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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知白     不让江山txt下载     不让江山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百四十六章 药商

    离开冀州城之后,越往南走的气候就越温暖一些,一开始还不明显,走出三百里之后便能感觉的到。

    到了地方,先去收购了大量的药材,李叱他们故意比其他药商开的价格还要高些。

    这样一来,其他的药商自然很不满意。

    然而冀州本地的药商,谁不知道沈医堂的名号,所以也不敢去得罪。

    本地药商说不上愤恨,最多是有些心中不满。

    然而从豫州过来的药商就不一样了,因为他们远道而来却可能无功而返。

    他们为了收购药材,开价本来就比本地的药商高一些,不然的话连本地药商都抢不过。

    结果沈医堂的队伍一到,他们就更加收不上来多少。

    李叱没有去直接买药,而是始终都在不远处看着,别人也自然不知道他是沈医堂队伍里的人。

    这样一来,那些豫州药商什么反应,李叱就都看在眼里。

    到了晚上,李叱他们回来后不久把收购的事大概对了对,不管这次的目的是什么,账目上不能不清楚。

    “那些从豫州来采买药材的商队,十个有十个看咱们不顺眼了。”

    余九龄笑道:“他们也已经在四处打听沈医堂到底是什么来路。”

    李叱嗯了一声后说道:“既然他们不满,那就让他们更不满,明天非但去采买药材,还要再多买几辆大车回来。”

    他笑了笑道:“本来打算装满咱们的车就走,现在看来还不够,能买到多少就买到多少,豫州来的药商看起来都很有钱,可是一定没有咱们有钱。”

    余九龄哈哈大笑,觉得有那么一丢丢的爽。

    他笑够了说道:“这些王八蛋很可能是在替豫州军收购药材,若是被他们买的多了,将来豫州军打咱们的时候,他们用的还是冀州的药材,这气怎么出的来。”

    虽然他并不知道李叱要采买这么多药材的目的,但是能让豫州那边过来的药商吃瘪,他就开心。

    于是余九龄点了点头道:“明天我就去看看,能不能多买来几辆大车。”

    就在这时候,他们住的客栈外边停下来两辆马车,从马车上下来几个豫州药商。

    看起来为首的那个有五十几岁年纪,穿着体面,衣服看着就很名贵。

    他是豫州最大的药行掌柜之一,这家药行名为兴盛德,在豫州名气极大。

    兴盛德在豫州多地都有生意,如他这样的掌柜就有十二个。

    此人名为杜庆腾,这已经是他今年第二次来采买药材。

    跟在他身后的也都是豫州药商,三十几岁的中年男人叫王方圆。

    二十几岁的那个年轻人叫岳恒,还有一个年级更大些的,看起来已有六七十岁的老人,名为赵林。

    这四个人下车之后,在客栈门口低声商量了几句什么,然后年纪最小的岳恒迈步上前。

    他进了客栈之后,找到客栈掌柜,询问了一下沈医堂的人是不是住在这。

    得到肯定的回答后,岳恒就请掌柜的去通告一声,说是想拜访沈医堂的人。

    不多时,李叱和余九龄还有沈先生三个人从二楼下来,岳恒认出来余九龄,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觉得这个人很讨厌。

    但岳恒还是陪着笑脸上去,抱了抱拳道:“请问,哪位是沈医堂的管事?”

    余九龄心说我也不像啊,李叱刚才也说了他就装作随从,所以看向叶先生说道:“这位就是我们沈医堂的掌柜,叶先生。”

    岳恒再次抱拳施礼,告明了自己身份,问能不能赏脸一起吃个饭。

    叶先生也想看看这些人到底想搞什么名堂,于是点

    了点头答应下来。

    不多时,他们出了客栈之后,就被请上杜庆腾带来的马车,又一刻不到,在一家酒楼门外停下来。

    在酒楼门外,还等着至少六七个从豫州来的药商,看起来脸色都有些不善。

    这些人似乎确实有钱,包下了整家酒楼,这里除了他们之外再无其他客人。

    在最大的那个雅间中,杜庆腾在主位上坐下来,然后请叶先生坐在他身边。

    众人分宾主落座,片刻后酒菜开始上来,极为丰盛。

    这些人看李叱他们的时候,多数人眼神里都有不加掩饰的敌意,倒是杜庆腾一直都很和善。

    “叶先生,其实我的来意,你应该也大概能猜到吧。”

    杜庆腾给叶先生倒了一杯酒后,笑着问了一句。

    叶先生道:“我生性愚钝,所以还请杜先生有什么话明言便是。”

    杜庆腾笑道:“叶先生爽快......那咱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

    他看着叶先生的眼睛问道:“叶先生能不能把药材让给我们?”

    叶先生反问道:“我为何要让给你们?”

    豫州的药商脸色都变了变,看叶先生的敌意更重了些。

    “先敬叶先生一杯。”

    杜庆腾举杯道:“做同一行生意,也就都算是朋友,先喝了这杯酒再说生意上的事。”

    叶先生却没有端杯,而是笑了笑道:“杜先生这话说的有些虚了,同行的人,多数都不是朋友。”

    这前后两句话,显然是一丝面子都不留,所以豫州的人脸上就更挂不住了。

    年纪最小的岳恒哼了一声后说道:“叶先生莫不是以为,在这冀州,你们沈医堂就可一手遮天?”

    叶先生看向他,用最和善的语气回答:“是啊。”

    岳恒怔了一下,脸色逐渐发寒。

    叶先生淡淡的说道:“先说你们的第一句话,想让我把药材让给你们,凭什么呢?”

    他看向杜庆腾道:“若你真的是我朋友,让了就让了,哪怕你是冀州同行,让了也就让了。”

    叶先生微笑着温和的说道:“我都不认识你是谁,你开口就让我让药材......是不是有些不妥当。”

    岳恒脸色越来越阴寒,他的手扶着桌子,手背上已经冒出来一些青筋。

    “你别给......”

    他刚要说你别给脸不要脸,杜庆腾咳嗽了一声,把他的话给压了回去。

    杜庆腾笑了笑,歉然的说道:“确实是唐突冒昧了。”

    他把叶先生的酒杯拿到自己面前,一边缓缓倒酒一边说道:“这样,叶先生你们今日收到的药材,无论数量多少,无论价格几许,也无论是何种药材,我都加一成的价钱如何?”

    叶先生道:“你若是先说这些话,也不至于彼此之间有些敌视。”

    这话说的似乎有转还的余地,所以杜庆腾笑起来,他把酒杯推给叶先生道:“那叶先生是答应了?”

    叶先生接过酒,一饮而尽。

    “不答应。”

    他回答了三个字。

    这一下,豫州的药商们脸色就更加难看起来。

    年轻气盛的岳恒怒道:“叶先生,你真以为在冀州,我们就不敢把你怎么样?”

    叶先生笑道:“你错了,正因为我以为你们敢把我怎么样我才来的,若以为你们不敢怎么样,我来了又有何乐趣?”

    岳恒道:“做生意的人,为利而争,我们已经给你让了利,你还不答应,那就没有利可言,只言争,争起来的话......

    这近乎十万两的生意,会死人的。”

    叶先生看都没有看他,这次是自己伸手把酒壶拿过来又倒了一杯酒。

    岳恒道:“你没带嘴巴?”

    杜庆腾此时又咳嗽了几声,端起酒杯对叶先生道:“我陪叶先生一杯。”

    叶先生本来要喝,听到他说要陪一杯,反而把酒杯放下了。

    这一下,连装作和善的杜庆腾脸色都微微发寒。

    沉思片刻后,杜庆腾道:“这样......我们就再让一成的利,叶先生收来的药材,我们都加两成。”

    叶先生微微摇头。

    杜庆腾似乎是下了很大决心似的,看向叶先生说道:“最多三成。”

    叶先生笑道:“十万两的银子,没出这地方,就净赚了三万两,十万两变十三万两,好事。”

    杜庆腾道:“叶先生的意思是?”

    叶先生回答:“没意思。”

    他再次把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然后缓缓说道:“沈医堂,就是不缺钱。”

    他起身,抱了抱拳:“多谢诸位的招待。”

    见他要走,岳恒横跨一步把他拦住,语气冰冷的说道:“今日这事若不答应,你还能走的了?”

    叶先生看了他一眼,问他:“你可娶妻生子了?”

    岳恒道:“关你什么事?!你先把药材让给我们,不然的话别说药材,命你都带不回去。”

    叶先生又问了一遍:“你可娶妻生子了?”

    岳恒怒道:“我说了,关你什么事!”

    叶先生微微摇头,不再理会他,迈步要走。

    岳恒一伸手抓向叶先生的衣服,看这出手速度,应该也颇有些本事。

    杜庆腾端起酒杯喝了一口,不言不语,显然是早就商量了好了如何对付沈医堂的人。

    他来谈条件,若是谈不拢,就让年轻人岳恒出面来耍狠。

    叶先生看了一眼岳恒抓着自己衣服的手,语气很平静的说道:“你最好已经娶妻生子了。”

    然后他一抬手,也不见有什么动作,岳恒就往前飞了出去。

    撞在墙壁上又滑落在地,卡着腿坐在那,样子狼狈。

    在旁边的余九龄自然明白叶先生的意思,叶先生问那家伙第一遍的时候,余九龄就乐了。

    他心说叶先生真坏。

    见那年轻人一落地,余九龄把旁边的花架推翻,那花架倒下去,架子上的花盆就正好砸在岳恒很重要的部位。

    那花盆沉重,这一下砸的狠了,岳恒嗷的叫了一声,双手捂着那地方,疼的来回翻滚。

    叶先生回头看向脸色大变的那些豫州药商,语气依然平淡的说道:“若想动手,找一些正经会动手的人来,今夜若不能杀了我们,明天你们一根药材都买不到。”

    他看向余九龄道:“明天一早给所有药农放话,若有人把药材卖给豫州来的人,自此之后,冀州不会再有一人收他们的药材。”

    他迈步下楼。

    余九龄看了看那个翻滚着的家伙,摇头叹道:“你说这又是何必呢,为何要用那玩意去扶一个倒了的花架?”

    李叱在旁边笑了笑,没有说话,装作叶先生的随从跟着下楼。

    到楼梯上的时候,李叱脚下微微发力,稍稍停顿了一下,然后继续下楼。

    他们才出酒楼,就听到一声惊呼,然后就是一阵乱响。

    楼梯被李叱踩的裂了,后边的人下来,直接摔了下去,也不知道摔了几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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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四十七章 药商不值一提

    出了酒楼的大门,余九龄才想起来他们可是坐着豫州药商的马车来的,难道还要走回去?

    于是他看向李叱,李叱立刻就明白了余九龄的意思。

    就好像余九龄的眼神里有一个小人在说话似的,那忽闪忽闪的大眼睛,忽闪出来的都是坏水。

    于是李叱给了余九龄一个肯定的眼神,余九龄随即笑了起来。

    他转头看向那个车夫问道:“你是豫州人还是冀州人?”

    车夫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于是客气的回答道:“我是豫州安阳人。”

    余九龄问:“那你的马车卖吗?”

    车夫这次有些懵,他摇头道:“我是车马行的车夫,车马都不是我的。”

    余九龄点头道:“说的也是,卖了你家掌柜的东西,确实有点过分。”

    车夫心说那不是废话吗,我就是个打工的,我把老板的马车给卖了......要是能卖我不早就卖了吗。

    余九龄道:“那我跟你打听一下,连车带马,大概需要多少银子?”

    车是旧车,马是驽马。

    车夫想了想后回答:“加起来有五十两足够了。”

    其实这已经多说了不少,驽马并不是很值钱,远不及战马的身价。

    马分三等,一等为戎马,二等为田马,三等为驽马。

    在这样的乱世,买一个少女做丫鬟的钱,远远不够买来一匹好马的所需。

    而这样的劣马,一般要价也在二十两左右,而在盛世,这样的劣马大概也就十两左右。

    即便是这样的劣马,在这样的时代,也比一个丫鬟的卖身价格高。

    实打实的价格,这样一辆马车在大楚如今局势下,四十两足够。

    余九龄听他说五十两也不在意,李叱他们本就是做车马行生意的,还能骗的了他们?

    余九龄笑了笑后问道:“你们车马行应该有规矩,若你丢失了车马,必会赔偿,你需要赔偿给车马行多少银子?”

    车夫听到这话就叹了口气,他们这些人其实也不容易。

    从安阳城到冀州,这么远的路程,来回就要走上两个月,若是再算上等着收货的时间,可能就有三个月。

    一趟他的工钱是五两,对比来说,大楚边军每个人的月饷是一两半,已经好多好多年没有涨过。

    别说涨,朝廷也都已经好多年没给边军发过军饷了。

    他这一趟三个月的收入,其实比边军士兵还要高一些。

    好在是,车马行给他们发的是实打实的银子,而不是大楚的制钱。

    原本按照官府定的规矩,一两银子兑换一千制钱,如今这世道,两千文制钱都换不到一两银子了。

    车夫叹了口气后说道:“我们这些做工的人,人家定多少,我们还不是要赔多少,不然还能怎么样?车马丢失,我们就要加倍赔偿,还不起银子就拿房子抵债......”

    他又是一声长叹。

    余九龄看向李叱,李叱微笑着点头。

    余九龄有了底气,于是对那车夫说道:“我给你一百两银子,你把车马卖给我,回去赔给车马行一百两,你还净赚二十两。”

    其实车马行对车夫们说的是,车马总价四十两,若是给他一百二十两的话,他能净赚四十两。

    四十两银子是他整整两年的工钱,而且还要保证这两年他都有活干。

    所以在这一刻,车夫的眼神都亮了。

    但是他又不敢,沉默了片刻后还是摇了摇头道:“我......算了吧,何必呢。”

    余九龄道:“一百五十两。”

    车夫的眼睛睁的更大了。

    李叱走到那车夫身边,笑了笑说道:“他有些小气了,我来跟你谈个生意如何?”

    车夫问道:“这位公子,我只是个粗鄙之人,一个跑腿的,你和我没有什么生意能谈啊。”

    李叱问道:“你们这次来的车马,有多少是同一家车马行的?”

    车夫回答:“四十几辆车,别的车马行也有几十辆,主顾们自己带来的马车数量大概也差不多,我来的时候看着壮观所以还特意数过,我们一共有一百多七十多辆车。”

    李叱点头道:“你回去和你同一车马行的伙计在私底下商一下,我二百两买你的车,一百八十两买他们的车。”

    听到二百两这个数字,车夫的眼睛已经圆的好像鸡蛋似的。

    李叱继续说道:“非但如此,只要有一人把车马卖给我,我就再给你提二两银子的好处,若是你的朋友们都把车马卖给我,之前说的除外,我再给你五十两的好处,若你能让别的车马行的伙计把车马都卖给我,我再给你加一百两的好处。”

    他笑着说道:“你这一趟若是帮我说成了,你能提到至少五百两的银子,你们一起回去的时候,就说车马都是被冀州叛军抢了,大家都一样的说法,你们车马行的掌柜也不会怀疑。”

    车夫的脸色已经明显激动起来,五百两银子,已经足够有分量。

    他完全可以带着五百两银子回家去,然后一起跑路了,换一个小地方生活,五百两银子,一家人都能至少三十年无忧。

    李叱见他犹豫,于是又加价道:“你的车马现在卖给我,我给你二百四十两,你的朋友把车马都卖给我,一辆二百两。”

    “干了!”

    车夫终于还是忍不住了。

    这种诱惑对于一个普通人来说,完全无法抵挡。

    车夫道:“现在车马是你的了!”

    李叱却摇了摇头:“不现在要你的,九妹,给他十两银子算作定金,明天开始算起,三天时间我们都在那家客栈不走,你们若是决定好了,三天之内来都有效。”

    他拍了拍车夫的肩膀说道:“三天之后我们就要走了,你若再想卖,我也不需要买你的。”

    说完后李叱转身走了,余九龄心说这搞来搞去,还要走回去?

    第二天一早,余九龄就在客栈前厅坐着了,泡了一壶茶,桌子上摆好了干果点心,舒舒服服的等着。

    没用他等多久,就有车马一辆一辆的过来,多到把道路都堵的严严实实。

    一天时间,余九龄就收下了四十几辆大车。

    第二天,其他车马行的人眼见着真能赚到那么多银子,来卖车马的人更多了。

    其中不少人是自己的车马,入伙到车马行,自己的东西,卖起来就更没有什么顾忌。

    两天,李叱他们买过来近一百辆大车。

    夜里,另外一家客栈中。

    岳恒的脸色难看到了极致,他的手啪的一声拍在桌子上,怒道:“沈医堂的人这是故意要让我们难堪!”

    杜庆腾道:“不然呢?”

    他喝了口茶后说道:“他们就是花银子不想让我们从这买回去一钱药材。”

    王方圆道:“那些车夫也是胆大包天,他们卖了车马,难道回去就不怕被追究?”

    岳恒道:“车马行的掌柜乐还来不及,一辆马车赚一倍,比跑生意赚钱多的多了。”

    杜庆腾道:“这次我可是和将军立了军令状的......若是空手而回,怎么和将军解释?”

    他口中所说的将军,便是安阳城守将孟可狄。

    孟可狄本为豫州节度使刘里的手下,刘里率军北上的时

    候,却被武亲王抄了后路。

    那时候武亲王让孟可狄劝回刘里,孟可狄也着实为难,给刘里写了好几封信。

    然而刘里又怎么敢回去,所以就在冀州驻扎下来。

    再后来刘里死了,但孟可狄却没有受什么影响,武亲王又知道他是个将才,所以依然让他驻守安阳城。

    孟可狄这个人,当初可是差一点就把羽亲王杀了的。

    此人有勇有谋,确实是不可多得的领兵之将。

    武亲王虽然对他有些处置,但并没有夺其兵权,再后来还好生劝慰,所以孟可狄对武亲王格外的愧疚。

    武亲王这次领兵南下之前,还亲自到安阳城见过孟可狄,对他再三交代,说豫州安危,全都交给他了。

    孟可狄善战,且生性好战。

    他天生就是一员战将,让他这样的人守着一座城一辈子不打仗的话,他可能都受不了。

    真的要说起来领兵才能,原豫州节度使刘里也远不及他。

    有本事的人多自负,孟可狄也是自负之人。

    这次,来自豫州的药商,如此大规模的到冀州这边来采买药材,都是他所授意。

    因为他想打冀州。

    和豫州驻军不同,他要打冀州,不需要率军渡过危险的南平江。

    安阳城本就在北岸,比起豫州军北上要容易的多。

    这次下令豫州药商来这采买药材,孟可狄谋算的也可称之一石二鸟之计。

    买走冀州的药材,第一是可以用作北上征战所需,多储备一些总是不会有错。

    说到第二,则是不想给冀州军留下药材,一旦开战,药材更为紧缺,把冀州的药材买光,等到冀州人想用的时候却没有。

    而且孟可狄的目标也确实不是非要拿下冀州城不可,他的目标和李叱推测的一样。

    粮食和杀敌。

    只要他北上来抢夺冀州的粮草,守冀州的队伍就不可能不出城。

    冀州的驻军出城,孟可狄就要打这一仗,在城外解决冀州守军主力。

    若冀州军不敢出城,他就能顺利的把冀州的夏粮抢走,那么到了冬天,没有粮食的冀州还需要打?

