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其他小说不让江山TXT下载不让江山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不让江山全文阅读

作者:知白     不让江山txt下载     不让江山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百八十六章 只要你出来就回不去

    李叱喊了一声九妹该你上场了,余九龄随即笑起来,催马到了城门外一箭之地。

    他坐在马背上大声喊道:“城墙上是谁在胡乱做主?我听说是个姓黄的,是屎黄的那个屎吗?”

    城门楼上,黄金甲听到这句话就炸了,要论一句话就能把人气炸的功力,确实还要说九龄小哥哥。

    “你-他妈的是谁!”

    黄金甲暴怒道:“敢上前说话吗?”

    余九龄道:“不去,我嗓门大,你能听见就行。”

    他清了清嗓子后高声说道:“姓黄的,还有城墙上所有人都给老子听清楚了。”

    “大当家已经拿下冀州城,击败了冀州军豫州军青州军什么乱七八糟各种军,如今大将军携得胜之师归来,你们居然敢封门不开?!”

    余九龄的嗓音本来就稍显尖锐,极具穿透力,他扯着嗓子喊,城墙上的人全都听的清清楚楚。

    “如今冀州已是大当家囊中之物,数十万官军被大当家杀的溃散,投降者不计其数,你们看到了官军衣甲旗帜没有?这些都是大当家缴获。”

    余九龄道:“那个姓黄的居然敢阻拦大当家,莫不是想把燕山营据为己有?”

    他又朝着那些燕山营的士兵们喊:“你们可都看清楚了,大当家是不是真的大当家,要用自己的眼睛看,别被那姓屎的小子骗了,被他利用!”

    “若是再不开城门,大当家下令攻打,等破城之后,你们都与姓黄的同罪!全都是燕山营的叛徒!”

    他这一通乱喊,把黄金甲气的头顶上都好像在冒烟一样,眼睛都快从眼眶里瞪出来了。

    “你放屁!”

    黄金甲喊道:“大当家已经被官军所杀!”

    余九龄道:“你刚才没看到?大当家已经回来了,你只是想杀大当家自立为王,窃夺大将军的燕山营!”

    他思考了一下,又喊道:“大当家这次回来,本是要带着山寨里的兄弟们都去冀州,大当家的说过,要与兄弟们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现在冀州已经是燕山营的,大当家特意回来接你们,你们却如此对待大当家!”

    远处,虞朝宗听的一阵阵脸色微红,他看向李叱问:“这位余九龄小兄弟,一直这么敢说的吗?”

    李叱道:“这......其实不是他最好水准,他要是喝点酒的话,估计着别说冀州,大兴城也已经拿下了。”

    余九龄喊的兴致高昂起来,坐在马背上,还偏着腿,指着城墙上破口大骂。

    从黄金甲的祖宗十八代到子孙后代,全都问候了一遍,而且问候每一代人的词都不重复。

    李叱的队伍里,小道人彭十七压低声音对张玉须说道:“以前有人跟我说,我这样的人,将来死了,一定会被拉进拔舌地狱拔舌头,因为我满嘴胡说八道,咱们九哥.....将来应该是拔舌地狱的贵宾。”

    张玉须叹道:“九哥要是真进了拔舌地狱,估计能把那一殿阎罗说的让位给他。”

    彭十七想了想,觉得此话有理。

    余九龄足足骂了半个时辰,实在有些口干舌燥,于是做了总结陈词。

    “我最后警告一次,如果你们不开城门,大当家就会派人回冀州调集大军回来,大当家回来接你们所以只带了几千兵马,你们竟然敢违抗大当家的命令,那么等大当家调集人马之后,你们什么下场,自己考虑清楚。”

    说完后拨马而回。

    余九龄回到李叱身边问道:“怎么样?”

    李叱道:“勉勉强强,切勿骄傲。”

    余九龄道:“主要是仰着头骂

    有些累,明天你给我找一张床来放门外,我能躺在这骂一天。”

    李叱道:“也不是不行。”

    余九龄:“你还真打算找张床?”

    李叱道:“主要是为了满足你。”

    余九龄:“......”

    李叱的目标余九龄已经完成,他这一番痛骂,就是想让黄金甲的人心慌起来。

    他们未必就不会相信余九龄的话,他们不少人看到了虞朝宗,也看到了府兵队伍。

    所以自然会去想,大当家没死,又带着身穿府兵军服的队伍回来,莫非真的已经拿下冀州了?

    如果是的话,那就是之前六当家西篱子说了谎。

    余九龄这些话喊完后,连黄金甲都变得有些将信将疑,他其实看准了那就是大当家虞朝宗,不然又怎么会如此紧张。

    李叱回头喊道:“下山扎营。”

    余九龄问:“接下来呢?”

    李叱道:“接下来给你找床。”

    余九龄:“......”

    李叱笑道:“接下来什么都不干,就等着,你若是觉得无聊,真可以每天都来这山门外骂一骂。”

    余九龄:“算战功吗?”

    李叱道:“当然算,骂三天,攒够军功,可以来我这换四个鸡蛋。”

    他回头看向燕山营信州守军将领赵叙,压低声音交代了几句,赵叙听了之后随即点头,带着他的亲兵迅速离开。

    李叱让队伍就在燕山下扎营,营地的位置远离山道,大概有七八里距离。

    这样是为了防备黄金甲带人突袭,若紧挨着山驻扎,黄金甲的人顺着山势冲下来,想挡都挡不住。

    当然,拉开这一段距离也不仅仅是为了防备黄金甲,李叱的后招就在这。

    接下来的几天,余九龄闲着没事就去山门外骂,彭十七看着好玩,也跟着他去骂,余九龄觉得这个小胖子八成是想和自己分鸡蛋。

    几天后,燕山营里。

    黄金甲这几天过的提心吊胆,他确实想过带兵下山去突袭,然而心里又害怕。

    真要是到了近前,士兵们看清楚了那确实是大当家虞朝宗,他还能以什么理由下令杀人?

    之前,士兵们都以为虞朝宗已经死了,所以这山寨之主,与其让西篱子抢了去,不如让他们当家的黄金甲来做。

    可是现在余九龄一翻胡说八道之后,很多人心里都在打鼓,又慌又怕。

    黄金甲也一样,万一那个骂人的家伙说的都是真的,虞朝宗已经拿下冀州城,接下来真的可能会调遣大军回来。

    现在山下那几千人的队伍,看起来衣甲整齐装备精良,完全是府兵模样,若不是大当家已经击败了官军,这些衣甲装备又是怎么来的?

    难道是虞朝宗已经被官军抓了,这次是带着官军来攻打山寨的?

    这么想有些道理,但没有很大的道理,稍加推敲就会发现并不合理。

    若虞朝宗真的已经被官府抓了,这次是配合官府来攻打燕山营的,为何只来几千人?

    若官府要取燕山营,就算是用疑兵之计,先派来几千人,让虞朝宗骗开山门,但大队人马必然就在不远处。

    若计谋不成,便会大举来攻。

    那么现在这几天过去了,府兵大队人马早就已经该到了,没有更大规模的官军队伍出现,就只能说明虞朝宗是真的需要派人回去调兵遣将。

    “出事了当家的!”

    有人从外边急匆匆的跑进

    来。

    这一句出事了把黄金甲吓了一跳,他连忙问:“什么事!”

    报信的人说道:“咱们去定州召回的兵马到了山下,有几千人的队伍,带着定州那边的旗号。”

    黄金甲道:“回来了就回来了,一概拦在山门之外就是,现在说什么也不能开山门。”

    那报信的人道:“定州回来的队伍,没想到山下会有府兵,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竟然和府兵打起来了!”

    黄金甲脸色大变,下意识的追问了一句:“你是说定州兵马和虞朝宗的兵马打起来了?”

    报信的人都懵了,心说当家的不是说,外边的官军队伍里那大当家是假的吗?

    黄金甲猛的反应过来,却连遮掩都懒得遮掩,见手下人发愣,他怒问道:“到底怎么回事,说清楚!”

    报信的人道:“城墙上咱们的人远远的看到了,定州兵马回来,结果要上山的时候,官军那边分了一支几百人的队伍阻拦,应该是那假的大当家派人去的,结果定州兵马以为是真的官军,直接就放箭了,杀退那几百人,然后竟是朝着官军营地那边冲锋过去。”

    黄金甲听完之后大步往外跑:“我先去看看再做定夺。”

    他一口气跑到城墙上,举起千里眼往外看,城外七八里处,定州兵马已经快要冲锋到官军营地外边了。

    “看来是出了误会。”

    有人对黄金甲说道:“定州回来的以为那边是官军,结果就打了起来,刚刚定州兵马还派人到山门外求援。”

    黄金甲仔细思考了一会儿,若此时不去帮忙的话,一旦虞朝宗已经控制住了定州兵马,那几千人的队伍就归了虞朝宗。

    不用等到虞朝宗调遣的大军回来,他们两军汇合,就没准要攻城了。

    战机稍纵即逝。

    于是黄金甲立刻下令:“跟我杀出城,灭了那一伙官军!”

    山寨里号角声响起,黄金甲担心派手下人领兵出去,见了虞朝宗不敢动手,于是亲自带着兵马杀下燕山。

    营地里,李叱举着千里眼看到了黄金甲的队伍出城,他回头问道:“谁去取此人?”

    将军柳戈道:“当家的,我去吧。”

    一匹雄俊的黑色战马上,一身银甲的澹台压境笑了笑道:“这种小事,我去即可。”

    他看向柳戈说道:“给我一百轻骑。”

    柳戈道:“下山队伍至少数千人,你只带一百轻骑......”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李叱却笑道:“给他就是。”

    柳戈怔住。

    李叱身边的人他大多熟悉,知道这些人中最善战者是唐匹敌,对这个一路上都很倨傲,看起来一副冷淡模样的年轻人他并不熟悉。

    刚刚听闻澹台压境说只要一百轻骑,他还觉得此人当真不知天高地厚。

    听李叱说完后他又觉得,莫非是自己小瞧了人家?

    外边,赵叙带着信州兵马,假冒定州军往这边冲,其实速度控制的极巧妙。

    黄金甲带着骑兵队伍冲过来,要从另外一侧冲击李叱的营地。

    李叱道:“就在此时。”

    澹台压境带着一百名轻骑兵从一侧杀出去,而赵叙看到令旗挥舞之后,立刻率军截断了黄金甲那队伍的退路。

    黄金甲带数千精兵冲出,见迎面有百余人的队伍过来,根本没有放在眼里。

    两军距离迅速靠近,羽箭疾飞。

    只片刻,澹台压境与迎面而来的黄金甲交手,只一招,刺黄金甲于马下。

第四百八十七章 定军旗

    可能黄金甲都没有想到自己会这么死,就显得有那么一些草率。

    对面纵马而来的那个帅-逼......

    对面纵马而来的那个穿铁甲的年轻人只带着百十人便敢冲阵,完全没把他放在眼里。

    黄金甲也算是战阵经验丰富,虽然没有打过正经的府兵,可是也很清楚,冲阵之间,自然谁勇谁先占上风。

    他在对冲时候,脑海里已经先想到了几招,对面那家伙手中兵器奇怪,距离远的时候看不出,应该是枪。

    所以他想着,侧身避开对方的枪,之后用胳膊将这枪杆夹住,之后将对面那人拉拽下来,再之后他身后的骑兵队伍便可将那人踩死。

    想到此处,没了。

    那不是枪,而是断了的槊。

    这兵器虽然坏了,但却是澹台压境父亲所赠,他不舍得丢弃不用。

    槊锋短了,可是对付黄金甲这样的人,还没什么影响。

    黄金甲看着对面那人刺来,想侧身避开,面对澹台压境这样的人,看到他刺来,哪里还能有什么之后之后再之后的事。

    槊锋正中黄金甲的咽喉,直接将脑袋铲了下去。

    一个冲锋,人头飞起。

    交错而过的瞬间,澹台压境一伸手从半空中将黄金甲的人头抓住,然后拨马就回。

    黄金甲的部下都懵了。

    澹台压境根本不理会,带着人头返回本阵,将人头往地上一扔,面无表情,云淡风轻。

    余九龄在心中叹道......唐匹敌不在,便是这个家伙的天下了,这个范儿真的很有格调啊。

    柳戈看的也懵了,心说这样的人到底都是从哪儿来的?是李叱拐来的吗?

    只片刻黄金甲就被杀,后边的退路又被赵叙的信州兵马拦截,下了山的燕山营队伍,顿时就慌了。

    就在这时候,李叱护送着虞朝宗到了阵前,虞朝宗朝着那些士兵们喊道:“黄金甲试图杀我,你们应该也都看到了,放下兵器,所有人我皆不追究。”

    燕山营的人面面相觑,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做何选择。

    面无表情的澹台压境催马向前,以断槊指向那些燕山营的兵马说道:“下马跪地者不杀。”

    他并非怒吼咆哮,语气平淡,却偏偏更有压迫感,那些人眼见着他一击杀了黄金甲,心中本就怕了,听闻此言,便有人将兵器扔了。

    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很快,那些燕山营的士兵们把兵器全都丢弃在地,然后下马跪地。

    虞朝宗大声道:“不必惶恐,我说不追究你们,自然不会追究,全都返回山寨,在校场列队。”

    士兵们起身,也不敢再骑马,步行返回。

    这一战打的如此轻而易举,连李叱身边的人都有很多没有预料到。

    还以为会是一场艰难厮杀,却不料被澹台压境一槊,虞朝宗三言两语就解决了。

    黄金甲一死,山寨里的人也不敢再反抗,打开城门迎接虞朝宗进了大营。

    虞朝宗进门之后抬头观望,却见高处自己的营寨已经是一片灰烬,心中有些感慨。

    庄无敌愧疚道:“大哥,我不知道......”

    虞朝宗笑了笑道:“无妨,烧了也就烧了,东营那边有几个独院,你且让人收拾出来一个,我和高院长搬过去。”

    庄无敌连忙应了一声,吩咐人去把那个小院收拾起来。

    虞朝宗看向李叱说道:“你应记住我的话,这是我最后一次出现在人

    前,自此之后,我便与高院长研究学问,余者诸事不问。”

    他说完之后让人推着自己的木轮椅向前:“去校场。”

    不多时,燕山营的队伍在校场集结完毕,所有人都惶恐不安的站在那,谁也不知道自己的命运会是如何。

    虞朝宗让人推着自己到了校场的高台下边,不用人扶,自己拄着拐杖起身,慢慢走上台阶。

    整个校场鸦雀无声,所有人都越发紧张起来,似乎下一息就是自己的生死时刻。

    虞朝宗缓缓登上高台,走两步歇一会儿的样子,注定了会被很多人记住。

    终于,虞朝宗走到了高台上,他喘息了好一会儿,脸色都有些微微发白。

    “我接下来只说三句话,你们都要好好记住,记住的人,依然是燕山营的兄弟,记不住的人,便是虞朝宗的敌人。”

    他缓了一口气,抬起手,伸出一根手指。

    “自今日起,李叱便是燕山营大当家,燕山营是我一手所创,我说是谁的就是谁的,你们若不服,没资格不服。”

    他伸出第二根手指:“愿意留下的就按规矩做人,不愿意留下的,脱光了衣服走,因为你们也没资格带走燕山营任何东西。”

    虞朝宗伸出第三根手指:“我以我剑染敌血,我以我血保赤旗。”

    他的手指向旁边的旗杆。

    旗杆旁边,余九龄把那面烈红色的叱字战旗升了起来,风将战旗扬起,猎猎作响。

    那个叱字,如此醒目。

    虞朝宗看向李叱,朝着他招了招手,李叱随即快步走到虞朝宗身边。

    虞朝宗向李叱伸出手:“与我击掌。”

    李叱随即与虞朝宗击掌,然后两只手握在一处。

    虞朝宗道:“既然已经击掌为誓,接下来,看你的了。”

    李叱眼圈微微发红,虞朝宗松开手,在李叱肩膀上拍了拍,然后迈步离开,李叱连忙去扶他,他却摇头不许。

    李叱知道虞朝宗是想让自己在燕山营的士兵们面前说些什么,他却执意扶着虞朝宗走下高台。

    等虞朝宗下去之后,李叱回到高台上,看着那些士兵们,沉默片刻后,只说了一句话。

    他大声说道:“与诸君同命,生死富贵,在你在我在长刀!”

    高希宁看向那些亲卫,她抬起手指向高空。

    一百兵亲卫整齐回应。

    “呼!”

    也不知道为什么,好像被感染了一样,这一声后,整个校场上的人全都跟着喊了一声。

    “呼!”

    李叱抱拳一拜,然后转身走下高台。

    半个时辰之后,山寨东边的那个独院中,李叱扶着虞朝宗在躺椅上坐下来,伸手拉过来毯子给他盖在腿上。

    虞朝宗笑了笑道:“你今日会有很多事去忙,不用留在这照顾我,我又不是真的废人了。”

    李叱笑道:“我是打算在这蹭过饭再走的,你说什么也是白说,饭不吃,绝不走。”

    虞朝宗道:“我这里哪里来的饭菜。”

    李叱道:“我来做啊。”

    虞朝宗道:“那你走吧,现在就走,骑马走。”

    李叱:“......”

    高希宁抱着一些被褥进来,她先去给高院长收拾出来,又来个虞朝宗收拾。

    听到虞朝宗手的话后,高希宁笑道:“虞大哥若是吃不惯李叱做的饭菜,一会儿我来动手。”

    虞朝宗道:“一匹马可以坐两个人。”

    李叱叹道:“有些事只要肯学,就一定能学好。”

    虞朝宗道:“这话的另一个意思是,有些事就算肯学,你也一定学不好。”

    高院长很严肃的说道:“你已是当家的,有太多重要的事去做,怎么能执迷于日常琐碎,做饭的事有若凌她们,你该去做什么就去做什么。”

    李叱连忙应了一声,和虞朝宗他还敢开几句玩笑话,在岳丈丈面前连个大气都不敢出。

    李叱从这个院子出来,转身就跑到了相隔不远的另一个院子里。

    夏侯玉立和夏侯夫人她们正在收拾,这院子很大,苑佳蓓一家和刘英媛一家也住在这院子里,若是只住一家的话,这院子就显得格外空荡。

    “干娘。”

    李叱跑进来,贼兮兮的问:“红布还有不?”

    夏侯夫人道:“你要红布做什么?”

    李叱道:“你都给宁儿准备东西了,也一定给我准备了,所以一定有对不对。”

    夏侯夫人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李叱道:“若还有,把红布给我,我再去做一面旗子,之前那叱字旗不是挂在旗杆了上吗,还需要再做。”

    夏侯夫人道:“倒是还有,我去取。”

    李叱要了红布,抱着就跑了。

    夏侯玉立看着他这样子,忍不住笑道:“他这人,时而像个老妖怪,时而像个小妖怪。”

    夏侯夫人道:“说起来也没多大呢,只是好像大伙儿已经习惯了他这个一家之主。”

    夏侯玉立嗯了一声后说道:“总觉得他和哥哥有很多相似的地方。”

    夏侯夫人道:“都那么皮。”

    李叱抱着红布跑回到自己的房间里,自己剪裁出来,然后寻来笔墨。

    他的字本就大气磅礴,之前高院长写的那个叱字有凌厉之气,可是毕竟年岁大了,所以更重沉稳。

    李叱年轻,锐意正足,他的字才是真的有锋芒。

    烈红色战旗上,他写了一个大大的宁字。

    这宁字,是安宁的宁,是宁静的宁,宁这个字,似乎怎么想都和凌厉霸气无关。

    偏偏李叱这个字写出来,那上半部分,像是天穹之盖,那一点就是定江山。

    下面半个字,一横便是担当,也是个一字,天下唯一的一,而那一竖勾,被李叱写出来犹如一条长戈,有金戈铁马之气。

    李叱写完之后格外满意,拿着这做好的旗帜出门,正好遇到来找他的余九龄。

    “这是又做了一面旗子?”

