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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知白     不让江山txt下载     不让江山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百六十一章 计划是这样的

    李叱看着小侯爷曹猎那般诧异的眼神,他笑了笑道:“正因为我知道会这样,所以我才来。”

    曹猎问:“从一开始你想来安阳,就是来做人质的?”

    李叱点了点头:“别无选择。”

    曹猎问:“事情还没有发生,你为何要就觉得别无选择,未免武断了些。”

    李叱笑了笑,看起来对自己的未来会如何完全都不担心,又或者是因为赌上了全部。

    他走到院子里的荷池边上,看着荷池里貌似自由自在游着的鱼儿。

    他弯腰捡了一颗小石子扔进扔进荷池里,鱼儿惊的立刻就散了。

    众人看着他,都等着他的回答。

    荷池周围一圈有砖砌的围沿,他坐下来,看着那些被惊散的鱼儿很快又游了回来。

    他轻轻叹道:“人和鱼儿终究不一样,它们片刻就忘了怕,人受了惊吓,却很久都忘不掉。”

    他说完这句话后看向孟可狄问道:“在不久之前,冀州城里是不是有不少达官贵人跑到了安阳城来投靠?”

    孟可狄微微皱眉,他似乎没有料到李叱会问这个,沉思片刻后点了点头道:“是。”

    李叱道:“罗境要去攻打兖州,如今已经发兵,他有雄心壮志,可却有三大弊端,让他这出兵隐患无穷。”

    孟可狄问:“你说说看是哪三个。”

    李叱道:“第一,他并不过五万,却要远征兖州,虽然带走冀州钱粮,却后无援兵亦无粮草。”

    “第二,兖州那一带气候寒冷,每年可以开战的时间不超过半年,半年他不下兖州,必败无疑。”

    “第三,他无人可用,要打兖州又分不出人来守冀州,只好用了一群燕山贼。”

    孟可狄点了点头:“没错。”

    李叱又道:“那燕山贼的头目,不过是一群鼠目寸光之人,他们只看眼前的小利,为了抢夺钱粮,把冀州城内所有富户豪绅,所有达官贵人,全都抄家......”

    说到这之后,李叱看向孟可狄问道:“这些人逃到安阳寻求投靠,我纵然不懂兵法,也一样知道,冀州的虚实,必会被将军你知道。”

    孟可狄再次点头:“没错。”

    李叱道:“刚才我说到什么了?”

    他自问自答道:“人和鱼儿不一样,鱼儿受到了惊吓,用不了多久就忘了。”

    “可是人不一样,冀州连年大战,民不聊生,我的沈医堂在这战乱之中求生,经历过什么,只有我自己知道。”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后说道:“我怕了。”

    曹猎脸色一变。

    李叱坐在那,沉默了片刻后继续说道:“冀州还会有征战,不管我来或是不来,如不出意外,孟将军一定会攻打冀州。”

    他看向孟可狄:“孟将军,我说的没错吧。”

    孟可狄第三次点头:“没错。”

    李叱道:“那些燕山贼虽然鼠目寸光,可是冀州城防坚固,孟将军又不可能久战,我猜测,孟将军的大军征战冀州,最多半年,攻不下冀州便要撤军,罗境不管是兵败还是大胜,半年都会回来。”

    孟可狄冷哼一声说道:“世人皆说罗境是北境第一勇将,可在我眼中,不过是一黄口小儿,你的意思是,我怕了罗境所以半年必回?”

    李叱摇头道:“将军自然不怕什么罗境,罗境是不是北境无敌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从兖州回来,兵马长途跋涉,远来劳顿,人马俱疲,不可能是将军对手。”

    孟可狄道:“那你为什么要说,我半年一定要撤兵?”

    李叱道:“因

    为青州的贼兵,见将军久战不归,必来袭扰。”

    他看着孟可狄继续说道:“罗境不足为惧,但青州军若绕到将军后路,此战胜负,尤未可知。”

    孟可狄的眉头再次皱起来。

    这个李怼怼虽然是个商人,可他却把局势看的无比透彻,他所说的,正是孟可狄担心的。

    他确实只有半年时间。

    出兵,走一个月到冀州,那时候夏粮正好要到收获,他无需担心粮草。

    适合攻打冀州的时间只有三个月,若三个月不下,他就必须尽快撤兵回来。

    所以这最多半年时间,一点儿都没错。

    李叱道:“若是将军大胜,攻入冀州,将军会守冀州吗?”

    孟可狄不答。

    李叱摇头道:“将军的兵力,根本就不能分兵驻守冀州,所以将军这次攻打,只为劫掠。”

    孟可狄依然不答。

    李叱继续道:“将军若只为劫掠而去,一是夏粮,二是钱财,所有达官贵人和富户的钱财都被燕山贼抢走了,将军还能对谁下手?”

    他抬起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和我这样的商人。”

    孟可狄还是没有说话。

    李叱起身,走到曹猎面前说道:“这就是为什么我来了,我没必要来却还是来了的原因。”

    曹猎懂了。

    他看着李叱说道:“你刚才的话,其实说的还算委婉,我帮你说清楚吧。”

    说完这句话后,曹猎看了孟可狄一眼,孟可狄也在看他,眼神里的意思似乎是不希望他多说什么。

    然而曹猎又不怕孟可狄,他这般性子,又怕什么?

    之前他就和孟可狄说过,战场的事,我不过问也不懂,得你自己把握,万一我把那姓李的玩死了,也不是没可能。

    此时恰好相反,他没把李叱玩死,却在帮着李叱说话。

    孟可狄道:“孟将军的队伍,不管是大胜夺下冀州,还是没能攻破冀州,所过之处,必会劫掠一空,哪怕冀州的沈医堂没事,其他各地的沈医堂也一样保不住。”

    李叱点了点头道:“是这样。”

    曹猎道:“所以你才会来,你在冀州和我兴盛德的人闹出矛盾,故意针对,也是你计划之内的事。”

    李叱嗯了一声后说道:“是。”

    曹猎又道:“你就是要找机会接近孟将军,哪怕孟将军不找你,你也一定要找到他。”

    李叱再次点头:“是。”

    曹猎长长吐出一口气:“你来安阳的目的,就是以你自己为人质,换你沈医堂上下平安。”

    李叱道:“小侯爷这样的人,可以玩,可以不玩,我这样的人,没得选。”

    曹猎道:“可孟将军未必就会说话算话,扣下你,让你沈医堂的人与他里应外合拿下冀州,依然抄了你的沈医堂。”

    这句话,把孟可狄说的脸色发寒。

    李叱道:“我刚刚说过了,没得选。”

    曹猎道:“你确实没得选......你用你自己的命来赌一把,这次你还能像是在监牢里和那三个鼓手赌的时候一样吗?你不能啊......这次,你是那鼓手了。”

    李叱道:“我把银子给他们了。”

    曹猎因为这句话看向孟可狄,孟可狄自然明白曹猎的意思。

    他很生气,非常非常生气。

    小侯爷完全不懂军务事,也不懂什么叫做时局,他只是一个护短的人,而此时他要护短的人,反而是李怼怼!

    一个这样性格的混世小魔王,背后是武亲王,孟可狄再想劈头盖脸的骂一顿,也得忍着。

    被曹猎看了好一会儿,孟可狄也不可能继续装傻了。

    他笑了笑道:“李公子只管放心,今日我把话说满,只要冀州各地沈医堂的人配合我安阳大军,不管拿的下冀州还是拿不下,我都会保全沈医堂。”

    他说的这些话,就像是李叱把那些银子又给了鼓手他们,性质一样。

    李叱俯身一拜:“多谢将军恩德。”

    曹猎看了李叱一眼后说道:“你们的人现在住着的那宅子,是我曹家的,你留在安阳,以后也住在那,曹家的宅子没有多少人敢去惊扰。”

    李叱朝着他也俯身一拜:“多谢小侯爷。”

    曹猎走到孟可狄身边,用很认真的语气说道:“他的家眷可以离开安阳吗?”

    孟可狄是将军,他还是必须要为战事负责。

    所以他摇头:“暂时留下的好。”

    曹猎又问:“何时可归?”

    孟可狄道:“待我率军从冀州归来,沈医堂也全力配合,我自会放李公子和他家眷离开。”

    李叱问道:“我的妻子也随我而来,这是我的决心,也是我的态度,我们都可留在安阳,不过我的人要回去几个,安排各地沈医堂配合将军。”

    孟可狄沉思片刻,点头:“可以。”

    李叱笑了笑,像是很释然的样子。

    曹猎看向李叱说道:“你留在安阳的这段日子,可把你沈医堂安阳分号建起来,我保证没有人会欺生,第一单生意,我兴盛德和你做了。”

    李叱对这曹猎,心中有了些愧疚。

    这小侯爷,是真性情中人。

    李叱是个骗子,曹猎不是。

    丁胜甲在旁边笑了笑道:“既然事情说的这么清楚了,看时辰又已近正午,不如找个地方坐下来边吃边说。”

    李叱道:“确实有些饿了。”

    丁胜甲心说早晨那么多包子,这就没了?

    “我看就在府里吃吧。”

    孟可狄也笑了笑道:“我府里的厨子虽然不及小侯爷用的人,但也勉强还能上的台面。”

    曹猎点头:“那就在你这吃。”

    中午吃过饭之后,事情也已经商量的差不多了。

    李叱被送回那个大院,到了门口,李叱转身朝着送他回来的曹猎再次俯身一拜。

    这一礼,是真心感谢。

    曹猎倒是不在意,摆了摆手,转身走了。

    李叱进了大院,大院里都是他的人,见他进门,所有人都迎了过来。

    李叱示意回屋里说,众人跟着他回到了客厅那边,分派人守着,这才敢放心说话。

    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坐在那听着李叱说话的沈如盏,眼睛逐渐睁大。

    她没有想到李叱的计划,居然是留在安阳城。

    非但李叱留下了,作为李叱名义上的妻子,她也必须留下了。

    所以她看向李叱的眼神,就显得有些复杂起来。

    李叱歉然的说道:“无需担心,我会安排好回去的事。”

    沈如盏却皱了皱眉后认真的问道:“为何,你会换了一身衣服回来?”

    李叱一怔。

    沈如盏道:“昨夜里,真的是被关在牢里,还是随那些人去青楼鬼混?”

    这次轮到李叱的眼睛睁大了。

    除了沈如盏,谁也没注意到他换了衣服。

第五百六十二章 第一件事是搞钱

    谁也没有想到沈如盏会是这样的反应,别说李叱懵了,连余九龄他们也懵了。

    沈如盏缓步走到门口,她指了指门外说道:“解释不清楚的话,就到外边去站着,什么时候能解释清楚了再说进来的事。”

    余九龄噗嗤一声就笑了,心说当家的这可是你自作孽。

    你之前要占人家沈先生的便宜,说让人家扮作你的妻子,这下好了,是时候展示夫人的威严了。

    余九龄笑的合不拢嘴,叶先生也在笑。

    作为李叱的朋友也是李叱的手下,看到当家的吃瘪,他们可开心了。

    李叱低着头走到门外站住,低微微弯着腰略显谄媚的说道:“做做样子就得了......好不?”

    沈如盏道:“你应该知道,我做什么事都不敷衍。”

    李叱叹道:“我这一身衣服换了,是因为昨夜里和人打了一架,弄的有些脏。”

    沈如盏微微皱眉,片刻后问道:“伤的如何?”

    李叱摇头:“没什么大事。”

    沈如盏嗯了一声后说道:“你知道的,你在外边罚站一会儿,有好处。”

    李叱依然点头哈腰的说道:“知道知道,好处多多。”

    沈如盏看了他一眼,转身回屋子里去了。

    他俩说话的时候,余九龄在屋里听着,他此时想到,若是高姑娘的话,会不会一眼看出来李叱换了衣服?

    若是高姑娘一眼就看出来的话,会不会直接猜到李叱受伤了?

    想到这,再看沈如盏,余九龄就觉得还是高姑娘好。

    大概半个时辰后,孟可狄的将军府。

    孟可狄坐在书桌后边,听着手下人回报,然后笑着把书册放在一边道:“想不到还是个惧内的。”

    在那大院对面大概半里多远的地方有一座石塔,孟可狄安排的人,就在石塔上以千里眼监视着大院里的一举一动。

    向他回报消息的人笑道:“一回来,就被夫人罚他到门外站着,虽然不知道说些什么,看举动,那李公子倒是唯唯诺诺。”

    丁胜甲笑道:“待自己手下人都不错的人,对自己妻子应该也不会差。”

    薛纯豹在旁边撇嘴道:“这样的人,我也不知道你为何那般推崇。”

    他语气不屑的说道:“你说他有胆识,可我看他骨子里就是一个胆小怕事的人,你说他是大丈夫,结果被自己女人罚站.....”

    孟可狄笑着说道:“不过这样一来,恰好证明了那女人,确实是他夫人。”

    他看向丁胜甲说道:“你一会儿再去一趟小侯爷的住处,替我约他,看他什么时候有时间一起钓鱼。”

    丁胜甲自然知道孟将军的意思,之前在将军府里的时候,小侯爷明显是帮着李怼怼说话,孟将军当时没有立刻就答应。

    小侯爷那般性子,难免会在心里对孟将军有所不满。

    “曹家的人,很麻烦。”

    孟可狄叹了口气候说道:“王爷他......也是个惧内的。”

    这话一说完他自己就觉得不妥当,可是已经收不回来。

    丁胜甲和薛纯豹也没敢笑出声,可心里却实在觉得可笑。

    武亲王那样征战一生,在沙场上霸气无比从无败绩的人,在妻子面前说话也一样的和颜悦色。

    “倒也不都一样。”

    孟可狄又给自己刚才的话找了个台阶。

    “王妃当初在咱们王爷落难的时候不离不弃,在咱们王爷被压着的时候也是一样,所以王爷觉得愧对王妃,才会处处都让着她。”

    孟可狄说完后,立刻就找了个话题把这事绕开。

    “明天去清点一下李怼怼带来的药材,数量核对清楚后入库,看在小侯爷的面子上,清点之后,把银子给李怼怼送过去。”

    丁胜甲俯身道:“属下来安排。”

    孟可狄嗯了一声,想了想后又多交代了一句:“只要李怼怼不离开安阳城,他和他的人,愿意在城中转转,不要阻拦,但要严密盯着......”

    他自言自语似的说道:“这个人的心智过于成熟,而且说的话未必都是真的。”

    孟可狄又看向薛纯豹:“你明天去分派斥候,往冀州去打探一下关于沈医堂的消息,看看这沈医堂到底是不是如他说的那样。”

    薛纯豹道:“我总觉得那家伙不老实,确实应该好好查查。”

    丁胜甲有些不满,但也不敢多说什么。

    他算了算时间,其实这事现在查也毫无必要。

    往冀州派人起仔细调查沈医堂,来回一个月绝对不够,最少要三个月。

    别说三个月,一个月之后就要准备起兵的事,最迟两个月后就要出兵。

    六月离开安阳城,七月之前赶到冀州,不然的话,冀州那边已经把夏粮都收了。

    在丁胜甲看来,这根本就没什么可查的。

    关于沈医堂的消息,他在来回护送豫州药商采买的时候,就差不多已经了解清楚了。

    沈医堂在冀州治下的诸多大城都有分号,他们采买药材的时候就听说了。

    除非李怼怼根本就不是沈医堂的东主,不然这事就毫无疑点。

    然而这事其实不好查。

    沈医堂去运送药材的队伍都是李叱的,跑去跟他们打听沈医堂的事,等于白问。

    沈如盏又几乎不会抛头露面,没有人知道,沈医堂的东主其实是个女人。

    哪怕是在冀州的时候,收买那些冀州官员,也不是沈如盏亲自出面。

    她那样的人,又怎么可能亲自去和那些冀州官员打交道,这些事,都是吕青鸾派人去接触的。

    与此同时,东林苑。

    这是一片占地有两百多亩的大园子,是安阳城最大最著名的园林。

    如今这就是曹猎住的地方,这园子内外,都是曹家的人。

    回到住处,曹猎的脸色还是不好看。

    他有些看不起孟可狄的为人。

    说实话,他也不只是看不起孟可狄的为人。

    那些做官的人,他绝大多数都看不起。

    在他看来,这些为官之人,一个个实在虚伪,而在虚伪的背后,又实在功利。

    功利与权谋,是人心最狠处。

    这也是他为什么不喜欢和那些人打交道的原因。

    “传我的话下去。”

    曹猎吩咐道:“从明日起,不许再有人去找李怼怼他们那些人的麻烦,谁违抗了我的命令,会是什么下场自己去想。”

    他说完了之后就把门关上,谁也不许随意进来。

    坐在书房里,曹猎又生了好一会儿闷气。

    可是他也知道孟可狄没错,就像是他不矫情父亲陪伴时间少一样,他也不会矫情孟可狄没有立刻答应他。

    孟可狄是将军,将军就要筹谋将军该做的事。

    想了好一会儿,他心里越发有一种帮李怼怼做些什么的冲动。

    本就是个年纪不大的人,又任性习惯了,他想法更是天马行空,谁又能知道他会想到些什么。

    第二天。

    李叱在院子里练功,肩膀上格外的不顺畅,曹猎护卫的那一拳着实有些重。

    若非他身

    体确实很好,那一拳都有可能打坏了他的骨头。

    “当家的,你想留在安阳,一定要搞大事情对不对?”

    余九龄蹲在旁边,用很低的声音说道:“你就偷偷告诉我,到底想搞什么大事情吧,我这实在是憋得难受。”

    李叱笑道:“我来之前就说过的,来安阳城就两件事。”

    余九龄回忆了一下,在冀州出发之前,李叱确实说过,这次到安阳城有两件事要做。

    一是要搞钱,二是要搞事。

    搞钱可以理解,关键就在于这搞事是怎么搞,搞什么。

    李叱见他那难受样,忍不住笑道:“你现在就可以去搞钱的事了。”

    余九龄眼睛发光的问道:“搞什么?”

    李叱道:“你现在是咱们沈医堂安阳城分号的大掌柜,自然要为建分号的事奔波。”

    余九龄叹道:“这又不是真的......”

    李叱道:“你知道不是真的,可外边的人不知道,所以就要做出最真的样子来。”

    他沉思了一会儿,把事情想了一遍后对余九龄说道:“一会儿你带上礼物,去安阳府,问问地皮的事。”

    余九龄道:“那带多少礼物合适?”

    李叱道:“直接去求见安阳府的府治大人,那人姓刘,叫刘尧。”

    李叱教他道:“找一个首饰盒,装满金叶子,就说是给刘夫人买了些首饰。”

    余九龄惊道:“还没有搞钱,先送出去那么多?”

