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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知白     不让江山txt下载     不让江山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百七十六章 过年就要走亲戚

    大楚之内有几个大家族,百姓们都说,世道风雨飘摇,这几个大家族地位也很难风雨飘摇。

    当然这些事也非一成不变,想想宇文家,还不是一场富贵大梦,醒了就没了。

    宇文家的地位,又有几人能比。

    在冀州城内有名的世家,和大楚都城之内那些可呼风唤雨的世家相比,着实还差了些。

    世代在权力中心活着的人,也着实看不起北方的那些人。

    说起来,连来家这样的大家族,当初在宇文家眼中都不入流。

    莫说安阳这个来一护,来永儿在宇文家眼中,也是山野匹夫。

    来永儿已经五十岁,他可能是当今大楚朝廷里唯一一个,能靠一己之力硬生生挤进一流家族的人。

    来永儿年少时候,是富户家中的放牛娃,机缘巧合之下,给那时候还是皇子的先帝带了一回路。

    先帝看他伶俐,就问他身世,才知道是个富户家里的小包身工。

    于是先帝就把他带在身边,留做了身边随从,他本来的名字很土气,叫来命硬。

    那时候他不知道先帝的皇子身份,只觉得这人富贵,自己跟了他一定不吃亏。

    那是他第一次给自己的人生做选择,目标是为了顿顿吃饱饭,偶尔有肉吃。

    于是就跪下来说,主人你带我走,我永远像是你的儿子一样那么孝敬你。

    这是一个放牛娃,能想出来的最谦卑也最诚恳的词。

    先帝第一次见到这么好玩的农家孩子,笑着说那你以后就叫永儿好了。

    来永儿跟着先帝做事,没读过书却机灵,他是真真正正靠着这股机灵劲儿就一飞冲天的人。

    先帝曾经说过,没有几个人比来永儿更聪明。

    先帝只需一个眼神,他就能领会到先帝在想什么。

    他跪下来说我以后永远都会像是儿子一样孝敬你的时候,他才八岁,先帝才十五岁。

    也是巧了,换做一个正常些的皇子,早就把人打一顿,这话可是亵渎皇族。

    偏偏先帝那个性子,就觉得好玩。

    来永儿十六岁的时候,先帝继承皇位。

    这个野路子的人,因为先帝貌似不经意的一句我二弟好像很不服气。

    就敢在夜里潜入二皇子家中,在二皇子食物中下毒,一下子毒死二十几口人,包括二皇子才刚满一岁的孩子。

    先帝得知之后哈哈大笑,说不愧是我的永儿。

    为了避免这事被人查出来,先帝把他放出去,在军中做了一名校尉。

    他二十四岁,就成了苏州府治,天下十三州,苏州最富。

    在苏州做府治六年,三十岁被先帝调回都城,任职兵部侍郎。

    在兵部侍郎位子上坐了五年后,回到苏州,只不过这次回去,他就是苏州节度使了。

    先帝过世,新帝登基,来永儿猜着自己可能会倒霉,要是别人也就躲了。

    可他不,他聪明,小时候就那么聪明了,到了这个年纪,他就已经不是聪明,而是足够狡诈。

    他带着全家老小回到都城,在皇宫外叩头请罪,辞去所有官职,愿意就老死在都城。

    杨竞正好需要一个这样的人,做众臣表率。

    于是非但没有准许他回家养老的请求,还将他封为禁军大将军,领兵部尚书,赐爵褒国公。

    以前这个位子,是宇文崇贺的。

    来永儿在这一刻达到了他生平权利的巅峰,五十岁的年纪,风光无比。

    他又向皇帝进言,说安阳乃重中之重,当有忠诚守节之人盯着

    才行。

    于是,他的侄子来一护就被派往安阳。

    作为安阳军中地位最高的三个人之一,丁胜甲怎么都没有想到,自己会栽倒在这个来一护的脚下。

    当初那件事,是孟将军让他做的,现在来一护却盯住了他,想一口咬死他。

    丁胜甲知道,所谓三个月的特假,可能就是自己的死期。

    孟可狄需要一个人替罪,来一护则要把他踩死。

    说是在家休养,可被罢免了兵权,就变成了人人可以踩一脚的可怜人。

    来一护绝对不会再给他机会站起来,这三个月内,来一护会想尽办法除掉他。

    坐在书房里,丁胜甲下意识的回头看了看房梁,有那么一阵阵的冲动,干脆就吊死在这算了。

    就在这时候,下人们来报,说是来将军听闻他生病了,所以派人送来了一些礼物。

    可是来送礼物的人也不进门,把礼盒放下就走了。

    丁胜甲皱眉,吩咐了一声:“东西扔了吧。”

