女人,哪怕他一点都不信任那个女人。

    “大当家。”

    郑恭如见虞朝宗已经有所松动,于是进一步劝说道:“斥候送来消息,幽州军已经往冀州进发,算算斥候回来的时间,此时幽州军应该已在冀州城外。”

    “青州军所在......”

    他起身走到地图前边,用手指点了点其中一个位置。

    “在这,豫州军的位置在这,这两军距离冀州,都比幽州军更近,所以此时,三州兵

    马,已合围冀州。”

    虞朝宗喃喃自语道:“所以老三是赶不回来了,也没办法再送信出来。”

    郑恭如在心里骂了一句,可脸上却没有丝毫表现。

    他假装没有听到这句话,继续说道:“罗境还在幽州城内,这是对曾凌来说最不利的事,罗境在城中动手,三州兵马破城,绝非难事。”

    他回到虞朝宗面前,先是俯身一拜,然后直起身子说道:“我有三策,上中下,可供大当家选择。”

    虞朝宗道:“你说来。”

    郑恭如道:“下策,大当家按兵不动,只等那四方势力拼杀至最后,看看有没有机会再去捡一些便宜,这样最稳妥,不至于被卷进战局,虽然十之七八不会有所收获,但也不会有所损失,害怕损失的唯一办法就是,我们不去打仗。”

    “中策,大当家现在就尽起燕山营大军猛攻幽州,罗耿大军已在冀州,大当家趁虚而入,拿下幽州之后,也算是有一座大城稳居,但不利之处在于,罗耿闻讯,必会回师,到时候咱们燕山营若没能顺利拿下幽州,反而为曾凌解了冀州之围,况且与罗耿一战,胜负不好说定数。”

    他说到此处后看了虞朝宗一眼,观察了一下虞朝宗的脸色。

    “上策,大当家当断则断,此时率军入局,以燕山营现在兵力,足可将局势搅乱,纵然不夺冀州,那四方势力混战之际,大当家选任何一方猛攻,都可大获全胜。”

    “大当家攻幽州军,青州与豫州两军不会支援罗耿,同样的道理,大当家攻谁,另外两方都不会去管,因为他们也巴不得除掉对方。”

    郑恭如道:“将决战放在冀州,一口气击败如今冀州内的所有强敌,大当家就可进取冀州全境。”

    虞朝宗的脸色变幻不停,他起身,在屋子里来来回回的走动,脑海里一边琢磨着郑恭如的这些话,一边回想着李叱的那几封信。

    李叱已经把所有可能会出现的危局都告诉他了,但虞朝宗现在正努力说服自己,那个最大的危局不会出现。

    因为时间上来不及,距离又远,怎么可能会有那样的危局。

    “出兵!”

    虞朝宗忽然间就下定了决心。

    他看向大厅里其他的当家,停顿片刻后打算吩咐道:“老七留下镇守山寨,山寨是咱们的根基之地,不管这次出兵能否大获全胜,山寨都不能丢。”

    七当家起身道:“大哥放心,我会死守山寨。”

    虞朝宗点了点头道:“其他各位兄弟,马上回去,下令各寨兵马集结,带齐粮草物资,用最快的时间准备,就算是咱们马上出发,赶到冀州也要二十天......二十天啊,局势瞬息万变,只希望还来得及。”

    所有人都应了一声,每个人看起来都有些兴奋。

    其实和虞朝宗一样,他们早就想打冀州城了,因为冀州城是一个象征。

    就好像谁拿下冀州城,谁就是真真正正的这数千里冀州的主人一样。

    “诸位兄弟。”

    虞朝宗大声说道:“此战,关乎燕山营十几万兄弟们的前程,也关乎诸位兄弟前程,拿下冀州,咱们就能称雄北境,进而南下。”

    “王权富贵,尽在我燕山营兄弟们的脚下踩着,还记得我曾对你们说过吗?那些权贵之人,他日如何欺我,今日如何报之。”

    虞朝宗朝着大厅外大步走了出去。

    “咱们出兵!”

    “大当家万岁!”

    也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紧跟着无数人跟着喊了出来,听到这句话,虞朝宗的心里先是一紧,然后又是一喜。

第四百四十四章 各怀鬼胎

    冀州城外。

    青州节度使崔燕来和豫州节度使刘里两个人站在那等着,远远的看到一队骑兵到了,两个互相看了看,然后同时迎接过去。

    两人都堆起笑脸,看起来也都带着些谦卑。

    其实这是很荒谬的迎接,按照官职爵位来说,崔燕来和刘里,远在罗耿之上。

    罗耿被封为三品大将军还不过一年多的时间,而这两位,可都是一品大员,封疆大吏。

    两位正一品的节度使,以如此谦卑的姿态,迎接一位正三品的将军,若是放在盛世时候,这事怎么可能会出现。

    可是现在,这事就好像很合理。

    “罗将军!”

    崔燕来和刘里见到罗耿之后,同时抱拳。

    罗耿倒也给足了面子,连忙从马背上跳下来,抱拳行礼道:“卑职罗耿,拜见两位大人。”

    崔燕来和刘里一左一右把罗耿扶住,崔燕来笑道:“罗将军实在是太客气了些,咱们已经说过,你我之间不论官职,只论交情,领军之际,更论能力,我二人远不及你。”

    刘里笑道:“要说领兵之道,罗将军远在我二人之上,所以这一战,我和老崔也商量了一下,还是要尊罗将军为主将,我和老崔愿意听从罗将军的调遣。”

    罗耿心里美滋滋,虽然这两人说的也不过是场面话,而且推举他为主将,多半也是想着让幽州军去打主攻,可是这种态度确实值得美滋滋。

    罗耿看了看冀州城,叹气道:“周夫子是圣人,圣人曾说,兵者,国器也,古人曾说,要知兵器为凶器,圣人不得已用之.....若非是为冀州太平,这一仗我是万万不想打的。”

    崔燕来道:“冀州之地,贤者居之,放眼天下,也就罗将军才有这贤德之名,可取冀州,曾凌那厮德不配位,冀州这些年来民不聊生,皆因曾凌而起。”

    刘里道:“罗将军也应该知道,冀州治下原本并无匪患,都是曾凌那厮放养出来的,他如此祸害冀州,我等为苍生想,如何能容他。”

    罗耿笑了笑道:“既然你我三人志同道合,都是要解冀州百姓倒悬之苦,那这一仗我自当尽力为之。”

    崔燕来道:“大将军只管下令,我和刘里,都愿尊大将军号令行事。”

    罗耿点了点头道:“既然如此,那我先去看看冀州情形,看过再说怎么打。”

    说完这句话后罗耿翻身上马,崔燕来和刘里却没有跟上去,两人对视一眼,都笑了起来。

    不久之后,罗耿催马到了距离城墙一箭之地外,他朝着城墙上摆手示意,曾凌自然早就已经看到他了。

    “曾大人可在城上?”

    罗耿喊了一声。

    曾凌朝着城下喊道:“罗将军,别来无恙。”

    罗耿道:“曾大人,我儿在城中,可还安好?”

    曾凌笑道:“罗将军只管放心,小罗将军与我可是忘年之交,他如今就住在我府里,吃的下睡的着,大将军倒也不必担心。”

    罗耿道:“那可否请曾大人去喊他,我想与他说几句话。”

    曾凌道:“还是免了吧,若大将军有什么话想说的,我可代传。”

    罗耿笑了笑道:“既然我儿就在曾大人府里,曾大人为何不让他过来与我相见?我已许久未见他,格外想念,还请曾大人成全。”

    曾凌道:“既然想念,大将军为何

    不进城来?我可下令打开城门,大将军要见小罗将军,进来见面比隔着这么远见面不好吗?”

    罗耿道:“我若进城,怕是曾大人也要把我留在你府里,我就要与我儿一起吃得下睡得着了。”

    “哈哈哈哈......”

    曾凌大笑道:“你我也无需如此试探,大将军若是动兵,小罗将军自然也就吃不下睡不着了。”

    罗耿也笑,看起来哪里像是要开打的两个人,倒是显得和气的很。

    罗耿道:“那就请曾大人代为照顾我儿,等过几日我进城去见他。”

    罗耿笑道:“过几日吗?那也许是我带着小罗将军,到城外与大将军相见,我给你们安排一个独处的地方。”

    罗耿也不生气,拨马而回。

    崔燕来见他回来,连忙问了一句:“大将军,如何?”

    罗耿笑道:“曾凌说我儿在他手里,若真如此,他早就已经把我儿绑在城头让我看了。”

    崔燕来一喜:“也就是说,小罗将军在城中安然无恙,只等大将军攻城,便可与大将军里应外合拿下冀州。”

    罗耿一脸自信的笑道:“我儿之才,我儿之勇,冠绝北境,曾凌又岂能随随便便把他制住。”

    他稍稍停顿了一下后,很认真的对崔燕来和刘里说道:“我前阵子还与我儿派到幽州的手下见过,他说我儿会在月圆之夜,猛攻南门,我看不如这样,我带幽州军去冀州南城,两位大人率军围攻其他三面。”

    崔燕来看了看刘里,刘里连忙道:“大将军这次带来多少兵马?”

    罗耿傲然道:“悍卒五万。”

    刘里道:“我豫州军有兵马十数万,崔大人青州军亦有十数万,这攻城最艰难的地方,总不能让大将军这兵少的去打,我看不如我来攻南门。”

    崔燕来道:“还是我攻南门的好。”

    罗耿脸色有些不悦的说道:“此乃我与境儿约好的事,两位大人若去攻打,难免会有配合不畅之处,临战之际怎么能如此安排?两位大人刚刚不是说,要听我调遣的吗?”

    崔燕来道:“自然是要听大将军调遣,可是南城既然是主攻方向,理应是我等攻打,大将军的幽州军兵少,若再主攻,必会损失惨重。”

    刘里笑道:“不如大将军坐镇,指挥我等攻南城也可。”

    罗耿哼了一声后说道:“不要以为我看不出两位大人的心思,你们只是不想让我先进城.....既然说好了要精诚合作,又怎么能如此猜疑?”

    那两人只是不承认,都说是不忍让罗耿兵少却还担任主攻之事。

    罗耿说了许久,那两人不肯,眼看着还没有攻冀州,这三军势力却要到剑拔弩张的地步。

    “罢了。”

    罗耿似乎也确实不想这么早就和另外两个人闹僵,他叹了口气后说道:“那就你们两个随便谁攻南城,但你们兵多将广,不能只攻南城,西城与北城,也交给两位大人吧,你们心疼我兵少,又心疼我远来劳顿,那我也就不绕路再去别的地方,我就率幽州军攻打东城。”

    “东城?”

    刘里眼神闪烁了一下,笑了笑道:“大将军说的对,你路程最远,士兵又新到,所以必是劳苦,刚到就攻城,着实不稳妥也不人道。”

    他看向罗耿认真的说道:“西城那边,地势最好,又有水源,河流在城西经过,最适合安营扎寨,不如大将军就率军到西城,邻水而休。”

    罗耿怒道:“你们这哪里像是要听我调遣的样子?”

    崔燕来也反应过来,原来罗耿绕来绕去,故意说什么南城,其实他想打的是东城。

    只是刚刚被刘里抢了先机,此时他若再说什么的话,就太明显了些。

    “我大军就在这里驻扎。”

    罗耿大声说道:“哪里也不去,只攻东城。”

    刘里道:“大将军还是应以士兵为重,选一处最适合安营之地,士兵们也能好好休整。”

    崔燕来和刘里之前已经私下里结盟,他们只是想利用罗耿之子罗境在冀州城里罢了。

    若无内应,想攻破冀州这样的坚固大城,谈何容易?

    所以罗耿来之前他们两个就已经商议了许久,罗耿要打的方向,必然就是和他儿子罗境约好的地方。

    “大将军。”

    刘里似笑非笑的说道:“大家都是为了解救冀州百姓,都是为朝廷除害,也都是为了大楚万年延续,既然都无私心私欲,那还是不要伤了和气的好。”

    罗耿道:“这要伤和气的,可不是我。”

    崔燕来道:“我们两个也是为大将军着想,大将军若是刚刚到这,军马还没有整顿,仗自然打不好,不过是让士兵们枉送性命罢了。”

    “我和刘大人已经来了数天,大军已经休整完毕,也士气正盛,我看,为了不伤和气,不如大将军就率军退到后边修正,看我们两个攻城如何?”

    罗耿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眼睛都要凸出来一眼。

    见他就要发怒,刘里缓和了一下后说道:“这样,大将军先去西城那边暂时休息,我和崔大人在南北东三面合围冀州,什么时候打,我们还是要听大将军的调遣。”

    崔燕来已经试探出来罗耿要攻何处,脸色也就没那么好看了,他皮笑肉不笑的说道:“大当家,你只有五万兵。”

    之前罗耿和羽亲王联手曾击败过青州军,杀青州军数万,这件事,崔燕来怎么可能容易忘了。

    若非局势如此,他才不会和罗耿联盟。

    他刚说完,刘里就回头吩咐道:“传我军令,大军转移到东城。”

    他手下的亲兵立刻挥舞手中旗帜,显然是有备而来。

    这边旗帜舞动起来,豫州军那边立刻就传出号角声,一声一声,像是在大声嘲笑着罗耿。

    罗耿往南边看了看,却见刘里的豫州军已经在往这边靠过来,他脸色变幻不停,越发难看。

    良久之后,罗耿怒哼一声,拨马走了。

    不多时,幽州军那边传来阵阵号角声,五万幽州军开始往北边移动,应该是要往西城方向绕过去。

    崔燕来和刘里再次对视一眼,两个人相视大笑。

    城墙上,曾凌真真切切的看到了这一幕,于是嘴角都微微上扬起来。

    虽然因为距离太远而不知道那三个人说了些什么,可看到兵马调动的态势,他就知道罗境被排挤了。

    于是曾凌笑了笑道:“这样的三个人合力又有什么可怕的......刘里的豫州军逼走罗耿的幽州军换到东城,看来,罗境和罗耿约好的,也是在东城。”

    进卒和柳戈同时点了点头。

    曾凌道:“那两个人太蠢,若是真的愿意听从罗耿调遣,三军一心,冀州危难,可他们三个貌合神离,这一仗咱们有的打。”

第四百四十五章 多少士愿与城同存亡

    当初修建冀州城的时候,大楚就是要把冀州打造成北方最重要的军事堡垒,以对抗北境之外的强敌。

    这里,就是整个北境唯一的中心,如果说北境之内大大小小的城池犹如星罗密布,那么冀州就是最大的那颗。

    这样的大城难攻之处就在于, 寻常的云梯没有意义,因为根本就够不到冀州的城头。

    为了攻打这样的坚城,特意打造的云梯太长,所以要想把云梯竖起来都是很艰难的一件事。

    没有大型的攻城器械,想攻上城墙,无异于痴人说梦。

    为了让城中的罗境知道城外大军已经就绪,所以刘里下令豫州军攻打冀州东城,而且这种攻打,决不能只是做做样子。

    相对来说,豫州军比青州军更为善战。

    刘里曾是武亲王杨迹句麾下最得力的战将之一,之前与羽亲王的交手中,刘里压的羽亲王杨迹形根本就没办法把头抬起来。

    若非被武亲王抄了后路,此时此刻,最得意者应该就是刘里。

    外域之人所称之中原过于笼统,中原人自己把中原大概分成五域,倒也简单,不外乎东西南北中。

    中原之中,便是豫州一带,历来丰足,而民风又彪悍。

    “击鼓!”

    刘里回头吩咐了一声。

    在他身后十几丈外,十几名赤-裸-着上身的壮汉开始擂动战鼓,那一排巨大的牛皮战鼓同时响了起来。

    鼓声如雷,豫州军开始往城墙下压过去,若是从高处往下看,就像是看着黑压压的蚁群。

    城墙上,柳戈看到豫州军上来,大声喊了一句:“号箭!”

    随着他一声令下,上百名弓箭手将弓抬起来,嗖的一声,羽箭抛射飞出。

    这些号箭与正常的羽箭不同,为了更为显眼,号箭的尾羽染成了红色。

    城墙外远处的地面上,号箭刷刷刷的落地,在地上形成了一条线。

    这就是城墙上弓箭手御敌羽箭的最远射程,士兵们看号箭位置,敌人不到此处,放箭也没什么意义。

    “所有床子弩都瞄准云梯所在。”

    柳戈大声喊着,脸色肃然。

    大楚的军事制造工艺已经极为先进,城墙上的床子弩已经可以上下左右调整角度,虽然调整的幅度并不是很大,可相比于固定弩来说,威力自然更强。

    只是这种可以调整角度的床子弩,并不是每一座城池上都有,造价昂贵,工艺复杂,再加上后来大楚朝局崩坏,武工坊的人也一样,谁还认真做事。

    大楚后期,武工坊造出来的兵器甲械,大多数都偷工减料。

    “放箭!”