    李叱道:“舍不得狼套不着猎人。”

    他知道余九龄不擅长和官府的人打交道,但余九龄身上的江湖气,反而不会让人过多怀疑。

    他又看向叶先生道:“先生跟他一起去,九妹有什么想不到的地方,先生提醒他。”

    “还是让吕青鸾去吧。”

    沈如盏端着茶杯从屋子里缓步走出来,她语气平缓的说道:“药行的事叶先生也不懂,人家若问起来,一问三不知,必会引起怀疑。”

    吕青鸾看向她,觉得有些不妥当,他不放心。

    沈如盏一眼就看破了吕青鸾的心思,于是说道:“我又不出门,你又什么可担心的。”

    吕青鸾想了想也对,于是点头道:“那我们快去快回。”

    李叱摇头:“不能快去快回。”

    他把吕青鸾和余九龄叫到近前,压低声音仔仔细细的交代了很多,两个人一边听一边点头。

    李叱足足说了半个时辰,余九龄和吕青鸾两个人才离开大宅。

    这两人带上备好的礼物,直奔安阳府。

    在他交代那两人如何如何做的时候,沈如盏就一直都在旁边安安静静的听着。

    当她终于明白了李叱的计划后,看李叱的眼神就变得有些复杂起来。

    李叱想是猜到了她要说什么,所以有些自嘲的说道。

    “我就是江湖骗子出身。”

    沈如盏点了点头:“确实是江湖骗子的手段。”

    说完这句话后端着茶杯转身回屋子里去了,进门后,回头看向李叱笑了笑说道:“不过很漂亮。”

    她很少笑,笑起来确实很好看。

    李叱摇头道:“我以为你会说,我的计划上不得台面,江湖手段。”

    沈如盏平静的回答:“我是个商人,我只看结果。”

    李叱嗯了一声。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

    搞钱这种事,他从来都是很认真的。

    家里有唐匹敌那样一个花钱如流水的孩子,李叱觉得老父亲的心真累。

第五百六十三章 江湖手段

    大宅。

    李叱坐在台阶上晒着太阳,看起来有些无所事事。

    沈如盏也从屋子里走出来,却没有在这阳光下停留。

    已经到了五月,快中午的时候,阳光直接晒着确实有些热。

    她的两个侍女抬着一个长椅出来,放在了树荫下。

    她在那边坐着,两个人很长时间都没有说话,她像是看着发呆的李叱发呆。

    “这宅子没有他们的人,最多只是远远的监视着。”

    李叱道:“想问什么,你就直接问吧。”

    沈如盏笑了笑,李叱这个小妖孽,总是能一眼看穿别人的心思。

    一想到这,她忽然觉得原来自己也是个妖孽,也总能一眼看穿别人的心思。

    “你不担心余九龄?”

    她问。

    李叱摇头道:“交代的如此详尽,甚至连对方会回答什么,疑问什么,我都已经想的那么清楚,告诉他的那么周到,若再不成......”

    李叱叹了口气:“九妹以后也就真的只能是跑腿大总管了。”

    他问沈如盏:“你是在担心吗?”

    沈如盏也摇了摇头,她把李叱的原话送给了他。

    “你已经交代的如此清楚,告诉他的那么周到,那还需要担心什么。”

    她笑着说道:“若说担心,也只是担心咱们的车能不能装满。”

    李叱叹道:“一百多辆大车,你是真的贪心......况且,车马无用。”

    沈如盏听到最后这四个字眼神就亮了起来,因为这四个字,她确定李叱的计划,和她想的应该一模一样。

    果然啊,妖孽害人的时候,想法都差不多。

    与此同时,安阳府。

    府治大人刘尧听余九龄把话说完之后,眼神就有些闪烁起来。

    这闪烁不是怀疑,而是动心。

    人的贪念,会在眼睛里放大。

    他原本是武亲王大军中的一名随军官员,正五品行军主簿,官职虽然不高,但地位颇为重要。

    这次武亲王出征没有带上他,而是让他留在安阳,升为正四品府治,用意不言而喻。

    他是左武卫的人,替换原来的安阳府府治。

    一是为了换掉当初豫州节度使刘里安排的官员,二自然是为了替武亲王盯着孟可狄。

    所以他和孟可狄之间的关系,便极为微妙。

    孟可狄自然也明白武亲王的用意,虽然心里不爽,但也必须接受。

    而刘尧则要小心翼翼的维持着平衡,既不能什么都不做,也不能对孟可狄看的太严。

    现在这个平衡,就在民治和军务。

    民治上的事,孟可狄一句话都不会说,而军务事,刘尧也一个字都不会干预。

    这样的平衡在,两个人就能维持着关系,看起来相敬如宾。

    可光是有态度,这维持关系就显得很脆,一碰就碎,还要有利益往来才行。

    他们这些武亲王手下的官员,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被管怕了。

    武亲王军律严苛,处置凶狠,所以在武亲王帐下做官的人,都很清苦。

    谁要是换到地方上做官,那就会感觉爽的一飞冲天。

    安阳府这样的地方,商业发达,水路纵横,过往的商人如过江之鲫。

    刘尧都无需自己伸手去要,等着别人来送,一年也要有十万两以上白花花的银子进来。

    最来钱的是织造商人的孝敬,那些商船如果不孝敬他,就可能在南平江上出事。

    刘尧会做人,每个月他的收成,都会拿出来三分之一送到孟可狄手里,当然,要说是对半分。

    与这收成一起送过去的还有一份名单,这份名单上的商船队伍,就不会在南平江上有什么意外。

    可是这事,毕竟提心吊胆。

    武亲王不知道也就罢了,只要知道了,这件事就足以让刘尧掉了脑袋。

    可是他已经收不住手。

    从一开始他严词拒绝,到后来忍不住诱惑,再到现在家里存银如小山一样。

    而此时余九龄要和他商量的事,对他来说同样是难以拒绝的诱惑。

    余九龄把李叱的原话仔仔细细的回忆了一遍,确定没有什么疏漏,所以稍稍松了口气。

    虽然他不擅长和做官的人打交道,但他擅长察言观色。

    他看得出来,这位府治大人已经真的动了心。

    刘尧也在仔仔细细的思考,好一会儿后他缓缓吐出一口气。

    “你们东主的意思是,这次要在安阳城投入五十万两银子?”

    他问。

    余九龄点头道:“是初期,我家东主的构想很大,五十万两银子是投入,是把分号建起来。”

    “大人也知道,我家东主来安阳的目的,是为保全沈医堂。”

    刘尧知道。

    孟可狄那边已经派人和他知会过,把事情说了一遍,跟他说沈医堂在安阳分号的事,不要为难。

    余九龄道:“我家东主还说,真要保全沈医堂,其实最好的办法,是把沈医堂总号从冀州搬出来,转移到安阳城。”

    刘尧点了点头。

    这话他信。

    李怼怼亲自到了安阳城,和孟可狄接触,别说以后还会协助安阳军攻打冀州,就算是不协助,因为他来安阳的事,罗境回来后也不会轻饶了他。

    所以李怼怼的本意是把沈医堂转移到更为安全的地方,这是合乎道理的事。

    冀州那地方,战乱不断,不管是出于什么考虑,都已经不适合做生意。

    且不说罗境的威胁大不大,还有黑武人连年寇边,冀州大寇横行。

    生意的事,不过是仰人鼻息。

    转到南平江一带就不一样了,背靠大河,别的不说,只要想走,随时都能走。

    余九龄认真的说道:“我家东主投入这么大,说是建分号,实则转移沈医堂总号,在冀州的生意也都要逐渐转移过来。”

    他俯身道:“而这,绝对离不开大人的帮衬,所以东主的意思是,先按照五十万两银子的投入,算大人一成干股。”

    “啊?”

    这句话,连刘尧都吓了一跳,眼睛立刻就睁大了。

    余九龄道:“确实是少了些,可是初期艰难,暂时委屈大人了,等以后生意上的事顺过来......”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刘尧就把他打断了。

    “你是说,算我一成干股?”

    刘尧不敢相信的又问了一遍。

    余九龄俯身道:“是,大人没有听错,按照大人入股沈医堂五万两银子算,每年按此给大人分红,只要沈医堂还在,不管是五十年还是一百年,这一成干股就一直分,说句冒犯大人的话,若大人百年以后不在了,这分红也会一直给下去,给大人的子孙后代。”

    刘尧的眼神闪烁着,心跳的速度开始有些快了起来。

    余九龄此时把那个礼盒取

    出来,打开之后递给刘尧:“大人,这是我家东主的一点心意。”

    这一盒金叶子,换算成白银的话,已有万两以上。

    这是大手笔。

    生意的事还没说,先给了一万多两银子的好处,刘尧的心跳就更快了些。

    余九龄看到刘尧的脸色变幻,就知道李叱的预料不会差了。

    站在他身后的吕青鸾偷偷用脚踢了一下余九龄的脚后跟,余九龄这才反应够来,该吕青鸾上场了。

    于是他对刘尧说道:“既然有大人一成干股,那么生意上的事,也该和大人说清楚,这位是我们沈医堂总号的账房,所有账目都是他审核过目,收益的事,他最清楚,让他和大人说一下。”

    吕青鸾上前,俯身一拜后对刘尧说道:“刚刚大掌柜给大人说的,是一家分号的分红,实际上,沈医堂在冀州有七十二家分号。”

    刘尧眼睛睁大。

    吕青鸾道:“当然,不是每一家都会这么赚钱,因为安阳分号是按照总号来建的,最大。”

    他继续说道:“药行的生意大人可能不了解,药材过一遍手,从药农手里买来,卖给药铺,价钱赚三倍,若是做了成药出手,赚三十倍。”

    刘尧的眼睛睁的更大更大更大。

    吕青鸾继续说道:“在冀州的时候,有几位大人也是入股了的,一开始领干股,后来觉得收成小,因为没有给大人这么多,最多的只是一成的五分之一,所以他们开始加钱,自己掏银子加股,加的越大,分红越大。”

    刘尧下意识的问道:“那这安阳总号,我若是加一些呢?”

    吕青鸾脸色一变,连忙俯身道:“大人,一成干股,其实已经......已经不算少了。”

    他那表情,像是在后悔自己刚刚说错了话。

    刘尧道:“你不要以为是我贪心,生意上的事你们更了解,但官场上的事,我更了解,如果自己拿了这好处,别人一个铜钱都没有,你觉得他们心里会舒服?”

    吕青鸾为难道:“大人,总号还没有迁过来,若是诸位大人都如此,怕是......”

    他的话不用说明白,刘尧也理解。

    他是府治大人,要加股,那府丞大人呢,主簿大人呢?还有下面乱七八糟的大人们呢?

    安阳城里做官的,大大小小,没有一千也有八百,都去要分红,这沈医堂也确实干不下去。

    刘尧沉思片刻后说道:“这个简单。”

    他一边踱步一边说道:“沈医堂转到安阳,我自会给予方便,诸位大人们也都会给予方便,你们前期也需要大量的现银,我就做主,让诸位大人们以现银入股,你家东主送我一成干股,我再加一成股,安阳府的所有大人们,加股到两成。”

    他看向余九龄道:“这样算起来,我们只占四成,而且给你们大量现银。”

    余九龄心里几乎乐开了花,可是却依然装作无比为难。

    他自言自语道:“四成股......这,我也不敢做主了。”

    吕青鸾道:“确实如此,况且我们东主这次没有带来多少现银,所有的银子,都是孟将军那边结算的药材款项,大概十几万两,还要等着总号那边把银子运过来才行,这事也就不急,大人可以等等看......”

    刘尧明白这话里的意思,就是不想给他那么多。

    他脸色一沉:“你们是觉得还要再等等?那你们就可以再等等。”

    他一甩手道:“回去请示你们的东主,我是不急,你看他急不急。”

    吕青鸾给了余九龄一个眼色,余九龄连忙俯身道:“大人稍候,我们这就回去请示东主。”

第五百六十四章 升级版江湖手段

    一个时辰之后。

    大宅。

    李叱一脸歉然的对府治刘尧俯身行礼,态度上谦恭的无懈可击。

    “他们不会说话,让大人生气了。”

    李叱赔礼道:“本该我亲自登门道歉,可这事在大人府里谈,着实不方便,所以才请大人来这里,请大人恕罪。”

    刘尧看了他一眼后说道:“有何不方便?”

    李叱道:“刚刚分号的大掌柜余双星回来说,和大人商量分号的事,又涉及到了其他的大人们。”

    他看向刘尧笑道:“所以在和大人你商量出来结果之前,还是不在府里说的好。”

    刘尧眼睛微微眯起来,李怼怼这话里的意思,大概是答应了他的要求。

    在谈好了给他利益之后,再说分给其他官员的。

    所以刘尧叹了口气后说道:“你也知道,官场上的事太难。”

    他起身,在屋子里一边走动一边说道:“我虽然是安阳府的府治,可是总不能独断专行,许多事都要和其他大人们商量着办,尤其是......”

    他看了李叱一眼,没说明,可他知道李叱明白。

    尤其是涉及到了钱财的事,这分利比独占要好的多。

    他是府治,他自己占了两成,其他人加起来占两成,在他看来,这已经是很不错的选择。

    “先不说这个。”

    李叱笑道:“我刚刚听大掌柜说,大人的书房里挂了不少字,听闻还都是大人的亲笔?”

    刘尧点了点头,稍显得意的回答道:“是我自己写着玩的。”

    李叱道:“学生也酷爱写字作画,奈何确实天赋太差,实乃平生撼事......大掌柜说,看大人的字,飘逸之中又不乏壮阔,硬朗之中又带有三分柔情,实在是当时不可多得的好字。”

    刘尧被这句话拍的,舒服之际。

    爱写字的人,被人夸字写得好,那就好像被人在心口上挠痒痒似的,格外受用。

    李叱继续说道:“学生真的很想求大人赐字,可这样显得过于冒昧,所以学生想来想去,只好硬着头皮的求大人,能不能和大人交换一幅字。”

    他转身道:“把字拿过来。”

    余九龄双手捧着一个长长的精致的木盒上来,在桌子上把木盒打开。

    他小心翼翼的从盒子里取出来一个卷轴,缓缓打开。

    随着那字一点点露出来,看着那字,刘尧的眼睛就不由自主的睁大了。

    “这.....这字体,看着像是嵩明先生的字。”

    刘尧起身,有些激动的俯身仔细看那字,越看脸色越是兴奋。

    李叱道:“大人好眼力啊,这一幅字,确实是嵩明先生的真迹。”

    李叱语气带着些淡淡得意的说道:“这世上流传的,说是嵩明先生真迹的字帖,十有七八是假的,但学生手里这一幅,确实是真迹。”

    他继续说道:“世人造假,却学不到嵩明先生的精髓,又羞辱了嵩明先生的名望,着实可气。”

    余九龄心说这世上流传的嵩明先生真迹,十有七八都是你写的,你还在说谁?

    如果说,嵩明先生流传于世的真迹一共只有十幅字的话,那么冀州就有三五十幅了。

    李叱书房里有一百三五十幅。

    刘尧仔仔细细认认真真的看,看的眼睛越来越亮。

    “这字,确实是真迹?”

    他嗓音有些沙哑的问李叱。

    这幅字如果是真的,那就是无价之宝,哪怕是在这样的乱世,都没人敢把价格压得

    太低。

    李叱道:“如假包换。”

    余九龄暗暗点头,是......你是你能如假包换,你还能如假包写,当场写。

    李叱道:“学生就是想用这嵩明先生的字,换大人一幅字。”

    刘尧确实激动起来,张着嘴,一时之间又不知道回几句什么。

    之前李叱送他一盒金叶子,价值至少一万多两银子。

    而嵩明先生的一幅真迹,只要他肯卖,十万两银子也不为过。

    李叱道:“大人就让学生占一些便宜,如何?”

    “好好好!”

    刘尧连忙道:“等我回去,就吩咐人把那些字都给你送来。”

    李叱立刻俯身一拜道:“多谢大人成全!”

    他摆手道:“把嵩明先生的字装起来,一会儿大人给大人送到府里。”

    余九龄立刻上前,把字又装了起来。

    刘尧的眼睛就没有离开过,直到余九龄捧着字出去,他才把视线收回来。

    李叱给刘尧倒了一杯茶,笑了笑说道:“学生这次真的是占了大便宜,能得大人墨宝,实为三生有幸。”

    他看了刘尧一眼后说道:“所以为了感谢大人,这生意上的事,大人只管说,我全都配合。”

    刘尧哈哈大笑起来,心说怪不得孟将军也要给这李公子三分面子。

    这李公子会做人,真的是会做人。

    听闻小侯爷对他也很推崇,今日亲眼见了,也才知道为何会被推崇。

    会做人的人,总是会招人喜欢。

    所以他现在看李叱,都觉得李叱眉清目秀的那么漂亮。

    李叱道:“大人要的四成,到时候学生如数奉上,可是......”

    听到可是这两个字,刘尧随即笑了笑后问道:“若是有什么为难的,你可直接对我说,我能帮衬你的地方,自会帮衬。”

    李叱连忙道:“多谢大人,那学生......就冒昧直言了。”

    刘尧道:“只管说。”

    李叱语气有些发苦的说道:“沈医堂初到安阳,确实急需大量现银,所以得知大人的意思后,学生也是万分欣喜。”

    “不过初期经营艰难,大人的四成,学生是一点都不敢少了的,只是又会担心难以为继......”

    他说到这,刘尧本想说那就让你一成,我要三成即可。

    但话还没出口,李叱已经继续说下去了。

    李叱道:“百姓们的钱,其实都是小钱,零零散散,等着汇聚起来就会很慢,没有三五年,难见成效。”

    “但是富人的钱......”

    李叱往前凑了凑,在刘尧耳边压低声音说道:“学生有个不太成熟的想法......”

    “沈医堂需要现银,所以打算做上宾待客制,所谓上宾,就是在沈医堂预存两千两银子,或是一千两,或是五百两也可。”

    “比如推拿按摩,一千两银子可做三十次,但预存之后,可做五十次。”

    “若是预存两千两银子,非但次数更多,而且还会有更好的服务。”

    李叱道:“大人也无需亲自掏银子,只是做个表率,说是在我沈医堂预存了一千两......”

    刘尧眼神一亮:“我若先做表率,城中富户,必会效仿,他们平日里想见我见不到,却知道在你这沈医堂或可碰到......”

    李叱道:“若有十人效仿,便是一万两,若有百人......”

    他笑了笑道:“花一千两银子,换来和大人亲近的机会,我

    想那些商人都会明白其中好处,从大人这里随随便便得一些恩惠照顾,就不是一千两的事。”

    刘尧道:“有理!那就可以说,我在你这预存了两千两,一千两有些少了。”

    李叱道:“这一笔银子,我和给大人按照四成算......不,五成!”

    刘尧笑了起来,笑的眉眼都开了。

    李叱道:“若无大人做表率,其他人也不会来,所以孝敬大人五成其实都少了。”

    刘尧摆手,和颜悦色又慈祥的说道:“不少不少,我又不贪心。”

    李叱俯身一拜:“多谢大人。”

    刘尧拉了李叱一把后说道:“你我以后是朋友,我虽然比你年长一些,可却与你相见恨晚,可做忘年之交。”

    李叱受宠若惊起来,看他那表情,激动都快要哭出来了。

    李叱道:“不敢与大人平辈论交,今日起,大人就是学生的先生,学生便算拜入大人门下了,请大人首肯。”

    “好好好!”

    刘尧道:“你有此心,我亦欢心。”

    李叱在刘尧身边坐下来,更加靠近了些。

    他声音很低的说道:“学生还有个冒昧的想法,光是这药行生意,其实也有限,我看水路生意也......”

    刘尧连忙说道:“水路上的生意,我不敢应你,那是曹家的产业......”

    李叱道:“不不不,大人误会了,漕运生意,我自然是不敢插手的,学生要做的是船。”

    “船?”

    刘尧有些不理解。

    李叱道:“学生想着,用那些预存来的钱,买来新船,挂在安阳府衙门的名下,是官府的船行,向过往商人出租,价钱就比他们租船贵一些,可是保证安全。”

    刘尧心说这小子他妈的是个人才啊。

    这还他妈的不是一般的人才。

    用那些商人富户预存的钱买船,买了船再赚那些富户商人的钱。

    李叱又道:“若是大人再下一道严令,就说行船会有危险,万一有伤病自然不好,所以每船出行,都要必备药物......”

    刘尧已经不知道该怎么评价这个李怼怼了。

    这个家伙赚钱的脑子,比风车轮转的都快。

    李叱道:“这无需多少时间,半个月之内,学生就能把大人分给我的地方装饰一新,及时纳客,用两个月的时间吸收预存银子,这两个月内采买新船,就有一定的数量,四个月内,官府名下的船行就可运营。”

    他叹了口气道:“不过......”

