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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知白     不让江山txt下载     不让江山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百零一章 坏人,前来拜访

    连续几天,数千人抓紧时间把山下夏粮收了,看着粮仓重新变得丰盈起来,李叱的心里也踏实下来不少。

    粮草的问题解决了,其他的事也就不算什么大事,有了粮食,人心安,军心安。

    最让他觉得踏实些的,是这时局越来越乱,反而对燕山营越来越有利,再乱一些才好。

    罗耿已死,幽州军没有人再会想起来李叱这边,自罗耿死的那天开始,罗境就会憋足了劲想着去找潘诺报仇。

    而且幽州军也犯不上来攻打李叱,耗费钱粮人力不说,又没有多大好处。

    至于冀州军,潘诺要应付的是罗境,他气死了罗耿,也必定知道罗境会憋着劲报仇,所以哪有心思来对付李叱的宁军。

    不过要说起来,这潘诺确实是个很聪明很聪明的人,怪不得皇帝和武亲王都觉得他能把冀州守好。

    眼看着就要罗耿大寿,他一件女衣把罗耿气死,这种事谁又能预料到呢?

    有时候,一个看似不起眼的小小计策,起到的作用却比一场大战还要大。

    “大当家。”

    挂刀门大师兄贾阮兴冲冲的从外边跑过来,高兴的跟开了花似的。

    他现在是宁军后勤主官,李叱把家底都交给他了,如此丰收,贾阮怎么可能不开心。

    “我刚刚清点了一下。”

    贾阮兴冲冲的说道:“按照咱们现在的兵力计算,这次收了粮后,足够用两三年的。”

    李叱笑道:“看把你美的。”

    “富裕了啊。”

    贾阮大笑道:“这腰包鼓起来了,大当家你发现没有,我这气质都不一样了。”

    李叱笑道:“以后让你更富。”

    贾阮一听就知道大当家肯定在琢磨什么大事呢,他又不是个笨人,只是看起来和其他人相比显得老实点。

    这宁军之中,就没有一个是真老实的。

    “大当家是要......”

    贾阮往前凑了凑:“打什么主意?”

    李叱笑道:“只是暂时刚有想法,回头把大伙喊到一起,咱们商量一下。”

    李叱转身,一边走一边说道:“现在粮草的事暂时不用去担心了,也应该不会有人再来咱们这找事,所以我就想着,是不是该咱们出去找找别人的事了。”

    贾阮道:“带我带我,带我一个。”

    李叱笑道:“八字还没一撇呢,还不急。”

    正说着,余九龄从外边也回来了,李叱把斥候队伍交给了他,这两三个月来,余九龄一直都在外边奔波。

    “看看你那嘴脸。”

    贾阮一看到余九龄笑,就撇嘴道:“看着就好像嘴巴都开花了似的,娇滴滴的一朵猴子屁股花。”

    余九龄道:“我这要是开花了,你那就是一个大向日葵,自己也不看看自己,你那一嘴牙都好像要崩出来的葵花籽。”

    贾阮张了张嘴,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应战。

    李叱笑道:“你没事和他斗嘴干嘛。”

    他问余九龄道:“说吧,什么好事。”

    余九龄道:“之前你不是让我去打探消息吗,我最近去了好几个地方,先说说冀州的情况吧......”

    李叱一边走一边点头道:“你说。”

    余九龄道:“武亲王走了的时候,带走了绝大部分兵力,现在冀州城里是守军不足两万,能战善战之兵,估计着也就不过半数,其他的皆为老弱病残。”

    他看了李叱一眼后继续说道:“我也去见了沈先生,沈医堂在冀州城内依然开着,而且和节度使潘诺已经熟识。”

    李叱听完后点了点头,他没有安排沈如盏留在冀州,可沈如盏却做了这

    样的选择。

    余九龄道:“沈先生说,如果要回冀州办事,只要打沈医堂的旗号,就可畅行。”

    沈如盏是她自愿留在冀州,而对于冀州,李叱安排的是另外一个人。

    “见过姜然了吗?”

    李叱问。

    余九龄点了点头道:“见过了,刚要说来着,如今已经是姜大人了。”

    当初李叱把姜然留在冀州,就是看准了姜然的能力,那时候潘诺对冀州完全不熟悉。

    羽亲王死了,节度使曾凌也死了,各大家族也死了不少人,城中之乱,谁也理不顺。

    而且潘诺手下还都是豫州军刘里的人,冀州的空子能钻的太多太多。

    姜然这样的老油条,有一万种办法接近潘诺,最主要的是他曾受羽亲王和曾凌迫害。

    当初羽亲王要除掉他,曾凌默许,有这样的事,姜然要取信于潘诺并不难。

    所以姜然根本就没去想什么曲曲折折兜兜转转的办法,他直接就去了潘诺的节度使府。

    如今他已经是潘诺手下一名将军,虽然只是五品,可是潘诺对他颇为信任,很多事都会把姜然找来商议。

    姜然是冀州城里的老油条,各方面的势力,各家族的人,他多多少少都认识一些。

    他也是真的出力,不管潘诺安排什么,他都能极出色的去把事情干好。

    余九龄笑道:“姜然现在俨然是潘诺身边第一红人,官职不高,可他掌管的是军需后勤......”

    一说到这,余九龄自己都楞了一下,然后咧开嘴嘿嘿傻笑起来。

    李叱笑道:“你笑个屁。”

    余九龄道:“我想起来,咱们从冀州的巡防军府库里往外偷东西的时候,最早最早那会儿,姜然是不是还当官呢。”

    李叱道:“瞎说,没当官,就是他带着咱们偷的。”

    余九龄道:“历史,竟是如此惊人的相似......”

    李叱哈哈大笑。

    余九龄继续说道:“我已经和姜然谈好了,让他去和沈如盏联络,还是老办法。”

    李叱点了点头。

    所谓老办法,就是姜然带着去偷,当然这次姜然就不方便亲自动手了,毕竟他当官呢。

    以前是李叱他们动手,现在换成了沈医堂的人动手,然后用沈医堂买卖药材为掩护,再把偷来的东西送到李叱这。

    “我得去一趟幽州。”

    李叱走到门口,看着外边的郁郁葱葱,心情已经好了不少,好像大家也都走出了之前的阴霾。

    “去幽州?”

    余九龄吓了一跳。

    “罗境现在是什么态度还不明朗,他也正是恼火的时候,你此时去万一有什么危险......”

    “不会有危险。”

    李叱道:“因为我是和他谈合作的。”

    十几天后,幽州城外。

    李叱他们装扮成了商队,在幽州城门外门排队等着接受盘查,看得出来,现在幽州的戒备格外森严。

    守门的士兵对来往的行人车辆检查极为仔细,而且态度凶狠跋扈,稍有不顺的,直接把人拉到一边殴打。

    李叱他们这次装扮成的是沈医堂的送药队伍,车上有沈医堂的旗子。

    因为检查的仔细严密,所以队伍向前走的速度极慢,等轮到李叱他们的时候,已经到了中午。

    当值的是一名幽州军校尉,他坐在远处休息,手下人收上来一些好处,他就放进旁边的木箱里。

    这一天的收成可不算是小数,等到了天黑城门一关,这一箱子的收入就会分发下去。

    按照惯例,手下人分一半,当值

    的军官自己拿一半,这等肥差谁不喜欢。

    几名士兵伸手把李叱他们拦下来,先看了看马车上的棋子,领头的队正随即微微皱眉。

    “沈医堂的车队,为什么没见过你们?”

    这队正走到李叱面前,见李叱没有回答他的意思,脸色一变,语气也凌厉起来。

    “我问你呢!为什么之前没有见过你们!”

    李叱看向他,然后很认真很诚恳的回答道:“因为我们是假的。”

    空气都变得安静下来。

    那个幽州军队正眨了眨眼睛,似乎是不相信自己听到的,眼神疑惑的看着李叱。

    他问:“你说什么?”

    李叱轻轻叹了口气,又说了一遍:“我们是假的,假的是意思就是,我们不是沈医堂的人,只是为了想进城而装成了沈医堂的人。”

    那队正一时之间确实有些懵,他看着李叱,好一会儿后说道:“你......他妈的倒是很坦白。”

    这突然间遇到了李叱这样的,这名队正都不知道该如何处置了,于是指了指李叱道:“你先留在这别动。”

    然后他小跑着到了校尉那边,低低的说了几句什么,很显然,那校尉也楞了一下。

    “还有如此嚣张之人?”

    校尉嘟囔了一句,抓了放在桌子上的横刀后,朝着李叱他们这边走过来。

    到近前,他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一下李叱,想着如此嚣张之人,八成是有什么靠山背景,或是来历不凡,所以一开始也没敢太过分。

    他问李叱:“你们为什么假扮沈医堂的人?要进幽州城,可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勾当?”

    李叱回答:“别担心,不用试探,我在幽州城里只有一个朋友,我也没什么显赫的身份,你只管像是对被人一样那么查问就是了,态度可以凶狠一些。”

    余九龄想捂脸,心说李大当家,我还是没有你贱,我是小贱,你是真的贱乎其贱......

    “果然他妈的很嚣张啊。”

    那校尉一摆手:“把人都给我围起来!”

    四周的幽州军士兵随即上前,把李叱的车队围了起来,城门口都堵的水泄不通。

    校尉看向李叱说道:“既然你敢嚣张,我就敢治你的嚣张,别让我在你身上车上搜出来什么违禁品,不然的话,你......”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李叱连忙道:“有的有的。”

    “啊?”

    校尉又懵了一下。

    李叱把自己的背囊摘下来,打开后,一件一件的往外取,先是一把横刀,然后是连弩,然后是匕首啊,飞爪啊......

    校尉的眼睛睁的越来越大,他看着李叱变戏法似的往外取东西,想着这个家伙这不是嚣张,这是作死。

    校尉看向李叱怒吼道:“你这是找死吗!来人,先把东西都给我收了!”

    李叱道:“等一下。”

    这三个字把校尉吓了一跳,以为李叱要反抗,他一把就攥住了自己的刀柄。

    李叱道:“别急,还有呢。”

    他从马车上下来,打开车门,从马车里拽出来一捆长枪,又拽出来几面盾牌......

    那校尉艰难的咽了口吐沫。

    李叱道:“不只是这一辆车上有,后边几辆车上都有,你要是收走的话,麻烦你给我写一个收据。”

    他看着那校尉很认真的说道:“因为我会来找你拿的,如果数量对不上,你可能得赔。”

    “我赔你大爷!”

    那校尉怒道:“人都拿下,东西收走!”

    李叱叹道:“还是应该清点一下写收据的,不然你们真的会吃亏......”

第五百零二章 果然是坏人

    幽州府大牢。

    幽州府府治闫有为探头往牢房那边看了看,然后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这叫什么事?”

    半天之前,这些人被抓进来,那可是府兵抓的人,按理说不可能往幽州府牢房里送,应该带回府兵大营才对。

    可偏偏就把人送来了,所以闫有为以他多年做官的经验确定,这事绝对没有那么简单。

    送来了就送来了,没多久,少将军罗境就派人来传口信,说是就关着,不许打骂不许羞辱,而且还要以礼相待。

    这叫什么事?

    这样何必要关着呢?

    然而少将军的军令谁敢不听?这幽州府的府治,说是朝廷官员,在幽州还不就是罗家的家臣一样。

    大将军虽然已故,可是少将军接管了幽州军,这家底还是人家的,在这,罗境就是皇帝一样。

    “大人。”

    一个狱卒从牢房里边出来,脸色有些不好看。

    “这些人疯了吧,刚刚大人让我进去问问他们都需要什么,这些人还真没把自己当罪犯。”

    狱卒道:“一个说要吃烧鸡,一个说要吃蹄髈,还有一个说要吃鲍鱼......”

    闫有为道:“有的就给,没有的就算了,这些人来路不明,可是少将军交代过要以礼相待,我猜着,这些人来幽州,一是有求于少将军,二是少将军应该也有求于他们,不然的话不会如此对待,这就是少将军想给他们个下马威而已。”

    狱卒说道:“这还叫下马威,其中有个家伙,人家要吃的,他问我有妞儿吗......”

    噗嗤一声,连闫有为都被气乐了。

    他吩咐道:“去吧,有什么吃的给上什么吃的,实在不行,给他们从聚德楼点一桌子搬过来,酒也给。”

    狱卒问:“那妞儿呢?”

    闫有为一脚踹在那狱卒屁股上骂道:“他妈的你是不是傻?要妞儿你也给?”

    说完转身走了,一边走一边心里还在想着,这些人他妈的到底什么来路,真是一点儿都没把自己当外人。

    “大人大人。”

    那狱卒又追上来,一脸气闷的说道:“刚才那个要妞儿的家伙,说如果没有妞儿的话,给他请个修脚的师傅过来,说他想捏脚......”

    气的闫有为一跺脚:“找找找,给他们找去!”

    他从牢房里出来,刚回到衙门里,一眼就看到少将军罗境坐在他的府治大人位子上呢。

    闫有为连忙上前,俯身行礼:“拜见少将军。”

    罗境嗯了一声,看似随意的问了一句:“那些人怎么样?有没有闹事?”

    闫有为回答道:“闹事倒是没有,不过确实是......确实是有些难伺候,居然还要找捏脚师傅过来......”

    罗境一怔。

    他心说这个家伙,真的是欠收拾啊......

    罗境又看向那个把李叱他们抓过来的校尉问道:“你叫什么?”

    那校尉连忙回答:“回少将军,卑职叫窦少方。”

    罗境问:“把他们抓过来的时候是什么情况,你再仔细和我说一遍。”

    窦少方把李叱在城门口有多嚣张仔仔细细的说了一遍,当听到李叱说让窦少方给他写收据的时候,罗境的眼眉微微一挑。

    罗境连忙问了一句:“那你给他写收据了没有?”

    窦少方道:“没有啊,这些人如此嚣张,把人拿下之后,卑职就尽快派人禀告少将军,得少将军军令后,没有把人带到咱们军中,而是押到了府牢这边。”

    罗境叹了口气道:“要他妈的坏事.......”

    他吩咐道:“现在赶紧去,把收缴的东西仔细清点一遍,

    认认真真的写一份收据拿过来,记住,一样都不许少了。”

    窦少方道:“少将军放心,不会少了也不会多了。”

    罗境道:“只要不少就行,多一点倒是也无所谓......”

    罗境这反应把窦少方等人都看懵了,以至于闫有为实在忍不住好奇的问了一句:“少将军,那些人是谁啊?”

    罗境沉默片刻后回答:“是坏人。”

    半个时辰后,罗境装作急匆匆的赶来,进了牢房后看到李叱他们正在吃晚饭。

    把李叱他们抓起来的时候已经到了中午,午饭也没管,晚饭还挺丰盛,所以看起来这群人吃的很愉快的样子。

    “唉,你看看,这是怎么闹的。”

    罗境一脸歉意的走进来,看向李叱说道:“你看,这手下人真是不懂规矩,也不问问是谁,直接就把你们拿了,我是现在才知道......”

    李叱道:“少将军辛苦了。”

    罗境道:“不辛苦不辛苦,倒是委屈你们了。”

    李叱道:“少将军辛苦......憋的辛苦,你要是想笑就别憋着了,憋坏了不好,你嘴角都在抽......”

    罗境:“嘿嘿......呵呵.......哈哈哈哈哈。”

    他坐下来,看了一眼李叱道:“这难道还能怪我了?你要来,也不提前派人来知会一声,若是手下人真的没规矩,早就把你们打一顿再说了。”

    李叱道:“算计在内了,若是打了,还能多和你要一些医药费回去,最近我日子过的可苦了。”

    罗境眯着眼睛看他道:“没收你的那些兵器,我已经让人去清点了,绝对不会差了,回头就把收据给你。”

    李叱道:“放心吧,这种小事我怎么会计较呢?何必清点,你这是真的不相信我啊,以你对我的了解难道还不能确定吗?清点与不清点,反正数量都是对不上......”

    罗境:“你果然是真不要脸。”

    李叱道:“我是从乡下来的,你是城里的大户,我好不容易来一次,怎么能不多顺点东西回去,家里还有不少人跟小崽子似的嗷嗷待哺......”

    他咬了一口鸡腿,含含糊糊的说道:“他们吃不上喝不上的,我却自己在这吃着山珍海味,我如何能吃的下去?”

    罗境道:“你吃不下去?”

    他看了看李叱面前的一堆骨头。

    那狱卒在牢房门口自言自语似的说道:“还吃不下去......烧鸡你自己都干掉四只了,还有六个馒头。”

    罗境算了算这饭量,点头道:“那确实还不算多。”

    这句话把狱卒给吓着了,心说这还不算多?

    “走吧。”

    罗境道:“吃饱了喝足了,咱们换个地方谈,你来肯定又不只是来蹭饭的。”

    李叱道:“不走。”

    罗境:“你还想讹我?”

    李叱道:“对啊。”

    罗境:“别过分......别太过分。”

    李叱道:“一千套铁甲,没有的话,我是不会走的,我就在你这大牢里住下去了,我看这伙食还行。”

    罗境道:“放屁,一千套铁甲,你怎么不吃人呢?”

    李叱看着他,不说话,就忽闪着那一双纯洁无暇人畜无害大眼睛看着他。

    罗境叹道:“少那样看我,我又不是傻子,你要讹我,我就能随便让你讹了?”

    李叱还是忽闪着那一双大眼睛看着罗境,罗境被他看得有些发毛。

    片刻后罗境说道:“我给你十套铁甲,再加五百套皮甲,不能再多了。”

    李叱立刻起身:“成交。”

    罗境问:“我

    是不是给多了?”

    李叱道:“那什么叫多......”

    罗境又问:“你跟我要一千套铁甲,咱们且不说铁甲那么不实际的事,就说皮甲的事,我给你三百套你说成交,你就告诉我个底细,你的最低要求是想要多少?”

    李叱道:“五十。”

    罗境:“我去你大......”

    李叱:“骂人不好。”

    罗境道:“他妈的我都被你讹了,还不许我骂人?”

    李叱想了想,好像是这么个道理,于是很谦逊的说道:“那你骂吧,只要你心里舒服些......”

    这嘴脸,妥妥的渣男样子。

    又一个时辰后,大将军府。

    李叱喝了一口茶后看了看罗境,显然罗境对他的提议已经动了心思,只是一时之间还没有考虑好。

    “你能是这样的好人?”

    罗境眯着眼睛看李叱,语气里都是不信任。

    “你不要冀州,帮我拿下冀州,还帮我想办法报仇,你也不会趁我出兵偷袭我幽州,一点好处都没有的事,你会干?”

    李叱听完后叹道:“为什么你觉得我是一个没有好处就什么事都不干的人呢?”

    他侧头问坐在身边的燕先生:“先生,我是这样的人吗?”

    燕先生觉得不好回答,于是讪讪的笑了笑。

    于是罗境判断,这位燕先生是个老实人......

    李叱又问余九龄道:“我是吗?”

    余九龄道:“你是啊。”

    李叱道:“你再想想?”

    余九龄道:“要不然,你不是?”

    罗境咳嗽了几声后说道:“干脆就直接说了吧,你又帮我拿冀州,又帮我报仇,你到底想要什么好处?”