    柳戈将长刀往外一指。

    安置于城墙上的床子弩率先发威,一排重弩飞了出去。

    飞出去的重型弩箭,落在豫州军的人群之中,给人感觉那不是重型弩箭,而是飞出去一条一条铁犁,每一条铁犁落地,都能在地面犁出来一条笔直的血线。

    正在往前疾冲的冀州军士兵,一边跑一边在心里一遍一遍的告诉自己......我命大,我命大,我命大......

    他甚至不敢抬头看城墙上飞落下来的那些小腿粗的重型弩箭,什么也不想看,就只想低着头跑。

    他身后是一长串的士兵,他们抬着特意打造出来的加长云梯,每个人都和他一模一样的动作,连低着头的幅度好像都一样。

    也许他们每个人心里想的也都是一样的事......我命大。

    重型弩箭从城墙上笔直的飞过来,巧合的打穿了排头士兵的脖子,那般粗-大的弩箭穿过去,脖子直接没了。

    人头飞

    起来的时候,重型弩箭戳进第二个人的胸膛靠上位置,瞬息之后,穿透第三个人的正胸口,穿透地四个人的肚子,第五个人的小腹......

    在这些密集如蚁群的冲锋士兵门后边,一架一架巨大的攻城楼车,和一架一架弩车正在往前推移。

    当最前边一排冲锋士兵的脚迈过号箭的那一瞬间,柳戈大声喊了一句。

    然后城墙上的羽箭就抛射而出,羽箭仿佛一片阴云从城墙上飞起,在半空中经过了一条完美的抛物线后,落在了豫州军士兵们的头顶上。

    呼的一声,暴雨般密集的羽箭落下来,往前疾冲的士兵们中箭者纷纷倒地。

    这种覆盖式的抛射,对于进攻一方来说,压力确实很大。

    “放!”

    柳戈再次喊了一声,嗓音已经微微沙哑。

    第二轮抛射的羽箭又飞了出去,便是另外一片阴云。

    这种感觉,就好像暴雨落在了湖面上,打起来无数的水坑,而每一个水坑,都可能是一个人倒了下去。

    地上的尸体逐渐多了起来,也逐渐在改变大地的颜色。

    在冀州城的城墙里边,也有数不清的冀州军在距离城墙大概几丈远的位置站着,等待着号令。

    城外的豫州军靠近城墙的时候,柳戈让人传令,号角声一下一下急促且短暂的响起来。

    听到军令号角,城墙内侧的冀州军士兵们整齐的把弓抬高,然后整齐的将羽箭抛射上去。

    羽箭飞过了城墙,又落在城外不远处,这样的射术,他们演练过无数次。

    站在什么样的距离,用什么样的力度,不会伤到城墙上的自己人,又能对靠近城墙的敌军造成打击。

    如此密集的箭阵防御之下,豫州军死伤的士兵数量之多,已经不可估算。

    可是战场就是战场,军人就是军人。

    他们冒着箭雨,还是冲到了城墙下,奋力的把云梯立起来想要搭靠在城墙上。

    “攒射!”

    柳戈嘶吼着。

    城墙上的弓箭手开始瞄准那些抬云梯的人,这种距离,羽箭的杀伤力更凶猛。

    那些抬着云梯的豫州军士兵,死伤的速度和数量远远高于其他士兵。

    可就在这时候,付出了无数人命为代价之后,豫州军的弩车也已经推到了他们的射程之内。

    调整好仰角,随着一声号令,豫州军的弩车开始还击。

    巨大的弩箭飞上城墙,场面一时之间变得更为惨烈起来,也终于不再是只有一方死人。

    一杆重型弩箭打在城垛上,啪的一声,打掉了一小块城砖,在火星四溅中那重型弩箭改变了飞的方向,狠狠戳进另外一侧冀州军士兵的脑壳中。

    豫州军的弩车数量更多,这种步兵弩车的射距自然比不得在高处固定的城防弩,但只要够了距离,威力一点儿也不弱。

    况且这种步兵弩车的种类中,还有排弩。

    排弩的弩箭没有那么大,大概有手腕粗细,四五尺长短,一排激射出去,对于士兵们的杀伤来说,就像是用镰刀横扫一排麦子一样。

    城墙上顿时就碎砖纷飞,到处都是弩箭打出来的火星,还有一声一声的哀嚎在其中炸响。

    “压着他们的排弩!”

    柳戈下令调整床子弩的角度,重型弩箭开始集中打击豫州军的弩车。

    战场不是只有一个点在死人,也不是只有一条线在死人,是由无数个点和线组成的。

    羽箭覆盖下的人,就是消失的一个一个的点,而城墙下死的人,就是一条线一条线的死。

    到了城墙下边,不少人根本就没得选,因为后

    边的同袍把他们挤压在城墙脚下,他们回不了头,自然也爬不上去。

    “放钉排!”

    号令声响起,城墙上挂着的钉排迅速的坠落下去,沉重的钉排一落在人的头顶上,直接就把脑壳击穿。

    当钉排拉起来的时候,血液在那些长钉上一滴一滴的往下掉落。

    也不知道持续了多久,豫州军的尸体在城墙下已经堆积起来很高。

    终于,后队传来撤军的号角声。

    猛攻了许久的豫州军最终缓缓退了下去,来时像是疯狂拍击岸边的巨浪,退回去的时候就显得有些许颓丧和不甘。

    冀州这样的坚城,想要靠常规的进攻手段打下来,简直难如登天。

    攻势不只是在东城这一边,北城,南城,这两个方向也有敌军的大举进攻。

    唯独是西边,罗耿率军驻守之地,按兵不动。

    当夜。

    曾凌派人将进卒和柳戈找来,在城中冀州军大营里,除去当值守城的将军之外,其他人都在这了。

    “三面猛攻,唯独西边不攻。”

    曾凌在大帐中一边踱步一边说道:“看来罗耿和崔燕来刘里三人之间的矛盾,不可能轻而易举的缓和,也恰是我们可以利用之处。”

    曾凌脚步一停,看向柳戈问道:“如此情形,若你来处置,你有何办法?”

    柳戈刚刚就在脑海里不停的想着一个问题.....如果这件事是唐匹敌来处置,唐匹敌又该有如何办法?

    之前守护冀州的时候,不管是进卒还是他,对唐匹敌是才能都钦佩的无以复加。

    “挑拨?”

    柳戈忽然间想到了一个办法。

    曾凌问他:“如何挑拨?”

    柳戈道:“明日派人在城墙上往下放箭,在箭上绑好书信,令士兵们在城墙上大喊请罗将军收信。”

    曾凌沉思片刻,随即点了点头道:“此计可行,不管能不能让罗耿化敌为友,也能让崔燕来刘里两人对罗耿更为猜忌。”

    他看了柳戈一眼后继续说道:“可是此计,似乎还稍稍欠缺了一些。”

    柳戈道:“若......有一死士,在幽州军有人把箭信取走之后,愿意出城去罗耿军中,此计作用或可更大一些。”

    曾凌微微皱眉。

    “此去之人,怕是有去无回了。”

    曾凌停顿片刻,随即看向门外那些亲兵。

    走到门口,曾凌缓了一口气后说道:“你们可有谁愿意冒死出城,往城西罗耿大军所在送一封信?若谁前往, 我必将厚待其家眷......”

    “大人!”

    曾凌的亲兵营校尉石宽上前一步道:“大人,属下去吧。”

    曾凌道:“你......应知道,此去......”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石宽就抱拳道:“大人,属下知道,无需多说,属下既然愿往就没打算能活着回来,属下只有一个请求。”

    曾凌道:“你说。”

    石宽大声说道:“家有老母,还请大人关照。”

    曾凌又问:“除此之外呢?”

    “没了。”

    石宽道:“命,一直都是大人的,属下只是替大人保管而已,今日需要这条命了,大人拿去就是。”

    曾凌站在台阶上,看着石宽看了好一会儿,然后双手抱拳深深的俯身一拜。

    在他身后,那些将军们整齐的行了一个军礼。

    ......

    ......

    [今天家里有事,耽误更新时间了,对不起。]

第四百四十六章 义士

    冀州城西门外。

    距离冀州城大概能有十几里的地方是罗耿幽州军安营扎寨的地方,从到了这之后,罗耿似乎真的接受了崔燕来和刘里的所谓建议,在此地休整军队。

    可是西城外这地方显得有些特殊,只要领兵的人就一定能看得出来,在这扎营有多不稳妥。

    城西大概十三四里是从北往南流向的一条大河,虽然河水不算有多急,但河道宽阔,最窄的地方也有二里,最宽的地方能有四里以上。

    所以在城西这地方建造大营,就显得很别扭。

    若是把营地建在大河的这一边,五万人的营地建造好之后,从营地到城墙下的距离,就一定不足十里。

    不管是冀州城里的队伍前来突袭,还是青州军和豫州军左右夹击,背靠大河的幽州军连退都来不及。

    若是把营地建造在大河另外一侧,被排挤的罗耿若得知冀州城已经被攻破,再想带兵过去,早就已经晚了。

    西城这边的地形最适合钳制罗耿,所以崔燕来和刘里才会逼迫罗耿到这边来。

    相对来说,把队伍摆在大河后边,肯定要比摆在大河前边好一些。

    所以罗耿的幽州军,就在河西岸驻扎下来,这样一来,他们要想进攻冀州,就先要渡过这条大河。

    罗耿也像是不急的,循序渐进的做事,到了之后就下令士兵们去砍伐树木,在大河上搭建渡桥。

    而且这建桥的速度也是不紧不慢,好像已经完全没有了和崔燕来刘里两人争冀州的心思。

    然而罗耿这样的人,他只要还没走,那不管对于谁来说,都是一个巨大的威胁。

    他到了城西扎营的第三天,豫州军和青州军开始三面围攻冀州。

    罗耿像是为了响应一下,派了几十个斥候到城西转了一圈,好歹也摇旗呐喊了一阵。

    而罗耿则让人在河边搭建了一个凉棚,他带了个小马扎跑到河边钓鱼去了。

    第四天,他一早起来就又去钓鱼,然后还是派了几十个人到城外晃了一圈。

    下午的时候,士兵们回来,带给罗耿一封信,说是城墙上的人射下来的。

    罗耿早就已经知道了,想不知道都难,城墙上那些冀州军的士兵们喊话的声音比雷声都大。

    别说罗耿听到了,就算是不在城西而在城南的青州军也会被惊动。

    更何况,冀州军放箭,才不管来的人是不是幽州军士兵,只要城西这边有人来,就先喊几声,然后放几支箭下来。

    罗耿把书信打开看了看,忍不住笑了。

    这种雕虫小技,而且还如此肤浅,如果真能挑拨离间也就显得城外的人太过白痴了些,当然,罗耿认为崔燕来和刘里确实都是白痴。

    “曾凌也已无计可施。”

    罗耿笑了笑,随手把那封信扔进面前河水中。

    似乎他钓鱼,只是为了钓,而不是为了鱼,钓上来的又都扔回河水里,那封信也好像是一条鱼,很快就被水流冲的不见了踪迹。

    罗耿手下将军道:“大将军一眼看破了曾凌这挑拨离间的计策,可是崔燕来和刘里那等蠢货,万一信了怎么办?”

    “信就就吧。”

    罗耿笑了笑道:“我没办法让蠢人变得聪明一些。”

    他看了看手里的鱼竿又往下沉了沉,一条很大很大的鱼上钩了。

    到了城西的第五天,罗耿的幽州军在河道上造了七八座渡桥,罗耿还亲自检查,在其中一座渡桥上来回走了一遍。

    第五天的中午,从冀州城的城墙上有一个吊篮放下来,一个身上没带兵器的人,独自朝着幽州军大营这边走来。

    不多时,幽州军的斥候骑兵将此人拦住,那人只说了一句话便再也不开口。

    “我要见大将军罗耿。”

    半个时辰之后,河边,罗耿的视线从鱼漂上挪开,看了一眼这个从冀州城里独自出来的汉子。

    你叫什么?”

    罗耿问。

    “回大将军,我叫石宽,节度使大人帐下亲兵校尉。”

    罗耿听完之后点了点头,也没有再问什么,视线回到他的鱼漂上,似乎在等着下一条大鱼上钩。

    他不问,石宽也什么都不说。

    所有人都觉得有些奇怪,这个冒死前来做说客的人一言不发,大将军也一言不发,这当然是很奇怪的事。

    大概足足一个半时辰后,罗耿起身,似乎对钓鱼已经失去了兴趣,但是最后钓上来的这一尾鱼却没有放掉,而是扔在水桶中。

    这是大将军钓上来的鱼,别人当然也不敢随意处置了,就只能在水桶里暂时养着。

    罗耿起身后指了指石宽:“给他安排一个住处。”

    石宽抱拳俯身:“多谢大将军。”

    罗耿没理会他,而是对手下人吩咐道:“给他把住处打扫的干净些,有新的被褥也给他一套,不管他想吃什么饭菜,喝什么酒,只要是大营里有的,都给他。”

    石宽听到这句话后再次俯身一拜,刚刚他说了五个字,多谢大将军......这次说了七个字。

    多谢大将军成全。

    罗耿看了他一眼后说道:“我看不起曾凌,但我看得起你这样的汉子,能为主赴死之人,都值得我另眼看待。”

    说完后他迈步离开。

    石宽被带到了一个住处,果然收拾的干干净净,军帐里的被褥也都是崭新的。

    有人来问他想吃些什么,石宽笑道:“罗将军刚才钓了一尾鱼,看起来很肥美,就吃那鱼吧,若有酱肉再来一些,酒要管足。”

    问话的人瞪了他一眼,心说这人胆子可真大,居然要吃大将军钓上来的鱼。

    大将军钓鱼好几天,这是唯一留下的一条鱼,你一个敌军那边过来的人,居然还想吃了它。

    然而没想到的是,这人跑去请示,得到的答案是.......大将军说过了,这个人想吃什么想喝什么,只要大营里有的,就都给他。

    不多时,鱼烧好送过来,还有酱肉,还有整整一坛酒,那一坛酒不下三十斤。

    罗耿好酒,又喜欢以美酒奖励手下,所以每次出征,军中都会带着不少陈年好酒。

    石宽也不管那么多,饭菜来了就吃,酒满上就喝,吃饱喝足倒头就睡。

    第六天。

    幽州军大营外边来了两队骑兵,人数不少,每一支都能有数千人,到了幽州军大营外边后队伍就停下来,派人到幽州军大营里传话。

    罗耿得到消息后就笑了笑,心说那两个家伙,果然是够蠢,还是被曾凌肤浅幼稚的挑拨离间之计给刺激到了。

    然而再想想其中关键,那两个人当然也能想到这是曾凌计策,但本就心里各自怀疑猜忌,就好像心里长了草,拔不掉的。

    离间计这种策略,其实不算阴谋,而是阳谋,哪怕是被人识破,也不代表就没有用。

    因为离间是利用人心里的怀疑,每个人心里都有怀疑,所谓大度的人,是能理智的把怀疑压下去的人。

    但事实上,这个世界上九成九的人都没这么大度,剩下的那零点一成的大度之人,其中一半多还是硬装出来的。

    真要是有什么手段报复,这硬装出来的人,绝对更狠更凶残暴戾。

    可问世上人,有谁,不曾怀疑身边人?

    罗耿从大营里出来,走在渡桥上的时候觉得今天的阳光格外的好,深秋了,每一天的上午都似乎和暖洋洋没有关系,到了下午才最舒服。

    但是今天显然不一样,光芒这么好,可能是因为河对岸那两个蠢货蠢的发光。

    罗耿觉得他们两个是蠢货,那两个人也觉得罗耿是蠢货,都想利用彼此的人,大概也都是这么想的。

    崔燕来坐在战马上没有下来,居高临下的看着步行过来的罗耿,有一种现在就想一箭射死那个矮矬子的冲动。

    罗耿是真

    的很矮,但这不妨碍他在军事上是一个少有人及的巨人。

    “大将军,听闻你营里现在有贵客?”

    崔燕来冷冰冰的问了一句。

    刘里立刻说道:“老崔,你这是怎么和大将军说话,难道大将军还能和曾凌勾结不成?有事也要好好说话,不可对大将军无礼。”

    罗耿心中暗自笑了笑。

    他点头道:“确实是有客人,从冀州城里出来的。”

    崔燕来问道:“那还请问大将军,这人是谁?”