    可是吩咐完了,他又想看看那来一护到底想怎么样,于是又让人把礼盒拿回来。

    仆人把礼盒打开,然后脸色就变了。

    那盒子里是一条女人的亵-裤。

    在盒子里还有一张纸,上边只有一句话......套于头上可治百病人在裆下能屈就屈。

    “混账!”

    丁胜甲啪的一声拍了桌子,桌子被他一掌拍断。

    “取我兵器来!”

    丁胜甲大声喊道:“让家中兵士,穿甲执锐,随我去杀了这竖子小儿!”

    “将军息怒啊。”

    他家中管事老刘连忙把他拦住。

    “将军,若此时将军带着人去找他算账,他必会借此机会杀了将军。”

    丁胜甲怒道:“以他本事,安能杀我?!”

    老刘道:“将军,他既然派人给你送来这个东西,必然早就有所准备。”

    “将军带人去了,到了他家里,他埋伏弓箭手,将军一时冲动却送了性命,反而还成全了那些要害将军的人。”

    “非但如此,他还会说是将军你带兵私闯他的家宅,将军还会背上骂名。”

    丁胜甲听到这后,重重的吐出一口气道:“我何曾受过这等屈辱。”

    老刘道:“将军,不如想想如何脱身。”

    丁胜甲摇头道:“脱身?我又能到哪里去......豫州之内,已无我安身之地。”

    他颓然的坐下来,手都在发抖。

    “其实......哪里是那来一护要杀我,是孟将军已经不容得我活着了。”

    丁胜甲叹道:“他若要我死,我没有活路。”

    说到这,丁胜甲往后一躺,就躺在冰冷的地上,大字型躺在那。

    人还活着,却已经了无生趣。

    “早知道会是这样,我还不如也和同袍一起,被大定河的水淹死在冀州算了......”

    他自言自语了一句。

    管事老刘却眼神一亮。

    老刘跪坐在丁胜甲身边说道:“将军,冀州如何?”

    “嗯?!”

    丁胜甲猛的坐起来,看向老刘,眼神里都是疑惑。

    老刘说道:“那位李公子在安阳的时候,可是与将军你最亲近。”

    丁胜甲摇头道:“就是他害的我,我还能去求他?!”

    老刘劝道:“这也不能说是李公子害的将军,他是冀州之主,当然要为冀州

    谋事,将军是蒙将军的手下,当然是为安阳谋事,如今孟将军如此待你,你去找李公子说一声,李公子念及将军对他的恩义......”

    “不行不行!”

    丁胜甲连连摇头道:“那是多丢人的事,我才不去求他,我就算是屈死在安阳,也不去给他做门下。”

    他坐在那转身,不再看老刘。

    老刘却看得出来将军心思,于是笑了笑道:“是是是,将军怎么能去求他,这事还需从长计议......”

    说完后老刘起身,朝着丁胜甲俯身一拜道:“跟将军告个假,老奴有个亲戚在冀州,眼看就要过年了,老奴是要去走动走动的。”

    丁胜甲一摆手道:“你去你的,在账面上自己取了银子,一路上小心些,早去早回就是了,一把年纪,还要去走什么亲戚。”

    “是是是......”

    老刘俯身道:“老奴会速去速回。”

    说完转身就走了。

    等他走了一会儿后,丁胜甲回头看了一眼,然后长长的吐出一口气。

    他再次往后一躺,大字型躺在冰冷的地上。

    躺了片刻,他一个鲤鱼打挺起身,背着手往书房那边走了过去。

    与此同时,来一护的府里。

    等了半日,也没有等到暴怒的丁胜甲来,来一护就显得有些丧气。

    他摆手吩咐道:“让人都散了吧,本来还想借此机会,试试那些江湖客的手段,谁想到这丁胜甲居然如此的孬种。”