    李叱无比认真的说道:“我不要。”

    罗境摇头:“我不信,你肯定是有想要的,而且肯定很为难我,所以你故意说不要。”

    李叱道:“我是那种有好处不要的人吗?我这次真诚的只是想来帮你,不计报酬,没有条件,高风亮节的那种。”

    罗境道:“你真的什么都不要?”

    李叱道:“不要不要,说不要就不要。”

    罗境忽然起身,朝着李叱抱拳道:“算我求你,你就要吧,你这种人要是不要好处,我都不敢答应你,你要是自己再不说要什么,我就看着给了啊。”

    李叱叹道:“你看你,这又是何必呢。”

    他看向余九龄道:“咱们确实是奔着高风亮节来的,可是既然罗将军盛情难却......咱们也就勉为其难的收一些?”

    余九龄:“咳咳......”

    罗境道:“你赶紧说要什么!”

    李叱道:“你拿冀州,我要粮食,我那边还有几千兄弟等着吃饭,粮食得需要一些。”

    罗境道:“给!”

    李叱又道:“眼看着又要到冬天了,我的兄弟们还没有像样的衣服......”

    罗境:“刚夏天!”

    李叱:“是这样吗?日子过的竟然这么快!”

    罗境:“......”

    他看向李叱说道:“这样吧,只要你帮我拿下冀州,杀潘诺,除了冀州城不能给你之外,冀州城里的东西,你想拿什么拿什么。”

    李叱起身道:“竟然如此诚恳?竟然如此大方?”

    罗境道:“少啰嗦,就说行不行?!”

    李叱道:“你都这么说了,我怎么能不信你?所以你还是写下来吧,写完了按手印。”

    罗境:“......”

第五百零三章 创营

    夜,月下,推杯换盏,人欲忘愁,清欢寡欲多难求,看,这一重楼,二重楼,三重楼。

    上一重楼,添一层愁,下一重楼,添一层愁,上也多愁下也多愁。

    李叱端着酒杯看着月,似乎是在思考什么。

    罗境问他:“还在想从我这能刮走什么?”

    李叱摇头道:“这么安安静静的月夜,这么云淡风轻的时节,我哪有心情想这些,只是在想女人。”

    罗境道:“想女人还不好说,这幽州城里什么样的女人都有,只要你想,我现在就派人去给你喊来。”

    李叱道:“别的女人,哪里值得我想。”

    罗境微微眯起眼睛,硬生生把我陪你们一起耍一耍这句话咽了下去。

    虽然他也只是开玩笑的一句话,但开玩笑的话都给憋回去了,所以他觉得李叱有些欠,不......是特别欠。

    罗境父亲去世才几个月,他自然不会去风花雪月,这几个月来他压抑悲伤,所以痛苦。

    反而是李叱他们来,这一天罗境觉得很放松,难得的心情都好了许多许多。

    “其实......”

    罗境语气有些低沉的说道:“你这样的人,何必要去做贼,绿林道终究是绿林道。”

    李叱道:“你这里可养不起我,你这些家底,只需半年,我就能讹的差不多了。”

    罗境道:“我闭嘴,刚才那句也当我没说。”

    两个人并肩站在高台上,这是大将军府里的高台,罗境的父亲罗耿虽然个子不高,可最喜欢的事就是登高瞭望。

    不但大将军府里有一座几乎可俯瞰幽州城的高台,在城中多处也修建了这样的高台。

    罗耿平日里没事的时候,就喜欢站在高处俯瞰,也不知道他心中在想什么,亦不知这有何可看。

    他却上瘾,总是能站在高处,一看就是半日过去,谁也不敢去打扰。

    罗境曾经问过他父亲,罗耿只说是觉得高处看得远。

    许久之后,罗境问李叱:“那你打算以后怎么做?若最终举兵,只要你在冀州之内,我也在冀州之内,你我之间的一战,怕是不可避免。”

    李叱摇头:“你我之间打不起来。”

    罗境问:“为何?”

    李叱道:“以后你就知道了。”

    罗境哼了一声。

    可是心里却有几分快意,只因为李叱那一句你我之间打不起来。

    “那就以后再说。”

    罗境道:“先说说怎么把冀州搞到手......你的计策,我觉得十拿九稳。”

    李叱道:“可是你应该知道,谁拿了冀州,将来都可能直面武亲王杨迹句。”

    罗境听到这个名字,眼神闪过一抹恨意。

    他父亲罗耿说是被潘诺气死的,可实际上从一开始还不是因为武亲王?

    真要是追究起来,潘诺和武亲王,怕是要各占一半,武亲王还要占一大半。

    “来就来吧。”

    罗境道:“一白首老贼,或许等不到来攻打我,便会累死在江南。”

    李叱点了点头,这大楚天下,当今皇帝杨竞还能用的人,似乎也确实只有武亲王这一老将了。

    “你应知道。”

    罗境看向李叱说道:“若皇帝没有出尔反尔,给我父亲封王,我父亲自会为他牢牢守住北疆之地,可是皇帝却只是想戏耍我父亲。”

    “这个世界上,哪有那么多绝对的事,皇帝戏耍了我父亲,武亲王和潘诺又让我父亲气急病

    重,我就真的绝对没有办法让皇帝难受?”

    罗境道:“李叱,刚刚你说,此时谁拿冀州,谁都会面对武亲王杨迹句,而我恰恰明知道会这样,才一定要拿冀州。”

    李叱知罗境心思。

    罗境道:“现在这天下,还是叛军先行一步,各地节度使都还不敢竖起来反旗。”

    他看向李叱认真的说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去做这第一人,我一定要拿下冀州,一定要要明明白白的打出来反抗朝廷反抗皇帝的旗子,是为了让其他人看看,让那些节度使看看, 我已经走出第一步了,他们能一直按捺住不跟上来?”

    “皇帝气死了我父亲,我就要气一气他,别人还不敢,那我就去做这个敢于天下先的反贼。”

    罗境缓缓吐出一口气后,把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

    “李叱,你且看着,我迈出去第一步,各地节度使会不会还坐的住......”

    罗境指向南方,忽然大声喊道:“我父亲本想给你守江山,可你却连守江山都不让他守,既然如此,那我就夺你的江山,我夺不来,我也要在你杨家的江山上狠狠割一刀,血腥味出来,自有无数豺狼虎豹撕咬。”

    他嘶哑着嗓子喊:“杨竞!我看你自己怎么守这江山!”

    远隔万里之外,都城大兴。

    皇宫中,御书房的灯烛还亮着。

    皇帝杨竞不是在批阅奏折,而是在发呆,最让他难受的其实恰恰就是没有那么多奏折上来。

    他坐在这已经很久,像是一时之间失去了魂魄一样,一言不发,也不动弹。

    皇帝这般模样,把在旁边小心翼翼站着的内侍总管温秀刀吓的够呛。

    陛下回都城还没多久,可是回来后却没有什么好消息等着陛下。

    之前陛下颁布下去的新政,到了地方上全都犹如石沉大海一样,根本没有人理会。

    然后是有消息说,各地节度使一直都在招兵买马,各地的叛军也越发强盛,就连分封在外的那些皇族也开始动心思。

    这是什么局面?

    这是外人和家人,都在算计着陛下的江山,都在算计着陛下的宝座。

    温秀刀甚至还想着,若是换作自己的话,怕是自己早就已经受不了这压力和苦闷,一走了之。

    然后他又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自己这样一个太监,居然敢去想陛下的事,该死。

    “陛下......”

    温秀刀试着劝了一句:“夜深了,该休息了。”

    皇帝杨竞微微皱眉,似乎这才从那种很空很空的状态中抽离出来。

    “朕发呆多久了?”

    杨竞问。

    温秀刀回答:“没多一会儿,陛下是太累了。”

    “朕有什么可累的吗?”

    杨竞看了一眼桌子上那几份奏折,很苦很苦的笑了笑后说道:“这一整天,朕只看四份奏折,四份,还是朝臣互相攻击指责的奏折。”

    杨竞长长的吐出一口气。

    满朝文武,一天只有四份奏折上来,还是这个骂那个,那个骂这个。

    “他们以为自己是谁?以为自己是受了气的小媳妇?而朕是一个婆婆?因为一些家长里短的小事,哭哭啼啼的让朕出面做主!?”

    温秀刀连忙俯身道:“陛下不要再想这些了,若是还没有睡意,奴婢陪陛下出去走走?御花园里的花都开了,满园都是香......”

    他的话还没说完,杨竞忽然怒道:“够了!”

    杨竞怒视着温秀刀道:“那些食君俸禄却尸位素餐的家伙就知

    道纠缠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你也要纠缠......”

    他话说到这忽然停住。

    “朕怪你做什么,你只是个太监,你要做的确实也只是伺候朕罢了......”

    杨竞起身:“那就出去走走。”

    从书房到御花园要走很长,杨竞只是没有睡意,心里又烦躁,所以去哪儿走走对他来说并不重要。

    “小刀。”

    杨竞问:“朕忘了,你老家是哪儿的人来着?”

    温秀刀连忙回答:“回陛下,奴婢的老家是冀州治下的文县,只是奴婢从不曾回去过,奴婢的祖父带着一家人迁居到都城后,就再也没有人回去过了。”

    杨竞算了算,好像这次去冀州,在文县边上擦着过去了,没有走那边。

    “为什么你不说,若你说的话,朕就给你放你回去看看老家如今什么样子。”

    杨竞随意的说了几句。

    温秀刀回答道:“陛下,不妨事,回去不回去的也没什么了,没有认识的人,也没有人认识我......”

    杨竞听到这句话后却楞了一下,似乎若有所思。

    片刻后,杨竞喃喃自语道:“朕的江山里,也有很多人不认识朕,朕也不认识他们了。”

    不知不觉走到后宫,杨竞看了一眼,别的地方都有灯火,唯独一处显得漆黑荒凉。

    “那是什么地方?”

    杨竞下意识的问了一句。

    温秀刀连忙回答:“回陛下,那是玉秀宫,现在......封了,没有了宫里的分发月例,所以可能连灯烛都没有,所以黑着。”

    “玉秀宫?”

    杨竞忽然间想起来,那宫里原来住着的是贵妃宇文嫣,宇文家被抄家之后,杀了一大批人,流放了一大批人。

    可是宇文嫣毕竟是贵妃,是他父皇很喜欢的人,所以杨竞没有太严厉的处置,只是下令把这里当做冷宫一样对待。

    “宇文家......”

    皇帝看向温秀刀问道:“朕想起来,宇文嫣是不是有个侄子,传闻少年勇武。”

    温秀刀仔细回忆了一下,确实想起来这么个人,当初宇文家出事,宇文崇贺,宇文持,宇文从等一众要犯都被处置。

    宇文崇贺之孙,宇文持之子,宇文尚云只有十四五岁,定的是发配。

    这个宇文尚云少年有威名,他爷爷宇文崇贺是兵部尚书,所以利用这职权,招来不少军中勇将教导宇文尚云。

    传闻中,这个人十四岁就在兵部校场上,接连击败了十几个军中高手。

    “派人去查查。”

    杨竞道:“看看这个宇文尚云被发配到什么地方去了,若是人还在,把他带回来......”

    杨竞停顿了一下,然后说道:“你明天记得提醒朕,宇文家的人都善领兵,被发配出去的人中也有不少将才,朕要特赦了这些人,把他们召回来......”

    他沉思片刻后继续说道:“非但要特赦他们,朕还要特赦一批死囚重犯,把他们交给宇文尚云,让他去北边......王叔率军往蜀州去了,北边不能没人守着。”

    温秀刀连忙点了点头:“奴婢记住了。”

    片刻后,杨竞看向温秀刀说道:“算了,不要在朝堂说,那些混账一定会阻止朕,朕厌烦了他们的聒噪,你明日带朕的旨意直接出宫,去把人给朕带回来!”

    杨竞缓缓吐出一口气后说道:“那些道貌岸然冠冕堂皇的人既然不能为朕所用,朕就只能破例用一用这些本不能用也不该用的人,朕要创一个涅槃营,朕给他们这些人浴火重生的机会!”

第五百零四章 独一无二的那种人

    幽州城的夏天好像也很美,如果人能安逸下来,或许会发现更多的美。

    大自然拥有很神奇的力量,比如这一树翠绿和另一树翠绿,颜色其实并不相同。

    然后才会发现,一种颜色,并不是只有一种,你称之为绿的颜色,有很多种绿色,你称之为红色的颜色,亦有很多种红色。

    颜色的影响,大概对于男人来说更大一些。

    比如,这家胭脂水粉铺子里推出了几种新的唇脂颜色,女人们便会兴高采烈。

    但要是问男人,你说一说这些唇脂都是什么红,男人们大概都会头大如斗。

    你在很多种红色中问他,你比较喜欢哪一种,他大概还会敷衍的随便指一个。

    可若是绿色,你在很多种绿色中问他,你比较喜欢哪一个,他大概哪一个都不喜欢,还会想打人。

    所以古人说,红不好配绿。

    李叱也是现在才明白,原来红色能分成这么多种。

    在幽州最大的一家胭脂水粉铺子里,当掌柜的把几十种唇脂摆在李叱面前的时候,李叱觉得这些一定都是幻术。

    他要给高希宁带礼物,虽然出门之前他并没有和高希宁提及,但是她却知道,李叱一定会去买。

    自从到了燕山之后,女孩子们连逛街都没有地方可去,所以生活都略显粗糙了些。

    这次出门到幽州这样的大城,李叱自然不会空手而回,所以在他出门之前,高希宁就对李叱说,不要只给她一个人带礼物。

    要带就要每个人都有,而且数量一定要完全相同。

    那一刻的高希宁,就好像一位在手把手教自己傻儿子如何泡妞的老母亲。

    奈何这位老母亲也是第一次被人泡,其实经验不丰富,可终究是比李叱要想的全面些。

    “高姑娘真的说让你每个人都要给带些礼物?”

    燕先生问。

    他想着,要不然自己也给若凌姑娘带一些,那个小姑娘为了他已经把体重减下去了一半,这其中辛苦,燕先生也看在眼里。

    从一个身强体壮武器用大锤的女子,变成了一个肤白貌美大长腿但还是武器用大锤的女子,其过程很艰辛,令人心疼。

    一个豆蔻年华的女孩子如此待他,他心里确实很感动,也很愧疚。

    他问李叱,只是想试探那么一下下。

    若是李叱说是的,那么燕先生想着是不是自己就不用买了,又或者多买一份,若凌姑娘会不会就会加倍开心。

    李叱道:“对啊,她说要买就要全都买,不只是她们几个年纪小的,干娘,吴婶,还有孙夫人,都要买。”

    燕先生忽然想到了一件事,眼睛随即微微眯了起来。

    他说:“为何我有一种感觉,高希宁正在努力的把你培养成一个渣男。”

    李叱怔住,想了想,过往种种,好像真是这么回事。

    他对燕先生说道:“她还让我记住所有唇脂的颜色分别叫什么,说以后用的到......也不只是这些唇脂,还有水粉,还有其他东西,让我都记住。”

    燕先生看了看那几十种唇脂,摇头道:“我宁可去背兵器谱。”

    他对李叱道:“如此众多,如何挑选?难,难,好难。”

    李叱道:“不难。”

    他问那掌柜的:“你这铺子里所有的货物加起来,大概需要多少银子?”

    这就是自信,气度非凡。

    掌柜的楞了一下,下意识的把自己铺子扫视了一圈,然后小心翼翼的问:“这位贵客,你是要盘下来我的铺子?”

    李叱云淡风轻的说道:“

    不是,就想知道这所有的东西加起来值多少钱。”

    掌柜仔细斟酌了一下,估算了个大概数目:“七八千两应该还是有的。”

    燕先生看向李叱,李叱讪讪的笑了笑道:“那,咱们现在再说说这一件多少钱吧。”

    燕先生:“嘁......”

    就在这时候站在一边的罗境问道:“你是给弟妹买下来?”

    李叱道:“你也知道,山里什么都没有。”

    罗境点了点头,看向那掌柜的,那掌柜的没有认出来罗境,只觉得此人器宇轩昂,一看就是大人物。

    罗境这样问,然后又看他,显然是要替刚才问的那个人出手了,所以掌柜的再次紧张起来,也难掩兴奋。

    这世道,他的生意也不是那么好做的,虽然幽州这边不乏主顾,可是大生意谁不想做?

    看到掌柜的那殷切的期待的眼神,罗境负手而立,淡然一笑道:“我也不买,我就随便问问他。”

    燕先生都看清楚了,那掌柜眼睛里的光彩,从殷切的期待,变成了啥也不是。

    “装车吧。”

    李叱忽然说了一句。

    掌柜的楞了一下,他茫然的看向李叱,李叱取出来一些银票递给掌柜的。

    掌柜的激动的手抖着把银票接过来,看了看后面露难色:“这位先生,这银票是冀州的。”

    李叱这才醒悟过来,虽然这银票是大楚通兑,可是现在这般世道,冀州的银票在幽州,自然也就没有什么意义,说是一沓废纸也不为过。

    罗境看了他一眼,笑道:“银票给我。”

    李叱没明白什么意思,把银票递给罗境,罗境把银票收了之后回头吩咐道:“来人,带掌柜的去将军府取银子。”

    然后看向李叱说道:“等到了冀州,我再拿你这些银票去兑就是。”

    李叱面露激动之色,罗境笑道:“无需感谢,小事而已。”

    李叱道:“不是,你拿多了。”

    罗境:“......”

    李叱大笑起来,对罗境说道:“不用如此,还是我自己来吧。”

    他说完后看向余九龄道:“把车上的金叶子取来。”

    余九龄回到他们的马车上,把车底打开,居然还有隔层,之前幽州军把马车没收的时候都没有发现。

    余九龄打开隔层后抱出来一个小箱子,回到铺子里,把箱子打开,里边满满的都是金叶子。

    这些东西,还是逍遥王当初送给李叱的,可多可多了。

    罗境看到这么多金子眼睛都睁的有些大,他没有想到李叱居然带着这么多金银出门。

    然后他又有些淡淡懊恼说道:“你这人如此呆傻,我帮你付了银子,便是个人情,这些许人情你也不愿给我?”

    李叱道:“别的可以,这个不行。”

    罗境问:“为何?”

    李叱道:“我给自己的女人买的,怎么能用别人的银子。”

    罗境道:“你女人......能用这么多东西?”

    李叱道:“我所有的,都是她的。”

    罗境怔住。

    然后想着,此人把女人看的如此重,莫非是自己高看他了,他以后怕是难成什么大事......

    结算了之后,这一盒金叶子都没有用完,余九龄对李叱很认真的说道:“我想去买一些东西。”

    李叱道:“去吧。”

    余九龄点了点头,然后看向罗境问道:“罗将军,你知道,这幽州城里,哪里有养猪的地方吗?”

    境又懵了。

    余九龄道:“我要学以致用。”

    李叱在余九龄肩膀上拍了拍:“好样的!”

    罗境心说这尼玛是一群神经病吧。

    所以回燕山的时候,队伍就显得奇奇怪怪起来,前边的马车上装满了胭脂水粉之类的东西,还有不少漂亮的布匹锦缎。

    后边的马车上装的是一车一车的大大小小的猪,一路上哼哼唧唧的倒也不让人觉得沉闷。

    再后边的马车上装的是从罗境手里讹来的兵器甲械,罗境还特意分派了数百骑兵护送他们。

    燕先生在车上挑了一盒水粉,然后取出一块银子递给李叱:“这个算我买的。”

    李叱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忽闪着一双大眼睛看向燕先生:“先生你居然也用这个?”