    他已经知道冀州粮仓已经被罗境搬空了,所以他有这个信心。

    到第二年青黄不接的时候,他再率军前来,可能无需一兵一卒就能拿下冀州。

    最关键的是,安阳有钱。

    安阳城一带的百姓,以桑蚕为主业,做此生意的商人多如牛毛。

    安阳城的守军向这些商人征收重税,孟可狄手里的可用之钱足够多。

    又何止是征收重税,派兵假扮成水匪,直接抢来的可是更多。

    所以他给药商的价钱,超出正常价钱三成。

    因此杜庆腾才会给叶先生加三成的银子,哪怕回去这一路的消耗都搭进去,杜庆腾也不敢空手而回。

    杜庆腾叹道:“孟将军的行事,你们也都知道,我们被沈医堂的人戏耍,其实有什么,不过是受辱而已,可若空手回去,孟将军要杀人。”

    他看向岳恒道:“现在看来,既然沈医堂的人在断我们的活路,那就只能拼了这条命换生路。”

    岳恒立刻明白过来,他起身道:“我现在就去找丁将军。”

    与此同时,客栈。

    余九龄有些心疼的说道:“银子可是花出去真的不少了,万一要是引不出来人,那可怎么办。”

    李叱笑了笑道:“豫州军要打冀州,他们若不借着药商采买的机会来打探消息才怪,那些药商对我来说,完全不必在意,可是豫州军派来的人,怎能放过?”

第五百四十八章 丁胜甲

    余九龄叹道:“前一阵老唐是怎么形容你来着,就是关于西域人用什么钱的那个说法。”

    李叱白了他一眼:“滚......”

    余九龄哈哈大笑道:“我以为,你只是想坑那些豫州的药商,反正是要买车马的,干脆加钱买了他们的。”

    他笑道:“我还得意呢,以为当时就领会了你的意图,觉得自己聪明了,原来你要坑的是豫州军的人。”

    李叱道:“若我费心思算计人,却只算计这些药商,只能说明我功力退步了。”

    他坐下来,一边倒茶一边说道:“孟可狄是当世勇将,武亲王一直用他,就足以说明此人的能力。”

    “这次来采买药材,一是他北征要用,二是断我们的药,三则是趁机打探虚实。”

    余九龄道:“你这脑子里......确定没有住着一只千年道行的老狐狸?”

    李叱道:“是我少年英才。”

    余九龄道:“等我以后有机会,高低得去买一枚西域人的钱币存着。”

    李叱道:“我记得这两天谁花出去正常价格四五倍的银子买车马来着?这样的生意都做,亏掉了咱们多少银子。”

    余九龄:“你不能这样......都是你让我干的。”

    李叱道:“我是当家的,我可以承认也可以不承认。”

    余九龄道:“当家的少年英才,千年不出一个的少年英才!”

    在一侧的叶先生笑道:“我还以为你有多威武不能屈,原来是个软包。”

    余九龄挺直了腰板说道:“叶先生竟看不起人,我余九龄自然是威武不能屈,但富贵一定......”

    后边的话,他脸皮再厚也不好意思说出口。

    李叱笑了笑道:“说正经事,若不出意外,这些药商会去找他们的靠山,今夜不会有事,但明天一定有事。”

    余九龄这次懂了。

    李叱之前对车夫说只在这停留三天,哪里是对车夫说的啊,那分明是对那些豫州药商说的。

    所以此时余九龄也才醒悟过来,李叱这个家伙,给人挖坑的功力有多深厚。

    你以为他挖了一个坑,实则坑中有坑。

    于是余九龄内心之中不得不认可,还是老唐对当家的看的透彻。

    余九龄也不得不感慨了一句:“长眉道长他老人家,才是真老狐狸啊。”

    李叱道:“我会替你转告他老人家。”

    余九龄觉得胯下一凉。

    长眉道长他老人家能想出来流云阵图那么变态的东西,余九龄哪儿不凉,胯下也一定得凉一下,以示尊敬。

    李叱看向叶先生说道:“先生,明天夜里你和我轮流当值。”

    叶先生点了点头道:“好。”

    李叱继续说道:“九妹,你带一半人到客栈后院,他们若要出气,说不得会想办法一把火烧了咱们的车马货物。”

    余九龄应了一声:“交给我吧。”

    李叱又看向陈大为和刚罡说道:“明日一早,你们就去找客栈掌柜,让他请其他客人离开,咱们补偿人家一些银子。”

    陈大为和刚罡两人同时点头。

    李叱想了想,估算了一下自己这边的实力,唯一不放心的是沈如盏那边。

    他刚看向沈如盏,坐在不远处看书的沈如盏明明没有看向李叱,却在此时微微摇头道:“不用担心我们。”

    大家在客厅里聊天,沈如盏坐的位置就比较远,似乎还是和众人有些生疏。

    余九龄也是此时才明白过来,沈如盏这样的人,也是一尊大神。

    一直都站在沈如盏身后的那个中年男人道:“当家的放心就是,东主这边,自有我们守着。”

    李叱虽然没有看到过吕青鸾出手,但他确定这个人一定是高手中的高手。

    沈如盏出门从来都不会带很多人,

    却必定带上吕青鸾,从这一点就可以推测出吕青鸾的实力。

    这个人极为内敛,看似朴实如农夫,然而谁若真的以为他是个农夫,怕是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相对来说,余九龄看起来咋呼的像是个高手,在吕青鸾手下未必能走一招。

    既然吕青鸾说了这样的话,李叱就知道不用担心沈如盏的安危。

    “那就都早些休息,他们若是胆子大,白天会来,若是谨慎些,明天深夜之后会来。”

    李叱起身道:“今夜我当值,明天白天我休息。”

    说完之后他就出了客厅,回到自己房间后把包裹取出来打开,这包裹中都是他准备的东西。

    脱下长衫,在里边穿了软甲,又把短刀连弩之类的东西带好,手里抓了那把重刀出门。

    李叱从后窗翻出去,片刻后就到了屋顶。

    这个时节的晚上格外舒服,夜风吹着,不会觉得寒冷,只会觉得清爽。

    李叱在屋顶坐下来,手里拿着的是许久都没有戴过的夜叉面具。

    他推测今夜不会有事,可他是当家的,他必须为所有人负责。

    坐在这,时不时往四周看看,脑子里不由自主的出现了那个小丫头的模样。

    李叱想着,那个丫头最喜欢的是吃......若是有些别的喜好还好,每次出门都能带些她喜欢的礼物回去。

    可是吃......出远门带回去的,大多也就坏了,没法保存。

    要不然以后做个大盗?

    李叱想着,每次出门遇到了能做好吃的师傅,就把人劫回去......

    忽然之间李叱就觉得自己确实有些敷衍,真的要认认真真的去学,自己应该也不会差到哪儿去。

    她只爱吃,自己若做个天下第一等的厨师岂不是完美?

    不管是饭菜还是点心,信手拈来,只要她想到的自己都能做好,还有什么是比这更牛批的事吗?

    断然没有。

    打江山?

    打江山这种事虽然说起来很牛批,但在李叱这,真的只能算第二牛批的事。

    李叱想着,我已经要做天下第二牛批的事了,再做个天下第一又如何?

    就在这时候,他忽然回头看了一眼,距离他还有几丈距离有个黑影。

    见李叱回头,那人笑了笑道:“当家的果然厉害。”

    来人是吕青鸾。

    他走到李叱身边,递给李叱一个包裹:“这是我们东主让我给当家的送来的。”

    李叱问:“是什么?”

    “点心,果酒。”

    吕青鸾道:“当家的一定还没有喝过我们东主亲手酿制的果酒......那是天下第一等的好酒。”

    李叱笑道:“既然是这么好的东西,不如咱们两个分了吧。”

    吕青鸾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道:“那怎么能行,那可是我们东主给你的......”

    说着,坐了下来。

    吕青鸾道:“实不是我馋酒,我们东主自己都说过,做生意只能算她第二擅长的事,她最得意的还是酿酒。”

    李叱好奇的问道:“她为何喜欢酿酒?”

    吕青鸾道:“东主曾经说过,她喜欢微醉,谁酿的酒她都觉得喝着味道不够,所以就自己酿了。”

    李叱更为好奇:“那就一定要尝尝。”

    当李叱喝了第一口这果酒之后,并没有觉得有多惊艳。

    可是酒下去几息之后,嘴里的回甘就让李叱的眼睛都亮了起来。

    “果然不凡。”

    见李叱赞叹,连吕青鸾都有些得意。

    他笑道:“这酒温柔,可却有很大气的名字,果酒一共三种,分别名为......一望,一步,山海。”

    他指了指那壶酒说道:“这是滋味

    最重的那一种,名为山海。”

    李叱怔了怔,这名字有些奇怪。

    一望,一步,山海?

    他问:“这名字可有缘故?”

    吕青鸾回答道:“在我们东主的书房里挂了一幅字,一望可相见,一步如重城......所爱隔山海,山海不可平。”

    李叱心里猛的一紧,这几句话,有些疼。

    再品那果酒滋味,便更疼了些。

    也不知道为什么,因为这几句话他忽然就害怕了。

    不由自主的想到若以后再见不到高希宁会怎么样。

    见李叱如此脸色,哪怕是在月色下也看得出来面带惧意,吕青鸾轻叹一声。

    李叱看向他,吕青鸾道:“东主说,无情之人,不会有感。”

    他笑了笑道:“东主说,心有所怕,才是心有所爱。”

    吕青鸾道:“我却只觉得这果酒好喝。”

    他起身道:“所以这酒剩下的你自己喝,我喝的多了,也是糟蹋。”

    李叱问:“没有女子能动你心?”

    吕青鸾想了好一会儿,笑了笑:“看你为什么活着。”

    这话有些前言不搭后语,可是李叱却隐隐约约的觉得自己听懂了。

    吕青鸾离开,李叱坐在那,看着手里的果酒,想着沈如盏那样的女子,难道也会自卑?

    若不自卑,为何会不敢相见?

    男女相隔,千山万海,最难过的海最难跨的山,实为自卑。

    她不敢想见的当然不是李叱,而是一步如重楼的那人。

    又是何等的男子,会让她有如此心境?

    许久之后,李叱才缓缓吐出一口气,笑了笑,心说好在我和她不是这样。

    真好啊。

    真好。

    与此同时,另外一家客栈中。

    杜庆腾脸色恭顺的对刚刚进门的一个中年男人行礼,这个中年男人身上有一种无法掩饰的彪悍气息。

    他不是很高大,看起来也并不雄壮,可是这个人的眼神里就有令人畏惧的东西。

    “拜见丁将军!”

    给人感觉此人的气息就一个字......冷。

    随着杜庆腾俯身一拜,这屋子里所有的药商全都弯下了腰。

    被称为丁将军的人进门后就直接到主位那边坐下来,面沉如水,不怒自威。

    他名为丁胜甲,是安阳城将军孟可狄手下第一战将,此人从军十五年,未尝一败。

    有人曾说,他亲手杀了的就至少有千人,手染千人血,不是屠夫又能是什么。

    若是算上他领兵杀的人,便不计其数。

    只两年前平叛的一战,他率军五千与叛军三万多人激战,杀人一万六千,活埋一万六千。

    “事情如何,我已知道。”

    丁胜甲道:“从现在开始,所有的事,我来做主。”

    “是是是。”

    一群人连忙俯身应承。

    丁胜甲又道:“把你们手下所有能打的人集合起来,明天一早我要看。”

    “遵命。”

    丁胜甲第三句话是:“给我准备酒肉,我饿了。”

    接下来第四句话是:“明天夜里杀人,后天一早我走,给我和我的人备好干粮。”

    说完这四句话后起身:“我住哪儿?”

    杜庆腾连忙弯腰道:“我带将军去。”

    丁胜甲嗯了一声,迈步往外走,走到门口停下来,又回头看了看那些药商。

    “今夜把你们的房间,全都腾出来给我的士兵。”

    ......

    ......

    【山海那四句为引用,我却一直不知作者的名字。】

第五百四十九章 雨

    一夜无事。

    没有在屋顶上守一夜的人,也许感受不到那种情绪,李叱从屋顶下来的那一刻,心情有些轻松。

    在客栈里安睡了一夜的人们,其实有许多人并不知道,那少年在屋顶上抱刀坐了一夜。

    回到自己房间,李叱把剩下的半壶酒放在桌子上,不是喝不掉,只是当值时候不敢多喝。

    打水洗脸,也不吃早饭,倒头就睡。

    昨夜里聊天的时候李叱就已经说过,今天所有人不上街,不出行,只在客栈等着。

    所以一大早,李叱刚刚回来,叶先生就已经出现在屋顶处。

    他手里也拎着一壶酒,在屋顶上盘膝而坐,月白色长衫随风轻摆,像极了俯瞰人间的谪仙。

    陈大为和刚罡两个人则按照李叱的吩咐去见了客栈掌柜,给了补偿,又逐个去请其他客人离开,也给了补偿。

    知道客栈可能要出事,掌柜的脸色难看的很,显然心里格外害怕。

    余九龄拍了拍掌柜的肩膀,笑着说了一句。

    “你客栈若毁了,你应该高兴才对,我们当家赔给你的,必不只是一家客栈的价钱。”

    掌柜的楞了一下,一脸疑惑的看着余九龄。

    余九龄笑道:“相信我,你应该盼着你这客栈有什么破损才好。”

    掌柜的想了想后问道:“真的会赔?”

    这样的乱世,遇到强盗流氓的时候多了,谁会真的赔偿银子。

    这样的世道,天大地大,手里有刀就敢称大。

    余九龄道:“你看我们像是那种不讲理的强盗流氓吗?”

    掌柜的想说像啊,但不敢说。

    他心说你们干的事,自己还不清楚吗?

    把豫州药商的马车都买了来,豫州药商就算能买到药材,都没有车运回去。

    余九龄看到掌柜的脸色就知道人家心里在想什么,他也懒得解释。

    带来的一百多名亲兵分成两批,一半都在后院保护车马和药材。

    另外一半,分散在客栈四周,还有暗处设置戒备。

    所有都安排妥当之后,就等着该打上门来的打上门来。

    李叱这一觉睡到了午后,醒过来的时候鼻子里闻到了些肉香。

    李叱抽了抽鼻子,好像是被香味拉起来似的,他坐起来后往四周看了看,然后就乐了。

    难得见到这么乖巧的余九龄,像个小媳妇似的正在屋子里包饺子。

    火炉上放着锅,水已经开了,咕嘟咕嘟的响着。

    李叱起身道:“无事献殷勤后一句是什么?”

    余九龄道:“无事献殷勤,余九龄情比真金。”

    李叱坐下来,看了看桌子上已经有煮好的,他捏了一个放在嘴里。

    余九龄道:“烫......”

    说这个字的时候,这短短片刻,那饺子在李叱嘴里已经烫的转了好几圈。

    “怎么回事?”

    李叱总算是把饺子咽了下去,他问余九龄:“莫不是这客栈的后厨都被吓跑了?”

    余九龄道:“你怎么知道的......别说厨师伙计,连掌柜的都带着他媳妇跑了。”

    李叱笑起来,心说跑了才好,真打起来也免得误伤。

    刀剑无眼,平民无罪。

    余九龄道:“咱们这次为了打探豫州军的消息,真的可以算得上下了大本钱的。”

    他一边包饺子一边说话,语速很快的说道:“这么多人南下,一路上吃穿用度就是一大笔银子,到了这,买马车又是一大笔银子,买了那么多马车还有房子,再加上其他的开销,这钱花的我都有些肉疼了。”

    李叱把饺子放下:“我好像没有错过什么,你刚才的话里,在买了那么多马车后边,是不

    是还有房子?”

    余九龄坐直了身子,看着李叱认真的说道:“这个我可以解释的......”

    李叱问:“哪儿的房子?”

    余九龄道:“就......现在住的房子。”

    李叱抬起手搓了搓脸,他问:“所以掌柜的和厨师伙计,并不是吓跑了?”

    余九龄点头,讪讪的说道:“不是,他们是拿了钱屁颠屁颠儿跑的,一点都不留恋,撒丫子跑的......”

    他看着李叱小声说道:“这事......都怪那掌柜的,我说不要怕打起来坏了你的客栈房子,我们当家的又不是不赔给你,只会赔给你的更多。”

    李叱点头:“这倒是。”

    余九龄道:“可他不信啊,他说你们要是被人打死了呢,我找谁陪去,还有,你说赔我的更多,也空口无凭。”

    余九龄啪的一声拍了下桌子:“这话说的,当家的可忍,余九龄都不能忍。”

    李叱笑道:“所以你就索性把这客栈买了下来?”

    余九龄嗯了一声:“买了......其实比真打坏了再双倍赔给他还要省钱,而且咱们还把房子留下了啊。”

    李叱捏了个饺子放在嘴里,起身到一边洗了洗手:“你躲开,我来给你包饺子吃。”

    余九龄有些疑惑:“你肯定在想怎么收拾我。”

    李叱笑道:“你又没犯错,我收拾你做什么,这客栈买了就买了,以后咱们会经常来采买药材,有了这地方落脚要省心的多,不仅仅是咱们省心,沈医堂的人来了也省心。”

    李叱道:“你说的又没错,打坏了,双倍赔给人家,客栈还是人家的,直接买下来,花的钱少了,客栈却是咱们的,这么算的话,稳赚不亏。”

    余九龄试探着问:“你是真的在夸我?”

    李叱道:“真的。”

    余九龄长长吐出一口气后说道:“外边的好汉们,没事了,当家的没动手,你们不用等着拉开他了。”

    李叱噗的一声。

    门外,陈大为和刚罡进来,嘿嘿笑着坐下来。

    李叱问:“叶先生还在上面?”

    余九龄点了点头。

    李叱抬头看了看,屋顶上有个洞,应该是叶先生揭了两块瓦,一双眼睛露出来,还在那看着呢。

    那眼神里,好像充满了失望......

    不多时,李叱端着一盘饺子到了屋顶,他把饺子递给叶先生:“你这风度翩翩的人,居然趴在那偷看。”

    叶先生道:“确实是有失风度,还什么都没等来......你倒是好歹打一顿意思意思。”

    俩人坐在那看着远处,天空阴沉,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下雨,风中都有些压抑的味道,雨来,感觉就是下一息的事。

    因为怕药材被雨水泡了,市场那边都没有什么人,全都回去躲雨了。

    市场上没有人,大街上也空荡荡。

    叶先生叹道:“下雨天,和吃饺子更配。”

    李叱嗯了一声。

    手背上一凉,一颗很大的雨滴落在他手上。

    他和叶先生回到房间里没多久,大雨滂沱而下,很快往窗外看,视线都被雨幕拦住。

    李叱站在窗口位置,负手而立。

    他看着外面大街。

    “都各自回到位置。”

    李叱缓缓吐出一口气:“朋友们怕是要提前来了。”

    大概一刻之后,大街上出现了一片黑影,那是一群戴着斗笠,穿着蓑衣的抱刀汉子。

    这群人沉默着走来,大雨拍打在他们身上,声音像是打在芭蕉叶上一样。

    雨水顺着他们的斗笠往下流,形成了一圈珠帘。

    他们走到客栈外边后随即停下来,没有人再移动,也没有

    人说话,安静的像是一群突然出现的雕塑。

    此时节,春雨已不寒,可是因为这些人到来,因为他们怀里抱着的刀,春雨陡然变冬雨。

    他们站在客栈外边等了大概半刻左右,在等人,再等军令。

    有一个人从后边上来,他一来,站在大街上的人就像是分开的水浪,给他让出来一条路。

    这人走到客栈楼下,抬起头看向窗口。

    大雨冲刷着他的脸,可他却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李叱看着他,他看着李叱。

    本以为他们会进攻,可是片刻后,那领头的人回头吩咐了一声,所有抱刀的汉子随即向后退。

    他们来的无声,退的也无声。

    丁胜甲独自一人走到客栈门口,抬起手敲了敲门。

    余九龄看向李叱,李叱点头:“开门。”

    片刻后,客厅。

    丁胜甲进门之后把斗笠摘下来,随手挂在门口的衣架上,身上的蓑衣还在滴水,他没有再往里边走,像是不想打湿了客栈地面。

    李叱从楼上下来,指了指桌子那边:“请坐。”

    丁胜甲摇头:“不坐了,不能弄脏了客栈。”

    李叱道:“无妨。”

    丁胜甲思考了片刻,把蓑衣也脱下来挂在衣架上。

    他走到桌子旁边坐下,坐在那,上半身依然笔直。

    “客栈你买了?”