    他为难道:“这前两三个月的分红,也就无法按时孝敬给大人了。”

    “无妨!”

    刘尧大手一挥:“月月都分也麻烦,半年一分即可。”

    李叱立刻起身,朝着刘尧深深一拜:“多谢大人成全,沈医堂若能顺利转移到安阳城,全是大人恩典。”

    刘尧略显得意的说道:“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

    他起身,走到李叱身前,把李叱扶着直起身子后,又在李叱肩膀上轻轻拍了拍。

    “关于预存银子的事,我今天回去之后就会跟下边的人透露口风。”

    刘尧道:“这些人就会替咱们把消息放出去,不超过三天,来你这分号预存银子的人,就得排队了。”

    他此时说话,已经用了咱们这两个字。

    李叱笑起来,兴奋的说道:“那到半年之期,学生怕是要用几辆大车才能把分红送到大人府里了。”

    刘尧哈哈大笑,笑的合不拢嘴。

第五百六十五章 心思的小妖孽

    把刘尧送走之后,李叱长长的吐出一口气。

    这事就算是定了下来,不会再有什么变故,因为钱财确实可以让鬼推磨。

    面对如此巨大的利益诱惑,刘尧已经没有丝毫抵抗之力。

    况且,李叱的铺垫足够令人觉得可信。

    刘尧收到了李叱的厚礼,一盒金叶子再加一副如假包写的嵩明先生的字,先送了这样的重礼还能有什么假的?

    要说骗子,先送出去价值至少十万两的礼物,那这行骗的代价也确实太大了些。

    现在你就算是揪着刘尧的耳朵对他喊李怼怼是骗子,刘尧都不可能信。

    李叱吐出一口气后,自言自语了一句。

    “感谢李先生。”

    沈如盏从里屋出来,正好听到这句话。

    于是她好奇的问了一句:“李先生是谁?是你在书院里的先生?”

    李叱点了点头:“算是吧。”

    如果李叱告诉沈如盏,那位李先生就是如今在云隐山里养猪的那个,沈如盏或许会小小的吃一惊。

    但是很快就会释然,因为在她看来,李先生应该没有什么不会的,也没有什么不精的。

    又何止是她,在整个云隐山的人看来,李先生都是神仙一般的人物。

    在离开云隐山之前,李先生留给李叱的那些书籍之中,可不仅仅是包括兵法战阵。

    生意上的事,李先生让李叱明白的更多。

    但当时李先生曾经严肃认真的对李叱说过,这留给他的书中所写的那些法子,不准用他欺骗百姓。

    说实话,这法子用在普通百姓们身上,或许效果更为惊人。

    只需要把所谓的上宾制调低门槛儿就够了。

    沈如盏问道:“你在之前,就已经把目标定在安阳的那些官员和富商身上了?”

    李叱点了点头。

    骗这些人的钱,最起码在良心上没有那么过意不去。

    沈如盏道:“很精彩。”

    李叱道:“却不光彩。”

    沈如盏因为这四个字,沉思了好一会儿。

    李叱道:“可是在这个时期,也没有什么太光彩的法子可以用。”

    他回到座位那边坐下来,端起茶杯喝了几口,刚才和刘尧说了那么多话,确实有些口渴。

    沈如盏问:“接下来呢?”

    “把坑再挖的大一些。”

    李叱整理了一下思路后说道:“现在刘尧会不遗余力的帮我们,这只是一个开始。”

    “两个月内,我会陆续买四五条船来,这样刘尧就不会怀疑。”

    他看向沈如盏说道:“还记得来的路上,咱们在南平江边上看到的那个船坞吗?”

    沈如盏点了点头:“记得。”

    李叱道:“等那些人的预存银子进来一部分,就安排人去船坞,给船坞下订单,来的时候虽然隔着比较远,但我大概可以看得出来,那船坞的造船能力着实一般。”

    “他们的船坞很小,造二十丈以上的货船,一次只能造一艘,一艘最少要几个月。”

    李叱道:“到船坞之后,给船坞留下三千两银子的定钱,让他们造船,造十艘。”

    沈如盏点了点头:“如此一来,刘尧若是知道了的话,更加不会怀疑,你定下十艘船,最少需要两年的时间才能造出来,所以刘尧就会觉得,你确实是要长期留在安阳。”

    李叱嗯了一声:“这种骗术,确实不光彩......”

    沈如盏这是第一次看到一个人,筹谋了这么大的计划,却连一点兴奋得意都没有。

    而且李叱还一直都在说这计

    划不光彩,他可能自己心里都厌恶这样的手段。

    然而偏偏是这样的手段,在这个时期,用来对付冀州的敌人,最为有效。

    李叱再次吐出一口气,然后笑了笑。

    “三千两银子,足够他们在一开始的投入,到咱们走的时候,船坞不会亏了,还会有些小赚。”

    李叱说到这后停顿了一下,有些歉然的对沈如盏说道:“无需半个月,一些达官贵人的家眷可能就会络绎不绝的来拜访你。”

    沈如盏知道李叱是怕她烦躁,她是一个那么喜欢安静的人,不喜欢被打扰。

    让她去应付那些陌生的,又毫无意义的人,对她来说确实算是折磨。

    可沈如盏笑了笑,她起身,在李叱面前转了一圈。

    她身上还是那样的麻布衣服,可是转了这一圈的样子,美到了极致。

    朴素和精致原本不会相容,可是在她身上,便是这种精致的朴素。

    她问李叱:“会丢你的脸吗?”

    这句话,杀伤力太大了。

    李叱吓得往后退了一步,连忙道:“沈先生你别吓我......”

    沈如盏看了李叱一眼,心说这个小妖孽胆子确实很小。

    她笑着问道:“若你觉得不满意,我也可以让人去采买一些花枝招展的衣服回来。”

    李叱一摆手:“别!”

    沈如盏笑问:“为何?”

    李叱很认真的说道:“你自己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你还想穿花枝招展的衣服?”

    站在旁边的吕青鸾等人心里一惊,李叱这话,说的有些伤人。

    可是李叱的下一句话,却让吕青鸾他们觉得,此人当为渣男的祖师爷。

    李叱认真的对沈如盏说道:“现在就已倾倒众生,哪怕再往前一小步就是红颜乱世,你能为众生负责吗?”

    沈如盏居然笑起来,然后点了点头说道:“那就这样好了。”

    李叱也悄悄松了口气。

    在心里说了自己一句......呸,渣男。

    又一天,李叱就带人去看了沈医堂分号的地方,这里原本就已经有规模不小的建筑。

    虽然稍显老旧了些,可是足够大也足够气派。

    李叱让余九龄去安排,不要算计钱,找最好的工匠,能找到多少就找到多少。

    最迟用半个月的时间把分号装饰一新,还要画大价钱去采买,必须营造出一种沈医堂花钱如流水,不缺钱的样子来。

    到了中午,一辆马车在木楼前停下来,小侯爷曹猎找到了这。

    李叱迎接出门,看到曹猎就连忙行礼。

    曹猎却一把扶着他的胳膊说道:“你不是一个俗人,所以不要用这俗礼,你若与他们那些人一样,我以后也不会来了。”

    李叱笑着点了点头,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两个人回到楼子里,在客厅落座。

    曹猎摆手吩咐手下人都退出去,连许问君都退了出去,这种态度,是对李叱的足够信任。

    李叱也猜着他是有话要说,所以也让自己人都退了出去。

    “小侯爷是有要紧事?”

    李叱问。

    曹猎笑道:“你昨日和刘大人谈的事,今天我就知道了。”

    李叱一惊:“这么快就走露了风声?”

    曹猎噗嗤一声,笑着说道:“你说的好像你在骗钱似的。”

    李叱叹道:“毕竟人言可畏。”

    曹猎道:“倒也算不上什么走露风声,你也知道,曹家在豫州确实势力很大。”

    李叱点头:“是,无人可及。”

    曹猎道:“所以刘大人那边有什么风吹草动,自然会有人告诉我一声。”

    他往前压了压身子,凑近李叱问道:“这么好玩的事,这么赚钱的生意,就不打算带我一起?”

    李叱立刻摇头:“不带。”

    曹猎撇嘴:“如此小气?”

    李叱道:“这不是小气的事,而是有风险,若是你信我,等我三到四个月的时间,等这事能稳妥了,我们再一起做生意。”

    曹猎立刻笑起来:“我还怕有风险?”

    他看向李叱用一种云淡风轻,却无比自信的语气说道:“你应该知道,在豫州这个地方,曹家不做的生意才是有风险的生意,不管是什么生意,但凡曹家的人打算做了,那才是一点风险都没有。”

    李叱解释道:“一是为你,你若现在就进来,可能会亏钱,如果你做的第一个生意就亏了,你的脸面不好看,你可是小侯爷啊。”

    “第二是,这件事是我要应付安阳府那些大人们的事,若你进来了,那些大人们会对我有看法,觉得我是请你来压他们的。”

    曹猎道:“你这个人啊,瞻前顾后太多......也罢,既然你不想现在让我进来玩,那就以后再说。”

    李叱松了口气后说道:“过几个月你就知道了,生意哪有没凶险的。”

    曹猎又撇嘴:“什么时候你把生意做到曹家这个份儿上,你就明白风险这样的事,其实根本不在生意上了。”

    只要武亲王还在,曹家就不会有任何事。

    只要大楚还在,曹家就一直是豫州无人可及的存在。

    李叱笑了笑,然后把话题转移:“小侯爷来找我,不仅仅是为了生意上的事吧。”

    曹猎嗯了一声后说道:“昨天孟将军约我去钓鱼,我给拒绝了,所以我今天约你去钓鱼。”

    李叱苦着脸说道:“你这是怕孟将军要给我穿的小鞋还不够小?”

    孟将军约他,他不去。

    他来约李叱,孟可狄知道了的话,不骂街才怪。

    “我故意的。”

    曹猎道:“那你也应该明白,你和我一起钓鱼,安阳城里大大小小的人物,也就都明白怎么回事了。”

    李叱叹道:“果然任何一件事都有两面,皆有取舍。”

    曹猎问道:“你是怕了?”

    李叱道:“怕你输。”

    曹猎哼了一声:“那你就说赌什么吧。”

    李叱想了想,回答道:“圣方县的时候,那一顿吊炉烧饼可没有吃痛快。”

    曹猎哈哈大笑道:“我若输了,我把那两口子请到安阳城来给你做烧饼。”

    李叱道:“小侯爷身份尊贵,可要说话算话。”

    曹猎道:“我什么时候说话不算话过?”

    他看向门外吩咐道:“来个人,去一趟圣方县,把那个做吊炉烧饼的两口子请来安阳,给他们安排门面做生意!”

    他起身道:“走吧,我钓鱼就没输过。”

    李叱道:“若我输了,我把那两个人带走,我养了。”

    曹猎再次哈哈大笑起来。

    就在这时候,沈如盏出来给曹猎见礼,这可把李叱吓了一跳。

    曹猎连忙回礼,和沈如盏客气了几句。

    两个人出门去钓鱼,曹猎道:“嫂子真好看。”

    李叱道:“那是,不然配得上我?”

    曹猎:“嘁......臭嘚瑟什么。”

    大宅里,沈如盏看着李叱的背影,心说妖孽,你的心到底还能有多细?

    她知道,李叱是怕他在那铺子里打伤那么多人,那夫妻俩会被报复。

第五百六十六章 以后可能真的会去

    钓鱼这种事,李叱确实不容易输。

    曹猎钓鱼是贪玩,是爱好,是兴致。

    而李叱不一样,那曾经是他活下来的必备技能之一。

    所以曹猎看着李叱用极简陋的东西一条一条钓上来鱼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应该把手里造价昂贵的漆杆折了。

    折八段。

    他问李叱:“为什么鱼喜欢上你的钩?”

    李叱笑着回答:“小侯爷仔细想想,钓鱼算不算骗术。”

    曹猎居然真的想了想,越想越觉得这确实就是骗术。

    李叱把自己拌的鱼食递给曹猎,曹猎接过来闻了闻,一股异样的香气扑鼻。

    李叱笑道:“既然是骗人家鱼,要是再不把鱼饵做的可美味口起来,那岂不是又骗又无德。”

    曹猎看他:“我怀疑你是在骂我。”

    李叱哈哈大笑道:“你只用蚯蚓,自然不行。”

    曹猎缓缓吐出一口气,坐在凳子上晃着脖子说道:“可我懒。”

    李叱把鱼食递给他:“用我的试试。”

    曹猎摇头道:“你说了一句钓鱼实为骗鱼,我现在连钓鱼的兴趣都没了。”

    李叱笑道:“那就粗暴些,不骗了,下网。”

    曹猎问:“你会撒网?”

    李叱回答:“我?我可会撒网了,一网下去,全是大鱼。”

    曹猎哪里知道他说的大鱼,根本就不是这河里的大鱼。

    而李叱今天说的很多话,其实都是故意说的。

    也许曹猎以后想起来今天他说的话,会有所醒悟。

    曹猎问:“那你有什么不会的?”

    李叱想了想,如实回答道:“就现在来看,除了生孩子这种先天不能会的事,其他的大概我都会一些。”

    曹猎问:“那你学了那么多东西,累不累?”

    李叱道:“这个天下想装-逼而不累的人,并不多,如我这样的人要想在人前装,就要在人后努力。”

    曹猎想了想这句话,很粗糙,但是越想越觉得很有道理。

    他是那种具备先天条件的人,所以不用去努力。

    曹猎坐在那沉默了好一会儿,然后叹息道:“原来这个世界上的人,并不是简简单单的分为上中下。”

    李叱道:“当然不是,天还分三十三重,这样想的话,大概上可以分三十三,中可以分三十三,下......那就都差不多。”

    曹猎又一怔。

    他自言自语似的说道:“上等之上有上等,中等之内分多种,而下等......只是下等。”

    李叱看了他一眼,越发觉得这个上等之上的上等,有些不一样。

    “人真累。”

    曹猎起身,随手就把鱼竿扔进河道里,那鱼竿他买来用了大几十两银子,就这么随手扔了。

    当然,他这样的人买一根鱼竿必不是自己亲自买,而是下边的人去买。

    三两银子买来的,报账三十两,又不是什么稀奇事。

    可不管是三两还是三十两,曹猎又不在乎。

    “你吃过自己钓上来的鱼吗?”

    李叱忽然问了一句。

    曹猎摇头:“河里的鱼多脏,整天有人在河里游水,还可能有人撒尿。”

    这句话,却又把等级上的差距展现的淋漓尽致,虽然他自己并没有刻意这样,连想都没有想过。

    李叱叹道:“你吃的鱼都是买来的,买来的鱼也是河里的湖里的......”

    “自家养的。”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曹猎打断。

    曹猎道:“我家宅子后边有鱼塘,一共九个,很大的九宫格一样,我家里吃的鱼都是自家养的。”

    李叱叹了口气,摇头道:“我忘了你的身份。”

    曹猎却因为这句话而笑起来:“忘了很好。”

    李叱道:“你没有吃过自己钓上来的鱼,那么就一定没有吃过劈柴烧火炖的铁锅鱼。”

    曹猎问:“那是什么。”

    他吃的鱼,不管是哪一种做法,都是精之又精,每一种都可以称之为做法上的艺术品。

    李叱笑道:“钓几条条大一些的上来,我给你做,我以前不太会做饭,但是前阵子开始学,真正的认认真真的学。”

    曹猎问:“为什么你连厨子的事都要学?”

    在他看来,这就是难以理解的事了,他眼中的厨子,可能就是之前说的下等。

    然而他哪里知道,他家的厨子也好,酒楼的厨子也好,在寒苦人看来那就是上等,而在普通人家看来,那也算是中等。

    所以才有上中下,各有三十三重。

    李叱道:“因为我觉得我会做自己女人所有爱吃的菜,很牛-逼。”

    他很认真。

    所以说这句话的时候,就有一种这是天下第一牛-逼的事的气概。

    曹猎叹道:“你女人真少。”

    李叱:“噫!”

    曹猎道:“那要换做我,岂不是累死了......”

    李叱:“噫!”

    曹猎摆手:“不说了不说了,那我就钓一条上来,看看你这铁锅炖鱼的滋味到底怎么样。”

    他这话一说完,身边随从立刻就跳进河水里,把他扔了的鱼竿又捡了回来。

    他有几十根鱼竿,但是他说想钓的时候,手下人就一定会把他刚才扔了的拿回来。

    因为曹猎说过,他觉得这根鱼竿很顺手。

    他可能觉得扔了就扔了,无所谓,但手下人不会也不敢这样想。

    曹猎随手接过来,觉得并没有什么可在意的。

    而李叱看了看那个浑身湿漉漉的人,在心里微微叹息了一声。

    这个随从,在曹猎眼里就是下等,在普通人眼里,却是上等。

    曹猎刚刚说人真累,可他还不明白,人确实真累。

    李叱这段日子确实一直都在学做菜,很久没有这么认真的去学一件事。

    当他认真起来的时候,也就真的没有什么事学不好。

    有人说,把菜做的好吃,大概也要分成三种。

    一种是以此为生的人,做的不好吃,便没有人雇用。

    一种是因为爱吃的人,一种是因为爱的人。

    曹猎又钓了好一会儿,也没有钓上来大鱼,于是心里有些着急。

    他用了李叱的鱼饵,钓上来的却都是巴掌长的小鱼,便不开心。

    见他不开心,随从们就更心急,已经有人准备下河去捞鱼了。

    “小的很好。”

    正在劈柴的李叱喊了一声:“小鱼有小鱼的滋味。”

    不多时,曹猎的随从居然真的去买了一口大铁锅回来,还带回来几桶水。

    他们动手把铁锅刷的干干净净,放在一边备用,除此之外,所有做菜的作料,他们也都买来了。

    这河边的东西,就好像可以开一家调料铺子似的那么多。

    李叱把铁锅架好,动手收拾

    了钓上来的那些鱼,大的有一尺多长,小的有不到手掌那么长。

    他收拾好了之后,先把大鱼炖一会儿,再把小鱼一条一条的在上边摆好。

    等到鱼汤咕嘟着冒来泡之后,又放了些蔬菜在上面。

    曹猎问:“多久能吃?”

    李叱回答:“一个时辰。”

    曹猎楞了一下:“可现在已经到了要吃饭的时候了。”

    李叱笑道:“那就等一个时辰。”

    南平江这边的人做鱼,不会做这么久,可是北方人炖鱼,喜欢炖的久一些。

    曹猎想着尝尝李叱的手艺,所以硬忍着,他吃饭很有规律,虽然不饿,可到了吃饭的时间就一定已经准备好了。

    这一等下去,肚子就越来越饿,饿的他有些淡淡烦躁。

    为了不表现出来,他就开始和李叱没话找话说。

    李叱却笑了笑说道:“你其实并不是真的饿了。”

    曹猎道:“肚子都叫了。”

    李叱问:“你再闻闻那鱼食。”

    曹猎不明所以,但还是拿起来闻了闻,感觉比刚才闻的时候更香了些。

    李叱问他:“这鱼食你吃吗?”

    曹猎道:“我当然不吃!我怎么会吃这个!”

    他瞪了李叱一眼。

    这也就是他觉得李叱不是在羞辱他,换做别人这样说,他已经恼火了。

    又半个时辰后,曹猎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溜溜达达把他刚刚扔到一边的鱼食捡回来。

    第三次闻了闻,然后有些疑惑。

    他回头看向李叱喊道:“我现在居然有一点冲动想吃了它。”

    李叱哈哈大笑道:“那是真的饿了。”

    于是,就在这河边,曹家的那些仆从们,第一次看到了他们的小侯爷如此吃饭。

    只有一锅看起来很粗糙的炖鱼,那里边还放了一些白菜豆腐之类的便宜东西。

    而且李叱放作料的时候有些重,和南平江这边菜品都稍显清淡完全不一样。

    偏偏是这样不怎么样的环境,不怎么样的菜,他们小侯爷一连吃了三碗饭。

    “我第一次吃到这么好吃的鱼!”