    燕先生:“呸!”

    余九龄道:“怪不得先生的皮肤看起来这么好,原来......原来你是这样的先生。”

    燕先生道:“滚。”

    李叱此时却明白过来,把银子接过来收好,余九龄都懵了,他问李叱道:“你居然还真的收?”

    李叱道:“给自己的女人买东西,怎么能用别人的银子?”

    余九龄一时之间还是没有反应过来,可是他却看到,燕先生的脸忽然就红了。

    这一刻,余九龄终于明白过来,眼睛骤然睁大,那眼神里都是不可思议,他仿佛发现了人生的终极秘密一样。

    因为他这个样子,燕先生的脸更红了。

    余九龄看向燕先生,燕先生知道他要问什么,也做好了准备,既然自己已经买了这盒水粉,那么余九龄就算直接问他,他也要直接回答......没错,我就是给我的女人买的。

    余九龄瞪大了眼睛看燕先生:“你......你是谁的女人?!你居然是女人?!”

    李叱一脚把余九龄从马车上踹了下去,燕先生也踹了,所以余九龄屁股上有两个脚印。

    李叱对燕先生说道:“以后队伍里再招人的话,怎么也要好歹考一下智力什么的。”

    燕先生点了点头:“嗯,不过好在这样的也不多。”

    余九龄从地上爬起来,揉了揉屁股,又贱嗖嗖的追了上去。

    幽州城。

    站在城墙上,罗境看着李叱的队伍远去,嘴角上微微勾起一抹笑意。

    他最得力的手下罗枝节问道:“少将军,这人真的可信吗?”

    罗境反问道:“你为什么觉得他不可信?”

    罗枝节想了想后回答:“这个人看起来有些市侩,小心思极多,所以......”

    罗境道:“他把所有的市侩和小心思都让人看到了,这样的人,比起把所有的市侩和小心思都藏起来的人,难道不值得更为可信吗?”

    罗枝节心里一动,觉得少将军这些话说的很有深度。

    “他那样的人,只要来和你谈,就不需要怀疑他可信不可信。”

    罗境缓缓吐出一口气后说道:“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多少如他那样值得信任的人了,因为他所想要的,都在明面上,没在明面上的,他不会算计......除非,你是他的敌人。”

    罗枝节笑道:“不过也无妨,他这样一个把女人看的那么重的人,以后也不会成为大的威胁。”

    罗境摇头:“我刚才也是这么想。”

    片刻后他继续说道:“但这样想一定错了,虽然我不知道错在什么地方,可一定是错了。”

    他看着远处,自言自语似的说道:“大概,这样想对别人没错,对他不行,他是独一无二的那种人。”

第五百零五章 往西凉

    盛夏。

    回到燕山,李叱抬头看到那一面迎风招展的宁字大旗的时候,就会不由自主的扬起一抹笑意。

    那个字好像旭日之光,又像春风之柔,总是让他觉得从身到心的舒坦。

    这个字可真好。

    宁字真的是有着无数美好的寓意,尤其是这个还那么漂亮,肤白貌美大长腿的漂亮......

    其实按照李叱现在的年纪来说,成亲倒也不算很早了,师父长眉道人也找他聊过几次。

    倒也不是李叱不想成亲,而是高希宁,她当然也不是不想成亲,而是觉得还早。

    她觉得李叱现在身边有那么多跟着他的兄弟,太早成亲的话,会让人觉得李叱没有斗志。

    车队到了燕山后,护送他们的幽州骑兵随即返回,李叱让余九龄给队伍分了不少盘缠,这是礼数。

    原本的聚义大厅已经被付之一炬,后来再建造起来的也没有之前那么大,而且名字也不再是聚义大厅。

    门上有一个牌匾,是李叱闲暇时候自己写了字自己雕刻出来的。

    这匾额上就两个字。

    搞事

    如果被外人看到的话,大概会觉得诧异,或是觉得可笑,觉得粗鄙不雅。

    可是在宁军这些人眼中,搞事这两个字真的是太美好了,没有比这两个字更美好的事。

    搞事厅,众人和李叱相见,李叱把买回来的东西都堆在大厅里,有那么一丢丢小得意,也有那么一丢丢小满足。

    就在分东西的时候,派去西北的斥候回来,说是有所发现,李叱连忙和唐匹敌他们出来。

    女孩子们继续挑选着她们各自喜欢的礼物,在大厅外边,李叱他们在凉亭里坐了下来。

    回来的是挂刀门的小师弟甄艮,他之前执意要去斥候队,和李叱说了好几次,最终李叱也只好把他安排过去。

    如今斥候营一共有数百人,余九龄是斥候营的首领,甄艮是余九龄的副手。

    “当家的。”

    甄艮接过来李叱递给他的茶,喝了一口后说道:“已经查出来了,方玉舟和他徒弟在临兵县被咱们打败了之后,一路继续往西逃窜,到了距离咱们这至少有七八百里的古井县那一带。”

    李叱道:“你们追查出去那么远?”

    甄艮嘿嘿笑了笑道:“一路打探着过去的,等到找到那些人的踪迹才发现,竟是出来这么远了。”

    他继续说道:“方玉舟故技重施,在古井县传道,用的还是的东陵道的名号,这次他自称神使,把他的弟子推举为神子。”

    李叱叹道:“居然又搞出来一个神子,也不知道这个家伙再不死,回头还能搞出来神什么。”

    余九龄道:“神孙,神重孙,神重重孙,神耷拉孙。”

    甄艮笑道:“他们还是招摇撞骗的那一套,可是也不知道怎么了,百姓们偏偏就有不少人信,逃到古井县没多久,这个方玉舟就发展了不少人为弟子,接受古井县百姓们的供奉,连古井县的县令等人都也入了东陵道。”

    唐匹敌道:“各取所需罢了。”

    李叱道:“我打算去一趟。”

    唐匹敌道:“太远了些。”

    李叱看向远处的澹台压境,声音压低后说道:“虽然澹台从没有主动提及,但我看得出来,他还是想回去看看,尤其是最近,他总显心神不宁,几次见我都是欲言又止,我猜着他想回去,可是又放不下这边,毕竟咱们现在正需要他。”

    唐匹敌算了算,这地图都在他脑海里记着,稍稍回忆一下,脑海里的图就变得清晰起来。

    古井县距离凉州城已经没有多远,还有大概一百多里而已,这一趟可以除掉方玉舟那些妖人,还能顺便让澹台回去。

    澹台和大伙其实都不一样,他父亲还盼着他回去呢,澹台家世代镇守西凉,澹台压境又是独子,还有那么重的担子等着他。

    “也好。”

    唐匹敌道:“带上八百廷尉军。”

    “不用带那么多,不然的话反而会麻烦。”

    李叱道:“我带一百人去即可。”

    唐匹敌:“嗯?”

    李叱:“呃......行行行,你说了算。”

    这大当家,继续在位卑微。

    既然这件事定了下来,接下来就是要挑选人手,大家都想出去转转,可是总不能全都离开,家里也有许多事要做。

    唐匹敌需要练兵,还要负责继续招兵买马,而且秋粮刚刚播种下去,田里的事也不少。

    所以最终决定下来,李叱带着八百廷尉军去,自然高希宁也要跟着。

    高希宁要去的话,若凌姑娘自然也要跟随,若凌姑娘去的话......燕先生当然也要去。

    再加上澹台压境,余九龄,甄艮,还有龙虎山道门的传人张玉须。

    这个方玉舟是龙虎山道门的叛徒,所以张玉须一定要去,就算李叱不让他去,他也会去。

    队伍在三天后做好了准备,每人双骑,离开宁军山寨,朝着西北方向呼啸而去。

    与此同时,塞北。

    一个小部族的营地内,阔可敌休汨罗正在盘算着再次南下的事。

    虽然临兵县一战他的东陵道败了,可是却被他发现了可乘之机。

    楚人百姓,似乎对神仙鬼怪的事格外的相信,东陵道败了,他完全可以再搞出来一个什么西陵道,北陵道,什么道都行。

    这比直接组建一支军队扰乱中原要简单的多,而且发展的速度也要快的多。

    所以他特意派人回去请示了黑武汗皇,他上次失败,汗皇阔可敌大石那样刚愎凶残的性子,居然没有责怪。

    反而觉得休汨罗的想法,一定会有作用。

    不但没有制裁休汨罗,然而加派了人手过来,再有几日就会赶到此地和休汨罗汇合。

    “将军。”

    手下人龛罗食过来,在休汨罗身边说道:“已经查到了,那个方玉舟带着他的弟子具荷跑到了楚国西北,几乎已到边境。”

    休汨罗点了点头道:“这个人的武艺和才智,都可利用,而且他熟悉中原环境也熟悉中原人性,楚人虽然孱弱,又善变,可是真正能为我们所用的人却不多。”

    “中原人历来很奇怪.....”

    休汨罗道:“他们都痛恨楚国朝廷,所以反叛楚国朝廷的也比比皆是,可是若他们直接臣服黑武,却极少有人会答应。”

    龛罗食道:“只是大军未到罢了,什么时候我黑武大军马踏中原,那些中原人还不是要跪下来迎接。”

    休汨罗笑道:“也对,等着陛下派来支援的人到了后,咱们就去再找这个方玉舟......西北,大有可为。”

    龛罗食立刻就明白过来:“联合西域人?”

    休汨罗笑了笑后说道:“嗯,西域人想吞中原之心,与我黑武帝国并无二致,只是他们那边太过松散,小国林立,从来都不齐心,各自争斗连绵不断......”

    他停顿了一下,把脑子里的想法稍稍整理。

    “西北凉州城的澹台器,此人极有头脑,他利用西域诸多小国之间的矛盾,不断挑唆,那些小国打的越厉害,他越开心。”

    “所以,咱们这次去,若能让那些西域小国幡然悔悟,形成联盟,我才不信一个澹台器能挡得住几十万联军。”

    龛罗食道:“传闻西凉铁军所向无敌,也不知道比起咱们的黑武血蹄来,谁更强一些。”

    “去看看就知道了。”

    休汨罗道:“若能除掉澹台器,再把西域人引入中原......哈哈哈哈,到时候陛下大军南下,楚人还怎么挡?”

    凉州。

    作为大楚西北最外边的一座边城,也是中原之地历来最西北的边城,这里有过无数次大战。

    但自从澹台家的人坐镇此地后,再跋扈嚣张的西域人,也没敢袭扰边疆。

    澹台器是镇守凉州的第三代人,威名远播。

    可是让人觉得遗憾的事,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澹台家世代单传,第三代只有澹台器一人,第四代只有澹台压境一人。

    在凉州,澹台家就是定海神针,就是镇世神山,只要城墙上澹台家的大旗还在,城中百姓就心里无比的踏实。

    将军府。

    正直中年的澹台器看了看桌子上的礼单,忍不住笑了起来:“每年这个时候,诸国的国君都怕落在别人后边,因为这个,都可以让他们闹出些矛盾来。”

    他手下将军赫连莲笑道:“这次大将军还要再玩玩?”

    “玩。”

    澹台器道:“这么好玩的事,为什么不玩。”

    他笑道:“你通知咱们在幽迟国皇帝身边的人,让他告诉幽迟国皇帝,就说金雀国的皇帝故意派人打听到了他给我送来什么生辰贺礼,又故意按照幽迟国的贺礼一样采买,品质更好些,且送来的比幽迟国还能快两天,队伍已经在半路了。”

    “哈哈哈哈。”

    赫连莲大笑起来。

    这一计,能把幽迟国的皇帝气个半死。

    其实这事,从一开始就是澹台器的安排布置。

    他先是派人想办法透露给幽迟国的皇帝知道,今年他的寿辰想要一些什么礼物。

    幽迟国皇帝知道后自然会上心,立刻就派人准备,这些东西都不是什么难得一见的珍宝,不是很难准备。

    然后澹台器再派人想办法让金雀国的皇帝知道他想要些什么,而且告诉金雀国的皇帝,幽迟国的人也在采买。

    谁先送来献给大将军,大将军当然就更在意些。

    这些小国,国力都相差无几,充其量能拼凑出来两三万军队罢了。

    澹台器就好像一个没有明确联盟的联盟之主,凉州军善战无敌,谁巴结好了澹台器,凉州军站在谁那边,另外一边自然心慌害怕。

    幽迟国和金雀国素来不和,虽然原本关系挺好,可是经过澹台器多年不懈的调解后,终于反目成仇。

    澹台器看向赫连莲道:“你告诉咱们的人,就说我对金雀国的做法也颇为不齿。”

    赫连莲笑道:“幽山国的人知道后,必会派兵拦截金雀国的贺礼队伍。”

    澹台器道:“就不喜欢看人打打杀杀的,显得没有和气,你可要记得,打起来后提醒我去调停。”

    赫连莲再次大笑起来。

    片刻后,澹台器问:“让你去打听一下境儿的下落,你可有消息了?”

    赫连莲的笑容消失,俯身道:“属下无能,还没有查到少将军下落。”

    澹台器点了点头,脸色稍稍黯然下来。

    虽然没有再说什么,可是心里却很难受。

    每年他过生日的时候儿子都在,今年突然没在身边,作为父亲,他又怎么可能心里舒服?

第五百零六章 隐患

    凉州大部分时候其实不凉,整个西凉都不凉,这里比中原的气候还要热不少,干热干热的。

    尤其是夏天的时候最为难熬,会让人有一种白天永远不会结束的错觉。

    这里的昼夜温差很大,明明白天的时候能把人晒的出油,凉的是晚上,到了晚上夜风一扫,又能把人吹的瑟瑟发抖。

    站在凉州城上往外看,一望无际的戈壁,说是寸草不生也不为过,一派荒凉模样。

    为了避免被白天狠毒的太阳晒伤,这里的人都要把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走在大街上都很难区分出来谁是谁。

    就是在这样的地方,澹台家的人已经驻守了数代人,只因为当年第一代西凉将军对大将军徐驱虏做出的承诺。

    澹台在,凉州在。

    三代之后,百姓们已经习惯了这座古城有澹台家的烙印,也习惯了这烙印带给他们的安稳安宁。

    凉州城墙上,当将军澹台器出现的那一刻,士兵们就肃立行礼,在这,澹台器就是每一个士兵心中的神。

    当澹台器走到城墙边缘,扶着城垛往下看的时候,城下的过往百姓们也有人看到了他,于是俯身行礼。

    不管是中原人还是西域人,都会立刻停下来,用最真诚的姿态表达敬意。

    这不是被逼迫的,而是他们发自内心的尊敬,哪怕是西域人也一样。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澹台器制定了规则。

    强者制定规则,弱者遵守规则。

    作为中原人的边关将军,澹台器自然不容许域外之人在这违反了大楚的律法,任何人触及,便严惩不贷。

    但是,澹台器制定的规则不仅仅是给西域人的,也给中原人,在他的规则内,生意上的事,谁都不准坑蒙拐骗,谁都不准欺行霸市。

    澹台器曾经说过,我是一个军人,所以战场上的事不管对错,只要是有人侵犯了大楚,我和我的士兵,都会拼上性命。

    可是生意上有对错,谁错了都不行。

    在这样的规则之下,西域人在凉州城里做生意也得到了最大的保障。

    长久以来,这些西域行商甚至开始觉得,澹台器不只是边关楚人的守护神,也是他们的守护神。

    其实已经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澹台器的生日,就成了凉州城里最盛大的节日。

    那种隆重,难以描述的出来。

    不过有人回忆,应该是西域人先动的手......

    已经无法确定是几年前,这一天,有西域人在城中载歌载舞,燃放了烟花,走上了街头。

    有人询问才得知,他们是在庆祝澹台将军的生辰。

    从那之后,第二年开始聚集起来的人更多了,也是在那之后,每年的这天,整个凉州城里无比的热闹。

    会有西域人组成的游行队伍,一边走一边唱歌跳舞,还要洒花淋水。

    会有中原人组成的舞狮队伍,高跷队伍,各种各样的表演也同时进行。

    再后来,西域诸国的君主开始表演了,他们争相送来贺礼,一年比一年多,一年比一年隆重。

    澹台器没有阻止可不是因为虚荣,而是在这其中,澹台器发现了制衡西域诸国的妙处。

    那些国家都不大,可是多,澹台器最怕的就是这些散乱的西域小国突然学会了联合。

    一旦如此的话,凉州军再精锐善

    战,也挡不住数十万西域人的联军猛攻。

    从很多年前开始,凉州军就必须自给自足,早就已经没有来自朝廷的补给。

    这也就制约了凉州军的发展,规模一直只能保持那么大,再大,不管是财力物力还是人力,都无法支撑。

    所以要想维持西凉的安稳,靠能打不行,还得靠那些小国互相之间的矛盾。

    城墙上,将军赫连莲看着道路上俯身行礼的人,笑了笑说道:“大将军,现在每年为了庆贺大将军寿辰的人越来越多。”

    他往下指了指:“现在还有二十几天,进城的人数已经开始多了起来,各国的使臣也不甘落后,来的也是一年比一年早。”

    手扶着城墙看着城下,大将军澹台器沉默了好一会儿,然后朝着城下的人挥手致意。

    “赫连。”

    澹台器问道:“你可知道他们为什么尊敬我?”

    赫连莲回答:“因为大将军严肃公正,因为大将军让他们感到了安全,也感到害怕。”

    “你错了啊。”

    澹台器道:“他们尊敬的不是我澹台器,尊敬的是凉州军兵威。”

    赫连莲一怔。

    澹台器语气很平淡的继续说话,可是每一个字似乎都显得那么沉重。

    “你知道一支军队的强大意味着什么吗?你看看城下的这些人,尤其是那些西域人,他们在恭恭敬敬的给我行礼,在遵守着我制定的规矩。”

    “可是如果我们凉州军不能打,或者这里根本就没有一支队伍在,他们还会这样规矩吗?他们早就已经把这里的中原人杀光了。”

    “赫连啊......”

    澹台器叹道:“我们要一支强大的无敌的军队,不只是为了想打谁的时候就能打谁,更重要的是为了谁也不敢随便来打我们。”

    “古圣有言说,人可礼教,你待他以礼,他会还之以礼,这话对也不对。”

    “如果国有利器,你待他有礼没礼,他都待你有礼,你若国贫家弱,他会待你有礼?尤其是你家里田地肥沃物产丰饶,他们会客客气气的来和你买?”

    澹台器的手在城墙上用力的拍了拍。

    “现在,除了凉州之外,西疆各地都被西域人欺压侮辱,我们这还好,只是因为我们能打......我们能打不是一心一下为了打,能打的最大作用,是让人知道必须按照规矩来,不按照规矩来就要挨打。”

    赫连莲垂首:“大将军的话,属下谨记于心。”

    澹台器缓缓吐出一口气后问道:“还是没有境儿的消息吗?”