    他问。

    李叱点了点头:“毕竟打坏了别人的东西要赔。”

    丁胜甲叹道:“沈医堂果然不缺钱。”

    李叱在丁胜甲对面坐下来,给丁胜甲倒了一杯热茶。

    “将军为何退兵?”

    “你怎知我是将军?”

    李叱看了一眼衣架那边说道:“斗笠如铁盔,蓑衣若军甲。”

    丁胜甲的眼神里露出几分欣赏。

    他看着面前的热茶,却没有喝。

    片刻后,他问李叱道:“你有如此眼界,也必知道会有纷争,为何还要做?”

    李叱反问道:“将军是豫州人?”

    丁胜甲点头:“我是。”

    李叱道: “我是冀州人。”

    丁胜甲道:“所以?”

    李叱道:“所以将军不该问。”

    丁胜甲问道:“你也是军人?”

    李叱摇头:“不算是。”

    丁胜甲道:“这客栈内外,戒备森严,不管是你的人所处位置,还是他们排列阵型,都是军阵。”

    李叱道:“他们是军人。”

    丁胜甲皱眉:“军人受雇于商人,耻辱。”

    李叱笑了笑,没回答,只是看了丁胜甲一眼。

    丁胜甲再次皱了皱眉:“我没有受雇于商人。”

    李叱依然没有说话。

    片刻后,丁胜甲起身:“我若下令进攻,两败俱伤。”

    李叱嗯了一声:“你在乎你士兵生死,我也在乎。”

    丁胜甲道:“我手下人,皆为精锐,你的人也是,厮杀起来,会死很多人。”

    李叱道:“将军请回。”

    丁胜甲问:“退还车马。”

    李叱摇头。

    丁胜甲道:“你的人,借地势而守,占了先机,但你又怎能不出城?平原之地,你的人,不是我的对手。”

    李叱道:“五五之数。”

    丁胜甲沉默片刻,看向自己怀里抱着的刀。

    李叱随即明白过来。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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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五十章 胜负不在比武

    “我是领兵之人。”

    丁胜甲看向李叱很认真的说道:“所以不能习惯退缩。”

    李叱点头道:“我不是领兵之人,但我也不会退缩。”

    丁胜甲问:“军人求胜,你求什么?”

    李叱道:“求心安。”

    丁胜甲皱眉:“心安?”

    李叱也起身,指了指门外:“这是我家,你来了,你们的药商仗着有钱欺负本地药商,我比你们的药商有钱,自然要欺负回去。”

    他缓缓说道:“老百姓有句俗话说,天塌下来有个子高的顶着,在冀州医药这一行当,我就是个子高的那个人。”

    “原来如此。”

    丁胜甲道:“我们只是奉命来护送商队采买药材,这般小事,本不该管。”

    李叱看着他,只是看着他。

    丁胜甲知道,自己的话并没有什么说服力。

    “但还是那句话,我是军人,军人不会退缩,但我可以许诺,若你赢了我......”

    丁胜甲看着李叱的眼睛说道:“我立刻带人离开冀州,而且永远不会再来此地。”

    他问李叱:“你若败了呢?”

    李叱摇头:“从没有想我败了会怎么样。”

    丁胜甲笑起来:“你这样的人,应该领兵。”

    他迈步出门,站在大雨之中。

    李叱跟着走到门外,看了一眼丁胜甲的刀,那是一把大楚的制式横刀。

    将军用的刀自然与普通士兵的不同,看似款式一样,实则相差甚远。

    大楚所锻造的横刀真正能称得上百炼刀的,怕是只有校尉级别以上才能分到一把。

    丁胜甲问:“你的兵器呢?”

    李叱指了指丁胜甲手里的刀。

    丁胜甲非但没有生气,反而对李叱更为欣赏,刚刚说过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你这样的人,真的应该领兵。”

    说完他抽刀,刀出鞘,雨水打在刀身上发出轻轻的敲击声。

    这样的大雨,只有两颗雨点落在刀上,刀就已到李叱身前。

    李叱身子向后一仰,同时抬脚踢向丁胜甲的手腕,丁胜甲刀势一变,用刀柄往下砸李叱的脚腕。

    李叱单臂撑着地面,身子横向转了一圈,下沉的刀柄落空。

    李叱的脚却没有落空,扫在丁胜甲的手背上。

    这一脚把丁胜甲的刀势踢歪,李叱顺势起身,向前跨步,手肘撞向丁胜甲的胸口。

    丁胜甲来不及挥刀,只能把横刀挡在自己胸前。

    当的一声。

    李叱的手肘撞在刀身上,丁胜甲的双脚在雨水中向后滑出去。

    这一击,将丁胜甲震退了近一丈远。

    大雨打的人睁不开眼睛,可是丁胜甲的眼神却越发明亮起来。

    “好功夫!”

    丁胜甲赞叹一声,一刀劈开雨幕。

    李叱侧身,那一刀几乎擦着他的肩膀落下。

    恰此时,一道闪电炸亮。

    刀身映电光,仿若刀芒。

    一刀落下,李叱避开,可是李叱身后的客栈木门被笔直切开。

    丁胜甲一刀横扫,李叱再次避开,刀划过门口的拴马桩,刀过之后,半截拴马桩才掉下来。

    李叱缓缓吐出一口气,唇边的雨水被他吹开。

    破阵拳。

    这是当初大楚第一名将徐驱虏所创的拳法,是天下第一刚猛之拳。

    大雨滂沱,拳势亦然。

    被李叱近身之后的丁胜甲显然开始乱起来,他的刀劈砍不出去,只能用作防守。

    在雨水声中,李叱的拳打在横刀上的声音,金属铮鸣,胜于雷鸣。

    连续十六拳,丁胜甲被逼退四五丈远,可他不管怎么退,李叱和他的距离始终没有变化。

    丁胜甲忽然一声大喊,一甩手,他的百炼刀飞出去,当的一声斜着戳进地里。

    他以拳对拳。

    所以李叱对这个人有了几分欣赏。

    哪怕刚才丁胜甲用刀,却没尽全力,手里有刀的人,又怎么可能那么害怕一个人的拳头。

    他只是想赢的光彩。

    这刀落在一边后,丁胜甲的拳法和李叱的拳法在雨幕之中,像是开山破海。

    片刻后,两人同时后撤。

    李叱胸口很疼,中了四拳。

    丁胜甲的胸口也很疼,他同样中了李叱四拳。

    丁胜甲大声说道:“你这样的人,为何要做生意!”

    李叱回答:“我这样的人,天下还少吗?我这样的人,你军中可多吗?”

    这一句话,把丁胜甲问的愣住。

    大楚那么大,称得上才俊之辈有多少?多到数都数不清。

    可纵然是惊才绝艳之人,能真正为朝廷所用的又有几人?

    丁胜甲点头:“你说的对。”

    他居然没有反驳,而是大跨步向前,再次和李叱打在一处。

    两人身形越来越快,这么大的雨,雨幕之中本就视线不清,两人速度又快,变得犹如两道黑影在雨水中穿梭。

    李叱一勾拳打空,可是拳头扫过的时候,距离丁胜甲的脸太近,拳头甩出去的水滴打在丁胜甲脸上,打的生疼。

    丁胜甲迅速后撤,李叱又一拳上来。

    丁胜甲横着移开,他背后就是客栈门外的一根柱子。

    砰!

    李叱一拳打在柱子上,比人大腿还要粗一圈的柱子直接断裂。

    丁胜甲趁机一拳打过来,李叱左手往前一伸抓住丁胜甲的手腕,手发力一甩,丁胜甲被李叱的力度带的偏离出去。

    他本身向前疾冲,被李叱拉开后,地面又实在湿滑,于是他抬脚往下重重一踩......

    石板碎裂。

    丁胜甲的身子稳稳停下来,转身看向李叱。

    “我打不赢你。”

    丁胜甲道:“你也打不赢我。”

    李叱问道:“那要如何?”

    丁胜甲道:“吃饭,我饿了,吃饱了再打。”

    李叱点头:“那就吃饭。”

    两个人回到客栈大厅里,面对面的坐下,丁胜甲问:“你这里的吃的上来,我付钱。”

    李叱道:“将军莫不是忘了,沈医堂不缺钱。”

    他回头问:“九龄,晚饭吃什么?”

    余九龄回答:“今天担心有事,所以吃的简单,蒸了肉包,就在锅里。”

    李叱道:“端来。”

    余九龄问:“要多少?”

    李叱回答:“锅端来。”

    余九龄转身离开,到了后厨就要把蒸屉端过去,这蒸屉很烫,好在两侧有把手。

    他找了两块布垫着把手,端起来刚要走,叶先生道:“我来吧。”

    叶先生看了看那三层蒸屉,热气腾腾,这三层的蒸屉,每一层都有几十个拳头大小的肉包子,三层自然分量沉重。

    他单手拖着蒸屉下边,迈步离开。

    这一幕,把余九龄都吓懵了,如果懵分九层,余九龄此时已经被吓懵到了八层半。

    那么烫的蒸屉,叶先生单手托着就出去了。

    到了前边大厅,叶先生单手把三层蒸屉放在桌子上,转身就走,连一句话都没有说。

    丁胜甲看了看那蒸屉,又看了看叶先生,脸上露出惊讶之色。

    这三层蒸屉就算是满的,对于他们习武之人来说,这点分量自然不算什么。

    可是烫啊。

    看着叶先生什么事都没有的出去,丁胜甲忍不住摇了摇头:“沈医堂的人,让我刮目相看。”

    叶先生回到后边,余九龄抓起来叶先生的手问道:“先生那蒸屉莫非不烫?”

    叶先生看着他,轻轻吐出一口气后叹道:“烫。”

    他把手抽出来,背着手走了,一边走一边说道:“现在你知道,为什么能装的人那么少了吧。”

    余九龄下意识的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看旁边的锅灶,心里想着别犯傻别犯傻......

    然后他就过去想单手把那个锅灶上的蒸屉托起来,一伸手,立刻烫的缩了回来。

    后门,叶先生站在门口,单手背在身后,看背影,他身材修长笔直,一身白衫如雪。

    这赏雨的气度,确实非凡。

    到前边看,叶先生一只手伸在门外......

    客栈大厅那边,李叱把三层蒸屉分开,推给丁胜甲一层,自己留了一层。

    这蒸屉很大,一层就有三四十个包子,热乎乎的,一打开盖子,那肉香就扑鼻而来。

    “请。”

    李叱说了一个请字,然后就开始吃饭,他吃的很快,但并不显得粗糙失礼。

    丁胜甲也是饿了,抓了肉包子就吃。

    两个人吃的速度居然旗鼓相当,而且丁胜甲的饭量居然也很了不得。

    这一个蒸屉的包子,两个人一前一后吃完。

    还剩一个蒸屉,李叱端上来放在两人中间:“你我平分。”

    丁胜甲看了看李叱,摇头:“不吃了。”

    他叹了口气后说道:“我第一次在饭量上输给一个人,这也算是输了。”

    他起身道:“我会带兵离开这,以后也不会再来。”

    李叱拿了一个包子,三四口吃完,然后才起身道:“这才算你输了。”

    丁胜甲眼神一亮:“有气度。”

    他转身要走。

    李叱看着他背影说道:“若我的沈医堂要开到安阳城去,将军可再来比过。”

    丁胜甲脚步一停,回头看向李叱:“你真的要把沈医堂开到安阳城?”

    李叱道:“沈医堂的店面,西起凉州,北至幽州,已有七十二家分号,开到安阳城也不算什么。”

    丁胜甲沉默片刻后问道:“你采买药材,就是要去安阳城?”

    李叱摇头:“本来没打算去,现在却打算去看看。”

    丁胜甲道:“你若带着药材到安阳城,我保证没有任何人敢为难你。”

    他问李叱:“还不知道你名字。”

    李叱回答:“李怼怼。”

    丁胜甲一怔:“什么?”

    李叱道:“怼,上边一个对,下边一个心。”

    丁胜甲道:“这名字......很好。”

    李叱笑道:“自然很好,心里想的都对,所以才能怼。”

    丁胜甲抱拳:“谢谢你的包子,你带药材到安阳城,我会亲自在城门口迎接,世面上的药材什么价格,我多给你三成。”

    李叱道:“你知道......”

    丁胜甲笑起来:“沈医堂不缺钱。”

    说完后大笑而去。

    二楼凭栏处,沈如盏手扶着栏杆看着李叱,眼神里有些笑意。

    她轻轻说道:“谁又能想到,也许将来沈医堂名扬天下,不是因为医术高超救人生死......”

    站在她身后的吕青鸾笑道:“是因为......沈医堂,不缺钱。”

    沈如盏缓缓吐出一口气,转身离开。

    吕青鸾跟着她走了几步,沈如盏却忽然站住,回头看向一楼大厅,桌子上那还冒着热气的包子。

    她笑了笑道:“拿几个上来,忽然很想尝尝。”

第五百五十一章 你的运气真好

    今天这事,余九龄本以为会血流成河。

    结果连李叱和那个什么将军的比试,似乎都看不出有多凶险。

    而最终决出胜负的,竟然是因为李叱比那个家伙多吃了一个包子。

    余九龄想着,早知道这样的和必要打,进来就直接吃包子好了。

    “临时改了主意?”

    沈如盏看着手里的包子,低头闻了闻,对她来说,这种饱满的肉香似乎有些味道过重。

    但她还是决定试试,她不是没有吃过包子,只是没有吃过这么简单的。

    她生活的态度很精致,就像是她对酒的要求一样,没有合乎口味的,那便自己酿酒。

    衣服穿着她不穿锦缎,是因为不舒服,她的麻布衣服看起来很普通,但每一件都做工精致。

    若她想吃包子,大概馅料都要名贵起来,而不是这简简单单的猪肉大葱。

    而且葱还很少,满满的都是肉,咬一口还会有味道浓郁的汤汁溢出来。

    汤汁在唇齿之间,便是唇齿流香。

    “你饿吗?”

    李叱没有回答她,而是问了一个完全不相干的问题。

    沈如盏微微摇头:“不饿。”

    李叱自然而然的伸手把她手里的包子拿过来,三口两口吃下去。

    他擦了擦嘴角后对沈如盏说道:“想吃这样的东西,等到饥肠辘辘的时候再说。”

    沈如盏微微皱眉。

    她不吃别人碰过的食物,也不愿意让别人吃她碰过的食物。

    但李叱显然并不在意,因为在李叱看来,一个完全不饿的人吃这样的包子,是对包子的不尊重。

    而对于沈如盏来说,若是别人吃了她碰过的东西,此时她已经脸色发寒。

    可是李叱拿过来就吃,她只是眉头微微皱了皱。

    连吕青鸾都觉得奇怪,在李叱拿过那个包子的时候,吕青鸾已经准备好把李叱拉走了。

    “呼......”

    李叱似乎还是意犹未尽,回到桌子那边坐下来,想着此时若再有一碗热乎乎的疙瘩汤那该多好。

    他好像刚刚想起来沈如盏的问题,看向沈如盏说道:“确实是在打起来之前改了主意。”

    沈如盏问:“因为那些人是百战老兵?”

    “嗯。”

    李叱道:“纵然打赢了,我们这边也会折损不少兄弟。”

    沈如盏又问:“可你用这样的方式和一个豫州军的将军结识,等你到了冀州,反而会更凶险。”

    李叱道:“我运气好。”

    沈如盏道:“我不喜欢将成败交给运气的人。”

    李叱道:“我没让你喜欢我。”

    沈如盏眉头又皱了皱,这次吕青鸾的脸色都变得有些慌,他真害怕东主发怒。

    虽然他只见过沈如盏发过一次怒,但那次的印象实在过于深刻。

    李叱道:“不过你说的对,用这样的方式去安阳城,可能比预计的会更凶险些,所以你们可以回去了。”

    沈如盏看着沈冷的眼神,就像是一位长辈,看着自以为是的年轻人。

    她发现自己对李叱的了解真的还是太少了,之前总是以为李叱足够少年老成。

    现在才明白,李叱终究只是少年,又能老成到哪里去。

    少年的想法,往往都会简单且不切实际。

    李叱看到沈如盏的表情变化,等了片刻,不见沈如盏说话,于是他继续说道:“若去的话,会很麻烦。”

    沈如盏依然用那种眼神看着李叱。

    李叱忍不住轻叹了一声:“若你执意要去,想过没有,你以什么身份去?”

    他很认真的说道:“现在那个豫州军将军以为我是沈医堂的东家,而你又是一个漂亮的不像话的女人。”

    沈如盏终于反应了过来,她坐在那,手扶着桌子,看得出

    来手已经在微微发力。

    这一刻,吕青鸾无比紧张起来。

    因为李叱的话,完全可以视为是在调戏他们东主,虽然他理解李叱的意思。

    沈如盏这样一个漂亮且如此有气质的女人,到了安阳城那样一个陌生又充满危险的地方,要面对的麻烦可能会很多。

    如果她执意要去,唯一能减少一些麻烦的身份,就是......李叱的妻子。

    沈如盏可以把李叱的话视为调戏,哪怕不是调戏,这也是李叱在占她便宜。

    然而在李叱看来,自己吃亏了。

    李叱是真的觉得自己吃亏了,因为她又不是高希宁。

    吕青鸾紧张的很,看一眼沈如盏,又看了一眼李叱,他想着一会自己是该向前,还是直接退避。

    李叱居然一点觉悟都没有,根本就没有看出来沈如盏情绪上逐渐有了些起伏。

    他坐在那,自言自语似的说道:“若对外说你是我的妻子,这是最合适的身份,但我不乐意。”

    这一刻,吕青鸾的眼睛骤然睁大。

    李叱,说让东主假扮他的妻子,他还不乐意?!

    他还不乐意!

    坐在桌子边上的沈如盏忽然笑了一声,看起来真的没有生气,只是随和的笑了笑。

    在看到沈如盏笑了的这一刻,吕青鸾已经做好拔腿就跑的准备。

    然而,李叱却依然自顾自的说着。

    他说:“毕竟你的年纪稍稍大了些。”

    这一瞬间,吕青鸾向前迈了一步,他不是要教训李叱,而是想着自己该怎么才能救李叱一命。

    “那就这样。”

    就在他刚刚一动的时候,却忽然听到了沈如盏的回答。

    她说:“那就这样。”

    吕青鸾的动作戛然而止。

    他满脸不可思议的看向沈如盏,那眼神,好像他看到的沈如盏是假的。

    沈如盏起身,转身走了,负手而行,像是真的没有任何不满。

    她一边走一边说道:“按你说的办。”

    然后举步上楼。

    李叱看向吕青鸾,问:“为什么你突然那么热?怎么满脸都是汗?”

    吕青鸾看着他,心说小子,你的命真大。

    他慢慢转头看向沈如盏刚刚坐着的地方,像是那里藏着一道天雷似的,他小心翼翼的靠近。

    到了那边,他伸出手,在桌子上轻轻触碰了一下......

    哗啦一声,桌子碎裂。

    又是哗啦一声,沈如盏坐过的椅子也碎裂。

    李叱的脸色也变了变,他好像终于意识到了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吕青鸾指了指地面,那是刚才沈如盏坐在那的时候,双脚在的位置。

    两只脚,脚下的位置,石板已经碎成了粉末。

    一直都站在不远处赏雨的叶先生回头看了一眼,缓缓吐出一口气。

    然后他对李叱说道:“我应该打不过她。”

    李叱炸了眨眼,然后也吐出一口气。

    他看向吕青鸾,有些尴尬的笑了笑后问道:“一会儿你上去的时候,问问你们东主,其实扮作母子也行。”

    轰!