    余九龄笑道:“以后我就做你的掌旗官,大军出征,我就护着大旗。”

    李叱道:“之前那叱字旗是战旗,这一面却是军旗......半路上的时候你不是说,应该为咱们的队伍想个名字吗。”

    他一抖手,将大旗展开。

    “就是这个字。”

    余九龄看着那个宁字,一时之间没有想到高希宁,所以好奇的问了一句:“为何是个宁字?”

    李叱道:“为天下宁而战。”

    余九龄沉思片刻,回了一句:“为宁天下而生。”

    李叱沉思片刻后又改了改:“为天下宁而生,为宁天下而战。”

    他把大旗交给余九龄道:“找旗杆,立起来,从今日起,咱们的队伍就叫宁军,宁军为天下宁而生,为宁天下而战。”

第四百八十八章 又冷又硬唐匹敌

    唐匹敌去纳兰草场还没有回来,所以李叱不只是亲自上场操练士兵,还要亲自制定军纪军法。

    事实上,李叱对于燕山营士兵就几乎没有满意的地方,和他车马行里的队伍比起来,大营里的兵马就是一群乌合之众。

    除了李叱的那一百名亲兵之外,剩下的几百人队伍,李叱又挑出来一百人去领兵,一人领百人,剩下的也都分派下去为副手,或是队正。

    昨日校场集结之后,其实并不是所有人都选择留下,黄金甲的那些亲信,就算是虞朝宗说过既往不咎他们也不敢留下。

    哪怕是光溜溜的走,也觉得比留在这早晚都会被人害了性命要强。

    李叱得知之后,也并未派人去追,他知道问题所在,但要改变,非一日之功。

    以前燕山营分成各个营寨,各位当家手下都有兵马,这些当家的在虞朝宗之下,看似团结紧密,实则勾心斗角。

    不管哪个当家的,都是不遗余力的把自己营寨兵马变成私兵,只听他一人号令。

    虞朝宗带兵出去,众人还会遵从,若是虞朝宗不在的时候,这些当家的谁又会服了谁。

    所以各营的士兵其实并不算和睦,暗地里争强斗狠的事,在燕山营也比比皆是。

    李叱要改变这些士兵,就先要从如何做人改变。

    如今燕山营经过连番的变故之后,剩下兵马大概一万人,李叱把车马行的老队伍都分派下去,要以人心改人心。

    李叱又改变燕山营军制,这一万人的队伍,定为一军。

    五人为五人队,十人为十人队,各设队正,十个十人队为团,设团率,三团为旅,设旅率,三旅为标营,一标营总计兵力大概能达到一千二百人左右。

    按照李叱的要求,十标营为一军,算上回归的信州兵马,正好可以设立一军,一万两千人左右。

    而柳戈的三千精锐,则为李叱的亲兵营。

    如此建制,一是从大楚府兵建制学习而来,二是从李先生当初留给李叱的书册中学来。

    队伍有了建制,有了各级军官,和之前的散沙模样便截然不同。

    还有山寨里的自认为已在燕山营多年的人,打算去找虞朝宗告状,说李叱这就是要把燕山营毁掉。

    虞朝宗谁也不见,有什么想说的,只管去和李叱说就是。

    有了军制,再谈军纪,李叱在改军制的第二天就让人张贴告示,列出十一条军纪,这十一条军纪也是根据李先生留下书册中所言,李叱又稍加改变而来。

    第一个月,李叱对于那些只敢在暗地里辱骂的人没有任何追究,知道了也不追究。

    可是这第一个月,但凡触及军律的人,一律杀无赦,没有任何挽回余地。

    十一条军律如铁,只要触犯其中一条,必死无疑。

    到了第二个月,暗地里还敢骂李叱的人都几乎不见了。

    第二个月又杀了几人之后,燕山营的风气已经和之前显得有极大区别。

    十一月初,李叱进燕山,十二月底,唐匹敌从纳兰草原归来。

    唐匹敌这次出去前后近三个月的时间,甚至还有多事者对李叱说,唐匹敌可能已经趁机脱身而去。

    有出此言者,哪怕是当初在车马行里的伙计,李叱也不留,直接赶出燕山营。

    李叱看到唐匹敌后都有些心疼,这家伙明显比原来黑了不少,皮肤也粗糙了不少。

    “赚了赚了。”

    唐匹敌道:“我见了孛儿帖赤那后,说明要买战马的来意,孛儿帖赤那说,只要我帮他练兵一个月,就送我八百匹好马。”

    他笑着说道:“我对孛儿帖赤那说,你送我八百匹马,我就帮你练八百兵,这八百人是你亲兵卫队,可当十倍之敌。”

    这话要是别人说,就是妥妥的吹牛皮,但是唐匹敌说就不一样。

    唐匹敌留在草原练兵一个月,用这八百人击败了孛儿帖赤那分派的三千精锐。

    孛儿帖赤那大为开心,非但把答应了的八百匹战马如数奉上,还送了一匹宝马,名为青耳。

    唐匹敌把青耳拉到李叱面前说道:“以后这就是你的坐骑了。”

    李叱道:“你的。”

    唐匹敌道:“这是我为你赚来的。”

    李叱道:“那我就送给你。”

    余九龄在旁边对高希宁说道:“你看,他俩才是一对,你就是个妨碍。”

    高希宁眯着眼睛余九龄,余九龄道:“你应该瞪老唐,而不是瞪我,你也应该自责,你看老唐都比你会哄男人。”

    高希宁朝着李叱伸手,李叱从地上踅摸了一个土坷垃递给高希宁。

    余九龄已经在十丈之外了。

    李叱对唐匹敌说道:“你不在的这段日子,我把队伍建制军纪都已经整顿好,练兵的事就交给你了,你是这一军的将军,所有军务上的事,皆归你调遣安排,你身为主将,这宝马良驹自然归你。”

    唐匹敌道:“都归我管?”

    李叱点头:“都归你管。”

    唐匹敌笑道:“那好,既然都归我管,那我就要宣布第一条军令了。”

    他停顿片刻后说道:“从各营中选拔四百名精锐,再从柳将军军中选拔三百精锐,人我亲自挑选......”

    他看向高希宁道:“这七百人都交予你,再加上之前的一百人,还有我带回来的八百匹战马,也都予你,这八百精骑只听你一人之令。”

    高希宁顿时明白过来,点头道:“好。”

    唐匹敌继续说道:“这八百人,不必听我号令,也不必听李叱号令,只听高希宁一人的,平日里只做两件事......第一,这支队伍,负责李叱安全护卫,是亲兵之外的亲兵,第二,负责全军戒律之事,如有违反,全都交给这支队伍处置。”

    唐匹敌转身看向李叱问道:“你可有异议?”

    李叱道:“有那么一丢丢。”

    唐匹敌道:“憋回去。”

    李叱点头:“好......”

    唐匹敌对李叱认真的说道:“这支队伍之所以交给高希宁,是因为世上之人,再无一人比她更在乎你,你是主心骨,这支队伍就是负责你的安全,将来若是我们做的更大,我也好,其他人也好,都会领兵出去,所以只论对你一人尽心尽力,没有人超过她。”

    李叱道:“话是对的,可想想有些容易让人笑话,这才刚刚准备做些什么,先划出一支队伍专门保护我......”

    唐匹敌道:“还有一个原因,我刚刚没打算明说,但既然你有质疑,我便说的更清楚些......”

    李叱叹道:“我感觉你要不给我留面子了。”

    唐匹敌道:“以后要明确一件事,不可有丝毫质疑,那就是......你为主公。”

    李叱张了张嘴,唐匹敌瞪了他一眼,李叱就把嘴闭上了,这主公似乎也挺不强势的。

    唐匹敌道:“你是当家的,是主公,我们这些人先是你的下属,才是你的兄弟,这必须讲清楚,如果把兄弟与下属的关系分不清楚,队伍就会涣散,把兄弟身份排在下属身份前边的,必成祸源,把下属身份排在兄弟身份前边的,必为良将。”

    他停顿了一下后继续说道:“主公之令,务必遵从,但你的所有决策未必都对,这时候我们身为下属,就不如高希宁劝你更合适,她既要保护你,也要劝谏你。”

    唐匹敌道:“提前把话说的清楚,省得以后会再有什么矛盾,我这个人性子冷硬,所以这些话由我来说。”

    他转身看向余九龄等人后说道:“兄弟情分是一码事,军纪军法,地位身份,是另外一回事,如果以后谁犯了错,不要用兄弟情分来为自己开脱,李叱可能会念及,我不会。”

    余九龄等人互相看了看,点头。

    唐匹敌继续说道:“所以我才要把话说在前边,真要是都念及兄弟情分,就不要做错事,因为觉得是兄弟,做事就无顾忌的,那其实没把兄弟这两个字当回事。,我们亲近,所以更当要先为表率。”

    他缓了一口气后笑了笑道:“丑话都说到前头了,意思大概如此,以前小打小闹的时候大家都随性而为,要谋大事,就要有规矩。”

    李叱觉得唐匹敌这些话说的有些过于冷硬了些,想开口缓和一下气氛,高希宁却对他微微摇头。

    那一刻,李叱懂了高希宁的眼神。

    唐匹敌在为李叱立威,李叱也要为唐匹敌立威,既然把队伍交给唐匹敌,就要让众人明白,唐匹敌便是权威。

    所以李叱说道:“生活上的事,咱们不需要计较那么多,正事,只要老唐在,他可说一不二。”

    唐匹敌道:“当家的立了十一条军规,这军规不只是给士兵们立的,也是给咱们立的,我再多说一句,为将者触犯军规,加倍惩处。”

    半个时辰后,李叱的书房。

    李叱道:“刚刚的话,是不是稍稍凶狠了些?”

    唐匹敌看了他一眼,瞥了瞥嘴。

    他回答道:“你若只想做草寇,我刚刚的话就确实凶狠了些,你若不只是想做草寇,刚刚的话便不重,我不是追随你做草寇的。”

    李叱连忙点头:“是是是,都听你的。”

    大当家在位卑微。

    又半日之后,唐匹敌挑选出来七百人,再加上之前的一百人,组建了一支只归高希宁调遣。

    唐匹敌对李叱说,之所以如此,是因为所有人,包括唐匹敌自己在内,以后所想的事都会很多,为军功也好,为前程也好,为什么都好,心思会纷杂。

    但只有高希宁一人,全心全意,只在乎李叱的生死。

    “队伍是维护威严的队伍,所以得有个威严些的名字。”

    唐匹敌问李叱:“想一个?”

    李叱看向高希宁道:“她定,她来定。”

    大当家继续在位卑微。

    高希宁想了想后说道:“既然职责有二,一为守护一为执法,那便可学古礼,称廷尉,这支队伍,就叫廷尉军如何?”

    李叱点头,拍手:“好名字!”

    大当家在位谄媚。

    高希宁道:“那就这么定下来,军名廷尉军,我为都廷尉,叶先生为副都廷尉。”

第四百八十九章 东陵掌教

    这是李叱他们众人聚集在一起后,第一个如此热闹的春节,也是高希宁她们第一个没在冀州城里过的春节。

    对于在一座大城中生活习惯了的人们来说,搬到了燕山上是很难适应的一件事。

    这里没有琳琅满目的商铺,没有茶楼酒楼戏院,没有车水马龙的街道。

    习惯了繁华锦绣,在这就会觉得很单调。

    这里的冬天显得如此肃然,山上没有绿色,冬天的山不见鸟语花香,这里也听不到曲乐丝竹之声,只有操练兵马的金戈之音。

    高希宁倒是没有什么不适应的,她习惯了守在李叱身边,李叱在的地方就是全部。

    她的全部心思都在李叱身上,也就完全忽略了自己。

    倒是夏侯玉立她们几个显得有些不习惯,没有地方去买胭脂水粉,没有地方去做新衣,这里的日子就显得有些单调枯燥。

    高希宁每天都参与练兵,在八百廷尉军面前,她永远不会让自己看起来是个娇滴滴柔柔弱弱的女孩子。

    在廷尉军面前,她就是一个雷厉风行的都廷尉。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李叱他们不断的改变着这支绿林队伍,到了第二年开春的时候,队伍的面貌已经焕然一新。

    三月份的天气虽然还有些冷,李叱他们已经带着队伍在山下屯田耕种,这是燕山营曾经走过的路,所以并没有什么艰难的。

    夏侯琢派人送信来,他已经接手了代州关和信州关的队伍,对那边燕山营的队伍做出许诺,军心也安稳下来。

    李叱知道夏侯琢那边日子过的苦,所以从燕山营运送了不少物资过去。

    而且代州关和信州关的守军粮草所需,也是李叱派人供给,保证不会缺失。

    到了四月初,李叱他们带着人在山下引河流水浇灌农田,远远的看到官道上有不少难民成群结队的走着,衣衫褴褛。

    李叱觉得奇怪,这些难民是从西边过来的,西边那边虽然田地不算丰沃,但极少有乱兵为祸,百姓们日子应该过得去才对。

    于是李叱跑到路边,拦着人问了问。

    “老人家,是出了什么事?”

    李叱递给一个老人一壶水后问道。

    那老人一脸凄苦的说道:“日子过不下去了,只好逃难,再不走连命都没了。”

    李叱问:“有天灾?”

    “没有,天灾不可怕,**才可怕。”

    老人家叹了口气后说道:“去年的时候,有一伙马贼强占了县城,一开始还没什么,后来他们队伍越来越多,就开始劫掠百姓,每个村子都挨家挨户的要钱要粮,不给的,就杀。”

    老人看向李叱道:“他们比官府还狠,每年官府的收过之后,最起码还能剩下些粮食凑合着过日子,可是那些马贼跟刮地皮一样的狠,一粒都不给我们剩下啊.....”

    李叱皱眉,他问道:“那马贼队伍有什么名号没有?”

    “有。”

    老人回答道:“那个马贼的队伍占了三四座县城之后,在东陵山建造山寨,还建造了一个很大很大的祭坛,那马贼的大当家自称为道门正统传人,说是什么要替天行道。”

    “他说,他的道门叫做东陵正道,自封为东陵掌教,我们那地方的百姓必须入教,他们搜刮走的米面钱粮就是入教的费用。”

    “还说只要加入东陵正道,就能得道门神兵庇护,什么道门神兵啊,就是一伙子马贼啊,一人不入教,他们就杀一人,一家不入教,他们就放火烧一家。”

    老人眼睛里只有悲愤,已经没有泪水。

    “我的侄子就是被他们活活打死的,然后还把尸体吊在城墙上,任凭风吹雨淋,还说这是什么神罚。”

    李叱听到这,脸色已经有些发白。

    他问道:“老人家,那你可知道这个所谓的东陵掌教叫什么名字吗?”

    老人摇头道:“不知道,只是听说是从燕山这边逃过去的大贼。”

    李叱眉角一扬。

    他看了看难民人数,大概有数百人之多,反正山寨这边也需要人种田,于是把人都留下来。

    他回到大营里,把唐匹敌找来。

    “这才短短半年多的时间,什么狗屁的东陵教已经控制了四五个县的范围,据说有教众数十万,我怀疑那个所谓东陵掌教就是西篱子。”

    唐匹敌听李叱说完后点了点头:“你是想灭了这一伙人?”

    李叱道:“燕山营现在也需要再立威名,这些人有辱道门名声,又如此为非作歹,咱们若将其灭了,西边数县范围就可扬名。”

    唐匹敌道:“先得把情况摸清楚。”

    李叱道:“家里练兵的事你还要操持,我带人去摸清楚情况,快的话一个月就够,慢的话大概也就两三个月的事,若可进兵,我派人回来告诉你。”

    唐匹敌道:“这事,你安排别人去就好。”

    李叱笑道:“我在山上也觉得憋闷,出去走一趟,再说这是咱们宁军要打的第一战,所以还是谨慎些好,我自己去,可以把地形看清楚,绘制地图,制定策略。”

    唐匹敌想了想后觉得可行,于是答应道:“那你要多带一些人才行,不要带燕山营的老人,若真是西篱子那些人,就可能认得出来。”

    “放心。”

    李叱笑道:“若真有什么危险,难道我跑的还不够快?”

    他和唐匹敌商量好了之后,请了叶先生过来,带上燕青之,余九龄,张玉须,彭十七,再加上一个澹台压境,这样的几个人,已经足够强大。

    又带了几十名精锐斥候,他们第二天就离开燕山营,请了一个难民中的小伙子做向导,一路往西。

    这小伙子叫刘铁胆,二十来水,没有习过武,但常年做苦工有一把子力气,而且也机灵。

    路上,刘铁胆又把关于东陵道的事详细说了一遍。

    “最初的时候,他们派人在各村镇里行走,装神弄鬼的,其中有个人被称为东陵道神使,好像真的会一些法术什么的,看着很神异。”

    刘铁胆道:“他们一开始在人多的地方,施展法术,乡亲们很多人都亲眼所见,那个被称为东陵神使的人,抬手指一指,天上的飞鸟就落地而死,朝着远处抓一下,便有长虫被抓过来。”

    李叱看向张玉须,张玉须道:“听起来都是江湖把戏,并不是多稀奇的事。”

    刘铁胆继续说道:“东陵神使就在各地招收门徒,凡入教之人,都送一小袋粮食,所以一开始很多人都为了这些粮食而入教。”

    “到后来,东陵道的人数已经很多了,只几个月的时间,从年前到年后,几个县里,都有不少人成为东陵道弟子。”

    “他们就开始很多人游行,那些弟子成群结队,抬着一个宝座,那个神使就一边走一边洒符纸,还说谁捡到符纸,就能驱邪保命,很多人捡了。”

    “乡下人,读书的少,符纸上写了什么其实也没人认得,后来有私塾的先生说,那纸上都是造反的话,被朝廷知道了要杀头的。”

    刘铁胆道:“然后很多人就把符纸都扔了,但是东陵道的人又来了,说扔了符纸的人会有神罚不得好死,但只要加入东陵道,就能得神的保护,朝廷也不敢把你怎么样,许多人在那时候也加入了东陵道。”

    “后来,每个村子里,至少有一半人都是东陵道的信徒了,年后到了三月,东陵道的人忽然说,凡是不入教的人都是妖孽,是祸端。”

    “他们说,这些不入教的人,就是想着去朝廷报信,入教的都是当初捡了符纸的,没入教的是想要去告密,是要用乡亲的命换赏钱。”

    刘铁胆脸色暗淡下来:“从三月开始,不少人就对乡亲们动手了,我从来都没有想到过,有一天,原本很亲切的街坊四邻,居然会对那么多年的老乡亲们下手。”

    “他们像是入了魔一样。”

    刘铁胆看向李叱说道:“当家的,你可能都没有见过那样的人,他们打人杀人的时候,那张脸好像不是人的脸了。”

    李叱道:“我见过,在我很小的时候就见过了。”

    余九龄攥着拳头,怒意已经在眼睛里溢出来。

    刘铁胆道:“我家里人没有加入东陵道,我大伯家里加入了,那天......大伯拿着铁叉来我家,我爹还以为大伯是要喊他一起下田。”

    “一开门,我大伯就问我爹,就问你一句,你入不入东陵道,我爹当时都没有过来,大伯以前也劝过几次,我爹都说不愿意,大伯也没有为难过。”

    “可是那天早上,大伯听我爹说完,忽然就喊了一声杀妖孽,还喊着想不到你是我亲弟弟,居然要害我,然后用铁叉把我爹插死了。”

    刘铁胆重重的吐出一口气,抬起手抹去泪水。

    “他们好像疯了,全都疯了。”

    他看向李叱道:“我护着我娘和我妹逃出来的时候,村子里到处都在杀人,都是乡亲们,他们怎么就下得去手?”