    曹猎看向李叱,一脸的欣慰和满足。

    李叱道:“其实这也是骗术......这鱼没有那么好吃,只是你实在饿了,所以好吃的程度提升了一大半。”

    曹猎好奇的问道:“为什么你今天说了好几次关于骗术的话?你是不是意有所指?”

    李叱叹道:“也没有为什么,就是刚才那会忽然矫情起来,觉得这个世上人与人相处,多多少少都会骗一些。”

    曹猎撇嘴道:“我又不骗你。”

    李叱道:“安阳城里,小侯爷可能是唯一一个不想骗我的人了,所以将来不管怎么样,我骗了谁,也都不会骗你。”

    曹猎哈哈大笑道:“那是自然,我不骗你,你不骗我,这样相处才好。”

    他拍了拍李叱的肩膀说道:“说实话,你也是唯一一个,让我觉得相处很舒服的人。”

    李叱笑起来。

    只是笑容背后有些淡淡伤感,他觉得自己又矫情了。

    小侯爷这个人,其实真的很单纯。

    “想想你以后会长留安阳,我很开心。”

    曹猎看着远处,有些感慨的说道:“要不然你以后把沈医堂搬到豫州城去吧,这安阳只是个过度,你把总号放在豫州城。”

    李叱想了想,回答:“以后也许真的会去。”

第五百六十七章 守约的人

    李叱回到大宅的时候天色已经渐暗,一天便这样飞快过去。

    他在门口下车,作为名义上的安阳分号大掌柜,余九龄也跟他一起去了。

    两个人下车后,才注意到沈如盏擎着油纸伞在门口等他。

    李叱慌,李叱慌,李叱慌完余九龄慌。

    虽然余九龄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慌,可是真的慌。

    李叱刚要紧走几步,沈如盏压低声音说道:“走慢些,指不定多少人暗中看着呢。”

    李叱脚步调整了一下,装作自然而然的走到沈如盏身边,两个人共用一把伞回到院子里。

    余九龄看着他们两个进去,抬头看着天空,天是灰蒙蒙的,小雨是淅沥沥的。

    他们在河边钓鱼之后,下午去了曹家的兴盛德分号参观,出门的时候才发现阴天了,走到半路下起了小雨。

    跟在那两人身后,淋着小雨的余九龄却有一种错觉。

    他感觉自己是个太阳,正在那两个人身边发光发热。

    回到客厅,李叱等余九龄进门后楞了一下,余九龄也在幽怨的看着他。

    李叱叹道:“看来还是有疏忽的地方,交代弟兄们,明面上要对九妹尊敬些,他是分号的大掌柜。”

    余九龄心说当家的还算你有良心。

    李叱说完后对沈如盏说道:“我们今天去看了曹家的兴盛德。”

    沈如盏一边倒茶一边问:“怎么样?”

    李叱回答:“远不如你的沈医堂,大概就差了十个十万八千里。”

    沈如盏嘴角微微一扬。

    她递给李叱一杯热茶后问道:“觉得哪里不如沈医堂。”

    李叱道:“处处不如,兴盛德就是要赚钱的,没有医者气。”

    沈医堂不一样,沈医堂虽然也赚钱,而且在药行这个生意里,再没有一家比得上沈医堂能赚钱,可是沈医堂里最浓的是医者的气息。

    坐馆的郎中不会因为来的人没钱,就不给患者仔细诊治。

    事实上,沈医堂从富户商人和达官贵人手里赚来的银子,有一部分就补贴在了穷苦百姓们身上。

    而兴盛德不一样,有钱就看病,没钱请离开。

    兴盛德药行的前厅里挂着两块竖匾,左边的是免开尊口,右边的是概不赊账。

    沈医堂的前厅里也有两块竖匾,左边的是药本毒物,右边的是救人为尚。

    李叱坐下来后说道:“将来我若有能力,就在各地办医馆,按照你的沈医堂标准办。”

    他看似随口一说,可是沈如盏却仔细想了一下。

    一个朝廷,如果给百姓们在各地都办了官方的医馆,这确实是一件大实事。

    沈如盏想到这之后笑了笑道:“那等你办这件事的时候,沈医堂可怎么办?”

    李叱怔住,连忙解释道:“我也只是随便说说。”

    忽然间有一句话从沈如盏脑海里冒出来,但她没能说出口。

    这句话是......君无戏言。

    她觉得自己此时若说出这四个字,可能会把那妖孽吓老大一跳。

    “你今天一天不在。”

    沈如盏道:“但是客人比你预料的来的早,今天下午的时候,府治刘大人的夫人来过了。”

    李叱想到了,却没有想到会这么快。

    不过再想想,刘尧可是着急分钱的,他现在盼着沈医堂赚钱的心情,可比李叱自己还要迫切。

    刘大人亲自出马,刘夫人也亲自出马。

    这事,这夫妻二人如此卖力,想不成都难了。

    理论上,驻军不管地方事务,所以在安阳城里,刘尧也是理论上的最高官员。

    他先做了表率,后边的人就会蜂拥而至。

    见李叱没有说话,沈如盏知道李叱是在想解决的办法。

    府治大人的夫人先来拜访了,后边的人络绎不绝,李叱在想的是若烦了沈如盏也不好。

    “我若不想应付,自会对你说。”

    沈如盏语气平和的说道:“我没说的时候,你也不用去想。”

    李叱下意识的点了点头,然后才注意到,沈如盏轻笑的样子,确实很美。

    然而两个人这四目相对,却并无深情款款。

    沈如盏甚至在李叱看她的眼神里,隐隐约约的看到这个孽畜正在想......此女子也不知道愿不愿意做我嫂子。

    所以沈如盏若有深意的看了李叱一眼,转身走了。

    她没有瞪人,可是李叱却觉得自己被骂了一样,还是被劈头盖脸骂了一顿的那种。

    七天后,沈医堂安阳分号比预料的提前了七八天开业,速度之快超乎想象。

    官府这边的事一路畅通无阻,工匠这边昼夜轮休,所以时间提前了一半还多。

    这一天,为了给沈医堂造势,安阳城府治大人刘尧亲自到场祝贺。

    本来那些地方官员还在犹豫要不要来,毕竟他们的身份特殊,亲自到场显得有些过分。

    然而刘大人都去了,他们还能坐得住?

    于是沈医堂门外,车水马龙。

    刘大人才到不久,小侯爷曹猎也到了,然后是作为孟可狄代表的丁胜甲也到了。

    一时之间,地方官府和军方的人都到了。

    这场面就显得有些隆重,也再一次让人看到了沈医堂的不一样。

    说实话,外来的商人要在本地立足谈何容易,不说其他,单说药行,只一个兴盛德就能把所有外来的商人全都压住。

    想在有兴盛德的地方做药行生意,只有两个选择,要么听话要么滚蛋。

    这一天的热闹隆重,连百姓们都看出来了沈医堂大有来头,那本原本蠢蠢欲动想趁乱干点什么的小毛贼,硬是没敢动手。

    又十天后,李叱购买的三艘新船到了,这三艘船是从曹家的船队里来买的。

    按照曹猎的想法,自然是送给李叱也没什么,对他来说,三艘船如毛毛雨一样。

    可是李叱对他却坚持亲兄弟明算账,钱款如数交付。

    三艘船这一到,还是从曹家的船队里买来的,这一下,南平江上做生意的人也隐隐约约嗅到了一股不寻常的味道。

    将军府。

    孟可狄一边品茶,一边听着刘尧等人的汇报,越听越觉得有意思。

    刘尧笑了笑说道:“这个李公子,做事确实很务实,丝毫也不虚托。”

    孟可狄点了点头:“务实就好,不务实说明心里有鬼,他越是务实,在安阳的投入越大,这个人就越是可信。”

    丁胜甲道:“属下这边得到的消息也很好,沈医堂各地的分号,已经把所在州县的布防都查出来。”

    他看向孟可狄说道:“距离近的州县,沈医堂的人已经把这些东西全都送到了,距离远一些的也在路上。”

    孟可狄笑起来:“这么看,确实是个务实的人。”

    刘尧道:“他本来说要在两个月后买船,结果这才二十天不足,已经有三艘新船到了。”

    “下官还派人去船坞那边问了问,船坞那边的人说,李公子在他们那

    定了十艘货船,有一艘正在建造。”

    孟可狄思考了一下,十艘大船,最少两年才能建完,看来李怼怼是真的要在安阳定居下来。

    孟可狄道:“其实他做什么生意我不管。”

    稍一停顿,孟可狄继续说道:“我要的只是冀州各地的布防情况,夏粮种植的分布,最好是我攻城的时候可以里应外合。”

    他看向丁胜甲:“你现在来看,沈医堂能做到吗?”

    丁胜甲回答道:“里应外合的事不敢确定,但前面两件事,沈医堂做的还不错。”

    孟可狄道:“你和李怼怼走的比较亲近,明日你再去问问,若他能答应做到,我们实在不能拖着了。”

    丁胜甲俯身道:“将军放心,属下明日就去问。”

    孟可狄又看向薛纯豹道:“你为先锋,我给你一军兵马,早就让你准备,你准备的如何了?”

    薛纯豹俯身:“回将军,先锋军已经准备妥当,随时都可开拔。”

    “那就后天吧。”

    孟可狄道:“后天是五月十九,我找人算过,是个好日子。”

    薛纯豹立刻就兴奋起来,他这样嗜杀好战之人,一听说马上就要打仗了,那股兴奋劲儿压都压不住。

    他大声应了:“是!”

    孟可狄继续说道:“这次出兵,薛纯豹带一军兵马为先锋,我自带五万人马为中军,丁胜甲带一军兵马为后队。”

    他起身,走到地图前看了一会儿后,抬起手指了指冀州位置:“先锋军后天出城,大军在三天后开拔,六月中务必到冀州城外。”

    “是!”

    所有人整齐的应了一声。

    与此同时,沈医堂。

    书房里,余九龄有些心急的看向李叱。

    “当家的,你和我大哥定亲的日子,只剩下二十天了,你到底打算什么时候走?”

    李叱笑了笑道:“如不出意外,孟可狄的队伍再有三四天就要出征,他前脚走,我后脚就走。”

    余九龄道:“咱们来的时候可是走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你就算三四天后出发,只剩下半个月的时间了,还能不能来得及?”

    李叱道:“真是难得的好兄弟,你大哥整天拿土坷垃砸你,你却依然这么为她着想。”

    余九龄道:“她要是不拿土坷垃砸我,我还不提她操心呢。”

    李叱笑了起来,走到窗口,看着前边大堂里的人头攒动。

    “半个月的时间足够了。”

    李叱深深吸了口气:“我答应她的,就不会食言。”

    坐在不远处的沈如盏看着这个家伙的背影,想着懂得信守诺言的人,果然比较顺眼。

    曾经她也有过一个许诺,可是她没来得及赴约。

    她知道的时候,是在她和他约定之期过后的第九天,他战死疆场。

    他是那般优秀的一个人,若是白天,他便是阳光,若是夜晚,他便是星辰。

    她因为救人而耽误了赴约,等到她赶到凉州的时候,他已经不在人世。

    于是她在凉州留了下来,从没有这样在一个地方停留了这么久。

    三年。

    三年守灵。

    所以才有了第一家沈医堂,就在凉州。

    他是重伤不治而死,她便留在凉州救了更多的人,她知道,救多少人也救不回他。

    他的坟就在城外,她经常去。

    可是......

    一望可相见,一步如重城。

第五百六十八章 会再见的

    沈医堂,安阳分号。

    李叱临出门前回头看了一眼,整个前厅里全都是人,当然其中有一大部分只是来看看的。

    李叱回望这一眼,是希望这个投入巨大的分号,不会被怒火中烧的人也一把火烧了。

    还是河边,还是垂钓。

    两个小马扎并排放在河道边上,青草幽幽,垂柳曳曳。

    小侯爷曹猎的手下分散在四周,不要说靠近,几十丈外就会被阻拦。

    李叱从马车上下来,四周戒备的曹家护卫纷纷给他行礼。

    二十天,到安阳的第二十天,这个巨大的城市中,可能已经没有人不知道沈医堂,没有人不知道沈医堂的李公子。

    曹家的这些护卫们也都知道,这位李公子,是小侯爷最好的朋友。

    李叱很客气的对他们回礼,每个人都喜欢这样有礼的人。

    有身份的人还有礼貌,这就显得人更有风度,也更诱人。

    成为一个人的朋友,用不了二十天。

    李叱朝着曹猎走过去的时候想着,恨一个人也许一天就够了。

    当他离开安阳的时候,曹猎对他的恨将会像是烈火一样燃烧起来。

    火光冲天的样子,大概会很吓人。

    因为小侯爷是一个很单纯的人,他更不喜欢被欺骗。

    看到李叱到了,正在抓蚂蚱的曹猎立刻笑起来,把手里一串蚂蚱朝着李叱晃了晃。

    他不是在炫耀他抓了这么多蚂蚱,而是在埋怨李叱来的这么慢。

    李叱看向河边那两个并排着的马扎,心里有些难过。

    曹猎对他晃着手里的一串蚂蚱,李叱笑了笑回了两个字。

    “能吃。”

    曹猎一怔,看了看蚂蚱又看了看李叱,然后问:“为什么在你看来,什么都能吃?”

    李叱笑道:“确实能吃。”

    曹猎问:“好吃吗?”

    李叱摇头:“不好吃。”

    曹猎点了点头,随手扔了:“那就不尝了。”

    李叱走到河边坐下来,一边整理钓鱼的装备一边说道:“讲究些的人,用油炸了吃,不讲究的人,用火烧一烧就吃了。”

    曹猎刚要说话,李叱的话却继续说了下去。

    “在冀州,连年战乱,又遇到灾荒,这东西是见不到的,因为看到一只,百姓们就吃一只,不油炸也不火烧,直接就吃了。”

    李叱回头看了曹猎一眼,笑了笑,那笑容中有些苦涩。

    他说:“对于灾民来说,这玩意是肉。”

    曹猎愣在那,好一会儿都没有动,他觉得恶心,又觉得难受。

    他听说过灾民有多可怕,啃树皮吃草根,甚至把皮子都会用水煮一煮吃掉。

    还曾听闻,因为实在饿的狠了就吃土。

    又曾听闻,江北大灾大乱之年,有人易子而食。

    许久之后,曹猎叹道:“冀州真苦。”

    李叱点了点头:“冀州确实苦,每一颗粮食都是人命。”

    曹猎刚刚想到这次孟可狄出征,就是去强粮食的。

    李叱把鱼竿鱼线给曹猎调整好,递给曹猎:“可以用了。”

    曹猎接过来,挨着李叱坐在板凳上,他把鱼钩甩进河水里,眼睛看着鱼漂那边,可是却有些茫然。

    片刻后,他问李叱:“所以你愿意来安阳,是因为冀州太苦了吗?”

    李叱摇了摇头:“如果还能好好的活着,不......如果能勉强活着,谁愿意背井离乡,不是因为冀州太苦了,而是因为我知道安阳大军必会进攻冀州。”

    曹猎想起来,这些话,李叱在一开始就说过。

    他来,只是因为孟可狄一定会率军攻打冀州。

    曹猎又叹了口气。

    他说:“战争真可怕。”

    李叱嗯了一声。

    曹猎道:“都怪那些从冀州逃难过来的人,是他们对孟将军说了冀州现状,所以孟将军才会准备起兵。”

    李叱道:“不一定,这个世界上很多事都没有那么直白,不是看到的就是真的。”

    曹猎刚要说话,李叱指了指河道:“上鱼了。”

    曹猎连忙提起鱼竿,一条应该有三斤左右的鱼被拉了起来,但那鱼又不肯任命,还在河水中挣扎。

    李叱看着曹猎却没有帮忙,他没有动,可是曹猎的那些护卫们却动了。

    立刻就有人跳下去,双手抓着鱼艰难的走回岸上。

    曹猎兴奋的对李叱说道:“我第一次钓上来这么大的鱼,以往最大的也就巴掌大小。”

    他在笑,李叱也在笑。

    所以李叱把后边的话忍了回去。

    刚才李叱想说,这个世界上很多事都没有那么直白,你看到的未必就是真的。

    比如......那些从冀州逃难来的人。

    而这个世界上有些事却好像是注定的,还是比如那些逃难到安阳的人,绝大部分没能进安阳城。

    那些人跑到安阳来投靠,可是孟可狄却担心他们之中有冀州军的奸细。

    这些人进了安阳,就会让安阳不安稳。

    谁也不能确定这些人中一个冀州军的斥候都没有,所以当时孟可狄只是抓进来几个人问了问情况。

    孟可狄不会把他们留在城里,因为他们都是隐患。

    跑过来能有数千人,规模太大了,这数千人中若有两三百冀州军的奸细,对安阳的威胁就会极为恐怖。

    他只是下令将这些人驱赶走,可执行军令的人是薛纯豹。

    在荒野上,这些人被薛纯豹当做了猎物,杀了能有数百,剩下的落荒而逃。

    李叱知道这件事,这也是他为什么会直接来的原因。

    如果当时孟可狄把这些人都放进安阳城,李叱根本就不会有这个计划。

    他的计划也仅仅是在孟可狄的大军进入冀州之后,怎么去缴获更多的物资。

    “你在想什么?”

    曹猎看着愣神的李叱问了一句。

    李叱道:“今天是孟将军出兵的日子,一大早,安阳的大军就开拔出城了。”

    曹猎嗯了一声,问李叱:“你是在担心你的人?”

    李叱摇头道:“不担心,他们应该会没事。”

    曹猎:“我不信。”

    他在李叱的肩膀上拍了拍,有那么一丢丢骄傲的说道:“不过你确实不用担心,我告诉过孟将军,绝对不能动你的人。”

    李叱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起身,后退两步,朝着曹猎弯腰一拜。

    曹猎愣了在那,眯着眼睛说道:“你是不是有病?”

    李叱认真的说道:“一定要道谢,而且一定要记住,将来如果有一天,我也会这样做,告诉别人,谁也不能动曹猎的人。”

    曹猎哈哈大笑道:“那我就等你到有那个本事的时候。”

    李叱也笑。

    说不定呢。

    “我今天得早些回去。”

    李叱看向曹猎说道:“家中也有些事要做。”

    曹猎笑问:“能让你回去的,怕是只有嫂夫人了吧。”

    李叱摇头道:“不是,你忘了么,今天是沈医堂第一次出货的日子。”

    曹猎哪里会记得这些,他问:“出什么货?”

    李叱道:“我和府治刘大人商量好的事,安阳码头上所有往来船只,要配备急救药物,所有药物都已经备齐,今天送到码头去。”

    曹猎哈哈大笑道:“忘了你是个奸商,刚到安阳就

    已经拉拢了刘尧,他以官府的名义,下令来往船只必须配备急救药物,而这药物必须用你沈医堂的,你们早就勾结......怪不得刘尧那么帮你。”

    李叱笑道:“出货的第一单,总是要跟去看看的,虽然都是小钱,就算是分配到上千条船,也不过大几千两银子的事。”

    曹猎道:“这种小事,你何必亲自去。”

    “还是得去。”

    李叱道:“你嫂子说,她还没有坐过船......”