    楼上忽然传来一身巨响,紧跟着就看到两扇门飞了下来。

    余九龄立刻躲到了叶先生身后,脸都吓白了。

    他看向李叱,心说当家的你可能得罪了一个大怪兽。

    二楼,在屋子里坐下来的沈如盏脸都有些发白,李叱刚才那句也可扮作母子,真的是气到她了啊。

    她总是那么气质从容,又总是那么温和,纵然她是那么的自信,可在很多人眼里,她也只是一个优秀的女人。

    又有谁能知道,当初她为什么能独自一人离开师门做天下行走。

    又有谁能知道,她一个少女初

    入江湖,非但平安无事,还能每年都带着她解救的女孩儿回来。

    又有谁能知道,那时她完全没有江湖阅历,怎么就能一手创建了沈医堂。

    气的她都有些胃疼啊。

    可就在这时候,她却忽然想起来高希宁的话......那玩意可好玩了。

    因为想到了这句话,沈如盏忽然噗嗤一声笑了。

    那玩意好不好玩不知道,可是真气人啊。

    楼下,李叱压低声音,无比小心的问吕青鸾:“她......精神上,大概......没什么问题吧?”

    吕青鸾无奈的看了李叱一眼,心说你都不知道你的运气有多好。

    所以他提醒了一句:“你现在还安然无恙,只能是因为你运气真的太好了。”

    他担心沈如盏生气,叹了口气,又瞪了李叱一眼,然后快步上楼去了。

    李叱想着,自己运气真的很好吗?

    那还怕什么......

    李叱装作若无其事的走到叶先生身边,站在那也负手而立看着门外的雨。

    叶先生道:“别装了,想问什么就说。”

    李叱讪讪的笑了笑,然后问:“你真打不过她?”

    叶先生眯着眼睛看了看李叱,没回答,继续看雨。

    李叱往后弯腰,侧头偷偷看了看叶先生的手,然后叹了一声:“先生的掌心好红啊。”

    叶先生猛的侧头看向李叱。

    李叱已经跑了。

    余九龄都下意识的往旁边躲了躲,他心里想着,人都说他欠揍,和李叱比起来,原来自己真的是一个善良可信的好人。

    大概半个时辰之后。

    陈大为和刚罡从外边回来,两个人身上的衣服都已经湿透了。

    虽然穿了蓑衣,可这样的大雨,蓑衣也没有什么作用。

    陈大为进来后就看到客厅里那坏了的桌椅,他小心的问了一句:“是谁发脾气了?”

    余九龄道:“没有,当家的放屁崩的。”

    刚罡蹲在那研究了一下,看了看那两个脚掌印,踩着的地方地板都碎了。

    于是他信了。

    他断定这一定是蹲着崩的。

    陈大为对李叱说道:“我们盯了一路,那些人已经撤回去了,没有留下一个人。”

    李叱嗯了一声,那个豫州军的将军,也许算不上一个光明磊落的人,但一定是个言而有信的人。

    “那些豫州药商在门口等着那人回去,我们听到,他们管那人叫丁将军。”

    刚罡道:“此人有如此武艺,又是安阳城的将军,打探出来应该不难。”

    陈大为道:“当家的,要不要我们俩去抓个人回来问问。”

    李叱摇头道:“不必了。”

    他回忆了一下那人的武艺,沉默片刻后自言自语了一句。

    “安阳城将军孟可狄手下的丁胜甲。”

    陈大为一怔:“当家的怎么知道那人名字?”

    李叱道:“咱们回冀州之后,我问过豫州军的人,在安阳城里除了孟可狄之外还有谁的名字需要记住。”

    当时被李叱问的那个人回答说......孟可狄将军麾下的战将,一恶人,一屠夫。

    恶人薛纯豹,屠夫丁胜甲。

    与此同时,二楼。

    吕青鸾小心翼翼的问沈如盏:“东主,你......没事吧。”

    沈如盏笑着摇了摇头:“没事。”

    吕青鸾觉得不可思议,他又多说了一句:“李叱他......确实是有些欠,但应该没有坏心。”

    沈如盏走到窗口那,看着窗外大雨滂沱。

    “李叱是故意的,你真以为他傻?”

    沈如盏轻声说道:“他若是不试探我,又怎么真敢带上我,那玩意......确实有点好玩。”

第五百五十二章 安阳那边可能有坑

    这件事,不管豫州军那边之后会有什么态度,反正和那些豫州药商的梁子是肯定结下了。

    药商这个行业本就抱团,所以李叱代表冀州药商出头,连丁胜甲也不会怀疑什么。

    所以要是到了人家豫州药商的地盘上,李叱他们会遇到什么,也可想而知。

    人家在你这地盘被你压了,你到了人家的地盘还能把你当祖宗?

    所以李叱坐在那,认认真真的对余九龄说道:“到了安阳城之后,咱们肯定会被欺负。”

    余九龄道:“那就跟他们干!”

    李叱一拍大腿,拍余九龄的大腿。

    疼的余九龄一激灵。

    李叱道:“就该有这样的气概,所以到了安阳城之后,对外就说你是沈医堂的老大。”

    余九龄:“......”

    叶先生在旁边翻找什么东西,听到这句话楞了一下,回头看向李叱,心说原来你还能更不要脸。

    余九龄道:“当家的要不然你直接弄死我吧,死在自己人手里应该还好点。”

    李叱道:“净瞎说,你怎么能死呢,你还得好好活着到安阳城给我们挡枪呢。”

    余九龄:“......”

    李叱道:“涨工钱。”

    余九龄道:“不是我不想来,人家都知道你是老大了,我再去装也没用啊。”

    李叱道:“能骗一个是一个呗。”

    余九龄:“我不......”

    李叱叹道:“我听说安阳城那边的青楼行业,比起冀州来要繁华兴隆的多,我还想着,你假扮当家的,这方面的支出那部分肯定是要走账报销的才对。”

    余九龄:“工钱不工钱的放在一边,我死心塌地为咱们大家做事,你跟我提工钱不是见外了吗。”

    他拍了拍胸脯说道:“主要是我富有仗义的品格,和冒险的精神。”

    李叱笑起来:“那到了安阳城,你就是我们沈医堂的大掌柜了。”

    余九龄道:“场面上的事,只管交给我。”

    叶先生还在翻找东西,听到这里,叶先生觉得现在的年轻人,真的是......世风日下。

    李叱问:“先生你在找什么?看你已经找了许久了。”

    叶先生不理会他,转身上楼。

    到楼梯口遇到了吕青鸾,叶先生压低声音问:“有烫伤膏吗?”

    第二天,大雨停了下来,来自豫州的商人在天一亮就走了,走的很快。

    他们走的时候一定是满腔愤恨,这亏吃了,也只能暂时忍了。

    但他们一定已经知道了沈医堂的人要去安阳,所以他们回去就必会在安阳城给李叱他们挖坑。

    李叱他们采买了足够多的药材,一百多辆车的队伍,浩浩荡荡的往安阳方向进发。

    余九龄坐在马车药材堆上,晃着腿问李叱道:“当家的,咱们采买了这么多药材,真的要都送给安阳城的豫州军?”

    他不理解的问:“你之前不是说过的吗,这些药材,就是豫州军攻打咱们冀州的时候,他们所备的伤药。”

    李叱嗯了一声:“没错,这就是备战用的,不过不是送,自然是卖。”

    余九龄:“就算是卖给他们,我心里还是有些不爽啊,为了打探消息,却搭进去这么多药材。”

    李叱笑了笑道:“到了前边就有安排了。”

    余九龄好奇:“前边什么地方?”

    李叱道:“桃花盛开的地方。”

    还真有这个地方。

    往南走了四天后,队伍到了桃源镇。

    这个地方,这个季节,来的恰到

    好处。

    桃源镇内外,到处都是桃树,这里的百姓们以种桃树为生。

    整个冀州,再没有一处的桃子能与桃源镇的桃子相比,肉肥水蜜,香甜美味。

    四月桃花开,那漫野的粉红,别说是女孩子看了,就算是男人看了都会生出几分少女心。

    看那余九龄,眼睛看的是桃花,眼里都是桃心。

    在云隐山,沈如盏她们这些天下行走归来隐居的地方,也有很多山桃树。

    山中气候稍微冷一些,山桃树开花的时候也晚一些。

    每年山桃盛开的时候,沈如盏就喜欢坐在山顶,俯瞰花山花海。

    有时候她自己都觉得奇怪,十几岁的年纪就不喜欢这些,觉得粉嫩太过幼稚。

    到了现在这个年纪,却忽然觉得那粉红格外好看。

    也许是因为怀念了云隐山的桃花,到了这,连沈如盏都忍不住到桃园中走走看看。

    若是别的女子穿了这样一身随随便便的麻布衣服,走在桃园间,便像是农妇。

    可她穿了这样的衣服,走在桃园间,便像是种树的桃花仙。

    队伍在桃源镇停留了大概两天时间,流连于此地美景之中,着实让人心旷神怡。

    就连沈如盏这般挑剔的人,也觉得此间的桃花酿滋味不俗。

    两天后,他们才有些不舍的离开,队伍继续出发。

    又十天。

    昨天回到了安阳城后,丁胜甲先去见了将军孟可狄,把这次遭遇的事说了一遍。

    孟可狄见丁胜甲提起那名字奇怪的年轻人都有些兴奋,便知道那少年必然真的令人惊艳。

    丁胜甲在武艺上从不服人,在饭量上,更没有服过谁。

    回来后,非但没有因为采买药材不利而懊恼,反而对那少年赞不绝口。

    当时丁胜甲就对孟可狄说,若此人可留在军中效力,最起码与我相当。

    能得丁胜甲如此评价,这还是第一个。

    所以当时坐在旁边的薛纯豹都好奇起来,也好胜起来。

    薛纯豹与丁胜甲两人,谁也不服谁已经那么多年。

    时至今日,丁胜甲都没有说过一句薛纯豹与他相当。

    却对一个第一次见面的少年郎如此推崇,薛纯豹心里自然不服气。

    就因为知道有这样一个英雄少年,又知道冀州最大的沈医堂会带着大量的药材前来,所以孟可狄也没有动怒。

    若是能把沈医堂控制,就相当于在战前多了无数眼线。

    这对于攻打冀州来说,绝对是好事。

    就算是不攻打冀州,若和沈医堂关系亲近,便随时都能知冀州动向。

    安阳军,大营。

    昨日汇报了消息后,丁胜甲回家休息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就到军营里来练兵。

    安阳军是实打实的府兵,但和其他府兵有些不同。

    大概这不同用两个字就能形容出来......匪气。

    这些有着超强战力的大楚府兵,因为领兵之人的缘故,更多了几分匪气。

    他们的匪气不是军纪散漫,而是杀气更重。

    这些安阳军士兵,轮番假扮成水匪,在南平江上做劫掠客商的事,杀人如麻。

    也正是因为如此,安阳军很富有,富有就不缺装备。

    正在练兵,有斥候归来。

    斥候跑到丁胜甲面前,俯身一拜:“将军!”

    这些斥候是丁胜甲留在沿途监视沈医堂队伍的,他是领兵之人,留斥候监视,这是最正常的安排。

    “说。”

    丁胜

    甲只说了一个字。

    斥候道:“属下归来的时候,沈医堂的人已过桃源镇,后边的兄弟会继续在沿途盯着。”

    “他们在桃源镇停留了两天,没有异常举动,那个叫李怼怼的人,还有他的家眷随从,两日都在游园,似乎格外喜欢桃花。”

    丁胜甲点了点头:“知道了。”

    他心说年轻人就是年轻人,爱什么桃花。

    到了他这般年纪,哪里还会有这样的闲情逸致。

    不过话说回来,那李怼怼产业巨大,不缺钱,日子自然过的逍遥。

    “你退下吧。”

    丁胜甲吩咐了一声,继续盯着队伍操练。

    到了下午的时候,有传令兵来,让丁胜甲到将军府。

    将军孟可狄站在院子里,他院子里也有一株桃树,这桃树也是满树的粉红。

    丁胜甲进门,看到孟可狄就在院子里,连忙上前几步俯身行礼。

    “有消息了吗?”

    孟可狄问。

    丁胜甲道:“斥候刚刚回报,沈医堂的队伍已经过了桃源镇,算日子是十天前了,陆续会有斥候回报,所以最多再有十天就能到安阳。”

    孟可狄嗯了一声,他语气平淡的说道:“我找你来,是有件事和你说一声。”

    他看了丁胜甲一眼道:“杜庆腾他们回来,在我面前,可是没说你什么好话。”

    丁胜甲哼了一声:“一群废物。”

    孟可狄道:“兴盛德,给队伍资助甚重,所以我也要对他们留几分客气,换做别人在我面前说你,我早就已经让人叉出去打几十军棍了,打死勿论。”

    丁胜甲俯身道:“属下明白。”

    孟可狄又道:“杜庆腾不过是个小角色,不必理会,杜庆腾的东家,毕竟还有那层关系在。”

    杜庆腾不过是兴盛德十二个分号掌柜之一,充其量只是个管事。

    然而兴盛德的东家姓曹,曹家的人在豫州向来都不张扬,然而就是没人敢惹。

    因为武亲王的妻子姓曹,这曹家,就是武亲王妃的娘家。

    孟可狄轻轻叹了口气,看向丁胜甲道:“若是......若是小侯爷来找你麻烦,你且忍忍。”

    那位小侯爷是曹家的公子,武亲王妃的内侄。

    如今曹家做主的,是武亲王妃的弟弟曹亭满,身上有侯爵封号。

    他先后有了五个女儿,到四十岁才有了这个儿子,曹猎。

    这个小侯爷也说不上有什么跋扈的,平日里也确实如其他曹家人一样不张扬。

    可他护短。

    若是杜庆腾等人跑到曹猎身边说几句什么,怕是那位小侯爷就要来安阳军中讨个说法。

    丁胜甲想到那个小侯爷,也觉得格外头疼。

    孟可狄道:“我已经派人给小侯爷送去了些小礼物,希望他能看我面子不为难你。”

    丁胜甲俯身:“多谢将军。”

    “你小心些就是了。”

    孟可狄抬起手揉了揉眉角,确实很头疼。

    那个小侯爷,几年前就敢一把火烧了豫州节度使刘里的马车。

    当时节度使大人也要忍了,还要哄孩子似的好好哄劝。

    “别的倒是不担心。”

    丁胜甲道:“就怕杜庆腾他们在小侯爷耳边胡言乱语,等冀州沈医堂的人到了,小侯爷他......”

    孟可狄听到这句话,更加头疼了。

    他摆了摆手:“这事你知道了就好,回去继续练兵吧......等......等沈医堂的人到了,你告诉那李怼怼,小侯爷真找上他,让他忍着吧。”

第五百五十三章 混世小魔王

    这官道上一百多辆车的浩荡队伍,必然会引起很多人的注意。

    要是放在一两年前,这地方到处都是乱民叛军,车队说不得早就已经被人围了。

    可是这段时间以来,李叱在冀州的经营以养民为主,如此之策,让冀州的百姓大量回归。

    曾经到处可见的流民乱匪,其实也有一大部分是迫于无奈。

    冀州又分田又发粮,没有多少人不愿意过安生日子,而去颠沛流离。

    大股的马贼乱匪没有遇到,可是这一路上的毛贼着实不少。

    他们盯上了车队,远远的跟着,就在队伍休息的时候找机会下手。

    然而他们这些业余小毛贼哪里知道,在这队伍里,可有两个正经传承的贼。

    刚罡和陈大为这两个人,对江湖毛贼的套路实在是不能更熟悉。

    若是被人从队伍里偷走了东西的话,他俩都觉得对不起自己身份。

    这一路上倒像是抓贼比赛,距离安阳城还有大概三日路程的时候,他俩已经一共抓了一百二十多个毛贼。

    大多是教训一顿就放了,若是遇到那些狠厉的,被发现还想动手杀人的,他俩自然也不会客气。

    这些凶厉敢动手的人,不用去问,也能想到他们身上有人命。

    所以杀的再多,也都是死不足惜之人。

    队伍在名为圣方的地方停下来休整,打听了一下,说是距离安阳城最多再走三天就到了。

    所以李叱他们必须停下来,把所有事都在理一遍。

    圣方县是冀州最南边的县,出城之后再走三十几里就离开冀州管制。

    当然这是理论上的事,这地方早就不归冀州管制了。

    出圣方县再往南,就属于安阳城的控制范围,以他们队伍的规模,走三天也就是二百里。

    可是对于轻骑兵来说,二百里的距离,着实算不上多远。

    李叱有所预料,但还是稍显吃惊,这圣方县城里他猜到了会有豫州军的人等着,没想到居然是丁胜甲亲自到了。

    所以原本要在这休整的计划都被打乱,丁胜甲亲自带着队伍在这迎接,哪里还有机会筹谋什么。

    圣方县的县令按理说是冀州官员,可他又不傻,这里距离冀州多远?距离安阳多远?

    都有兵马,那自然是谁离得近谁是爹。

    圣方县县令设宴款待,虽然他不理解以丁将军的身份,为何亲自来迎接一伙药商。

    可是他知道别管是为什么,好好伺候着就是了。

    反正要是因为他,人家丁将军可不会亲自迎接。

    人不能没有自知之明,这乱世之中,一个县令真不敢太张扬。

    丁胜甲亲自给李叱倒了一杯酒,笑了笑说道:“李公子是不是没有想到,我会在这等你。”

    李叱点头道:“确实是意料之外,只想到了丁将军会有所安排。”

    丁胜甲道:“我亲自来,是有三件事要和你说。”

    李叱道:“将军明言就是。”

    丁胜甲把酒杯递给李叱,坐下来后,未开口,先叹息了一声。

    李叱就知道,麻烦要来了。

    “这第一件事是好事,我们孟将军知道李公子亲自押送药材到安阳,所以准备请李公子到将军府里见一见。”

    李叱听完后点了点头,他本就是来安阳打探消息的,若是能亲眼见到孟可狄,自然最好。

    这要是换做别人可能心慌害怕,可李叱的胆子,着实是大了些。

    李叱道:“自然是该去拜访孟将军的。”

    他问:“那第二件事是?”

    丁胜甲道:“第二件事是,我把李公子要来安阳开沈医堂的事也和孟将军说了,孟将军亲自给李公子选了一片地皮,那地方可是安阳城里的风水宝地。”

    李叱连忙起身道谢。

    客气了几句之后,李叱看向余九龄说道:“他叫余双星,若是不出意外的话,他以后就是安阳城沈医堂的大掌柜。”

    余九龄心说双星你妹啊双星......不过好

    像还有点好听。

    他也起身客气了几句。

    丁胜甲道:“李公子有诚意,我们孟将军就自然不会亏待了你们。”

    他说到这,放下了手里的酒杯,像是欲言又止。

    李叱知道,前边那两件事不过是开胃小菜,后边这第三件事才是正餐,而且一定不好吃。

    这不好吃,不一定是味道不怎么样,极有可能是不好吃下去。

    “将军不必为难,到了安阳之后,我自然会按照安阳的规矩办事。”

    李叱道:“若是......若是之前得罪了的同行心中不满,我可在安阳设宴请罪。”

    丁胜甲叹道:“那倒也不必,他们也只是奉命行事。”

    李叱心说若比那些人还要难缠,这道正菜非但不好吃,还是一道大菜。

    丁胜甲道:“李公子可知,豫州药行的生意,做的最大的是......”

    李叱回答:“兴盛德。”

    丁胜甲点头:“既然李公子知道兴盛德,那知道兴盛德是谁家的产业吗?”

    李叱摇头:“只知道兴盛德的东家,应该姓曹。”

    这些事不难打听出来,可是因为曹家的人过于低调,生意上的事,他们都交给下人去打理。

    曹家的人并不会经常抛头露面,毕竟他们也可算作皇亲。

    丁胜甲道:“若非是姓曹,这事也没什么难办的......”