    他在椅子上坐下来,伸手端过茶杯喝了一口。

    手下人笑道:“丁胜甲应该是怕了,只想在家里做个缩头乌龟。”

    来一护笑道:“如果真怕了,那也算是个识时务的,知道自己完蛋了。”

    他翘起腿,微微抖着。

    “大伯让我来安阳,替陛下盯着孟可狄,这孟可狄虽然是武亲王帐下旧将,在我看来,却和原来的豫州节度使刘里并无两样。”

    他一边喝茶一边说道:“孟可狄心里,也是想分据一方,以安阳为根基,北可攻冀州,南可攻豫州......这般咽喉要地,在这样的人手里,陛下不放心。”

    手下人道:“将军,现在孟可狄已经快完了,死了薛纯豹,再死一个丁胜甲,他自己把人搞的离心离德,撑不了多久。”

    来一护哈哈笑道:“你说的对......我就是要让他和他的人离心离德,唯有这样才可取而代之。”

    他笑道:“先想办法除掉丁胜甲,再杀孟可狄,把安阳这么重要的地方攥在我手里,我替陛下看守,陛下心里也踏实。”

    他起身,活动了一下身子后说道:“这次聚集起来的江湖客,都有谁本事大?”

    手下人回答道:“七宝山铁振门来了一百多人,练的都是硬功夫,说是人人刀枪不入,他们的门主叫万夫敌,他手下有几个确实厉害的。”

    “还有如意门的人,来了三十几个,门主叫姚汤山,也有些本事。”

    “但他们都是正经的江湖门派,所以不太会那些不太方便见光的手段。”

    手下人压低声音道:“还有一批人,我给截留下来了,都没有带去孟可狄面前。”

    来一护好奇道:“什么人?”

    手下人道:“一群塞北来中原找活干的家伙,他们和那些门派的人不一样,他们是真正的会杀人的人。”

    来一护来了精神:“塞北来的?带过来看看。”

    手下人随即喊道:“去把塞北的人叫进来。”

    他回头对来一护说道:“那些人啊......大白天的看着,每一个都阴森森的好像鬼一样。”

第五百七十七章 是谁强一些呢

    几个身上披着麻布长袍的人进来,看他们身上的装束,就和送殡时候穿的麻衣一模一样。

    只是他们身上的麻衣颜色是深灰的,而送殡穿的麻衣是浅黄。

    麻衣长袍上还有帽子,遮挡住上半张脸,只能看到鼻子以下的部位。

    看到这些人的样子,来一护心说怪不得手下人会说他们像鬼一样。

    他们一进来,就像是带着一股阴气。

    进来的这几个人身高都相差无几,一样的麻衣,若是不仔细分辨的话,还以为是一个人的多个分身一样。

    “你们是什么人?”

    来一护问。

    那几个人却没有一人回答。

    等了一会儿不见他们说话,来一护的脸色已经变得有几分难看。

    他看向手下人问道:“他们都是哑巴吗?”

    手下人的脸色也很难看,连忙解释道:“他们之前就说过,不想多说话,尤其是说过的话不会再说第二遍,谁问都一样。”

    来一护的这个手下叫郭鲁人,是他从都城来安阳的时候带来的亲信。

    来一护的事,多半都是此人操持。

    这个人虽然武艺稀松平常,但是人机灵,虽然跟了来一护很久,来一护却并不知道郭鲁人的出身。

    世上的事,就是这样的让人感慨。

    当初他的大伯来永儿在富户家为包身工,不只是他,他的爹娘,叔伯,兄弟,那个村子里的很多人,都是这富户家里的长工短工。

    说是长短工,实则就和奴隶一样,人人打骂,那村子就叫来家村,姓来的人却多是那富户家的苦力。

    那个小村子就在都城外的博野山,那次先帝去博野山游玩,结果迷了路。

    路上遇到了给富户家里放牛的来永儿,这才有了来家后来的飞黄腾达。

    而那富户,就是郭家。

    几十年过去,来永儿如今已经贵为国公,禁军大将军,还领兵部尚书衔。

    而郭家的人,则都变成了来家的奴仆随从。

    来永儿做了官后不久,就回了家里一趟,郭家的人都是趴在地上迎接他的。

    来永儿说是要报答什么恩情,实则是把郭家的人带走给他做奴仆。

    那个富户的家主郭功亮成了他府里的管事,到来永儿调到苏州做节度使的时候,郭鲁人才出生。

    所以来一护一直以为,郭鲁人就是来家的包身奴才出身。

    见来一护脸色不好看,郭鲁人连忙解释道:“他们之前和我说过,是从塞北来的。”