    曹猎再次哈哈大笑起来,一边笑一边说道:“我就说,肯定是嫂夫人让你回去的,不然的话,我才不信为了区区几千两银子的事你会自己跑一趟。”

    他问李叱:“需要我派船保护吗?”

    李叱摇头:“不用,就从码头坐船到船坞,再去看看我的船造的如何了,只二十里左右,让她感受一下就得了。”

    曹猎道:“你竟是这般敷衍嫂子。”

    他推了李叱一把:“快走快走,莫让嫂子等的心急了,明天我也要回豫州,所以今天才会约你出来。”

    “我家老爷子快回来了,一年就回家来几次,总不能他回来了我却不在家。”

    曹猎叹道:“下次你我见面,可能就要很久以后了。”

    李叱点头:“终究还是会见。”

    曹猎道:“你知道我有多懒,从豫州城到安阳城,大概要走二十天的时间,太麻烦......”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后说道:“我这么懒的人,回家就不愿意再出来,等你来看我吧。”

    李叱笑道:“一定去。”

    曹猎呸了一声:“呸!你也是个懒人。”

    将近中午的时候,李叱的队伍押送着药物往码头出发,沈医堂里依然有很多人,依然在经营。

    只是没有人注意到,留在沈医堂里的人,都是从本地招来的人。

    那一车一车往码头运送的也不是药材,而是银子。

    半个多时辰后,队伍到了码头,那三艘船已经在这等着了。

    装船,。

    离开码头的时候,太阳刚刚有些偏斜。

    就在李叱他们离开码头的时候,人们有些惊慌的看向安阳城那边,因为他们看到了冲天的烟柱。

    不知道城中什么地方失火,看起来火势很大。

    不少人担心自己家里有事往回跑,谁还去特别注意那三艘船。

    而在这之前,李叱就让他的伙计们去学习如何驾船,借口是早晚都要用到。

    二十天的时间,他的伙计们虽然没有精通,可是基本技巧也都已经掌握。

    除了这些伙计之外,还雇了当地的老船夫作为指导,没用曹猎要分给李叱的人。

    城中黑烟滚滚,三条船逆流而上。

    南平江当然到不了冀州,但是从滹沱河汇入南平江的地方往北走,可到固州。

    从固州再转入大定河往西,走上二百里就是进白坡湖,白坡湖算是冀州的水库。

    李叱算计过路城,走水路,半个月的时间够了。

    安阳城里。

    曹家庄园,二楼上,曹猎手扶着栏杆看着浓烟滚滚之处,眉头皱的很深。

    “报!”

    手下人跑回来,气喘吁吁。

    “小侯爷,起火的地方是安阳大军的药材库,不知道怎么就烧了起来,储备的药材可能都保不住了。”

    曹猎问:“为什么会烧的那么快。”

    手下回答道:“有人说,问闻到炮药的那种味道,烧起来的时候还有噼噼啪啪的声响,怀疑是有人故意纵火。”

    曹猎的眉头皱的更深了。

    桃源镇最有名的是桃花,其次是烟花。

    李叱他们在桃源镇停留了两天,白天看桃花,夜里赏烟花。

第五百六十九章 妖孽的妖术

    南平江两侧的景色,这世上再伟大的诗人也不能表达完全,再伟大的画师,也不能描绘所有。

    中原江山有这样一道大江横贯东西,也许正是大自然对于江南的一种偏爱。

    北方诸强,在历史上有无数次攻入中原,却没有一次攻过南平江。

    冀州的百姓们所承受过的灾难,到南平江就戛然而止。

    从李叱开始对历史过往感兴趣,他就在不断的去追查冀州这片大地到底遭受过多少次摧残。

    越是查到的多,越是令人心里觉得心里寒冷。

    从有史料记载以来,到现在为止,冀州曾经出现过三次人口死绝的惨烈景象。

    那三次,都是南平江北无活人。

    死绝之后,就从各地往冀州迁移人口,所以想想看,其实冀州早就已经没有什么冀州本地人了。

    李叱站在船头,看着南平江两岸的风景,隔着江,却是对比鲜明。

    江北岸隐隐可见的破败村子,说的好听一些,大概也是......

    萧条庭院,又斜风细雨,重门须闭。

    而大江之南看到的,却让人有一种淡淡的欣慰,未来可期。

    大概是那种......木欣欣以向荣,泉涓涓而始流。

    “好在中原还有这条大江。”

    李叱的视线从南岸回来,再次看向北岸。

    江北大地的血气重,养不出小桥流水人家,却养的出金戈铁马。

    “也不知道那位小侯爷会如何骂你。”

    余九龄轻轻叹了口气,想想就能知道,那小侯爷会有多气恼。

    李叱也叹了口气,这世上哪有那么多的两全其美。

    三艘大船在来时他们经过的那船坞停下来稍等了片刻,不多时,两人纵马而来。

    悄悄潜入药材库房里,一把火点燃后,陈大为和刚罡就立刻脱身。

    两个人弃马上船,再次。

    刚走出没多远,就看到一队骑士踏着烟尘而来。

    其中一人催马冲上高坡,一人一马立于高坡之上。

    李叱站在船边看着,虽然看不清楚那人的脸色,却知道他此时应该真的很生气。

    高坡上,小侯爷曹猎看着那三艘船逐渐远去,缓缓吐出一口气。

    许问君催马到了他身边,压低声音说道:“小侯爷,现在要追还来得及,他们操船不熟,咱们船多人多,不出百里必能拿下。”

    曹猎侧头,眯着眼睛看了看许问君。

    曹猎道:“以往和你说话,我说十句你回不了一句,今日你的话怎么这么多?”

    许问君一怔,然后就明白过来。

    曹猎看向那远去的船,忽然间自嘲的笑了笑。

    “这个王八蛋......骗了我,却一直都在告诉我,他说过很多话,现在回想起来,都是实话,那时我却不肯信。”

    曹猎叹道:“他说做生意哪有没凶险的,是他不想把我也拉进来骗了,他还说过几个月我就知道了,他却根本没有用几个月......”

    说到此处,曹猎再次重重的吐出一口气。

    “真他妈的。”

    这家教森严的小侯爷,接连爆了粗口。

    然后一摆手:“回豫州!”

    他催马下了高坡,一边纵马一边对许问君说道:“我急着回家去等我父亲,哪里有时间去追他,追一个王八蛋还是回家相比,当然是回家更重要。”

    许问君点头,可心里想的是......小侯爷啊小侯爷,你是真的没想追。

    也就是许问君,若是余九龄是曹猎的人,此时应该已经捧哏了一句......那是,你父亲当然比王八蛋重要。

    然而许问君也觉得李叱那人有点意思,骗来骗去,却避开了小侯爷。

    当初小侯爷说把那三艘船送给他,可他却执意不肯,如数结算了钱款。

    许问君又想到那家伙的武艺,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将来若是再遇到,不知是

    敌还是友。

    船上。

    李叱看着那队骑士离开,想挥手,又放弃。

    算了吧,何必讨骂。

    沈如盏走到他身边,沉默片刻后说道:“这世上不如意事......”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李叱笑着说道:“不如意的事就不管他,如意的事就攥着它,攥死。”

    沈如盏忍不住笑起来,然后才醒悟,李叱这样的人,绝大部分时候不需要有人劝他。

    他所经历的足够多,这些经历,都是他能给自己的劝慰。

    逆着水流走了大概五十里左右,三艘船转而向北,依然是逆流。

    不过好在时节正好,从江南来的风并不只是柔情万千,也可以猛起来。

    就好像老天爷都在帮李叱算计着日子,在需要风的这一天,风来。

    如果说第一天的时候有南风送行是巧合,接下来的好几天都有南风......你说气人不。

    风吹船轻,破浪而行。

    本来计划着需要十天左右才能到固州,结果七天就到了。

    到了固州之后更神奇的事发生了,连着七天的南风不见了,好像都是人们自己幻想出来的。

    从滹沱河转入大定河,由东往西走,东风来了。

    坐在船头,余九龄看向左边的李叱,又看了一眼右边的沈如盏。

    他终究还是忍不住的问了一句:“承认吧,你们俩谁是妖?”

    坐在他身后的陈大为和刚罡都点头,两个人也都觉得这事就不能按照常理解释。

    要是没人做法,就不能有这么顺的风。

    人家乘船远行的时候,亲朋好友送行都要说一句一帆风顺......

    他们这哪里是一般的一帆风顺,他们这是拐着弯的一帆风顺。

    就是这么神奇,神奇到你都想找个道人用照妖镜照照李叱,或是照照沈如盏。

    李叱笑了笑道:“这个季节,风从东南来,又有什么不对劲的。”

    沈如盏道:“我也觉得他们说的有理,而你说的才是遮掩,你到底是什么妖?”

    李叱耸了耸肩膀,心说这大概就是运气,只是运气。

    余九龄起身道:“我现在就去请个神仙来。”

    说完走到船尾那边,站好,深吸一口气后双指往前一指:“急急如律令!”

    陈大为好奇的跟过来,问:“九哥你这是干什么呢?”

    正好看到,余九龄左手把裤子解开往下一扒,右手双指指向远处。

    急急如律令......尿!

    陈大为都看懵了。

    他认真的问道:“你们修妖的人,撒个尿也得念咒才能出来吗?”

    余九龄回头看了他一眼:“急急如律令,你也尿!”

    陈大为道:“啊!是什么,为什么会有一股神奇的力量拉着我往前走!”

    他装作被拖拽到船边,解开裤子就尿......

    刚罡看着他俩,觉得自己认识这俩人都是一件很丢人的事,是耻辱,绝对不能传出去......

    他站在那看着,余九龄问:“你不尿吗?”

    刚罡哼了一声:“幼稚。”

    余九龄呸了他一口,尿完了抖三抖,刚要走,刚罡对他说道:“你不念咒我怎么尿?”

    陈大为道:“我也会。”

    他双指指向刚罡说道:“我的咒语还简单呢,简单又有效,可以去掉三个字......急急尿!”

    刚罡:“......”

    从固州转入大定河后一路往西走,大概两百里就是白坡湖,到了那距离冀州就没多远了。

    大定河从白坡湖经过,过白坡湖之后的水路在冀州往南六十里左右。。

    但是船却没有办法从白坡湖直接继续走,因为大定河汇入白坡湖的地方极狭窄,还有几处断崖般的坡口。

    船要想过去,除非船长出来两条腿跳上去,跟跳台阶似的,连着跳它四五下才能进入

    然而跳上去也没意义,因为水路高的那一段就几里长,接下来还要往下跳。

    所以李叱他们的队伍就要在白坡湖的北岸停下来,而在这,李叱安排好的人已经等了三天。

    两百里水路又顺风,比回来的时候往北走还要快。

    白坡湖。

    这湖面看起来水平如镜,然而在湖岸生活的百姓们都知道,那看起来的平静下边,有数不清的暗流。

    三艘船在北岸停下来,岸边的人已经在挥手。

    李叱下船的时候居然看到了唐匹敌,这让他有些惊喜。

    唐匹敌看到李叱走过来,也往前迎,李叱的脚步就不由自主的开始加快,朝着唐匹敌傻笑。

    他傻乎乎的张着嘴想说些什么,可唐匹敌却从他身边过去了。

    “你大爷!”

    李叱回头骂道:“你不是来接我的?!”

    唐匹敌道:“接银子。”

    李叱道:“为父我辛辛苦苦这么久,才从安阳骗来的银子,你居然连一句谢谢都不说?”

    唐匹敌道:“银子是你的,我只是拿来用,我谢你做什么?”

    李叱:“这他妈的才是妖孽的想法......”

    余九龄哈哈大笑道:“果然一妖还比一妖高。”

    唐匹敌问:“什么妖?”

    余九龄指了指李叱道:“我们回来的时候,往北走了七天,七天都是南风,转到大定河走了两天,两天都是东风,你说他是不是用了妖法。”

    唐匹敌回头吩咐人道:“尽快装车,尽快运回冀州。”

    宁军士兵随即上前,把一箱一箱的银子装进马车。

    李叱问:“已经到了?”

    唐匹敌道:“比你早一天,安阳军的先锋队伍已经到了大定河南岸,应该是在等大队人马。”

    李叱嗯了一声:“那刚好来得及,晚一天我们都要倒霉。”

    余九龄问:“我们都要倒霉?我们为什么要倒霉?”

    李叱虽然说的云淡风轻,可是余九龄却敏锐的觉得他们好像是很惊险的避开了什么灭顶之灾。

    然而他问,李叱就不说。

    李叱不说,是怕吓着他。

    唐匹敌一边走一边说道:“如果不是一路顺风的话,你们一定会晚几天。”

    李叱点头:“一定会。”

    唐匹敌叹道:“那没有别的可能了,你确实是用了妖法,不然怎么可能这么巧。”

    李叱耸了耸肩膀:“安阳军来的比我预料的快了几天,所以才显得巧。”

    就在这时候,有斥候从远处飞骑而来,格外急迫。

    斥候纵马到了近处,看到李叱的时候楞了一下,没有想到李叱居然这会回来了。

    “报,当家的,安阳军开始渡河了。”

    “过来了多少人?”

    “刚开始渡河。”

    李叱看向唐匹敌,唐匹敌道:“你说不是妖术,还能是什么。”

    他一摆手:“去传令,放水。”

    李叱道:“咱们走快些,还能看到。”

    队伍装完车之后迅速的上了官道,车夫也不惜马匹,一个劲儿的挥舞马鞭催行。

    马车都是跑起来的,几十里路,用了平时三分之二的时间就赶了回去。

    等进了冀州城,李叱和唐匹敌他们不顾其他,直接登上城墙。

    站在高处用千里眼看着,就看到大定河上游有一层水浪席卷而来。

    看到这一幕,余九龄的眼睛都睁大了。

    他问:“在上游截流了?”

    李叱点了点头。

    余九龄又问:“如果我们晚回来半天,是不是就被大水淹没了?”

    李叱又点了点头。

    余九龄艰难的咽了口吐沫,脸色微微有些发白。

    然后长叹一声:“好在妖精是我们这边的......”

第五百七十章 是我们的

    冀州城墙上,李叱举着千里眼看着南边几十里外的水浪滔天。

    河道距离冀州的距离,还没有远到让城墙上居高临下的人看不清楚,看得清,所以震撼。

    离着这么远依然能看到那水浪的威力,可想而知正在渡河的安阳军眼中看到的浪有多可怕。

    李叱和唐匹敌在抄了那些达官贵人的家之后,就在准备这件事了。

    所以他在离开几周之前才会说,面对安阳军来攻,他有把握,但是有些残忍了。

    这个时节本就是汛期,冀州的雨水就算不是很充沛,每年这个时候水位也会上涨。

    大定河在冀州南边的河道却平缓安稳,这让安阳军觉得是他们的运气。

    李叱把千里眼缓缓放下来,脸色有些凝重。

    唐匹敌在他肩膀上拍了拍:“在想着这样杀人太多?”

    李叱点了点头:“借天地之威杀人,又怎么可能杀的少了。”

    唐匹敌笑了笑道:“有人说,火攻杀人,有犯天和,会遭报应,可没有人说过大水杀人会遭报应。”

    李叱道:“我不怕遭报应,怕的话就不这么干了。”

    唐匹敌道:“那你在担心什么?”

    李叱回答:“现在正是夏天,尸体过多,又被水泡过,我担心的是会有瘟疫。”

    唐匹敌道:“在下游入白坡湖的地方,我已经派人修建了木墙,水会过去,但尸体会拦在那不进白坡湖,你不用担心白坡湖周围的百姓。”

    “等这一战打完了之后,把尸体都捞出来处理好,放心就是了。”

    李叱看向唐匹敌问道:“你刚才为什么问我?”

    唐匹敌道:“我以为你在害怕。”

    李叱撇嘴道:“我若是害怕,你问我,我也不会不怕了。”

    唐匹敌笑了笑道:“算我的。”

    李叱一怔,他眯着眼睛问唐匹敌:“什么算你的?”

    “人命。”

    唐匹敌语气平淡的说道:“这一世,你杀的,我杀的,我们的人杀的,都算我的。”

    他看了李叱一眼,语气依然是那么的毫无波澜。

    唐匹敌说:“我这一世,大概就是来干这个的。”

    他双手扶着城墙,看着那边已经被大水覆盖的陆地,忽然笑了。

    “你说上天真的会管这些?”

    李叱摇头:“不会。”

    唐匹敌嗯了一声:“上天管,我尚且不怕,上天不管,那还有什么。”

    他侧头又看了李叱一眼,笑道:“你猜,我是不是上天放下来的。”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道:“放我下来,屠了人间。”

    李叱微微一惊。

    他知道唐匹敌的性格有多冷硬,表面上看起来总是有阳光般灿烂笑容的这个少年,是杀神。

    “战场上死多少人都是合理的。”

    唐匹敌道:“等所有敌人都知道不能和我们打的时候,我们打仗的目的就算达到了。”

    “如果他们一直都敢和我们打,那就打到没有敌人。”

    唐匹敌再次在李叱的肩膀上拍了拍:“水淹敌军的法子是我想出来的,你就不用担心了。”

    他转身,背靠着城墙,从腰畔一侧的鹿皮囊里翻了翻,摸出来两个还有些青的山果。

    他递给李叱一个,李叱接过来问了一句:“还没熟,不酸?”

    唐匹敌咬了一口,看起来汁水很多,很甜的样子。

    李叱也咬了一口,瞬间连牙齿都被酸麻了。

    他看向唐匹敌。

    唐匹敌依然没有什么反应,一口一口把那山果吃完。

    李叱问:“你真的不觉得酸?”

    唐匹敌道:“酸过之后,会解渴很长时间。”

    他转身,一边走一边说道:“柳戈!”

    柳戈立刻应了一声:“在!”

    唐匹敌伸手从亲兵

    手里把铁盔接过来,戴上后说道:“跟我出去打架。”

    柳戈咧开嘴就笑了起来,然后抬起手在胸甲上拍了拍:“呼!”

    余九龄问李叱:“咱们不去吗?”

    李叱摇头:“我回去洗个澡。”

    余九龄问:“我也要一起吗?”

    李叱道:“咦?为什么我的脚上有个屁股?”

    飞起一脚。

    冀州城,车马行。

    一辆一辆大车缓缓驶入,宁军士兵们动作迅速的把整箱整箱的银子搬下来,然后运送进地宫中。

    他们其实也很好奇,当家的是怎么把这么多银子搞来的,就好像变戏法似的。

    李叱先回了车马行,他到的时候,师父长眉道人他们都在。

    看到李叱过来,长眉道人嘴角就开始上扬,从微笑到大笑。

    有时候长眉道人经常会一个人感慨,他的傻徒弟,怎么就是现在的当家了?

    李叱看了看身后跟着的那一家七口,笑了笑道:“不用害怕,到了冀州就安稳了。”

    他看向小师弟甄艮说道:“这几个人帮我安排一下,把沈医堂附近的铺子给他们一家,分给他们粮食,再给一些银子。”

    李叱回头看向那夫妻说道:“我可是馋急了你们的掉炉烧饼卤水豆腐,后天能不能吃到。”

    那丈夫连忙说道:“明天就能吃。”

    李叱道:“不急,明天你们安顿好,后天逛逛冀州城,大后天吧,我带着兄弟们去你家里吃烧饼。”

    那妇人实在没忍住好奇,她问:“公子,你到底是谁啊。”

    这句话问出来,把她丈夫吓了一大跳,连忙拉了她一下:“不该问的不要瞎问。”

    李叱笑着说道:“我叫李叱,大贼李叱。”

    余九龄在旁边笑着说道:“天下第一大贼。”

    大贼两个字已经把那妇人吓着了,这天下第一大贼,连她丈夫也给吓着了。

    余九龄道:“看把你们吓得,天下第一大贼,就不是贼了。”

    那一家五口都没懂,夫妻两个,加上四老,再加上一个孩子,都没懂,但是也不敢再多说什么。

    他们知道李叱是好心,若他们留在圣方县,难保不会被人报复,虽然与他们并无关系。

    李叱安排好了之后就朝着长眉道人颠颠儿的跑过去,一边跑一边贱嗖嗖的笑。

    “师父抱抱。”

    长眉道人用拐棍指了指李叱,李叱立刻就不抱抱了。

    长眉道人问他:“这么多银子,你是怎么弄来的。”

    李叱道:“师父,都是你教得好。”

    长眉道人嘿嘿笑。

    他对李叱说道:“存在这不安稳吧,咱们早晚不都是还要回燕山营的吗?”