    他压低声音说道:“武亲王的王妃......姓曹。”

    李叱心里一动。

    心说怪不得了,那杜庆腾是豫州药商,敢在冀州的地盘上横行,原来是因为背后是这样的一棵大树。

    如今这大楚天下,谁不知道武亲王算得上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除了大楚皇帝陛下之外,分量最重的就是武亲王。

    甚至可以说,若没有武亲王的话,可能各路叛军早就已经兵围大楚都城了。

    “这......”

    李叱问道:“将军的意思是?”

    丁胜甲道:“曹家有一位小侯爷,名为曹猎,此人......此人极为护短。”

    李叱确实是没有预料到,这次真的是惹到了一个大家伙。

    然而他还是不怕。

    但他不能表现都不怕。

    以武亲王的身份,曹家在豫州必然无人敢惹,豫州这样世家豪门众多的地方,也绝无一家敢在明面上压过曹家。

    李叱点了点头道:“我明白将军的意思了,也多谢将军提前在这等我,特意提醒......若是实在不行,我就把药材就地卖了,我们在这圣方县就折返回去算了。”

    丁胜甲听到这句话,心里着实踏实了些。

    因为这才是正常人的思路,不正常的思路是,就算是曹家要为难我,我也没什么可怕的。

    李叱的身份是什么,不过是一家药行的东家罢了,在冀州可能还会有人让他三分,在豫州,敢去硬刚曹家?

    那就必然有鬼。

    这话,是孟可狄让他试探的。

    若是李叱刚刚回答说,那也无妨,事情已经有些要坏了。

    李叱敬了丁胜甲一杯酒,然后有些遗憾的说道:“我也万万没有想到,兴盛德会有这样一层关系......”

    他摇了摇头道:“请将军回去之后替我向孟将军告罪,我着实是......不敢去了。”

    丁胜甲大笑道:“无妨。”

    他将酒一饮而尽。

    “你忘了么,刚刚我说过的,孟将军可是要亲自见你的。”

    李叱一怔:“这......这安阳,我是断然不敢去了。”

    丁胜甲道:“孟将军既然说了要亲自见你,你还不明白怎么回事?小侯爷虽然护短,可又不是不讲理,孟将军已经在为李公子周旋,只管放心。”

    李叱还是摇头:“不是我信不过丁将军,也不是我信不过孟将军,实在是......那可是武亲王王妃的娘家人。”

    丁胜甲心中

    疑心散去了不少,于是笑了笑道:“你只管听我的,我既然能来接你,总是会护着你的。”

    李叱像是狠了狠心说道:“这些药材我都可以送给孟将军了,我们还是明天一早就回去吧。”

    丁胜甲摇头:“那可不行,我是奉了孟将军的军令来的,若是没把你带回去,孟将军要处置我。”

    李叱叹道:“将军......我这般年轻,舒舒服服的日子还很长远,将军就放我回去吧。”

    丁胜甲道:“我就给你吃一颗定心丸,若你有事,我先把命赔给你!”

    李叱装作无奈,所以试探着问道:“那......曹家那边,有没有什么说法?”

    丁胜甲道:“说法就是......小侯爷也要亲自见你。”

    李叱的脸瞬间就变得难看起来。

    丁胜甲在李叱的脸上可是看不出丝毫作伪的痕迹,他哪里知道,李叱曾经是靠演戏为生的。

    而且李叱的戏路还宽,跟着长眉道人行走江湖,什么人没有遇到过,什么戏没有演过。

    在丁胜甲旁边,陪坐着的圣方县县令大人,连一句话都插不上,只能是尴尬的陪笑着。

    他见站在对面的一个年轻人看着他这尴尬样子发笑,于是偷偷瞪了一眼。

    心说我堂堂一个县令,在丁将军和那不知道什么来路的客人面前,装孙子也就装了。

    你一个小小随从,也敢嘲笑我。

    然而他瞪,也只敢偷偷瞪。

    丁将军的随从,他也惹不起。

    可是不巧,他瞪了这一眼,偏偏就被人家看见了。

    一个时辰之后,县衙。

    丁胜甲在前边走着,一进县衙的大堂,他反而走到一边去了。

    那个年纪在十六七岁的少年随从,背着手溜溜达达的走到县令大人的位置那,随随便便的坐了下来。

    这一下,实打实把县令吓了一跳。

    那少年坐下来后就把脚放在桌子上,晃荡着椅子笑道:“无趣无趣,你把他夸的那般惊才绝艳,却是个胆小鬼。”

    丁胜甲俯身道:“小侯爷,哪有人不怕死的。”

    那少年竟是曹家那位混世魔王小侯爷。

    原本他可是不在安阳城的,而是在豫州城。

    孟可狄要打冀州,哪敢私自做主,所以派人往豫州请示。

    也不知道怎么就被这混世魔王知道了,吵着要来安阳,曹家的人又拗不过他,只好带着来了。

    曹猎道:“只听到曹家,就把他吓得不敢去安阳,这人也是个凡夫俗子,没什么意思。”

    他抬起手指了指县令:“还不如他,他还敢瞪我呢。”

    那县令扑通一声就跪下了。

    曹猎叹道:“你怎么也无趣起来了呢?把他拉起来。”

    过去两个人把县令拉起来,那县令腿都软了,被两人架着站在那。

    曹猎笑道:“你瞪人还挺好玩,你们俩就架着他,一直跟着我,就要瞪我,他不瞪,你们俩就拔他胡子,若是瞪就没事,不瞪就拔,从这会儿开始算,瞪足十二个时辰。”

    他看向那县令说道:“你敢吗?”

    县令乞求道:“小侯爷饶了我吧,我怎么敢瞪你,请小侯爷开恩。”

    曹猎摇头:“那可不行,来人,把他家里人都抓了,男的打死女的卖了。”

    县令扑通一声又跪下了。

    曹猎问:“瞪不瞪?”

    县令一边磕头一边求饶,曹猎皱眉,然后一摆手:“扔出去吧,真没意思......”

    他看向丁胜甲:“这世上有意思的人真少......本以为你说的那李怼怼是个有意思的,能说出心对则怼这样话的人,应该是个有意思的人才对,然而今日一见,这一趟白来了。”

    丁胜甲自然知道这小侯爷的性子,他才不会真的杀人,他只是那种混世魔王的性子。

    所以丁胜甲道:“小侯爷,他说不定会给你惊喜呢。”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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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五十四章 真他叉的有趣

    第二天一早,李叱起来在官驿的院子里练功,这院子里陈设简单,自然不似他在冀州住的地方那么齐全。

    所以也只是打了一趟拳,见有石锁,于是又过去练了练力。

    就在这时候丁胜甲来了,由此可以看得出来他对李叱是真的上心。

    这一大早的,就要带李叱去外边吃早饭。

    李叱想着这官驿里准备的早饭自然丰盛,去外边吃,能吃些什么?

    丁胜甲却说这圣方县最有名的莫过于卤水豆腐,配上咸香酥脆的吊炉烧饼,实打实的一绝。

    李叱忍不住在心里笑了笑,烧饼这种东西,真正好吃的大概也就那么几种。

    一就是冀州的吊炉烧饼和驴肉火烧,二是西北的白吉馍和潼馍。

    都已经快到南平江了,这边的吊炉烧饼和冀州的自然没法比。

    所以李叱就知道,丁胜甲来找他绝对不是为了出去吃个早饭的事。

    可是李叱一口答应下来,换了衣服就和丁胜甲一起出门。

    两人都没有带随从,顺着这圣方县的正街一路往前走。

    看看圣方县这样的地方,就能体现出来一支强大军队的震慑力有多大。

    这里距离安阳城还有二百里不到,可这里却一直都没有被叛军袭击过。

    大街上一早就有不少人出来吃饭,这里南北交融,早餐倒也算是品类齐全。

    两个人溜溜达达一路闲聊,到了距离官驿大概一里半左右的一家铺子。

    丁胜甲说这地方他吃过,所以知道滋味有多美,这才带李叱来尝尝。

    丁胜甲笑道:“上次吃了你的包子,这次请你吃烧饼。”

    李叱笑道:“那我可就不道谢了。”

    两个人进了这烧饼铺子,店面不是很大,却干净整洁,看得出来掌柜的夫妇都是勤快人。

    这会儿还早,铺子里的客人不算多,左边一桌六七个人,听口音是不是冀州人。

    靠里边吃饭的是两个人,一老一少,老的看起来六十来岁,小的有二十岁上下。

    李叱和丁胜甲在空位上坐下来,喊了老板娘过来。

    老板娘堆起笑脸,问道:“两位贵客,要吃些什么?”

    丁胜甲看了看李叱,李叱示意他安排即可。

    于是丁胜甲说道:“你家的吊炉烧饼,来它四十个,再来四碗卤水豆腐,咸菜小菜的上一些。”

    老板娘下意识的看了看这俩人,虽是壮年,可要四十个烧饼着实多了些。

    于是劝道:“寻常汉子,有三四个烧饼就足够了的,两位贵客......”

    丁胜甲一摆手:“只管上就是。”

    就在这时候,靠里边那像是爷孙两个的男人吃饱了,起身结账。

    往外走的时候,那年纪大的压低声音说道:“这一路上你一定要看好了咱们的药材,咱们的家当可都压进去了,就指望着这次到安阳城后能赚一些。”

    年纪小的那个点头道:“爷爷你放心就是了。”

    旁边坐着的那六七人,听到这话立刻就抬起头,他们几个互相看了一眼,眼神里有些很奇怪的东西。

    那爷孙两个走过,坐在那的客人,其中一个突然伸脚绊了一下。

    老人没有防备,直接被绊倒往前扑倒。

    李叱手疾,一伸手把人扶住。

    这时候那六七个人全都站了起来,把爷孙两个围了起来。

    其中一人问道:“你们两个是冀州人?”

    那年轻人过来扶着他爷爷,怒视着那伸脚的人说道:“你是不是有病?”

    伸脚那人冷笑道:“我问你是不是冀州人,是不是采买

    了药材要到安阳城去卖。”

    年轻人道:“这里就是冀州治下,我们就是冀州人,你想怎么样?”

    那人道:“不想怎么想,就想让你们吃点亏。”

    另外一人道:“你们冀州的药商不是牛气吗,我们从豫州过来,到你们的地盘采买药材,结果被你们的人欺负了,你们还想到我们安阳城去赚钱?”

    那爷孙两个显然脸色变了。

    年轻人道:“那又不关我们的事,你们怎么能这样欺负人?!”

    那人笑起来:“这话说的,许你们冀州人欺负人,不许我们欺负人?”

    他抬起手就给了那年轻人一个耳光,力度奇大,打的年轻人一个踉跄。

    那年轻人被打的恼火,抬起手抹了抹嘴角,见有血迹,眼睛立刻就瞪圆了。

    他上去就要还手,他爷爷怕惹事连忙拉他,这一拉他不要紧,他孙子又被人打了好几拳。

    豫州药商其中之一,冷哼了一声说道:“我们是兴盛德的人,到了这个地方了,你惹得起?”

    本来要拼命的年轻人听到兴盛德这三个字,脸色顿时又变了变,刚刚的血气都散了。

    他后退了一步,挡在他爷爷身前:“人你们也打了,现在让我们走,我们不去安阳城了。”

    “你想去就去,你不想去就不去?”

    其中一人岔开腿,指了指那年轻人道:“从我胯下钻过去,我就放你们走。”

    啪!

    一碗热乎乎的卤水豆腐扣在那人脑壳上,碗都碎了。

    这碗是李叱手按上去的,那人身子一横就倒在地。

    丁胜甲连忙拉了李叱一下:“你这又是何必?”

    李叱对他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管。

    他看向那几个药商说道:“你们在冀州采买药材被欺负,欺负你们的那个就是我,冤有头债有主,我是冀州沈医堂的人,你们可以朝我来。”

    那几个人显然楞了一下,互相看了看后,没有人敢直接上去动手。

    李叱看向那爷孙两个说道:“你们俩走吧,把你们的药材送到官驿去,我按照安阳城那边的收价买你们的,到了官驿之后就说是李怼怼让你们去的,自然不会有人为难,换了银子就回家去。”

    那年轻人道:“可是你......”

    李叱道:“只管走你的就是。”

    年轻人道:“可是他们人多,你一个人怎么能行,我留下帮你。”

    李叱道:“你只要记住,出门在外被欺负,要么认怂要么硬干,犹犹豫豫的,不但被欺负免不了,还会被人看不起。”

    年轻人道:“我......我还是留下来吧。”

    李叱一摆手:“滚蛋,没你事了。”

    丁胜甲在李叱身边压低声音说道:“这些人若真的是兴盛德的人,你岂不是又得罪了曹家一次?”

    李叱道:“本来就是我得罪的,与他人有何关系?”

    他看向那几个豫州药商说道:“若是想出气就爽快些,过来直接动手。”

    那几个人见李叱如此气势,一时之间又不敢上前。

    其中一人抬起手指向李叱道:“你敢不走吗?你在这等我回来,我找人收拾你。”

    李叱道:“你可真硬气。”

    那人一转身冲出铺子,头也不回的跑了。

    剩下的几个虽然不敢动手,可是却也没走,堵在门外,似乎是要堵着李叱。

    李叱看向掌柜的喊道:“烧饼快些。”

    老板娘战战兢兢的把烧饼端上来,李叱坐下来就吃。

    烧饼刚刚烤出来的,确实是又香又酥,完全不必配菜,只吃这烧饼便觉美味。

    丁胜甲劝道:“你这又是何必。”

    李叱道:“我在冀州对付了兴盛德的人,是因为他们欺负了我冀州药商,我在这对付了他们,也是因为他们欺负了我们冀州人。”

    丁胜甲:“昨日你还说,实在不行就把药材都送出去呢,到了安阳后再赔礼谢罪,今日怎么又这样。”

    李叱道:“赔礼谢罪是我自己的事,我怎么都行,弯腰服软我也行,冀州同行在我面前被人欺负了,那就不行。”

    他一边说一边吃,一口气干掉了二十个烧饼,两碗卤水豆腐。

    然后擦了擦嘴道:“七分饱,动手刚好。”

    他回头看了看,大街上呼啦哗啦的来了一大群人,只怕不下一两百。

    李叱起身走到铺子外边,在门口负手而立。

    大街上,密密麻麻的都是人。

    其中有人还带了刀,在手里掂量着。

    看到那带刀的人,丁胜甲脸色一寒,看过去狠狠瞪了一眼,那人吓了一跳,连忙退回到人群后边,把刀子扔了。

    李叱迈步走下台阶,面前是黑压压的一群人。

    刚刚逃走的那人指向李叱说道:“就是他,冀州沈医堂的人,就是他在冀州欺负了咱们!”

    有人喊道:“跪下!”

    李叱看向喊跪下的那个人,语气平淡的说道:“你到我面前说。”

    那人喊道:“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敢嚣张,大家上啊!”

    他拎着棍子就冲上来,后边的人一拥而上。

    呼的一声,一道黑影飞出去,撞破了对面的窗户。

    又一道黑影飞出去,挂在树杈上。

    有人嚎叫着落地,腿骨被一脚踹断了,躺在那,疼的来回打滚。

    李叱一人,迎面而上。

    其实在这吊炉烧饼的柜台里边,小侯爷曹烈一直都坐在那。

    这里边放了一把摇椅,他坐在那轻轻摇晃着,嘴角带笑。

    柜台比较高,看不到他在后边。

    等打起来之后,他起身走到烧饼铺子门口,背着手站在那看着。

    越看脸色越欢喜,眼睛里都是光彩。

    他看着李叱一人,从这头打到那头,没有一人能挡得住一拳。

    曹烈笑起来,自言自语似的说道:“果然有意思,是真的有意思。”

    丁胜甲笑道:“我和小侯爷说过的,这个人不一样。”

    大概一刻之后,李叱停手,微微喘息。

    大街上,到处都是倒下的人,横七竖八的,一个个的哎呦哎呦的叫唤着。

    直面一百多人,李叱一双拳头打通街。

    他回身看向烧饼铺子那边,丁胜甲已经不在了,那个他刚刚看到站在丁胜甲身边的年轻人也不在了。

    李叱回到烧饼铺子里,坐下,朝着吓白了脸色的掌柜夫妇喊了一声。

    “再来五个烧饼,一碗豆腐。”

    打架之前吃了七分饱,是为了动手不碍事。

    然后他像是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问掌柜的:“刚才那人结账了吗?”

    掌柜的摇头:“没......”

    李叱骂了一声他妈的。

    起身到了门外,揪着那些倒地的人搜身,搜了几个人,大概搜出来一二十两银子。

    回到铺子里,把那些银子扔在柜台上:“结账,把你剩下的烧饼打包装好,一会儿我带回去。”

    此时此刻,已经到了对面茶楼的曹猎和丁胜甲,刚在二楼靠窗位置停下来,看到李叱这样,曹猎哈哈大笑。

    “有趣,真他妈的有趣,太他妈的有趣了!”

第五百五十五章 玩就要随心所欲

    茶楼。

    小侯爷曹猎才不喜欢吃什么吊炉烧饼喝什么豆腐汤,在他看来那是很粗贱的东西。

    他更习惯在茶楼这样的地方,让人在一边煮茶,而他坐在琳琅满目的各式早点前发愁,到底该吃些什么。

    他觉得北方的早点不好吃且粗糙,不是单指什么粗糙,而是都粗糙。

    相对来说,他更喜欢南方那边的早点。

    在他家里,有至少十二三位是从南方请来的面点师傅,做出来的早饭精致且美味,最主要的是种类繁多。

    曹家的家业太大,每个院都有自己的厨师,而在他父亲的正房院里,来自四面八方的厨师一共有六十个。

    其中面点师傅一共二十六个,每个人的分工都不同。

    他父亲的生活精致到让寻常人完全无法想象的出来,就算你认真给他们讲述这个过程,他们也觉得你是在编故事,又或者他们的脑海里没有画面。

    在大楚盛世的时候,百姓们心中的期盼是顿顿有肉即可,并不是说顿顿大鱼大肉,而是菜里能放上一些肉。

    在大楚乱世的时候,百姓们心中的期盼是能吃饱即可,并不是说顿顿吃饱,哪怕一天有一顿能吃饱也行。

    这茶楼里的面点师傅显然不和曹猎的口味,所以他也只是勉强吃了一些。

    剩下的东西占了就九成九,也就都撤了下去。

    坐在一侧烹茶的,是这茶楼里最漂亮的茶师,看起来也就二十岁左右,模样很美,身材也很美。

    但曹猎连一眼都没有多看,因为他觉得这茶师模样一般,穿着很土。

    别人眼里天仙一般的姑娘,在他眼里就是......很土。

    曹家的兴盛德一共有十二家分号,都在豫州境内,但并不代表曹家只有这些产业。

    药行生意,只是曹家生意中并不怎么重要的一部分。

    曹家的最大生意是丝织和漕运,几乎垄断了南平江一线的货运生意。

    这南平江上的货船,谁又敢和曹家去争?

    除了织造和漕运之外,在豫州的陆运生意,茶叶生意,药行生意都有很大占成。

    除了这些之外,还有别人根本不肯做,也绝对不敢碰一碰的武工坊。

    武工坊都是朝廷的,归于兵部直接管辖,可是大楚乱了之后,各地的武工坊,大部分都被各地节度使直接霸占。

    豫州这边,武亲王接管之后,这武工坊的事也落在曹家手里。

    武亲王大军所装备的兵器甲械,都出于这里。

    所以,曹家在豫州就是毫无争议的第一大势力。

    也就可想而知,曹猎这样的人,自然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

    “小侯爷,这李怼怼和别人不一样。”

    看到了曹猎的反应,丁胜甲笑着说了一句。

    “有意思是有意思,但和我要整治他无关。”

    曹猎笑道:“他有意思是一件事,他欺负了我们兴盛德药行的人是另外一回事。”

    他把脚放在桌子上,懒懒散散的坐在椅子上,还要把椅子顶起来晃着。

    “路上我就不难为他了。”

    曹猎道:“只是因为他很有趣,所以本打算在这教训教训他的事,就不办了。”

    “不过......”