    赫连莲点头:“昨天大将军才问过,今天还没有人返回,不过距离大将军的寿辰越来越近,料来少将军也一定会赶回来。”

    澹台器嗯了一声,没有再多说什么,可是眼睛里的那种期待和害怕却越来越清晰。

    他期待着儿子尽快回来,害怕的是,这个生日儿子没有在他身边。

    当一位父亲眼神里有了这样复杂的东西,其实是因为他知道自己老了。

    “之前派出去的斥候曾经探查到,少将军似乎和一些朋友在塞北那边,与塞北一伙实力强大的马贼激战过,打赢了,然后少将军就随那些朋友离去。”

    赫连莲道:“只是后来的消息,还没有查到。”

    澹台器道:“他那样心高气傲的性子,能认识一些朋友,可见这些朋友能让他信服,这是

    好事,他太自以为是了。”

    就在他们说话的时候,在城下等待进城的队伍里,其实就有一支来自西域的祝寿队伍。

    这支队伍来自西域卯犁国。国力规模在这一带的诸多小国中算是佼佼者。

    不过,卯犁国却是才刚刚立国不到一年的一个国家。

    原本这个国家名为飞丁坦,君主是一位对楚人很亲善的老人,名叫塔克里,还曾经亲自到过凉州城求见澹台器。

    塔克里没有儿子,有三个女儿,大女儿已经四十岁,小女儿才二十岁左右。

    不管是在中原还是在别的什么地方,君主没有儿子,君主之位的传承就会变得很不稳定。

    塔克里的侄子离盾是个很不错的继承者人选,从几年前开始,老国王也开始培养他。

    但是就在不到一年前,飞丁坦皇后的弟弟,也是飞丁坦的大将军契桦梨突然发动了叛乱。

    杀死了老国王和他的亲姐姐,杀死了两位公主殿下,只有离盾和国王的小女儿蒂克花青逃了出来。

    契桦梨夺取皇位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派人来向澹台器递交国书,宣布飞丁坦已经灭国。

    他作为卯犁国的第一位皇帝,愿意与大楚交好,并且保持之前的亲密联络。

    澹台器没有回信,因为他不喜欢这样的人,况且他和老国王关系很好。

    祝寿队伍中,卯犁国的主官名为伞丁,他是一个看起来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人,留着标志性的络腮胡,身形魁梧健硕。

    顾盼之间,眼神凌厉,他本是军伍出身,是契桦梨叛乱中第一个带兵杀进皇宫的人,也是他一刀割下了老国王的人头。

    “你们都记住,进了城之后,我们也许会被凉州军针对欺压,但都要忍耐。”

    伞丁压低声音说道:“陛下推测,离盾和蒂克花青都已经逃到了凉州城里,就是受澹台器的庇护,我们这次来,最主要的事是把两个逆贼抓回去处死,其他的事都不重要。”

    “是!”

    他的手下人低低应了一声。

    伞丁抬起头看向城墙上的那个老者,和周围的人一样很恭敬的行礼。

    他一边行礼一边压低声音说道:“澹台器和那个被我割掉人头的老东西关系亲近,若是离盾他们真的跑到这来了,澹台器必然不会轻易交人......如果可以的话,除掉了离盾,再除掉澹台器就好了。”

    他缓缓吐气,自言自语似的说道:“陛下曾经去过中原,那是二十年前的事了,随使臣一道前往楚国都城觐见,这二十年来,陛下一直都没有忘记中原有多繁华锦绣。”

    从几年前听闻大楚不断内乱开始,大将军契桦梨就不断的请求老国王出兵,联合诸国,攻入中原。

    老国王把他大骂了一顿,还要罢免他的兵权,是契桦梨的姐姐苦苦求情才免于责罚。

    契桦梨的姐姐应该说什么都没有想到,当她弟弟举起屠刀的时候,连她都不能幸免。

    整个皇族被杀的几乎灭绝,所有忠诚于皇室的朝臣也被处死,叛乱中,至少有三四千人被杀。

    契桦梨一直都没有忘记他在中原看到的那些景象,虽然他看到的时候,楚国已经走在没落的路上了。

    “那里有肥沃的土地,有秀美的女人,有数不尽的金银财宝,又最壮阔的山川大河。”

    伞丁向往的说道:“陛下见过了,我还没有见过,陛下说,将来会带着我们一起去看看。”

第五百零七章 大人官号好几十个字

    山林中,李叱的队伍在此地停下来休息,等待前边的人打探消息,前方没多远就是古井县,距离已经不足二十里。

    燕先生他们在林子里整顿队伍,而李叱则和余九龄他们几个去了前边,只带了几十名亲兵。

    或许是这次方玉舟等人已经学聪明了,没有再那么大张旗鼓的直接控制县城发展军队,而是先稳妥着来。

    一是因为上次在临兵县就因为太大张旗鼓,所有的事都在明面上,所以才会被人一锅端了。

    二是因为这里距离凉州城也没有多远,都不到二百里,这个距离,可是在凉州铁军的控制范围之内。

    一旦消息传到了凉州,那位从无败绩的大将军澹台器随随便便派一些人马过来,方玉舟也不可能挡得住。

    方玉舟就算是再嚣张,也不敢不把澹台器放在眼里,那可是实打实的杀神。

    更因为这地方的百姓对于澹台器的敬畏,可是超过了对什么神佛的敬畏。

    其实方玉舟能选的地方也不多,他是被燕山营击败,自然不敢再往东逃窜,更别说往东发展。

    他也不敢太过于往南,往南到了距离冀州近的地方,再输了的话,跑都不一定能跑,距离边关太远了。

    他只敢在靠近边疆的地方谋事,一旦有什么问题,还能逃到边疆之外。

    所以对他来说,唯一的选择就是继续往西北这边走,这边相对来说还要好些。

    况且,因为这里距离凉州太近,所以一直以来都没有匪患,乱兵叛军也不敢往这边靠。

    这就是一支强大的军队带来的震慑。

    为了不被轻易察觉,这次方玉舟等人假借道门发展信徒很小心谨慎,也不似之前那样手段极端。

    他们带着大量的金银财宝,先是直接去拜见了古井县的县令刘胜春。

    刘胜春拿了方玉舟不少孝敬,而且方玉舟还说,一旦东陵道在古井县发展起来,教众缴纳的钱财,分一半给刘胜春。

    这可是一条难得的发财之道,所以刘胜春也很欢喜,还特意把城中一座废弃的道观给了方玉舟等人暂住。

    城门口,李叱看了看这守门的士兵,没有见到东陵道的人,大概就猜到了方玉舟还不敢放肆。

    澹台压境身上有凉州将军府的令牌,只要这牌子一亮出来,守门的人自然不敢盘查。

    然而李叱并没有打算这样做,那多不好玩啊。

    城门口,李叱看了一眼那守门的厢兵队正,那队正也看着他,这个队正大概是很少遇到敢这么与他对视之人。

    两个人就互相看着,好像谁先挪开视线谁就输了似的,看了好一会儿。

    “你看什么看?!”

    终究还是那队正发了脾气。

    李叱还是看着他没有说话,余九龄就知道该自己上场了,二话不说,上前就给了那队正一脚。

    “报上你的名字!”

    余九龄努叱道。

    这一下把那队正真的给吓住了,他一时之间摸不准这些人什么来历,又仔细看了看,这些人气度确实不凡。

    “请问......”

    队正小心翼翼的问道:“诸位是?”

    余九龄大声说道:“这位,是冀州节度使潘大人麾下巡察使李将军。”

    队正懵了吧唧的问:“冀.....冀州节度使?”

    他确实是有些难以置信,虽然凉州这边也归属于冀州管辖,可是历来都没有见过从冀州过来的官员。

    路途实在遥远,沿途不太平,况且这边又没有什么油水,谁不知道澹台将军不好招惹。

    冀州那些大人们才不愿意千里迢迢的跑到这,毛的好处都没有,还要被澹台将军教训一顿。

    澹台器在凉州,就相当于罗耿在幽州,当初的冀州节度使曾凌都不敢在幽州城内对罗耿不礼貌。

    所以这个队正很谨慎小心的问了一句:“请问大人,是什么使?”

    余九龄上去又一脚:“赶紧去把你们县令和一种县衙官员都喊来迎接!”

    那队正一看这气势,更不敢得罪,既然人家敢直接让县令大人过来迎接,肯定是大有来头。

    于是这队正连忙跑回县衙,把事情经过多刘胜春说了一遍,刘胜春也不敢怠慢啊。

    虽然从没有冀州官员来过,可是现在这个时局不是很特殊吗,这是保不齐的事。

    原节度使曾凌已死,现任节度使潘诺潘大人派人巡查各州府,也是正经事。

    于是,县令刘胜春,县丞高有心,狱丞李志,县衙主簿崔喜才带着所有衙役捕快,急匆匆的赶到了城门口。

    虽然李叱他们人数不多,可是刘胜春一眼就看到李叱身后的那些带刀护卫,看他们身上护具,应是府兵的。

    于是连忙上前,俯身一拜后说道:“下官古井县县令刘胜春,拜见大人。”

    先行礼,然后才小心翼翼的问:“请问大人是?”

    余九龄看向李叱说道:“这位大人,是冀州节度使潘大人特派的,冀州以北以西西北包括信州代州等地以及凉州部分地区巡察使大人。”

    刘胜春一怔,仔细回忆了一下,发现自己愣是没记住这位大人的官号是什么。

    李叱把手上冀州节度使府的腰牌摘下来递给刘胜春,这种腰牌李叱有的是。

    别说冀州的,你想要什么的都有,要如朕亲临都能做,他师父长眉道人的手艺可不是闹着玩的。

    刘胜春极谦卑的把腰牌接过来看了看,见是将军身份腰牌,不敢再有怀疑。

    只是对刚才那家伙报出来的一串名号,确实还有一丝丝的复杂态度。

    “李大人,快请进城。”

    他弯着腰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躬身让开路。

    县丞高有心在他身边弯着腰,压低声音问:“这话里是什么意思,怎么还以及凉州部分地区?”

    刘胜春道:“大概是不敢去凉州城吧,这部分地区,不包括澹台将军驻守的边城。”

    这解释倒也还算合理,毕竟冀州来的官员再嚣张跋扈,也不敢去澹台将军面前放肆。

    连余九龄应该都没有想到,他这顺嘴胡诌出来的名号,人家还得想破头皮的帮他圆一下。

    大概两刻之后,众人进了县衙,刘胜春连忙让人上茶,他带着一众官员在下边恭恭敬敬的站着。

    李叱在主位上坐下来,扫了一眼这古井县大大小小的官员们,然后清了清嗓子。

    “我是奉节度使大人之命巡查各州县,除此之外还有一件更为要紧的事,潘大人让我到凉州城里,代表他向澹台将军祝寿。”

    李叱的话一说完,这刘胜春觉得就更合理了,合理的不要不要的。

    李叱板着脸说道:“我这一路上走来,见到了各州县官员的诸多丑态,懒作为,不作为,或是胡作非为!”

    这语气骤然一严厉起来,把刘胜春吓了一跳,其他人也都跟着把腰弯的更低了些。

    李叱语气一转,笑了笑道:“唯独到了这古井县,所见所闻,让我颇为欣慰,比起之前

    看到的那种种乱象,刘大人治下,简直和他们就是天壤之别。”

    刘胜春暗自松了口气,心说还好还好。

    李叱的语气又一转,看向刘胜春道:“不过......”

    这不过两个字,立刻就把刘胜春的心提了起来,瞬间就到了嗓子眼。

    他提心吊胆等着李叱接下来说的话,可是李叱说完不过两个字后,居然没有下文了。

    李叱起身道:“有些累了,先给我安排住处。”

    这就难受了,刘胜春恨不得骂一句,不过什么啊?你他娘的倒是说啊,不过什么啊!

    李叱看向刘胜春道:“刘大人?没有听到我的话?”

    刘胜春连忙道:“下官听到了,听到了的,下官马上就为大人安排住处。”

    等他让人手忙脚乱的把官驿收拾出来,然后派人戒备维持秩序,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可是李叱还是没说到底不过什么。

    李叱他们住进官驿,余九龄都憋坏了,他一进门就问李叱道:“你到底想说什么啊,不过什么?”

    李叱道:“什么不过什么?”

    余九龄道:“你在县衙,对那县令刘胜春说不过......没有下文了啊。”

    李叱笑道:“随便不过一下,没有什么不过的。”

    余九龄:“......”

    李叱继续说道:“不过......”

    余九龄:“你!”

    李叱笑道:“不过有了刚才我说的那个不过,今夜这位刘大人就会憋不住,会盛情款待,还会想尽一切办法的弄清楚,我到底要不过什么。”

    澹台压境听到这之后点了点头:“果然是坏人。”

    县衙。

    刘胜春和所有官员回来之后,凑在一起商量着这不过两个字,背后的含义到底是什么。

    “这位李大人,到底什么意思?”

    县丞高有心道:“这让人猜,太难受了些,到底是猜什么,往什么方向猜?”

    主簿崔喜才想了想后说道:“我猜着,他大概只是想要些好处,他们这种人,被安排出来巡查各州县,自然会不放过哪怕一个铜钱的好处。”

    高有心道:“不如这样,今夜咱们就在酒仙楼设宴招待,明天一早就派人去凉州,把这事禀告给将军大人知道。”

    “有道理。”

    刘胜春道:“不管他想干嘛,等到澹台将军派人来之后,那就和咱们没关系了,要接待也好,要安排也罢,都是澹台将军的人来做。”

    “那......”

    高有心问道:“给他什么好处?”

    刘胜春忽然心生一计,笑了笑道:“这好处让咱们出,确实心疼了些,那个方玉舟......”

    听到这,高有心立刻就笑了起来。

    东陵道方玉舟有钱啊,他来的时候可是孝敬给诸位大人不少好处。

    把他喊过来,随便吩咐几句,方玉舟还不乖乖的听话。

    “老高,你派人去喊方玉舟来,你见一见,我就不见了。”

    县令刘胜春道:“就告诉他,冀州巡察使大人已经到了,而且察觉了他东陵道的事,需要金银打点。”

    高有心点头:“大人放心,这件事交个我,莫说给那位李大人的好处,今夜酒仙楼的安排,也要让方玉舟来出。”

    “哈哈哈哈哈......”

    大人们都笑了起来,可开心了。

第五百零八章 有多苦都写在册子上了

    酒仙楼是古井县最好的酒楼,这酒楼最拿得出手的不是什么菜品,而是酒。

    古井县之所以得名,是因为县城中有一口古井,已经不知年月。

    这古井之水甘甜清冽,传闻常喝这井中之水,有强身健体延年益寿的功效。

    而这口古井,就在方玉舟他们现在居住的道观中。

    连古井县的百姓们如今都已经说不清楚,当初是因为这道观的名气太大而让人知道了井,还是因为古井名气太大才让人知道了这座道观。

    道观名为正清观,古井名为仙露井。

    传闻大概在一百多年前,第一代澹台将军刚刚到凉州城的时候,西域诸国的联军正在此地肆虐,杀生无数,残尸遍野。

    澹台将军靠着几千悍卒,硬生生把数十倍敌人击败,而在此战最惨烈的时候,西凉之地,江湖豪杰,寻常百姓,纷纷赶赴疆场支援。

    正清观的七十二位道人,带剑西行。

    观主那时候已经有七十一岁高龄,弟子们皆劝他不要去,可是老观主却说......你们都去,我不去,你们不回,我熬不住疼。

    老观主说,我是你们的师父,你们也有弟子,我当为你们的表率,你们当为弟子的表率。

    老道人说,道门之人,盛世清修,逢乱入世,这是祖师爷留下的规矩。

    天下门派万千,只有我道门门规之中写有:凡我道门弟子皆以保家卫国为己任,不可通敌叛国这样的明规。

    祖师爷写上去了,我们就得遵守这规矩,祖师爷敢写,是因为他坚信自他之后不管千秋万世,道门弟子都会这样做。

    老观主还说,祖师爷敢写,是对我们这些后辈的信任,他敢写我们就要敢为。

    我是你们的师父,我给你们做表率,你们也有弟子,你们给弟子做表率。

    我战死,你们上,你们战死,弟子再上。

    大战之后,澹台将军亲自护送七十二具棺木归来,那斩敌无数铁一般冷硬的将军,在这正清观里亲自动手挖土做坟的时候,几次痛哭失声。

    数千凉州军,那一战后只剩几百人,江湖中人战死亦有数千,老观主被推举为江湖队伍的领袖,七十一岁,仗剑杀敌。

    他说,大家让我做领头的,我接了,所以我不能站在别人背后看着,那不是领头的,领头的就当在最前。

    老人杀敌二十余,身中六箭。

    观主临死之前还笑了笑,对身边说,告诉你个秘密,我其实一直都不信天理昭彰,我只信道法自然。

    何为道法自然?

    他颤抖着抬起手,用血糊糊的手指向那满地的江湖客尸体说:“这就是,发乎本心,道法自然。”

    天下苍生皆为道。

    大战之后,百姓们自发到正清观里祈愿,祈求上苍保佑这些道长能平安归来。

    他们离开的时候,背剑而行,谈笑风生,无生死之惧。

    棺木归来,无数百姓跪倒在正清观外,嚎啕大哭,有人撕心裂肺的喊着......他们没回来。

    澹台将军跪在灵前,以将军之尊叩首行礼,将军说......他们回来了。

    如今这正清观还在,后院那七十二座坟也还在。

    看着这些坟,方玉舟面带鄙夷。

    “求虚名之辈罢了。”

    他自言自语了一句。

    他弟子具荷道:“用死求名,也是执念。”

    方玉舟道:“这些土包里的家伙,早就已经化作了枯骨,此时都已经没有人知道他们名号,图名有什么用?

    一说到这里,他就想到了龙虎山上那个老顽固。

    “当初我在龙虎山上,和那老顽固辩法,我说既然祖师爷说道法自然发乎于心,那所有心中念,都是道法自然。”

    方玉舟道:“这样有错吗?既然所有心中念都是道法,为何我的就是错的?”

    具荷道:“不过是死要面子罢了。”

    方玉舟点了点头:“那老顽固若肯开山门,每年百姓们供奉的香火钱便有多少?怕是不下百万之巨,最不济也要有数十万两。”

    “可他偏偏不肯,一日两餐粗茶淡饭,山门弟子,跟着他一起种田种菜,养牛喂羊。”

    方玉舟怒道:“我们是修道之人,为苍生参悟,为什么就不能得百姓供奉?”

    就在他有些愤慨的时候,外边有弟子跑进来,说是县丞高大人请方玉舟过去。

    方玉舟又瞥了一眼那些坟,哼了一声后说道:“我永远也不会做他们这样的人,若将来有一日我可做主,便让人将这些土坟都扒了,看着来气,看到就想起那老顽固。”

    具荷道:“要不然现在就扒了?”

    方玉舟沉默片刻,摇头道:“等这古井县皆为东陵道信徒的时候再说,那时候,我说什么是对的就是对的,我说什么是错的就是错的。”

    一个时辰后,酒仙楼。

    李叱在主位上坐下来,县令刘胜春在他一侧作陪,一边介绍这酒仙楼里的名酒,一边介绍古井县的往事。

    “这古井县里,很多酒肆都去正清观的仙露井里取水酿酒,唯有这酒仙楼的酒滋味不同。”

    刘胜春道:“当年,正清观的老观主不受香火,却开道门,因为百姓们都说这井水有神效,老观主就说,随意取之。”

    听到这句话,李叱微微一怔。

    这和冀州城里那道观比起来,天壤之别,冀州城内凤鸣山的道观,连上山都要收钱。

    而事实上,凤鸣山上的道人,都是假的。

    刘胜春道:“后来有人就取井水做酒来卖,弟子们不解,于是问他说,世人取水,任由取之,可是商人取水酿酒卖钱,为何也要任由取之?”