    李叱摇头:“不回去了。”

    长眉问:“可是你答应了罗境,给他守一年半,一年半之期一到的话,他就要收回冀州,咱答应了的事,可不兴耍赖的。”

    李叱哈哈大笑,然后说道:“他有雄心,有壮志,也有万夫不当之勇,可是他在兖州打不了胜仗。”

    长眉怔住,琢磨了一会儿后问李叱道:“你是早就算定了他赢不了?”

    李叱道:“算定了,也劝了,可罗境又怎么可能是听劝的人......他想要打下兖州,然后从兖州募兵,绕开豫州暂时不与武亲王去决战,而是沿海南下去攻打稍显空虚的青州。”

    长眉道人好奇的问:“你是怎么算定他不会赢的?”

    李叱道:“饿了。”

    刚说完,就看到高希宁提着一个食盒过来。

    她没有去白坡湖等李叱,也没有在城门口等,是因为她知道李叱回来后会很累,也会很饿。

    她们都不知道李叱会在什么时候到白坡湖,是队伍快进城她才得到消息。

    所以她就吩咐人去烧水,又去给李叱把房间收拾出来,换上了晒的蓬松温暖的被子。

    饿的时候,高希宁就

    来了。

    李叱看到她就咧开嘴笑,高希宁也笑,两个小妖精对着笑的时候,好像阳光都变得甜了,风也甜了,这世界整个整个的都有些甜了。

    李叱把食盒接过来,问:“是什么?”

    高希宁道:“你猜。”

    李叱嘿嘿笑:“饺子。”

    高希宁道:“猜是谁做的?”

    李叱道:“你。”

    高希宁道:“你应该猜吴婶,你再猜。”

    李叱道:“吴婶。”

    高希宁道:“嘿嘿,猜错了,是我,没有想到吧!”

    李叱惊讶道:“啊,居然是你!”

    长眉道人叹了口气,转身走到高院长那边,发现高院长也叹了口气。

    长眉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忍住了。

    高院长叹道:“想说什么就说吧。”

    长眉道人说道:“还是你说吧。”

    高院长沉默了片刻后说道:“幸好这两个傻子互相看着顺眼,不然的话可怎么办......”

    长眉道人问:“我心里没有什么自责,你呢?”

    高院长道:“我当然也没有!”

    然后补充了一句:“他们自己傻的,关我们什么事......”

    两个老人家互相看了一眼,然后笑起来。

    那两个小家伙傻乎乎的互相喜欢,也就越来越傻,越傻越欢喜,所以两个老家伙也越欢喜。

    “也不知道那饺子好吃不好吃。”

    高院长看着不远处李叱在那吃的狼吞虎咽,高院长偷偷咽了下口水。

    李叱吃完了,一个都没剩。

    高希宁满眼都是小星星。

    她问:“真的好吃?”

    李叱道:“你是怎么做到的,为什么和吴婶包的饺子一模一样,味道上几乎是分辨不出来,强!”

    高希宁笑道:“哈哈哈哈,简单,我就微微不要脸一些,就硬说是我包的呗。”

    李叱也哈哈大笑。

    然后他满足的吐出一口气,看着高希宁的眼睛说道:“学了那么久,就为了这味道一模一样,你辛苦了。”

    高希宁忽然就鼻子酸了一下,却哼了一声道:“看来还是吃的出来,没有吴婶包的好吃。”

    李叱道:“是差了些。”

    高希宁问:“那差在哪儿,我下次再注意些。”

    李叱道:“是吴婶已经比你差了些,你是不是尝过我的嘴啊,怎么就知道这味道这么适合我?”

    高希宁往四周看了看,李叱一脚把最近的土坷垃踢开,然后跑了。

    他跑到师父身边,嘿嘿笑了笑,然后说道:“刚才说了一半,我为什么知道罗境必定赢不了......是因为罗境算漏了两件事。”

    他缓了一口气后说道:“罗境算来算去,算漏了渤海人,渤海人拼尽全力扶植起来白山贼,可是白山贼也被灭了,渤海人必不会甘心,他们还会倾力去扶植别的叛军。”

    李叱看向东北方向后说道:“这只是罗境敌人的后援,而罗境打不赢也输不会输的惨,是因为骑兵在那边作用不大。”

    “他第二件算漏了的事,是贼兵打不赢就进山,罗境的队伍进山就会吃亏,所以最终会退回幽州。”

    长眉道人好奇的问道:“既然是不赢不输的局面,他为何不来冀州?”

    李叱哈哈大笑道:“因为他好面子,没赢就是输,他不好意思来见我。”

    李叱道:“我做好两个准备,其实已经算定了冀州是咱们的。”

    长眉道人叹了口气:“你怎么会这么坏?”

    李叱道:“那就要从一个道人,捡了一个孩子开始说起。”

    长眉道人微微扬起他的拐棍。

    李叱要跑,回头。

    找到了土坷垃的高希宁笑颜如花的走了过来。

    李叱想着,啊......这真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人。

第五百七十一章 开局即结局

    一个很大的长条形的木桶里已经倒满了热水,但是水温却达不到烫的地步。

    这要是在冬天,水温可能会稍稍的高一些,那样才舒服。

    李叱把自己扔进大木桶里之后,感觉整个世界都是那么美好。

    人在水里泡着,就好像在做一个温柔无比的全身按摩。

    那些酸痛不舒服的地方,一瞬间就都好了起来。

    躺在水桶里,李叱难以压制的吐出了一口气。

    在大木桶旁边有一个托盘,高希宁信誓旦旦的说她准备好了泡澡用的所有东西。

    温柔而浪漫。

    有肥皂,有毛巾,还有花瓣,她说这些东西,能融化一个人坚硬的心。

    于是李叱往旁边托盘里看了一眼,在托盘里看到了.....花椒,八角,桂皮,香叶......

    李叱噗嗤一声就笑了。

    你就说,家里有这么一个玩意,开心不开心。

    他泡了能有小半个时辰才出来,又冲了一个澡,从里到外换上一身干干净净的衣服。

    穿衣服的时候发现,内衣绝对是高希宁亲手做的。

    除了她之外,谁还能这么二。

    衬衣上绣了几个歪歪斜斜但格外醒目的字......人见人爱。

    衬裤上绣的是花见花开。

    李叱心说开你个大脑袋。

    洗了澡出来后,他问了一声城外的战局,手下人回答说唐将军还没有回来。

    李叱想了想,虽然没有什么不放心的,可还是忍不住想去城墙那边看一看情况。

    唐匹敌说的去打架,并不是真的去打架,主要是去吓唬人的。

    已经被大水淹了的安阳军,远远的看到宁军旗号也会怕。

    这个时候唐匹敌带兵杀过去,别说过不过的去,过去也会一起被淹了。

    李叱走了没几步就开始打喷嚏,连着打了好几个。

    余九龄跟在他身后,他打一个余九龄就说一个名字。

    李叱这阿嚏一声,余九龄就说这是安阳府治大人刘尧在想念你。

    李叱又阿嚏一声,余九龄就说这是曹家小侯爷曹猎在想念你。

    李叱再阿嚏一声,余九龄说我代表兴盛德全体同仁向李怼怼致敬。

    李叱往四周看了看,余九龄轻蔑的笑了笑道:“你又想学我宁哥找土坷垃?想不到吧,我千里迢迢从安阳回来,第一件事是把地扫了。”

    李叱:“......”

    他们很快就到了冀州南边,上城墙观看,才发现唐匹敌居然真的在打架。

    透过千里眼看向大定河那边,看到了无数条小船。

    此时洪峰已经过去,后边的水虽然还大,但并没有那种排山倒海的威势。

    唐匹敌他们驾乘着小船,在河道中追杀那些安阳军。

    看到这一幕,李叱就想起来不久之前唐匹敌说的那句话。

    “你有没有想过,我这样的人,就是上天放下来的。”

    放水的时机很好,正是安阳军大队人马渡河的时候,他们看到洪峰到了的时候,连跑都来不及。

    也不知道有多少人被淹死在水里,后队的人马想救援却根本来不及。

    就在这时候,城内也传来一声声喊,李叱走到城墙另外一侧看下去,然后就眼神一亮。

    两个胖道人并肩走向这边,路两侧的百姓们对他俩俯身行礼。

    看起来极为尊敬,甚至有那么一丢丢狂热。

    李叱心说张玉须和彭十七这俩小胖子,确实有点本事啊。

    然而在这乱世之中,百姓们又能信仰什么呢。

    就在这时候,张玉须往城墙上看,看到了双手扶着城墙站在那看他们两个的李叱。

    也不知道张玉须抬起手指向李叱这边说了些什么,百姓们随即朝着李叱这边看过来。

    片刻后,竟然有人跪下来朝着李叱这边参拜。

    这把李叱吓了一跳。

    越来越多的人跪下来,这顶礼膜拜的样子,像是在拜一尊能救苦救难的大神。

    等张玉须和彭十七上来,李叱连忙问了一句:“你们俩给百姓们用了什么妖法。”

    张玉须道:“其实也没什么......”

    李叱

    看他这样说话,就知道一定有什么。

    李叱又问了一次,张玉须才支支吾吾的回答了李叱的问题。

    其实对于李叱来说,能理解的是,张玉须确实只是用了一些小手段,也是江湖上骗人的法子。

    李叱离开冀州之后没多久,张玉须就派人四处去说,城中有一条路年久失修,招募工匠修路,工钱丰厚。

    这自然可以吸引人,于是人们在修路的时候,挖出来一个石人也就顺理成章。

    彭十七笑道:“字是我刻上去的,你就说刻的怎么样?”

    李叱道:“你也没说刻了些什么,我哪里知道刻的怎么样。”

    彭十七道:“我忘了......词也是我想的,石人背后刻的是,乱世出人皇,姓李在北方。”

    李叱:“我凑!”

    张玉须道:“你看,我就说这词想的太浅显粗糙了些,一点格调都没有。”

    彭十七道:“屁!你整一些之乎者也的东西,百姓们看得懂吗?你看这句话一说当家的马上就明白了,要的就是这样,不管是谁,一看就能看懂。”

    李叱道:“你们这么玩......太大了。”

    张玉须道:“我们玩的算小的,唐将军回来后听说了,也玩了一把。”

    李叱道:“他又干什么了?”

    原来是唐匹敌回来之后,听说了张玉须和彭十七办的事,他顿时就来了兴致。

    他这次回来,带回来了几十个纳兰草原的人,虽然不知道是来看什么的,只说是跟着唐匹敌来看看。

    唐匹敌就找了这些纳兰草原的人帮忙,让他们在冀州城里四处打听,认不认识一个叫名字里带叱字的人。

    他们连续好几天都去问,冀州城的百姓们都好奇起来。

    于是,没多久就传出来,在草原上发生了一件大事。

    一个漆黑的夜晚,一颗巨大的火球从天而降,一下子,夜晚就变成了白天。

    草原上的牧民小心翼翼的靠近,才发现那是一块巨大的天外飞石。

    能有好几丈高,上边还冒着火,可是却清晰可见两行中原人的文字。

    一行字是:火石一落现人皇。

    另一行字是:叱帝神兵扫八荒。

    李叱听到这后楞了一下,他叹了口气道:“我觉得这两句词想的特别二。”

    彭十七道:“对吧,我也说,老唐这两句词想的可比我想的那二多了。”

    李叱道:“这玩意不可能有人信。”

    张玉须叹了口气,他指了指城里。

    李叱又往城里看过去,百姓们还没走呢,朝着城墙上还在磕头行礼。

    这次也听到了,他们喊的是人皇保佑什么什么的。

    李叱的嘴角抽了抽。

    他心说自己要是在下边的话,可能已经被百姓们摆在供桌上了。

    自己的身前摆的就是新鲜瓜果大馒头,还有三炷香在那冒烟。

    张玉须道:“你自己看看吧,老唐这一招比我们想的那个还要狠啊......现在百姓们都猜测说你是人皇。”

    彭十七道:“这就是技巧,若是直接告诉百姓们未必管用,站在大街上喊,我某某就是天命之子,百姓们的反应大概是,看......又一个傻批。”

    “但是你随便想个办法,让百姓们自己猜出来这个人皇是李叱,那效果就不一样了。”

    李叱就忍不住问张玉须:“你是怎么就胡乱编纂出来的名字,还人皇......”

    张玉须叹道:“有一天晚上,我做了个梦。”

    李叱一摆手:“好了不要说了。”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朝着百姓们大声喊道:“都回家去吧,忙去吧。”

    彭十七道:“你应该说几句高深莫测的话。”

    李叱:“呸......”

    看着百姓们起身散去,李叱心说这叫什么事。

    说到这他忽然想起来刚才自己忽略了一件事,所以问道:“你们刚才说老唐带回来不少纳兰草原的人?”

    张玉须道:“嗯,能有七八十人之多。”

    李叱问:“人呢?那是客人,我得去见见。”

    彭十七道:“已经走了,在冀州住了七八天左右就走了,走的时候看起来还挺开心的。”

    李叱想着也只能一会儿

    问问老唐是怎么回事了。

    与此同时,冀州南。

    疯狂逃命的安阳军士兵们,也不知道自己跑出去了多远,中军没有被水淹没的人群往回跑又撞上了后队,后队也开始跑。

    他们不敢停下来,好像背后有一个看不到的恶魔,正挥舞着镰刀割他们的头颅。

    等到了地势高的地方停下来,才敢回头看,却发现看到的是一片狼藉。

    水没有追上来,可是他们的魂儿也都丢了。

    将军孟可狄的脸色惨白,他能脱身,只是因为他的战马足够好足够快。

    他本来在队伍前边,已经要渡河了,可是大水来了。

    孟可狄纵马狂奔,超过了无数的手下士兵,这是他领兵至今从未有过的狼狈。

    “将军。”

    丁胜甲气喘吁吁的上来,见孟可狄的脸色那般难看,后边的话不敢问了。

    孟可狄长长吐出一口气,他看了看四周瘫倒在地上的士兵们,个个都已经累的站都站不起来。

    这一路狂奔,可能把骨子里最后一分力气都榨取出来了。

    “薛纯豹呢?”

    孟可狄问。

    四周的人全都一脸茫然。

    跑起来的时候,谁还顾得上谁?

    况且薛纯豹是先锋军将军,先锋军是最早渡河的,薛纯豹应该已经到了河对岸才对。

    大水铺天盖地,薛纯豹怎么可能回的来。

    孟可狄长叹一声,他也知道,薛纯豹应该是被阻隔在大定河以北了。

    他再次往四周看过去,这满目的狼狈,让他愤怒,也不得不庆幸。

    “好在是冀州守军兵力有限,若他们有足够多的兵力,提前在此处安排一支伏兵,无需多少人马,只几千轻骑,就能把我们打的......”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听到一声凄厉的喊声。

    “敌袭!”

    远处,一片尘烟飞起。

    像是突然出现了一股沙尘暴一样,贴着地面席卷而来。

    片刻后,他们就听到了蹄声如雷。

    “骑兵!”

    “是骑兵!”

    有人声嘶力竭的喊着。

    非但是骑兵,而且是最厉害的骑兵。

    那支队伍人数不多,只有六千,却是最善战的纳兰草原轻骑兵。

    他们像是狂风,瞬息而至。

    冲锋在最前边的,是纳兰草原的大埃斤孛儿帖赤那。

    大定河。

    在一处地势高的土坡上,大概百余名安阳军士兵聚集在这,脸上都是绝望。

    而在人群之中,薛纯豹的脸色却是无比的愤怒。

    如果可以的话,他现在就想冲进冀州城里,把所有人都杀掉,一个不留。

    “有敌军!”

    他身边的士兵喊了一声。

    几条小船朝着他们这边过来,每艘船上只有七八人。

    薛纯豹怒道:“死也要拉他们一起,放箭!”

    手下人带着的弓箭其实不多,跑的时候大部分都掉了。

    羽箭射过去却没有多大用处,被船头上持盾的宁军士兵挡住。

    高坡上,薛纯豹红着眼睛嘶吼一声:“谁敢过来与我一战!”

    一道身影从小船一跃而上,他踩着船头飞掠起来,船尾都高高翘起。

    唐匹敌持枪向前,薛纯豹手下士兵已知必死,所以全都发了狠,朝着唐匹敌冲杀过来。

    唐匹敌铁枪如云中翻龙,步伐不停,靠近的人全都被点死倒地。

    薛纯豹眼睛血红血红的,将他的陌刀举起来,借着地势高高掠起,半空中一刀朝着唐匹敌砍落。

    他的武艺,与丁胜甲几乎不相上下,丁胜甲不愿意真的伤了和气,所以对他有些许的忍让。

    即便如此,薛纯豹的战力,在整个豫州依然可排进前五。

    一刀落下。

    唐匹敌长枪一抖,他身前炸开了一团银芒。

    片刻后,砰地一声,薛纯豹的尸体掉在地上,那一枪,洞穿头颅,前后暴血。

    唐匹敌扫了一眼落地的尸体,微微叹息。

    “我敢与你一战,可你不行。”

第五百七十二章 宁旗

    冀州城。

    李叱万万没有想到,唐匹敌带着百万家财去了纳兰草原,并没有买回来战马。

    一匹都没有买回来。

    “一百万两银子。”

    唐匹敌看向李叱淡淡的说道:“六千纳兰勇士,三年,我没有买来战马,但我雇来了一支纳兰草原上最精锐的骑兵。”

    李叱眨了眨眼,思考了一下,然后嘴角就开始往上扬,没多久就快咧到耳朵那去了。

    “我去,老唐!”

    李叱在唐匹敌肩膀上使劲儿拍了一下:“这么赚的吗?”

    用一百万两银子,最多只能在纳兰草原上买回来六千匹战马。

    一百六七十两的价格是战马的钱,可是现在多了六千名勇士。

    六千匹战马有价,六千名善战的纳兰骑兵有价吗?

    他问唐匹敌道:“孛儿帖赤那还有没有别的想法。”

    唐匹敌笑着回答道:“他没有提条件,他说他把我们当朋友看,哪怕没有那百万两银子,你请他发兵帮忙,他也一定会来。”

    唐匹敌认真的说道:“所以我给了他一个许诺,他自己不提,但我得给。”

    李叱点头道:“那是必然。”

    唐匹敌道:“不问问我给他什么许诺了?”

    李叱道:“不管是什么,你给的就是我给的。”

    唐匹敌回答:“草原之主。”

    李叱楞了一下,这个确实有那么一丢丢超出想象,所以他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唐匹敌笑了笑道:“我对孛儿帖赤那说,他的六千精骑借给我,等到以后,我们会帮他打到外草原去,他来做草原之主。”

    李叱思考了片刻后点了点头:“那就这样。”

    唐匹敌问李叱:“你没有觉得我答应的事有些离谱吗?对比来看,再想想六千精骑用三年,没觉得亏?”