    他话锋一转。

    “孟将军的面子我要给,你的面子我也要给,等他到了安阳城之后,让孟将军先见他就是了,你们谈完了正事之后,我总是要让他难受一回,这才算扯平。”

    他看了一眼楼外大街上那些哀嚎着的人,笑了笑道:“这次不算,算我送给他玩的。”

    他晃着椅子说道:“到了安阳城之后我再看看,

    若他还能更有趣,那就想办法把他留在豫州得了。”

    曹猎用一种这个年纪不该有的语气说道:“你知道的,我每天生活的都很无趣。”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像是一个已经经历了几十年人生的老人。

    还是那种,世上所有感觉,都已经不稀奇也寡淡无味的老人。

    而他才十几岁,却也早已有了这种世上所有感觉,都已不稀奇的无趣。

    他一出生,就注定了会是如此。

    别的孩子一生都不会见到的东西,在他眼里都是废品。

    别的孩子一生都吃不上一次的东西,在他眼里都是垃圾。

    而此时,李叱拎着一兜吊炉烧饼溜溜达达的走了,坐在二楼的曹猎看到李叱这个模样,忍不住又笑了笑。

    “他也是很有钱的人,却要用抢来的银子去结账。”

    曹猎问丁胜甲:“丁将军猜是为什么?”

    丁胜甲摇头:“大概只是不想用自己的钱。”

    曹猎叹道:“丁将军啊......因为他早就看出来,这些人都是你找的,所以他当然不会用自己的银子。”

    他看向丁胜甲:“可是你说的,要请他吃早饭,而你没有结账就走了。”

    丁胜甲一怔。

    他确实忘了结账,而那卖烧饼的夫妻二人,又怎么敢向他要钱。

    曹猎叹了口气道:“我也忘了。”

    官驿,李叱回来之后就问有没有从冀州来的两个药商来卖药材,得到的答案是没有。

    于是李叱笑了笑,心说丁胜甲啊丁胜甲,你的武艺很强,饭量也很强,但你的这点伎俩真的算不上强。

    回到屋子里,李叱把烧饼放下,余九龄凑过来看了看,然后撇嘴:“堂堂安阳城的一位将军,就请你吃这个?”

    李叱道:“所以我怕吃亏,打包了一些。”

    羽箭捏了个烧饼,咬了一口,味道居然还不错。

    他一边吃一边问道:“那个家伙是想给你下马威?”

    李叱嗯了一声后说道:“给了。”

    余九龄问:“啥样的下马威?”

    李叱叹道:“我在烧饼铺子里装了个......”

    他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沈如盏,没好意思说粗话。

    整理了一下后继续说道:“很俗套,大概就是来了一些人要收拾我。”

    余九龄道:“这还没到安阳城呢......当家的,我现在辞去这个大掌柜还来得及吗?”

    李叱道:“来不及了。”

    余九龄道:“那,现在说涨工钱的事还来得及吗?”

    李叱道:“我补贴在你的医药费里吧。”

    余九龄:“......”

    “不过......”

    李叱笑了笑道:“这个所谓的小侯爷,倒是个有意思的人。”

    在圣方县里休整了两天之后,队伍继续出发。

    这次有了安阳军的护卫,就更不用担心路上会遇到什么麻烦了。

    李叱在队伍里没有再看到那个年轻人,虽然他只是在那烧饼铺子门口扫了一眼,但他确定那个就是曹猎。

    看起来,他应该已经提前离开圣方县回安阳去了。

    李叱觉得这个曹猎有意思,是因为他张扬却不显得跋扈,护短但又没有行凶。

    是个纨绔子弟,有些时候人们会把纨绔和混账混为一谈。

    队伍走了几天后到达安阳城,等到了之后,李叱才明白什么叫做气势磅礴。

    这是李叱第一次见到南平江。

    在冀州也有几条大河,李叱也见过河道能有

    四五里宽的。

    可是那些大河和南平江比起来,简直就是一条小溪流。

    站在南平江边上,看着江面上远近千帆,听着一声一声的号子,心情有些澎湃。

    怪不得这里可被称之为天堑。

    顺着江边的官道走着,远远的看到有造船的地方,规模不大,正在建造的是货运的商船。

    李叱在江面上看到的最大的商船大概有不到二十丈,这么大的船,在北方绝不可能见到。

    “此地已有江南景色,却不知江南又是何等锦绣。”

    李叱轻轻吐出一口气。

    南平江一带的风土人情,和冀州已经相差很远。

    百姓们常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然而靠山吃不富,靠水吃不穷。

    从古至今,还没有靠山生活的地区,富裕的超过靠水吃饭的地区。

    他们即将进安阳城的时候,在孟可狄的将军府里,小侯爷曹猎正在笑着和孟可狄说着在圣方县的经历。

    “哈哈哈哈......”

    听曹猎说完,连孟可狄都忍不住大笑起来。

    “这么看来,确实是个有意思的人,也是个汉子。”

    孟可狄很欣赏李怼怼的态度,他自己可以认怂,可以服软,但是你欺负了他的人就不行。

    “小侯爷是如何打算的?”

    孟可狄很好奇,曹猎既然已经对那个李怼怼有了兴趣,那么接下来小侯爷要怎么玩。

    这个混世魔王,满脑子都是稀奇古怪的想法。

    “若是怎么玩都设计好了,一步一步,按部就班,那岂不是没有乐趣?”

    曹猎道:“玩,随心所欲,想到什么是什么,才有乐趣,计划好的那不是玩。”

    他往后靠了靠:“等将军先见过他再说。”

    孟可狄试探着说道:“小侯爷玩的尽兴即可,不过此人还有大用......到六月初,我将进军冀州,这个人的沈医堂,可为大军提供情报,甚至可以里应外合拿下冀州。”

    曹猎嗯了一声,但是没有完全没有在意的意思。

    他看向孟可狄道:“可我若是玩起来,哪里还顾得上将军你?所以将军也要紧盯着,别指望我。”

    曹猎起身,晃了晃脖子后说道:“安阳城里最好的酒楼是哪家?”

    孟可狄回答道:“安阳城里有好几家酒楼都差不多,枫林楼,秋园,筝鼓楼,还有兴和楼。”

    曹猎点了点头,看向那个一直都站在门口位置的手下:“许问君,都记住了吗?”

    那个看起来二十七八岁,像是一个一个木头人似的年轻人低头道:“回小侯爷,记住了。”

    曹猎看了他一眼,叹道:“你一天到晚都是那个死样子,你就不该跟着我。”

    许问君回答:“王爷军令,不敢不从。”

    “唉......”

    曹猎看向孟可狄道:“看到了吗?不自由啊......不自由。”

    他又问:“许问君,若是我让你去杀人你去吗?”

    许问君回答:“不去。”

    曹猎又叹了口气道:“看吧,何止是没自由。”

    他背着手往外走,一边走一边说道:“许问君,我要罚你。”

    许问君俯身:“请小侯爷责罚。”

    曹猎道:“你把这安阳城里大大小小有多少酒楼数清楚,数不清楚就回左武卫吧。”

    许问君点头:“属下遵命。”

    曹猎眯着眼睛看了看他:“你就从来不会笑?”

    许问君看了曹猎一眼,没回答。

    曹猎顿觉更加无趣。

第五百五十六章 我不信

    安阳城,城墙上。

    将军孟可狄双手扶着城墙看向城外,他侧头问李叱道:“李公子,你觉得这南平江如何?”

    李叱回答:“壮阔,重要。”

    原本李叱到了之后是要去将军府拜访,可是孟可狄却把会面定在了安阳城的城墙上。

    这其中自然是有什么含义,就是要让李叱看到些什么,或者是让别人看到李叱。

    “壮阔,重要......”

    孟可狄把李叱的四个重复了一遍,忍不住笑了笑道:“这样的一条大江,李公子的评价只有四个字吗?”

    李叱微微俯身回答道:“回将军的话,我只是个商人,说壮阔,是因为我第一次见到南平江,一时之间,也只能想到壮阔二字。”

    “说重要,还是因为我只是个商人......这南平江上的漕运,关乎的不仅仅是豫州冀州这两地的商业,甚至关乎的是整个中原的财运。”

    “哈哈哈哈......”

    孟可狄听到李叱的话后大笑起来,点了点头道:“你着实是个合格的商人。”

    虽然赞许,可心里还是忍不住有些遗憾。

    这李叱,也确实只是个商人头脑,在他眼里看到的南平江都是钱,也许他眼里南平江里流动的都不是水,而是银子。

    可是正因为这个商人的头脑,局限了思想。

    南平江是命脉啊,是南北分割,是天堑。

    他看向李叱问道:“那我问你一件事......商人做生意是为逐利,那何为逐利,又如何逐利?”

    李叱回答:“这个问题,在我做生意之初我, 也曾问过我自己,甚至比家父问我这个问题的时候还要早一些。”

    孟可狄笑道:“那你的答案是什么?”

    “商人逐利,小利是金银,大利是地位。”

    李叱回答了这一句话后笑了笑道:“不过这句话,不是我回答自己的话,是回答我父亲的话。”

    孟可狄道:“你仔细说说,为何回答你父亲的话,和回答你自己的话不一样。”

    李叱笑道:“因为我给自己的答案,上不得台面,有些粗鄙。”

    孟可狄更好奇,他看向李叱,等着李叱的答案。

    李叱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他这个人啊,笑起来的样子永远都是那么人畜无害。

    他回答道:“我若不那么说,父亲怎么会把生意传给我。”

    孟可狄一怔,然后就忍不住笑起来。

    他问:“你还没说,你做生意是为什么。”

    李叱回答:“为了装。”

    看到孟可狄一脸诧异,他还解释了几句,一本正经的。

    “如果一个人很厉害,却没有人知道他很厉害,那岂不是白厉害了。”

    李叱道:“如锦衣夜行,一点都不快乐。”

    他看向孟可狄道:“也不瞒将军,不怕将军笑话,我当初要把生意做好的目的,就是要过的比别人舒服,还要让别人看到我比他们过的舒服,别人看不到,我就到他眼前装。”

    孟可狄看了李叱一眼,点了点头:“想法确实很简单,不过也确实很实际。”

    他侧头看向站在身边的丁胜甲和薛纯豹,前者一脸笑意,后者则是一脸不屑。

    丁胜甲把李叱夸的天花乱坠,可此时李叱的回答,不过是个暴发户嘴脸。

    他要是说的再浅显直白一些,那就是......有钱就是为了装,有钱不装,图个什么。

    在距离大概几步之远的地方,一个站在那的安阳军士兵扭了扭头。

    他扭头,是为了不让别人看出来他憋不住笑了。

    这位小侯爷听说孟可狄要在城墙上见李叱,玩心顿起。

    他要了一身安阳军士兵的衣服,站在队列之中,是在队列的第二排。

    听到李叱说的话,他确实有些忍不住。

    李叱却好像丝毫都没有感觉到孟可狄的淡淡不屑,更没有看到薛纯豹那浓浓的不屑。

    他依然自顾自说着:“我努力的赚钱,就是为了让别人看到我过的很好,不然的话,我何必要努力。”

    他轻叹了一声:“反正我不努力,也不缺钱。”

    孟可狄点了点头,他可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继续聊下去了。

    李叱这也是一种典型的年轻气盛,若是老成一些,怎么会在一群将军大人们面前说这样的话。

    小侯爷曹猎终于憋住了笑,心说这个李怼怼,你激起了我一丝丝斗志啊。

    曹猎是一个觉得自己生活很无趣的人。

    他从一出生就什么都有了,完全没有奋斗的目标和**。

    此时李叱说的话,却让他觉得有那么点意思了,想着要不然回去之后,跟父亲要过来一些生意试试看?

    他们在城墙上聊了一会儿,孟可狄就逐渐把话题转移到了冀州。

    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因为李叱的这些话,反而让他放松了对李叱的戒备。

    有何止是他,因为这一番话,城墙上的这些将军们,哪一个看李叱不都多了几分轻蔑。

    此时此刻,他们眼中的李叱,只是个想证明自己有本事的纨绔子弟罢了。

    孟可狄道:“冀州的生意好做吗?”

    李叱回答:“别的生意不好做,但药行生意并没有什么影响。”

    孟可狄想听的又不是什么药行的生意,他想知道的是关于冀州军的事。

    “你的药行在冀州经营的那么大,那你和冀州守军的关系,应该也很密切吧。”

    不想在试探什么的孟可狄,直接抛出了一个比较敏感的问题。

    李叱看起来楞了一下,脸色也变了变。

    这演技,浑然天成。

    他略显尴尬的回答道:“将军,我只是个生意人。”

    孟可狄笑道:“我又不难为你,又不抢你的生意,只是有些好奇。”

    他看着李叱的眼睛说道:“你的生意遍及冀州各地,而冀州现在归罗境所有,留守冀州的,又是一群燕山贼......”

    他看向李叱问道:“所以我猜着,守军的必备药品,也都是你们沈医堂卖的吧。”

    李叱更显尴尬起来。

    片刻后他点了点头:“是,将军说的没错,冀州诸军的必备药品,都是沈医堂的。”

    孟可狄叹道:“好生意啊......”

    他忽然话锋一转:“李公子,既然你的沈医堂给冀州守军提供药品,那你为何要带着药材来安阳?”

    李叱怔了怔。

    孟可狄的语气更加寒冷起来:“莫非李公子是带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而来?”

    李叱下意识的摇了摇头,又被孟可狄的目光逼退了一步。

    “我.....可以不来的啊,是丁将军盛情邀请......”

    李叱磕磕绊绊的回了一句。

    孟可狄哼了一声:“李公子,你言辞闪烁,怕是心里有鬼,我识破你与冀州军有所关联,你就吓成了这样。”

    他往前走了几步,看着李叱的眼睛说道:“莫非,你是替罗境的人来打探我安阳军情的?”

    李叱眼睛都睁大了,那眼神格外的复杂。

    但是偏偏在这么复杂的眼神中,孟可狄居然读懂了李叱最想表达的那一种。

    李叱的眼睛里闪烁着的疑问就是......你说这么多,就是想抢我的钱吧。

    片刻后,李叱忽然深吸一口气,他看着孟可狄认真说道:“将军是在找借口扣我的货吧。”

    孟可狄心说......果他妈然。

    他看着李叱的眼睛说道:“你真的觉得我是想以此为借口扣你的货?”

    不远处的小侯爷曹猎又扭过头去了,他再次忍不住的笑了出来,几乎笑出声。

    这里李怼怼,贼他娘的有意思。

    就算是你这么想的,你也不能直接说出来啊。

    李叱道:“我在圣方县的时候就和丁将军说过,这些药材,我可以直接送给孟将军了,当时丁将军跟我说的是,你的药材,该怎么买就怎么买......”

    孟可狄道:“我现在怀疑的是你可能为冀州军做事,而不是要扣你的药材。”

    李叱无比认真的一字一句的说道:“我不信。”

    噗嗤一声......曹猎实在是忍不住了,在第二排那哈哈大笑。

    孟可狄往那边看过去,曹猎蹲在那笑,一边笑一边朝着孟可狄摆手道:“对不起对不起......实在忍不住,哈哈哈,他说他不信。”

    孟可狄的脸色难看下来。

    而李叱站在那,像是一脸肯定。

    孟可狄哼了一声,一摆手道:“把他带下去看管起来,搜查他的商队,若发现有任何与冀州军相关的人或是东西,所有人都要入监。”

    他瞪了李叱一眼:“若你不是为冀州军做事,我自不会冤枉了你,若你是的话,休怪我无情。”

    李叱看起来有些决绝的说道:“将军不必如此费力,我把药材都送给你了就是,我们今日就离开安阳城。”

    在孟可狄身后的薛纯豹微怒道:“你是不是在找死?”

    李叱扭头看向他,只看了一眼,视线就再次回到孟可狄这边。

    也就是这一眼,真的把薛纯豹激怒了。

    薛纯豹这样一个粗人,都看懂了李叱的眼神......那个家伙的意思是,我不搭理你,你没有姓孟的那个官大。

    “将军!”

    薛纯豹大声说道:“把此人交给我吧!”

    孟可狄扭头瞪了他一眼,薛纯豹虽然凶狠暴戾,可也不敢和孟可狄对抗,连忙低下头。

    孟可狄吩咐道:“丁胜甲,带你的人,把李怼怼的商队全都看管起来,每个人都要检查。”

    丁胜甲俯身道:“属下遵命。”

    他伸手推了李叱的肩膀一下:“还不走?”

    李叱回头瞪了他一眼,这一眼把丁胜甲都瞪生气了。

    因为李叱那一眼的意思也很明显......你是个坏人。

    等丁胜甲带着李叱和他的人到了城下后,丁胜甲在李叱身边叹了口气:“你这人,果然是傻得厉害,你真的没有看出来将军的意思?”

    李叱道:“我若是没看出来,他会恼羞成怒让你抓我?你们都是坏人,想抢我的货罢了,货你们只管留下,但要把我的人都放走,若你不好交代,把我一人留下,把我的人放走。”

    丁胜甲叹道:“果然是个傻子......”

    他看向李叱说道:“将军是故意为难你一下而已,不然的话,怎么给曹家一个交代?”

    他解释道:“将军为难为难你,曹家的人看到了,也就不会再为难你,将军给了他们面子,事后若他们再为难你的话,那就是不给将军面子。”

    李叱眼睛眯起来。

    丁胜甲看得出来,他这眼神里还是那个意思......他不信。

    他推了李叱一把:“你爱信不信,赶紧走。”

    李叱心里却笑了笑,心说我不这样说的话,你们将军这想为难我一下的伎俩,哪有这般顺利。

    还不是我配合的好。

第五百五十七章 折磨你!

    到安阳城的第一个晚上,李叱是在监牢里度过的。

    好在是丁胜甲也知道孟将军不会真的为难李叱,只是给兴盛德的药商一个交代。

    所以李叱的人都得以留在外边,被带到了一个很大的空院里监禁起来。

    他们的药材也都被收走,也没有人说给不给钱的问题。

    余九龄他们被关在那大院里,算不上憋闷,可却担心李叱。

    虽然李叱交代过让他们不必担心,然而这又怎么可能不担心。

    就像是唐匹敌之前去草原的时候,也是这么对李叱说的,说你不要担心,李叱说那怎么可能,毕竟你是我的骨肉。

    唐匹敌说你得意什么,互为父亲的事。

    他们被关进那院子后不久,丁胜甲也亲自来过。

    告诉余九龄他们,李叱只在监牢里象征性的住一晚,还会有人伺候着,明天一早就会放出来。

    余九龄不信,可是李叱对他说过,要沉住气。

    所以这个时候为了不让余九龄心急出差错,沈如盏接手了队伍的管理。

    她第一件事是让余九龄和陈大为刚罡三人,把队伍带到后院去,严格约束。

    他们不出院门,反而是对李叱最大的保护。

    第二件事是不要过问那些药材的下落,就算是安阳这边的人最终一个铜钱都不给,那也是李叱该考虑的问题,而不是他们。

    第三件事是......吃饭。

    丁胜甲吩咐人给他们送来了大量的物资,蔬菜粮食,还有鲜肉和鱼。

    只要他们不出门,在这院子里做什么都行。

    在这大院外边,是戒备森严的安阳军,至少有五百人。

    丁胜甲离开之前,沈如盏问他李叱是被关在什么地方,这安阳城里又不止有一座监狱,她想知道确切地点。

    丁胜甲倒是没有隐瞒,告诉沈如盏说,李叱如今被关在安阳府的牢房里。

    听到是这个地方,沈如盏微微皱眉。

    她很确定,安阳城这边的人,一定会想办法拉拢李叱才对。

    安阳军即将进攻冀州,得李叱这样一个人协助,对他们来说有百利而无一害。

    但若真的只是做做样子,完全可以把李叱关在孟可狄的将军府里,哪怕是安阳军中的牢房都可以。

    可是人被关进了安阳府的牢房,这其中似乎就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了。

    当时丁胜甲见沈如盏如此表情,还笑了笑宽慰她。

    丁胜甲说,李叱被关在安阳府大牢里,也是将军刻意为之。

    这样做是为了告诉兴盛德的那些药商,将军是公正的,说关就真的关一阵,而不是假装在将军府里留一晚就了事。

    沈如盏心说我不是担心你们对李叱怎么样,我是担心他会不会玩些什么。

    你们啊......幼稚了。

    一个时辰后,安阳府大牢。

    李叱看了看这四面空荡荡的牢房,心说这些人真的是抠门,连一张床都没有。

    靠角落的地方有些稻草,那稻草上散发着比较恶心的气味。

    李叱在靠近牢门的地方盘膝坐下来,这里挨着过道,空气流通还稍稍好一些。

    他从知道自己将被关进安阳府大牢开始,就明白今天夜里一定会很精彩。

    孟可狄也惹不起那位小侯爷,那小侯爷又是一个护短的。

    这安阳府的大牢,就是给那些人出气的地方。

    李叱坐了一会儿后就听到传来一阵阵的脚步声,不多时,见是丁胜甲到了。

    李叱看了他一眼,却没有打招呼,又把

    眼睛闭了起来。

    丁胜甲猜着李叱是在生气,于是笑了笑道:“你这人,真也是不知道好歹。”

    他走到老门口,看着李叱说道:“何必要瞪我,将军的意思是在这把你关一天,对曹家的人也好交代,最起码证明是真的关了,而不是在将军府里好吃好喝的招待你。”

    李叱呵呵了两声。

    丁胜甲道:“我一会儿让人给你送过来几床被子,床是没有,不过多给你几床新被子,你铺在地上也能舒服些。”

    李叱还是没有理他。

    丁胜甲又叹了口气,问李叱:“饿不饿?”