    “他们都出自一个部族,这个部族名为摩柯族,人数很少,但每一个摩柯族的男人,都是天生的杀手。”

    “他们生活在塞北大漠,为了生存要和野兽搏杀,还要抵抗大部族的攻打。”

    “这些人,从三四岁就开始练习杀人技,到十二岁,就必须去杀一个人,这就算是他们的成人礼。”

    郭鲁人道:“他们一般猎杀的目标,都是那些大部族中的达官贵人,总之就是有身份的人,其实很大一部分人完不成他们的成人礼,会死在这第一次刺杀中。”

    “正因为这样,活下来的摩柯勇士,都是最强的武士。”

    郭鲁人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倒是让来一护重新对这些人感兴趣起来。

    他问:“这些人为什么不爱说话,而且同样的话为什么不说第二遍?”

    郭鲁人回答道:“他们说尽量少说话,就尽量少的暴露自己,有时候声音也会成为破绽。”

    “事儿真他妈的多。”

    来一护骂了一句。

    然后看向那几个摩柯族武士问道:“你们杀一个人多少钱?”

    那个摩柯首领看了他一眼,缓

    缓摇头:“不一样。”

    来一护问:“那你们怎么算的?”

    摩柯首领伸手往怀里摸了摸,来一护的手下全都戒备起来。

    那人却只是掏出来一张羊皮纸,递了过去。

    郭鲁人连忙过去把羊皮纸接过来,然后又转递给来一护。

    来一护看了看,噗嗤一声就笑了。

    “真他妈的,一群塞北野人,杀人倒是会明码标价,郭鲁人,你过来看看。”

    郭鲁人连忙凑过去看了看,然后也笑了。

    “平民百姓,不会武功的,五两银子一个,会武功的人,军士,二十两一个,小官一百两,大官五百两......”

    看到这,来一护哈哈大笑道:“这些塞北蛮子真他妈的有意思,他们不知道咱们中原人的官多到数不清吗?”

    “在他们眼里看来,只有小官和大官之分,完全不知道官职都是什么,果然是从粗鄙野蛮的地方来的。”

    来一护笑够了,看向那个摩柯武士首领问道:“杀一个将军多少钱?”

    摩柯首领回答:“一千两。”

    来一护楞了一下,他那羊皮纸上就没有一千两的标价,最高到五百两。

    所以来一护道:“你是觉得我傻好骗吗?为什么大官五百两,将军就一千两。”

    摩柯首领认真的回答:“将军很大,比大官大。”

    来一护又楞了一下,然后哈哈大笑起来,笑的眼泪都出来了。

    他看向郭鲁人说道:“这些蛮子真是太他妈的有意思了,他们觉得将军比大官大,哈哈哈哈......”

    摩柯首领却不在乎他笑还是不笑,只是站在那等着。

    来一护笑够了之后说道:“若是丁胜甲知道自己只值一千两银子,说不定会气的炸了。”

    他忽然想到什么有趣的事,于是对郭鲁人说道:“外边不是还有不少江湖豪杰呢吗,把你说的厉害的那几个,叫进来我也看看。”

    郭鲁人道:“今天只是来了一部分,还有许多没来的。”