    李叱道:“没觉得。”

    他把胳膊搭在唐匹敌的肩膀上,笑了笑说道:“孛儿帖赤那把六千精骑借给我们,这是人情,那一百万两银子和六千精骑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至于你说将来帮孛儿帖赤那做草原之主,他相信你说的话吗?”

    唐匹敌道:“他说相信,但并没有把我的许诺当回事。”

    李叱笑道:“所以算是不信你,那咱们就让他看看,你说的话到底算数不算数。”

    唐匹敌看了李叱一眼,也笑起来。

    就在这时候外边有亲兵跑来,说是纳兰草原的骑兵已经回来了。

    李叱和唐匹敌对视一眼,随即同时迈步往外走。

    余九龄靠在旁边柱子上,看着那两个人几乎同步的动作,又看向在旁边傻笑的高希宁说道:“宁哥,我真的觉得有时候你是多余的。”

    他说完后又补充道:“我的意思是,不是你有时候是多余的,是我有时候觉得,而你是所有时候都是多余的。”

    高希宁眼睛微微一眯。

    余九龄跑出去跟上李叱他们,回头朝着高希宁笑道:“我去帮你盯着他们俩。”

    城门口。

    李叱见到孛儿帖赤那后,笑着迎接过去,孛儿帖赤那从战马上一跃而下,跑到李叱身前。

    李叱刚要说话,孛儿帖赤那直接给了李叱一个熊抱,很用力的那种。

    “兄弟。”

    孛儿帖赤那松开手,扶着李叱的肩膀仔仔细细的看了看:“唐匹兄弟说,你去了南方,我还以为这次见不到你了。”

    李叱道:“若知道你会来冀州

    ,我就插上翅膀飞回来了。”

    余九龄在旁边想着,当家的果然是渣男,居然对一个男人说的话也能如此热烈。

    再说,插哪儿?

    孛儿帖赤那笑道:“刚刚我带着草原上的汉子们追杀了一阵,你的那些敌人应该不会再敢回来了。”

    他拉着李叱的手,一边走一边说道:“追杀出去几十里,逃走的人连头都不敢回。”

    说到这,他侧头喊了一声:“孛儿帖腾哥,你过来。”

    一个看起来十七八岁的小伙子跑上来,肤色发黑,一脸憨厚,眼睛却很亮,像是天上的星星。

    孛儿帖赤那对李叱说道:“这是我的弟弟,虽然不是亲弟弟,可却如亲兄弟一样,是我们孛儿帖家族的勇士。”

    他又对孛儿帖腾哥说道:“以后你就留在李叱这里帮他做事,你记住,他就好像我一样,我是你的哥哥,他也是你的哥哥,唐匹也是你的哥哥,你如何对待我,就要如何对待他们。”

    “是!”

    孛儿帖腾哥把手放在胸口,朝着李叱俯身一拜:“李叱哥哥。”

    李叱哈哈大笑道:“好好好。”

    孛儿帖赤那道:“我这次带来的六千骑兵,是我精挑细选出来的人,每一个都是善战的勇士,我也已经告诉过他们,对你和对唐匹,要像对我一样尊敬,像对我一样的忠诚。”

    “李叱兄弟,你和唐匹是我们纳兰草原的恩人,也是我孛儿帖赤那的兄弟,我把他们都交给你了。”

    李叱重重点头:“好!”

    当夜,李叱被来自草原的客人灌多了。

    可多了。

    李叱的酒量很好,好到他觉得自己可以打一圈。

    连他这样的人,有些时候也没能对自己有清醒的认知。

    三分之一圈都没到,他就已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还流了哈喇子。

    第二天。

    李叱却在如往常一样的时候醒来,起身到院子里练功,夏天的太阳升起来很早,李叱在清晨的阳光中,光着膀子一身汗水。

    那一条条肌肉上,汗珠反射着阳光。

    练功结束,洗澡更衣,然后和唐匹敌他们一起出城。

    队伍分成两路,唐匹敌和孛儿帖赤那带骑兵继续往南,看看安阳军残部是不是确实已经退远。

    而李叱则带着宁军队伍到了白坡湖那边,在水寨那清理安阳军的尸体。

    尸体捞出来,去掉身上的皮甲,然后掩埋。

    这并不是什么美好的事,那堆积如山的尸体,是战争的残酷。

    那么多尸体需要处置,并非一天就能做完,可是夏天尸体会腐烂的很快,所以必须尽快处理好。

    为了防止瘟疫,处理的尸体的地方,还要用白灰覆盖一层。

    然后李叱下令把缴获的兵器甲械运回城里,百姓们可以来这里领取。

    当然不是发给百姓们,而是请百姓们帮忙清洗整理。

    清洗出来一套皮甲装备,不能暴晒,要在阴凉处风干,然后还要养护。

    完事之后,把皮甲交回到宁军大营,每个人可以领一两银子。

    这一战之后,宁军在冀州的兵力两万多人,就都有自己的全套装备了。

    几天后,孛儿帖赤那离开冀州返回纳兰草原,李叱和唐匹敌送出五十里。

    又几天后,李叱收到了从北疆送来的军报,是夏侯琢派人送来的。

    黑武人果然南下了,可却如他和李叱判断的那样,根本就没有打算死战。

    十五万大军到了北疆后就驻

    扎下来,看起来像是来势汹汹,也只是看起来罢了。

    又三个月后,北疆的军报送来,说是黑武人已经退走,自始至终,都没有攻打边疆。

    军报上还说,已经知道了现在的黑武汗皇是谁。

    阔可敌大石的弟弟阔可敌已己律在争夺皇位中取胜,这一场争夺,阔可敌皇族和各大家族都牵扯了进去。

    最终的胜利者,是踏着无数人的尸体才走上了安放着宝座的高台。

    剑门门主为新的汗皇举行了加冕礼,阔可敌已己律站在了黑武权利的最高处。

    情报上说,相对于阔可敌大石,已己律性格更为激进,更年轻,也更想有所作为。

    但是他又不是一个只有冲动的人,这个人的智谋也不可小觑。

    所以他才会只是让黑武大军南下做做样子而已,若真是一个只会激进的人,说不定会亲自率军南下。

    他要做的当然是尽快稳定自己的皇位,这可比南下攻打楚国要重要的多。

    在黑武的都城中,还有无数人不服他。

    对于中原来说,无论如何这都应该算是一件好事。

    黑武汗皇在未来两三年之内,可能都没有过多的精力来针对中原。

    所以夏侯琢在信里说,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今年的冬天回冀州来,与他们一起过年。

    如今已经是深秋,再过几天就是立冬,距离夏侯琢回来其实没有多远了。

    更为重要的消息在两天后传来,罗境回到幽州了。

    和李叱预料的没有任何差错,罗境这次远征无功而返。

    他没能打下兖州,表面上看起来也没有太大的损失,浪费了一年多的时间。

    也如李叱预料的那样,他根本就没有来冀州的打算,甚至都没有派人告诉李叱一声他回来了。

    那是一个多么高傲的人,所以他的面子上很不好看。

    他宁愿不来冀州,宁愿真的把冀州交给李叱,也不愿意来见李叱他们。

    而对于罗境来说,这次远征,哪有什么不胜不败的局面,不胜就是败了。

    因为他消耗了大量的钱粮物资,还有不少士兵死在兖州。

    幽州本来就兵力欠缺,这一战之后,幽州的兵力就更加显得捉襟见肘。

    而在这个冬天到来之前,李叱的宁军兵力已经达到了三万八千。

    而这不包括六千纳兰草原的骑兵,只是宁军的兵力。

    当然,包括从燕山营撤回来的人。

    燕山营还要保留,山寨是大家的的退路,但如今冀州安稳,大本营可以挪到冀州了。

    所以李叱派人到燕山,请庄无敌安排得力人手,留下一千二百人守着大营。

    其他的队伍,在冬天到来之前,已经转移到了冀州城内。

    三万八千人的队伍,足足三军兵马,这样的规模,如何不让人心潮澎湃?

    而实际上,如果不是唐匹敌和李叱对治军要求都极其严格的话,军队的数量怕是要翻两番。

    以李叱如今的名气,影响,财富,还有冀州的安定,对士兵质量没有要求的话,别说十万大军,十五万人也能有。

    然而那样的十五万人,李叱不要,唐匹敌更不会要。

    在冀州的城墙上,飘扬着宁字大旗。

    那一年,那个孩子有些不理解的跟着他师父走进冀州这座大城。

    师父说,你还小,等到你大了你就明白,师父是在给你改命。

    五年后,这座大城是他的了。

    他也已经不再是个孩子。

第五百七十三章 最懂他的人

    城墙上,李叱晃荡着腿看向北方。

    他坐的地方其实有些危险,稍稍不稳妥就会从那么高的城墙上掉下去。

    他看着北方,是因为距离过年越来越近了,那个叫铁柱的家伙距离回家也就越来越近了。

    李叱这些日子习惯坐在这,是想着万一哪天突然就看到了,夏侯铁柱骑着马儿颠颠儿的回来了呢。

    等了一个上午,没有等到熟悉的身影出现在眼前,李叱一偏腿回到城墙里边,准备回家。

    城墙上的宁军士兵们看到李叱,整齐的把右臂抬起来放在胸前。

    宁军的军礼,庄重肃穆。

    李叱看向迎面而来的张玉须,忍不住笑了笑。

    现在冀州城的百姓们,已经人人皆知张天师。

    张玉须说过无数次,他不是天师,他师父才是。

    可是百姓们才不管,说你是你就是。

    其实也难怪百姓们如此敬服,张玉须去了凤鸣山之后,将道观更名为长宁观,不会如当初的凤鸣观那样把百姓们拒之门外。

    张玉须又和沈如盏说好,每个月的初一十五两天,安排五名郎中到长宁观免费为百姓们诊治。

    而这两天诊治的所有开销,张玉须每次都要强调,是由李叱的宁军出资。

    除此之外,每逢节日,张玉须就带着道观内的弟子,走街串巷给百姓们送平安符。

    只一年时间,又何止是冀州城内,从很远之外都有人特意来长宁观祈福。

    如今张天师之名,可能早已经传遍了整个冀州大地。

    张天师的名字传遍了,那人皇的名字呢?

    李叱看到张玉须笑呵呵的过来,就知道他是来说好消息的。

    “要紧事?”

    李叱问了一句。

    张玉须听到这要紧事三个字,嘴角就忍不住抽了抽。

    他连连摇头道:“可千万别说这三个字了,从龙虎山下来之前,我就没有想过有朝一日,这三个字会那么......不要脸。”

    李叱笑道:“有朝一日?”

    张玉须一惊,心说这是什么破当家的。

    他走到李叱面前说道:“我和彭十七商量了一下,腊八节那天,我们会在长宁观,还有沈医堂两处放粥,请百姓们喝腊八粥,所以......”

    李叱道:“所需物资,直接去和贾阮说就是了,让他给你提前备好,人手不够就去找找九妹要人,算了,我让老唐分派兵力,一是人手多了可以帮忙,二是有队伍在可以维持秩序。”

    张玉须道:“这些事都是小事,我是想让你在腊八节那天,和百姓们见一见。”

    李叱吓了一跳,连连摇头道:“我可不敢去......”

    其实现在还好,毕竟那天他站在城墙上,百姓们朝着他参拜的时候,没有几个人能看清楚他的样貌。

    张玉须看到他站在城墙上,是因为太熟悉李叱,看身形衣着就能判断。

    那天的场面就已经把李叱吓了老大一跳,从小到大,还没有那么多人朝着他磕头的。

    李叱当时想着不好不好,这么多人磕头,会不会把人磕走了......

    城中百姓人人都知道人皇的传说,可好在是认识李叱的人不多。

    如此一来,李叱还能自由自在的在冀州城里逛一逛,若是人人都知道他相貌,他走到哪儿都会变得无比麻烦起来。

    张玉须道:“要不然,你戴个面具。”

    李叱摇头道:“那更加不行,要么就不见,见就不能遮掩。”

    他用肩膀撞了撞张玉须的肩膀:“胖几,你不会是已经宣扬出去了吧。”

    张玉须摇头道:“没有,不过已经说过,那天会给百姓们一个惊喜......”

    李叱叹道:“为什么我身边的人,个个都是大坑。”

    张玉须道:“如今百姓们都认可了你,你只要露面,他们的忠诚就会更重。”

    “再借着腊八节放粥的事,你给百姓们讲几句话,威望便会提升。”

    李叱还是摇头:“我不是怕见人,我是怕他们跪我。”

    张玉须道:“百姓们觉得自己跪的是人皇。”

    李叱听到这两个字,想起来那天晚上的梦,忍了这么久,最终还是忍不住的问了张玉须一句:“那天晚上你到底梦到什么了。”

    张玉须看向李叱问道:“那你那天到底梦到什么了。”

    李叱道:“我......确实就是梦到了打人。”

    张玉须深吸一口气,做好了准备,然后才问道:“打的谁?”

    李叱道:“就......咳咳。”

    见李叱不好说出口,张玉须叹道:“是不是地府阎罗。”

    李叱问:“你怎么知道的!是你给我托梦的吗!”

    张玉须:“......”

    他想了想好久好久,这种神异的事要说是巧合,说给他师父老天师听,老天师都不信。

    “你真的不想在那天见见百姓们?”

    “等等吧。”

    李叱道:“等到我能为他们做更多事的时候,我其实不想站在高处朝着他们挥手,我更想站在他们中间闲聊......”

    张玉须道:“你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事,你如今是冀州之主,所以冀州百姓们会跪你,以后你是更多地方的主人,就会有更多的百姓......”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李叱摇头道:“不喜欢。”

    张玉须道:“但你应该高兴......当家的,我记得你以前说过,当百姓们心里没有希望的时候,才会参拜鬼神,才会信仰鬼神,如今他们不信鬼神了,信你,你已是他们的信仰,等你什么时候准备好接受这参拜,你就明白,有些事不是你不喜欢就一定不去做。”

    李叱想了想张玉须的这些话,点头。

    “能拖一天是一天。”

    他执迷不悟且没心没肺的嘿嘿笑了笑道:“至于腊八节那天的你答应百姓们的惊喜,你自己去想办法把坑填上。”

    说完李叱就跑了。

    一个时辰之后,将军府。

    张玉须坐在高希宁面前,俯身致谢。

    高希宁给他倒了一杯茶后问道:“道长专门来找我,是因为李叱的什么事?”

    张玉须嗯了一声,把腊八节的事说了一遍。

    其实他在意的不是腊八节李叱出现不出现在百姓们面前,他在意的是李叱还没有认可自己的身份。

    说不认可也许不确切,更确切的说法是他还没有准备好。

    张玉须道:“当家的心里有一个枭雄,可他却把这个枭雄死死的关在里边了。”

    高希宁听到这话却笑起来,见她笑,张玉须忍不住问道:“夫人为何发笑?”

    高希宁心里一动,虽然有些不适应夫人这个称呼,但是心里就还挺美滋滋的呢。

    李夫人。

    嘿嘿。

    哈哈哈哈哈哈.......

    她表面上笑的端庄,可是心里已经掐着腰的仰天大笑了。

    见她笑的更开心了些,张玉须哪里想的到是因为他如此称呼。

    他又问了一遍:“夫人为何如此发笑?”

    “啊?”

    高希宁回过神来,笑着回答道:“没什么,刚才你说,他心里住着一个枭雄?”

    “是。”

    张玉须道:“百姓们可能都觉得,枭雄这个称呼有些不够好,人们也往往理解枭

    雄为那种奸诈狠厉的人,可那是奸雄,不是枭雄。”

    高希宁反问道:“你觉得李叱自己知道吗?”

    张玉须一怔:“当家的自己知道吗?当家的定然是不知道,若他知道,就不应该关起来。”

    “他一直都知道啊。”

    高希宁缓了一下后,看向张玉须继续说道:“那也是他自己关起来的。”

    张玉须更加的懵了。

    高希宁语气平缓的说道:“我知道你心急,其实很多兄弟们都心急,都盼着他能更加直接一些,就像是历史故事中的那些枭雄一样。”

    “他比你们每一个人都更了解历史过往,所有能读到的史书,哪怕是野史故事,他都读了不止一遍。”

    “在每一次的乱世中,总是会出现枭雄来力挽狂澜,按照你的说法,是那些人把心里的枭雄释放了出来。”

    高希宁停顿了一下,看向张玉须说道:“李叱他却关了起来,你应该理解是为什么。”

    张玉须还是没太懂,隐隐约约的觉得自己想到了什么,可是很缥缈,抓不到。

    他是带着师父的嘱托下山寻找帝星的,现在他确定李叱就是那颗帝星。

    师父告诉他,要辅佐帝星让中原重振,让百姓安宁。

    所以他当然心急。

    高希宁道:“我知道你是想让我劝劝他,可是你忘了,他不需要劝,他什么都知道,什么都明白。”

    高希宁起身,走到窗口那看着远处,院子里,李叱正在和余九龄他们蹴鞠。

    那个看起来玩玩闹闹的大孩子,真的是个连枭雄形象都不能去适应的人吗?

    “你觉得,他是因为害怕,或是因为不适宜,所以把心里的枭雄关了起来。”

    高希宁缓缓道:“可我却觉得,他关起来是因为这样就够了,古往今来的枭雄,拼尽全力的把心中枭雄释放出来,一分不留的释放出来,才成为了枭雄,而他......必须关着才能不那么枭雄。”

    这些话说的有些拗口,但是张玉须觉得自己差不多懂了。

    别人的枭雄模样,不是李叱想要的模样。

    那些成霸业者的模样,不是李叱想成为的模样。

    如果他想,他可以比谁都更有模有样。

    他有自己的模样。

    张玉须道:“我确实是有些着急,我下山已经这么久,可是当家的还没有走出冀州。”

    “因为冀州最难啊。”

    高希宁微笑着说道:“你三岁的时候,想要跨过面前的那条沟,有了这想法,却跨不过去,这个想法一直都在你心里,你不停的练,到你六岁的时候,你轻而易举跨过去了。”

    “你六岁的时候想举起几十斤的东西,有了这个想法却举不起来,你还是不停的练,到你十岁的时候,轻而易举的举了起来。”

    她问张玉须道:“你觉得这个过程是什么?”

    张玉须想了想后回答:“是等待?等待到合适的时候,就必然会有结果。”

    高希宁摇头道:“我看到的和你看到的不一样,我看到的是积累和成长。”

    她缓缓吐出一口气后说道:“你不用心急。”

    高希宁回头看向张玉须说道:“他心里的江山,比江山还要大。”

    她的视线再次看向窗外的李叱。

    “江南锦绣,北方寒苦,有一天,在冀州这样的地方养兵十万......那十万兵,是十万虎狼。”

    说到这,高希宁停了一下。

    然后忽然哈哈哈大笑起来,掐着腰仰天大笑的那种。

    这又把张玉须看懵了。

    高希宁大笑道:“哈哈哈哈哈......作为他的女人,不愧是我啊。”

    张玉须:“......”