    罗耿道:“冀州节度使曾凌帐下亲兵校尉,名为石宽。”

    崔燕来紧跟着追问道:“那他和大将军说了些什么?”

    罗耿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

    崔燕来一皱眉。

    刘里道:“莫伤和气,莫伤和气......大将军说什么都没说,我是信的,不过若是大将军愿意把那人带过来当面问问,那就更好了。”

    罗耿道:“可以。”

    他回头吩咐了一声,手下人立刻就跑回大营。

    不多时,石宽被人带到了河岸这边,他看起来格外从容,没有一丝惧意。

    刘里坐在战马上问道:“你是何人?”

    石宽回答:“节度使大人帐下亲兵校尉石宽。”

    刘里又问:“你来幽州军大营求见大将军,是曾凌让你来说些什么的?你又对大将军说了些什么?”

    石宽回答:“没有,什么都没说。”

    刘里哼了一声:“你是觉得自己此时像个大丈夫?难道不觉得自己很愚蠢?”

    石宽道:“我不觉得自己愚蠢,倒是觉得你很愚蠢,你旁边那个,和你大概一样的愚蠢。”

    崔燕来将长刀抽出来指向石宽问道:“曾凌到底让你来说些什么?!”

    石宽道:“大人让我来说的,我刚刚说过了。”

    崔燕来和刘里都立刻怒了。

    石宽继续说道:“大人还说,外边有一个人杰,两个蠢货,你只要去人杰那边走一趟,什么都不需要说,那两个蠢货也会觉得你一定说了些什么,你如实相告说你什么都没说,你两个蠢货也断然不信。”

    听到这句话,罗耿居然微微点了点头,似乎颇为认同。

    崔燕来一摆手:“把他拿下,绑在战马后边拖拽,我不信他不说。”

    石宽还是那般从容,甚至还有几分不屑。

    “看来大人说的没错。”

    他看了看罗耿:“大将军也如此觉得吧。”

    罗耿沉默片刻后对他说了四个字。

    “一路走好。”

    石宽抱拳:“多谢大将军的三条鱼,多谢大将军的酒。”

    罗耿面色平静的转身离开。

    崔燕来对罗耿这样态度极为不满,刘里却拉了他一下,示意不要冲动。

    崔燕来的人把石宽绑起来,用战马拉着在空地上拖拽,一直跑到了城墙外。

    城墙上的冀州军士兵们双目血红的看着,每个人都握紧了兵器,恨不得现在就冲出去和敌人拼杀。

    战马停下来,有人对石宽说道:“你现在若是说出来,曾凌到底让你对罗耿说些什么,还可不死。”

    浑身是血衣衫褴褛的石宽挣扎着起来,努力让自己站的直一些,他看了看城墙上的同袍,也努力的让自己笑了笑。

    他看向那个骑马的人说道:“那我得仔细想想,该用什么话来回你。”

    骑马的人等了片刻后问他:“你想好了没有!”

    石宽点了点头:“想好了。”

    然后他看向那个人:“呸。”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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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四十七章 你不睡也得睡

    石宽立于冀州城外,抬头看向城墙上自己的同袍手足,他手臂上被绑了绳索,之前拉扯拖拽,手臂骨头早就已经被摔断了,所以他站起来的时候,是以额头顶着地面艰难起身。

    他脸上也已经满是血迹青肿,可到了这一刻,他却更没有了什么畏惧。

    “我不是冀州人!”

    他朝着城墙上大喊:“但我愿为冀州而死!”

    稍稍停顿了片刻,他又大喊道:“城墙上有哪位兄弟射术好的,给我一箭。”

    “你想的美。”

    那骑马拖拽他的校尉冷哼一声,再次催马向前,战马往前一冲,将石宽拉倒在地上。

    这校尉纵马疾冲,石宽在地上被拖拽的不停翻滚,所过之处,血迹斑斑。

    第一次,城墙上的士兵们这么想射死一个他们的同袍兄弟,想早些让他解脱。

    羽箭不停落下,可是那骑马的人拖着石宽奔走,在城墙士兵羽箭射程之外,羽箭落下去不少,没有一支起了作用。

    反而让那纵马的校尉哈哈大笑,也越发的狠厉起来,故意兜圈,把石宽甩的来回滚动。

    就在这时候将军柳戈赶了过来,看到这一幕后,伸手抓起来一张长弓,弯弓搭箭。

    柳戈红着眼睛看向城外,一箭飞出。

    这弓是三石弓,寻常士兵难以拉开,柳戈这一箭极为精准,正中那校尉后心。

    也是那纵马的校尉太猖狂,只在射程之外不远处来回奔走,一箭中了之后,他从马背上翻落下来,摔在地上。

    这一箭命中要害,人落地后只抽搐了几下随即不动了。

    战马也停了下来,走到主人身边,用鼻子拱了拱主人的身体,然后发出几声悲鸣。

    “兄弟走好!”

    柳戈又一箭射出去。

    躺在地上的石宽,眼睛都已经肿的睁不开,却尽力再尽力的看了一眼冀州城。

    噗的一声,羽箭射进他心口。

    石宽身子僵硬了一下,然后就松了口气。

    幽州军大营外。

    罗耿站在河边高处看着那个冀州校尉死去,他放下千里眼后沉默片刻,朝着那方向行了个军礼。

    “自古不缺忠义士,可杀不可夺其志。”

    罗耿自言自语了一句,然后转身回了大营。

    河岸的这边,青州节度使崔燕来脸色更为难看,罗耿直接就走了,这让他觉得很不舒服。

    “且不要动怒。”

    豫州节度使刘里道:“明日十五,月圆之夜,我推测罗境在城中动兵便是夜里,可派人在此守着,若罗耿大军明夜动了,你我可分兵将其拦住,然后你我合力猛攻东城,若能拿下冀州,你还管罗耿是什么态度。”

    崔燕来点了点头,然后问了一句:“你不会也如罗耿一样藏私吧?”

    刘里皱眉道:“你若连我也不信,那你可去与罗耿结盟,我明天直接退走就是了。”

    崔燕来笑道:“我只是随口一说,你何必当真。”

    刘里道:“若你不信我,明日我攻破城门,军不入城,等你带兵过来先进,我在你之后,如何?”

    崔燕来道:“还是你我同时进城的好。”

    刘里认真的说道:“你我若是再互相猜忌,这一仗不打也罢了。”

    崔燕来歉然道:“我刚刚真的只是随便说一句玩笑话,还不都是被罗耿那厮气的。”

    好说歹说,总算是让刘里消了气,两人带着骑兵离开城西这边,回归本营。

    冀州城内。

    地宫。

    李叱站在沙盘前看着,眉头微皱。

    这些天,他每天都会在沙盘前站很久,见他这般样子,也就没有人敢随便打扰。

    唐匹敌从地宫深处过来,他亲自去看了看另外一边罗境虎豹骑的举动,看了足有小半日的时间才回来。

    李叱沉思的时候,谁也不会来轻易打扰,连高希宁也一样,但只有唐匹敌一人例外。

    唐匹敌要找李叱说事情的时候,别说李叱是在沉思,就算李叱是在睡觉也要喊起来说。

    “应该便是明日。”

    唐匹敌走到李叱对面,两个人隔着沙盘。

    他对李叱说完一句话后停顿片刻,忽然笑了笑道:“第一次布这么大的局,心里什么感觉?”

    李叱摇头叹道:“除了自己人,其他人我都能料到。”

    这句话让唐匹敌表情微微一变,只是这语气平淡的一句话,却让唐匹敌听出来李叱心中的无奈和无力。

    “若大当家等战局结束之后再来,这一地的瓜果,他随意捡取就是了。”

    李叱道:“可若他在战局没有结束之前就到了,燕山营也成了这一地瓜果中的一个。”

    唐匹敌道:“虞朝宗......”

    他只说了一个名字,后边的话却忍了下来,片刻后他对李叱说道:“其实你心里也已经想的很清楚,只是不愿承认罢了。”

    唐匹敌看向沙盘,指了指:“明日不管冀州城会不会破,城外三军也许会杀的尸横遍野。”

    李叱微微摇头道:“两军。”

    唐匹敌道:“难道罗耿连他儿子都不顾了?”

    李叱道:“在打仗的时候,他儿子不是他儿子,是他手下的将领,所以他才是罗耿。”

    唐匹敌沉默片刻后忽然间想起来,李叱曾经说过一句话......领兵作战我不及你,揣测人心你不及我。

    与此同时,冀州城北边,距离大概二百里左右,燕山营的队伍已经连续急行军七八天,看起来格外的劳累,可是大当家虞朝宗还是没有下令缓一缓。

    这连续的急行军后,就算再精锐的队伍,体力也几乎快要耗尽了。

    燕山营当家之一的常定岁劝说虞朝宗道:“大哥,这样赶路,就算是到了冀州,咱们的人也没力气去打。”

    虞朝宗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但若是再迟一些,咱们也确实不用打了,只剩下不足二百里,让弟兄们再坚持一下。”

    常定岁张了张嘴,也没能再说什么。

    士兵们犹如木头人一样往前走,每个人的动作看起来,都像变成了提线木偶一样,被人提着做出动作。

    冀州军大营。

    军帐之中,曾凌看向手下的将军们,他的视线扫视了一周后开口说道:“诸位将军,明日一战,关乎冀州存亡,也关乎你我存亡,关乎冀州近十万将士存亡,打赢了,以后在冀州没有人可以再敢招惹我们,打输了,我们就盼着投胎转世,来世还是手足兄弟。”

    “死战!”

    手下将军们整齐的高呼了一声。

    第二天,十五。

    众人起来之后才注意到,李叱一夜没睡,他依然站在沙盘前边,像是个木头人一样一动不动。

    就在他们快步够来想劝劝李叱的时候,却听到一声很轻的嘘声。

    “嘘......”

    众人一惊,这才注意到唐匹敌在远处靠墙坐在那。

    唐匹敌做了个手势,示意不要打扰李叱,从唐匹敌的表情就能看出来,连他都有些担心。

    或许是因为脚步声,或许是因为唐匹敌嘘的那一声,李叱转身看向他们,这一刻,人们都忍不住惊呼了一声。

    李叱的眼睛,完全变成了红色。

    高希宁心里一疼,快步上前,几乎与她同时,长眉道人也冲了过去。

    “我没事。”

    李叱摇头,他闭上眼睛,似乎是也知道自己现在眼睛应该很吓人

    “急火攻心,我眼睛里应该充血了,看东西也是淡淡发红,一会儿请沈先生医馆的人过来看看就好。”

    李叱的声音很平静,可这种平静却更让人担心。

    闭着眼睛的李叱却依然能转向唐匹敌所在的地方,沉声说道:“我救不了。”

    唐匹敌点了点头:“我也救不了,我想了半夜放弃了,你却想了一整夜。”

    李叱道:“此事结束之后,你去见一下孛儿帖赤那吧。”

    唐匹敌又点了点头:“想到了。”

    李叱转身回来,迈步往前走,看起来步伐还算平稳,然后就一头栽了下去。

    半个时辰后,李叱的房间外边。

    唐匹敌捧着一杯热茶喝了一口,一夜没睡,总是会觉得很冷,尤其是地宫里的气温本就比外边还要低不少。

    “他想了一夜用什么办法救虞朝宗。”

    唐匹敌长长吐出一口气,把茶杯递给旁边的余九龄后说道:“我要回去睡了,我想了半夜而已,脑子几乎要炸掉,每一个可能出现的变故都去想,在这无数变故之中寻找机会......我大概回想了一下,我最少算到了四十多种变故,再去想以我们现在的能力利用这变故去救人,可是想了四十多种都没有一种能用得上。”

    他看了沉睡的李叱一眼:“他想了一夜,最少想过上百种可能,每一种可能都变成不可能,所以他气血上涌的有些厉害。”

    余九龄急切的问道:“如果他醒来之后还要忍不住去想呢,只要他还有一点办法,他就一定会去救虞朝宗。”

    每个人都知道李叱的性子,他对自己在乎的人,对在乎他的人,都会不遗余力。

    “打晕他。”

    唐匹敌说完这三个字之后就走了。

    他一边走一边说道:“今夜会出大事,我不想错过,所以我先去睡了。”

    高希宁坐在李叱身边,听唐匹敌说完之后,她看向躺在床上熟睡的李叱,眼神里都是心疼。

    李叱是真的想辅佐虞朝宗成就大事,因为他真的觉得虞朝宗可以成为力挽狂澜的那个人。

    然而他穷尽心思,却发现自己帮不了。

    用高希宁的话说,李叱没办法替别人做主,尤其是替一个决策朱做主。

    除非这个决策者是李叱自己。

    高希宁回头看向站在一侧的沈如盏问道:“沈先生,给他喂些药可行?”

    沈如盏道:“你想让他睡多久?”

    她看起来倒是神色如常,或许是因为她是医者的缘故。

    “睡......”

    高希宁还没有想出来,沈如盏叹了口气后说道:“不如你让他自己坐起来吃药。”

    躺在那的李叱轻轻叹了口气,自言自语似的说道:“骗人,真的有些不容易啊。”

    沈如盏道:“你假睡是怕她们不放心,但在我眼里,就和小孩子说谎话一样的拙劣,记住,装睡的人才会刻意保持着眼睛一动不动,真睡着了的人眼睛是会动的。”

    李叱尴尬的笑了笑,刚要说话,沈如盏已经走到他身边说道:“坐起来吧,给你几颗药吃,吃完了就能睡了。”

    李叱坐起来,睁开眼睛刚要说话,沈如盏一掌切在他后颈上......

    李叱直挺挺的躺了下去。

    沈如盏耸了耸肩膀:“这个比吃药管用,有些意志强大的人,药也无效......这个对谁都有效。”

    高希宁紧张的问道:“他会不会有事?”

    沈如盏道:“如果他醒了,不记得是谁打的他,立刻派人找我过来,我给他看看,顺便告诉他是唐匹敌动的手。”

    高希宁问:“那若是他记得呢?”

    沈如盏转身走了,一边走一边说道:“那帮我说几句好话。”

第四百四十八章 不怕你有万千法

    十五夜,月不圆。

    冀州城墙上的士兵们已经整整抵抗了一天的猛攻,不管是他们还是城外的敌人,都已经死伤无数。

    可是他们也很清楚,敌人的进攻不会停下来,因为城里该出现的进攻还没有出现。

    城外的火把形成了一片海,站在城墙上往下看,这火海比满天星辰还要壮观。

    夜幕给了羽箭隐身的能力,直到飞到面前才会露出狰狞,所以很多看到了这狰狞的人,下一息就会死去。

    曾凌站在城垛旁边看着外边,不停的发号施令。

    东城这边,豫州军的进攻从太阳刚刚升起就开始了,现在月亮都已经挂在了天上。

    砰地一声,一支重弩打在距离曾凌不远处的城垛上,一块碎砖迸射出来擦过曾凌的脸,急如流星,在脸上留下一道血痕。

    曾凌猛的一扭头,下意识的抬起手在脸上抹了一下,低头看到手指上的血迹,他的眼神闪烁了一下。

    “还不来?”

    他看着手指上的血迹,可是脑子里想的却是罗境。

    “云梯!”

    就在这时候他身边有人嘶哑着吼了一声。

    一架云梯搭靠在城墙上,有士兵立刻抓起来挠钩想把云梯推开,可是没能推动。

    以云梯的高度,光靠士兵们手臂的长度不可能把云梯推倒,所以需要用长长的挠钩往外推。

    这名士兵嘶吼着,旁边的冀州军士兵过来帮他,可奇怪的是这云梯好像有千斤沉重,几个人发力都没能推开。

    云梯上,豫州军士兵们嘴里叼着横刀,手脚并用飞快的往上爬。

    付出了无数都是生命之后,他们中有人想到了一个办法。

    在云梯上绑了绳索,而且是在云梯的中部靠上的位置,当云梯成功搭靠在城墙上,许多士兵抓住绳索奋力的往下拉,他们宁愿把云梯拉断,也不愿云梯被守军士兵推翻。

    靠着这样坠下的力量,一开始云梯居然没有被推开。

    第一个登上冀州城墙的是一名豫州军团率,可是他没能在城墙上大展神威。

    他嘴里叼着横刀,手扶在城墙上刚要翻进来的那一瞬间,一把刀剁在他的胳膊上,手留在了城墙上。

    又一刀从他的心口捅进去,刀子还狠厉的转了两下,这名骁勇的豫州军团率痛呼中坠落下去。

    他掉了下去,还把身后第一个同袍带了下去,两个人摔在地上,死了的人没起来,没死的人一时之间也起不来。

    再后边的豫州军士兵迅速的爬上去,在云梯上跳起来,直接跃进冀州军人群之中。

    他疯狂的挥舞着横刀,可是根本就没有什么意义,他跳进人群里,人群里那么多刀在等着他。

    一刀一刀一刀......