    他说完后,就连忙转身跑了出去。

    作为奴才来说,他确实算是尽职尽责的了。

    不管他知道不知道,来家的人原本是他的家的奴仆,但现在却好像已经完全适应了自己是来家人奴仆的身份。

    不多时,郭鲁人带着一群江湖客进来。

    这些江湖上都有名号的汉子,谁又会真的服了谁。

    在外边的时候,大家其实都互相看着不顺眼,但一亮名号,就会有些变化。

    江湖中人,尤其是这些有门有派的江湖中人,他们也是看出身的。

    就好像文人一样,你要是说自己是读私塾的出身,那就会被人看不起。

    你要说是冀州四页书院出身,那就连做官的人,看到你也要稍稍客气几句。

    文人提及自己的师门,亮的是名号,江湖中人也一样。

    他们最先比的,也是师门的名号响亮不响亮,师门大不大。

    比如外边进来的这些人,七宝山铁振门来了一百多个人,看起来势力庞大。

    但在门外的时候彼此一亮名号,他们就知道要对如意门的人客气些。

    如意门来了三十几个人,可是如意门中,传闻有近五百门人弟子。

    而七宝山铁振门一共就一百多人,是全都来了。

    如意门来的人,带队的是姚汤山,在豫州江湖上很有名望。

    铁振门的万夫敌,见了姚汤山也要叫一声前辈,论辈分要叫一声师伯。

    来一护道:“我是想用你们去做一些事,但是又不知道你们谁的本事大一些。”

    他看向最强壮的万夫敌,这家伙一看就是个厉害的

    ,比正常人高了能有一头,壮硕如野牛一样。

    这大冷天的,只穿了一个马甲,两条胳膊露着,胳膊比一般人的腿都粗,那肌肉一条一条看着就很有震慑力。

    来一护看向万夫敌,万夫敌却连忙俯身道:“回将军,要说武功,自然是姚师伯最强。”

    江湖中人重名望,姚汤山知道万夫敌是给他面子,所以笑了笑道:“万门主过谦了,你的横练硬功,怕是已经天下无敌,老夫若真是与你交手的话,未必有胜算。”

    万夫敌连忙道:“师伯说的这是哪里话,师伯行走江湖的时候,我还在吃奶呢,不管事武艺还是名望,晚辈都自愧不如。”

    姚汤山哈哈大笑道:“你这是太谦虚。”

    这两个人互相吹捧起来,来一护心说这和我们官场上的人互相吹捧套路也没什么不一样的。

    他指了指摩柯武士:“他们杀人,明码标价,你们先不说标价不标价,你们敢杀人吗?”

    这话问的,姚汤山先是楞了一下,然后看向万夫敌。

    万夫敌心说你个老狐狸,又想让我当出头鸟。

    可他也知道,给这些官老爷们做事,就要有态度。

    于是他俯身道:“可以的,跟了将军,就是将军的人,自然要听从将军的吩咐。”

    来一护道:“这样,先不说杀谁,我出三千两银子要一个人的人头,你们看看是谁先接?”

    万夫敌看向姚汤山,姚汤山也在看他。

    万夫敌道:“师伯他年纪大了,这事还是我接的好。”

    姚汤山道:“话怎么能这么说,你虽然年轻气盛,可你江湖阅历太浅,这可是将军大人安排的第一件事,你能有把握做到吗?我看你还是先退后吧。”

    万夫敌道:“师伯这话说的就有些伤人了,我是江湖晚辈不假,可师伯也有一些年没有行走江湖了吧,晚辈听说,你都已经有十几年没有练过功了?”

    “放屁!”

    姚汤山怒道:“别说我没有不练功,我就算真的十几年没练功,一根手指也能废了你。”

    万夫敌道:“师伯是前辈,如意门又是大门派,说话还是体面些的好。”

    姚汤山脸色越来越差,他看向万夫敌问道:“你是想比试比试吗?”

    万夫敌道:“我不是贪图那三千两银子,也是一样为将军考虑,怕你年老体衰误了将军大事,若你真想比试的话,晚辈那就请师伯赐教了,只是师伯现在的体力,给你一把刀,你都破不了我的横练之身。”

    来一护心说这下好玩了,刚才还晚辈尊敬前辈,前辈爱护晚辈,这一转眼,为了三千两银子,前辈和晚辈就要撕吧了。

    就在这时候,那个摩柯武士的头领似乎是有些不耐烦,他已经等了很久,他好像不喜欢等人。

    于是他转身,面无表情的走到万夫敌面前,万夫敌比他高大半个头,看了那摩柯首领一眼:“你要干嘛?”

    下一息,摩柯首领一抬手,然后迈步向前,万夫敌的太阳穴上就多了一个血洞。

    又下一息,摩柯首领转身回来,姚汤山的咽喉上多了一个血洞。

    两个人都倒了下去,面对面躺在地上,彼此看着彼此,血也流到了一起。

    摩柯首领回到原来的位置,看向来一护说道:“给钱。”

    来一护吃了一惊,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在他面前杀人。

    他脸色有些发白,也有些生气。

    于是微怒道:“又不是我让你杀的他们,凭什么给你钱?”