    李叱没办法回答。

    “越是乱世,这样的妖邪之人越是会出来为非作歹。”

    澹台压境道:“杀了就是。”

    刘铁胆道:“哪有那么容易,现在那几个县的百姓,都已经是东陵道的弟子,他们都是一条心的。”

    他看向澹台压境说道:“我们在路上停留的时候,后边有和一样逃出来的人说,自从三月杀人之后,那个掌教就发了告示,说凡是从外边来的人,都可能是朝廷派来的人,谁发现了都要报告东陵道。”

    “告示上还说,以往都是别的县那些马贼盗贼土匪来我们的地方抢夺,东陵道号召百姓们,女人老人和孩子留在家里种田,男人们都集合起来,去别的地方,把别人从我们这抢走的东西夺回来,还说谁抢夺回来的就是谁的。”

    听到这句话,李叱的心里一紧。

    这个所谓的东陵掌教,很有头脑,他借助宗教的力量迅速的组建了一支军队。

    仅从现在所得的情报来看,这个人,已有几分可怕。

    如果这个人真的是西篱子的话,应该背后有别的人在帮他出谋划策。

第四百九十章 他去远行了

    李叱他们到了距离临兵县七八里的地方就停下来,再往前走就是一马平川,毫无遮拦。

    若是临兵县的城墙上有瞭望手的话,就能看到顺着官道而来的他们。

    而且距离县城三四里外还有一个村子,规模不大,但官道正好穿村而过。

    按刘铁胆所说,现在村子里剩下的人都已是东陵道的信徒,那么他们一进村子就可能被围堵。

    以李叱他们这支队伍的实力,虽然加起来也不过四十几人,也绝不可能被村民围堵住。

    然而,那样的话,必会动手杀人。

    “我去吧。”

    余九龄道:“我一个人去,绕过村子,若能进城的话,我进去打探一下,人多了目标太大。”

    李叱刚要说话,彭十七道:“我和余九龄一起去,道门的事我比较了解,万一被发现了还没准能蒙混过关。”

    于是这两个人就离开队伍,绕过前边的村子靠近县城,李叱他们找了个比较隐秘的地方停下来等待。

    附近有一座高坡,李叱蹲在高坡上用千里眼看着,他还是很担心余九龄他们。

    这地方的百姓如果真的都已经入魔一样,看到了外人来,他们什么事都做的出来。

    临兵县,县城,县衙。

    一群身穿灰色道袍的人进进出出,他们的道袍和正统道宗的道袍也不相同,看着就有几分妖异。

    这些人,就是东陵道的所谓护教神兵,有一种很诡异的气质,给人阴森森的感觉。

    可能是因为说谎话说的太久了,又可能是因为气氛到了,所以连这些人都觉得自己很了不起,真的有神通在身一样。

    他们走路姿势都很趾高气昂,看百姓的眼神也是俯瞰众生的感觉。

    似乎一旦冠上了以神之名,每个人都觉得自己已经远远超脱出了芸芸众生。

    在县衙里,有个身穿红色道袍的人坐在那喝酒,颇为懒散,进进出出的所谓神兵看到她,都一脸畏惧。

    如今这东陵道也算是等级森严,而从他们的衣着,就能判断出等级如何。

    那个东陵道掌教颁布法令,划定等级。

    护教神兵身穿灰袍,小神官身穿蓝袍,小神官可以自己随意发展教众,也可征收神兵,发展多少人,看自己本事。

    身穿红袍的,被称为大神官,一共只有五个人,每一个县之内,都有一名所谓的红袍大神官坐镇。

    再往上是紫袍神使,整个东陵道只有两名神使,神使的地位,在东陵道中与掌教平等,被称为左右神使。

    掌教身穿黑袍,和神使一样,一开始还抛头露面,后来为了保持神秘感,出行就会带上帽子,遮挡面纱。

    这临兵县的红袍大神官不是别人,正是那个从李叱他们面前逃走的雀南。

    掌教是西篱子,其中一名紫袍神使,就是雀南的师父方玉舟,而这个东陵道就是方玉舟想出来的东西。

    方玉舟在塞北就以此谋生,他知道乱世最好愚民,越乱,百姓们对神仙鬼怪之事就越是笃信。

    一开始,西篱子的意思是就像是其他马贼队伍那样发展,靠劫掠维持。

    但方玉舟却觉得不行,那样的话,发展的再好也不可能短时间内迅速的拥有很多兵马,只不过还是一伙草寇而已。

    他想出来这个法子之后,西篱子决定尝试一下,谁想到东陵道扩充的速度居然这么快。

    只半年多的时间,五县范围之内,现在已经都是东陵道信徒,这一下连西篱子他们都变得膨胀起来。

    燕山营发展那么多年,最辉煌的时候,拥兵二十万,可是他只用半年的时间,就发展信徒数十万。

    这法子,确实比当马贼草寇要管用的多。

    而且在感觉上也是不一样的,你做一个大马贼,百姓们自然害怕,但心里抵触。

    你做一个掌教,百姓们见到你,甚至会匍匐在地顶礼膜拜,这感觉让西篱子都变得痴迷起来。

    他现在出行,已经以掌教身份自居,坐在十六个人抬着的宝座上,接受参拜,而且他也越发觉得,自己就是神选之人。

    方玉舟和雀南等人遇到西篱子的败兵队伍也实属巧合,然而就是这样遇到,便很快混在一起。

    方玉舟对西篱子放言,以此方法,不出两年,西北这数十县之内,他们就能发展百万信徒。

    这种事,想想就很美。

    人的地位陡然变了,性格也会随之改变,他们本就是狠厉之人,为了维持地位,也就更为狠厉。

    雀南自从逃离之后,性格越发暴戾,在临兵县做大神官,看谁不顺眼便下令剥皮抽筋。

    这地方,她就是土皇帝一样。

    “神官大人。”

    一名蓝袍小神官从外边快步进来,俯身一拜,双手递给雀南一封信:“刚刚掌教派人来送信。”

    醉眼迷离的雀南将书信接过来,打开看过后随即眉角一扬:“西篱子算什么东西?居然敢用这样的语气和我说话?若非是我师父帮他,他现在还是一伙流寇呢。”

    她骂完了之后,随手将书信扔进旁边的火盆里。

    西篱子派人送信过来,让她三天后务必赶到东陵山,若有延误,按教规惩处。

    “他怕是疯了吧。”

    雀南依然在那自言自语的说道:“还真以为自己是什么掌教了......骗人骗多了,连他妈的自己也骗了。”

    雀南啐了一口,吩咐手下人道:“那送信的人走了吗?没走就告诉他,让他回去对西篱子说,我没空,就这三个字,如实说!”

    手下人吓得脸色发白,雀南对掌教没有什么敬意,那是她的事,可是手下人不敢啊。

    西篱子杀人多狠?

    而且现在西篱子手下人越多,他越是害怕别人抢他地位,尤其是经过燕山营的事之后,他对这种事格外的害怕。

    越害怕,越担心,就越是要显示出自己地位,所以对下边的人态度,也就越发强势。

    他现在除了不敢对左右神使两个人真的怎么样之外,其他人都不放在眼里,当然,这不敢对那两个人怎么样,也只是表面上而已。

    西篱子最想做的就是除掉方玉舟......他觉得,唯一能威胁自己地位的,也只是方玉舟。

    这个东陵道是方玉舟想出来的,发展门徒的时候,也是方玉舟出力最大。

    装神弄鬼的事,都是方玉舟做的,在百姓们心中,神使的地位很高很高。

    而他这个掌教,因为要时刻保持着神秘,反而百姓们并不熟悉。

    如果方玉舟把他杀了,东陵道还会一样的发展,百姓们也不知道掌教已死。

    正因为害怕这个,他又觉得自己已经学会了东陵道这种发展的办法,所以就想除掉方玉舟。

    这次派人来让雀南返回东陵山,就是想找机会把方玉舟等人一网打尽。

    然而他不把雀南放在眼里,雀南对他的轻视更重,在雀南看来,没有她师父,西篱子连个屁都不是。

    与此同时,东陵山。

    西篱子和方玉舟他们募集人手,在东陵山大兴土木,只用了四个月的时间就建造起来一座大殿,在大殿前边,还修建了一座高高的祭坛。

    样子做的很足,因为他们都知道,样子做的越足,百姓们越是深信不疑。

    西篱子坐在大殿上,手指轻轻抚摸着座椅的扶手,坐在这,让他体会到了皇帝一般的感觉。

    他甚至想着,皇帝坐在金銮殿上,大概也是如此模样吧。

    高高在上,俯瞰众生。

    怪不得谁都想做皇帝,这种感觉真的太奇妙了,好像一抬手,便能掌控无数人生死。

    他眯着眼睛问道:“都安排好了吗?”

    手下人回答:“回掌教,都安排好了,两廊之内埋伏了弓箭手,只要两位神使进来,便乱箭射死。”

    西篱子缓缓吐出一口气,心想着如今这样的成就,这样的地位,总不能落在别人手里。

    如果他当初一回到燕山营,就直接杀了黄金甲和庄无敌,他现在已是燕山营的大当家。

    他觉得自己吃亏就吃亏在不够果断,这一次,他不能再不果断。

    那些信徒对神使的敬畏,其实要超过对他这个掌教的敬畏,长此以往,他担心自己就是一个傀儡。

    就在这时候,外边有人喊道:“神使大人进殿!”

    两位身穿紫袍的神使大步进来,看到那两人,西篱子的眼睛就微微眯了起来。

    他假意起身,笑呵呵的说道:“两位远行归来,辛苦了。”

    左神使方玉舟将面罩摘下来,笑了笑道:“为掌教大人效力,是我等的本分,不辛苦。”

    西篱子往左右看了看,然后大声说道:“来人,给两位神使上茶赐座!”

    这是约定好的暗号,只要他一喊这句话,两侧埋伏的弓箭手就会弩箭齐发。

    可是并没有。

    西篱子脸色一变,刚要喊,后腰处忽然传来一阵剧痛。

    在他身后,刚刚还和他说话的那个亲信,一刀捅进他的后腰里,手还在来来回回的拧着。

    那手下,是他在燕山营时候的老部下,是亲信之人,所以西篱子说什么也不相信居然会是这样。

    “你......怎敢如此!”

    西篱子努力的扭头,声音凄厉的问了一句。

    方玉舟走上高台,面对着西篱子笑着说道:“这个世上,没有什么人是利益不能左右的,如果有,那就是利益不够。”

    他看着西篱子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道:“你把他们当狗一样看,时时刻刻防备着别人害你,还想着他们对你忠心耿耿?我答应了他,杀了你,他就是神使,你说他会帮谁?”

    他伸手把西篱子头上的掌教金冠摘下来,回身递给后边上来的右神使。

    右神使把金冠接过来,从金冠长拔下来一根金属片,手指捏着一片一扫,切断了西篱子的咽喉。

    尸体从高台上顺着台阶滚落下去,所过之处,都是血痕。

    方玉舟做了个请的手势:“现在你是掌教了。”

    右神使把自己的面罩摘下来,戴上掌教金冠,把面纱挂好,缓缓的在宝座上坐下来。

    他看向西篱子的那个亲信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那亲信连忙回答:“回掌教大人,小的叫王七海。”

    这个新的掌教指了指西篱子的尸体说道:“他才是王七海,被掌教大人派出去远行了,很久很久都不会回来。”

    说完后他把右神使的面罩递给王七海:“你现在是右神使了。”

    王七海大喜,俯身一拜。

    方玉舟笑着说道:“总有人以为自己很聪明,乖乖的做个傀儡不好吗?”

    坐在宝座上的那位新的掌教抬起头看了方玉舟一眼,方玉舟连忙俯身道:“掌教大人,我说的是西篱子那样的家伙,我对你,忠心耿耿,誓死追随。”

第四百九十一章 一个好差事

    临兵县。

    余九龄和彭十七两个人在草丛里蹲了有将近一个时辰,总算是被他们蹲到了一伙儿人。

    五六个身穿灰色道袍的家伙经过,一边走一边还在嘻嘻哈哈的说着什么。

    余九龄他们听了听,那些说话的大概意思是谁家的姑娘漂亮,回头想想怎么让她侍奉神兵。

    余九龄使了个眼色,彭十七点点头,从草丛里猛的冲了出去,张开嘴就喊了一声:“打劫!”

    这一下,那几个神兵都懵了,他们是头一回遇到敢拦着他们的人。

    彭十七道:“快,脱衣服!”

    那些家伙更懵了。

    余九龄趁机从后边上去,一刀一个,连着捅死了三四人,听到哀嚎声,前边的两人才意识到不对劲,回头已经晚了。

    余九龄的武功虽然在李叱队伍里排不上号,可是对付这些喽啰也还绰绰有余。

    况且他快啊。

    最后两个人没捅死,是因为余九龄还想要他们的衣服,和彭十七上去拳打脚踢,把两个人打翻在地。

    两人手脚麻利的把尸体拖进路边草丛中,扒了衣服换上,余九龄穿着还算合身,可是彭十七那件道袍就显得很紧绷。

    他扭扭捏捏的出来,缩着肚子,连大气都不敢出。

    余九龄道:“你怕什么,这样一看就像是做贼似的,自然一点。”

    彭十七道:“自然?”

    然后把肚子放开了,噗嗤一声,衣服裂开一条口子,那道袍就变成了露脐装。

    余九龄笑道:“哎呦,很媚啊。”

    彭十七问道:“就这么进城?”

    余九龄道:“当然就这么进去,越是明目张胆,越是不会被人怀疑。”

    彭十七从一具尸体身上又撕下来一条灰布,把自己脸遮挡起来。

    余九龄道:“挡住脸有什么用,你露出来的是肚子。”

    彭十七一本正经的说道:“只要把脸挡住了,别说露出来的是肚子,露出来个**也不怕,反正没人知道是我。”

    余九龄仔细想了想,居然觉得这一翻歪理邪说还他妈的有几分道理。

    他好奇的问:“真露出来,你真不怕?”

    彭十七认真的说道:“只要是不拿尺子量一下,谁知道我是谁!”

    余九龄飞起一脚:“装你大爷的装!”

    俩人就这样进入临兵县城,一开始还确实有些忐忑不安,唯恐被人看出来。

    但是一路上走过,碰到的百姓对他们都弯腰行礼,完全没有人怀疑,这俩人的胆子也就大了起来。

    “他们不敢问,也不敢怀疑。”

    彭十七压低声音对余九龄说道:“一会儿咱俩找人问问,就说咱俩是从别的县来的,来找人的。”

    余九龄嗯了一声,往四周踅摸着目标。

    远处有几个百姓刚从自家院子里出来,余九龄使了个眼色,彭十七心领神会,两个人朝那几个百姓走了过去。

    才走过去,那几个百姓立刻俯身施礼。

    “拜见神兵大人。”

    彭十七装模作样的点了点头道:“向你们问一件事,我们两个是从原孜县过来的,要寻大神官报信,你们可知大神官身在何处?”

    其中一个老者连忙回答道:“回神兵大人,大神官就在县衙。”

    彭十七嗯了一声后又问道:“那神兵都住在何处,一会儿我们要过去歇脚。”

    老者指了一个方向说道:“那边有个大院,所有神兵大人都在那边休息,过去就能看到营帐和旗帜。

    彭十七点了点头:“知道了。”

    那老者看了一眼彭十七的露脐装,彭十七皱眉道:“你看什么!这是我神功护体。”

    老者吓得扑通一声就跪倒在地:“对不起对不起,神兵大人请恕罪。”

    彭十七哼了一声,转身走了。

    余九龄在他身边压低声音说道:“以往你行走江湖,也是这般装腔作势的吗?”

    彭十七道:“不不不,我比这还能装呢,之前有过一次,一个富户让我过去驱邪,说是家里有邪祟作怪,家里人都吓得人心惶惶。”

    他一边走一边说道:“我问那家里人是有什么怪事发生吗,那家人说,每到深夜,便有白影在院子里飘飘忽忽,过了子时就来,还有凄厉叫声,只到西院去,从不去别的地方。”

    “西院住着的是那富户的小妾......”

    彭十七说到这看了余九龄一眼。

    余九龄从彭十七的眼神就明白过来:“不过是私会偷情吧,故意装神弄鬼的。”

    彭十七笑道:“呦,你很懂啊。”

    余九龄:“滚蛋......你咋解决的?”

    彭十七道:“我让富户不准告诉西院的人他请了我来,当天夜里,我穿了一身女子的红裙,把脸涂的惨白,嘴里叼着一根假的红舌头......”

    “等到了时候,那来私会的假鬼偷偷摸摸进来,我也没理会,那假鬼和小妾正运动到激烈时候,我就往他们旁边一站,也不说话,也不打扰,就站在那看着他们......”

    余九龄想了想那场面,他都觉得背脊一阵阵发寒。

    他问:“然后呢?”

    彭十七道:“等了一会儿,我故意呼吸加重,那女的躺在那看到我了,嗷的叫了一嗓子,然后那男的回头一看,顿时就完蛋了。”

    余九龄噗嗤一声就笑了。

    彭十七道:“我就站在那看着他,我说已好久没有遇到过男鬼了,你伺候完了她,也伺候伺候我吧......”

    余九龄捂脸。

    彭十七道:“那家伙吓昏死过去了,然后我收了那富户一些银钱离开,虽然不知道后事如何,但我想着,大概那个男鬼就算不被打死,应该也不行了吧。”

    余九龄仔细想了想这被吓得不行了的事有多可怜,越想越觉得彭十七坏。

    尤其是想到彭十七这个模样,扮成女鬼,那样子得多吓人,这大胖女鬼,还红裙......

    彭十七道:“其实我也有失误的地方,我一说话,嘴里的假舌头没咬住,掉了......”

    余九龄笑道:“要是你那假舌头没掉的话,那家伙也不至于被你吓的昏死过去。”

    俩人一边说话一边走,等快到县衙位置的时候,那些身穿灰色道袍的神兵就越来越多。

    不过确实也没有人怀疑他俩,之所以如此,是因为为了方便控制,方玉舟想出来一个法子。

    临兵县招募来的神兵,不留在临兵县这边而是调去别的地方,别的地方招募来的在临兵县这边所谓执法。

    这样一来,就防止了那些神兵因为和百姓们太熟,而下手不敢太过狠厉。

    俩人商量了一下,既然没人怀疑,那索性就直接进县衙里转转呗。

    他们俩也确实是胆大包天,就这么明目张胆的进了从正门进了县衙大院。

    遇到的神兵都会跟他们打招呼,用的是一种很独特的手势,应该是他们自创的。

    左手握拳大拇指伸出,大概就是比划了一下你好牛-逼的意思,然后右手握住那根大拇指,微微弯腰行礼。

    彭十七和余九龄学的

    也快,第一次有人对他俩这样,他俩就立刻如此还礼。

    等再遇到人,他俩就主动先行礼,那些人也就更不会怀疑什么了。

    进了县衙大院,院子里不少灰袍神兵在打造兵器,叮叮当当的声音不绝于耳。

    他俩一路往后走,很快就到了大堂门口,一眼就看到有个身穿红袍的女人坐在那喝酒。

    彭十七一看到那女人脸色就微微一变,他认出来了,那个女人他在皋县的时候见过。

    所以他猛的一转身。

    就在这时候,雀南也看到他了。

    “那个人!”