    第一个真正登上了冀州城的豫州军士兵被剁成了碎块。

    “砍断云梯!”

    守城的人大声喊着。

    既然推不开,那就砍断。

    每一架搭靠在城墙上的云梯旁边,都有许多冀州军士兵把身子探出去,一刀一刀的劈砍着云梯。

    可是云梯的木头又不是纸糊的,哪有那么容易被砍断。

    一名探着身子挥舞横刀的冀州军士兵,被梯子上的豫州军士兵拉了一下,人从城墙上翻落下去。

    掉在地上的冀州军士兵躺在那,看到了一张一张只有仇恨和杀意的脸。

    无数把刀落下来,很快,就如同第一个登上了城墙的豫州军士兵一样,第一个掉落下来的冀州军士兵也被砍成了肉块。

    咔嚓一声,不远处的一架云梯没有被冀州军士

    兵们砍断,却被自己人拉断了。

    拽着绳索的士兵用力太大,梯子从中间断开,上边的人惊呼着掉了下去。

    “泼火油!”

    柳戈从不远处冲过来,大声的喊着。

    守军将烧热了油泼下去,城墙下立刻就传来一片哀嚎声,被热油泼到了的人,脸上的,手上的,被人一碰,肉皮就掉下来一层。

    刚要爬上城墙的豫州军士兵,被一盆热油迎面泼上,那种疼痛和恐惧谁能想象的出来?

    他直接掉了下去,摔在地上骨头断了,可是更为疼痛的却是撕裂的皮肤。

    泼了热油的梯子被火把点燃,油往下流,火也跟着往下流,梯子上的人想要后退,然而他身后也是人,往下退的速度远不如火油流下来的速度。

    油流到他手上,他吓得一松手,却忘了自己还在梯子上。

    城墙上的钉排一次一次的放下去,每一次拉上来的时候,都能看到那密密麻麻的长钉上,拉着粘丝的血液。

    而那些钉子之前的缝隙中,还能看到一块一块碎裂的头盖骨,上面还有血糊糊的头发。

    呜......

    呜呜......

    城中忽然响起了示警的号角声,正在指挥的曾凌听到这号角声猛的回头。

    来了!

    终于来了!

    他派人找了那么久都没有找到的三千虎豹骑终于来了,那个自认为战阵之中天下无敌的少年将军终于来了。

    大街上,披挂整齐的罗境坐在马背上看向远处,东城那边,应该有无数的冀州军在等着他,为了防备他,曾凌应该想出来万千办法。

    其实又何止是东城,为了以防万一,冀州六座城门,都会设有伏兵,而且会是很多伏兵。

    那又如何?

    罗境才不怕什么伏兵,他的目标只有一个,以三千虎豹骑为代价,冲到城门口。

    不管是在平原上还是在大街上,只要他的虎豹骑跑起来,就没有谁能挡得住。

    “那里!”

    罗境用长槊指了指东城方向大声说道:“会有敌人的伏兵,箭阵,会有无数人想拼了命的阻挡我们。”

    他回头看了一眼后说道:“他们既然敢拼命,我们就去收了他的命。”

    罗境把面甲往下一拉,催马向前。

    “虎豹骑!”

    他一声暴喝。

    三千虎豹骑整齐催马回应:“踏阵!”

    在通向东城城门的大街上,虎豹骑的战马踩着雷声往前疾冲,那马蹄声好像每一声都能敲打在人心口。

    “箭!”

    最前边的罗境大喊一声。

    他身后的虎豹骑士兵们纷纷压低身子趴在马背上,迎面而来的羽箭好像暴雨一样扫了过去。

    前边就是冀州军的箭阵,早就已经等在这的士兵们知道他们必须要做什么。

    如果他们挡不住虎豹骑,冀州城的城门被夺,那么每一名身穿冀州军军服的人都可能死去。

    密密麻麻的羽箭飞过来,虎豹骑的士兵们一个一个的落马,可是冲锋的速度却丝毫也不减。

    骑兵速度太快,当他们的冲锋速度提升到了极致,对于箭阵来说其实只有三到四箭的时间。

    从进入羽箭射程到冲锋至箭阵前,并不需要多久,能射出四箭的弓箭手已经算很优秀。

    眼看着虎豹骑已经冲过来,箭阵开始往两侧分开躲避,弓箭手身上没有什么护甲,他们被骑兵冲击,那才会真的像是纸糊的人一样被砍开。

    在箭阵后边,是盾阵。

    一层一层的盾阵。

    无数冀州军士兵手持一人高的步兵巨盾,盾牌戳在地上,他们人在盾牌后半蹲着,用肩膀扛着盾牌。

    每一层盾牌手后边,是一排长枪兵。

    一层又一层的叠加起来,他们就变成了这个世界上最坚固的堤坝。

    虎豹骑就是惊涛骇浪,也休想轻而易举的把堤坝排开。

    “投枪!”

    罗境沙哑的声音在虎豹骑最前边响起。

    马背上的骑士开始把手里的投枪掷出去,一片黑影密集的飞向盾阵。

    本来这些投枪是给箭阵准备的,箭阵已退,投枪就只能给那些盾阵士兵了。

    三千虎豹骑,当然不可能在一条大街上往前冲,而冀州守军,当然也不可能只守住这一条大街。

    几条同向的大街上,场面几乎一模一样。

    箭阵后边是盾阵,一层一层叠加起来的,就是幽州军为虎豹骑准备的铜墙铁壁。

    城墙上,曾凌举着千里眼看向城内,他已经无心再管城外的豫州军,他此时只想把罗境送进地狱。

    眼见着盾阵已经阻挡住虎豹骑,曾凌立刻喊了一声:“吹角,让后边的队伍堵上去,把罗境的后路断了!”

    城墙上的号角声再次响起来,城中各处都出现了冀州军,他们好像一条一条的溪流,朝着大河的方向汇聚过来。

    曾凌看着虎豹骑马上就要撞在盾阵上,嘴角就忍不住微微一扬。

    没有了速度的骑兵,没有了速度的虎豹骑,就算是再强悍又能怎么样?

    盾阵坚固且厚重,骑兵不可能冲的过去。

    可是曾凌低估了罗境,也低估了这些虎豹骑士兵们的赴死之心。

    这些虎豹骑都是罗境亲手训练出来的,罗境的军令,这三千虎豹骑士兵没有人会质疑,没有人会不执行。

    “冲撞!”

    罗境一马当先的朝着盾阵冲了上去。

    为什么那些虎豹骑士兵愿意赴死?为什么他们对罗境的军令没有质疑?

    因为罗境每一次都冲锋在前,每一次都在第一个。

    罗境的战马狠狠撞在盾阵上,撞开了第一层盾阵,撞开了后边的枪兵,又撞在第二层盾阵上。

    战马嘶鸣,被捅了无数枪后,它坚持不住倒了下去。

    他骑马撞了上去,他身后的虎豹骑士兵也没有人减速,一个接着一个的直接撞上去。

    长枪戳在战马身上,战马被直接戳翻,没有被长枪戳中的马跃起来,砸在后边阵列的士兵身上。

    一时之间,人仰马翻。

    罗境自然也没有一直傻等着,他也会思考,曾凌会用什么样的办法对付他的虎豹骑,他也想过了无数次。

    如今面前这箭阵这盾阵,早就已经出现在他脑海里中不止一次。

    而他对付这些箭阵盾阵的办法只有一个。

    那就是......

    他自己!

    “我乃幽州罗境,挡我者死!”

    罗境一人在前,他槊锋范围之内,没有一个活人,他往前冲,就会有人被卷入他的槊锋范围,然后变成死人。

    罗境抬头看了看城墙上,他看不到曾凌何在,但他眼神里轻蔑依然。

    你为了挡我而想出万千法。

    我要破你的万千法,却只一招。

    人间。

    我无敌。

    罗境一人杀进盾阵,盾牌崩碎,人命不见。

    那条长槊下,不容活人。

第四百四十九章 无名小卒

    罗境一人在前,他冲锋时候,不许有人冲到他身前去,也没人能冲到他身前去。

    作为一个将军,罗境比谁都合格,作为一个武者,罗境比谁都霸道。

    槊锋一撞,直接将前边持盾的人顶飞了出去,盾牌手撞在后边的枪上,被自己人戳死。

    槊杆往左边横扫,左边被扫飞出去四五个人,再往右边横扫,右边飞出去一排。

    他一人开路,后边的力士和亲兵营士兵只管跟在他身后往前冲。

    “下马步战!战马为营!”

    罗境一边杀一边吼了一声。

    后队的虎豹骑士兵们跳下来,形成锋矢阵开始突破盾阵防御,而他们的战马,则成了挡住后边冀州军围堵上来的防御阵线。

    有人问,这个世界上最坚固的盾和这个世界上最锋利的矛一战,谁会赢?

    没有定数,更勇者胜。

    下了马的虎豹骑士兵,也依然是这个世界上最强悍的士兵,最主要的是,他们有世界上最强悍的将军。

    一排长枪朝着罗境刺过来,罗境先是往后撤了半步,然后脚下发力而起,他把长槊横着往下一压......

    槊杆压下去,十几杆长枪被压住。

    罗境松开手,人跳到了枪杆上往前冲。

    “撤手!”

    一声暴喝。

    然后就是一条白光在人面前炸亮。

    他抽出腰间长刀,一扫而过,十几个人,或是脖子被切开,或是脸被切开。

    一刀力斩十几人后,罗境一回手把长槊抓起来,单手抓着槊杆尾端一扫,便又有数人被扫死。

    城墙上,曾凌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他知道罗境勇武,从一开始就知道,但是当罗境变成他的敌人,他才明白罗境的勇武远比他已经认识到的更为可怕。

    无人可挡。

    他在南门里边布置了那么多层盾牌枪阵,就如同垒造起来一层一层坚固的石墙。

    就算刀子再锋利,难道砍在如此厚重坚固的石头上,刀子不会被崩断?

    寻常的刀子自然砍不动这般厚重的石头墙,但罗境不是,罗境是一把绝世神兵。

    他面前的人一个一个的倒下去,再扑上来的人也只是晚死了那么一息而已。

    曾凌一层一层的布阵,而罗境一层一层的破阵。

    罗境向前疾冲,一脚踹在身前那面巨盾上,这一脚把持盾的人踹出去很远,又撞翻了后边枪阵的士兵。

    罗境是锋矢阵的枪头,是利箭的箭簇,是长刀的刀尖,是大槊的槊锋。

    而在罗境身后紧跟着的数十名力士,则将罗境一手撕开的伤口扩大。

    这些力士手中战斧劈砍下去,那么巨大的盾牌都不能挡,以这种速度破阵的话,也许用不了多久,罗境就能冲到城门处。

    “谁可去挡罗境!”

    城墙上的曾凌急切大喊一声。

    “我去!”

    将军进卒应了一声后,已经开始往下城下冲。

    “罗境!”

    进卒从城墙上冲下来,手里提着一把陌刀,他分开众人往前走,一边走一边喊道:“我来和你打!”

    罗境杀的兴起,听到喊声看过去,认出来那是曾凌帐下勇将进卒。

    可他又怎么会在乎来的是谁。

    “匹夫而已,安敢拦我?”

    罗境哼了一声,继续向前。

    进卒脚下发力,身形犹如重弩出膛一样掠过来,手中陌刀高高扬起,到罗境身前,一刀斩落。

    罗境抬眼看了那陌刀,依然轻蔑。

    刀落下,罗耿后撤半步,在刀锋落下的那一瞬间,罗耿用槊杆在刀背上砸了一下。

    陌刀的刀

    尖几乎是擦着罗境身体劈下来的,罗境后撤的这半步恰到好处。

    槊杆砸在刀背上,本就凶狠下落的陌刀速度更快,进卒收都收不回来,当的一声砍在地上,直接劈碎了地上的青石板。

    罗境一脚踩在槊杆上,脚底往下发力。

    “你也撤手!”

    他脚往下一压,进卒握不住刀杆,只能撤手,陌刀的刀杆啪的一声砸在地上,石板被砸的粉碎。

    罗境一招将进卒的兵器卸了,再一招将进卒逼退,槊锋横扫之际,进卒退到了大槊长度之外。

    “无名小卒。”

    罗境只看了进卒一眼,便接续冲阵。

    进卒大怒,伸手从旁边士兵手中夺过来长刀,再次冲到罗境身前。

    他一刀劈砍过来,罗境也被进卒激怒,这个人还敢上前,让罗境杀心大起。

    那刀落下,他居然没有用长槊去磕,长槊在右手,左手伸出去一抓......

    刀落下来,却在一瞬间被罗境一把攥住了刀背。

    这种出手方式,这种勇气,这种魄力,当世怕也真的只有罗境一人。

    换做别的高手,应该也有很多种办法接住这一刀,却绝不会再有一人如罗境这样去单手抓刀。

    非自负到了一定地步的人,又怎么可能连自己的命都不当回事?

    他这一把若是抓不住,这一刀也就砍在他身上了。

    以进卒的力量,只要这一刀中了,罗境又不是钢筋铁骨,必可一刀两开。

    然而,自负的人之所以自负,是因为他有自负的资本。

    罗境左手抓住横刀背,往前一推,刀子推着进卒的胳膊往后甩,罗境再往往自己这边一拉,便将横刀从进卒掌中拉出来。

    罗境抓着刀背,拇指在刀身上一拨,那刀转了半圈,刀柄转到罗境这边。

    罗境一把将刀柄握住,跨步一刀。

    一气呵成。

    进卒手中没有兵器,躲不及,退不开。

    噗的一声,这一刀斩在进卒的肩膀。

    好在就在这一瞬间,一把长刀从侧面过来,刀子从下方往上撩起来,当的一声打在罗境的刀上。

    这一刀将罗境的刀抬了起来,刀锋从进卒的肩膀上离开。

    “我来!”

    将军柳戈,一刀救人。

    他跨步拦在进卒面前,再一刀扫向罗境的咽喉。

    罗境用他左手长刀随意一拨,将柳戈这一刀荡开,他看出来是柳戈后,却还是没有什么在意的样子。

    “一样的无名小卒。”

    罗境左手握刀,一刀一刀往下劈砍,一刀比一刀快,一刀比一刀重。

    柳戈只第一刀是攻势,接下来就不得不全力防守,那一刀一刀接下来,震的他胳膊酸麻疼痛。

    开始几刀还能单手握刀格挡,后面的几刀,不得不双手握刀来挡。

    进卒见状,抓了一把长刀过来,也不顾自己肩上伤势,从侧面绕过来攻击罗境。

    罗境故意不用他的长槊,只以左手刀来打两个,一人逼迫那两人不住后退。

    他左面一刀右面一刀,这样砍法,寻常人可能连一刀都没有发出来,他已经不知砍了几刀。

    柳戈和进卒这样的武将,本也是自负之人,他们以往与人交手,也不曾输过。

    可是今日才知罗境有多强,才知武道无止境。

    四面八方的冀州军不停的往这边涌过来,罗境勇武无双,可是他手下的虎豹骑终究还是会被团团围住。

    前边还没能攻到城门口,后边已经被冀州军堵住。

    虽然进卒和柳戈双人合力也未必能打的赢罗境,可却阻挡了罗境冲锋向前的速度。

    这一耽搁,罗境的后军就危险了。

    冀州军密密麻麻的围过来,不停的朝着罗境的虎豹骑放箭,弓箭手已经顾不上前边的同袍,一个个的咬着牙红着眼,只管把箭一支一支的放出去。

    罗境看到此时场面越来越不利于己,他一怒,长刀甩出去,穿透了好几个冀州军士兵。

    双手握住大槊,一槊落下,柳戈的长刀就被拍掉,人只能堪堪避开。

    再一槊,进卒胸甲被切开。

    而与此同时,城外也出现了变故。

    城西这边,罗境大步走出营地,翻身上马,幽州军开始过渡桥往冀州城方向过来。

    奉命再次拦截罗耿的青州军和豫州军连忙列阵,要把罗境挡在河岸以西。

    罗耿催马到了河东岸,一名青州军将军也催马过来,伸手拦住罗耿,在马背上抱拳道:“大将军,还请回去吧。”

    罗耿看了他一眼道:“你是谁?”