第五百七十四章 进化中的廷尉军

    冀州城。

    刚刚从大营里出来,李叱又觉得有些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也不是说这个地方不对劲,李叱觉得最近很多地方都不对劲。

    他在车马行里的时候,觉得车马行不对劲,在将军府,觉得将军府不对劲。

    哪怕就是在茅厕蹲坑的时候,也觉得茅厕外边不对劲。

    刚刚从大营里出来的这一刻,这种不对劲的感觉就又一次出现了。

    好像在这冀州城里,有了无数看不见的人,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看着他。

    这种感觉说不上有多不好,因为他大概能猜到怎么回事。

    是廷尉军。

    八百名绝对精锐的廷尉军,轮换当值,在他四周形成了一张巨大的密不透风的网。

    他在大街上走着,这条路两侧的街道,路过的巷子,都可能会有廷尉军的人。

    想到那个丫头对自己的保护,李叱的嘴角就会忍不住微微上扬。

    她创建廷尉军的唯一目的,就是保护李叱的安全。

    将军府很大,这是原来的冀州节度使府邸,却不是曾凌曾经住的地方。

    曾凌在的时候,节度使衙门是衙门,不做府邸。

    相对来说,曾凌还是一个很会做戏的人,最起码想让百姓们看到一个简朴务实的节度使大人。

    而后来的潘诺则不然,潘诺就不是冀州人,对冀州也没有什么感情可言。

    他甚至没有想过把自己的命和冀州绑在一起,在该走的时候便会抽身而退。

    他是武亲王的人,做冀州节度使,在他看来只是一个过度罢了。

    所以在冀州他是一个很会享受的人,也没有什么节制,节度使衙门是衙门,他又占了当初崔家的大宅做自己的住所。

    正因为这将军府很大会恢弘,李叱反而不太喜欢。

    李叱和曾凌又不一样,曾凌是故意表现的简单朴素一些,来在百姓们中博取好感。

    李叱是单纯的不喜欢。

    他喜欢老一些的房子,住着舒服,喜欢旧一些的衣服,穿着舒服。

    所以余九龄经常说他,你就像个老头子一样。

    李叱总是说,你不了解老头子,老头子反而更喜欢新的东西,只是假装不喜欢。

    当时长眉道人就表示了认可,并且用拐棍鼓励了李叱的发言。

    李叱当时说的是......九妹啊,你看到的都是表象,男人越老越喜欢新的东西。

    大概从三十几岁以后,这种表现就越来越明显,并且病情日益加重。

    十七八岁的时候觉得少妇最美,就想去追求......

    话说到这的时候,高希宁当即表示了认可,并且奖励了李叱一个土坷垃。

    所以大部分时候,李叱还是喜欢住在车马行里,喜欢看着兄弟们去闯流云阵图,然后一个个卡着腿出来的样子。

    他坐在那看着笑,跟个傻子似的。

    回到车马行,李叱看到高希宁正在院子里练功,虽然她在习武上的天分确实......稀松平常,但她在想做什么事的时候,足够认真。

    所以上天一般都不会亏待认真的人,哪怕不会在不擅长的领域惊才绝艳,也会有一定的收获。

    比如高希宁,李叱要不是看到她轻而易举的提起了百斤石锁,李叱都不知道土坷垃也是能要人命的。

    他更不知道的时候,其实在很久之前,就因为这土坷垃的事,高希宁已经解锁了新的技能。

    投掷。

    李叱回来的时候,正好看到。

    高希宁站在车马行后院的小校场上,在她面前不同距离,摆放着五个牌子。

    距离分别是六丈,八丈,十丈,十二丈,十五丈。

    标靶牌子大概有脸盆那么大,在上边画出来圈,最中间的位置是一个鸡蛋大小的红心。

    高希宁背着一个小斜挎包,包里边是鸽子蛋大小的小石头。

    她深呼吸两次,速度奇快的出手,连续投掷了五次,五次都精准的把石头子打在标靶上。

    前边的四个标靶都是命中红心,第五个因为力度稍稍不足,所以偏了些。

    李叱看到这就想着,多谢娘子不杀之恩。

    李叱笑着走过去问道:“其实可以试试别的了,石子的威力终究差了些,换成飞刀试试。”

    高希宁居然脸微微一红。

    “试过了......”

    她嘿嘿笑起来:“每次扔出去,都是刀把那边打中目标,也不知道是为什么,百分百刀把命中。”

    李叱道:“仁义之刀啊。”

    他从高希宁手里接过来几颗石子,试了试,只有两颗打在靶子上,还没能打中红心。

    李叱扔完了那几颗石子后说道:“廷尉军的人,最近是不是加了人手?”

    高希宁嗯了一声:“你感觉出来了?”

    李叱道:“感觉越来越明显,每次出门,四周都有些别扭。”

    他问:“是不是有什么事?”

    高希宁道:“安阳军的事。”

    她拉着李叱走到一边坐下来,一边给李叱泡茶一边说道:“夏天的时候,一场大水淹了安阳军。”

    “那时候我就想着,只要孟可狄不死,这个仇他一定会报,但他又没有把握进攻冀州,唯一可想的办法就是......”

    李叱接话道:“刺杀我,最好是杀了我再把我人头带回安阳去,挂在安阳的城墙上示众。”

    高希宁嗯了一声:“所以在那一战之后不久,我就从廷尉军中挑出来五十个人去了安阳。”

    “这近半年来,他们一直都在安阳潜伏,一是为以后你有可能进攻安阳做准备,二是打探孟可狄的消息。”

    高希宁道:“前几天廷尉军的人送回来消息,在安阳城里出现了大批的江湖客,都不是安阳本地人,从四面八方汇聚过去。”

    “他们买通了孟可狄府里的一个管事,打听出来,孟可狄要招募一批江湖高手,但没有说是要做什么。”

    李叱笑道:“所以你就猜到了,孟可狄唯一要做的,就是杀了我。”

    高希宁点头道:“从时间上推测也差不多了,他们的人查出来你的身份,然后再招募人杀你......”

    李叱在高希宁肩膀上拍了一下:“我现在突然想吹个牛皮,可以不。”

    高希宁道:“吹呗。”

    李叱道:“我居然都已经成了一位朝廷将军的头号刺杀目标,不愧是高希宁的男人啊。”

    高希宁看了李叱一眼,然后:“哈哈哈哈......”

    李叱:“哈哈哈哈......”

    远处,余九龄看向他们俩,自言自语道:“当家的和我宁哥,间歇性神经病又发作了啊......”

    高希宁对李叱说道:“我之前花了点钱。”

    李叱道:“花呗。”

    高希宁道:“给廷尉军置办了新的衣服,以前廷尉军只有军甲,可是因为这件事我才想到,他们还是应该有便装。”

    “所以让人定制了一批衣服,这样的。”

    说完后高希宁就跑出去,不多时从自己房间里出来,已经换了一套衣服。

    黑色长衫,是一种和大楚百姓们习惯的衣服款式不一样的领子。

    领子立起来后可以挡住半张脸,只露出眼睛,再带上一个斗笠,谁也看不出来面目。

    “沈姐姐帮忙想的。”

    高希宁笑道:“你也知道,云隐山那边的衣服款式,和中原这边都不一样,据说是云隐山的祖师爷留下来的一本书里,绘制了各种各样的衣服款式,沈姐姐说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那书中没有的,所以真的很想看看那本书啊......”

    她其实也不是完全了解,云隐山何止是有服装设计,还有美容美发。

    李先生那样的人,搞出来什么都不用觉得奇怪。

    比如余九龄,现在他在冀州搞的养猪场,已经规模很大,靠着李先生传授给他的学问,他在这方面也能成为首屈一指的大人物。

    用唐匹敌的话说,余九龄就是现在宁军的大督猪。

    当时余九龄听成了大都督,还挺美。

    李叱问:“为什么衣袖做的稍稍长了些,手掌都在衣袖里了。”

    高希宁嘿嘿笑了笑,在她的衣袖里,滑下来一根铁钎。

    廷尉军士兵的武技,都是唐匹敌亲自教导,这根铁钎,现在就是廷尉军的标配武器。

    为了便于藏在袖口里,铁钎的长度比起唐匹敌用的那个短了不少。

    唐匹敌的那根铁钎三尺多长,而廷尉军标配的铁钎只有不到两尺。

    衣服设计的宽大,是因为在这套衣服里,藏着的东西实在有些多。

    标配的连弩挂在腰畔,在这套长衫的遮挡下,没有大的动作几乎看不出来。

    除此之外,穿便装出门的廷尉军士兵,为了不暴露身份所以不带横刀。

    武器方面,在衣服里还藏了一把短刀,腰带上还挂了一条锁链。

    每天,廷尉军的训练就包括铁钎和锁链的用法,最基本的技巧是......左手甩出去锁链勾住人的脖子,拉回来,右手袖口里的铁钎刺入敌人的心脏。

    作为廷尉军的都廷尉,高希宁觉得自己总不能处处都不行,所以才会苦练飞石。

    李叱笑道:“你穿着这件衣服,特别好看。”

    高希宁道:“噫,夸的敷衍。”

    李叱道:“也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你穿着这套衣服,我有一种隐隐约约的冲动......”

    高希宁的眼睛微微眯起来,勾了勾手指:“你是因为听到我带锁链了吗?”

    李叱:“噫!你都学了些什么!”

    高希宁:“哈哈哈哈哈......来吧,冲动起来,少年!”

    李叱转身就跑了。

    高希宁的左手抓着锁链,刷的一声抖了一下,追在李叱身后跑。

    俩人正追着呢,高院长和长眉道人从外边遛弯回来了,一看到这画面,两个老人家都楞了一下。

    高院长看了看长眉,长眉连忙说道:“小孩子闹着玩的......”

    高院长道:“看起来是的,可为什么觉得有些奇怪呢。”

    长眉道人点了点头:“我也觉得有那么一点奇怪。”

    与此同时,在冀州城的城门口。

    大概四五十名黑衣人在门口停了下来,他们身上穿着的,正是廷尉军的黑色长衫。

    “都廷尉大人说,被动的等待事情发生,从来都不应该是廷尉军要做的事,我们要做的是......在事情没有发生之前发现,然后让事情不发生。”

    为首的黑衣人道:“现在我们要去做的事,就是让没发生的事,永远都不要发生了。”

    “呼!”

第五百七十五章 背黑锅的人

    廷尉军的事,李叱是绝对不会插手的,这是当初他就答应了高希宁的事。

    男人答应女人的事都不算数的话,那么一个男人答应男人的事,大抵也没有多少算数的。

    吃饭的时候,高希宁给李叱盛了一碗汤放在面前,坐下来后说道:“廷尉军这边,扩充了四百人,已经有一千二百人的规模。”

    一千二百人,这是一营的军制,倒也不算少了。

    她看向李叱道:“以后很长一段时间内,队伍的规模都不会再扩,维持即可。”

    李叱嗯了一声:“听你的。”

    高希宁一边吃饭一边说道:“队伍到了这个规模,就要选拔人才作为头领,前阵子叶先生和我在廷尉军内搞了一次比试。”

    当时李叱也去了的,当时看到了几个人,他一直记在心里。

    李叱道:“尚青竹,方洗刀,杜颜这几个年轻人都很不错。”

    高希宁笑道:“我就知道你会记住这几个人。”

    当时那场比试,不仅仅比的是武艺,还有各方面的素质,这几个人都大放异彩。

    与宁军的军制略微有些不同,廷尉军这一千二百人,五个人为一组,组有组率,十个人为队,队有队率,百人为一团,团有团率。

    三团为一旅,旅有旅率,但旅率不称为旅率,称为百办,三旅为一营,营有校尉,但在廷尉军不称校尉,称为千办。

    高希宁道:“他们三个人都已经提升为百办,我安排他们出城去历练了。”

    李叱点了点头:“多走走江湖也好,他们年轻,缺的只是些江湖经验。”

    高希宁嗯了一声,想着这次他们出门能平安回来,多的就不仅仅是江湖经验,还有生死经验。

    二十天后,安阳城。

    将军府。

    孟可狄看了一眼院子里那些江湖客,其实满眼都是不屑。

    他是军伍出身,从来都看不起这些江湖出身的人,可是有些时候,江湖手段不得不用。

    冀州一场惨败,让安阳军元气大伤。

    在南边和杨玄机对峙的武亲王都得到了消息,派人送信回来,把孟可狄一顿臭骂。

    孟可狄知道自己有多丢人,也知道这是多大的耻辱。

    然而在军事上,他又没办法尽快去报仇。

    安阳军的损失,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才能补充回来。

    连打都没打,人家用一场大水,就把他数万大军打的损失过半。

    回到安阳城之后,孟可狄被气的大病一场,足足病了两个月。

    病好了之后,他就在筹谋报仇的事。

    而此时,派往冀州调查的人也回来了。

    那个来安阳的李怼怼,哪里是什么沈医堂的东家,而是燕山大贼李叱。

    孟可狄知道燕山贼,曾经最辉煌的时候拥兵二十万,雄踞北方。

    大当家虞朝宗被人称之为绿眉天王,在冀州有着无与伦比的威望和地位。

    而这个李叱,就是当时燕山贼的三当家。

    绿眉军被击败之后,李叱收拢残兵成了这伙贼兵新的大当家。

    消息查实了之后,孟可狄更气。

    他一世英名,居然被一个山贼的当家毁了,而且毁的彻彻底底。

    自此之后,人们提起孟可狄,自然而然的就会提起他在冀州的惨败。

    更要提及,人家在他的地盘上,把他耍的团团转。

    这种耻辱,唯有杀了李叱才能洗刷。

    按照军人的做法,当然是在战场上名正言顺的击败李叱,这才是真正的报仇。

    可是现在安阳军的实力,已经不允许他有所冲动。

    曾经有八万大军的孟可狄,经此一战后,兵力已经只剩下不足五万之数。

    而他已经查清楚,如今的所谓宁军,已有差不多五万兵力。

    五万打五万,还是攻打坚固的冀州,根本没有胜算。

    况且现在已经到了冬天,最不适合动兵的时候,田野里除了干草什么都没有,这个时候出兵的话他的队伍吃什么?

    所以孟可狄也只能退而求其次,找江湖上的高手去把李叱杀了。

    “将军。”

    丁胜甲俯身道:“他们已经在院子里等了半个多时辰,这个天气......”

    他看了看孟可狄的脸色,话说到这停顿了一下。

    丁胜甲当然知道孟可狄看不起江湖客,也知道现在孟可狄看他有多不顺眼。

    不得不说,李叱到安阳的事,与他有着巨大的关系,就是他把李叱介绍给孟可狄的。

    从一开始,丁胜甲就被李叱骗了,而且被骗了之后,还在帮着李叱骗了更多人。

    孟可狄兵败之后,不止一次痛骂丁胜甲,骂他是废物,骂他是白痴,骂他是安阳军的耻辱。

    丁胜甲心里愧疚,除了默默忍着,还能怎么样。

    所以现在丁胜甲每次见到孟可狄,心里都有些发毛,他甚至开始刻意的躲着孟可狄。

    然而孟可狄却不想躲着他,看到他依然是没有好气,哪怕不再痛骂,也会经常说一些阴狠讽刺的话。

    这就让安阳军内的气氛,变得格外尴尬。

    其实每个人也都知道,孟将军只是把丁将军推出来背了所有的黑锅罢了。

    作为一军主帅,被骗的事可以怪罪丁胜甲,但战败的事能怪丁胜甲?

    孟可狄只是面子上太难看了,这种耻辱他不愿意接受。

    所以就一次一次的靠羞辱丁胜甲,来换自己心里的那一点点安慰。

    听到丁胜甲说话,孟可狄皱眉道:“你是在心疼他们?”

    丁胜甲张了张嘴,还没有来得及解释什么,孟可狄语气平淡却藏着无比阴寒的说道:“既然你心疼他们,那你就去外边陪他们吧。”

    丁胜甲在心里叹了口气,起身,行礼,然后走出大厅。

    薛纯豹死了之后,孟可狄新提拔起来的将军来一护是个年轻气盛的人。

    趁着丁胜甲正在失势的时候,也没少落井下石,而这其中也有缘由。

    来一护对孟可狄说道:“丁将军也是,他可能是因为上次的事,过于内疚,所以觉得这事就只能靠那些江湖客来办,于是太在乎了些。”

    “将军也不用太生气,丁将军也是为了报仇,虽然这些江湖客一多半是他找来的,但他不一定有什么私心。”

    听到这句话,孟可狄脸色一变。

    “私心?”

    孟可狄看向来一护说道:“他有什么私心?”

    来一护面色有些尴尬的说道:“属下这是说错了话......其实,也只是听了些传闻。”

    他压低声音说道:“属下的一个亲兵,和丁将军府里的一名仆人是同乡,偶尔会在一起聚聚,属下的亲兵听说,丁将军经常在家里发脾气,还......”

    说到这,他看向孟可狄道:“这有些话,属下也不敢说,确实没有真凭实据,说了的话,反而像是诬陷丁将军。”

    孟可狄道:“你只管说,真的还是假的,我自会判断

    。”

    来一护叹了口气道:“只是听说,有一次丁将军喝多了酒,在家里大发雷霆,对下人有打又骂,用马鞭抽打一个下人,一边打一边说......都是你自己无能,怪我做什么!”

    “嗯?!”

    孟可狄的眼睛骤然睁大。

    来一护道:“我猜着是假的,丁将军追随将军多年,忠心耿耿,或许是他手下人挨了打,所以故意编排的假话,败坏丁将军的人品。”

    孟可狄的脸色越来越阴沉。

    来一护道:“所以属下把那亲兵痛骂了一顿,还以军法处置。”

    孟可狄听到这句话,侧头看向来一护说道:“明日让你那亲兵来我府里。”

    来一护俯身道:“是......”

    孟可狄沉默片刻后说道:“这件事,就不用丁胜甲操持了,你替我去见见外边那些江湖客,让丁胜甲回来,我有话和他说。”

    来一护起身,看起来面上没有什么变化,可心里却乐开了花。

    心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丁胜甲,以后你别指望还能像过去似的,在安阳军中呼风唤雨。

    曾经,孟可狄手下的两大战将,一个薛纯豹一个丁胜甲,皆为安阳军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

    在军中,哪怕是与薛纯豹和丁胜甲同级的将军,见了他们两个也要点头哈腰。

    这两个人又都是强势的性格,得罪人的事,得罪人的话,都不少。

    原本来一护一年多前就可被提升,当时孟可狄问丁胜甲的意思是什么。

    丁胜甲说,来一护才二十几岁,着实年轻了一些。

    所以这一句话,把来一护又给压了回去。

    来一护的出身,本就非同小可。

    如今在京城中戍卫的禁军大将军来永儿被封国公,皇帝杨竞对他也颇为重视。

    来一护是来永儿的侄子,皇帝杨竞让他来安阳城,目的自然也就显而易见。

    当时明明是孟可狄要压他,知道他是皇帝派来监视自己的,孟可狄心中自然不爽。

    所以他授意丁胜甲,在提拔来一护的时候故意说几句话,借此把来一护打压下去。

    来一护自然不知道这是孟可狄的意思,心中对丁胜甲的怨恨,日益加重。

    此时此刻,孟可狄无人可用,把来一护提拔起来,这就给了来一护报仇的机会。

    不多时,丁胜甲从外边进来。

    孟可狄指了指对面:“坐下来说吧。”

    丁胜甲道谢,在孟可狄面前坐了下来。

    孟可狄亲自给他倒了一杯茶,然后笑了笑说道:“我最近也是烦心事太多,而你又是我身边老人,所以对你发脾气也多了些,你莫要记恨。”

    丁胜甲心里一喜,连忙俯身道:“属下不会,属下也只是想为将军分忧。”

    孟可狄点了点头道:“我自然知道你的忠心,你不用想太多。”

    他停顿了一下后继续说道:“我听闻你最近身子不大好?”

    丁胜甲道:“只是有些着凉......”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孟可狄就语气平淡的说道:“身子不好就歇歇,你若是再有什么事,我身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了......这样,我给你三个月的特假,你回家休养,队伍的事你就不用惦念了,我会安排人替你先带着。”

    他摆了摆手道:“回去好好养病,不要去想太多,我对你,一直信任。”

    丁胜甲的眼睛骤然睁大。

    他看着面前的将军,好像突然间不认识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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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让江山介绍:
我本观天下,满是英雄豪杰。我再观天下,皆为乌合之众。这江山万民与其交给你们,不如我自取之。不让江山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不让江山,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不让江山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