    李叱这次点了点头。

    丁胜甲叹道:“饿着吧......小侯爷的意思就是,关你一天,饿你两顿饭,这样就算了。”

    李叱睁开眼睛看了看丁胜甲问道:“那你何必问我?”

    丁胜甲道:“随便客气一句。”

    他刚要继续说些什么,从外边有两个士兵进来,其中一人对丁胜甲说孟将军要见他,丁胜甲点头应了一声。

    他看向李叱大声说道:“你这个人,竟敢顶撞将军,自然不能轻饶了你,先关你一天反省,明天再来问你知错不知错。”

    他一摆手道:“你们先出去吧,我随后就来。”

    那两个士兵随即转身出了大牢。

    丁胜甲往四周看了看,从袖口里摸出来一个布包扔在李叱身边。

    “饿的时候就垫补两口,别让人瞧见。”

    说完他背着手溜溜达达的走了。

    李叱把那不大的布包拿过来,打开看了看,里边是五六个煮熟的鸡蛋,还有两个馒头,一块卤肉。

    对于正常人来说,这些东西足以吃撑也吃不完,可是对于李叱来说,这些东西真的哪儿都不到哪儿。

    李叱嘀咕了一声小气,没吃,把东西又包好放在一边。

    这牢房里便是白天也是阴森森的,光线很暗,过道上的那几个长明灯也是灯火昏黄。

    不知道过了多久,李叱判断已经天黑一段时间了,一直都没有再来人。

    似乎真的就像是丁胜甲说的那样,只是随随便便关他一天,给曹家的人一个交代而已。

    然而,丁胜甲说让人给李叱送来的被子也没有送来。

    大概到了午夜之后,忽然从外边进来了几个人,抬着一面大鼓进来的。

    这几个汉子抬着鼓在牢门外停下,把鼓架好,几个人搬了凳子过来,坐在那看着李叱。

    李叱心说有点意思。

    他们几个人也不说话,大概意思是在等李叱犯困,只要李叱困了,他们就敲鼓。

    李叱忽然站了起来,那几个人也跟着站了起来,大概是有人告诉过他们李叱能打,所以把这几个家伙吓了一跳。

    那鼓手看了看牢门,牢门上有一条坚固的铁锁链绑着,他稍稍安心了些。

    李叱起身活动了一下,那些人同时松了口气。

    李叱回头看向他们,那几个人就又有些紧张起来。

    李叱道:“等什么呢?我困了,敲吧。”

    那鼓手看了看另外两个人,那两个人对他寄予厚望般的点了点头。

    于是鼓手把鼓槌拿起来,一通乱敲。

    就在他卖力敲打的时候,李叱取出来钱袋子,在里边拿了块碎银子出来,隔着栏杆扔给那鼓手。

    李叱道:“乱敲一通都对不起你这牛皮大鼓,你敲个曲儿。”

    那鼓手都懵了。

    还......还给赏钱?

    李叱问:“不会曲儿?”

    鼓手艰难的咽了口吐沫,觉得自己不能这么怂。

    于是他对李叱大声说道:“你老实点!”

    李叱道:“我也没干嘛啊。”

    鼓手道:“那你让我敲什么曲儿!”

    李叱道:“让你来敲鼓的人,一定告诉你的是别让我睡觉,只要我困了,你们就可着劲儿的敲鼓,对不对?”

    那鼓手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李叱道:“所以也没说必须敲什么,必须不能敲什么,对不对?”

    那鼓手又点了点头。

    李叱看了看那碎银子,想着确实少了些,于是把钱袋子都扔出去,钱袋子里一共有大概七八十两银子。

    他朝着那鼓手说道:“反正也没有人盯着你们,你们敲什么都随意,而且你们又不敢把我怎么样,大概也有人告诉过你们,只能烦着我,其他的什么事都不许做。”

    那鼓手和其他人互相看了看,脸色都有些异样。

    李叱指了指那钱袋说道:“里边有七八十两银子,你们几个分了,谁也不要告密不就好了,大家都拿了银子,谁也说不出什么。”

    对于他们这些普通人来说,七八十两银子,确实有诱惑。

    其中一人压低声音说道:“反正就是让他不能睡觉,咱们敲什么都行。”

    一个人这样说,其他人也就都松了下来,毕竟看到银子谁都动心。

    有人弯腰把钱袋子捡起来,把银子倒出来后数了数,然后分了。

    李叱笑道:“这就对了,有银子不赚,纯粹傻蛋。”

    他坐下来,靠着墙,笑呵呵的说道:“你们随便敲个什么,只要是曲子就行。”

    那鼓手分了能有二十多两银子,心说罢了,敲就敲吧。

    他略微沉思了一下,最拿手的莫过于舞狮用的曲子,这曲子名为太平乐。

    一敲起来,立刻就不一样了。

    李叱点了点头,坐在那听曲儿。

    这曲子着实让人有一种跟着动起来的**,李叱的头跟着曲子一下一下的点着。

    不多时,一曲敲完,李叱打了个哈欠。

    那鼓手看他居然又困了,立刻就换了个更加激昂的曲子,这曲子名为将军令。

    这鼓声更能让人振奋,李叱却越听越皱眉。

    他忽然起身,又把那几个人吓了一跳。

    李叱走到牢门那,一伸手把锁链抓住,两只手一发力,咔的一声把锁链拽开了。

    那几个人吓得脸上变色,纷纷后退。

    李叱把门打开,出来后看那鼓手一眼,轻叹了口气说道:“你敲错了。”

    他一伸手:“给我,我教你。”

    那鼓手懵的不要不要的。

    李叱把鼓槌拿过来,对鼓手说道:“你敲得节奏不对,有些地方速度快了有些地方慢了,你仔细看好。”

    说完之后李叱就开始敲打起来,只是节奏的轻重缓急上稍稍调整,这曲子立刻就变得不一样了。

    那鼓手看李叱的眼神,先是惊讶后是震撼。

    “我......从小练鼓,至今已经有二十年时间,为何你打的这将军令,听起来更好?”

    李叱道:“与你无关,应该是教你曲子的师父节奏就不对。”

    他一曲敲罢,把鼓槌递给那人道:“记住哪儿不同了吗?”

    那鼓手仔细回忆了一下,点头:“大概记住了。”

    李叱嗯了一声,开门,进去,又把门关好。

    他坐下来,朝着那鼓手示意了一下:“再来一遍听听。”

    鼓手点头:“好嘞!”

第五百五十八章 赌的是人性

    对于这官府的监牢来说,李叱也不陌生了。

    这已不是他第一次被关进这种地方,但他哪一次好像都不是真的来坐牢的。

    在听着鼓曲的同时,李叱脑子里还想着另外一个问题。

    这各地的监牢都是用一个模子雕刻出来似的,构造基本上挑不出什么不同之处来。

    一条过道,两侧是一间一间的牢房,越往里边,牢房的构造越坚固,也代表着越往里边被关押的囚犯越重要。

    顺着过道往外走,必然会有一个拐角。

    李叱被关着的地方距离那拐角也不远,可当然看不到拐角那边是什么情况。

    看不到,猜得到。

    李叱猜着就在那拐角处,那位贪玩的小侯爷曹猎,有八成的可能就在那呢。

    在李叱看来,这小侯爷的手段也着实一般般,这和小孩子玩过家家的游戏都没什么区别。

    那位小侯爷能想到的玩法,和李叱这样一个打小就行走江湖的人相比,怎么比?

    李叱这些年在江湖上看到的,经历的,可能是绝大部分人一生都看不全也经历不到的。

    让人敲锣打鼓只为了打扰李叱睡觉,着实显得幼稚了些。

    李叱这样的人,三天三夜不睡也不算什么,真困及了的话,敲锣打鼓也碍不着他睡觉。

    可既然人家想玩,李叱就陪着玩。

    他盘膝坐在监牢的地上,越到后半夜越凉,地板凉,屁股也就凉。

    事实上,经过很多人证实,在很凉的地板上坐的时间久了肚子会不舒服。

    不舒服的初期表现是......屁多。

    于是李叱起身,转身背对着过道那边倒退着走,走到牢门口,把屁股探出去,放了一连串的屁......

    然后他舒服的哼了一声。

    可是外边打鼓的那家伙,被李叱这一系列的动作搞蒙了,鼓都下意识的停了。

    李叱回头看了他一眼:“继续啊。”

    鼓手觉得无奈,他看向同伴:“我累了,你们俩换着来。”

    那俩人互相看了看,他俩又不是专业的,反而比较好。

    他俩又不会什么鼓曲,这位李公子就算是想教都教不了。

    “等下。”

    李叱忽然喊了一声,那三个人心说这家伙总算是烦了,只要李叱烦了,他们三个人的使命也就算完成了。

    可是他们低估了李叱。

    李叱的脑袋里有没有老狐狸精不好说,但肯定住着一个小恶魔还有一个小天使。

    李叱到门口,伸手把两根竖着的铁栏杆掰弯了,掰的空当大了些,把脑袋伸出去。

    李叱笑道:“这么一直敲打也没意思,要不然咱们赌一把?”

    那三人同时摇头。

    鼓手道:“我们只是来打鼓的,其他的事不能做。”

    李叱道:“别怕,玩个简单的,一个人敲打,两个人在旁边数着,看看敲鼓的人是左手敲打的次数多,还是右手敲打的次数多。”

    他像是一个小恶魔,却用和善温柔的语气诱惑着人犯错。

    李叱道:“我下注,写在地上,然后我喊停的时候你们就停,我先写,但是要盖住不让你们看,你们停下来的时候,我猜对了你们输给我,我猜错了输给你们。”

    “这种事,你们主动,毕竟敲打多少下,哪只手故意敲的多一些,都是你们掌握。”

    鼓手听李叱说完后问道:“你的银子都给我们了,拿什么和我们赌。”

    李叱从长衫撩开,腰上还绑着一个鹿皮囊,他变戏法似的从鹿皮囊里抓

    了一把金叶子出来。

    他拿了一枚金叶子晃了晃:“这一枚金叶子就价值几百两,我吃些亏,你们一次押十两,我押一枚金叶子。”

    那几个人看到金叶子的时候,眼睛就开始放光。

    每个人在看到黄金的时候,眼神都和恶龙应该是一模一样的。

    他们只需押十两银子,赢了就能得到一枚可以换几百两银子的金叶子,这种诱惑,很难有人能抵挡得住。

    哪怕他们输的多,但只要赢一次就是稳赚不赔,赢两次,那就是发家致富。

    三个人凑在一起商量了一下,他们加起来一共有八十多两银子,最少可以赌八次。

    这八次,他们就算输了七次,赢一次,也是大赚。

    “赌了!”

    鼓手咬着牙点了点头:“我就不信你能一直赢。”

    李叱道:“想好,赌这种事就是一个坑,我现在是在给你们挖坑,万一你们要是把所有的银子都输了,岂不是冤枉。”

    鼓手道:“都输了也全是你的银子。”

    李叱笑道:“这么说也有道理,反正你们的银子和我的银子,都是我的银子。”

    如果鼓手他们三个听出来这话里的含义,就应该理智的收手,然而他们没有。

    鼓手道:“但你不能才刚敲,或是敲打了没几下就喊停,那样的话,自然是你赢的概率大。”

    李叱道:“这样吧,我数到一百,在地上写出左或者右,然后再数一百下才能喊停。”

    那三个人商量了一下,觉得这个办法还算公平。

    因为涉及到了这么大的赌注,那鼓手也不说自己累了,他再一次把鼓槌拿了起来。

    他那两个同伴一左一右站好,一个人只数一边。

    李叱挨着栏杆坐下来,笑呵呵的说道:“预备.....开始!”

    随着他一声开始,鼓手立刻开始敲打起来。

    为了迷惑李叱的判断,他故意时快时慢,而且故意不是左右手一对一下的敲。

    有时候左手连敲三四次,有时候右手连敲打六七次。

    李叱却不看了,闭着眼睛听,嘴里还在轻轻的数着数字。

    他从一数到一百,扭身在自己背后写了个字,然后再数一百。

    到了数之后立刻喊停,那鼓手的反应也快,马上就停了。

    两个负责计数的人报数,左边多少,右边多少,李叱挪开让他们看了看,李叱赢了。

    拐角那边,这事让小侯爷曹猎都无比的好奇起来。

    他心说这种赌法,最终李叱不可能赢才对。

    诚如那鼓手说的,李叱就算赢了七次,人家只要赢一次,也是大赚。

    这一好奇,他就实在藏不住了,于是探头出来看着。

    见那三人脸色黯然,取了十两银子给李叱,曹猎心说这三个人运气太差了。

    第二次开始,规矩照旧,到了时间李叱喊停,再看,李叱又赢了。

    这一下,曹猎心说这个李怼怼的运气是真的好。

    但他没有想到的是,李叱居然一连赢了七次,那三个人手里,只剩下了够再赌一次的银子。

    其中一人拉了拉那鼓手,脸色有些难看的说道:“要不然别赌了吧,现在不赌了,咱们还剩下点。”

    另一人也道:“要是再输了,咱们这一夜图个什么......图陪他乐呵了?”

    鼓手听到这话也犹豫起来,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决定。

    不赌了吧,确实心有不甘,七十两银子已经输回去了。

    这和之前想的完全不一样,

    之前想着哪怕输七次赢一次也是赚,可真的连输七次之后,哪里还有什么底气。

    偏偏就在这时候,李叱把七十两银子往前推了推:“最后一把了吧?那我加个注,你们这一局若是赢了,非但金叶子归你们,这七十两银子也输给你们。”

    这一下,鼓手的眼睛有些微微发红了。

    “赌了吧!”

    鼓手对那两个人说道:“若是赌赢了,咱们赚一笔,赌输了,反正也只剩下这十几两银子,留下不留下的,区别不大。”

    那两个人因为李叱的话也犹豫起来,三个人压低声音商量了一下,最终还是冲动战胜了理智。

    然而冲动可以战胜理智,但冲动战胜不了李叱。

    第八次,他们又输了。

    最后十两银子给了李叱,他们三个人只剩下一丢丢碎银子,加起来也就二三两。

    此时居然还能想着,这二三两银子分一分,其实......总比什么都没有强。

    李叱是坏人啊,还是个抠门的人,更是个占便宜不吃亏的人,他怎么可能让人拿走他一两银子。

    他依然温和善良的说道:“这样吧,你们剩下那几两银子,就按照一两一把和我赌,只要你们赢一次,我赢你们的银子和一片金叶子,都给你们。”

    这时那三人觉得,八十两都输回去了,还在乎这三两银子吗?

    八十两都没有了,三两留下还有意义吗?

    人啊,就是这样被坏人一步一步的带入陷阱。

    那些出入赌场的人,也就是这样一步一步被人赢的倾家荡产。

    李叱的话,像是魔鬼的诱惑,那三人此时已经不想别的了,只想一次回本,不,是一次暴富。

    李叱看到他们的表情都带着些许狰狞,索性说道:“你们还有大概三两银子,一把赌了,我按照三次的赌注赔你们,你们赢了,我赔三倍。”

    三倍,也就是至少三片金叶子,还有二百四十两银子。

    “赌了!”

    鼓手的眼睛已经不是刚才的微红,此时已经全都红了。

    结局是注定的,他们和李叱这样一个怪物比试这些,哪里会有胜算。

    用余九龄的话说,李叱的脑袋里可是住着一个千年道行的老狐狸精了。

    又输了。

    最后的一点散碎银子回到李叱手里。

    那三人互相看了看,这才发现彼此的眼睛都是血红血红的。

    李叱问道:“你们三个平时赌吗?”

    那三人此时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一样,连话都不愿意回。

    李叱叹道:“既然没钱了,那就继续敲鼓吧。”

    鼓手红着眼睛说道:“我还要赌!”

    李叱问:“你用什么赌?”

    鼓手摸了摸身上,他并没有带着银子,他看向那两个同伴,那两个人身上只有一些铜钱。

    李叱叹了口气道:“要不然,用你们的鼓和我赌?这鼓我算你们十两银子,如果我输了,十倍赔给你们。”

    于是。

    不久之后,鼓是李叱的了。

    那三个人瘫坐在地上,好像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了。

    李叱把牢门打开,把鼓搬进去。

    这下好了。

    轮到他敲鼓了,他想敲就敲,不想敲就不敲,他想怎么敲就怎么敲,想敲什么曲儿就敲什么曲儿。

    他一屁股坐在牛皮大鼓上,有些满足的说道:“比坐地上舒服多了,地上实在是凉......”

    这话说完,又放了个屁,屁在鼓面上带出来个颤音。

第五百五十九章 这鼓声少有人知

    鼓手和他两个同伴呆若木鸡的站在牢房外边,片刻后,鼓手忽然嘶吼了一声,拉开门就要去抢李叱的银子。

    李叱坐在那面牛皮大鼓上看着冲进来的人,想着的是,人真是脆弱。

    人脆弱到,随时都可能发狠。

    他把那包银子扔出牢房,红着眼睛的鼓手本来已经扑到他身前,看到银子飞出去,他一转身又冲了出去。

    “银子是你们的,不要再扰我。”

    李叱轻轻叹了一声。

    他觉得自己有些过分。

    也许是因为那些年和师父走江湖,看到了太多的人性,这样的一面那样的一面。

    是千人千面吗?

    不,每个人都有很多面。

    也许每个人都有千面。

    那三个人对于失而复得的银子欣喜若狂,此时若再和他们赌,怕是他们也不敢赌了。

    他们此时的喜悦,要远远超过李叱刚刚把银子给他们的时候。

    虽然银子还是那包银子,而且他们还失去了大鼓。

    而李叱呢,大鼓在他这了。

    “怪不得你做生意能赚到很多钱。”

    小侯爷曹猎走到牢房门口,肩膀靠着墙,他看着李叱,像是想看清楚李叱身体里藏着的到底是何方妖孽。

    这样一副漂亮皮囊下边藏着的,是千年老妖吧。

    李叱也看了他一眼,却并没有回答。

    曹猎就这样看着李叱看了好一会儿,然后笑了笑:“若是让你这样的人若是掌权,那就太可怕了。”

    李叱听到这句话心里微微一震,这话似乎有些深意。

    我这样的人若是掌权那就太可怕了?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心里想着,也许那就对了。

    曹猎看了看那断开的锁链,又看了看关着牢门。

    他问李叱:“你为什么不走?”