    那将军回答道:“青州节度使大人帐下将军刘德胜!”

    罗耿微微皱眉:“无名之辈也敢拦我?”

    刘德胜一怒:“大将军若不退回,休怪.....”

    话还没说完,他的面前炸开一道闪电。

    罗耿抽刀,收刀,只是一瞬。

    刀入鞘,刘德胜的脑壳从正中裂开,先是铁盔再是人头,往两边分开,一直分开到脖子位置。

    脑壳这一裂开,红色的血和白色的脑浆呼啦一下子就洒落下来。

    罗耿催马向前。

    “我就这样过去,且看尔等谁敢动手。”

    他就这样,从青州军队伍里穿了过去,那些青州军士兵被这突变吓住了,竟是真的没有人敢出手,纷纷往两边避让。

    这个崔燕来嘴里讥讽过的矮矬子,却将崔燕来帐下的青州军吓得连动手都不敢。

    城中。

    三千虎豹骑已经死伤两千余,可这也是罗境想到了的事,事实上,后军的虎豹骑士兵和他们的战马,就是来为罗境挡箭的。

    罗境带力士和数百亲兵,才是猛攻东城城门的主力。

    罗境早就已经制定好了作战的计划,虎豹骑士兵挡在后边,阻挡冀州军从后围攻,他带亲兵冲阵。

    这世上,也真的就只有罗境想的如此理所当然,他以为他只带几百人冲击敌阵就能冲开。

    事实上......他就能冲开。

    进卒不能挡,柳戈不能挡,盾阵与枪阵,亦不能挡。

    罗境逼退柳戈,面前被他杀的空了一些,再看时已经杀透冀州军,面前就是城门洞。

    柳戈被一槊拍的翻倒在地,罗境从他旁边跨步过去,人已经进了城门洞里。

    浑身是血的进卒带着几十名士兵堵在城门洞里,他身上是血,脸上也是血,连眼睛里都是血。

    “你过不去!”

    进卒嘶吼一声,再次挥刀向前。

    “我过得去!”

    罗境一槊戳在进卒胸口,挑着进卒来回横拍,把城门洞里士兵撞的七零八落。

    杀进城门洞中,罗境身上的血比进卒身上的血还要多,只是没有一滴是他自己的血。

    罗境看了一眼被他挑在槊锋上的进卒,长槊一甩把进卒甩出去,然后一槊力劈,精准的劈在城门横档上。

    进卒的身体撞在城门洞一侧墙壁上,又缓缓滑坐在地,墙上留下一条血痕。

    他坐在那,嘴里还有极微弱的气息,他面前不远处有一把掉在地上的刀,进卒还想伸手去摸刀,然而只是手指勉强动了动。

    罗境一槊劈断了门档,回头看了一眼进卒:“你可看到我过来了?”

    说完后槊杆往那边一戳,砰地一声,槊杆尾端戳在进卒脑门上,进卒的脑袋又重重撞在墙壁上。

    额头瘪了,后脑碎了。

    进卒,从无回头路。

第四百五十章 大乱斗

    曾凌在东城这边准备的已经足够多,他认为已经可确保安稳无事。

    为了阻挡罗境和他那三千虎豹骑,曾凌调集的冀州军兵力不下于一万五千,前堵后围。

    又何止是这一万五千善战之兵?

    还有曾凌手下最得力的两员大将,一名柳戈,一名进卒,皆为万军之中可往来冲杀之人。

    竟不能挡。

    进卒战死,柳戈重伤。

    而那个狂傲的少年将军已经杀入城门之内,且一槊将门档劈开。

    自古以来,敢于第一个冲阵的勇士不在少数,自古以来,冲阵勇士能破阵而回的,为数不多。

    罗境劈开城门挡木,回身吩咐道:“将城门拉开!”

    他身后数十名力士冲了上去,这些力士,每一个都是极为彪悍之人,力大无穷。

    他们冲上去将门档拆了,然后奋力拉拽城门,当城门被拉开的那一瞬间,城外拥挤着的豫州军全都楞了一下。

    有那么一个瞬间,谁都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过了一会儿后才好像潮水一样往城门里边灌进来。

    罗境却似乎早就猜到了一样,他已经转身回到自己队伍里,用长槊一指:“往侧翼冲杀!”

    退回来的力士和虎豹骑士兵们奋力往旁边挤压,不然的话就会被涌进城门洞里的豫州军士兵撞翻。

    城外。

    “城破了!”

    “冀州城破了!”

    这样的呼喊一声接着一声。

    远处,站在高坡上的青州节度使崔燕来举着千里眼看着,他早就已经等的心急难耐。

    此时看到城门被打开,他立刻喊了一声:“吹角,下令全军猛攻豫州军侧翼,将豫州军逼退!”

    巨大的号角被抬起来,沉闷的声音一声一声吹响。

    早就已经等待着这一刻的青州军立刻往前猛攻,他们以逸待劳,豫州军已经猛攻了一天半夜,青州军却始终都在一侧只是看着而已。

    很快,青州军的前锋队伍就和豫州军的队伍撞在一处,似乎是心照不宣,双方对另一方突然出手都不觉得意外。

    豫州军这边立刻就分兵过来,形成阵列阻挡青州军冲击东边城门。

    两支军队皆有十数万人,城外的平原,就成了这样两支庞大军队的修罗战场。

    人群挤压,刀枪相向。

    崔燕来和刘里,一个丢了自己的青州,一个丢了自己的豫州,谁都想拿下冀州这座大城作为新的根基之地。

    表面上看起来是结盟之人,可实际上谁会真的结盟。

    城外的战场,显然比城内的更为激烈。

    破开城门之后,罗境竟然没有丝毫的停留,立刻率军往一侧冲杀。

    他仿佛早就料到了城外不是他父亲的幽州军,所以城门一开马上就走。

    他们顺着城墙下突围,依然是罗境开路,什么都不管了,只想冲出去。

    此时此刻,冀州军的主要对手,就从罗境的虎豹骑变成了攻入城门内的豫州军。

    “列阵!”

    已经受了伤的柳戈已经没有心情再去管罗境那些人,罗境部下,此时所剩的不过七八百人而已,而城外豫州军有十几万。

    他嘶吼着,指挥城门里边的豫州军列队,刚刚阻挡罗境的队伍现在要阻挡豫州军了。

    盾牌手立刻组成半圆形的阵列,将城门口圈了起来,弓箭手在盾牌手后边疯了一样的发箭。

    冲进城门里的豫州军士兵们一层一层的往下倒,地上堆积的尸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升高。

    “压出去!把他们压出去!”

    柳戈的嗓子都已经喊破了

    ,声音沙哑的好像风吹过西北戈壁的干裂大地。

    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候,冀州军全都急红了眼,羽箭不间断的往城门洞里放,地上的尸体压住了一层白羽,又铺上了一层新的白羽,尸体再压住,再铺一层。

    看到豫州军稍稍有些退缩,柳戈立刻喊道:“盾牌往前压,枪阵上去!”

    这是专门为了阻挡虎豹骑而集中起来的盾阵和枪阵,此时发挥了最大的威力却不是对付虎豹骑。

    黑压压的人群往城门口挤压,而城门外一样是黑压压的人群往里边挤压。

    中间这一部分豫州军士兵成了牺牲品,他们被顶在那,前无进路后无退路,人一层一层的死。

    盾阵往前挤,盾阵后边的枪兵已经杀红了眼睛,哪里还管刺的是谁,只是不停的往前猛戳。

    那密密麻麻的枪杆刺出收回刺出收回,不停的重复着这个动作,也就不停的收割生命。

    豫州军兵力更多,如果他们能够集中力量攻击城门的话,可能会更有优势,可是他们并不能集中力量,因为青州军也想把他们挤走。

    城内在厮杀,城外也在厮杀。

    这片战场,就变成了一个无比巨大的绞肉机。

    这场面已经足够乱了。

    却没有想到还能更乱。

    青州军在猛攻豫州军的侧翼,罗耿的幽州军到了,由重骑开路,猛攻青州军的后队。

    夹层,一层又一层。

    然而罗耿还不是最后一层。

    就在刘里和崔燕来在城外杀红了眼睛的时候,北边传来一阵阵的号角声。

    燕山营到了。

    这个夜晚,注定了要留下史书上。

    从燕山营到冀州,原本要走十几天的路,燕山营只用了九天时间就赶到了。

    没做任何休整,燕山营立刻就朝着战场的官军发起猛攻,黑夜之中也看不出那是谁的队伍,也不管是谁的队伍,打就是了。

    看不出是谁的队伍,但看得出冀州城的东门已经被攻破,谁都想攻进去。

    一夜厮杀,天亮还在厮杀。

    当太阳升起的时候,阳光却照不到东城外的土地,因为每一寸土地都被尸体挡住了。

    尸横遍野。

    被两面夹击的豫州军最是无奈,原本若只挡青州军也还好些,因为青州军也是夹层中的队伍,后边还有幽州军在猛攻。

    可是燕山营这一来,豫州军变成了夹层之中的夹层,被三面打,一侧的青州军在拼命,这边的燕山营在拼命,更为拼命的则是冀州军。

    也许谁都没有想到,就算是想到了也觉得不可能发生的事,就在冀州城东门发生了。

    把豫州军和冀州军隔开的,是两军士兵的尸体,死的人太多了,多到居然堵住了城门洞!

    这种场面,谁能想象的出来?

    地宫。

    李叱早就已经醒了,虽然挨了揍,但足足睡了半天一夜之后,他精神恢复了不少,眼睛里的血红也已经退了下去。

    正如唐匹敌所说,他想救虞朝宗,所以他用了一整夜的时间去思考这一战,究竟会有多少变故,这种感觉,大局观不够的人完全想象不出来。

    他就好像化身为巨人,或是灵魂飘上了虚空,在这一场大战还没有展开之前,他就在俯瞰这一场大战。

    他一次一次的暂停下来,然后把这庞大的战场某一个地方放大,看一看是否有漏洞可以利用。

    一次一次的暂停,一次一次的放大,迎来的是一次一次的失望。

    血气上涌,也就变成了情理之中的事。

    别人是在战争发生之后看战争,李叱却在战争还没有开始的时候,就已经看到了城外那一幕

    一幕。

    然而李叱醒了是醒了,但依然下不了床。

    因为他被绑在床上了,确切的说是缠,那绳子绕了一圈又一圈,虽然勒的不紧,但是圈多啊,如果再多一点的话他就是这木乃伊床上的配件之一。

    “你想知道谁打的你吗?”

    高希宁问。

    李叱摇头道:“我更想知道是谁捆的我。”

    高希宁道:“打你在前,捆你在后,所以咱们先一步一步来。”

    李叱叹道:“还用一步一步吗......”

    他努了努嘴,用下巴指了指胸前位置,那绳子在胸口打了个蝴蝶结,这还用问?

    高希宁脸微微一红,有些惭愧道:“绑的不好。”

    李叱又叹了口气:“我要是说绑的挺好的,能解开吗?”

    高希宁道:“还不行,唐匹敌说,他回来之前不能给你松开。”

    沈如盏依然懒懒散散的样子,靠在门口那,这时候很好的切入了一句。

    “这个人太可恶了,先是把你打晕,然后还不准别人轻易给你松绑。”

    李叱道:“我记得呢......”

    沈如盏:“你记错了。”

    李叱:“......”

    就在这时候唐匹敌从外边回来,看起来脸色有些疲劳,他天黑之后就出了地宫,一直都观察着战局。

    “情况怎么样?”

    李叱看到唐匹敌后立刻问了一句。

    唐匹敌摇头道:“不是很好,燕山营到了。”

    李叱脸色顿时一白。

    唐匹敌看着李叱身上那一圈一圈的绳子,楞了一下:“这是谁绑上去的?”

    李叱看向高希宁,眼神里的意思是,你不是说唐匹敌说了,他不回来不许给我松绑的吗,这怎么唐匹敌都不知情?

    唐匹敌看到李叱的眼神就懂了,他先是看了看高希宁,又看了看沈如盏。

    然后唐匹敌道:“如果我猜得没错,我刚刚顶了锅?两口?”

    李叱道:“那还不帮我解开?”

    唐匹敌道:“绑着吧。”

    李叱:“......”

    唐匹敌拉了个凳子,在李叱身边坐下来后说道:“我已经让伙计们把入口再次封上了,接下来的几天我都不会出去,你更别想出去。”

    李叱张了张嘴,唐匹敌瞪了他一眼,李叱就把嘴闭上了。

    唐匹敌道:“我换了冀州军的军服,悄悄混进守城队伍里,就在城墙上跟着他们打了一夜,也没有人看出来我是谁,正因为如此,战局我看的很清楚。”

    他缓了一下后继续说道:“本来豫州军已经攻入城门内,却被青州军偷袭,青州军又被幽州军偷袭,紧跟着是燕山营的队伍从北侧猛攻豫州军。”

    站在一边听着的余九龄低声自言自语了一句:“豫州军真惨。”

    唐匹敌听到了,回头看了余九龄一眼后说道:“因为城外诸军,豫州军最强,别说一开始混乱中燕山营的队伍分不清,就算分得清,也会立刻攻打豫州军,况且豫州军那个位置也太难了些,谁在前边都会被夹击。”

    他又看向李叱说道:“接下来的混战还会继续,没有几天分不出胜负,你就老老实实的在这躺着吧。”

    李叱求了一句:“不躺着行吗?”

    唐匹敌问:“这绳子到底谁绑的?”

    高希宁略微不好意思的说道:“我......”

    唐匹敌道:“还行,绑的不错,一会儿我给他解开......你再给他绑在椅子上,他说不想躺了。”

    李叱:“......”

第四百五十一章 突然明白的事

    李叱在屋子里一边来回走动一边很严肃的说道:“你们这样对我,就说明你们还是不信任我,老唐已经把地宫入口从里边反锁封住,我又没有钥匙,什么也没有,我还能出的去?”

    几个人坐在那看着他来回走动,他一边说,几个人都认可的点着头,只是这认可确实显得有些敷衍。

    李叱转过身来说道:“那你们能不能把我放开?”

    他把手举起来,手腕上还绑着绳子。

    唐匹敌道:“你先坐下,咱们能不能心平气和的好好聊聊。”

    李叱道:“你们这样,我能心平气和?”

    唐匹敌道:“高姑娘,要不然把他脚也绑上吧。”

    高希宁起身道:“好嘞。”

    李叱一屁股在椅子上坐下来,很认真的说道:“你先坐下,咱们能不能心平气和的好好聊聊。”

    高希宁道:“好的嘞。”

    又坐回去了。

    李叱缓了一口气后说道:“我现在去绿眉军大营里见虞大哥还不算晚,只要我能出城后找到他,把利弊仔细说清楚,他一定会听得进去。”

    唐匹敌问道:“你现在去,就算找到了虞朝宗,你要说的话,和你给他那三封信里写的话,会有什么区别吗?”

    李叱道:“肯定还是会有不同,现在局势不同,燕山营已经到了,我可以劝说虞大哥暂时退兵,撤出战局,不回燕山营也行,但是要把队伍拉到安全的地方......”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唐匹敌打断。

    唐匹敌道:“你愿意和我赌一把的话,我就帮你出去见虞朝宗。”

    李叱问道:“赌什么?”

    唐匹敌道:“就赌......你去见虞朝宗,把你要说的话说完之后,他会不会让你先找个地方歇着,如果他需要你的话,再派人找你来。”

    李叱微微皱眉:“没懂。”

    唐匹敌道:“虞朝宗已经到了,十几万绿眉军奔波多日急行军赶到这,而且也已经开战,打的比谁都狠,你觉得凭你三言两语能让虞朝宗退兵?虞朝宗就算是犹豫着要不要退兵,你觉得他帐下那些当家的会愿意退?”

    “他们已经到了,已经入局,他们也想把冀州城收入囊中,此时你跑去找虞朝宗说,大哥你走吧,虞朝宗会走?”