    雀南喊了一声:“给我站住!”

    余九龄和彭十七两个人心里都紧张起来,尤其是彭十七 ,想着若是被那女贼认出来,大概会把自己大卸八块。

    两人停下来,也不敢回头,就在原地站着。

    雀南拎着酒壶出来,走路都有些歪歪斜斜,她走到彭十七面前,一眼就看到了彭十七的露脐装。

    “最他妈的讨厌胖子,尤其是胖道人!”

    雀南一脚踢在彭十七屁股上:“没有合适的衣服?再让我看到你这个样子,我就活撕了你!”

    彭十七连忙俯身道:“是是是,我这就去找合适的衣服,确实是发下来的太瘦了。”

    雀南眉角一抬:“是衣服瘦?是你胖!”

    她伸出手,在彭十七的露出来的肚皮上拍,很用力,啪啪啪啪的......

    “这是衣服瘦?这是衣服瘦?!”

    雀南怒道:“看到你这样的就生气,给我滚远点,以后不准出现在我面前。”

    余九龄一脚踹在彭十七屁股上:“还不认错?!”

    彭十七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说道:“是是是,都是我的错,不该这么胖......”

    雀南看了余九龄一眼,觉得有些眼熟,但她此时喝醉了,也没有在意,还以为自己之前见过。

    “你倒是很机灵,你叫什么?”

    她问余九龄。

    余九龄连忙回答:“回神官大人,我叫余十九。”

    彭十七:“......”

    雀南皱眉问道:“为什么是这个破名字!”

    余九龄假装很无奈的说道:“这名字的事......是爹娘给的,我也没的选......”

    雀南大概是真的喝的太多了,不知道为什么,竟然看着余九龄有几分顺眼。

    这要是不喝多,绝对不能。

    她又踢了彭十七一脚:“滚远点。”

    彭十七连忙爬起来往外跑,回头看向余九龄,意思是你还不赶紧跟上来?

    余九龄确实是想跟上来,可是还没有来得及迈步,雀南对他说道:“你进来,给我捶腿!”

    余九龄心里是......噫!

    他给了彭十七一个眼色,意思是你先去报信,然后他装作很谄媚的样子跟着雀南进了大堂。

    彭十七心说这女人是瞎了吧?

    雀南大大咧咧的往椅子上一坐,把腿翘在面前桌子上后对余九龄说道:“你还愣着干什么?”

    余九龄连忙弯腰下来,在雀南的腿上轻轻揉了起来。

    他还偷偷看了看雀南的模样,这个女贼已经喝的不少,脸红扑扑的,样子倒也还说得过去。

    雀南斜靠在椅子上,闭着眼睛说道:“让你捶腿,你揉什么!”

    余九龄心说......捶多没有意思啊......

    但他不敢说出来啊。

第四百九十二章 我觉得我能行

    余九龄以为这一趟自己可能就危险了,虽然那女魔头看似喝多了酒,有些不省人事。

    但这种杀人不眨眼的角色,天知道会不会给他来一刀,人只有一条命,落在这种女魔头手里可能九条命都不够杀的。

    所以在给雀南捶腿的那一刻,余九龄心里有些悲愤,手在捏,心在动。

    他半蹲在那给雀南捶腿,这个姿势有些累,越累他越觉得自己可能离死不远了。

    因为累,捶腿的节奏就会断,下一息这女魔头一睁开眼睛,暴怒之下就可能一刀劈了他。

    要么是自己力气大了,要么是自己下手轻了,反正这女魔头要杀他的话,随便想个理由就行了。

    甚至,都有可能连个理由都不想。

    越是想着这些,余九龄心里的悲愤就越重,越觉得若这样死了的话真的是血亏。

    于是,这恶贼脑袋里冒出来个念头。

    反正是要死的,就当是为彭十七拖延时间了,希望那个家伙能顺利逃出去。

    以后彭十七能念他的好,将来在他坟前多烧几个如花如意的纸人。

    于是余九龄猛的就站了起来,公主抱,直接把雀南就抱了起来,大步走向后堂。

    雀南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看了看他,没理会,余九龄心说也该着你倒霉,非要这时候喝多了酒。

    他抱着雀南到后堂之后,见四下无人,心说趁着这妞儿酒醉不醒,一刀杀了她就跑应该会成功。

    等等。

    余九龄一怔,自己刚才忽然冒出来贼胆可不是要杀了她,刚刚是想什么来着?

    就这一愣神的时候,他已经顺手把雀南放在床上了。

    余九龄想着,自己竟是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于是他开始踅摸刀,努力证明自己并不龌龊。

    就在这时候雀南醒了,看了一眼余九龄,于是怒道:“你在这里做什么?滚出去!”

    余九龄吓了一跳,幸好反应快,连忙说道:“我看大神官醉了,把你扶进来,想给你把被子盖上。”

    “滚!”

    雀南怒骂了一声,伸手自己把被子拉过来,嘟嘟囔囔的说道:“一会儿我就让人把你剁碎了喂狗。”

    余九龄心说此时不走还等待何时?

    一转身就跑了出来,出了后堂他心跳还是砰砰砰的,好像快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一样。

    有一种劫后余生的狂喜,可也不知道为什么,在这劫后余生的狂喜之中还有一种隐隐约约的怅然若失。

    呸!

    余九龄呸了自己一口,心说余九龄你他妈的真是好色不嫌命大。

    他一口气跑出县衙,依然没有人怀疑,跑了几步,就看到彭十七在路边站着呢,他心说这个小子居然还没跑?

    彭十七见余九龄出来,脸色一喜,跑过来问道:“怎么样?你没事吧。”

    余九龄道:“我神威无敌举世无双能有什么事,随随便便虎躯一震,那女魔头就被我的气势吓破了胆子。”

    彭十七道:“你听过甄姬编筐的故事吗?”

    余九龄瞪了他一眼:“甄姬能编,甄姬爸也能编是吧,赶紧走。”

    彭十七道:“那你我听说的这个故事应该略有出入,我听的故事不是甄姬爸能编,是说甄姬她爸编的筐很大,甄姬爸能装。”

    余九龄一脚踹在彭十七屁股上:“回头我就告诉唐匹敌,说你骂他。”

    两个人一路走一路商议着,若就这么出城显得无能了些,他们可是来打探消息的,

    总不能落荒而逃一样的出去吧。

    于是两个人又壮着胆子去了东陵道神兵大营转了一圈,探查之后这才出城。

    好就好在,东陵道的人虽然现在可以说势力庞大,人人都是信徒,但实则为一盘散沙,发展速度过快,根本难以完全熟悉难以完全控制。

    这些人很多都不互相认识,完全靠那一身衣服辨认同伴,所以两人一路顺利出城。

    仗着这一身灰袍,两个人连村子都没有绕开,而是直接骑马穿过,村子里的百姓们见到这两人,纷纷俯身行礼。

    一口气跑回到李叱他们停留的地方,李叱早就看到他们了,等人到了近前,李叱看了看他俩的衣服,再看看彭十七那露脐装,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张玉须看着彭十七叹道:“知道你们是去了一趟土匪窝,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去了一趟西域呢。”

    彭十七扭了扭腰:“西域能有我这样的人杰?”

    张玉须道:“你老老实实的别动,那大肚脐眼子,晃眼......真骚妖气娆......真妖骚娆气,真......呸,就真骚。”

    余九龄把城中情况详细和李叱说了一遍,李叱认认真真的听完,一边听一边分析。

    “他们的兵营里大概能有千余人,没有什么约束,随意走动,毫无军纪可言。”

    余九龄道:“而且这些兵,都是从其他地方调过来的,当地百姓并不认识。”

    他看向李叱道:“这临兵县里的大神官,就是那个女人,逃走的那个师妹。”

    李叱眼睛微微眯起来:“方玉舟和他的徒弟?难道那个掌教不是西篱子?”

    余九龄道:“没敢和那些神兵打交道,怕露馅,所以现在还不知道掌教是不是西篱子。”

    李叱道:“既然他们如此混乱,咱们的机会不小,今夜我去把那个女人抓了。”

    余九龄道:“我突然有个想法。”

    李叱看向他问道:“是什么想法?”

    余九龄道:“我觉得那女人可能看上我了,她都没有杀我,显然是对我有意思......”

    他认真的说道:“不如我先回去,看看能不能用美人计把她骗了,然后从她口中探听消息出来。”

    坐在旁边的澹台压境看了看余九龄,然后对李叱说道:“他比那个胖子骚。”

    李叱点了点头:“看出来了,羊癫骚。”

    余九龄道:“你们怎么就不信我呢,我真的没吹牛,能靠我魅力做到的事,为什么非要打打杀杀?”

    李叱问彭十七道:“他是不是受什么刺激了?”

    彭十七道:“这事......都怪我!”

    众人都看向彭十七,想着彭十七这是怎么把余九龄给刺激到了?

    彭十七叹道:“我就不该在半路上给他讲故事,还讲什么朝廷法度所明令禁止的故事,那种......咳咳,就那种故事,他可能是听了那故事之后,得到启发了,想着女鬼都能......女魔头有什么不能的。”

    余九龄:“我他妈掐死你。”

    彭十七转身跑了。

    李叱认真的说道:“现在是打打闹闹的时候吗?你们怎么不分场合不分轻重缓急呢?不知道现在什么最重要吗?”

    余九龄刚要说话解释,李叱一伸手拦住他,然后李叱对彭十七说道:“还等什么?还不把故事给大伙儿讲讲!”

    澹台压境道:“对,要讲,讲细节!”

    当夜,李叱让澹台压境带着斥候队伍留在城外接应,如果看到信号就说明他们暴露了,杀进城里接应

    他们出来。

    这临兵县也和之前他们到过的那个皋县一样,城门早就被拆掉了,骑马冲城不算多难的事。

    李叱把余九龄他们几个叫过来,压低声音交代道:“主要是我和叶先生动手,你们三个就在县衙外边接应,抓了人就走,尽量不要闹出来动静,再乌合之众,所谓神兵就有至少一千多人,百姓们也都是他们信徒,所以务必要快。”

    余九龄道:“快这种事......”

    李叱道:“闭嘴。”

    余九龄:“好嘞.......”

    李叱道:“你和彭十七把我们带进去,就说是新招来的神兵,带去县衙见大神官,应该不会有人怀疑,进县城之后先找地方藏身,到了后半夜动手。”

    众人点头:“明白。”

    此时天还没有黑,李叱他们又把细节推敲了一下,然后动身往县城那边走。

    他们依然明目张胆的穿过村子,因为有两个灰袍神兵带路,所以村子里的百姓们并无疑心。

    进城门的时候被拦住,不过余九龄和彭十七已经有了经验,又塞给那守门的一些好处,只说是李叱他们孝敬的,那守门的打量了一番,随即把人放了进去。

    进县城之后,按照之前制定好的计划,他们并没有直接去县衙,而是找地方藏身。

    没多久之后,县城门口守门的那个小头目就跑到了县衙,说是有要紧事禀告。

    奈何的是,雀南睡着了,谁也不敢打扰,那小头目只好在县衙等着。

    这一等就是两个时辰,雀南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将近子时,她喝多了酒觉得头痛欲裂,一时之间也想不起来自己怎么回的卧室。

    不多时,那小头目跑过来,跪倒在地后说道:“报大神官,有几个人从城外进来,不像是什么正经人,我怀疑是外乡来的探子。”

    雀南微微皱眉,语气不善的问道:“既然你怀疑,为何不把人拿下?”

    那小头目说道:“其中两个身穿咱们的神兵灰袍,而且我换防之前在县衙里,瞧见那其中一个人给大神官捏腿来着。”

    雀南脸色一变:“你胡说八道什么!”

    那小头目心说当时我还没有去县城门口换岗呢,亲眼瞧见的啊,那小子给大神官你捏腿,你可享受了,还哼哼唧唧的......

    他又不想死,这些话当然不敢直接说。

    小头目解释道:“确实是在县衙里来着,本来我也没有怀疑,可是他们带了三个人回来,说是新招募来的人,要来求见大神官,大神官昨日才下的命令,暂时不招收新兵了,等待神使巡查到来之后再说,若真是咱们的人,不可能不知道大神官你的命令。”

    雀南心里气恼,心说自己真是不该喝那么多酒,居然让臭男人给自己捏腿......

    她努力回忆了一下,却一点儿印象都没有。

    “那你怎么不盯着那几人?”

    她怒问一句。

    “盯着来着。”

    小头目脸色难看道:“可是......没盯住,我手下的人之前来报,说那几个人七转八转的,竟是跟丢了。”

    就在这时候,县衙门外有人进来,一边走一边说道:“大神官,小的有事禀告!”

    雀南往门口看过去,见一个灰袍神兵快步跑进来,似乎深色十分急切。

    那小头目也跟着回头看,一眼就认出了:“就是他,给大神官捏腿的那个就是他!”

    雀南下意识的看了看那人长相,灯火下还算看的清楚,于是她心里一惊。

    喝多太可怕了......

第四百九十三章 先生怎么看?

    余九龄大声呼喊着跑进县衙,倒是把雀南等人搞的有些懵了,一时之间不好做出判断。

    之前守城门的小头目刚刚说完余九龄有问题,这个家伙自己就跑了进来,所以雀南他们就忍不住的想了想,真有问题此人还敢来?

    可是这些人还是不由自主的围了上来,手都放在兵器上,随时抽刀动手。

    雀南看着余九龄,心说自己之前就是让这个货捏腿来着?

    她强迫自己没有当场发火,也压着杀意的看向余九龄问道:“你有什么事?”

    余九龄俯身一拜,紧张的很,好在可以假装跑的气喘吁吁来掩饰一下。

    “回大神官,小的出城,遇到三个鬼鬼祟祟的人,问他们,就说是要来投靠的大神官的,小的故意带着他们三个进城,兜了几圈,然后又带着他们三个喝酒,把那三人都灌多了,带来献给大神官。”

    雀南听到这些话心里稍稍松了口气。

    这就和那小头目的说的话算是对上了,但雀南也没就此放松下来,她问道:“那三人在何处?”

    余九龄连忙回答道:“小的把那三人灌多了之后用麻袋套了,还用绳子绑好,就在县衙外不远处,实在太重,拖不动了.....”

    此时正值深夜,绝大部分的灰袍神兵都已经在大营那边睡下了,大街上并没有人。

    这些人军纪不严,甚至可以说没有军纪可言,哪有什么夜里巡城的队伍。

    雀南一摆手:“去把人带过来。”

    她手下人六七人连忙出去。

    趁着这个时候,雀南又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一下余九龄,确实说不上有多俊美,但看多了吧也没有那么不顺眼。

    “你......”

    雀南张了张嘴,然后忍了下来,改口道:“你且退到一边候着,若真是抓到了探子,我重重赏你。”

    余九龄心说谁抓谁还不一定呢。

    他们本来是要悄悄潜入进来,结果等到快子时,靠近县衙的时候却发现那个守城门的小头目在门口。

    李叱记忆力惊人,几乎可说的上过目不忘,一眼就认出了那小头目。

    所以李叱大概就猜到了他们可能已经暴露的事,随即改变了之前的计划。

    余九龄想到了一个办法,李叱他们商量了一下,觉得应该能行,于是余九龄就跑了进来。

    不多时,雀南的手下回来了三个,每人扛着一个麻袋进来,那麻袋用绳子绑着,隔着麻袋都能闻到浓浓的酒气。

    雀南指了指说道:“打开。”

    余九龄道:“大神官你退后些,喝酒的时候,那三人吹嘘说本事很大,武艺非凡,大神官还是小心些的好。”

    雀南冷哼一声,根本不理会余九龄。

    她自从塞北入关以来,只在李叱那些人手里败过一次,难道中原这么大,还能处处都是李叱?

    “打开!”

    雀南一声令下。

    刚刚出去的那手下人之一,把麻袋拖拽过来打开,里边有个人翻滚出来,好像这么冷的天气却没有穿外衣,好像昏死了过去一样,软绵绵的。

    雀南见这人如此瘫软,心说就算是武艺高强之人,已经醉成了这个模样,又有什么可怕的。

    于是迈步上前,刚要踢那人一脚,余九龄又说道:“大神官还是小心些,让别人来吧。”

    雀南性子暴戾,回头瞪向余九龄道:“再多嘴,我割了你的舌头。”

    余九龄心说那人生该多无趣,人这身上本事最多的可就是舌头了,所以连忙闭嘴。

    雀南走到那瘫软的人身边,伸脚踢了踢,那人被她踢的翻转过来,脸朝上。

    雀南觉得此人有些眼熟,伸手要过来一根火把,把火把伸到那人脸前边照着。

    然后猛的一惊。

    这人竟然是......

    她刚刚派出去抗麻袋的手下。

    “人生何处不相逢。”

    就在这时候,雀南身后有人说了一句话,这声音让雀南的毛孔都炸开了一样,一股惧意转化成了寒意,瞬间遍及全身。

    李叱手里的刀放在雀南的脖子上,语气很平淡的说道:“这一次,你还能逃吗?”

    雀南紧张的颤抖着慢慢回头,她这一刻才发现,自己的内心之中竟然如此恐惧。

    她不愿意承认也不愿意去想,其实从冀州城那一场厮杀开始,李叱他们就成了她的梦魇。

    多少次,她只要一闭上眼睛,脑海里就出现大师兄他们在冀州城被杀的样子。

    多少次,她不喝酒不敢入睡,因为她会不停的看到师姐被李叱一击洞穿太阳穴的画面。

    那个男人就像是魔鬼一样,只要她想起来,这个魔鬼就一次一次的碾压她的所有自信和自尊。

    “为什么......为什么到处都是你!”

    雀南忽然嘶吼了一声。

    李叱的刀微微一动,雀南的脖子上就出现了一条血痕,这一下疼痛让激动起来的雀南又瞬间冷静下来。

    “你命不好。”

    李叱的回答了四个字。

    然后又补充了几个字。

    “大概所有遇到我的恶人,都是命不好。”

    他也不急着走,扭头看向那些紧张着的灰袍神兵,虽然人多势众,可他们真不敢随便上来。

    雀南几次想喊出来杀了他们,可是却没敢喊,就是在这一刻,李叱用铁爪刺死师姐的画面,再次出现于她脑海中。

    “你杀了我吧!”

    最终,雀南喊出来的是这句。

    李叱道:“会的。”

    他左手伸出去,捏住了雀南的后颈,雀南就好像一只被捏住了脊椎的小动物一样,瞬间就失去了反抗能力。

    李叱就这样推着她往前走,那些灰袍神兵一步一步后退,不敢贸然上前。

    李叱道:“我把她带走了,你们可以尽快去通知那个掌教,就说索命的人来了。”

    就这样,李叱押着雀南走出县衙,四周聚集过来的灰袍神兵越来越多,前边的路也被堵住。

    然而李叱完全无视一样,依然那样平静的往前走,雀南在他手里,就像是有一个最坚固的盾牌。

    一直到出了县城,那些灰袍神兵也没有人真的敢动手,只能目送着李叱他们上马离开。

    澹台压境带着斥候队接应过来,数十人呼啸而去。

    “快去东陵山!”