    李叱问:“观主如何答?”

    刘胜春道:“观主说,水不是我们的,是自然恩赐,我们只是恰巧住在这。”

    李叱问:“观主安在?”

    刘胜春随即把七十二道人背剑西行的故事给李叱讲了一遍,李叱听完后已是动容。

    “明日我想去上香添坟。”

    李叱缓缓吐出一口气。

    刘胜春连忙点头道:“如今这道观里已有传承,有从外来的道人,取仙露井的井水做药,分发给百姓,也是得百姓们敬仰。”

    李叱眉角微微一抬。

    “哦?”

    他笑了笑后问道:“是从何地来的道人,有如此胸怀气度,我倒是也想认识一下。”

    刘胜春道:“若是大人想见的话,回头下官安排一下,那道人是从龙虎山来的,传的是龙虎山道法,可是颇有些神通。”

    坐在旁边的张玉须脸色变了变,他坐在那没有什么表示,可双袖之中,两个拳头都已握紧。

    他此时此刻听完七十二道长背剑西行的事之后,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方玉舟和他的人,不配住在正清观里,那是对七十二位道长的亵渎。

    “其实......”

    刘胜春笑了笑道:“今日之款待,也是那位方道长的安排,大人也知道,如今这地方治理着实难做,要让惠于民,又无朝廷接济,县

    衙哪有什么收入,下官等人,已经有多年未曾领过俸禄了。”

    李叱道:“想不到你们如此艰难,却还把本地治安维持的这么好,待我回去后,一定会在节度使大人面前提及,尽快给你们分拨钱粮物资。”

    他看了刘胜春一眼后说道:“不过......”

    刘胜春心说他妈的又来?

    不过这次李叱倒是没有卖关子。

    李叱有些为难的说道:“不过......不只是刘大人你们这里难,各地各处都难,我这一路巡查走过,各州县都过的很苦,之前过临兵县的时候,一场意外,县衙里几位大人遇难,却连发丧的钱都没有,还是我自掏腰包安置了他们。”

    听到这句话,余九龄嘴角都抽了抽。

    临兵县的县令等官员,有几个是被西篱子的人杀了,剩下的投降。

    然后是雀南到了到了临兵县,她为大神官,那些投降的官员做了小神官,在她面前点头哈腰。

    临兵县一战,唐匹敌杀了那么多人,那几位县衙官员也没能逃过一死。

    要说是遇到意外死了,也是那么回事,要说是李叱把他们掩埋的,也是那么回事。

    刘胜春一听李叱这话里的意思,立刻就明白过来,各地各州县都难,你这古井县也难,凭什么就先安排给你分拨钱粮物资?

    李叱道:“节度使大人是有心整顿,也有些帮扶,所以才让我巡查各地,好好看看,仔细看看。”

    李叱看了刘胜春一眼后,压低声音对他说道:“之前陛下到过冀州的事,你可知道?”

    刘胜春是有所耳闻,连忙道:“下官听说了。”

    李叱正色道:“节度使大人要做的事,那可是陛下亲自交代下来的事,所以节度使大人也不敢怠慢,大人清查了一下冀州城的存粮存银,又做了统筹和推算。”

    说到这,李叱声音更低了些。

    他往刘胜春身边靠了靠后说道:“节度使大人说,困难一些的州县,就拨款白银二十万两,粮食和种子,也要优先发送,过得去的州县,就拨款五万,粮食也要少一些,慢一些。”

    “二十万两?!”

    刘胜春的眼睛立刻就睁大了。

    李叱叹道:“是啊,就是因为这事落在我肩膀上,所以着实为难。”

    他端起酒杯,刘胜春连忙跟着举杯。

    李叱喝了口酒后说道:“你说我这个巡察使有多为难?各地都那么苦,我是优先给谁合适呢?”

    刘胜春连忙说道:“大人啊,我们古井县是太苦了,苦啊,苦的......难以为继。”

    说到这刘胜春看向县丞高有心,高有心连忙说道:“本县确实是太苦了,百姓们早就已经没有余粮,可能明年就会有无数人饿死啊。”

    他起身走到门口,朝着外边招了招手,立刻就有人抬着两口大箱子进来。

    高有心让人把箱子放下,然后俯身道:“这是这几年来古井县的卷册,收成和支出,都详细记录,下官想着,大人虽然一路走来看到了各州县的苦处,但都不如我古井县记录的如此清晰明了。”

    他把其中一口箱子打开,里边满满当当的都是银子。

    李叱道:“你们确实有心了,各地都苦,就没有一个如你们这样,把怎么苦都写的清清楚楚的。”

    他一摆手道:“送回官驿,我回去之后仔细看。”

    “是是是......”

    高有心连忙吩咐人,把这两口大箱子送去官驿。

    李叱道:“那这样,明天去正清观看看?我就见见这个来自龙虎山的道长。”

第五百零九章 妙龄少妇

    官驿。

    余九龄把箱子打开看了看,居然还有那么一丢丢嫌弃,这让李叱觉得有必要对余九龄展开一次针对性的思想教育。

    “你,为何一脸嫌弃?”

    李叱问。

    余九龄道:“这两口箱子里的银子,满打满算,加起来也不过万把两而已。”

    李叱道:“你为何如此之飘?”

    余九龄:“啊?”

    李叱道:“九妹,你自己仔细想想,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飘起来的,骗银子,是我们的本职,想当初我们为了能得几两银子都会不遗余力,现在有一万两银子摆在这,你居然嫌弃?”

    余九龄楞了一下,一时之间觉得李叱说的好像特别有道理,觉得自己是有那么点不职业。

    李叱道:“你,居然会因为骗来的钱少,而嫌弃!”

    余九龄开始有些心慌,觉得自己确实有点过分了。

    李叱又道:“一个合格的骗子,永远都不会因为自己这次骗的比上次少而嫌弃,你怎么连这样的觉悟都没有了。”

    余九龄道:“我错了......”

    片刻后他眨了眨眼睛,努力的思考了一下,然后对李叱说道:“我们本职不是骗子啊。”

    李叱道:“那这银子是怎么来的。”

    余九龄道:“你等等,我再想想......”

    李叱道:“你应该反省!所以这次骗来的银子,就不分给你一份了,作为对你态度不端正的处罚。”

    余九龄:“我怎么觉得,当家的你说了半天,绕来绕去,就刚刚这句是有用的?”

    李叱道:“没有前边那些话的铺垫,直接扣你的话就显得生硬了一些,不圆润,你仔细想想,我先批评了你,然后再扣你的银子,是不是显得合理了许多?”

    余九龄又想了想,点头:“确实合理了许多。”

    李叱点了点头道:“那不就得了,去吧,玩儿去吧。”

    余九龄道:“得嘞。”

    转身就走了。

    澹台压境看着李叱,李叱被他看的有些发毛,问他:“你这般看我做什么?”

    澹台压境道:“邪教!”

    李叱噗嗤一声就笑了,他对澹台压境说道:“那我把本该分给九妹的那份分给你一半,你觉得怎么样?”

    澹台压境道:“圣明!”

    李叱:“唉......资本扭曲人性,真的是.....太快乐了。”

    就在这时候余九龄又回来了,看向李叱很认真的问道:“当家的,不对啊......我又仔细想了想,我觉得你就是故意不想分给我。”

    澹台压境道:“瞎说!当家是多正直的人。”

    李叱道:“九妹,你想知道做一个合格的当家的,需要怎么样吗?如果你想知道,我就把那份银子当做你的学费,你从我这学到的,将来受用无穷,绝对不是一点银子可以比的。”

    余九龄想了想反正那银子也没了,于是点头道:“那你说吧。”

    李叱道:“一个当家的,就是领导者,一定要注重自己的品行,首先,做当家的不能没有良心,如果作为一个领导者没有良心......那就更快乐了。”

    余九龄:“......”

    李叱问:“想拿回自己的那份银子吗?”

    余九龄点头:“想!”

    李叱指了指旁边的一口箱子,那是他们带着的行礼,李叱道:”打开。“

    余九龄把那箱子打开,然后发现箱子里居然都是女人的衣服,花花绿绿的。

    李叱道:“换上衣服,去正清观那边打探一下消息,回来后我就把银子还给你。”

    余九龄道:“让我穿女人

    的衣服?”

    他咬了咬牙:“罢了,只要有银子,穿就穿!”

    于是拎起来一套衣服就去另外一个房间换去了,李叱看向澹台压境说道:“你看,资本就是这样又一次扭曲了人性......”

    澹台压境道:“果然是邪教......”

    当夜,余九龄换上了一套女子长裙,大红色的,李叱还给他配了一把绿伞,他说这样显得很醒目......

    余九龄看着铜镜里的自己,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然后李叱看向澹台压境说道:“九妹现在是真的九妹了,但是一个娇滴滴的女孩子在夜里独自出门,就显得有些不合理。”

    澹台压境立刻后撤两步:“我不!”

    李叱道:“一切都是为了事业。”

    澹台压境道:“我不!”

    李叱道:“你忍心看着九妹一个人出去,忽然从草丛里跳出来几个彪形大汉......”

    澹台压境道:“我忍心,良心一点儿都不疼,甚至还有些快乐。”

    半个时辰后,锦衣公子澹台压境和妙龄少女余九妹走出了官驿,炸街去了。

    守在官驿外边的那些古井县的衙役也没好意思阻拦,因为他们之前看到了李大人的队伍里有女眷,所以并无怀疑。

    又是已近深夜,灯火不明,余九龄低着头装作扭捏的往前走,自然看不出面目。

    澹台压境强忍着内心的波动,被余九龄挽着胳膊走,心中有两个声音此起彼伏的响起。

    一个声音说:打他!

    另一个声音说:再忍忍,他也是无辜的......

    官驿外边,两名捕快站在那看着一男一女走了,他们两个又互相看了看,其中一个人终究是没能忍住,压低声音说了一句。

    “这女人......骨架真大。”

    另一个捕快说道:“嗯......好生养吧,看胯不小......”

    澹台压境说是和夫人出去走走,本来那些衙役说要跟着保护,澹台压境只一个劲儿的说不用,那些衙役也不敢直接跟着。

    又半个时辰之后,县令刘胜春的家门外,县丞高有心急匆匆的赶来,抬起手在门上砰砰砰的敲起来。

    刘胜春的管家不耐烦的看了看,一看居然是县丞大人,连忙俯身行礼。

    “快,让我进去,出事了!”

    高有心喊了一声,嗓音都在有些沙哑。

    片刻后,已经睡下了的刘胜春披着衣服急匆匆的跑到客厅,一看到高有心就问:“出什么事了?”

    高有心道:“巡察使李大人手下刚刚跑到县衙里去报信,正好今天是我当值,就住在县衙里。”

    他看着刘胜春说道:“说是李大人手下的一个五品将军,之前突然想和夫人夜游,结果出事了!”

    刘胜春咽了口吐沫,心跳都已经快的要受不了了,他问:“出......多大事了?”

    “说是那位将军的夫人,被强人掳走了,就在正清观外边,那位将军说,眼睁睁的看着是被几个穿道袍的人掳走的。”

    “啊!”

    这话可把刘胜春吓坏了:“难道是方玉舟的人?”

    高有心道:“我也是这样想着,所以急匆匆的赶过来和大人商议,这事可怎么办?”

    “这个家伙!”

    刘胜春道:“咱们两个分头行事,我赶去官驿那边拖延一些时间,你赶去正清观见方玉舟,若是人没出事,你让人救出来!”

    “好!”

    高有心连忙起身离开。

    刘胜春也不敢耽搁,带着人赶去官驿那边求见李叱。

    高有心火急火燎的赶到正清观,才发现巡察使的人已经在这了,

    数十名带刀护卫都在,李大人也在。

    县令大人肯定是扑了个空,一会儿就能赶来,现在只能靠他自己了。

    于是高有心硬着头皮跑到李叱面前,偷偷看了一眼,见李叱满脸怒容,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这就是你们之前所说的那座正清观,这道观里住着的,就是你们所说的那从龙虎山来济世救人的道人?!”

    李叱怒道:“你给我解释一下!”

    高有心连忙道:“大人恕罪,下官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过请大人给我一点时间,下官现在就进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叱道:“你若没到,我已经下令冲杀进去,这等贼寇,竟然敢强掳将军夫人,实属十恶不赦!”

    “大人息怒。”

    高有心道:“下官这就去查问。”

    他抬起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跑到正清观门口,朝着里边喊道:“我是本县县丞高有心,把门打开!”

    道观里的人听到高大人的声音,连忙把门打开,高有心怒视了开门的人一眼:“方道长呢?!”

    开门的人连忙回答道:“道长就在正殿中,大人,这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啊。”

    高有心哪里有心情理会这个人,大步走向正殿那边,才走了几步,方玉舟和具荷已经迎接出来。

    “高大人,这是发生了什么事?”

    方玉舟一边走一边问了一句。

    “你还有脸问我?!”

    高有心走到方玉舟面前,努叱道:“我有没有和你说过,城中有巡察使大人在,让你好好约束手下,不准随意走动,你的人都做了些什么!”

    “我的人......”

    方玉舟还迷茫着,特别迷茫,他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刚刚听手下人说,外边来了数十名骑士把门堵了,人人带刀。

    方玉舟还以为是追杀他的人到了,连忙下令所有人戒备,准备着杀出去。

    可就在这时候,高有心来了。

    方玉舟急切道:“大人,属实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而且也是按照大人吩咐,交代手下不准外出,我的人这一天来,没有一个出去的。”

    高有心怒道:“没有出去的?巡察使大人手下的一名将军,带夫人夜游,走到这道观外边,被几个道人把夫人抢了进来,难道那位将军是故意栽赃你?!”

    方玉舟听到这话着实吓了一跳,他连忙回身问道:“你们刚刚是有谁出去了吗!”

    具荷扫视了一圈,然后回答道:“应该没有啊,交代过多次不准他们出门,一直都在道观中,若是有人出去,我应该知道才对。”

    方玉舟道:“清点一下人数!”

    于是具荷迅速的把所有人都召集起来,清点之后发现确实一个都没有少。

    方玉舟走到那些人面前沉声说道:“若有人私自外出,而且还抓了人家的夫人,现在就站出来,不然的话休怪我无情。”

    所有人都懵了,他们确实没有出去过,又互相印证了一下,都有证明未曾外出。

    “大人。”

    方玉舟见手下人确实都没有出去过,连忙对高有心说道:“是不是搞错了?我的人确实都没有出去过,莫非是被什么强盗掳走的,恰好就在道观之外?”

    高有心想着也不是没有可能,他刚要交代方玉舟几句,就说一会儿请李大人进来的时候,让他客气些。

    “他是骗子!”

    就在这时候,院墙一侧的茅厕那边有人尖声喊了起来:“我在这儿呢!他们把我抓住,藏在这了!我就是那夫人!”

    那声音,真尖。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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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一十章 手起刀落

    从茅厕那边传来的尖锐呼声,一下子就把所有人都吓住了,包括县丞高有心在内。

    他看向方玉舟,眼神里从疑惑到愤怒,而方玉舟也是一模一样的变化。

    两个人几乎同时开口说话,只是说的完全不同。

    高有心指向方玉舟道:“你还敢狡辩!”

    方玉舟则怒道:“是谁要害我!”

    砰地一声,门被人从外边撞开,门板都往两侧飞了出去,然后就是数十名带刀护卫大步而入。

    高有心一看到这场面就知道完了,在这一瞬间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保住自己。

    “方玉舟,你好大的胆子!”

    高有心立刻抬起手指向方玉舟怒道:“你竟敢如此欺瞒本官,来人,把他给我拿下。”

    “你敢?!”

    方玉舟此时也已知道,这事应该是被人算计了,外边进来的人身上穿着府兵军服,料来和之前在临兵县一战中遇到的官军是一路的。

    他又怎么可能会坐以待毙,见高有心要出卖他,立刻就怒了,知道已不能善摆干休,索性杀出去再说。

    “拿了他。”

    方玉舟一声令下。

    他弟子具荷立刻上前,一把抓向高有心的衣领,高有心是县丞,本身就是习武之人,只是武艺比起具荷来要差的远了。

    他看到了具荷朝自己过来,可是却根本避不开,具荷出手速度快的惊人。

    他只来得及叫了一声,就被具荷一把抓了过来,然后就被拽倒在地。

    具荷一脚踩着高有心的后背,抽出长剑指向高有心后脑大声喊道:“谁敢乱动,他必死无疑!”

    李叱他们又怎么会在乎高有心这样的人死活,依然大步向前,完全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没有用,他们就是奔咱们来的。”

    方玉舟抽剑在手,仔细看了看,借着火把光芒,依稀看出来对面走在最前的那人,竟然有些眼熟。

    忽然间脑子里一亮,这人不就是在皋县当着他的面杀了他弟子初东的那个人吗。

    “杀出去!”

    方玉舟一声暴喝。

    “弩!”

    澹台压境喊了一声。

    数十名强悍的亲兵立刻将连弩端起来,他们这些人皆为精兵之中的精兵,向前的时候队列完整,配合默契。

    数十连弩同时点射,密集的弩箭迅速就把那些东陵道的信徒放翻,瞬间哀嚎声就响了起来。

    “方玉舟!”

    就在方玉舟准备从另一个方向逃走的时候,一声暴喝响起,然后就有一道人影从人群上方飞掠过来。

    人在半空一声龙吟,张玉须长剑出鞘。

    方玉舟看了那年轻道人一眼,出手将张玉须的长剑挡住,见张玉须落地站姿就看出来他身份。

    “龙虎山的人?”

    方玉舟微微皱眉。

    另外一边,李叱见之前出手抓高有心的那人也要走,立刻就跨步上前。

    具荷只感觉面前黑影晃了一下,然后就有一道匹练在他眼前炸亮。

    具荷不敢轻视,长剑一扫。

    当的一声,长剑撩在李叱的横刀上,然后他的胳膊就立刻传来一阵阵酸麻。

    那人的刀居然如此凌厉霸道。

    具荷一瞬间做出判断,要想杀此人不可力取,于是长剑一甩,火把光芒下,那剑甩出来一朵剑花。

    然后剑却在剑花炸现后刺向李叱的咽喉,剑花不过是故意吸引人注意罢了。

    李叱一刀斩落,他的刀法,大开大合,那剑轻灵迅疾犹如毒蛇,而他的刀就是最简单的技击招式。

    可是剑却不敢去硬接他的刀,只能避开锋芒后再寻机出手。

    “你们为何这样纠缠不休!”

    具荷一边出手一边怒问。

    李叱也不理会。

    具荷怒道:“逼人太甚!”