    唐匹敌道:“恕我直言,若你说完之后,虞朝宗不是让你先下去休息,就算我输了。”

    李叱坐在那,一时之间没有回话。

    过了一会儿后,李叱道:“但我还是想去。”

    唐匹敌道:“如果你输了,以后不要再去管别人,好好打算自己的路怎么走。”

    李叱站起来说道:“都听你的,但我确实要去。”

    唐匹敌起身,过去把李叱手腕上的绳子解开,他拍了拍李叱的肩膀:“我和你一起去。”

    李叱刚要说什么,唐匹敌道:“先别感动,出的去再说,之前曾凌在冀州城六门都设置伏兵,只等罗境自投罗网,只是没想到罗境那般骁勇,竟是硬生生杀了出去。”

    “但此时六门的士兵没撤,城中巡游的队伍也没撤,因为罗境带着几百人逃走了,没有出城,所以曾凌的人还在搜查,这样的情况下,你我若是能出的去也算是奇迹了。”

    李叱道:“总是要试试。”

    唐匹敌一边解开李叱手腕上的绳索一边说道:“你想怎么试,我都陪你去试,但明知道是错的还要去试,我只陪你这一次,以后再有这样的事,我不会陪你也不会留下,唐匹敌不会跟着一个优柔寡断知错不改

    的人。”

    他看了李叱一眼后继续说道:“因为那样的你,不配。”

    这话说的,已经很重很重了。

    李叱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就这一次。”

    与此同时,城外,绿眉军大营。

    前边的队伍还在厮杀,后边的队伍在搭建营房,修建木墙,架设拒马。

    虞朝宗脸色有些喜悦的从阵前回来,准备检查一下大营的搭建进度。

    之前夜里的一次猛攻,杀敌无数,缴获了不少兵器甲械,也把豫州军逼退,此时燕山营抢到了应该是最有利的位置。

    燕山营挤掉了豫州军,而豫州军被三面夹击实在撑不住,直接退到了战局之外。

    可一场惨烈厮杀之后,豫州军损失的兵力应该不下两万,算是元气大伤。

    青州军压了上来,和绿眉军交手了两阵,谁也没能奈何的了谁。

    “大当家。”

    有人喊了一声,快步过来:“二当家回来了,正在找你。”

    虞朝宗一怔,这才想起来,原来庄无敌也没能回到冀州城里,他一定一直都在城外徘徊,一边藏身一边寻找机会。

    料来庄无敌是知道燕山营大军到了,所以连忙赶了过来。

    虞朝宗急匆匆进了营地,派人四处去找,没多久就把庄无敌找到。

    庄无敌选了一个最笨的办法,他不知道去何处寻虞朝宗,就找人问什么地方要建虞朝宗的中军大帐,知道位置,他就坐在这死等。

    一看到虞朝宗过来,庄无敌急切的跑过来,语气之中有几分埋怨。

    “大哥,你怎么这么急就来了?”

    本来还笑着的虞朝宗听到这句话后笑容有些僵硬,可还是保持着这笑容说道:“二弟,此时不来岂不是晚了?”

    庄无敌道:“大哥,李叱不是说过的吗,这一仗不打完,咱们燕山营不能来,你为何不听?”

    在虞朝宗身边的郑恭如皱眉道:“二当家,燕山营还是大当家说了算,你这是在质疑大当家的决策?”

    庄无敌皱眉,看向郑恭如道:“你是谁?”

    郑恭如刚要说话,庄无敌道:“我不管你是谁,我和大哥说话,轮得到你插嘴?”

    郑恭如脸色一变。

    虞朝宗道:“二弟不要气闷,他是咱们山寨的老八,你们还没有见过。”

    郑恭如上前一步,抱拳道:“郑恭如,见过二当家。”

    庄无敌哪有什么心情管他是谁,看向虞朝宗急切道:“老三既然那么劝说,肯定是老三有把握啊大哥,你不能.....”

    “二弟。”

    虞朝宗道:“你肯定已经累了,先去休息一下,等你吃些东西喝口水之后,再来和我说话不迟,你要说什么我都听。”

    他吩咐道:“来人,先给二当家把帐篷搭起来,现在就去给二当家准备餐饭。”

    庄无敌跨步拦住虞朝宗道:“大哥,还是尽快退兵回去吧,李叱信中说的清楚,这个局,最大的变数不是罗境,也不是青州军豫州军,而是罗耿和武亲王杨迹句!”

    “笑话。”

    郑恭如道:“斥候探查四周,根本就没有武亲王杨迹句大军的踪迹,况且若武亲王到了,难道青州军和豫州军敢来攻打冀州?青州军来之前在东南,豫州军来之前在正南,只要武亲王的朝廷军马来,不可能绕过这两州军队。”

    庄无敌看向他说道:“你懂个屁!”

    郑恭如一怒,张嘴

    还要说什么,虞朝宗皱眉道:“老八,你还懂规矩吗?二当家说话的时候,你可以随意打断?如果你懂规矩就留在这,不懂规矩就回去。”

    郑恭如连忙俯身道:“大当家,是我冒失了。”

    他又转身对庄无敌俯身道:“二当家,是我失礼,对不起。”

    庄无敌根本不搭理他,对虞朝宗说道:“李叱说过,变数在幽州军,罗耿领兵作战数十年,他一定藏了什么......”

    “二弟。”

    虞朝宗回头看了一眼,跟在后边的那些当家的脸色都有些不好看。

    他们千里迢迢的赶来,跑了九天,累死累活,好不容易到了,大营也开始建造了,结果二当家跑过来说要退兵?

    如果虞朝宗真的答应了二当家的要求,那他们也不能答应,这件事终究得好好说一说才行,当然就算是好好说也不能随意退兵。

    “你先去歇一会。”

    虞朝宗道:“就算有很多话要说,也要等我把兄弟们安顿好,现在大军初到,几百步之外就有强敌斥候来回探查,你也不想兄弟们出什么意外,我安排好之后,咱们再商量你说的事。”

    庄无敌下意识的看了看四周,燕山营的士兵们确实显得有些杂乱,这样的情况下,一旦官军突袭,真的可能会被杀一个措手不及。

    他只好点了点头道:“那大哥你先去安排,等你安排好了之后我马上就来找你。”

    虞朝宗连忙道:“你快去歇着,我若忙完,会派人找你过来。”

    庄无敌嗯了一声,这才看向郑恭如,他看着郑恭如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道:“你等着。”

    只三个字。

    郑恭如陪笑着点了点头,心里却慌了一下。

    虞朝宗一边往前走一边说道:“老八,你不要怪你二哥,老二他性子耿直,有什么说什么,不藏不掖,向来都是如此。”

    郑恭如连忙道:“我怎么敢怪罪二当家,只是刚才据理力争了两句,二当家不知道军情如何,也不知道局势如何,如此武断的要求大当家退兵,确实有些不能理解。”

    虞朝宗道:“你也知道他不知局势不知军情,所以何必要和他吵?你若真惹恼了他,我也不能帮你。”

    听到这句话,郑恭如的脚步不由自主的顿了一下。

    他在心里想着......虞朝宗,我费尽心思的帮你,你现在却说这样的话?

    看来在你心中,不管庄无敌和李叱那样的人做不做事,能不能帮你,分量都要比我重的多。

    只这一句你惹恼了他我也没法帮你,就能看得出来,我郑恭如在你心里,不过如此。

    他缓缓的呼吸,让自己的心情平复下来一些,尽量不要在此时有所表现。

    可是这种怨念从心里一生出来,哪里还能控制的住,就好像瘟疫一样迅速的漫延,很快就占据了整个心思。

    没别的念头了,全是这个......

    就因为想到了这些,郑恭如突然之间对自己之前的计划失去了信心。

    他本以为,他若能帮助虞朝宗夺下冀州,击败官军,那么在燕山营中地位自然要超过李叱。

    先在燕山营掌握话语权,然后除掉李叱,也就会方便许多,轻易许多。

    然而现在看来,就算他的功劳天下第一,他也一样比不过李叱庄无敌。

    郑恭如看向虞朝宗的背影,再次深呼吸,然后加快脚步追了上去。

    他一边走一边说道:“大当家,这一战,我看还是要速战速决......”

第四百五十二章 此是帝王谋

    夜,羽亲王府外。

    早就已经被查封了的羽亲王府大门紧闭,看起来竟然有了几分荒凉的意味,在这月色下,也显得有几分阴森。

    一队冀州军从远处巡查过来,为首的那人举起右手,队伍立刻停了下来。

    为首的这人身穿一套冀州军校尉军服,他往四周看过之后,伸手指了指羽亲王府。

    几名士兵冲过去翻墙跳进羽亲王府,然后从里边把小门打开,正门被铁链封锁,打开不易,而且容易被人察觉。

    这几百人的队伍从小门迅速的进去,留在外边的人把小门上的封条又固定了一下。

    如果不是有不少伤兵不能翻墙的话,他们也不会打开这封了的院门。

    进到院子里,那校尉把头上的铁盔摘下来递给身边亲兵,看了看远处水缸里反射着月光,他快步过去,捧着水缸里的水洗了把脸。

    冷水刺激了一下,他精神恢复了几分。

    “少将军。”

    一人压低声音问道:“咱们就在这暂时藏身?”

    装扮成冀州军校尉的罗境点了点头道:“这里还算安全,躲上半夜,后半夜人少的时候找机会回地宫。”

    问他话的是亲兵校尉罗枝节,他点了点头,随即回去队伍里,安排人设置暗哨轮值戒备。

    不久之后罗枝节回来,他也已经疲惫到了极致,看到罗境在台阶上坐下来,他走到罗境身前蹲下后问道:“少将军,要不要吃一些干粮?”

    罗境摇了摇头道:“你身上若还有干粮,分给兄弟们吃。”

    罗枝节招手叫过来一名亲兵,把干粮袋子递给他,吩咐分给众人。

    他还是没能忍住好奇的问了一句:“少将军怎么猜到的,东门外攻城的不是大将军。”

    罗境笑了笑道:“我父用兵,岂会那么肤浅,你可还记得,我让你派人去跟我父亲说咱们攻打东门的事?”

    罗枝节点头:“记得。”

    罗境道:“以我对我父亲的了解,他必会故意让青州军或是豫州军来攻,你可知为何?”

    罗枝节摇头道:“属下参不透。”

    罗境微笑着说道:“谁攻在先在前,谁就会被夹在这,左右不能动弹,前后不好进退,真打起来,谁在中间谁先死。”

    “我父若要动兵,必会在豫州军或是青州军身后,那两支队伍貌合神离,一旦我打开城门,那两军立刻就会自己打起来,我父在后,推波助澜。”

    罗枝节道:“大将军从那两军背后挥军杀过去,就可大获全胜。”

    罗境道:“你啊,聪明的时候真聪明,我父亲都说让我和你好好学学,可是脑子笨的时候也真的是笨。”

    罗枝节一怔,一时之间没有理解少将军的意思,难道他猜得不对?

    罗境道:“我父亲自然会在那两州军马后边攻打,只是多半做个样子罢了,让人以为他已入局,这种局面,自然是越晚发力越好,可惜的是崔燕来看不出,号称武亲王最得力爱将的刘里怕是也看不出。”

    罗枝节仔细想了想,忽然间醒悟过来。

    “大将军他.....”

    罗境摇头道:“时局啊,还不明朗,我父亲断然不会这么快就表态,几个月前我父亲给我送来一封信,信上只有八个字......稍安勿躁,看天阴晴,他没有写明,但我大概猜到了些什么。”

    与此同时,城墙上。

    曾凌靠着墙已经沉思了好一会儿,谁也不敢来打扰了他,就连受了伤的柳戈过来,想说些什么,也还是忍了下来。

    许久之后,曾凌长出一

    口气,然后苦笑一声。

    他这才看到柳戈在不远处等他,于是叫了柳戈名字,柳戈连忙过来。

    曾凌伸手搀扶了一下柳戈问道:“伤势如何?”

    柳戈道:“大人放心,不碍事。”

    曾凌回头看了看城外,黑夜中,城外火把犹如星海。

    “你现在看明白了吗?”

    曾凌问柳戈。

    柳戈要来找曾凌,正是因为心中忽然有了些想法,他试探着说道:“罗耿并没有打算入局,而是在后边催着别人入局?”

    曾凌点头道:“原来你也想到了,比我想到的还要早一些......你看他在青州军后边,似乎是在发力猛攻,实则是逼迫着青州军往前去挤压豫州军。”

    柳戈点了点头:“他不想发力,却逼着崔燕来去发力,把刘里的豫州军挤到了最前边来,结果燕山营绿眉军到了,又把豫州军挤到了后边去。”

    曾凌道:“不管是谁在前边,只要有人在前边,罗耿就会笑的合不拢嘴。”

    曾凌长出一口气,视线往很远的地方看过去,那是罗耿幽州军的所在。

    “罗耿故意落在最后,当时就算是崔燕来没有打算攻打豫州军,只要罗耿的的大军往前挤压,青州军就不得不去往前靠......”

    他叹了口气道:“我们都输了。”

    柳戈问道:“大人,要不要......”

    曾凌摇头:“此时,谁也抽不出身离开,尤其是我。”

    他的视线看向更远的地方,语气很沉重的说道:“罗耿所受之命,应该是咱们大楚的那位新皇了,是我太得意,忘了天有新日升,夜有新月照。”

    他似乎看到了,在他看不到的地方,那位大楚的皇帝陛下,正在得意的笑着。

    可是他看错了方向。

    西北方向,在燕山营大营还要往西北大概二百里左右,从幽州方向过来的大军没有着急向前,天色一暗,就停下来休息。

    武亲王杨迹句从前军回来,走到一个年轻人身前俯身说道:“陛下,夜风已寒,还是回帐篷里去歇着吧。”

    “无妨。”

    大楚皇帝杨竞笑了笑说道:“王叔所料不差,罗耿这个人,战场上果决狠厉,可是在战场之外,优柔不决,瞻前顾后。”

    武亲王杨迹句道:“臣北上之际曾向陛下进言,中境北境,六州之地,唯一可为朝廷所用的人,只能是罗耿。”

    “罗耿有反心而无胆魄,又沽名钓誉,所以只需给他一个名头,让他觉得陛下重视,他便会为陛下前驱。”

    杨竞道:“若他真的能打稳这一战的话,朕就给他一个幽州王又如何?”

    杨迹句笑道:“罗耿若真得幽州王的封号,他会把命都拼上去。”

    杨竞缓缓吐出一口气后说道:“朕最不放心的就是北境,这一战,王叔筹谋布局,一战而能定局,朕心里......”

    他停顿住,看了武亲王一眼,然后又缓了一口气:“朕心里始终觉得,唯有王叔才能力挽狂澜,朕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能让王叔知道,朕有多感激.....”

    武亲王连忙俯身道:“老臣惶恐。”

    杨竞道:“朕离开都城的时候和朝臣们说,朕一定要去北边看看,朕就是要亲眼看着,朕的王叔是如何以大楚王师涤荡宵小,要亲眼看看,北境数千里江山如何重归朝廷统辖。”

    他指向冀州方向说道:“就在前边了,就在不远了。”

    武亲王劝道:“此战之后,陛下还是应尽早返回都城,北境之地,臣可为陛下打扫干净。”

    “朕知道。”

    杨竞道:“朕只是想亲眼看着,那些叛贼是什么下场。”

    大概在几个月之前,武亲王大军攻破青州之后,武亲王杨迹句就派人到幽州,给罗耿送上了一封亲笔信,更为重要的是,还有一道大楚皇帝陛下的圣旨。

    罗耿接到圣旨和武亲王的亲笔信后,纠结了很久很久。

    皇帝的意思很明显,只要他肯协助武亲王将北境叛军悉数剿灭,皇帝就会封他为幽州王,统管北境军务。

    而且这幽州王的封号,世袭罔替。

    对于罗耿来说,这是一种莫大的诱惑,几乎不能拒绝的诱惑......

    罗耿为大楚镇守北疆那么多年,却不过是四品将军,他心里的憋闷和怨恨有多强?

    老皇帝在的时候,刘崇信一直都说罗耿必有反心,所以始终都压着罗耿。

    直到老皇帝死前不久,因为北境实在太乱,所以才给罗耿提为正三品大将军。

    可是罗耿真的就满足吗?

    放眼这二十年来,能和他争军功更巨者,不过一个凉州澹台器罢了。

    新皇愿意封他为异姓王,这种荣耀,自大楚立国以来都不曾有过,一旦封王,罗耿将是大楚立国后的第一人。

    而且皇帝陛下的态度,让罗耿如何能不动心?老皇帝看不上他却不得不用他,压了他二十年,新皇才登基不久就要给他封王......