    有人嘶吼了一声,在这深夜里显得那么清晰。

    天亮。

    李叱他们停了下来,已经疾驰了半夜,距离临兵县足够远,那些缺少战马的所谓神兵根本不可能追的上。

    东陵道虽然发展迅速,可是配备根本难以跟上,他们没有战马,没有军甲,连兵器都没有。

    所谓的灰袍神兵,之所以用灰布,也是因为这种布造价最低廉,且大部分的武器依然是木棒之类的东西。

    路边,李叱看了一眼脸色发白的雀南。

    这个暴戾凶狠,杀人如麻的女人,此时此刻却真的已经吓破了胆子一样。

    也许很难理解她为何会如此,但当一个人对另外一个人怕到了骨子里,有什么样的反应似乎都不奇怪。

    李叱看向余九龄道:“你来问吧。”

    说完就朝着高坡那边走了过去,在高处坐下来,视野辽阔,有敌军追击的话也能第一时间发现。

    大概半个时辰之后,余九龄走上高坡,在李叱身边蹲下来后说道:“基本上都问出来了。”

    他看了李叱一眼,似乎是有些为难。

    “终究是个女人......”

    李叱缓缓吐出一口气,起身道:“知道了。”

    他下了高坡,看向那个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女人,此时此刻的雀南,看起来真的不像是一个杀人如麻的女魔头。

    她现在就是一个吓坏了的女人。

    “九妹下不去手。”

    李叱说完后上马。

    盘膝坐在不远处的澹台压境起身,断槊横扫,雀南人头飞了出去。

    余九龄吓得啊的叫了一声,实在没有想到澹台出手会这么快这么直接。

    雀南的无头尸体往前扑倒,脖腔里的血一股一股的往外涌着,很快就渗透到干裂的土地中,将那一片土地染成了褐色。

    “这一仗一定要打了。”

    李叱看向澹台说道:“我留下,看看能不能找机会杀那个所谓的掌教,先把领头的杀了,剩下的人再多,也是乌合之众。”

    澹台压境道:“让余九龄回去吧,我们和你留下。”

    余九龄脸微微一红,不知道为什么,觉得自己有些难堪,还是燕先生觉得气氛有些尴尬,于是开口道:“我和余九龄一起回去报信。”

    数天后,燕山营。

    唐匹敌听余九龄把话说完之后点了点头道:“既然涉及到了黑武人,那这一仗就必须要打。”

    燕先生道:“审问那个女人得知,东陵道的掌教确实是西篱子,不过已经是傀儡。”

    “方玉舟和一个黑武人关系密切,创建东陵道,也不都是方玉舟的想法,那个黑武人也出谋划策。”

    唐匹敌道:“现在想想,确实和黑武剑门似乎有很大的相似之处。”

    他看向庄无敌说道:“庄大哥,你带人留守山寨,我带兵去西北,家里都拜托给你了。”

    庄无敌也想去找李叱,可是他知道守家更为重要,唐匹敌是因为信任他才会让他守家。

    所以点头道:“家里放心,我会好好守着。”

    唐匹敌嗯了一声,又看向柳戈说道:“带上你的兵马,我再从队伍里挑选五千人。”

    庄无敌道:“只带八千兵马?”

    余九龄连忙道:“那边五县范围都是东陵道的人,教众不下数十万。”

    唐匹敌道:“若非如此,何须八千?”

    他起身道:“准备粮草辎重,明日就要动身,天黑之前务必准备妥当。”

    与此同时,东陵山。

    李叱他们在山坡一侧停下来,举起千里眼看向那边山坡上的大殿。

    大殿规模不小,所以也可想象的出来,那大殿中的人野心不小,尤其是殿前的那座高高的祭坛,看着就有几分气势。

    或许是觉得走上那高高的祭坛,站在上边俯瞰,便有君临天下的美妙。

    “我一会儿和叶先生过去看看,你们留在此地。”

    李叱放下千里眼,看向叶先生道:“叶先生对黑武人怎么看?有一说一。”

    叶先生回答:“有一杀一。”

第四百九十四章 推手

    叶先生看了看远处地形,又看了看那大殿四周环境,压低声音说道:“戒备森严,也许没有想的那么容易。”

    李叱嗯了一声,靠近之后才察觉到这大殿内外,非同寻常。

    尤其是在大殿之外,有些来回走动的人,看装束就和那些东陵道的弟子不同。

    “黑武人?”

    叶先生看向李叱问了一句。

    其实对于黑武,李叱也没有那么深的了解,和黑武人直面相对的经历只有一次。

    剩下的了解,多是从夏侯琢那得来。

    若此时夏侯琢在的话,就应该能辨认出来,那些来回走动身穿白色锦衣的家伙,是黑武剑门弟子。

    “如果是黑武人的话,看来情报并不是那么准确。”

    李叱压低声音对叶先生说道:“那个女人没有提及这么多黑武人在,她提及的只有一个,要么是她也不知情,要么是她故意那样说,临死之前设计让我们来这边送死。”

    叶先生道:“我更觉得是后者,她知道自己必死,所以要希望我们来东陵山自投罗网。”

    李叱点了点头。

    其实雀南到底是真不知情还是设计,并不重要。

    “已经半年之久,那个黑武人若觉得有利可图,派人返回黑武禀告,黑武那边若知道可扶植一支叛军,也必会不遗余力。”

    他再次看向大殿那边,外围是数不清的灰袍神兵戒备着,里边的近卫都是身穿白衣背着阔剑的人。

    “没必要冒险。”

    叶先生压低声音道:“地形不熟,殿内的情形也不知道,就这样进去,怕是十死无生。”

    李叱道:“来之前不该吹那么大牛皮的。”

    叶先生道:“还不是怪你,若非你,以我性格也不会跟着吹。”

    两人相视一笑。

    “也不算是白来一趟,最起码把地形位置都摸的清楚了。”

    李叱取出纸笔,写写画画。

    “回头老唐到了,绕开那些县城,直接攻这东陵山。”

    李叱把地形草图画完收起来,想着若是把狗子带来就好了,有狗子在天上,有任何人靠近都会示警。

    而且狗子可是天生的杀手,它若偷袭一个人,只怕换做是谁都不好应付。

    “先撤回去。”

    李叱道:“我们自己吹的牛皮......”

    叶先生道:“我们自己忘了它。”

    俩人对视一眼,都笑了起来。

    从山林中撤出来,回到张玉须他们所在,彭十七看到李叱他们回来,惊喜的问道:“这么快就把人除掉了?”

    李叱一本正经的说道:“我们在外围杀了一万来人吧,结果没想到那大殿中竟然有伏兵二十多万,我和叶先生干掉了七八万,实在没力气,就暂时退了回来,吃口饭,吃饱了再回去继续杀。”

    叶先生叹道:“你这些话说的,我都没脸接。”

    彭十七道:“我都没脸听......”

    澹台压境道:“那大殿里挤了几十万人,看来这东陵道果然会妖术,把人变成纸片才能挤进去吧。”

    李叱道:“你说的对,我和叶先生以武道破妖法......”

    他话还没说完呢,澹台压境已经上马了:“走吧,咱们先暂时和那几十万纸片人不一般见识,放他们一马。”

    李叱道:“会说话!”

    澹台压境道:“我也是努力让自己不那么尴尬。”

    与此同时,大殿中。

    掌教将

    面上的纱巾摘下来,问手下道:“方玉舟他们可已经出发了?”

    那身材高大的手下俯身道:“方玉舟他们一早就走了,是去巡查五县,没有一个月不会回来。”

    掌教点了点头,似乎放松了些。

    他又问:“汗皇陛下派你们来,可有什么交代?”

    高大之人回答道:“陛下吩咐,任命将军为征南将军,封辟野候,我等到来,谨遵将军命令,若有违抗,将军可任意处置。”

    其实这些黑武人也是今天才到。

    “龛罗食。”

    掌教看向那高大之人说道:“你既是剑门剑师,又是青衙千夫长,以你年纪,到此地位,必会心高气傲,我虽是皇族出身,可你之前身份就已远在我之上,现在要听我调遣,你心中可有怨言?”

    龛罗食微微俯身道:“将军,我是奉陛下之命来的,陛下永远不会有错,陛下永远不能质疑。”

    这话,又表明了态度,又保留了高傲。

    阔可敌休汨罗缓缓吐出一口气后说道:“其实你也应明白,若真能靠楚人而攻破楚国,这件功劳史无前例。”

    他看了龛罗食一眼,调整了一下语气。

    “你不到三十岁,身份已是剑师也是千夫长,若再无巨大功劳,陛下也不会提拔了。”

    “所以陛下此次派你来,就是在给你一个机会,这机会你要把握,将来攻灭楚国的第一功,封赏会有多大?”

    龛罗食道:“将军放心,陛下让我以将军为尊,不管将军吩咐什么,我都会按令行事,将军若担心我带来的人指挥不动,大可不必,我们的目标是夺中原江山。”

    休汨罗长出一口气,点了点头:“那就好。”

    他沉默片刻后说道:“我知道你对楚人轻视,但对方玉舟要态度客气些,暂时还需此人活着。”

    “明白。”

    龛罗食道:“他以为将军是傀儡,却不知自己才是傀儡。”

    距离大殿十几里外,官道上,大批的灰袍神兵保护着几辆马车向前。

    其中一辆马车里,方玉舟脸色阴沉的说道:“黑武突然派来这么多人,休汨罗是想让我做傀儡。”

    他身边一人道:“师父,先暂时虚与委蛇,等将来得大势,除掉一些黑武人还不是易如反掌。”

    方玉舟看向这个年轻的男人,这是他最欣赏的弟子。

    “你的六个师兄师姐,已经去了五个,雀南那般性子不堪重任,将来得天下,为师也要传给你。”

    这年轻人姓具,名为具荷。

    他对方玉舟说道:“本来大师兄是真的能帮师父分忧之人,可是想不到,大师兄竟然也折在中原。”

    方玉舟道:“你大师兄确实很好,但比你差了些,他天赋有限,所以为师的本事,他只能专攻其一,而你天赋远超他,为师的本事你已尽学,所以,你要多替为师分担一些。”

    他缓了缓后说道:“无论如何,兵权不能交给休汨罗的人,那些黑武人最多只能做他的亲卫。”

    具荷点头:“弟子明白,若他们过分,弟子会让他们知道什么事不能逾越,逾越必死。”

    方玉舟道:“这次出门先去见你师姐,然后把五县之兵全都调集到临兵县,要让休汨罗知道,没了我,他根本指挥不动一兵一卒。”

    几天后。

    燕山营八千精锐浩浩荡荡而来。

    幽州,罗耿的大将军府。

    兖州节度使周师仁一脸谦卑的看向罗耿,丝毫也没有封疆大吏的那种该有的强势。

    “我对大将军素来敬仰,也曾对手下人无数次说过,我领兵之术,多是和

    罗大将军所学,虽然算是偷师来的,但要说大将军是我恩师,也不为过。”

    这般态度,让罗耿确实有些舒服。

    罗耿笑道:“周大人真是谬赞了,虽然你年岁比我小些,可还应平辈论交。”

    他问:“这次周大人,带来多少兵马?”

    周师仁回答道:“十五万。”

    罗耿道:“那岂不是已尽起兖州之兵?”

    周师仁怎会对罗耿说实话,他笑了笑道:“大将军有所不知,我麾下早已有三十万大军,这次也只是带来一半人马而已。”

    罗耿心中冷笑,心说这般大话你也敢张嘴就来。

    “关于冀州......”

    周师仁试探着问了一句。

    “周大人只管去攻。”

    罗耿道:“我之前与周大人书信来往,已经说的清楚,我只要粮草,其他一概不要,大人若得冀州,我为大人守北疆。”

    周师仁哈哈大笑道:“大将军高义!”

    罗耿道:“我儿罗境,勇武善战,我会让他给周大人做向导,周大人只管放心。”

    两人商议得当,周师仁送给罗耿无数钱粮,罗耿随即安排罗境带三千轻骑为周师仁引路。

    罗境只带了这几千兵马,周师仁却带兵十五万而来,自然也就没那么担心。

    周师仁的兖州军急不可耐的开赴冀州,北境一场大战又已经近在咫尺。

    周师仁走了之后的第三天,罗耿的大将军府里又来了客人,这人的态度,比起周师仁还要谦卑的多。

    此人是兖州大贼劳水泽,白山军的大当家。

    白山军原本也都是一些苦力出身,最初杀贪官,夺粮仓,分给百姓,从而聚民心。

    再往东北的渤海国是黑武的附属,渤海王历来都对黑武称臣,知道有白山军在,所以就派人联络。

    这几年来,本不富庶的渤海国,却不惜耗费大量钱财物资扶植白山军,自然也是受黑人汗皇之意。

    这几年来,黑武要灭中原楚国,可谓多管齐下。

    先是汗皇阔可敌大石亲率大军南下,未能攻破边关,又暗中扶植楚国叛军。

    白山军的发展能有现在势力,八成的功劳都要赖渤海国的不遗余力。

    想想看,渤海国那么贫苦穷困的地方,能拿出来如此大量物资钱粮,真的可算是倾囊相助了。

    出身卑微的劳水泽纵然已是大当家,可天生的畏惧权贵之心却还没有去掉,所以在罗耿面前,紧张的有些不知所措。

    “大将军......”

    劳水泽咽了口吐沫,有些磕磕巴巴的说道:“这次我带来了不少礼物给大将军......”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罗耿摆了摆手道:“你无需如此局促,也无需如此客套,既然说好了要结盟行事,我便会把你当做朋友看待。”

    罗耿起身,一边踱步一边问道:“你带来多少兵马?”

    劳水泽连忙回答道:“白山军尽出,至少二十万大军!”

    罗耿点了点头道:“周师仁还不知道我已与你结盟,让他先去攻打冀州,待他打的差不多了,我会率军与你围攻兖州军,按照商量好的,我得冀州,你得兖州。”

    劳水泽立刻说道:“都听大将军的,大将军只管下令,我必会按照大将军吩咐做事。”

    罗耿笑了笑道:“你的人有杀敌破阵的经验吗?”

    劳水泽摇头道:“确实......确实欠缺了些。”

    罗耿道:“无妨,我给你一个先练兵的机会......你可知,有燕山营?”

第四百九十五章 易如反掌

    四月的天气已经变得暖和起来,按理说,若是太平年景,此时正是田中最忙的时候,可是这乱世,田地大多都已经荒废。

    西北这边本来气候就不太好,缺水少雨,山地又多,本来种田的收成就远不如冀州中南,更比不得豫州。

    再加上百姓们都去做了流寇,参加了什么东陵道,就更别提什么种田种粮的事了。

    原本李叱的计划是,绕开重兵把守的那几座县城,汇合唐匹敌之后直接攻打东陵山,可是却没能绕开。

    没有预料到,这五县的兵马居然全都调动过来,都在临兵县汇聚。

    燕山营的八千精锐在半路上就被调动的贼兵发现,一时之间,整个临兵县这边的所谓护教神兵全都集结起来,做好了迎战的准备。

    这倒也无妨,其实在唐匹敌看来,敌人自己聚集到一处反而更好,省得他一个县一个县的去打。

    对付这样的敌人,唐匹敌觉得多用半天时间都是浪费。

    这边临兵县内外,汇聚而来的贼兵数量越来越多,已经不下数万。

    虽然东陵道号称有教众数十万,然而真正能打的兵又怎么也有几十万。

    这五个县,抓来的,逼来的,诱惑来的,各种方法用尽凑起来的队伍,只有大概四万五六千人。

    没有什么像样的兵器甲械,更别提什么像样的护具,甚至连队伍建制都不整齐,若能指挥顺畅那才是神奇的事。

    然而,人到一万,那场面已经无比震撼,四五万人贼兵聚集在一起,他们自己都觉得可气吞山河。

    人多势众一词,其实充分的表现出了人的那种心思,几万人聚在一起,每个人都会觉得自己都牛皮起来。

    唐匹敌却很嫌弃,尤其是亲自看过敌兵之后就更加嫌弃。

    这就好像李叱哄着骗着让他来了,说是请他吃一顿大餐,结果到了一看只是一顿疙瘩汤,疙瘩还不多。

    “看着挺肥的,好像肉一样。”

    唐匹敌坐在马背上,指了指对面临兵县外连绵不尽的贼兵营地。

    “其实是一块豆腐,还是豆腐渣。”

    唐匹敌完全看不上那些贼兵,杀光这四五万人,能得来的铁器都不多,别说正经兵器和甲械了。

    李叱道:“你好歹也要做个很认真的样子出来,这是第一次正式出征,你若是这般吊儿郎当的样子,士兵们......”

    唐匹敌道:“行吧行吧。”

    他回头问道:“早饭都准备好了吗?”

    负责后勤诸事的挂刀门大师兄贾阮上前道:“回将军,已经准备好了。”

    唐匹敌道:“那就开饭。”

    他从战马上下来,一边走一边说道:“吩咐下去不用在这准备午饭了。”

    贾阮一怔,连忙问道:“不准备午饭?”

    唐匹敌笑道:“不是不准备,是不在这准备,打完了之后去县城里吃。”

    吃过早饭之后过了大概半个时辰,唐匹敌下令吹角,士兵们迅速的集结起来。

    唐匹敌道:“柳将军,这是第一战,燕山营的士兵们可能会有些慌,你带你的兵马给他们打个样。”

    柳戈笑道:“好。”

    唐匹敌又道:“澹台,剩下的兵马交给你了,柳将军冲锋之后,你带人上去收拾一下。”

    澹台点头:“遵命。”

    吩咐完之后唐匹敌看向李叱问道:“这里距离东陵山大概多远?”

    李叱道:“大概需要两天的行军路程。”

    唐匹敌随即大声喊了一句:“一个时辰打完,一个

    时辰收拾残局,中午在临兵县城里开饭,吃过饭之后就开拔。”

    “呼!”

    将士们整齐应了一声。

    唐匹敌活动了一下,又吩咐道:“打完了之后告诉那些所谓的东陵道信徒,退教不死,不退必杀。”

    “吹角!”

    随着呜呜的号角声响了起来,柳戈带着三千府兵开始缓缓向前。

    大楚的正规府兵所经受过的训练,又岂是那些乌合之众可比的。

    说实话,若非余九龄回去说东陵道有教众数十万,唐匹敌都不愿亲自来,让柳戈来带三千人来就够了。

    柳戈率军直冲贼兵中军。

    没有任何试探,也无需任何试探。

    三千府兵以方阵向前,临兵之际,方阵变为燕尾,朝着贼兵中军冲锋。

    唐匹敌在高坡上坐下来,看了一眼战局方向,只看一眼,就失去了兴趣。

    “他们粮草多吗?”

    他问李叱。

    李叱摇头:“哪有多少粮草,鸡肋而已,弃之可惜,嘬吧嘬吧有味。”

    唐匹敌叹道:“那就更无趣了。”

    李叱道:“下一局?”

    唐匹敌道:“又没带来棋盒,怎么下?”

    李叱道:“玩一局堵茅坑?”

    唐匹敌道:“你是大当家,我是一军主将,在战阵之际,你居然要和我玩一局堵茅坑?”

    他瞪了李叱一眼后说道:“那先说好,不许耍赖。”

    堵茅坑是冀州这边百姓们经常玩的一种棋局,一共只有四颗棋子,每人两颗,又叫做跳井,憋死牛,等等等等好多称谓。

    也无需用棋子,随便捡点什么用就行,只要区分出两人的棋子不一样即可。

    李叱深吸一口气,面色凝重。

    唐匹敌道:“玩个堵茅坑......你至于?”

    李叱道:“我只是......蹲了这一会儿,又屡屡提到茅坑二字,感觉有什么神秘的力量,正在我肚子里呼唤......”

    唐匹敌:“敲门了?”

    李叱道:“快了......”