    摩柯首领依然面无表情的说道:“我要的是杀将军的定钱。”

    他看向地上的两具尸体:“这两个不要钱,太弱。”

    ......

    ......

    【上午没更新是因为我女儿头疼,带她去医院检查了一下,抱歉。】

第五百七十八章 奸人奸计

    “不要钱?”

    来一护看了看地上的两具尸体,又看了看那个摩柯武士首领。

    他缓了一会儿后心情才稍稍平复下来一些,而那些暴怒的呼喊着的江湖客,也没有敢真的怎么样。

    他们的师父就倒在那儿了,如果是在外边的话,可能早就已经一拥而上。

    可这里是将军府,他们就不敢。

    摩柯族首领回头看向那些嘶吼着的江湖客,平静的眼神扫过了如意门的人,又扫过了铁振门的人。

    这平淡,就是最大的不屑。

    他指了指地上的尸体:“他们吵烦了我,他们死,你们吵烦了我,你们死。”

    本来那些人因为担心在来一护的面前动刀动枪的不好,所以忍耐着。

    可是此时此刻,因为这句话却真的忍不下去了,谁还没有几分血性了。

    “都给我闭嘴!”

    来一护忽然喊了一声。

    往前冲的那些门人弟子随即停了下来。

    外边有甲士往前压,弓箭已经瞄准过来。

    来一护起身,走到那两具尸体旁边看了看,沉思片刻后说道:“江湖上的比试,难免会有意外。”

    他看向郭鲁人吩咐道:“每人发五百两银子的抚恤,人抬出去找地方葬了吧。”

    郭鲁人连忙应了一声,吩咐那两个人的门人弟子把各自师父的尸体抬出去。

    来一护道:“这只是一场意外,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你们这些人我都留下了,以后都在我府里做事。”

    郭鲁人道:“你们还不谢谢将军?”

    师父的尸体还在那,让他们此时强颜欢笑确实难了些,人都有远近亲疏,再怎么样那也是师父。

    有的人转身就走了,宁愿不做将军府的人,也不愿意再多留下一会儿。

    而有的人则俯身行礼。

    走了的人走了,留下的人把尸体抬了出去。

    来一护看向那个摩柯族的首领,笑着说道:“很好,很有些本事。”

    摩柯族首领依然面无表情,伸着手:“定钱。”

    “定钱?”

    来一护笑道:“我是那么小气的人吗?郭鲁人,去取三千两银子过来。”

    郭鲁人立刻跑了出去,不多时带人抬着一口木箱回来。

    箱子打开,里边都是白花花的银子,看着就像是有魔力似的,让人挪不开眼睛。

    来一护笑道:“我不给你定钱,我直接给你全部......你们帮我去杀了安阳军正四品将军丁胜甲。”

    摩柯族首领点了点头,只说了一个字:“好。”

    他指了指那口箱子,两个摩柯族武士随即过去,将箱子抬了起来。

    “等一下。”

    郭鲁人凑到来一护身前,压低声音说道:“若此时杀了丁胜甲,会引起孟可狄怀疑。”

    来一护怔住:“为何?”

    郭鲁人道:“若之前是丁胜甲带着人来闯入将军家里,杀了也就杀了,孟可狄也说不出什么。”

    “可丁胜甲若是死在家里,孟可狄必然猜到是将军你派人去杀的。”

    来一护道:“孟可狄就要丁胜甲死,我杀了他,孟可狄开心还来不及。”

    “将军说的没错,可不是现在,现在时机不对。”

    郭鲁人道:“此时杀了丁胜甲,就会暴露这些人的实力,到那时候,孟可狄见到这些江湖客能杀丁胜甲,一定会把人都要回去。”

    他贴在来一护耳边,声音很低很低的说道:“丁胜甲已经没有兵权,不足为虑,将军不能因为讨厌丁胜甲耽误了正事,还是要先对付孟可狄,然后再对付丁胜甲。”

    来一护仔仔细细的想了想,郭鲁人的话确实有几分道理。

    丁胜甲若是被杀,孟可狄见这些江湖客确实能用,说不定真的会把人要过去。

    来一护点了点头道:“嗯,你思谋的周全,怪不得大伯让你跟着我。”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后说道:“这些人你先带回去安排好......一会儿回来后,你我商议除掉孟可狄的事。”