    他深吸一口气,剑法展开,缥缥缈缈连绵不尽,一改之前的避让,转守为攻。

    他剑法陡然狠厉起来,每一击都是致命杀招,李叱却双脚不动,站在原地,脚下生根一样。

    刀在面前犹如泼幕,剑法再狠厉,根本破不开李叱的刀光所在。

    茅厕那边,余九龄提拉着大红色长裙走出来,一只手拎着裙子一只手扶着头发。

    主要是这发型确实有些高耸,此时已经歪了,还松松散散,要说他现在这样子没被**害,可能谁都不信。

    然而这步伐,又像是他把谁祸害了要跑。

    “这群没良心的。”

    余九龄看到那边已经打了起来,嘴里嘀嘀咕咕的说了一句。

    他刚要往那边过去,忽然想起来自己此时还是个女子呢,所以连忙又挡着自己的脸面。

    好在是之前李叱给他易容过,所以看起来和本来面容也不一样,不仔细看的话无法分辨出来。

    就在这时候,县令刘胜春带着人也赶到这边了,他一看到动手就知道事情坏了,此时此刻,一眼就看到了那大红长裙的女子,他连忙指了指:“快去把将军夫人救出来。”

    手下的捕快立刻就朝着余九龄冲过来,余九龄那裙子太长,一只手提拉着走,却还是踩了一下,一个不稳,往前平趴下去。

    这一下摔的,衣服里藏着的两个馒头都摔瘪了。

    几个捕快过来,手忙脚乱的要把他扶起来,余九龄捏着嗓子说道:“不用你们扶我,我自己能行。”

    他挣扎起来,看到澹台压境也往这边过来,连忙尖声喊了一句:“官人!”

    这一声,差点把澹台压境送走。

    澹台压境觉得自己被侮辱了。

    另外一边,李叱和具荷厮杀,越打李叱越是心里震撼,这人的武艺居然如此强悍。

    他本以为自己可尽快杀了此人,再去帮张玉须,可是没想到这人竟然与他不相上下。

    这样打下去,只怕短时间内难以分出胜负。

    “澹台!”

    李叱眼见着张玉须不是方玉舟对手,立刻喊了一声:“去帮他!”

    澹台压境点了点头,看了一眼那云鬓凌乱衣衫不整的余九龄,连忙转身就走,多一眼都不想看了。

    余九龄见澹台压境要过来却又走了,立刻骂了一声:“负心汉!”

    澹台压境一个踉跄。

    片刻后,澹台压境与张玉须两人合力阻挡方玉舟,这贼道人的武艺超乎寻常的强。

    之前在临兵县的时候,方玉舟知道大势已去,所以根本就没有出手。

    所以澹台压境也不知道此人深浅,赶到之后才看到,张玉须已经身上有几处伤口。

    “你怎么样?”

    澹台压境问了一句。

    张玉须摇头道:“不妨事。”

    “小辈!”

    方玉舟见这小道人来了帮手,怒道:“你刚刚说你是龙虎山行走,以你这般本事,凭什么入世?难道你师父门下,你便是最强的弟子了?”

    “我自己来!”

    张玉须一怒,挺身向前。

    “何必和他斗气。”

    澹台压境手中的长槊近战就显得有些不方便,又担心伤着张玉须,反而有些束手束脚。

    可就在这时候,旁边的具荷喊了一声:“师父!我挡不住此人!”

    他的长剑被李叱一刀荡开,这一刀力度实在凶猛,他的剑本身轻薄分量不重,李叱又故意与他拼力,具荷想避锋芒都避不开,剑上被砍出来缺口不少。

    此时长剑脱手,具荷心中惊惧,立刻朝着方玉舟这边跑了过来。

    其实他得方玉舟真传,武艺比李叱并不弱,只是气势上弱了几分。

    当初方玉舟叛逃出龙虎山,也是因为对张玉须师父的不服气,论武艺,他才是同辈之中的第一人。

    他在习武的天赋上强过张真人,其他方面也显得他聪明,所以他一直觉得真人之位必会传给他无疑。

    具荷往方玉舟这边逃过来,方玉舟脸色为之一变。

    “师父,你走!”

    冲到方玉舟身边急切喊了一声。

    方玉舟见他没有兵器,又觉得张玉须实力稍弱,于是说道:“你挡此人,我去杀那个。”

    话刚说完,具荷忽然在方玉舟后背上踹了一脚,借助这一脚的力度冲了出去。

    人翻过院墙,动作倒是一气呵成。

    方玉舟说什么也没有想到会被自己最喜爱的弟子踹一脚,踉跄了几步,刚刚勉强稳住身形,一把刀落在了他肩膀上。

    方玉舟脸色发白,侧头看了看那刀,刀上的血腥味一下子就钻进了鼻子里。

    “你好像很不服气?”

    李叱问。

    方玉舟怒道:“我被叛徒偷袭,你才能制住我,我为何要服气?”

    李叱道:“你不服气就不服气,我又没打算给你一个服气的机会,我就喜欢别人不服气。”

    方玉舟:“你们本就以多欺少......”

    话还没说完,李叱笑了笑道:“这很正常。”

    他看向院墙那边,估摸着那个具荷已经逃远了。

    “你知道你徒弟为什么踹你一脚吗?”

    李叱道:“因为他很清楚,我们更在乎你,而他只要让你落在我们手里,他自己脱身的机会就很大。”

    “另外.....”

    李叱看着方玉舟的眼睛认真的说道:“他的剑也不是我打飞的,而是他自己借力扔出去的,你的弟子,真的是学到了你最大的本事。”

    方玉舟张了张嘴,一时之间哑口无言。

    他的眼睛里都是怒意,可此时愤怒又有什么意义,他是无论如何也没有料到,自己居然会是这样败的。

    以他武艺,若非刚才分心的话,就算不能全身而退,杀张玉须并不是什么多难的事。

    “你放了我。”

    方玉舟道:“我给你做帮手,以我的本事,你如虎添翼。”

    李叱点了点头:“确实有点动心。”

    方玉舟道:“给我一年时间,我便能给你数十万大军,将来这天下都是你的。”

    李叱道:“越说我越动心。”

    他看向张玉须道:“先把他绑起来再谈。”

    张玉须疑惑的看向李叱,却还是过来,找绳索把方玉舟绑了起来。

    李叱拉着方玉舟往后院走,一边走一边说道:“咱们说些悄悄话,我看你到底有几分能打动我。”

    方玉舟知道有戏,不然的话李叱早就一刀砍了他才对。

    李叱拉着方玉舟到了后院,那里有七十二座坟。

    “咦?”

    李叱忽然停下来,自言自语似的说道:“是谁在说话?在说什么?”

    方玉舟吓了一跳,看向李叱问道:“你在说什么?”

    李叱忽然点了点头道:“明白了。”

    他忽然一脚踹在方玉舟的腿弯处,方玉舟被绑的结结实实,难以反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李叱手起刀落。

    人头翻滚。

    李叱看着方玉舟尸体说道:“刚刚老观主跟我说,我若不杀你,以后我的良心会日日夜夜被撕咬,我会痛不欲生,我怕死也怕疼,刚好,也挺在乎自己良心。”

第五百一十一章 飞云渡

    李叱看向跟过来的张玉须,耸了耸肩膀后说道:“其实按照正常的想法,这个人应该你来杀才对。”

    张玉须想了想,好像确实是。

    这个人和龙虎山有着不死不休的恩怨,只有龙虎山的人给他一个结束,也算是给这一段恩怨一个结束。

    就好像百姓们长说的那样,恩怨终有报,事事有轮回,要是张玉须手刃了此人,似乎更圆满一些。

    李叱道:“太麻烦了。”

    他转身朝着那七十二座坟拜了拜,低声说道:“今天有点晚了,天亮后过来给各位前辈上香。”

    然后他转身往外走,一边走一边对张玉须说道:“你若是要杀他的话,可能会有长长的一段话要说,从你师爷开始说起,到你师父,再到你,我想想都觉得麻烦。”

    张玉须想了想自己会这样吗?

    然后觉得应该会。

    李叱道:“前辈们在这休息,这后学晚辈们的琐碎事就别跟他们念叨了。”

    张玉须道:“可是,不应该是这样吗?我看人家那些晚辈去给已故的长辈们上香,话可多了。”

    李叱道:“咱们做个假设,如果已故前辈有灵,能听到晚辈们上香时候说的话,你猜他们喜欢听什么?”

    张玉须道:“还......不曾有过这样的假设。”

    李叱道:“人家都已经过世了,还烦人家?跟人家说你有多难或者多不顺心?要我说,上香的时候别说什么鸡毛蒜皮的事,尤其是什么这个和那个之间的矛盾,这个对那个的不满,没意思,就烧纸钱。”

    他一边走一边说道:“非要说点什么,就说祖宗们,拿钱花去啊,可劲儿花,他们一定爱听。”

    张玉须又仔细想了想,终于想明白了一件事。

    他看着李叱认真的说道:“怪不得澹台说你的邪教......你果然就是邪教。”

    李叱噗嗤一声就笑了。

    他看了看张玉须身上的伤:“怎么样?”

    张玉须摇头道:“不妨事。”

    他们走回到前院那边,众人都在等着他们,院子里那些东陵道的信徒,死了的都在地上趴着呢,没死的都在地上跪着呢。

    县令刘胜春和大难不死的县丞高有心两个人战战兢兢的站在那,一看到李叱和一炷香出现,俩人连忙迎接过来。

    “大人......”

    刘胜春道:“这件事,下官确实......”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李叱就摆了摆手道:“不用多说什么了,你们也都累了,回去吧。”

    刘胜春听到这话就知道事情不好了,这是已经没有什么话可对他们说的。

    然而此时此刻,李叱又不给他们机会,直接带着人马就走了,留下刘胜春等人尴尬的也忐忑的站在那,面面相觑。

    回到官驿,李叱刚坐下来,就看到一身红裙的余九龄跟进来了,把李叱吓了一跳。

    “我凑!哪儿来的孽畜!”

    余九龄伸手:“给钱!”

    李叱道:“什么钱?”

    余九龄道:“说好了的,这场戏我演完了你就把那份钱分给我。”

    李叱道:“什么那份钱?”

    余九龄两只手抬起来,把衣服里那已经压瘪了的两个大馒头往上托了托。

    “老娘和你拼了!”

    李叱连忙摆手:“别别别,该分的都会给,你别这样......你是澹台的人,是我嫂夫人,止乎于礼,止乎于礼啊嫂夫人!”

    澹台压境:“.

    .....”

    余九龄托着那俩大馒头扑上来:“老娘今天就发乎于情了!”

    门外,高希宁拎着宵夜进门,一进来就听到这句话,她略微惊讶了那么一下下,然后眼睛就睁大了,一脸很期待的样子。

    高希宁笑道:“九妹这架势,不是发乎于情,是把乎于两个字去掉了吧。”

    澹台压境靠在墙笑,一边笑一边说道:“从今天开始,九妹就有一个新的外号了。”

    张玉须道:“没乎于?”

    李叱一边挣扎一边说道:“这名号响亮啊,人家行走江湖的大侠可都是有名号的,什么入云龙,什么水里蛟,九妹以后自报名号的时候一定要这样说啊.....我凑你离我远点!”

    这位大侠,就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没乎于-余九龄。

    澹台压境道:“那些县衙的官员要如何处置?这些人也都不是什么好鸟,留着无用。”

    李叱好不容易从余九龄的魔抓之下挣扎出来,一脚踹在余九龄屁股上。

    “先留着吧。”

    李叱道:“我仔细看过了,刘胜春他们虽然不是什么好东西,可该干的事基本上也都干了,现在杀了他们,县衙无官,百姓们会恐慌。”

    澹台压境道:“那就等到凉州后见过我父亲,再请他分派过来人手,刘胜春那几个应该也吓坏了,暂时不敢为非作歹。”

    李叱嗯了一声后说道:“百姓们其实很容易满足,这些做官的人,哪怕贪一些,只要真正为民做事,百姓们也不会去在意。”

    “更为主要的是,做官的,实则为百姓的主心骨,现在又正值农忙,明天走的时候我会交代刘胜春,待日后秋粮收之前,再来巡查。”

    李叱说完后看了一眼余九龄,然后咧嘴:“你快去把衣服换了吧。”

    余九龄道:“你让我穿我就穿,你让我换我就换?穿的时候由不得我,脱的时候还由不得我?”

    澹台压境问李叱:“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在你的脑子里吵架。”

    李叱道:“一个说打他,一个说再忍忍?”

    澹台压境摇头:“一个说打他,一个说那还等个屁。”

    余九龄多聪明,转身就跑了出去,甩着衣服扭着胯,感觉自己美美哒。

    第二天一早,不出李叱的预料,刘胜春带着县衙官员早早就到了官驿外边候着。

    李叱装模作样的把刘胜春骂了一顿,然后责令他清查所谓东陵道的事,规劝百姓们不要听信邪教,安心种田。

    余九龄在旁边撇嘴,心说还说别人是邪教,你就是天底下最大的邪教头子。

    刘胜春挨了一顿骂,连连作保证,说必会按照巡察使大人的吩咐妥善处置。

    然后他还不忘关心一句:“请问,将军夫人可还好?”

    李叱看了余九龄一眼,然后语气沉痛的说道:“不好,吓坏了,虽然没有什么大事,但是摔了一跤也受了些伤。”

    他没好意思再说一句......胸都摔没了。

    余九龄下意识的把手在胸口托了托,这个动作,让很多人感到了迷惑。

    处置完了古井县的事,李叱他们又去正清观给那七十二座坟上香添土。

    如昨夜里李叱对张玉须说的那样,李叱在坟前烧了许许多多的纸钱。

    李叱说,我们的老前辈,我们不亏着,是我现在还没那么大本事,以后我本事大了,可令天下,待前辈不只是死不亏,生也不亏。

    李叱还说,如果这些纸钱烧了之后,真的能到你们手里,诸位前辈不要舍不得花。

    买酒,也要买茶,

    看儿孙晚辈,平天下。

    李叱让人把方玉舟的尸体就埋在七十二座坟的对面,像是在认罪伏法一样。

    埋了人不做坟,填平踩实,李叱要过来方玉舟的那把长剑,看了一眼,剑非凡品,应该值一些钱,但李叱没打算带走。

    长剑出鞘,剑光映耀。

    他把剑戳在地上,掌心一拍。

    噗的一声,掌力之下,长剑深深没入大地之中,直插方玉舟的埋葬之处。

    “我就狠毒些。”

    李叱淡淡道:“若一剑可夺你轮回,我就镇你万万年。”

    之前刘胜春他们确实是被吓坏了,但多多少少有几分演戏成分,也不知道为什么,因为这句话,却真的把他吓得哆嗦了一下。

    队伍离开了古井县,朝着凉州城的方向继续出发,越是距离家近了,澹台压境就显得越激动,一种按捺不住的激动。

    如果没有这次离家远行,他可能永远都体会不到这种感情,原来对父亲,他不只是有敬畏。

    与此同时,凉州城内。

    来自卯犁国的使臣队伍住进了官驿,出乎预料的,倒是没有被怎么为难。

    使臣主官伞丁本来还想着,因为澹台器和老国王的关系,他们会被打压,可是看起来,似乎人家根本就没当回事。

    “有消息了吗?”

    伞丁问手下人。

    这次随行的武官名为夺亩赞,他垂首回答道:“将军,联络到了咱们的人,没有什么发现。”

    伞丁点了点头道:“有消息说,离盾和蒂克花青确实到了凉州,咱们的人很早之前就混进来做生意,却一直都没有查到些什么......”

    他看向夺亩赞问道:“你觉得,会不会是那两人,就在澹台器的将军府里躲着。”

    夺亩赞道:“若真如此的话,只怕很难,唯有在进将军府祝寿的时候,才有机会查看。”

    伞丁点了点头道:“你去告诉飞云渡的那些人,让他们做好准备,等到进将军府那天,都要靠他们。”

    西域有一门派,名为飞云渡,传闻这门派之中的人可通鬼神,个个都有妖术在身。

    但这也不过是传闻罢了,实则是一群自幼就开始各种残酷训练的人,学习各种看起来很神妙的技法。

    有人精通缩骨,可藏身在很小的瓦罐之中,亦可从猫洞进出,格外轻灵,无人察觉。

    有人精通幻化,一人千面,连言谈举止都毫无破绽,幻化之际,雌雄难辨。

    还有人擅长刺杀之术,精于模仿,藏于一处可一日一夜不动,如若草木。

    还有女子精学媚术,蛊惑人心,防不胜防。

    飞云渡在西域都属于旁门左道,可是却已经传承数百年,他们收费极高,但传闻从无失手。

    这次卯犁国的皇帝契桦梨下了大本钱,请来不少飞云渡的高手,就是要斩草除根。

    飞云渡的人也没有名字,只以代号相称,男子都称神舍,女子都称鬼目。

    伞丁在屋子里来来回回的踱步,一边走一边想着,若仅仅是杀了离盾和蒂克花青,请来这么多高手,是不是显得有些浪费。

    若能顺势把澹台器也除掉的话,这中原的西大门,也就算是被一脚踹开了。

    真杀了澹台器,陛下说不定会对他倍加赏识,还说不定会有显爵加身。

    想到这,伞丁就不由自主的笑了笑。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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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一十二章 神异之梦

    古井县距离凉州城已经没有多远,不过二百里上下,就算是队伍不紧不慢的走,也不会迟了澹台将军的寿辰。

    只是这一路上往回走,澹台压境的情绪明显有些不对劲起来,整个人看着都很别扭,特别特别的别扭,就好像在害怕什么似的。

    李叱问澹台压境道:“之前你说过,马上就到澹台将军的寿辰,看你这局促不安的样子,是不是因为没有带礼物回去怕澹台将军不开心?”

    澹台压境叹了口气后说道:“也不都是,离家的时候我曾吹下天大的牛皮,我对父亲说,我早已无敌......”

    李叱笑道:“等回到凉州之后,我们可与你在澹台将军面前比试,我们都输给你,澹台将军也就信了你的话。”

    澹台压境道:“那倒是不用,我父亲为人中正严肃,最不喜投机取巧之事。”

    李叱笑道:“我本就是开玩笑的一句话,就算是你跟我说要在澹台将军面前作假,我也不会陪你演戏,你这一趟行走其实得了些什么,悟了些什么,只要坐下来,父子之间好好的说说,他便开心。”

    澹台压境道:“我们之间,从来都没有正经的聊过,他总是看不上我,我总是看不上他,说不了几句话便会争吵,不欢而散。”

    李叱对澹台压境说道:“你若是害怕和他聊一聊,那我可以先陪你预演一遍,我就勉为其难的扮演你的父亲。”

    澹台压境:“滚......”

    李叱大笑道:“你看我和我师父如何?”

    澹台压境仔细想了想,回忆起来李叱和他师父长眉道人之间的相处,那正是他所羡慕的相处方式,似乎那不仅仅是师徒父子,也是朋友。

    李叱道:“礼法上说,我们这些做晚辈的,一定要对父辈言听计从,要恭谦听话,可若一直都是这样的相处方式,那还是父子吗?”