    如此对比之下,两位皇帝的态度也就再明显不过了。

    所以罗耿犹豫再三,最终还是决定听从朝廷调遣,而为了稳妥,他连自己儿子都没有告诉的很明确。

    他担心的是罗境年少误事,万一喝多了酒,就没准把这件事泄露出去,曾凌是个老狐狸,罗耿不得不防。

    促使罗耿下决心的,不仅仅是因为皇帝陛下的态度,还因为武亲王杨迹句的接连大胜。

    武亲王拿下豫州再下青州,这两地重归朝廷,也让罗耿看到了大楚中兴的希望。

    在做叛贼和做幽州王之间做选择,他确实更愿意选择后者。

    所以罗耿配合武亲王,开始在冀州布局。

    为了不让青州崔燕来和豫州刘里怀疑,他甚至还邀请这两人来幽州议事,不只是这两人,他连燕山营虞朝宗都邀请了。

    谁来谁不来,他心中也早有判断,因为谁都不会来,崔燕来和刘里,也不过是派了特使与他协商而已。

    这一战,是皇帝杨竞下决心要收复北境的一战,罗耿知道武亲王必会全力以赴,他只是没有想到,连皇帝杨竞都来了。

    夜空下。

    杨竞站在高坡处,看着远方。

    “王叔......朕一直都在想,为什么当年大楚立国之际,可横扫天下,无人能敌?”

    “朕想了很久很久终于想明白,太祖皇帝文治武功天下无双自然是最重要的缘故,但还有一个缘故......太祖知道打江山的不易,所以也知守江山的艰难,可是后来,朕的列祖列宗,都忘了江山来之不易了,他们都是一出生就在等那个位子了,是等啊......”

    杨竞停顿了一下,看向武亲王说道:“朕现在哪里是在守江山,朕是学着太祖皇帝,把这江山再打一遍......”

    他重重的呼出一口浊气。

    “杨家几百年前就能让四方臣服,如今依然能,太祖那般艰辛的把江山打下来,几百年后,却被一个一个的蛀虫分割窃据,朕,就再打回来......大楚千秋万世,由太祖起,由朕续。”

    武亲王俯身一拜:“吾皇万岁,万万岁!”

第四百五十三章 都是天意安排

    战马上,杨竞的眉头微微皱了皱,长途跋涉让他感觉身体已经快要支撑不住,尤其是骑马的时间太久,那种疼痛实在难熬。

    他自幼以贪玩的名义勤练武功,以为自己最起码不算差,可经历过才知道,就耐性来说,自己连个普通士兵都比不过。

    可是他必须坚持下去,在出征的时候他在将士们面前说过......朕要与你们同行。

    当时他站在三军阵前大声说过,朕此行,不乘车驾,不带御辇,与将士同行。

    如果此时他坚持不住的话,那么士兵们心里会怎么想?他现在是皇帝了,可他什么都缺,最缺的就是民心军心。

    在皇帝身边的武亲王看了一眼,看出来皇帝的忍耐,于是回身对亲兵低声吩咐了几句。

    等到皇帝下马去方便的时候,武亲王在皇帝的马鞍上又加了一层软垫。

    皇帝方便回来后活动了一下四肢,一路这样骑马过来,不仅仅是疼,还有僵硬,四肢好像麻木了一样。

    活动了几下之后,腰都舒服了些。

    “这是到哪儿了?”

    皇帝问。

    武亲王回答:“陛下,此地名为固县,是一个小县,十八年前年前江南水灾严重,那位治水功臣,工部尚书于成云就是这里人。”

    皇帝微微一怔。

    自言自语了一句:“廉吏于成云.....”

    他眼神里闪过一抹愧疚,十八年前他还是个少年,小孩子心性,贪玩的年纪。

    有一天他和大太监刘崇信在御花园里追着蝴蝶,追不上,就让刘崇信扛着他追,刘崇信累的满头大汗。

    一个小太监跑过来,在刘崇信面前低声说了些什么,他就在不远处,隐隐约约的听到了。

    大概意思是,于成云奉旨治水赈灾,可能会查出来刘崇信挪用赈灾钱款的事。

    可能是刘崇信觉得杨竞那时候不过六七岁年纪,还不知道什么叫做国家大事,所以也没怎么避讳。

    刘崇信当时说,让他先治着吧,等把水患治的差不多了再办他。

    当时的杨竞确实没有去深思,但是这件事却记住了,大概一年多后,工部尚书于成云因为被查出来挪用赈灾拨款,中饱私囊,而被老皇帝下旨在宫门外斩首示众。

    “他在这还有家人吗?”

    皇帝问了一句。

    “没有了。”

    武亲王回答道:“是诛三族。”

    皇帝又一怔。

    武亲王道:“臣听闻,当时缉事司和刑部的人奉旨到固县来查抄于成云老家,三族之内查抄出来的银子,加起来都没有几十两。”

    “于大人身为工部尚书,可是三族之内,也无一人受他恩惠在朝廷为官,大部分都是农户,还有日子过不下去转做行商的,做了商人还不敢去说是于大人的亲戚,唯恐丢了于大人的脸。”

    皇帝听到这,脸色已经变得难看起来。

    皇帝问:“他们......葬在何处?”

    武亲王摇头道:“臣不知,臣现在就派人去问问。”

    皇帝点了点头:“朕要去祭奠。”

    若没有于成云的话,江南水灾成患,也不知道要多死多少人,可是朝廷拨给于成云的赈灾银子,被刘崇信挪用,要用于他在老家修建庄园。

    不久之后,有亲兵过来回报消息,说是问过固县的不少村民,已经没有人能具体说出来于大人三族被杀后葬于何处。

    当时缉事司的人把人都杀了之后,随便拖到一处掩埋,不准有人拜祭,也没有立坟,百姓若有私自祭拜者,按同罪论处。

    把人埋了之后马队践踏,踩平了地面,又找来爬犁来回碾压,十几年后,谁也说不清楚到底是什么位置。

    皇帝听完后,手都在微微发颤。

    他是皇帝,他天生龙种,有些话他不能说,可他心里却忍不住的想到......如此朝廷,真的要去怪百姓们造反吗?

    刘崇信死的时候,他还觉得自己对刘崇信有几分愧疚,可是这次离开都城之后,一路上所见所闻,哪一桩惨案背后不是刘崇信的手在那捂着。

    天下百姓对朝廷的愤恨,有一半的原因是因为刘崇信。

    “传旨。”

    皇帝忽然喊了一声。

    内侍连忙过来俯身等着,皇帝沉吟片刻后说道:“传旨回都城,将刘崇信的坟扒平,尸骨挖出来,用马踩,用爬犁碾!”

    说完后他略微一停顿,又继续吩咐道:“让吏部发文给各州县衙门,铸造刘崇信跪像,就放在各州县的城门口,任人唾弃。”

    武亲王听到此处后心里一动,不得不对这位年轻的皇帝陛下更加钦佩。

    听起来皇帝是因为于大人的事而恼怒,可因为这件事皇帝的做法,却是在做给百姓们看。

    如何让天下百姓知道皇帝的贤名?如何让天下百姓对大楚朝廷重拾信心?

    让天下各州县铸造刘崇信的跪像,任人唾弃,这件事就能迅速的让大楚百姓们对皇帝称赞。

    皇帝这是在拉拢民心,其实也是一种骗术。

    欺骗天下百姓的高端骗术。

    百姓们对着一个跪像发泄怒火,吐痰辱骂泄愤,觉得好像出了气发了怨,人人都觉得很痛快很爽。

    陛下却在不知不觉中,重新让民心归顺。

    大楚有望!

    大楚有望啊!

    武亲王在心里感慨了许久。

    这样的一位皇帝,他是如此的年轻,如此的睿智,如此的令人信服,只要能给他十年,他就能把大楚重新扶起来,站稳,站直!

    在这一刻,武亲王有一种总纵死也为臣的绝念在心中慢慢浮现出来。

    冀州。

    绿眉军大营。

    庄无敌再次来到中军大帐外边,守在大帐外的亲兵看到他来了,都不敢与他对视。

    “大哥又不在?”

    庄无敌看出来那亲兵脸色有异,于是问了一句。

    亲兵俯身道:“回二当家,大当家出去巡营了,大概很快就会回来,要不然......要不然二当家先回去,等大当家的回来了我立刻就过去请你。”

    “不用了,我就在这等着。”

    庄无敌就在大帐外边一屁股坐下来,他此时已经不想再劝什么,而是更想当面问问虞朝宗,大哥你为何要躲我?

    从早晨等到了中午,不见虞朝宗回来,这时候庄无敌才信了......虞朝宗不是真的那么忙,就是不想见他。

    可他还是不死心,想着莫非大哥还能夜里不回来?

    他是个死心眼的人,决定不走了,就在这门外死等,从清晨等到日暮,又从日暮等到凌晨。

    庄无敌激灵一下醒过来,才发现自己肩膀上披着一条毯子,是那亲兵给他盖上的。

    “大哥他还没有回来?”

    “没......”

    亲兵看着庄无敌那般模样都有些心疼,有些不忍的说道:“二当家回去休息吧,看来大当家今夜不会回来了,料来是前面军情紧急......”

    庄无敌叹了口气后说道:“你不用骗我了,只要我在,大哥他是不会回来的......”

    庄无敌起身,把毯子递给那亲兵,说了一声谢谢后转身离开,步履颓然。

    走了几步之后他回头,看向那亲兵说道:“什么时候我大哥他回来了,你替我跟他说一声......我要走了。”

    亲兵一急,连忙问道:“二当家要去何处?若大当家问起来,我好回答,大当家也好派人寻你。”

    “不必了。”

    庄无敌道:“大哥他会知道我要去什么地方的。”

    他长长的吐出一口气,转身离开,一开始步伐显得格外沉重,后来越走越快,大步而行。

    冀州城里。

    李叱和唐匹敌两个人转了整整一天,都没有找到出城的机会,难免有些失落。

    因为他们发现,冀州军已经在堵城门了,一旦开始堵门,就说明曾凌已有决死之心。

    之前城门不封,是因为曾凌还想反击,曾凌看的出来城外那三方势力貌合神离,也盼着自己的离间计可以成功。

    一旦奏效,罗耿那三人反目成仇,他就能率军杀出冀州城,若有一场大胜,冀州之地,他就能成为名副其实的霸主。

    可是现在的曾凌忽然间悟了,罗耿看起来是中了他的离间计,实则是罗耿在演戏而已。

    就算没有他的离间计,罗耿也会和那崔燕来刘里打起来,不管打的敷衍还是打的认真,都会打。

    醒悟到了这一点之后,曾凌又心疼自己的亲兵校尉石宽,又愤恨于罗耿的两面三刀。

    可是又没奈何,当下唯有死守死战,才有一线生机。

    “出不去了。”

    唐匹敌拍了拍李叱的肩膀:“这都是天意,曾凌突然下令封锁城门,一定是他看出来了什么变故。”

    李叱道:“还能是什么变故,多半是武亲王杨迹句已经要到了,这个世上,再无一人能如他那样把后发制人用到极致,这一招棋,武亲王在,他便是极致。”

    唐匹敌点了点头:“所以你才不停的劝说虞朝宗不要急着入局,因为这个世上最擅长后发制人的人,其实就在看着呢。”

    李叱缓缓吐出一口气,忽然有一种自己斗不过上天安排的无力感。

    他为燕山营谋算了那么久那么多,只要虞朝宗肯沉得住气,只要最后一个入局,真的就是可捡这满地瓜果的完美之局。

    武亲王最善后发制人,但他不可能一直等下去,只要冀州城这边四方势力杀到一定地步,武亲王就必然会入局。

    他不能等到最后,燕山营却能等到最后。

    大楚只有一个武亲王,他不会永远留在冀州这片地方,整个大楚,还有无数个地方等着武亲王去收拾残局。

    这个老人,只要还活着,就要不停的去奔波,因为当今皇帝无人可用,只能用这一个老臣。

    武亲王年纪已经不小了,武神已老,还能撑多少年?

    虞朝宗只要等着武亲王收拾完残局离开冀州,冀州就是燕山营的。

    可是现在看来,各方势力迫不及待的入局,那么冀州又能是谁的?

    唐匹敌拉了李叱一把:“走吧,咱们回去。”

    李叱嗯了一声,朝着城外看了一眼:“我现在最担心的庄大哥,不知道他会怎么样,现在我们出不去,他也进不来,以他那般耿直的性子,若是......”

    李叱晃了晃脑袋,不敢继续去想。

    他就怕以庄无敌的性子会死劝虞朝宗,真要是闹翻了,庄无敌可能会出事。

    深夜。

    冀州城外,庄无敌孤独的站在月色下,看着那高高的城墙发呆。

    许久许久之后,庄无敌转身,朝着远处走去。

第四百五十四章 困在城里的人们啊

    接下来的日子对于在地宫里的人来说,其实除了等待之外也没别的可做,而这种无事可做似乎也并不是很清闲。

    为了不让大家越来越恐慌,也为了不让大家觉得那么无聊无趣,余九龄可谓绞尽脑汁鞠躬尽瘁。

    他把小时候都没玩过的东西全都重新学了一遍,比如踢毽,比如丢沙包,比如踢瓦片,然后拉着大家一起玩。

    余九龄知道李叱心情不好,所以一大早就把李叱拉到地宫大殿里,被他喊过来的还有很多人。

    众人围成一圈看着余九龄,因为他说有一件大事他要宣布,他说这是一件要影响格局的伟大发明。

    “我,刚刚发现了丢沙包的正确玩法。”

    余九龄扫视了众人一眼,用很得意的语气说道:“你们之前所玩过的丢沙包都是假的。”

    众人看白痴一样看着他,眼神里的意思是,这就是你一大早把人喊到一起要宣布的大事?

    余九龄道:“你们能不能有点好学的精神,就像是我一样,不是在学习,就是在学习的路上。”

    余九龄把李叱拉到众人中间,他大声说道:“现在我就给大家演示一下,同时让咱们当家的做一个见证。”

    李叱笑了笑,他知道余九龄是想逗自己开心,于是点头道:“我倒是看看,你想出来一种多了不起的丢沙包。”

    余九龄转身跑到不远处,不多时拎着一个饭碗那么大的沙包回来。

    他再次得意的扫视一圈后,把他的沙包举起来,然后轮了一圈,随着他嘴里配音发出嗖的一声......那沙包打在了李叱的身上。

    李叱是觉得自己应该配合,所以没有躲。

    他站在那看着余九龄问:“然后呢?”

    余九龄眨巴眨巴眼睛,用很疑惑的语气问道:“你不觉得很好玩?你,站在这,你是谁,你是丢丢儿啊,丢沙包啊,哈哈哈哈......”

    众人全都看着他,嫌弃的看着他。

    余九龄被看的都慌了,他犹豫着问:“不......不好玩吗?”

    他跑到李叱身边说道:“没关系,我还有另外一种玩法。”

    说完之后他把李叱抱了起来,往旁边跑,李叱被他抱着,感觉自己此时像是一根木头。

    不远处有一个更大的沙包,能有磨盘似的的那么大,余九龄抱着李叱,把李叱往那个沙包上一扔。

    “看!丢沙包!”

    他做了一个展示的姿态。

    众人看着他,嫌弃的脸色更重了。

    李叱起身,在余九龄的肩膀上拍了拍后说道:“我知道你尽力了......”

    余九龄问:“是不是很尬?”

    李叱道:“应该是特别尬。”

    余九龄道:“就没有那么一丢丢的新奇感?”

    李叱在他肩膀上又拍了拍,然后迈步离开,余九龄站在那一脸的迷茫和无辜,他朝着众人问:“难道不觉得很好玩?”

    众人转身,摇着头离开。

    余九龄看着他们的样子,失落的像个孩子。

    也不知道是谁就没有先忍住,哈哈哈哈的笑了起来,第一个人笑了,后边的人就绷不住了。

    如澹台压境那么斯文有家教的一个人,都坐在地上一边笑一边用手拍地。

    “神他妈的丢沙包啊......哈哈哈哈。”

    站在远一些的地方,沈如盏都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嘴角已经微微上扬。

    她只是在想,这都是一群什么人啊......

    尤其是李叱,装作很漠然的样子走了几步后就忍不住蹲在那笑,笑的嘴都快

    劈叉了。

    沈如盏又在想,李叱是这样一个家伙......

    唐匹敌忽然跑过来,朝着那个磨盘那么大的沙包上一跳,还喊了一声。

    “看,敌沙包。”

    他起来,阮晨跑过来了,跳起来把自己往那巨大的沙包上一摔:“看,晨沙包。”

    “不不不。”

    挂刀门大师兄贾阮把阮晨拉起来:“你是软沙包。”

    阮晨道:“屁,你才是软沙包。”

    贾阮往那个沙包上一躺,哈哈大笑道:“你猜错了,我是贾沙包啊......哈哈哈哈。”

    阮暮跑过来说道:“我来我来我来,我想到了一个好玩的。”

    他往沙包上一躺:“软沙包!”