    唐匹敌:“赶紧走,一会儿再臭着我。”

    与此同时,距离冀州大概还有两天路程,兖州大军正在向前行进,十五万大军浩浩荡荡,遍野而来。

    罗境正在催马向前,身后有人纵马追上来,喊了他一声,罗境回头看,见是幽州信使。

    那传令兵从幽州一路追过来,到了罗境身前后抱拳行礼,然后取了一封书信出来递给罗境。

    罗境将信展开看了看,脸色顿时一变。

    这是他父亲罗耿的亲笔信,罗耿在信中告知,兖州大贼劳水泽已经到了,带来二十万大军,会从背后攻打周师仁,罗耿让他寻机离开兖州军。

    等到兖州军攻破冀州时候,周师仁必然开心至极,也必是防备最松散薄弱的时候,那时候白山军就会猛攻兖州军。

    信中还提到,白山军为了练兵,已经向北开拔,先去攻打燕山营了。

    罗境脸色变幻不停,沉默了许久,将信收起来后对那信使说道:“你回去告诉我父亲,我都已知晓,会依计行事。”

    信使领命,拨马走了。

    许久之后,罗境终究还是没能忍住,朝着一侧的罗枝节说道:“帮我去办一件事,绝对不可以再让旁人知道,也不能让我父亲知道。”

    罗枝节俯身道:“少将军只管吩咐。”

    罗境压低声音道:“你亲自去一

    趟燕山,寻绿眉军营地,告诉李叱,白山军二十万已经要去攻打他的山寨,让他早做打算。”

    罗枝节脸色一变,有些为难的说道:“少将军,这若是大将军刚刚派信使来告知的,必是大将军安排,少将军若派我去燕山营,被大将军知道了......”

    罗境微微皱眉道:“你会去告诉我父亲?”

    罗枝节连忙道:“属下不敢。”

    罗境道:“你只管去告知李叱一声,又不是帮燕山营去打白山军匪寇,我听闻现在李叱在燕山营,兵不过万,将不过数人,如何能挡得住二十万白山军,我只是想还他一个人情罢了,让他提前逃命。”

    罗枝节只好应了下来,带着一队亲兵离开大队人马,转道向北而去。

    罗境长长吐出一口气,自言自语似的说道:“这一次,就算真的是把人情都还给你了......李叱啊李叱,你自求多福,这天下棋局,真的不是你这样的人可以随便入局的。”

    临兵县。

    一个时辰破敌,一个时辰收拾战场。

    三千府兵直破贼兵中军,其实根本没用一个时辰,不过短短半个时辰就把中军杀穿。

    叛逃道人方玉舟哪里会什么领兵作战,只会杀人逼迫手下冲锋。

    他个人的武艺是一回事,征战的本事是另外一回事。

    府兵攻破中军之后,燕山营的那些士兵们看到如此轻易,顿时士气大振,在澹台压境率领下从另外一侧猛攻。

    八千人,竟是极其不讲道理的对四万多人完成了两面夹击......

    而且夹的还非常爽。

    山坡这边,李叱一脸真诚:“这次真的说话算话,二十一局十一胜,这就是决胜局!”

    唐匹敌眯着眼睛看向李叱,从三局两胜到五局三胜,到七局四胜,再到现在的二十一局十一胜,李叱可谓把不要脸发挥的淋漓尽致。

    “将军!”

    柳戈派回来的传令兵飞驰而来,到了近前下马,单膝跪倒抱拳:“报将军,打完了!”

    唐匹敌起身道:“走吧,去看看。”

    李叱道:“真的不再下一局了吗?”

    唐匹敌道:“你棋之臭,尤胜于屁。”

    李叱道:“瞎说,你且来闻。”

    唐匹敌:“......”

    到了临兵县城门口,唐匹敌往四周看了看,黑压压的全都是跪在地上的降兵。

    唐匹敌道:“我上去喊两声,喊完了就下来。”

    李叱笑道:“你喊你的,我去看看战利品都有什么。”

    唐匹敌登上临兵县的城墙,往下扫视了一眼,清了清嗓子后大声喊道:“都滚回家去种田,秋天我来收粮,到时候没有粮食,我再把你们全都砍了!”

    柳戈在城下喊道:“让他们滚,这些怂人孬种,投降我们都不留。”

    燕山营的士兵们一脚一脚的踹,把那些人踹的屁滚尿流,一群原本就是百姓的所谓护教神兵,狼狈不堪的都跑了。

    柳戈看向下城过来的唐匹敌问道:“秋天真的来收粮吗?”

    唐匹敌笑道:“这种地方,他们打下来的粮食够自己吃就好了,省得再去做贼,念在他们也都受胁迫,这次不杀。”

    柳戈笑道:“估计着得吓跑一大批人。”

    正说着,就看到贾阮带着后勤队伍上来,贾阮一脸的不可思议:“我们早饭的锅还没有刷完呢,仗就打完了?”

    正好李叱听到,笑了笑道:“九妹你记一下,贾阮刷锅太慢,要罚。”

    贾阮:“......”

第四百九十六章 死仇

    “没有找到那个方玉舟。”

    柳戈对李叱说道:“询问了不少人,说是那个神使在咱们攻破中军的时候就跑了,猜测应该是逃回了东陵山。”

    李叱点了点头:“不跑才怪。”

    他看向远处那些狼狈散去的灰袍神兵,眼神很复杂,这些人可恨也可怜,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都杀了其实也不是不行。

    然而都杀了,又有何意义?

    柳戈道:“城中搜出来的粮草不算很多,可见他们不久之后就要对别的地方动手,不然的话他们熬不过这个青黄不接的时候。”

    他看向远处说道:“咱们来的还算及时,不然的话,周围几个县的百姓就要遭殃了。”

    李叱道:“安排人张贴告示,就按照老唐说的那样写,告诉百姓们等秋天到了我们就会来收粮,留下一千人在这驻守,把缴获的粮食都给百姓们分发下去,这是粮种。”

    柳戈抱拳:“我这就去安排。”

    李叱看向远处,唐匹敌正在看着李叱之前画的地形图。

    “东陵山他们守不住。”

    唐匹敌看到李叱过来,指了指地图上东陵山的位置说道:“山不高,也不是很险峻,就算他们还有几千兵力也无济于事。”

    “所以我推测,那个逃走的方玉舟未必就是回了东陵山,可能会带着一些残兵逃往别处。”

    他起身道:“兵贵神速,你带着大队人马在后边跟上来,我带骑兵马上动身,不然的话,东陵山的黑武人可能也会逃走。”

    李叱点了点头:“让澹台跟你。”

    唐匹敌嗯了一声,然后对李叱说道:“现在局势不明,兖州周师仁早晚都会来攻冀州,若罗耿故意放他过来,潘诺守不住冀州。”

    “打完了这边,咱们就得尽快赶回燕山......”

    唐匹敌说到这的时候,眼神有一些担忧。

    他看向李叱继续说道:“我担心的不只是兖州军入冀州,罗耿也不会老实,经过上次的事,我猜罗耿已经对皇帝失去耐心了。”

    皇帝本来要给罗耿封王,却又把罗耿耍了,罗庚那般睚眦必报的性子,怎么可能就这样忍下来。

    如今罗耿被皇帝戏耍这件事传的沸沸扬扬,经过半年之久,整个冀州的人可能全都知道了。

    还有传闻说罗耿已经病了很久,都说是被皇帝和武亲王气的,幽州大将军府里曾经派出不少人寻名医。

    这件事李叱他们知道的稍微清楚些,因为幽州城里也有沈医堂。

    沈如盏派人把消息送到燕山营,说罗耿确实病的很重,心有郁结,这口气若是出不来的话,罗耿的病怕只能是越来越重。

    所以唐匹敌推测,罗耿必有动作,也绝不仅仅是要拿下冀州一地。

    罗耿要做的可不是什么幽州王,他一心要做北境王,唯有控制整个北境,才有和朝廷对抗的资本。

    也唯有拿下整个北境对抗朝廷,罗耿才能让那个欺辱了他的大楚皇帝难受。

    皇帝欺辱了他,他就要欺辱回去。

    唐匹敌道:“咱们现在要防备着罗耿,那个家伙多半已经疯了,此时春暖,到了适合动兵的时候,罗耿现在巴不得整个北境都乱成一锅粥。”

    李叱思考了一会儿后说道:“他这样做有两个目的,其一......若是北境乱起来,兖州军攻打冀州,白山贼又在兖州作乱,或是趁机也进入冀州,直接抄了周师仁的后路,北境就真的混乱不堪,之所以是在这个时候,还不是因为武亲王大

    军已经南下。”

    “武亲王大军不在,能平定北境的也就只剩下罗耿一人,皇帝若是向罗耿服软,给罗耿封王,罗耿便会出手救援潘诺。”

    “其二。”

    李叱继续说道:“若是皇帝不肯服软,宁愿北境彻底乱起来也不给罗耿封王,罗耿索性就直接占据整个北境,他的念头便是......你不给我幽州王,我便做北境王。”

    唐匹敌点了点头道:“上次大战,罗耿虽然被气的吐血,可是他得利最大,现在兵精粮足,若再驱使周师仁攻冀州,最后得利的还是他。”

    他对李叱说道:“我推测,周师仁攻冀州,罗耿会提前派人给都城送信,他需要皇帝一个态度,也许数月之前这份奏折就已经到了都城。”

    李叱摇头道:“从当今皇帝的行事风格来看,他是断然不会对罗耿低头的,若开先例,各地节度使怕是都要效仿罗耿。”

    唐匹敌沉思片刻后说道:“所以还是尽快解决了这边的事,咱们宁军现在只有一万余人,罗耿不会等咱们发展起来再动手,他既然要做北境王,就不会容得任何人一人能与他抗衡。”

    两人商量了一会儿,唐匹敌便让柳戈整顿队伍,带和所有骑兵赶往东陵山。

    本来他和李叱商议的的是,他先带骑兵过去,李叱带着五千步兵跟上。

    两人推测了一下冀州形势,家里只剩下几千人马,心里不踏实,于是李叱带着五千人提前返回燕山。

    两天后,燕山下。

    白山贼大当家劳水泽抬起头看了看山腰处连绵起伏的营寨,忍不住冷笑了几声。

    “曾几何时,燕山营可是冀州最强的队伍,绿眉天王虞朝宗之名天下人皆知。”

    劳水泽笑道:“可惜,虞朝宗只是个软蜡枪头,中看不中用,这般好的局面却被他下成了臭棋,现在这燕山上不过一群猴孙,但我们拿下此地,也可扬名,世人便皆知,是我白山军灭了绿眉军。”

    他伸手往上一指:“攻!”

    而此时,李叱的队伍还在两三百里外。

    半日之后,从南边来了一支几十人的骑兵队伍,他们本来是要进燕山,可是却无法再向前行进。

    罗枝节一摆手,手下人躲进不远处的林子里,罗枝节举起千里眼看了一会儿,眼神里闪过一抹遗憾。

    “不是我不帮这个忙......已经晚了。”

    罗枝节一摆手道:“咱们回去吧,若是再做停留,说不定把咱们性命也搭进去。”

    他叹了口气,心说李叱啊李叱,这可怪不得我们少将军,少将军是真心想帮你,奈何......

    罗枝节翻身上马:“咱们走!”

    几十人跟着他,调转方向,朝着南边返回。

    燕山营城墙上,庄无敌已经杀的红了眼睛,他身边有不少白山军的尸体。

    之前斥候发现有大批敌军的时候,其实已经晚了。

    那时候,白山贼距离燕山已经不过几十里远,只来得及做出防卫部署。

    好在燕山营构建多年,防御上还算坚固,可是贼势实在庞大,燕山营又只剩下几千人在,从一开始就极为艰难。

    白山贼有备而来,又是罗耿故意挑唆,从幽州军中借给劳水泽大量的工程器械。

    罗耿有心把冀州之内所有对手铲除,自然是不遗余力,还派出不少人协助劳水泽,指点白山贼如何进攻。

    在这些幽州军将领的指点下,白山贼的进攻并不是只靠人多,而是极有章法。

    “老二。”

    虞朝宗急匆匆赶来,看到浑身是血的庄无敌吓了一跳:“你有没有事!”

    庄无敌连忙扶住虞朝宗道:“大哥放心,我没有受伤,都是敌人的血,刚刚被敌兵冲上来,我带人又给压了下去。”

    虞朝宗听庄无敌说没受伤,心里这才踏实了些。

    “怎么会突然有如此众多的贼兵攻来。”

    “看旗号,竟是兖州的白山贼。”

    庄无敌摇头道:“白山贼原本距离咱们有至少三千里路程,断然不可能攻打咱们山寨,怎么也没想到这些人会突然来,确实很蹊跷。”

    “能不能扛得住?”

    虞朝宗问道。

    庄无敌沉默下来。

    他不回答,虞朝宗其实就已经知道是什么意思,哪怕他不问,他心中也差不多知道答案。

    山寨经过大乱之后,一把火烧毁了不少,虽然李叱他们接手之后经过修缮,可这本就不是城防坚固不坚固的问题,兵力不足才是最大的难处。

    燕山营规模很大,几千人,根本防守不过来。

    “老二......”

    虞朝宗看向庄无敌,一把拉住庄无敌的手说道:“你现在仔细听我说......”

    “大哥!”

    庄无敌眼睛都有些发红,他当然知道虞朝宗要说什么,可他的话还没有说出口就被虞朝宗打断。

    “我还是你大哥!”

    虞朝宗急切道:“你听我说......你现在带着人,保护老三的家眷亲人突围出去,后山出路狭窄,必须现在就走。”

    “我不走!”

    庄无敌红着眼睛说道:“你带高姑娘和高院长他们走,我来断后。”

    “老二!”

    虞朝宗微怒道:“你怎么如此糊涂!若是下山之后,于平原上再遇敌兵,我能保护他们杀出去吗?我不能,你能。”

    他指了指后山方向说道:“现在敌兵正在合围,不出一个时辰,后山的出路必会被堵住,后山小路那么狭窄,人依次而过就需要不少时间,你再耽搁,是想看到大家都要死在这吗!”

    虞朝宗一把攥住庄无敌的手:“我是做大哥的,这次我来挡,我死之后,你就是大哥了,下次你来挡......如果做哥哥的不能为你们做这些事,那还有什么脸做哥哥?”

    他的手紧紧的攥着庄无敌的手,嗓音沙哑的说道:“老三年纪最小,却一直都是他在照顾我们,现在情形危急,我们必须保护好老三的家眷亲人......你听我说,以后也要记住,这次是我来,若再有凶险,下次你也要如我一样!”

    “大哥......”

    庄无敌啊的喊了一声,眼泪直流。

    “去吧。”

    虞朝宗道:“我不说什么为天下苍生,我只为我两个弟弟,你们以后都要好好活着,我不会再辜负兄弟了......”

    虞朝宗缓缓吐出一口气,而后傲然道:“大哥还有一战之力呢,我掌中剑在,便还是绿眉天王。”

    是日,绿眉天王虞朝宗率军死守燕山营,且战且退,山门被白山贼攻破之后,他率军堵住后山小路,战至最后一人。

    身中三十余箭,依剑而立,虽死不倒。

    天王陨落。

    ......

    ......

    [今天家里有些事要忙,下一更可能会在晚上了。]

第四百九十七章 不能就这么算了

    当初燕山营修建山寨的时候虞朝宗就已经探查了退路,然而世上哪有那么多万全之事。

    又想前山易守难攻,还要有足够的地方修建山寨,就不可能再保证一条宽阔好走的退路。

    不然的话,这退路还能叫退路?那只不过是敌人围攻时候的另外一个进攻方向罢了。

    其实那也根本不是路,只是能通向后山而已。

    翻越过去后,在山的另外一侧隐秘的地方,是燕山营修建的一个小营寨,规模不大,有一些存粮。

    廷尉军保护着所有人从后路进山,往后山转移,需要开路才能前行。

    庄无敌一直都在默默的前边挥刀劈砍那些阻挡前行的树木,一句话都没有。

    看到他这个样子,高希宁越想越觉得事情不对劲。

    之前庄无敌告诉他,虞大哥要留下来烧毁粮仓库房,然后就会跟上来,说是虞大哥不打算留下任何东西给那些白山贼。

    可是队伍已经在山中穿行了两个时辰左右,后边始终都没有人跟上,而且庄无敌的状态越看越像是故意装作镇定。

    庄无敌本就是话很少的一个人,他又执意要到前边开路,就是不想和高希宁说太多话。

    他知道高希宁太聪明,自己言多必失,虞朝宗就是这般交代他的。

    虞朝宗告诉他只管默不作声的开路,带着高希宁她们都安全离开之后再说。

    “庄大哥!”

    高希宁终于还是追了上来,跑到庄无敌身后喊了一声:“虞大哥是不是不追上来了?”

    她问。

    庄无敌的身子猛的僵硬了一下,片刻后,肩膀都开始微微颤抖起来。

    “怎么会......”

    他没回头的回答了三个字,然后继续挥刀劈砍。

    “其实只有这一条路出来对不对?”

    高希宁又问了一句。

    之前虞朝宗让庄无敌骗高希宁说,往后山一共有两条小路,一条是庄无敌现在带着她们走的,另外一条是从粮仓那边往后山走的。

    庄无敌告诉高希宁说,虞大哥烧掉了粮仓之后,会带着其他兄弟们从另外一条小路到后山,然后在北山那边一个约定好的地方汇合。

    庄无敌再次停下来,没敢回头,他知道自己只要一回头,高希宁看到他的眼睛,就知道他在说谎。

    “弟妹。”

    庄无敌沉默了片刻后迈步向前:“继续走。”

    高希宁回头看,山寨那边的火已经烧了起来,浓烟滚滚,虞大哥应该已经不在了。

    她转身,举起右手喊了一声:“廷尉军!”

    “在!”

    手下人应了一声。

    “弟妹!”

    庄无敌猛的回头,已经泪流满面。

    “大哥说,他是大哥。”

    庄无敌抬起手在眼睛上抹了一下,因为用力,眼睛都擦的有些疼,他很难受,几乎是咬着嘴唇说话。

    “你如果现在回去,大哥是不是白白送了性命?她们呢?高院长呢?”

    庄无敌看向后边跟上来的人,夏侯夫人,夏侯玉立,苑佳蓓一家,刘英媛一家,还有吴婶一家,还有孙掌柜孙夫人一家......

    高希宁的手停在半空。

    庄无敌长长吐出一口气后说道:“不辜负死去的人,不辜负活着的人。”

    他转身,继续劈开那些阻挡着他们前方道路的树杈和野草,他的手背上都是划出来的血痕,可他不在乎。

    “弟妹,大哥是认了你这个弟妹的......大哥说,如果你猜到了,就让我问问你,如果李叱回来了,看到山寨被攻破,他第一件事要做什么?”