    李叱回答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曹猎没理解,就算理解了,他也觉得是李叱怕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那不就是能躲就躲吗?

    他又不是李叱身边的人,当然不知道李叱对这句话的理解是什么。

    在李叱看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正确解读是......解决一件事就少一件事。

    曹猎拉开门走进牢房,围着李叱转了一圈。

    他看了看那牛皮大鼓,忽然笑了:“你费尽周折的赢了这个大鼓,应该不是怕他们吵你吧。”

    李叱点头:“嗯,不是。”

    曹猎又问:“只是因为地上凉?”

    李叱又点头:“嗯,是。”

    曹猎心说你真是一个神经病啊。

    李叱看懂了他的眼神,所以问他:“你赌过吗?”

    曹猎点头:“赌过。”

    李叱又问:“那你赌过屁吗?”

    曹猎皱眉问道:“什么意思?”

    李叱道:“你赌每一个都是屁。”

    曹猎想了想,忽然觉得这话非常他妈的有道理,他笑的嘴角都在发颤。

    所以啊,这就是李叱为什么不敢输的原因吗?

    要这么说的话,费尽周折赢一个大鼓回来坐着玩,也就显得很有必要了。

    他朝着那个鼓手吩咐了一声:“你们都滚出去吧。”

    那鼓手三人哪里还敢留在这,转身快步离开。

    曹猎朝着外边喊了一声:“饿了,酒菜。”

    不多时,一群人鱼贯而入,在这牢房里放下了桌椅,又有一道一道菜品端上来,冒着热气,散着香味。

    李叱倒也不客气,在曹猎对面坐下来,给曹猎倒了一杯酒,然后给自己也倒了一杯。

    曹猎又笑了:“你真是不客气。”

    李叱道:“要先说谢谢吗?”

    曹猎道:“别客气。”

    两个人就这样莫名其妙的坐下来,你一杯我一杯。

    曹猎是个觉得任何事都很无趣的人,也觉得这世上没有什么美味可以让他动心。

    然而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一顿酒就喝的很舒服。

    明明李叱没有劝酒,也没有客气,可是他喝一杯,曹猎就喝一杯,他吃一口,曹猎就吃一口。

    大概两刻之后,两个人就都已经酒足饭饱。

    曹猎往后靠了靠,不得不感慨了一句:“很久没有吃的这么舒服了。”

    李叱道:“别客气。”

    这是曹猎刚刚说过的话。

    曹猎问:“你父亲......一定是个好父亲吧。”

    李叱道:“他什么都一般,唯独做父亲很好。”

    停顿了一下,李叱又补充了三个字。

    “无敌好。”

    曹猎羡慕了。

    他的父亲也很好,不管他要什么都给。

    从小到大,他没有缺过任何东西,唯独缺了父亲的陪伴。

    但他从不矫情,因为他很清楚事情都是相对的,他有着无比优渥的生活条件,而这些就是他父亲用没时间陪他换来的。

    这世上哪有那么多的完美,又能赚钱又能陪伴。

    他不矫情,可是羡慕。

    他问李叱:“你小时候,你父亲陪你的时间多吗?”

    李叱回答:“你可能不信,我是在他肩膀上长大的。”

    那个时候啊,长眉道人总是把他架在肩膀上走路,小李丢丢就是骑在长眉道人的脖子上长大了,这话一点都不为过。

    曹猎叹道:“怪不得你屁股怕凉。”

    李叱愣了愣,笑道:“你神经病。”

    曹猎一怔。

    谁敢骂他是神经病?

    然而李叱骂了,他却不觉得这是骂,这应该就是朋友们相处的时候那种聊天的方式吧。

    曹猎发现,自己连可以这样聊天的朋友也没有。

    哪个不是唯唯诺诺,哪个不是小心翼翼,哪个不是溜须拍马,又有哪个不是阿谀奉承。

    他问李叱:“你的朋友也很多吧。”

    李叱点了点头:“确实不少。”

    曹猎道:“你应该知道,我说的朋友是真的朋友,如果是那种表面朋友,我应该比你多。”

    李叱道:“我的朋友没有表面的。”

    曹猎又一次陷入沉思。

    “为什么会这样?”

    他没有问李叱,而是自言自语了一句。

    李叱道:“因为你出生的地方太高了,绝大部分人都要抬头看你,从你一出生,他们就不得不抬头看你。”

    曹猎问:“那是我的错?”

    李叱回答:“当然不是,谁的错都不是。”

    曹猎道:“其实我一直都不矫情,我知道自己出生在什么样的家,就要面对什么样的生活,我已经有了九成九的人都不会有的东西,那么就注定了不能和这九成九的人做朋友。”

    李叱因为这句话,对曹猎有了些感悟。

    曹猎道:“你信不信,我这样的人,犯了天大的错,连皇帝都不会处罚我?”

    李叱点头:“信。”

    曹猎又道:“哪怕是遇到了皇族的那些人,他们也会看我脸色。”

    李叱再次点头。

    曹猎叹道:“可这不是因为我,而是因为我姑姑,因为武亲王,毕竟天下只有一个武亲王。”

    他话锋一转,看向李叱道:“所以我弄死你,根本不算什么事。”

    李叱道:“就因为我知道这个世界上有你这样的,弄

    死我根本不算什么事的人存在,所以我才让自己变得厉害了一些。”

    曹猎问:“大概有多厉害?”

    李叱起身,走到监牢后墙那,沉默片刻后骤然发力,一脚踹在铁窗上,窗口崩碎,铁窗飞了出去。

    一瞬间,外边就传来一阵阵呼喊声。

    不多时,数不清的甲士从外边涌进来,把牢门的过道都挤满了。

    弓弩瞄准着李叱,随时都要发箭。

    可李叱此时也已经坐回来,端起酒杯喝了一口。

    “明白了。”

    曹猎点了点头,起身离开。

    那个好像永远都没有任何表情的随从护卫许问君看了李叱一眼,又看了看那崩碎的后窗。

    他一言不发的跟着曹猎转身离开,也只是看了那两眼而已。

    “你怎么不问问我有事没事?”

    曹猎一边走一边问许问君。

    许问君回答:“看过了,小侯爷没事。”

    曹猎无奈的摇了摇头,一边走一边说道:“他是想告诉我,虽然我这样的人,弄死他并没有什么难的,就好像碾死一只蝼蚁一样,但每个人都只有一条命,每个人都可以拼命,虽然......这个世界上绝大部分人拼命的时候,依然是蝼蚁,然而不巧的是,他不是蝼蚁。”

    他问许问君:“如果他要动手杀我,你挡得住吗?”

    许问君回答:“不知道。”

    曹猎心里叹了口气,不知道?

    不知道,不就是挡不住吗。

    他身后传来了一阵鼓声,不急不缓,这曲子他没有听过,于是驻足。

    仔细听了一会儿,那鼓曲明明不激昂也不猛烈,可是听了之后却让人心中隐隐约约像是有一团火要燃起来。

    “这是什么曲子。”

    曹猎自言自语了一句。

    “猎鼓,又叫壮行鼓。”

    许问君的脸色也变了变,似乎对这鼓声有些感触。

    曹猎问他:“你怎么会知道?”

    “因为这是我北疆老家那边的猎人们,冬天进山狩猎之前的壮行鼓,我老家在厄尔伦湖边上,另一边就是大白山。”

    许问君道:“我们那边的人很穷苦,靠打渔捕猎为生,每到冬天,大雪封山之后,猎人们就要进山狩猎。”

    “大雪封山后,山路难行,无比险恶,一不小心就会葬身在山里,可是又不得不去,因为那个时候狩猎最容易,收获最多。”

    许问君道:“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壮行鼓,因为我们那边的人很少走出来。”

    “明智凶险,却不得不去。”

    曹猎自言自语了这九个字。

    “有点意思。”

    曹猎笑起来,大步向前。

    牢房里。

    李叱一边轻轻敲打着牛皮鼓,落槌很轻。

    和着鼓声,他嘴里轻轻的念叨着什么。

    “山上有恶狼啊,我有猎叉。”

    “山上有黑熊啊,我有猎叉。”

    “山上有老虎啊,我有猎叉......”

    “我有猎叉啊......都不怕。”

    此时曹猎他们早就已经走了,整个牢房里只剩下李叱一个人,所以没有人为他鼓掌附和。

    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了风,外边的风声和鼓声显得那么配。

    鼓与风和声,是金戈气。

    一夜就这样过去,风吹了一夜,鼓只响了一阵。

    李叱自然是一夜没睡,他虽然知道这些人还没有害死他的心,然而猎人啊,在山中狩猎明知四周随时都会有豺狼虎豹。

    不敢睡,不能睡。

    ......

    ......

    【11月21日,大雪,心情略爽。】

第五百六十章 我可以不来的

    李叱一直在牢房里熬到了天亮,看起来他这一夜倒也无所事事。

    时而坐下休息一会儿,时而在屋子里来来回回踱步,偏偏就是不睡。

    从曹猎走了之后,也就没有人再来打扰,可李叱却一会儿都没有闭眼。

    值守的那几个狱卒都睡了半夜,因为他们确定李叱不敢跑。

    清晨的太阳光线很柔和很美,像是少女的回头一笑。

    曹猎在睡觉,就在这安阳府的正堂里睡觉,以至于没有人敢来这里打扰。

    而在安阳府的院子里,丁胜甲一早就到了,他昨夜里睡的也不踏实,因为他并不知道小侯爷会怎么折磨那个李怼怼。

    然而在询问之后才得知,小侯爷居然和李叱喝了酒,聊了天。

    这让丁胜甲有些疑惑,再问那李怼怼,狱卒说是那人一夜没睡,来回走动,看似不安。

    丁胜甲想着,李怼怼再怎么样,终究也是会怕。

    这一夜不敢安睡,便是证明。

    他吩咐人出去买了些早饭回来,特意交代要买包子,肉包子。

    等手下人回来之后,他带着早饭进到牢房里,却发现李叱不在。

    这把丁胜甲吓了一跳,再看到后窗那崩碎的样子,他猜着李叱是跑了。

    所以他觉得李叱格外不理智,都已经这个时候,跑了有什么用?

    而且,又能跑到哪里去?

    就在想这些的时候,见李叱从后窗翻了回来,看到丁胜甲李叱就忍不住笑了笑。

    他说:“见笑见笑。”

    丁胜甲问道:“你这是做什么去了?”

    李叱道:“我每天早晨都要去茅厕,总不能在牢房里解决。”

    丁胜甲心说你真是个讲究人,把牢门锁链扯断出去教人敲鼓,然后回来,把后窗踹碎了出去上了个厕所,然后又回来。

    李叱看了看丁胜甲手里的早饭:“咦?包子吗?多谢多谢。”

    他伸手就要过来拿,丁胜甲问道:“你刚刚去过茅厕,洗手了吗!”

    李叱道:“你没发现我头发还有些湿?”

    丁胜甲觉得事情并不对劲。

    李叱道:“我不是一早出去的,天没亮就出去了,地形不熟悉,找茅厕找了一会儿。”

    “这一夜没睡浑身皱巴巴的难受,见有房子门没锁着,进去看了看,原来是厨房,我就自己烧水洗了个澡。”

    就在这时候,丁胜甲听到后院那边有人喊。

    丁胜甲侧耳听了听,是在喊昨夜里进了贼。

    那厨师一早来,吓了一跳,厨房的门开着,他给整个安阳府衙门的人炖菜用的那口大铁锅里水还冒着热气。

    李叱就在这炖菜的大铁锅里泡了个澡。

    李叱听到那厨师的喊声,略显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道:“你告诉他没关系的,我泡澡之前把铁锅好好洗过。”

    李叱伸手从懵了吧唧的丁胜甲手里把包子接过来,坐下就吃。

    丁胜甲还没回过神来的时候,李叱已经吃了两三个。

    丁胜甲叹了口气道:“你要是时间来得及,是不是还要回去换一身衣服?”

    “换了。”

    李叱一边吃一边说道:“衙门外边不远处就有一家绸缎庄,我昨夜里出去溜达了一圈,试了几件成衣,选了合适的,而且颜色和昨天穿的一样,放心,我留了钱,足够买这衣服了。”

    丁胜甲抬起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他问:“你是怎么来来回回不被发现的。”

    李叱道:“这也不是什么难事,不过,倒也不是所有人都没有发现我。”

    丁胜甲摇了摇头,然后注意到包子快被李叱吃完了。

    快中午的时候曹猎才醒了,揉了揉眼睛起身,然后就看到许问君站在门口,像是一尊门神一样。

    他不喜欢许问君的性格,冷冰冰的像个石头人,脸上总是没有任何感情。

    但是他喜欢许问君的做事风格,许问君时时刻刻都很清楚自己是什么身份,应该做什么事。

    “昨夜里有没有什么事?”

    许问君回头看了曹猎一眼,然后曹猎就怔住,眨了眨眼睛,下意识的抬起手又揉了揉。

    他确定自己没有看错,也没有眼花,于是问许问君道:“你眼睛怎么了?”

    许问君把头扭回去,语气有些别扭的回答:“没事。”

    曹猎心说不可能没事,许问君的眼眶有点发青,那一看就是被人揍了。

    以许问君的身手,谁能轻易在他眼眶上打一拳?

    “昨夜是来了刺客?”

    曹猎问。

    许问君回答:“没有。”

    曹猎又问:“那你的脸是?”

    许问君沉默下来。

    曹猎起身,绕到许问君的身前去看,确定许问君的脸上一定是被人揍了一拳。

    曹猎诧异道:“你居然挨打了?”

    许问君抬起头,依然有些骄傲。

    他回答:“他也没占便宜。”

    曹猎猛的反应过来:“李怼怼?”

    许问君嗯了一声,停顿了片刻之后说道:“他只是伤的不在脸上而已。”

    曹猎惊讶的问:“为何?”

    他难以理解,这两个人怎么就打了起来。

    然后曹猎才注意到许问君身上的衣服有些破损的地方,而且还有不少尘土泥巴。

    前天刚下过大雨,这街上还有些地方积水未退。

    曹猎见许问君不愿意说,他大步跑到牢房那边,问了问,说是一早丁胜甲来过,把李怼怼带走了。

    因为小侯爷还睡着没有醒,丁胜甲没敢打扰。

    曹猎回来后瞪了许问君一眼,喊来手下备车,不多时就到了孟可狄的将军府。

    曹猎到的时候,孟可狄正在院子里和那个李怼怼聊天,也不知道他们俩人聊了些什么,孟可狄被逗的哈哈大笑。

    连站在不远处的丁胜甲也被逗笑,倒是薛纯豹依然一脸的不屑。

    见曹猎到了,孟可狄笑着迎接过来。

    曹猎的视线却一直都在李叱身上,看了一会儿后眉头就皱了起来。

    他问许问君:“你是输的很明显吗?”

    许问君摇头:“并不是。”

    曹猎又道:“为什么他的衣服看起来干干净净,连一点泥土都没有?”

    许问君沉默了片刻,抬头看着天空说道:“因为他不要脸。”

    李叱听到这话撇了撇嘴:“我是买的。”

    曹猎就问怎么回事,许问君不愿言谈,李叱只好把事情讲了一遍。

    就在昨天夜里,曹猎回去之后睡了不久,许问君到了牢房。

    他站在门口看着李叱,也不说话,只是看着。

    李叱认出来这个家伙就是曹猎身边那个贴身护卫,虽然那家伙不说话,但李叱看他眼神就知道他想干什么。

    于是李叱指了指外边说道:“你想打就去外边大街上打,在这惊扰了其他人不好。”

    许问君一个字都没说,转身就出了大牢。

    两个人在街上比试,打了很久,许问君的脸上挨了一拳,李叱的肩膀上中了一下。

    一个脸肿了,一个肩膀肿着,好在是直接看不出来,所以就显得许问君伤的更难看一些。

    李叱身上的衣服也是脏污一片,这才去了那家绸缎庄拿了几件衣

    服,内外都是新的。

    曹猎听完了之后看向许问君,沉默片刻后说道:“去洗澡换衣服,然后好好睡一觉,我今天不出将军府,不会有事。”

    许问君嗯了一声,还是多一个字都没有,转身走了。

    曹猎看怪物一样看着李叱,这一夜,这个李怼怼倒是过的很充实。

    和鼓手赌,与他喝酒,跟许问君打架,去绸缎庄偷衣服,回来后还用铁锅煮了煮自己。

    见曹猎如此看着自己,李叱笑了笑道:“小侯爷的护卫身手着实厉害,但他不善用拳,若是用兵器的话,我早已不是他的对手。”

    走出去一段距离的许问君回头,看向李叱说道:“你右手的茧很厚,用兵器你也未必会输。”

    李叱看向这个人,在心里记住这个人的名字。

    说不上有多光明磊落,但一定是个有一说一的人。

    曹猎忽然叹了口气,他问孟可狄道:“孟将军,今天就要与他谈草药生意上的事了吧。”

    孟可狄点头:“是,李公子的沈医堂遍及冀州,若是这生意谈好了话,彼此都有益处。”

    曹猎道:“若我不答应呢?”

    孟可狄一怔。

    曹猎看向李叱说道:“我不相信你这样的人,会出卖冀州。”

    孟可狄的脸色猛的一变,因为他还没有对李叱提这件事,小侯爷的话太过直接了。

    曹猎认真的说道:“你,为了你冀州药行的同行出头,第一次不知道兴盛德是我曹家的也就罢了,第二次在圣方县,你明知道是我曹家的,你还是为了两个不相干的人出手。”

    他走到李叱面前,看着李叱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道:“无论如何我也不相信,你这样的人,会出卖冀州。”

    李叱也看着曹猎的眼睛,等曹猎说完之后,他一字一句的问道:“孟将军敢杀小侯爷吗?”

    曹猎回答:“自然不敢。”

    李叱道:“他敢杀我。”

    停顿了一下,李叱又说了四个字。

    “杀我全家。”

    曹猎沉默。

    孟可狄的脸色就变得更加难看起来,李叱的话里还有一个含义,那就是李叱早就已经想到了孟可狄要对他说些什么。

    曹猎依然看着李叱的眼睛,沉默了一会儿后问道:“你出卖了冀州,你还是你吗?”

    李叱道:“小侯爷的话有些可笑了。”

    他回头看向孟可狄道:“将军若出兵,可保全我各地沈医堂吗?”

    孟可狄一时之间不知道回答什么,他计划好的说辞,全都被曹猎打乱了。

    丁胜甲有些尴尬的笑了笑道:“这事说来也复杂,不如坐下来好好聊一聊。”

    曹猎忽然喊了一声:“答应他!”

    孟可狄脸色难看到了极致。

    没有等来孟可狄的回答,曹猎转头看向李叱,冷笑着说道:“看到了吗?他根本不可能答应你。”

    曹猎道:“因为你根本没有谈判的资格,把你扣在这,还需要谈吗?只要沈医堂的人不配合,就杀了你。”

    李叱笑了。

    看到李叱的笑,曹猎更加不理解。

    李叱笑着问道:“那就把我扣在这,沈医堂的人也配合孟将军,能保全沈医堂吗?”

    孟可狄点头:“能。”

    李叱道:“那就把我扣在这好了。”

    曹猎不知道为什么就暴怒起来,指着李叱的脸问道:“他这样的条件,你也敢答应?!”

    李叱反问道:“不然......小侯爷以为我为什么来安阳?我是可以不来的。”

    这话说完,曹猎的心猛的紧了一下。

    此时此刻,他知道什么是护短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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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本观天下,满是英雄豪杰。我再观天下,皆为乌合之众。这江山万民与其交给你们,不如我自取之。不让江山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不让江山,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不让江山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