    然后拉了阮晨一把,阮晨也躺那了,阮暮就喊:“两个软沙包!”

    然后又拉了贾阮一把,三个人躺在那。

    “三个软沙包!”

    余九龄站在那,轮到他嫌弃的看着这群人,刚才那些人是怎么看他的,现在他就在怎么看那些家伙。

    他沉默片刻,看着那三个乐疯了的家伙说道:“三个软傻批......”

    阮暮噌的一声跳起来,拉着余九龄过去,把余九龄往那个大沙包上一按,然后他一屁股坐在余九龄身上了。

    他问李叱:“当家的,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不等李叱说话,阮暮大笑着说道:“哈哈哈哈哈......二十七个软沙包!”

    李叱:“......”

    这一次,连沈如盏都忍不住了,笑的前仰后合......笑着笑着她忽然就明白过来。

    这些人聚集在李叱身边,难道这不就是最好的状态吗?比起那些因为利益而聚集在一起的人,李叱他们才是真的最完美的状态。

    余九龄被压在那,依然用一脸嫌弃表达自己的看法。

    嫌弃着嫌弃着,然后噗的一声就笑了:“什么他妈的鬼东西,什么他妈的二十七个软沙包......”

    地宫里,一时之间,欢声笑语。

    而此时在冀州城的大营里,却好像乌云笼罩,每个人头顶都有一层又一层的乌云。

    节度使曾凌坐在主位上,脸色阴沉,他没办法让自己心情缓解一些,从封门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也许所谓的末日,很快就会到来。

    封门,封不住外边的敌人。

    用不了多久外边那诸多势力,就会在某个人的斡旋下,再次变成一个联盟。

    冀州城就是一块巨大的肥肉,还没有吃到肥肉就打的不可开交,那些人也不愿意一直这样。

    先把肥肉抢过来,然后再说怎么分。

    当然不会分的好,因为谁都想独吞,到时候再打起来也是常理之中。

    然而他们的目标,现在就是先抢这块肥肉,而且曾凌能够想的到,这个出面斡旋的人一定会是罗耿。

    每个人都觉得罗耿是个白痴,只要不在战场上,罗耿就是个谁都可以去骗一骗的人。

    此时此刻曾凌才明白,那也许是罗耿给他自己铺造出来的人设,一个这样的人设,会欺骗更多人。

    大家都以为他们在骗罗耿,实不知是罗耿把他们骗的团团转,罗耿笑的有多开心?

    这就好像那个老百姓们经常会说起来的笑话......村里有一个傻子,众人总是会逗他。

    有人拿着一个铜钱和一贯铜钱让傻子去选,每次傻子都选一个铜钱,而且还美滋滋。

    这样的游戏,每天都会有人玩,因为他们觉得逗傻子实在是太好玩了。

    又不仅仅是铜钱的游戏,还会延伸到很多方面,比如会有人端着一碗肉和一碗素菜问傻子想吃哪个?

    傻子就会毫不犹豫的选那一碗素菜,然后吃的津津有味,傻子美滋滋,那些逗傻子玩的人也美滋滋。

    他们以为自己逗了一个傻子,却不知道那个所谓的傻子有多开心,因为他逗了一群傻子,还每天都有收获。

    罗耿就是这个傻子。

    等到曾凌醒悟过来之后才知道自己有多可悲,他有多可悲罗耿就有多得意。

    “我昨天的话,你们都对手下将士们说了吗?”

    曾凌问了一句。

    大帐中的将军们俯身回答:“都说了。”

    昨日曾凌让他们传达下去,接下来要与冀州城共存亡,每个人都要做好决死的准备。

    “难为你们了。”

    曾凌起身,缓了一口气后说道:“我本以为,我能带着你们走到很高的地方,站在高处俯瞰众生,俯瞰江山风景,可是现在,我们却在登高的路上遇到了虎,不是一头凶虎,是很多。”

    “我们如果熬过了这一回,没有被凶虎吃掉,而是我们打死了那些凶虎,那么我们就能一步登上那高处,俯瞰的不仅仅是江山风景,还有那些敌人的尸骸。”

    “无非是一条命,被人杀了,他们指着我们的尸体说,看,这就是战败者。”

    曾凌大声说道:“若我们赢了,我们可以指着敌人的尸体说,看,这就是我们的垫脚石。”

    柳戈立刻喊道:“誓死追随大人!”

    一群将领们也高呼起来:“誓死追随大人!”

    “诸位兄弟。”

    曾凌道:“我听闻,鱼跃龙门要有天劫,大家现在看到的这劫难,不正是我们鱼跃龙门的天劫吗?扛过了这天劫,天又奈我何!”

    “杀!”

    “杀!”

    “杀!”

    众人振臂高呼。

    曾凌看向众人,知道自己又一次提振了手下人的士气,可他自己心里却在害怕。

    他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有下一次提振手下人士气的机会,如果战局不利,如果城破,他又该怎么去提振手下人的士气?

    他说着再漂亮的话,喊着再振奋的口号,只怕都没有敌人的刀光更有效。

    在这一刻,曾凌其实想到了另外一件事......那个李叱究竟藏到什么地方去了?

    如果能知道李叱的藏身处,那自己是不是就能躲过一劫?

    他手下的这些忠心耿耿的将士们......就随他们去吧,他们战死了,只要自己不死,将来还是会有机会重新再站起来,也会再有这样的一批手下。

    所有人离开大帐去备战之后,曾凌单独把柳戈留了下来。

    柳戈俯身道:“大人是有什么吩咐?”

    曾凌往四周看了看,然后压低声音说道:“你受了伤,就暂时不要去城墙上御敌了,好好休养,顺便......顺便在城里查一查李叱藏身之处。”

    柳戈一怔,他看向曾凌。

    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很突然的,他发现面前这个自己尊敬了那么多年的大人,一下子就变得面目可憎起来。

    “怎么了?”

    曾凌见他脸色有异立刻问了一句。

    “没怎么,属下遵命。”

    柳戈应了一声,俯身道:“属下立刻带人去查。”

    曾凌又交代了几句:“要保密,我只让你去,你应明白我的想法,也应明白我对你的看重。”

    柳戈点头:“属下......明白了。”

第四百五十五章 说好了的先不打

    不出曾凌的预料,在燕山营大军到了之后的第三天,城外的混战就停了下来。

    罗耿先后派人联络了虞朝宗等人,约定好在城东空地上,四方势力的首领商议战局。

    为了公平起见,四方势力全都后撤,把城东的空地让出来,每个人只可带一百名亲兵。

    到了约定好的时候,为了表示诚意,罗耿带着一百名骑兵率先到了地方等待。

    第二个来的虞朝宗,他见到罗耿之后就上前行礼,随便寒暄了几句,两人便分开,各自回去坐着。

    然后来的是青州节度使崔燕来,最后来的是豫州节度使刘里,他一看到崔燕来,眼睛里的火就开始往外冒,离着还远,就朝着崔燕来啐了一口。

    崔燕来一怒,骂了几声匹夫。

    “诸位,先坐下。”

    罗耿把手往下压了压。

    每个人都好像提前商量好了似的带来了椅子,四个人距离大概有三四丈远,谁也不挨着谁。

    “这样下去,只会让曾凌笑话我们。”

    罗耿沉声说道:“到最后,冀州没有打下来,我们自己打的不可开交尸横遍野,曾凌坐在城墙上看戏,还要笑我们都是白痴。”

    豫州节度使刘里冷哼一声道:“我带兵拼了命的攻城,城门破开,然后就被人从后边捅了一刀。”

    崔燕来讥讽道:“谁还不了解谁?大家是怎么想的,心照不宣,何必说的那么无辜?”

    刘里看向他:“要不然你我都别争什么冀州了,把队伍拉开,你我先打一仗?”

    崔燕来道:“难道我还怕你,只是不屑于和你这样的白痴打,我哪里有那么多时间来陪你玩过家家。”

    罗耿微微皱眉:“能不吵架吗?”

    崔燕来看向罗耿说道:“你少在那装蒜,你在我背后捅了那一刀,我还没忘呢!”

    罗耿语气平静的说道:“打完这一仗之后,我可能还会在你身上捅一刀,如果我开心的话,可能会是两刀,三刀。”

    崔燕来道:“你以为别人说你北境无敌,你就真的是北境无敌?上次你偷袭我才占了些便宜,下次我不会让你从我大军阵前活着离开。”

    罗耿道:“如果你这么想打的话,咱们现在就散了,我回去之后和刘大人联手,我们两个打你一个。”

    虞朝宗道:“三个。”

    崔燕来一怒,看向虞朝宗道:“你一个粗鄙之人,叛贼之首,有什么资格在我面前说话?”

    虞朝宗看起来倒也不生气,笑了笑道:“我是个粗鄙之人,叛贼之首,但我有十几万兵。”

    崔燕来怒视着他,却不再说什么。

    罗耿道:“不想吵了,那就听我说几句。”

    崔燕来哼了一声:“你愿意说就说你的,谁还求着你了?”

    罗耿也不理会他,整理了一下措辞后说道:“与其我们之间这样争斗,不如先把话都说清楚......我先表个态,我可以不要冀州,但是冀州粮仓里的粮食,我要运走一半,从冀州往东北一直到幽州,州县尽皆归我。”

    崔燕来道:“凭什么?!”

    罗耿起身:“那就回去准备开战吧,我们三个联手先把你的人杀光,然后再坐下来商量一下怎么分。”

    崔燕来扭头不看他。

    刘里道:“大将军,还是先坐下来好好说,总不能真的让曾凌那厮看了笑话。”

    罗耿点了点头后坐下来继续说道:“那就说明

    白,我的兵马攻打西城也好,南城也好,随便哪一城都好,破城之后,我的兵马只到粮仓。”

    虞朝宗道:“我可攻打北城,若可破城,我的兵马只驻扎于北城内外,我也可以不要冀州,但是从冀州往北,往西,一共十一州二十三县,这些地方我都要了,另外,冀州城破,若与我攻打的北城无关,我可以什么都不要,以后凭本事抢,但如果最先破城的是我,不管冀州军有多少降兵,我都要一半。”

    崔燕来刚要说话,虞朝宗的视线已经看向他,罗耿的视线也到了他这边。

    他本是想说虞朝宗你有什么资格说这些?在座的四个人,三个都是朝廷大员,两位节度使一位大将军,你算什么东西?

    可是他没说出口,因为他也知道适可而止。

    “说你要的。”

    罗耿看向豫州节度使刘里。

    刘里沉思片刻后说道:“我也可以不要冀州,但从冀州往南,现在已经有七州十六县在我手中,我再要二十个县,冀州军投降的士兵,我也要一半。”

    说到此时,只剩下崔燕来没说,可是说来说去,好像最后这冀州就落在他手里了。

    所以崔燕来一怔,他看了看那三个人,眼神变得闪烁起来,他不信这三个人真的不要冀州。

    “你们说的好听,现在一个个都道貌岸然,这个说不要冀州,那个也说不要,我会信了你们?”

    罗耿听完崔燕来的话后语气平淡的说道:“现在是四个人议事,也可以变成三个人议事。”

    崔燕来道:“除非你们能有保证,有制约,不然的话,大家都说的那么漂亮,说的那么慷慨,最后还不是要打的不可开交。”

    他站起来说道:“我才不想掩饰,更不想那么虚伪,我就是来抢冀州城的,我的青州丢了,冀州我必须抢过来,谁和我抢我就和谁拼命,大不了谁也拿不到手,我得不到你们也别想得到。”

    罗耿道:“冀州是你的了,只要你答应我们的条件。”

    如果按照他们三个说的话,恰好是把冀州一分为四,崔燕来算了算,罗耿已有幽州,再加上他要的地盘,几乎就是冀州治下的四分之一。

    虞朝宗说的,刘里说的,大概也都是冀州的四分之一,给他剩下的地盘虽然相对来说少了些,但有冀州城在。

    所以崔燕来沉思片刻后说道:“既然如此,那就按照约定,我攻东门,罗大将军攻西门,刘大人攻南门,那个......虞大当家攻北门,各自为战,不得干涉。”

    罗耿道:“那就说定了。”

    他起身道:“我现在就回去调动人马回西城方向,我先做表率。”

    说完后抱了抱拳,转身离开。

    虞朝宗道:“我现在就去把东城方向让出来,拆掉大营,转向北城。”

    刘里起身,瞪了崔燕来一眼,话都懒得说转身便走。

    他之前吃了大亏,青州军和虞朝宗的燕山营夹击之下,他的豫州军损失超过两万人,当时如果不是撤出去的足够快,损失只怕更大。

    相对于怨恨虞朝宗,他更怨恨崔燕来。

    因为在他们这些做官的人眼中,就算自己再怎么样,混的好与不好,和燕山营叛军也不是一路人。

    刘里和崔燕来他们才是一路人,而这一路人打了一路人,当然怨恨更重。

    崔燕来见刘里瞪他,不甘示弱的回瞪了过去,刘里却懒得理会,已经上马走了。

    四个人回去之后,四军大营都开始调动起来,燕山营果然开始拆掉已经建好了大半的营地,

    队伍开始集结。

    罗耿的幽州军大营里号角声连绵不断,眼看着帐篷一顶一顶的拆下去。

    崔燕来知道他们都在说谎,这次会面,只不过是划分出来谁打什么位置,暂时互不干涉而已。

    真到了破城的时候,谁先破城谁都会拼了命的往城里冲,能夺下来冀州谁会让出去?

    失心疯了吧。

    崔燕来心里想着,就算那三个家伙跪在自己面前说,他也不信。

    回到自己大营里之后,崔燕来也调动军马,只等燕山营把地方让出来,他就率军堵住东城方向。

    此时刘里的大军距离冀州城最远,之前一战,豫州军退出至少数十里。

    青州军的士兵们也开始收拾东西,他们的大营在南城,十几万人的营地,才建起来没多久,马上就要拆掉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拆完的。

    大概三个时辰之后,豫州军从南边开了过来,他们是临时撤走的,根本就没有在远处搭建营地,所以来的反而最快。

    就在豫州军到来后不久,罗耿的幽州军大营里,北边的燕山营大营里,几乎同时传出进攻的号角声。

    三方合围。

    豫州军率先发起攻势,从青州军的背后狠狠的往前挤压,就好像那天青州军在豫州军背后捅了一刀一样。

    崔燕来闻讯之后暴怒,亲自率领中军去迎战。

    他才过去,燕山营大军从北边铺天盖地的杀了过来,而罗耿的幽州军则从西侧杀来。

    崔燕来知道那三个人都靠不住,却没有想到他们三个居然真的联手了。

    议事的时候,那三个人还说起,要联手先灭了他,崔燕来根本没信。

    这联手到底是在什么时候开始的崔燕来不知道,但他知道这三人联手会在什么时候结束。

    在他的青州军被击败之后......

    这一场厮杀,卷进去数十万大军,豫州军进攻的时候已经下午,三军对青州军形成合围就已到了晚上。

    然而进攻并没有因为夜晚到来而停止,三方围攻从一开始就没有试探,他们的目标就是尽快把崔燕来的青州军解决掉。

    夜幕下,城墙上。

    曾凌举着千里眼看向城南方向,拿着千里眼的手都在不住的颤抖。

    他很激动,也很兴奋。

    “我就知道他们不可能真的同心同德,只是没有想到,他们会先拿崔燕来开刀,我以为是虞朝宗。”

    因为兴奋,他的脸都有几分扭曲,所以看起来便有些令人畏惧的狰狞。

    “打......狠狠的打。”

    曾凌不停的自言自语。

    “四条狗咬在一起,咬死的越多越好。”

    太阳落下月亮升起,再到月亮落下旭日东升,这一场厮杀还没有停下来。

    等到天光大亮的时候,兴奋了一夜的曾凌站在城墙上看清楚了战局......

    青州军已经被挤压在那,三面合围还在缩小包围。

    到了下午的时候,厮杀结束了。

    杀红了眼睛的崔燕来不停催促手下人反攻,有人劝说,他就一刀砍死,结果因为接连砍死了三四个手下将领,被他手下另一名将军偷袭,从背后一刀捅死。

    这些青州军的将军们决定投降。

    青州军被迅速的瓜分,好像一头巨兽的尸体,被人血淋淋的砍下来一块又一块,都在争抢。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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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让江山介绍:
我本观天下,满是英雄豪杰。我再观天下,皆为乌合之众。这江山万民与其交给你们,不如我自取之。不让江山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不让江山,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不让江山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