    庄无敌一边走一边问。

    高希宁知道,李叱第一件事绝对不是带着人去和有二十万大军的白山贼拼命,而是到后山看看还有多少人活下来。

    “我知道。”

    高希宁的手缓缓放下,廷尉军的人还在注视着她。

    高希宁转身,朝着燕山营的方向跪下来,重重的叩首,随着她跪下,夏侯玉立她们也都跪下来。

    一阵整齐的声音传来,廷尉军的人转身肃立,朝着浓烟滚滚的地方行军礼。

    他们的右手放在心口位置,却捂不住自己的心在疼。

    “廷尉军。”

    高希宁起身,看向前方。

    “继续往前走。”

    她大声喊了一句,嗓音已经微微沙哑。

    庄无敌的话提醒了她......李叱绝对不会在回来后就直接去找白山贼拼命。

    就算他的八千人如数归来,朝着有幽州军协助的二十万白山军进攻,也一样是自寻死路。

    李叱不是神,他没办法像神一样撒豆成兵,也没办法让八千人进攻二十万人大获全胜。

    他会第一时间赶到后山看看谁活了下来,如果他赶到后山后却没有看到人,那才是他和白山贼拼命的时候。

    已经什么都没有了的李叱,又怎么可能独活。

    高希宁也确定,李叱甚至会解散那八千人的队伍,然后独自一人去报仇。

    要么杀死仇人,要么被仇人所杀。

    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独闯二十万人的大军而不死。

    庄无敌听到了高希宁下达的军令,所以他再次长长的吐出一口气,继续奋力劈砍向前。

    燕山营。

    四处都在烧着,火势越来越大。

    白山军大当家劳水泽缓步走上来,看了一眼那个死而不倒的人,眼神里都是震撼。

    “他就是虞朝宗?”

    劳水泽仔仔细细的看着这个人,自言自语似的说道:“不是说他已经战死在冀州了吗?原来已经活着回来了......”

    手下人说道:“应该确定此人就是虞朝宗,他临死之前说......我虞朝宗唯一的遗憾,是只被人称天王,未能称人皇,此人临死之前一边交战一边咳血,却还杀我们百余兄弟,应该鞭他的尸体为兄弟们报仇出气!”

    劳水泽指向虞朝宗,摇头道:“把尸体搬运过来,不可羞辱。”

    手下人随即跑过去,将虞朝宗的尸体抬了回来。

    劳水泽沉默片刻后吩咐道:“整理他的尸体,净面洁身,给他换一身衣服,去寻来木材做棺,就葬于此地吧......此人虽败,却令我敬佩。”

    手下人不解道:“他杀了我们那么多兄弟,为何还要厚葬了他?”

    劳水泽指了指虞朝宗之前站立之处:“若我猜得没错,他拼死不退,是为他在乎的人守住这一条小路,行仗义事,还有谁能如此?他已经死了......”

    劳水泽说到此处,看向虞朝宗尸体抱了抱拳:“我敬你,你当得起绿林道的天王称号。”

    劳水泽的手下人为虞朝宗净身洁面,从尸体中剜出来箭头三十九枚,除此之外,虞朝宗身上至少还有十七八处伤口,血都已经流尽了。

    他们找来木板,钉成棺木,有一个年轻人看到不远处有一面被烧的只剩下一半的旗子,还能分辨出旗子上有绿眉军几个

    字。

    于是将那残旗捡起来,抖了抖旗子上的土,放在棺木中,虞朝宗的尸体胸口。

    他大概二十几岁年纪,看起来脸色有些凝重。

    “父亲。”

    他看向劳水泽,欲言又止。

    此人名为劳易,是劳水泽的独子。

    劳水泽看了他一眼后,知道他有话要说,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却不好说出口,于是点了点头道:“你跟我过来。”

    劳易随即跟上劳水泽,两个人一前一后顺着山路往下走。

    “你想说什么?”

    劳水泽问道。

    劳易语气有些沉重的说道:“我觉得咱们错了。”

    “嗯?”

    劳水泽脚步一停,回头看向劳易问道:“你为什么这么说?这一仗灭燕山营,我白山军的名号必然响亮整个冀州,甚至会传遍整个天下,为何你却说我们错了?”

    劳易道:“孩儿觉得,我们可能中了罗耿的计策......我们是打赢了这一战,可这山寨里加起来也没有三千人,我们用二十万大军打三千人,赢的不体面也不光彩。”

    劳水泽皱眉。

    劳易知道自己的话会惹父亲不开心,却还是鼓足了勇气继续说了下去。

    “父亲,燕山营和我们本无冤仇,要说是为了夺地盘争天下,将来两军对垒,胜负看命数,谁该赢谁该输,没有对错之分。”

    “可是现在,我们虽然灭了燕山营,但是我们真的会有好名声吗?冀州北部的百姓们都念虞朝宗的好,我们这一仗打完,冀州的百姓们都会将我们视之为仇人,而这也许正是罗耿希望看到的。”

    听到这句话,劳水泽的脸色明显变了变,他确实没有想到这一层,只想着尽快在冀州立威扬名。

    而且他也不在乎什么暴露不暴露,燕山营被他所灭的消息传到冀州最快也要半个月,那时候他都已经带兵到冀州城下。

    就算是兖州节度使周师仁知道也已晚了,他的大军已经和幽州军联手对兖州军形成包夹。

    “父亲。”

    劳易继续说道:“燕山营的兵力绝对不止这两三千人,之前我也问过被俘的绿眉军士兵,他们说现在的大当家叫李叱,带着八千人去西北了。”

    他看向劳水泽说道:“就算不顾什么名声不名声,不在乎百姓们怎么看,这一战我们最大的错处是......”

    劳易一字一句的说道:“我们没有......斩草除根。”

    劳水泽停下来,眼神闪烁。

    许久之后,劳水泽问道:“那你的意思是什么?”

    劳易道:“骂名既然必须要背,现在也没什么可顾忌的了,山寨都已经被我们烧了,能杀的人也都被我们杀了,再想其他毫无意义。”

    “但不能斩草除根,必会后患无穷。”

    劳易握住刀柄,手微微用力,因为他在想的事有些狠厉。

    “那个李叱是虞朝宗结义兄弟,他只要不死,必会报仇。”

    他看向劳水泽道:“不能就这样算了,不然我们又挨了骂,又留了隐患。”

    劳水泽沉思片刻后点头道:“我给你留五万人,你带兵在此设伏,若那李叱回来,你就把他们都杀了,然后再到冀州与我汇合。”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笑着对劳易说道:“你比你老子我聪明,看来以后我还要多向你请教了......我再把朴刀营给你留下,狄春有万夫不当之勇,以后就给你做帮手。”

    劳易抱拳:“孩儿定会尽快将燕山营残余之敌剿灭,再去冀州与父亲汇合。”

第四百九十八章 八千破五万

    在中军的李叱得到前军送回来的消息,前军斥候未归,而此地距离燕山已不足三十里。

    前军领军的是燕先生,李叱听闻后就知道一定出了什么事,以燕先生之谨慎,一定是察觉到了不对劲。

    他赶到前军,队伍已经列阵戒备。

    燕先生看到李叱赶来,脸色有些沉重,他伸手往前指了指:“按照你的要求,所有斥候十里一停,于军前五十里探路,到这未见斥候踪迹。”

    李叱要求,军前探路斥候,最少要领先大军五十里,每隔十里,或留人或留标记。

    等到大军上来,斥候再增补上前,如此循环。

    “你看那边。”

    燕先生指了指燕山方向。

    李叱接过来千里眼看了看,看了片刻后,手就不由自主的抖了一下。

    “还记得吗,我们下山出征的时候,差不多走到此处,我还与你说过,回望山寨,可以看到山寨的瞭望塔。”

    燕先生道:“现在看不到了。”

    李叱嗯了一声。

    前面的密林之中,密密麻麻的都是白山贼的士兵,他们埋伏于此,只等李叱的兵马回来。

    这里虽然还没有到山下,但地势起伏,林子也很密,大路从这地势起伏之中穿过,两侧都是高坡,若李叱的兵马经过,白山军就可居高临下而击之。

    劳易站在高坡上一棵树后,举着千里眼看向李叱队伍那边,脸色已经有几分兴奋。

    可是很快,他的兴奋就被疑惑取而代之。

    “怎么停了?”

    虽然他埋伏人杀了宁军斥候,可是正常情况下,哪有斥候十里一停的要求,都是遇事回报。

    别说是白山军,就算是朝廷府兵也是如此,斥候探路遇事回报,不然的话就一直保持在军前几十里距离。

    劳易算计好了时间地形,这里最适合伏击,若无意外的话李叱的队伍很快就会在此地被他合围。

    宁军这边,李叱连续深呼吸,然后对燕先生说道:“队伍交给先生,带兵后撤,往西三十里就是刚刚渡过的小清河,先生让队伍在过河后,在河西严阵以待,若有敌兵追上来,可借河道阻敌,半渡击之。”

    燕先生问道:“你要去哪儿?”

    李叱道:“我去后山。”

    说完上马,朝着北侧绕了出去,一百名亲卫紧随其后。

    燕青之按照李叱安排,带着队伍后撤三十里,过小清河后,就在河岸一侧列阵,同时派人务必星夜兼程赶去告知唐匹敌。

    李叱带着亲兵队绕过林子往后山方向去,绕山而行,走一天也到不了那地方,等李叱赶到的时候,已经第二天的天黑,足足走了两天的时间。

    一个时辰后。

    李叱一直站在那,似乎没有任何情绪上的波动,哪怕是听到虞朝宗已死的消息,黑暗中也看不出他有什么变化。

    黑夜降临的山林中伸手不见五指,他们看着李叱,只是看到了黑暗之中的那个安静不动的身影。

    “我知道了。”

    许久许久之后,李叱听完后只回应了四个字,他解开衣服,从白色里衬上撕下来一条白布,一只手抓着,用牙齿咬着另外一头,将这白布绑在右臂上。

    “你们在这里等着,我会来接你们。”

    说完后转身离开。

    高希宁一把拉住李叱的手,急切道:“带上廷尉军。”

    李叱缓缓摇头:“留在这保护大伙,他们都交给

    你了。”

    说完后李叱上马,在夜色之中离开。

    又两天之后,李叱回到了小清河,此时白山军已经追至河岸东侧,只是一时之间没敢贸然进攻。

    西岸这边,燕先生带着队伍设防,双方隔着一条河对峙。

    李叱是在上游就渡河到了西边,顺着河道一路回到宁军营地中。

    燕先生看李叱归来,稍稍松了口气。

    “敌兵不下数万,看旗号像是......”

    燕先生的话还没有说完,脸色平静甚至有一些冷意的李叱点了点头道:“是白山军,我已知道了。”

    他走到河岸边上看向对面,对面的白山军极为猖狂,隔河嚣张的叫骂着,骂的格外难听。

    “虞大哥死了。”

    李叱看着对岸说道。

    燕先生的心猛的一紧,片刻后点了点头:“明白。”

    李道:“告诉将士们,家没了,虞大哥战死,还有至少两千兄弟也被对岸的这些敌人所杀。”

    燕先生看了一眼李叱右臂上的白布,转身离开。

    李叱一直站在河岸看着对面,小清河的水浪不小,拍打起来的水都溅在他身上。

    “对面那人!”

    就在这时候,河对岸有一群人骑马到了,为首一人坐在马背上,以马鞭指向李叱喊了几声。

    “告诉你们当家的,若肯降服,我可饶过你们性命,自此之后便都是白山军兄弟,若不肯投降,待我大军渡河过去,片甲不留!”

    李叱并没有回话,依然站在那,没有任何举动,仿佛对面那些人的喊声根本就没有传进他的耳朵里。

    良久之后,李叱转身回到营地中,很多人都围拢过来,每个人的脸上都是悲愤之意。

    看着兄弟们那一双双满是仇恨和战意的眼睛,李叱一共只说了十个字。

    “后撤五里,放他们过来打。”

    号令立刻传达下去,五千人的队伍开始向后退去,他们这一退,对岸的白山军很快就察觉到了。

    “报!”

    手下人迅速跑到劳易身前俯身道:“少当家,燕山营的人正在后撤,显然是要逃走。”

    劳易听完后看向一侧的那个年轻人,此人大概三十岁左右,身形笔挺,面容冷峻。

    劳易问道:“狄春,你觉得燕山贼是要逃走吗?”

    狄春沉思片刻后说道:“未必,可静观其变,不可贸然渡河追击。”

    劳易又问:“若他们是真的要逃走呢?”

    狄春回答:“燕山贼若走走停停,必是诱敌之计,趁我们渡河的时候反攻。”

    劳易点头道:“我大概也是如此猜测,那就且先观望。”

    河西岸,李叱的队伍退了三四里远的时候,李叱回望,白山贼没有渡河迹象,于是他下令道:“全军不停,继续后撤,再退五里。”

    于是,本来要在五里处停下来的宁军没有停,继续向后退去,虽然士兵们也有些疑惑,可执行军令绝不含糊。

    河东岸,劳易举着千里眼看着,脸色越来越着急,他又问狄春道:“你确定燕山贼是要引诱我们过去?他们已经退了差不多能有快十里,再不渡河,他们便真的逃了。”

    狄春道:“少当家,可放他们二十里,那些燕山贼少骑兵多步卒,且兵力最多不超五千,放他们二十里再追也不迟。”

    劳易看着越去越远的燕山营队伍,心里急切,可还是点了点头,同意了狄春的

    话。

    狄春是他父亲手下最重视的人之一,白山军能有今日之发展,和狄春关系莫大。

    此人曾是边军校尉,极勇武,可因为出身寒微,军功屡屡被抢夺,他也毫无办法。

    劳水泽久闻狄春勇武之名,于是派人接触,许以重金利诱,狄春不为所动,又许以将军之位,答应狄春白山军都可归他指挥调遣,狄春心动。

    后狄春到白山军中,被劳水泽任命为大将军,那时候白山军不过三五万人。

    狄春率军接连击败官军,甚至连兖州节度使周师仁亲自率军攻打白山军的时候,也被狄春击败。

    狄春名声大振,在白山军中威望越来越高,劳水泽反而怕了,担心狄春会动摇他大当家的地位。

    于是假意让狄春去训练出一支精兵,实则去掉了狄春兵权,结果没有想到,狄春用一年多时间训练出来一万朴刀营,战力堪比府兵。

    劳水泽知道这一万朴刀营士兵有多强悍,所以对狄春更为忌惮。

    他以为自己增加亲兵营为由,硬生生从狄春手里抢走了一半朴刀营兵力,只给狄春留了五千人。

    河西岸,李叱回望,白山军依然没有渡河迹象,于是李叱下令道:“丢弃粮草辎重,加速撤走,再退五里。”

    河东岸,爬上高处的劳易举着千里眼看着,当他看到燕山营的士兵纷纷丢弃辎重物资,开始跑起来的时候,他立刻就急了。

    “传我军令,渡河追击!”

    狄春听到后脸色大变,连忙劝道:“少当家不可,燕山营的人越是如此,越可能是要趁着咱们渡河之际反攻过来。”

    劳易怒道:“他们已经退出去超过十里,就算想杀回来,我们已有不少人渡河过去,难道还挡不住?只需坚守一个时辰,我就能让两万人过河,他只有五千人,凭什么和我打?”

    狄春还要再说,劳易却道:“狄春!我知道你心里有怨恨,莫不是故意想放走燕山营的人,以后成为我白山军的祸根?!”

    狄春张了张嘴,心里一阵冷笑,俯身道:“少当家恕罪,是我太小心了,我这就去让朴刀营渡河。”

    劳易瞪了他一眼,然后不断催促手下人渡河。

    李叱看到白山军的人马已经开始争相渡河的时候,眼神里的凌厉闪烁了一下。

    “宁军!”

    李叱振臂高呼,抽出长刀指向白山军大声喊道:“杀回去,凡面前之敌,不留活口!”

    “呼!”

    宁军将士们呼喊一声,调转过来,后队变做前队,阵型却丝毫不乱。

    李叱为箭头,五千人的队伍组成了一个巨大的锋矢阵,朝着正在渡河的白山军冲杀过去。

    十一二里的距离,宁军冲回去的时候,白山军已有万余人乱糟糟的渡河过来,队伍建制都乱了。

    “血仇之敌,纵跪地不饶!”

    李叱第一个冲进白山军队伍里,横刀泼血。

    这一天,在小清河西岸,过了河的万余白山军士兵被屠戮殆尽,后续渡河到了一半的人,被宁军临岸放箭击杀,数不清多少人淹死在河道里。

    因为尸体太多,以至于河道都被堵塞了一段,尸体密密麻麻的挤在河面上,几乎看不到河水。

    就在此时,从上游有一支数千人的骑兵队伍杀来,为首两人,一持长枪一持长槊,犹如凶虎,率军杀入白山军中,虎入羊群。

    白山军大败,五万人被杀三万余,投降万余,还有数千人逃走。

    逃走的,就是五千狄春的五千朴刀营。

第四百九十九章 一蝉一雀三螳螂

    小清河岸边,一身战血的李叱大步走到其中一个跪在河边的俘虏面前,那人双膝跪着,瑟瑟发抖。

    李叱停下来,低头看着那人,片刻后侧头看向柳戈,他没问,但是柳戈立刻说道:“俘获此人的时候,他一直都在呼喊,说他是白山贼大当家劳水泽的儿子,名叫劳易。”

    李叱点了点头,又看向劳易。

    劳易跪在那嗓音发颤,哆哆嗦嗦的说道:“这件事从一开始就是误会,此事要怪就要怪那罗耿......”

    李叱伸手。

    柳戈将刀抽出递过来,李叱接过刀走到劳易背后,双手握着这把制式横刀,长刀横扫,锋芒过,人头落。

    李叱把刀还给柳戈,看了一眼尸体:“我没让你解释。”

    他抬头往过去,整个河岸边,全都是跪在那的白山军俘虏,密密麻麻的,仿佛一眼看不到边际。

    唐匹敌走过来,先是看了看李叱脸色,然后轻声问了一句:“俘虏能有一万多些,如何处置?”

    李叱平淡回答:“打之前我就说过了。”

    唐匹敌点头,转身喊道:“杀!”

    如狼似虎的宁军士兵们抽刀上去,一个一个的砍,有跪在地上的人吓得爬起来跳河,被湍急的水流冲走。

    整个河东岸,似乎瞬间变成了修罗地狱,人头一颗一颗的砍下来,血汇聚成小溪流进河水中,小清河不再清澈。

    “把人头都带着!”

    李叱大声喊道:“自即日起,按人头论军功,怕忘了的,就把砍下来的人头绑在自己腰带上!”

    全都是一身血衣的宁军士兵们整齐的应了一声。

    “呼!”

    士兵们将人头捡起来,把头发绑在自己的腰带上,每个人身上都挂着好几颗人头。

    “从这一战后,敌人的头颅吓不倒士兵们,他们只会把敌人的头颅当做自己的功劳簿。”

    李叱抬起手抹了抹脸上的血水,转身朝着战马那边走过去,一边走一边大声说道:“处理掉尸体,带上人头跟我回山寨!”

    宁军士兵们将尸体就地处理,掩埋的,推进河道的,到处都是血迹斑斑,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

    河道里的尸体太多,淤积在那,也不知道需要多久河水才能把所有尸体都冲到看不到地方。

    队伍重新列队集结,带着人头的宁军士兵们身上多了几分凶悍气息,每个人都像是嗜血的魔鬼。

    队伍开拔,朝着已经被烧毁的山寨前行。

    已经逃远的白山军将军狄春站在高处一直看着,他看到了几千宁军把四万多白山军杀的尸横遍野。

    兵半渡而击之,能想到这样战术的敌人,绝非凡人。

    他也看到了那些宁军士兵把所有俘虏的人头砍下来,然后把人头挂在自己的腰带上。

    这是狄春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场面,哪怕是久经沙场的他也被吓得一阵阵背脊发寒。

    “那个人练出来的兵,不是兵,是一群虎狼。”

    狄春想到这次白山军惹到的是那样的敌人,也许将来还会在别的战场上与那样的敌人交战,他背后的寒意就越来越重。

    好像一瞬间掉进了冰冻的湖水中,只要一动,就有锋利的冰锋戳进血肉。

    “将军......”