    他教澹台压境道:“你试试,回去之后别一直都那么正经严肃,也和澹台将军开句玩笑。”

    澹台压境想了想,连连摇头,他父亲那般刻板严肃的性子,跟他开玩笑?别开玩笑了。

    他叹了口气后说道:“我自己再想想吧,一会儿到了前边武极县我看看能不能踅摸到什么还不错的礼物,总是比空着手回去强一些。”

    李叱点头:“这话倒是对的,老人们总是说,别带礼物,别带东西,能经常回来看看我们就开心了,那只不过是心疼后辈罢了,你真带了礼物,无论值钱还是不值钱,他们都是真开心。”

    澹台压境有些好奇的问:“这样吗?”

    李叱道:“当然,老人们多是言不由衷,其实想要礼物,只是心疼孩子们花钱罢了,你也不用去想那么多,你这不是已经把最好的礼物给澹台将军带回去了吗。”

    澹台压境想了想,李叱的意思,大概是自己这一趟行走确实学会了很多,感悟了很多,不似以往那般自傲自负,这般变化,对他父亲来说就是最好的礼物了。

    孩子的成熟,就是对父亲的最好礼物。

    他刚要说话,就看到李叱看着余九龄那边,语重心长的说道:“你给澹台将军带回去一个如此如花似玉的儿媳妇,他老人家......”

    澹台压境咬着牙说道:“会剁了我,也会剁了你们,一个不留,只怕剁碎了都不解气。”

    李叱楞了一下,然后又看向余九龄那边说道:“哎,可惜了你们这一对苦命鸳鸯,想

    嫁入豪门真的太难了。”

    澹台压境:“滚......请你滚。”

    武极县距离凉州城不到六十里,李叱他们进城的时候已经日暮西斜,众人要在武极县里住一晚,明天一早再赶路,到明天天黑之前一定能到凉州。

    趁着天色还没有黑下来,众人决定在城里转转,这城中多来自西域的商人,也有不少中原商户,所售卖的货物品类繁杂,颇为引人。

    对于高希宁和若凌姑娘来说,两个女孩子已经很久没有逛过街了,所以难免有些小雀跃,一说出去逛街,两个人都开心起来。

    众人住进官驿,此时此刻,澹台压境也不必掩饰身份,并且请官驿的人往凉州送信,迅速告知他父亲他已归来。

    他们出门逛街,走了没多远就看到一户人家门口聚集了不少人,似乎是有什么热闹事。

    余九龄是个八婆的性格,哪里会忍得住好奇,颠儿颠儿的跑过去看。

    燕先生道:“姑娘家家的,这么不庄重。”

    众人都懵了一下,等醒悟过来燕先生说的是余九龄的时候,他们全都看着燕先生,眼神里的意思都差不多,大概是......这个燕先生是假的吧。

    不多时,余九龄跑回来,摇着头说道:“原来是有老人故去,很多街坊四邻过来送行。”

    燕先生道:“这老人一定德高望重。”

    余九龄回答道:“我打听了一下,说是一位稳婆,已经七十几岁,几十年来,城中无数婴儿都是她接生的,她过世,大家都来送送。”

    “与阎罗争人命的可敬之人。”

    李叱道:“既然碰到了,买些纸钱烧了。”

    在大楚,稳婆都受人尊敬,她们绝大多数人并不会为人接生而收钱,有人曾经说过,她们手染鲜血,却是接人生命。

    李叱他们见路边就有卖纸钱的,于是买了些,也去那户人家中烧了,正好看到有人拿着一副手套进屋,那手套是用红布缝制,颜色很鲜艳。

    余九龄有些好奇,他问:“这是为何?”

    李叱曾经听他师父长眉道人说起过,很多地方的人都说,稳婆接生孩子,也保救产妇,是与鬼神争命的人,她们的手接生了无数婴儿,也挽救了无数产妇。

    所以到了阎罗殿,阎罗会下令砍掉稳婆的双手以作惩罚,以红布缝制手套给过世的稳婆套住双手,阎罗就不会再下令剁掉双手了。

    余九龄听完后有些恼火的说道:“人生老病死都是自然之术,阎罗凭什么?”

    李叱道:“百姓害怕稳婆过世之后在阎罗殿受罚,所以要准备红手套,还要准备很多东西,包括一篇讣告,这篇讣告也不寻常,上边要写明请求阎罗高抬贵手之类的话。”

    “我去吧。”

    张玉须道:“我去给百姓们安安心。”

    他一身道袍,缓步走进院子里,主动去为那过世的老人做法事。

    这本是个巧遇的事,李叱都没有想到夜里会梦到,而这个梦,让李叱觉得......还有点好玩。

    他们在街上买了些东西,并无什么珍贵之物,李叱就说把从古井县县令刘胜春等人那骗来的银子做贺礼送给澹台将军。

    这一万两银子做贺礼肯定不算少了,但李叱却觉得不算多,因为这银子最终会被澹台将军用在边军士兵们身上,所以他和余九龄商量

    了一下,看了看带过来的银子一共有多少。

    金银都算上,总计也有数万两,李叱让余九龄算计好回去所需,剩下的都一起送给澹台将军,也算是为西凉边军做了些什么。

    当夜,李叱睡着了后没有多久,就梦到了那稳婆老人。

    这梦太过真实,以至于犹如身临其境。

    李叱感觉自己走在一条很荒凉的小路上,两侧都是长势奇怪的树木,像是张牙舞爪的魔鬼。

    林子里隐隐约约还有啼哭似的声音传来,颇为吓人。

    可是李叱却丝毫也不害怕,他顺着路一直往前走,见前边居然有一座城,他抬头看了看,城门上有两个大字......丰都。

    就在这一刻,有声音在他耳边出现。

    “你本人皇,为何驾临地府?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速速回去。”

    李叱因为这话而吓了一跳,原本并无惧意,这句突然出现的话却真的把他吓了一跳,以为谁跟他闹呢,他往四周看,却不见有人。

    “地府判官,奉阎罗之命,恭请人皇归位,莫在地府停留,人皇之气太过阳刚,会伤及地府。”

    李叱猛地恍惚了一下,睁开眼睛看了看,好像回到了官驿之中,四周黑漆漆的,依稀能感觉到有阵阵夜风吹过,他看了一眼,窗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开了。

    李叱起身把窗子关好,觉得这梦真是荒诞。

    喝了口水后,李叱又回到床上躺下来,没多久就又睡着了。

    片刻后,他似乎听到了什么惨呼声,想睁开眼睛看看,却根本睁不开,耳朵里传来一阵阵哀求声,还有一个很威严的声音。

    那威严的声音说道:“脱掉她的手套,区区红布,就能阻我地府责罚?你这一生,从地府手中抢回几十条人命,触犯地府规矩,本王要断你的双手!”

    听到这句话,李叱骤然一怒。

    “你敢?!”

    李叱一脚踏在地面上,山崩地裂。

    李叱一步入地府。

    不多时,官驿另外一间屋子里,正在睡觉的张玉须忽然惊醒,他急匆匆起身跑到院子里,往左右看了看,然后跑到李叱住处门外。

    “李叱?当家的?”

    张玉须急切的叫了几声,李叱迷迷糊糊的把房门拉开,见是张玉须,笑了笑道:“你这深更半夜的不睡,莫不是要来非礼我。”

    张玉须问:“当家的......你刚刚有没有做什么梦?”

    李叱楞了一下,有些不解的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做了个梦?”

    张玉须艰难的咽了口涂抹,又仔仔细细的看了看李叱,好一会儿后才沉声说道:“刚刚我也做了个梦......”

    李叱笑道:“你又是梦到什么了,这么大人,莫不是被噩梦吓着了不敢再睡,所以才跑来我这。”

    张玉须摇头,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着李叱说道:“我梦到,阎罗呼救,声音凄惨,大喊人皇饶命。”

    李叱心里一紧。

    张玉须道:“看来,我是救了他。”

    李叱撇嘴:“什么乱七八糟的,回去睡吧。”

    他把房门关上,站在屋子里想了好一会儿,没能理解张玉须为什么会来,刚刚他好像确实是在打人,打的可爽了......

第五百一十三章 意料之外

    张玉须对这个梦似乎有些耿耿于怀,李叱没和他多说什么就让他回去接着睡了,他却总觉得李叱的梦有问题。

    在张玉须自己的梦里,他所见之事已经足够震撼,所以更新和李叱印证一下,奈何李叱不理他。

    第二天一早,张玉须就跑去见李叱,想问问李叱到底梦到了些什么,李叱却还是不愿和他说。

    倒不是李叱觉得那梦说出来有多不好,而是觉得这梦说出来,一定会被他们笑话说他吹牛皮。

    人皇......

    揍阎罗......

    多扯的梦啊。

    张玉须追在李叱屁股后边问,李叱就只说自己梦到打人了,打的还挺爽的。

    他坚决不承认自己是打了阎罗,也更不会提及为什么要打阎罗。

    无奈之下,张玉须又想给李叱卜卦,之前他师父龙虎山张真人曾经说过,帝星在北,那时候他师父说的可能是虞朝宗。

    可是事实证明,虞朝宗并无帝星之命,又或者正对了师父说的只是帝星闪烁不明,进一步可为帝,这一步却很难迈过去。

    可是不知道李叱的生辰八字,这卦也就不好算,看面相又非张玉须所擅长,他是难受到了极致,可偏偏无计可施。

    看人相貌,分大小之分,小相看运气,大相看气运。

    这种事,张玉须又不敢随随便便。

    队伍第二天继续出发,朝着凉州城的方向前进。

    马车上,余九龄坐在那晃荡着两条腿,越来越开心的样子,可能是因为凉州这边百姓生活还算安稳,一路上所见都不似冀州那般萧条荒凉。

    原本应该富饶的地方,因为战乱而变得一片荒芜,反倒是让人觉得凉州繁华。

    余九龄看向路边正在耕种的农夫,笑着和人家打招呼,人家又不认识他,却也客客气气的挥手。

    “你......”

    张玉须看着余九龄说道:“真的是有些不对劲。”

    余九龄道:“我哪里不对劲?”

    张玉须道:“你把手伸出来我看看。”

    余九龄知道张玉须是有真本事,所以把手伸出去,张玉须仔仔细细的看了看,又看了看余九龄面相,然后就开始变得一脸不可思议起来。

    余九龄看他这个样子,连忙问了一句:“到底怎么了?”

    张玉须道:“没道理啊,你这人,怎么会有桃花相?”

    余九龄眉眼都开了,笑呵呵的问:“桃花?旺不旺?”

    张玉须点了点头道:“看着是挺旺的,真是奇了怪了,难不成你和澹台真的......”

    余九龄:“滚!”

    张玉须道:“你这人,一点都不礼貌,不给你看了。”

    余九龄连忙道:“别别别,大人不记小人过,道长肚里能撑船,你再说说,我的桃花在哪儿?”

    张玉须道:“应该不远了,你且等着吧,说不定到了凉州城这桃花就来了。”

    余九龄嘿嘿笑,心说这人要是帅,走到何处无桃花?

    就在他们赶路的时候,在凉州城的北侧,也有一支队伍正在赶来。

    为首的正是阔可敌休汨罗,队伍人数不少,不敢走官道,专挑着乡间小路走,一路打听着往凉州方向来。

    他们要想去塞外见那些西域小国的人,最近的路就是从凉州出关。

    好在是休汨罗面相上不是那么特别典型的黑武人,他的母亲是草原

    人,面相上更似草原民族。

    这次挑选来的手下,也多是不容易被人一眼看出来身份的,不然的话,进中原怎么可能那么轻易。

    “快到了。”

    休汨罗勒住战马,看了看远处已经依稀可见那座雄关的轮廓,他摆了摆手道:“前边有个镇子,在镇子里休息,等打探一下再进凉州。”

    手下人随即应了一声,队伍朝着那个镇子飞驰而去。

    凉州城里,将军府。

    将军赫连莲从外边急匆匆的跑进来,脸上都是惊喜之色,他一边跑一边喊:“大将军,回来了!”

    正在书房里练字的澹台器听到喊声,手里的笔都颤了一下,有一滴墨落在宣纸上。

    赫连莲跑进书房,笑着说道:“大将军,刚刚武极县的官驿派人赶来,说是少将军回来了,昨夜已经到了武极,让官驿的来送消息。”

    澹台器的眼睛里都是笑意,这些日子以来脸上都始终不散的那种担忧,瞬间就烟消云散。

    可他却咳嗽了几声,装作很不以为然的说道:“回来就回来了,看你这样子,有些不像话。”

    赫连莲道:“是是是,是属下有些过于激动。”

    澹台器拿起笔,继续写字,板着脸说道:“他一走就是这么久,没有消息送回来过,就算是回来了,我也要责罚,一点规矩都没有了!”

    赫连莲笑道:“是是是,大将军说的对,打断他的腿,看他以后还走不走。”

    澹台器白了赫连莲一眼道:“你是在笑话我?”

    赫连莲道:“属下怎么敢笑话大将军,属下是说......大将军,你是真的要责罚少将军吗?那属下得赶紧派人去告诉他一声,让他现在城外躲躲,等大将军的气消了再回来。”

    “咳咳......”

    澹台器瞪了赫连莲一眼后说道:“去去去,该干嘛干嘛去......对了,境儿最喜欢吃的点心你吩咐人去买了备着,还有他爱喝的花酒,还有......”

    赫连莲哈哈大笑道:“大将军是要用点心打断少将军的腿吗?”

    澹台器噗嗤一声就笑了,一摆手道:“滚滚滚,滚远些。”

    赫连莲笑道:“大将军放心,刚一得到消息,我就已经派人去准备了,少将军爱吃爱喝的,都派人去买了,还让人准备着烧些热水,少将军一路回来风尘仆仆,也得好好泡个澡才行。”

    澹台器又板起脸说道:“他那般自负狂傲的性子,也都是你们惯纵出来的。”

    可就算是板着脸,此时的大将军也一点儿都不吓人。

    凉州城外。

    李叱抬起头看了看那城墙上的守军,又看了看城门口的守军,这一路走过来,唯有到了此处才看到了何为军人的肃正强悍。

    门口的守军士兵,一个个身材笔挺,面容冷峻,从他们身上的气质就能看出来,这支军队有铁律。

    有人认出来澹台压境,眼睛里露出惊喜之色。

    所有士兵整齐的肃立行礼。

    “少将军!”

    澹台压境点了点头,看向李叱,刚要介绍,就看到李叱眼睛里一闪一闪的光彩。

    “这些都是我父亲的兵,别打他们主意!”

    李叱抬起手擦了擦口水:“看着真得劲儿。”

    澹台压境:“......”

    就在此时,赫连莲带着人迎接出来,看到澹台压境后咧开嘴就笑了。

    凉州城,一处大院。

    李叱和他的队伍都被安排在这,而不是在官驿那边,这里稍显偏僻。

    赫连莲解释说官驿那边住满了西域各地来的使臣,已经放不下这么多人。

    可是李叱却知道,赫连莲是有些看不起他们。

    就在澹台压境向赫连莲介绍李叱他们之后,赫连莲问李叱之前在何处做官,又或是在那支队伍里领兵,李叱回答说燕山营。

    这几个字一出口,赫连莲的脸色就明显变了变,之前的热情瞬间就没了,热情变成了寒霜。

    不过这大院确实宽敞,前后三进,也不知道是何人所有,李叱也不好奇,反正有地方住就行了。

    余九龄坐在旁边的高台阶上,撇着嘴说道:“已经把澹台送回来了,他那朋友一副瞧不起人的嘴脸,咱们干脆休息一晚,明天直接走了就好,又或者,现在直接走了也好。”

    燕先生道:“若这么直接走了,澹台脸上不好看,他父亲更会觉得澹台认识的朋友不牢靠。”

    余九龄道:“今日那人的嘴脸燕先生也见了,一听说我们是燕山营的队伍,立刻就把脸耷拉下来,这种气,不受也罢。”

    李叱看向其他人,他问高希宁道:“你觉得应该怎么办?”

    高希宁道:“听你的,我这次出来玩很开心了,西北这地方天高云淡好风景,一路上心情都极好。”

    李叱知道,高希宁没有明说,但也是为手下的兄弟们在表示想法。

    手下兄弟们都不愿意看那家伙的臭脸,若只那一人也还好,偏偏是凉州军的人,都似乎对李叱他们这样叛军的身份很瞧不起。

    如果不是因为随澹台压境一道来的,没有澹台在,怕是一说燕山营来的人,凉州军已经下令动手了。

    然而这又似乎是情理之中的事,世道再乱,凉州军也是官军,在他们眼中燕山营自然就是叛军。

    这些自认身份正经的人,也就理所当然的看不上李叱他们这些身份不正经的人。

    “既然如此那休息一晚,我一会儿想办法去和澹台见一面,若不行就捎个口信。”

    李叱笑了笑道:“我刚才问过,凉州城里不宵禁,但是规矩森严,大家要想逛街的话各自去逛,不要带兵器破坏了规矩。”

    他说完之后就看向燕先生道:“先生,咱们出去一趟。”

    燕先生点了点头道:“好,我陪你去。”

    他们两个刚到大院门口,门外守着的凉州军士兵一伸手把两人拦住。

    为首的那个队正一脸严肃的说道:“两位不要外出,赫连将军有令,没有他的允许,诸位就只能在院子里走动,不可离开。”

    李叱微微皱眉。

    燕先生道:“我们是被囚禁于此了吗?若我们现在要离开凉州呢?”

    那队正道:“那也得等我们请示了赫连将军之后再说,还请两位不要为难,回去吧,触犯了将军军令可就不好了。”

    燕先生还要再说什么,李叱拉了他一下。

    李叱对那队正说道:“那劳烦你告知少将军澹台压境,就说我们明天一早想回去了。”

    队正点了点头道:“我会禀告赫连将军,赫连将军也必会转告少将军,两位请回吧。”

    院子里,高希宁正交代着手下人说道:“虽然当家的说可以出去逛一逛,但我看还是算了吧,尽量不要出门......”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就看到李叱和燕先生两个人已经回来了,高希宁何等聪明,立刻就猜到了缘故。

    她看向李叱,最怕李叱生气。

第五百一十四章 赶时间

    李叱他们进凉州城的时候是下午,住进那大院后已近黄昏,日暮西斜。

    大院外边被凉州军士兵围了,不只是大院门外,连四周的街道上都有凉州军戒备。

    余九龄爬上墙头往外看了看,有人听到声音回头看他,片刻后,就有箭弩瞄准过来,喝令余九龄回去。

    余九龄气不过,喊了一声我是你们少将军的朋友,你们就是如此待客的吗?

    结果那些凉州军士兵完全不理会,弩箭瞄着,似乎余九龄只要有翻墙出来的动作,立刻就会被乱箭射死。

    余九龄当然也不会拿自己的生死开玩笑,气不过归气不过,还是从墙头上下来。

    他回到院子里,坐在台阶上生闷气。

    与此同时,将军府。

    澹台压境见到他父亲澹台器后,紧走几步然后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不孝孩儿,给父亲请安。”

    澹台器明明很激动,却还是板着脸哼了一声,故意停顿了片刻后才开口说话。

    “你还知道回来?”

    澹台压境道:“都是孩儿的过错,父亲不要生气。”

    澹台器走到澹台压境身前,伸手,澹台压境楞了一下,显然有些不适应,片刻后他也伸出手,父子俩的手握在一起。

    澹台器把儿子拉起来,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的大量了好一会儿后,忽然嫌弃了一句:“怎么会这么黑了?”