    朴刀营一名头目有些畏惧的说道:“少当家死了,若是有人逃出去告知大当家的话,咱们......”

    狄春缓了一口气后说道:“是劳易自己找死,我数次劝他,他偏偏不听......不过,就算我们回去后,我如实与大当家说,他也断然不会信我,你们都是我的兵,他若要杀我,也会连你们一起杀了......”

    说到这,狄春停顿了片刻后,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似的,大声说道:“索性咱们就不去找大当家了,你们跟着我回兖州,回咱们自己家里去,在咱们熟悉的地方,有刀有枪有兄弟,咱们自己干一番事业出来!”

    其实他之前带着

    朴刀营退出战场,便已有如此考虑。

    若他当时带着朴刀营死战的话,他不觉得李叱能赢的那么顺利,但他不想。

    那个利用了他,又想把他一脚踹开的劳水泽让他厌恶也让他愤恨。

    白山军当初如果没有他的话,哪有现在的实力,等到队伍发展起来,劳水泽反而想要除掉他,只是还略有不舍罢了。

    抢走了一半他精心训练出来的朴刀营士兵,把他从指挥全军的大将军,变成了一个仆从。

    这种怨气,好不容易抓住机会的狄春如何能不发泄?

    他就是故意借燕山营的手把劳易杀了,他心中这口堵着的怨气才算释放出来一些。

    “跟我回兖州,咱们自己杀出来一片天地!”

    狄春吼了一声。

    五千朴刀营士兵响应起来,一声声呼喊。

    燕山营。

    李叱带着队伍回到这,满目疮痍。

    到处都是尸体,还有许多已经烧焦了,营寨付之一炬,粮草仓库也都已经烧毁。

    虞朝宗苦心经营多年的地方,这次算是彻底毁了,就算是大家想重新把燕山营立起来,又谈何容易?

    没有粮草,又是现在青黄不接的时候,如何解决队伍的口粮,就成了最紧迫的事。

    “把人头堆上去!”

    李叱一声令下。

    宁军士兵们把带回来的敌人头颅堆积在山寨的空地上,很快就堆积起来一座小山。

    李叱走到那座土坟前,坟前有一块木板,上边写着天王虞朝宗之墓几个字,想来是白山军的人所立。

    李叱跪在坟前,重重叩首。

    所有宁军士兵全都单膝跪下来,朝着那座坟抱拳。

    “大哥......”

    李叱跪在那,语气很低沉的说道:“现在我才知道你是对的......这个天下到处都是恶狼,你说过,你不去招惹那些恶狼,那些狼也会想着怎么吞了你。”

    “人不可能与恶狼相处,人以为只要退一步,就可以相安无事,恶狼却只想吃人的血肉。”

    “我以前还觉得,不是只能靠杀戮才能完成目标,现在看来,不杀戮,狼就不会怕,可狼怕了还是狼,杀光了才是最好的办法。”

    他说到这再次叩首。

    “大哥,这次带回来几万颗人头祭奠你,祭奠战死的兄弟们,但还不够......我要再去把劳水泽的人头带回来,摆在你坟前。”

    说完这句话后李叱起身。

    他转头看向唐匹敌说道:“吩咐弟兄们,仔细找找,一是把所有阵亡的兄弟尸体都掩埋,二是看看还能不能找到一些粮食物资。”

    唐匹敌应了一声,走到李叱面前,在他肩膀上轻轻拍了拍,他与李叱擦肩而过,在李叱耳边轻声说了四个字。

    “节哀,图强。”

    李叱重重点头:“我知道。”

    十天后。

    兖州军猛攻冀州多日后,却始终都无法将冀州攻破,这让兖州节度使周师仁无法理解。

    城中守军多是当初的豫州军降兵,这些人和节度使潘诺必然离心离德才对。

    可是为什么打了这么多天,守军士兵依然士气高涨,似乎完全也不畏惧城破身死。

    前后已经有二十几天的猛攻,冀州城依然坚如磐石,这是很不合常理的事。

    所有周师仁不得不怀疑,这冀州城里真的就只有那几万老弱残兵?

    围攻近一个月,兖州军的粮草也已经告急,最多再坚持三五天罢了。

    若是再不能拿下冀州的话,冀州军军心尚在,他兖州军的军心怕是要溃散了。

    于是,周师仁亲自上阵鼓舞士气,亲自擂鼓助威,五月的这天,兖州军再次朝着冀州城发起猛攻。

    周师仁已经不想再等了,也没办法再等了,所以这次拼上了全部一样,像是赌博到

    了最后,押上了所有。

    兖州军四面围攻冀州,血战整整一日,天黑之前,终于攻破了冀州一座城门。

    当夜,兖州军继续猛攻,可就在这深夜中,白山军周师仁的大军突然杀到,从兖州军背后死死的咬住。

    兖州军顿时大乱,当夜不知道多少人被杀,多少人逃亡,十几万人的队伍,一夜溃散。

    等到天亮之后,厮杀一夜的白山军依然兴奋,他们击败了如此兵力的朝廷正规军队,这是一场前所未有的大胜。

    可是他们还没有来得及开心多久,罗耿亲率大军从他们背后扑上来,一开始假意来送粮草补给,却突然发难。

    幽州军借助云粮草的车队挡住铁骑,在白山军还沉浸在击败兖州军的喜悦中,幽州铁骑踏阵而来。

    又是一天一夜厮杀。

    幽州军大获全胜,白山军大当家劳水泽被罗境一槊刺死,又被乱军踩成了肉泥。

    这冀州城外就成了绞肉机,无比巨大的绞肉机,前后不过几天时间,数十万人死于此地。

    城外到处都是尸体,血流成河。

    然而就在这时候,本以为已经毫无还手之力的冀州节度使潘诺,忽然率军从冀州城里杀出,居然还有数万精兵。

    罗耿大惊失色,知道中了算计,可是为时已晚。

    这本就是武亲王杨迹句设下的妙计。

    武亲王大军从背后赶来,与潘诺内外夹击将幽州军击败,就连幽州无敌的重甲铁骑都损失大半。

    罗耿气的再次吐血,罗境带着残兵败将狼狈逃走,幽州军损失七八成,一蹶不振。

    当时在阵前,武亲王三言两语,就把罗耿气的吐血落马。

    武亲王以马鞭指向罗耿笑道:“罗矬子,你所得知的消息,都不过是我派人故意散布开的罢了,南疆的李兄虎根本没有起兵,蜀州的杨玄机也没有起兵,我只是用一个假消息,就让你原形毕露,而你还自作聪明,为本王筹谋好了一切,再把你自己给本王送到面前。”

    武亲王深知,冀州最大的隐患绝非任何一支叛军,而是幽州罗耿。

    唯有灭了罗耿,冀州才能有很长的一段时间安稳下来,不然的话,冀州早晚还会大乱。

    他故意让人在南平江以北四处散播消息,就说蜀州杨玄机率领二十万大军出山,武亲王无奈亲自率军阻挡。

    说的人多了,罗耿也就信以为真。

    然后无需武亲王再多做什么安排,罗耿就会替他把一切都安排的妥妥当当。

    兖州军周师仁率军入关目标冀州,是为螳螂捕蝉,白山军劳水泽以为自己是黄雀在后。

    然而罗耿却觉得,他自己才是那只黄雀,周师仁和劳水泽,是两只螳螂罢了。

    罗耿又怎么可能知道,他是第三只螳螂,武亲王才是那只真真正正的黄雀。

    冀州城头。

    潘诺脸上的都是喜悦之色,他指着北方说道:“王爷,这次一口气除掉几个大患,平定北境指日可待,咱们再乘胜追击,拿下幽州,北境就真的......”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武亲王摇头道:“我不能去追杀罗耿,也不能去攻打幽州,北境还是要靠你了......”

    潘诺一惊,连忙问道:“为何?”

    武亲王沉默片刻,长长的吐出一口气后,语气格外沉重的说道:“因为都是真的......李兄虎确实已经称王,杨玄机确实已经出兵。”

    他看向潘诺道:“我已经没时间了,这已是我能推迟出兵的极限,陛下已经三次派人来催我了。”

    这位老人再次长长的吐出一口气,满脸都是疲惫。

    他抬头看向天空,许久后声音很低的说道:“陛下需要我......”

    武亲王看着城外遍野的尸体,手在城垛上拍了拍,很用力。

    “潘诺,好好为陛下守着冀州,我现在要走了,北境的事,我已尽全力,江南,还有更多的事等着我。”

第五百章 丰收

    燕山再往北的地方,也就是被中原楚人称之为荒蛮塞北的地方,如今已经没有中原人敢随意到这里来。

    翻过燕山之后再穿过一片被黄沙吞噬的地带,就能看到秦关古城。

    这里曾是楚军驻守的最北的一处边关,最强盛时候,也有驻军数千,这里也曾楚旗飘扬。

    后来随着国力越来越弱,已经无力支撑这座边城,在被黑武人围攻数天后,孤立无援的楚边军失去了希望也失去了明天,战至最后的一个楚国战士也倒了下去。

    一座边城,象征着的是一个国家的尊严,是一个国家的门户,意义非凡。

    那些战死在这的老兵,没有辱没楚国的尊严,是楚自己放弃了门户。

    楚虽然还宣称塞北秦关是国土,可是早就已经被黑武人驱使过来的诸多小部族占据。

    黑武人攻破秦关,然后霸占了不少小部族的土地和草场,逼着他们迁徙到这片荒蛮之地。

    而这些被驱赶来的部族,就开始欺压屠杀原本住在这的中原人,这里就变得更为荒蛮。

    秦关城墙上,李叱站在这,百感交集。

    他们已经追了多日,最终却不得不暂时放弃。

    唐匹敌率军攻打东陵山,只有几千乌合之众的东陵道自然守不住。

    那个黑武人带着剑门的人向北逃窜,本来唐匹敌是要亲自率军追击,可是却接到了燕先生派人送来的急报。

    唐匹敌知道燕山营出了事之后,立刻和澹台压境率军赶回。

    在小清河边,李叱和唐匹敌他们一战杀了白山军四万多人,还杀了劳易。

    按照李叱的想法,是要杀劳水泽为虞朝宗报仇,哪怕暂时不能在战场上杀了劳水泽,也要用别的办法杀了他。

    可是派人南下打探消息后得知,劳水泽已死,被罗境一槊戳了个透心凉,又被乱军踩成了肉泥。

    斥候还打探到,冀州大战,又是武亲王杨迹句的布局,非但一举灭了白山军和兖州军,还重创了罗耿的幽州军。

    听闻消息之后,李叱他们就只能放下南下的打算,因为还有更重要的事他们必须去做。

    燕山营没了,粮草被付之一炬,虽然没有全部烧光,可是搜集出来的也只不过够队伍月余所用。

    要想熬过这个青黄不接的时候,等到燕山下李叱他们种的粮食打下来,却还要至少两三个月的时间。

    若是在豫州那边,五月末小麦就已经成熟,可是北边这气候冷,要到七月小麦才能打下来。

    这两三个月,李叱必须想办法养活队伍,还有七八千人的队伍在眼巴巴的看着他呢。

    所以李叱做了一个决定,留下高希宁她们,还有叶先生和燕先生等人,留下六千队伍,一边看守山下的良田,一边重修山寨。

    一开始李叱担心的是罗耿赶尽杀绝,虽然他击败了劳易的五万白山军,可罗耿不可能会给他喘息之机。

    趁着现在燕山营如此狼狈,罗耿只要能抽出空来,立刻就会对李叱下手。

    但是好在,冀州城一战,罗耿再次被气的吐血坠马,连他手下号称无敌的铁甲重骑都损失大半。

    这一战后幽州军兵力十去七八,现在哪里还有时间精力顾得上燕山营。

    所以李叱在斥候打探消息归来后就让队伍重建山寨,他和唐匹敌还有庄无敌等人,带着一支一千多人的骑兵队伍离开了燕山。

    他们把队伍分成三队,一是为了追查那些黑武人的下落,一是为了宁军解决粮草问题。

    李叱打的就是那些黑武部族的主意。

    几天前,李叱带人突袭一个黑武部族,缴获不少,巧合的是,那些之前在东陵山的黑武人也在这个部族中。

    李叱率军追击,一口气追到了秦关古城,可最终还是没有追上。

    再往前追就危机四伏,李叱也不敢拿兄弟们的生死当赌注,所以队伍在秦关停了下来。

    “从这往南到燕山真的能有五百里。”

    李叱往回看了看,自言自语似的说道:“当初就听过一句话,燕外秦关五百里,胡笳阵阵在楚地......”

    澹台压境道:“现在依然能听到胡笳阵阵,可是却早已不是楚地了。”

    李叱嗯了一声,看着这茫茫原野,又低头看了看这斑驳古城,心情有些压抑。

    “咱们回吧。”

    澹台压境道:“这里都是黑武的部族,大大小小星罗密布一样,那些黑武人有的是地方可以躲避逃窜,若再追下去,他们也有时间整顿队伍,我们反而会陷在这。”

    李叱嗯了一声,手在秦关的城墙上拍了拍:“将来,要把旗子再插回来。”

    “这里其实不是整个大楚最北的边城,只能算是西北这边最北的边城。”

    澹台压境一边走一边说道:“咱们大楚最强盛的时候,连珞珈湖那一带都是我们的地盘。”

    李叱道:“希望有一天,在珞珈湖也插回咱们中原的旗子。”

    说完后他看了一眼那烈红色的宁字大旗,然后大步走下古城,城下,将士们已经骑上战马,等着他下令。

    “回大营。”

    李叱把围巾拉起来遮住半张脸,上马前行。

    塞北风沙大,远远的看着队伍在风沙中穿行,像是一条黑龙在黄海中游动。

    距离虞朝宗被杀已经过去两个月的时间,李叱他们不断的在塞北征战,靠着缴获来的物资,硬生生的撑过了这青黄不接。

    燕山下的小麦已经金灿灿,风吹麦浪,如诗如画,李叱他们回来后,恰逢丰收。

    看到田里都是宁军士兵们在收割,这一幕画面,让李叱的心情重新变得开阔起来。

    高希宁头上包着围巾,小脸上都是尘土,汗水还把这些尘土冲出来一条一条的痕迹,却难掩她无暇美貌,

    “大当家回来了!”

    有眼尖的人喊了一声。

    正在弯腰割麦的高希宁抬立刻站直了身子,她看向官道那边,浩浩荡荡的骑兵队伍归来,还带回来无数的牛羊。

    “啊吼吼吼~  ”

    高希宁喊起来,一边挥手一边往管道那边跑。

    天空上,盘旋着的狗子发出一声一声啼鸣,那声音如此的清脆悦耳,连它的叫声中都透着一股喜悦。

    在另外一边,好像一座肉山似的神雕哼哼唧唧的也跑向李叱,那肥硕的大屁股扭起来格外的夺目。

    李叱跳下战马迎着高希宁跑,两个人跑到一块,看着高希宁那脏兮兮的小脸,李叱一阵阵心疼。

    她是大家闺秀,书香门第,可是现在却变成了一个手拿镰刀在田里干活的人,而她还只是个小姑娘呢。

    “累了吧。”

    李叱问。

    他抬起手想帮高希宁擦擦汗,可是一抬手,却发现自己的手也很脏。

    他这一停顿,高希宁哼了一声,伸手抓住李叱的手,拿起来在她自己脸上来回抹了抹。

    这一下,那张小脸啊,看起来就好像花狸猫似的了,横七竖八的泥道道。

    李叱看着她傻笑,她看着李叱傻笑。

    “走,去收粮。”

    高希宁拉着李叱往麦田里走,一边走一边说道:“爷爷都来田里了,他说看着这些麦子,就好像看到很多很多的学生已经学成一样的开心。”

    “啊?”

    李叱听到这句话吃了一惊。

    高院长居然下田来了?!

    在中原,读书人若是下田干活是会被人看不起的,读书人好像就天生应该四体不勤才合理。

    尤其是高院长这样的当世大儒,居然能如此放下身份,这其实已经堪称奇迹。

    李叱跟着高希宁往前走,离着还远就看到两个戴着草帽的老头,正在那捆绑麦秆。

    长眉道人手把手的教高院长怎么干活,还一脸欣慰的说道:“想不到你这老头儿,干农活居然也是一把好手。”

    高院长得意道:“只要我认真想学的事情,哪有什么能难倒我的?”

    长眉道人撇嘴:“生孩子了解一下?”

    高院长一怔,然后骂道:“为老不尊!老不正经!呸!”

    长眉道人摇头道:“你这样语气就不对,你嫌弃人,光说话,语气再重意思也差点,来,你跟我学......呵,啐!”

    高院长:“呵,啐!”

    然后俩老头就一起哈哈哈的大笑起来,一个说你这跟放屁的声音一样,另一个说你这非但像是放屁,还崩屎了呢。

    哪里像是什么饱学大儒说的话......

    正闹着呢,看到李叱和高希宁跑过来了,这俩老头脸都红了一下,咳嗽了几声,都觉得此时应该假装正经起来。

    “你看。”

    高院长手指着麦田,还调整了一下语气,用饱满的感情说道:“夜来南风起,小麦覆陇黄,妇姑荷箪食,童稚携壶浆,相随饷田去,丁壮在南冈......”

    长眉道人深沉的点了点头,灵感一现,又接了两句:“剥开如玉粒,不剥若金芒。”

    李叱笑着又接了两句:“远听屎尿屁,近听赞农忙。”

    俩老头同时找自己的拐棍,李叱立刻就往后躲了躲。

    “总算是熬过来了。”

    高院长笑道:“收完了夏粮,再种秋粮,等到再把秋粮收了之后,莫说今年,明年的日子也能过得去了。”

    李叱点了点头,刚要说什么,看到远处有归来的斥候,在官道上飞骑而至,身后一片尘烟。

    李叱怕是有什么紧急军情,连忙迎了过去,那斥候风尘仆仆,看起来好像从土堆里刚爬出来一样,可想而知已经赶路许久。

    见到李叱,斥候俯身道:“大当家,刚刚打探到一个好消息!”

    李叱笑问道:“是什么好消息,你如此火急火燎的赶回来报信。”

    斥候道:“罗耿死了。”

    李叱听到这四个字一怔。

    他看向那斥候,眼神里有些不敢相信。

    斥候重重的点头道:“确实是死了......我赶回来的时候,幽州城里已经全是白衣,幽州军全都披麻戴孝。”

    斥候的话刚刚说完,官道上又有人飞驰而来,那人下马似乎是询问了一下李叱何在,有人朝着这边指了指,那人立刻就赶了过来。

    等到近前,那人俯身一拜道:“大当家,我是幽州沈医堂的人,赶来给你送信......罗耿死了。”

    李叱站在那,一时之间有些呆了。

    沈医堂来报信的人继续说道:“罗耿自冀州归来后,便一病不起,日日咳血,救治了很久却不见起色,前些日子本说是稍有好转,可是冀州节度使潘诺派人给罗耿送去一件礼物,据说是一套女裙,罗耿气的吐血昏倒,救了两天也没能救回来。”

    李叱听完后缓缓吐出一口气,他问:“幽州军可有何动向?”

    那两个报信的人同时摇了摇头。

    李叱却知道,罗境绝对不会善罢甘休,这样的大仇,以罗境性格,焉能不报。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30165/ 第一时间欣赏不让江山最新章节! 作者:知白所写的《不让江山》为转载作品,不让江山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不让江山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不让江山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不让江山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不让江山介绍:
我本观天下,满是英雄豪杰。我再观天下,皆为乌合之众。这江山万民与其交给你们,不如我自取之。不让江山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不让江山,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不让江山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