    离开凉州的时候,那可是风度翩翩的锦衣公子,肤白貌美气质不凡,在凉州的时候,谁人不知锦衣澹台之名?

    回来的时候,也黑了,皮肤也粗糙了,更主要的是连穿着打扮都不似以前那么讲究了。

    要是在以前,他儿子怎么能容忍身上衣服如此脏兮兮的,但凡沾染了些许泥土,也会换一套衣服。

    “确实不一样了。”

    澹台器道:“看着比以往沉稳。”

    澹台压境连忙道:“都是朋友影响,孩儿这次外出,可是认识了许多好朋友,皆为人中豪杰。”

    站在一边的赫连莲忍不住了,有些不满的说道:“少将军,以后还是少和那些人来往,一群叛贼,配不上少将军身份。”

    澹台压境听到这句话脸色一变,猛然间想到了什么,立刻看向赫连莲道:“你把他们怎么了?!”

    赫连莲见少将军脸色显然是动怒了,吃了一惊。

    要是以往,少将军怎么会因为一些叛贼而对他翻脸?

    少将军离开凉州之前,提到叛贼的时候都是一腔怒意,甚至还说过,若他领兵,便将天下叛贼杀绝。

    可是这次回来,非但认识了一些叛贼做朋友,甚至还因此而动怒......赫连莲想着,大概少将军是被那些人蛊惑欺骗所致。

    赫连莲道:“少将军,这些人都是叛逆之人,若是被百姓们知道了少将军和他们来往,对少将军的名声不好。”

    他停顿了一下后继续说道:“所以我已经安排人让他们住进了城东那座空院,不许随意外出,不许与人来往,我也担心他们四处宣扬,会让百姓们有误会。”

    澹台压境怒道:“没有误会,你说他们是叛军不假,但他们就是我的朋友。”

    “境儿!”

    澹台器骤然一怒:“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澹台压境看向他父亲说道:“黑武寇边,信州代州,两座边关危急,不见朝廷发兵,不见冀州分派,倒是他们这些叛贼拼死去守住边关。”

    “妖人作乱,假借传道之名祸害百姓,本该管此时的地方官员却与妖人沆瀣一气串通勾连,又是他们为民除害,平定地方。”

    他看向澹台器说道:

    “父亲,我想问问,照这样说,是冀州军更像叛贼,还是他们?是地方官员更像是叛贼,还是他们?”

    赫连莲道:“少将军你一定是被那些叛贼蛊惑了,他们归根结底也是反贼,少将军怎么能为他们说话。”

    “他们是反贼?”

    澹台压境已经快要压制不住心中怒火了,看向赫连莲大声说道:“从信州关到山北关,东西千里之长,数座边关要地,所有边关将士的吃穿用度都是他们在供给,粮草物资,甚至是军饷!”

    他怒视着赫连莲问道:“你告诉我,这是叛贼该做的事吗!”

    赫连莲张了张嘴,片刻后说道:“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做的事罢了,反贼之人的卑劣伎俩......”

    澹台压境一把抓住赫连莲的衣服前襟,赫连莲吓了一跳,眼神里闪过一抹恐惧。

    “想不到,你竟然是这样是非不分之人。”

    澹台压境一松手,把赫连莲推开。

    澹台器脸色阴沉的说道:“境儿,你太过分了!”

    澹台压境转身就往外走:“若父亲也觉得他们是反贼,那么孩儿也只能告诉父亲,他们杀敌之际,孩儿在,他们种粮屯田,孩儿在,他们济世救民,孩儿亦在。”

    他一边走一边大声说道:“若他们是反贼,孩儿也是,若父亲要处置,连我一起处置了就是!”

    说完后已经大步出门,头也不回。

    “你......大胆!”

    澹台器咆哮一声。

    院子里,澹台压境大声说道:“孩儿这次远行,别的没学会,倒是大胆学的很好。”

    澹台器追到门外问道:“你要去何处!”

    澹台压境也不回头,一边走一边说道:“我的叛贼兄弟都被你的人关起来了,我也是叛贼,理当要和他们关在一起。”

    澹台压境出了大将军府,要过来自己的战马,抓起来他的断槊,看了一眼,又把断槊扔给士兵:“去还给我父亲。”

    说完后催马向前。

    不多时,澹台压境到了那大院门外,守在门口的士兵们见是少将军到了,连忙行礼参见。

    “滚开。”

    澹台压境把守门士兵骂了一句,一脚踹开大门,直接就闯了进去。

    听到门口的喊声,李叱等人连忙过来,见澹台压境一脸怒容的进来,众人一时之间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看到李叱他们,澹台压境脸上的怒意瞬间就变成了愧疚之色,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快走几步,到了李叱他们面前后,抱拳一拜:“是我委屈了你们,都是我的过错,你们骂我吧。”

    李叱道:“何止是骂你,还要打你呢。”

    他一指澹台压境道:“九妹,打他,用你的小拳拳捶他胸口。”

    余九龄嘿嘿笑了笑,上去就在澹台压境身上连环捶打了起来,那一脸欠揍的娇滴滴。

    澹台压境道:“我......”

    李叱道:“打过了,便无需再说什么。”

    余九龄笑道:“行了行了,我还不知道你会为难?又有谁会计较你了。”

    燕先生道:“就是,两口子哪有隔夜的仇。”

    众人全都看向燕先生。

    连若凌姑娘的眼睛都睁大了,心说燕先生这是......放开了天性吗?有些可爱啊。

    就在他们说话的时候,外边有马队声音传来,蹄声如雷,似乎是不少人到了。

    大将军澹台器催马到了院门外,赫连莲等将军全都跟着,还有不少凉州精骑。

    澹台压境转身面对门口方向

    ,他挡在李叱等人身前。

    澹台器脸色阴沉的下马进院,几十名将校跟在他身后,再后边就是杀气腾腾的凉州军士兵。

    李叱轻声说道:“且不要失礼。”

    再怎么说,这也是澹台压境的父亲,他们若是真的不客气起来,最难受的还不是澹台压境。

    “境儿,你给我过来!”

    澹台器大声喊了一句。

    澹台压境却异常执拗,他以往虽然和他父亲没有多少话可说,两个人只要在一块便多有争执。

    所以干脆就都很少说话,可即便如此,只要是父亲的命令,澹台压境从没有不遵从的时候。

    他只是不喜欢父亲那刻板严肃的样子,不喜欢他父亲事事处处都看不上他,又不是真的忤逆不孝之人。

    澹台压境在此之前一直自负,凉州军中,也确实无人是他对手,可他父亲却总说他是井底之蛙。

    这次回来,澹台压境知道自己以往确实是井底之蛙了,认可了父亲的评价。

    然而现在,似乎矛盾更大了。

    他看向他父亲,第一次违背了父亲的命令。

    澹台压境大声说道:“父亲说过,一个男子汉大丈夫要有担当,若此时此刻我像是个缩头乌龟一样在父亲面前跪下来祈求原谅,认可了父亲的话,那我还算什么男子汉大丈夫,还有什么担当?”

    澹台器手微微颤了一下,握紧了手中马鞭。

    赫连莲连忙劝道:“少将军你这又是何必?他们这些人只会些妖言惑众招摇撞骗的手段罢了,少将军不要再受他们迷惑,你快过来,不要惹大将军生气。”

    澹台压境怒极反笑。

    他冷笑着说道:“你说他们是招摇撞骗之辈,那你可敢与他们比试一下?”

    赫连莲本就看这些反贼不顺眼,他们都是官军出身,尤其是大将军治军严整,对反贼当然是恨之入骨。

    听到澹台压境的话,他立刻说道:“有何不敢?少将军应该问问他们敢不敢!”

    澹台压境看向李叱,李叱压低声音说道:“不要与你父亲闹得如此僵硬,你且先过去和他好好说,我们明日离开凉州就是。”

    澹台压境道:“你们若走,我便与你们一起走。”

    李叱道:“你可拉倒吧,你若一走了之,以后会后悔难过,那是你父亲,别头脑一热就什么话都乱说。”

    澹台压境道:“我意已决。”

    李叱道:“屁,憋回去。”

    澹台压境:“......”

    赫连莲见李叱和澹台压境低声交谈,还以为李叱他们是不敢与他比试,更加瞧不起李叱等人。

    于是,赫连莲抬起手指向李叱他们说道:“就这些人,真要是有什么本事,能胜了我,我磕头认错都行!”

    便在此时,远门外有人淡淡回了一句。

    “以你身份,怎配得上我们大当家亲自出手?”

    唐匹敌背着一个包裹,带着十余名随从,竟然到了这门外,也知不道是怎么找过来的。

    唐匹敌缓步往院子里走,那些凉州军士兵要拦他,他扫了一眼后语气平淡的说道:“这便是凉州军气度?”

    赫连莲怒道:“放他过来!”

    唐匹敌走过来后看了他一眼,微微摇头。

    他在场间站好,看向李叱笑了笑,然后转头看向澹台器那边说道:“我来接我们大当家回家,所以请你们快些,不要一个个来了,一起上就是,我赶时间。”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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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一十五章 何为军纪

    唐匹敌把背后的包裹摘下来,打开,从里边取出来几个还热乎的饼子,他问李叱:“吃过了吗?”

    李叱回答:“还没有。”

    唐匹敌把饼子扔给李叱:“你吃。”

    李叱伸手接过来,重新包好揣进怀里捂着,笑了笑说道:“打快些,路上吃。”

    唐匹敌嗯了一声,转身看向澹台器那边,伸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狂妄!”

    澹台器手下一员战将大步过来,走到唐匹敌面前大声说道:“大将军没有以国法追究你们,你们居然如此猖狂。”

    唐匹敌淡淡道:“你们大将军没有以国法追究我们,是他的事,你和我喊什么?”

    那人一愣。

    余九龄心中想着,果然果然,还是老唐牛皮,天下牛皮千千万,我家老唐占一半。

    而且这话是在讲道理啊,不能更讲了的那种。

    “认错!”

    那将军一把朝着唐匹敌咽喉抓过来,五指成爪,出手带风,武艺不俗。

    从军之人出手自有一股气势,尤其是凉州军这样的铁军,能为将者自然更非凡夫俗子。

    可是这世上武艺不俗的人啊,有那么那么多,唐匹敌却只有一个。

    日月之下,上天入地,只有一个。

    下一息,唐匹敌一拳将那将军震飞了出去,那将军落地之后连退了几步,最终稳不住身形,一屁股坐在地上。

    唐匹敌道:“你身上穿将军甲,必有杀敌功,所以我不让你跪。”

    赫连莲暴怒,大步而来,他一步便有近丈距离,势若奔牛。

    人到唐匹敌面前,一拳砸向唐匹敌心口,这一拳似乎带着雷霆之威,比刚才那人出手要狠厉的多。

    “你对我大当家出言不逊,你得跪。”

    唐匹敌右拳轰出去,正中赫连莲的拳头,咔嚓一声,也不知道是赫连莲的腕骨断了还是手指断了,一声轻响后,赫连莲的胳膊都被打的向后甩了出去。

    唐匹敌错步向前,肩膀撞在赫连莲的胸口上,赫连莲的身子就不得不往后仰。

    唐匹敌却不准他向后翻出去,一把抓住他衣服前襟把人拉回来,松手收回来,再握拳出击。

    这一拳打中赫连莲的小腹,赫连莲的身子立刻就佝偻起来,拳极重,赫连莲小腹里的剧痛犹如有雷在其中要炸开一样。

    剧痛之下,赫连莲不由自主的身子弯曲,头也就不由自主的往下低。

    唐匹敌伸手按住赫连莲的脑袋往下一压,手在头顶,便是山压顶,扑通一声,赫连莲就跪倒在唐匹敌面前。

    唐匹敌却撤身让开,这样一来,赫连莲跪下的方向就是朝着李叱那边。

    自始至终,唐匹敌出手,只用了一只手。

    此时此刻,澹台器脸色铁青。

    唐匹敌看着那一脸惊恐羞愤的赫连莲,语气依然毫无波澜的说道:“我曾经说过,这大楚天下领军之将,我认为最强者有三,一为武亲王杨迹句,二为凉州澹台器,三位幽州罗耿。”

    “正因为有我这一句话,我家大当家才会过来看看,他对澹台将军也算仰慕已久,无数次说过澹台将军戍边守土,军者典范......看来,不如不来。”

    他转身看向李叱道:“走吗?”

    李叱点头:“走。”

    “你们往哪儿走!”

    赫连莲忍着疼站起来,用手指着唐匹敌大声说道:“给我把他拿下!”

    他身后的凉州悍卒随即向前。

    “够了!”

    澹台器怒道:“丢人丢的还不够?”

    那些向前的士兵立刻停下来。

    澹台器缓了一口气后对赫连莲说道:“我对境儿说过无数次,也对你们说过无数次,这世上比你们厉害的人有很多,你们却一直觉着自己天下无敌,现在被人教训,又要动用兵马,你的脸面一点儿都不要了吗?”

    赫连莲刚才羞恼之极,此时听闻澹台器之言,猛然间醒悟过来,顿时脸红起来,自己都觉得脸上烫的要命。

    “大将军......”

    赫连莲叫了一声,后边的话结结巴巴,自己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只觉得羞愤难当。

    “少年人,好狂妄。”

    澹台器看向唐匹敌说道:“我少年时,也与你一样狂妄。”

    这话,显然缓和了许多。

    唐匹敌抱了抱拳,却不接话。

    李叱把饼子从衣服里取出来,打开包着的纸,取了一个递给唐匹敌。

    唐匹敌接过来,那饼子还是热的。

    唐匹敌却没有吃这个饼,转手递给澹台压境道:“料来你也还没有顾得上吃饭。”

    澹台压境看着这个热乎乎的饼子,一时之间愧疚的厉害,脸上红的好像被火烧了似的。

    “你我意气相投,管别人做什么。”

    唐匹敌把饼子放在澹台压境手里,然后对他抱了抱拳道:“冀州宁营的大门,随时对你开着。”

    说完后对李叱说道:“大当家,走吧。”

    李叱嗯了一声:“走。”

    澹台压境道:“我与你们一起走。”

    李叱摇头,在他耳边低语了一句,澹台压境听完这句话后显然楞了一下,肩膀微微颤了颤。

    他没有再说什么,而是看向他父亲。

    李叱等人随即离开这个大院,直接走了。

    澹台压境脸色变幻不停,他心中的难受,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带了朋友们回来,可是却被家里人如此对待,他像是被人在心口狠狠割了几下似的。

    澹台器走到他身前,沉默片刻后问道:“你不是要走吗?为何不走了?”

    澹台压境没有回答,只是直视着他父亲。

    这眼神把澹台器看的都有些心慌,片刻后,澹台器叹了口气说道:“错在赫连,我自会责罚。”

    澹台压境摇头:“你的兵,你的人,你要如何,不用和我说......父亲,你可知我为何没有随他们走?”

    他看着澹台器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道:“只因李叱对我说,你看你父亲两鬓白发,你如何忍心?”

    说完这句话后,澹台压境转身离开。

    澹台器站在那好一会儿,忽然觉得自己输了,面对那个叛贼身份的李叱,只因这一句话,输的体无完肤。

    那少年有气度。

    大气度。

    “赫连。”

    澹台器转身看向依然满脸羞愤的赫连莲说道:“你自己做的错事,自己去挽回,咱们凉州军不是这样的军纪军风。”

    “是!”

    赫连莲应了一声,转身冲出门。

    不多时,赫连莲纵马追到城门口,天色已经晚了,凉州城门也已经关闭。

    李叱他们就打算在城门口附近找个地方过夜,等到天亮之后再出城去。

    赫连莲追到此处,深吸几口气,大步跑到李叱身前抱拳道:“是我做了错事,和大将军无关,和少将军也无关,

    你们若是不满意,打骂由你,我都挨着就是了。”

    李叱看了他一眼,并不生气,也没有什么别的心思,只是点了点头道:“回吧。”

    赫连莲摇头道:“大将军说,我输了本事,也输了凉州军的气度,这不行。”

    他俯身一拜,腰身压的很低很低。

    “请诸位回去,我愿意在少将军面前,再向你们赔礼道歉,大将军说过,凉州军的人,正大光明的比试输了,认输不服输,我刚刚确实太丢脸,输了不认还不服,不像个男人。”

    唐匹敌看向李叱问道:“如何?”

    李叱摇头:“不回。”

    唐匹敌随即笑起来。

    傲气这种事,谁还没有了?

    又片刻,从城中有一支队伍追过来,为首的那人大声说道:“奉大将军之令,飞扬将军赫连莲,有违军纪有辱军风,卸掉你的盔甲,交出你的佩刀,从即日起,贬为校尉,军杖二十,当场受罚。”

    赫连莲立刻转身:“末将认罪认罚!”

    他伸手将铁盔摘下来,双手都在发颤,可是却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其中一只手指骨应该是断了两根,本就剧痛。

    他手下人脸色都很难看,又是心疼又是难过,站在那一时之间不知所措。

    “等什么?帮我卸甲。”

    赫连莲张开双臂。

    他手下亲兵随即上前,帮赫连莲将铁甲卸了,他撕下来一条衣服,卷了卷塞在自己嘴里,咬住,然后趴在地上。

    刚刚来的那些人下马过来,一人手持军杖,朝着赫连莲的背脊打了下去。

    二十军杖没有任何留情,只打了几下之后,后背上的衣服就见了血迹,二十下打完,后背上已经是血糊糊一片。

    “打完复命。”

    那动手的士兵脸上带着愧疚不忍之色,显然也很心疼赫连莲,然而即便如此,他下手的时候却没有丝毫留力,这就是军纪。

    赫连莲啐掉嘴里的布卷,疼的脸都微微扭曲,他挣扎起身,朝着那传令官俯身抱拳道:“回大将军说,赫连莲已认罚。”

    传令官应了一声,吩咐人道:“把大将军给的伤药留下,我们回去。”

    有人放下伤药,然后上马离开,这些人来的迅速去的也快,他们只是来办他们的事,其他事与他们没有任何关系。

    赫连莲的亲兵连忙过来,打开伤药要给赫连莲把后背包扎一下,刚要上药,这士兵的手被人一把攥住。

    士兵抬起头看了一眼,见攥着他手腕的是那个之前轻而易举击败了赫连将军的年轻人。

    “你要做什么!”

    士兵怒问一声。

    唐匹敌道:“最好是用我们的药,一定比你们的好。”

    那士兵楞在那,有些不知所措。

    片刻后,唐匹敌亲自动手给赫连莲上了药,又用绷带把后背伤口缠好。

    赫连莲起身,明明疼的脸上都是汗水,可身子还是拔的笔直,一点儿也不像是刚被打了二十军杖的样子。

    他站直了身子后抱拳道:“多谢。”

    唐匹敌点了点头,收拾好药箱递给他的手下后说道:“都看到了没有,这就是凉州军的军纪,看到了要学到。”

    “呼!”

    所有士兵们都应了一声。

    这一刻,赫连莲动容,他在那些士兵们身上看到了完全不输于凉州军的气势。

    他想到少将军的那些话,不由自主的,他脑海里也有了对自己之前判断的质疑。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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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让江山介绍:
我本观天下,满是英雄豪杰。我再观天下,皆为乌合之众。这江山万民与其交给你们,不如我自取之。不让江山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不让江山,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不让江山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