    “是。”

    郭鲁人应了一声,随即把那些江湖客和摩柯族的武士都带了出去。

    为了保密,他下令所有人都不许离开将军府,之前离开客厅的那些弟子们人,也都被阻拦下来。

    又为了防备这些人打起来,他把其他人安排到了后院,把摩柯族的武士安排在了前院。

    回来之后,来一护看到他就忍不住笑起来。

    “大伯说过,你心思缜密,办事得力,所以才会让你跟着我,现在看来,大伯看人真的很准。”

    他指了指身边位子:“来,坐下来说。”

    郭鲁人连忙俯身道:“不敢不敢,我还是站着听将军吩咐,我怎敢与将军平坐。”

    来一护也没坚持,他再怎么夸郭鲁人,在他眼中,郭鲁人也只是个仆人罢了。

    “你有什么想法?”

    他问郭鲁人道:“孟可狄这个人,武艺很强,而且又生性多疑,想要杀他不容易。”

    他停顿了一下,冷笑着说道:“而且此人薄情寡义,连丁胜甲都能一脚踢开,所以也别指望他能多信任我。”

    郭鲁人道:“其实也没那么难,就看如何猜他的心思。”

    他笑了笑说道:“刚才我还想着,有没有什么一石二鸟之际,将军刚才提醒我一句,孟可狄生性多疑......”

    他对来一护说道:“将军明日请孟可狄喝酒,假装无意中说起,将军府中护卫,多半也都是丁胜甲的旧识。”

    “就算不是丁胜甲的旧部,也与丁胜甲格外熟悉,万一丁胜甲对孟将军有什么歹念......”

    他看向来一护道:“听闻此言,孟可狄怕是要睡不踏实了。”

    来一护哈哈带笑道:“可惜了你这个人,只是一个奴仆,若你能做官的话,指不定祸害了多少人。”

    他起身道:“何必等到明日,我今夜就去找他喝酒。”

    说完后大笑而出。

    来一护急于夺权的心思,最清楚的莫过于郭鲁人。

    这个来一护本就不是什么有大本事的,当初求他大伯来永儿,想到禁军做将军。

    来永儿还不知道他侄子几斤几两?

    在都城的时候,仗着来永儿的威风,来一护一直都是胡作非为。

    这个人尤其好色,看上谁家的女人,不管是闺女还是媳妇,总是要想尽办法下手。

    真让他在禁军任职,他在宫里都敢做出什么荒唐事来。

    来永儿这才把他送到了安阳来,本意是让他老老实实混点资历,以后回都城,在兵部给他谋个职位。

    怪就怪,来永儿在他临行之前鼓励了几句。

    来永儿对他说,陛下让你去安阳,是对咱们来家的信任。

    你到了安阳切不可胡作非为,一定要谨守本分,陛下如此待你,你就要为陛下拼死效力。

    陛下若知道你忠心,说不定给你封侯拜将。

    尤其是最后这句话,可是让来一护心里燃起来希望之火,呼呼的烧。

    到了安阳之后,来一护又发现了安阳这个地方,真的是风水宝地。

    在这做将军,一年随随便便就能有数十万两银子的进账,这还是明面上的。

    若是算上安阳军假扮成水匪去干的那些勾当,一年就能有上百万两的收入。

    这么多银子,谁不眼红?

    而且这里还是咽喉要地,得安阳,南北两地,都要看他脸色。

    他若是倒向北边,南边就会害怕,倒向南边,北边就会心慌。

    正因为郭鲁人太了解来一护了,所以才会不遗余力的帮他。

    夜里,将军府。

    孟可狄多喝了两杯酒,又开始骂人了。

    每次他要骂人,排在第一个的自然是李叱。

    骂够了李叱之后就开始骂丁胜甲,来来回回的这么骂,连来一护都听烦了。

    可是还得附和着,陪着骂。

    “将军。”

    来一护假装喝多了酒,摇摇晃晃的说道:“我虽然来安阳没多久,可我自信,要说对将军的忠心,谁也比不过我。”

    他猛的站起来大声说道:“我来一护,把将军当做长辈一样看待,他丁胜甲行吗?”

    说到这,来一护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我愿意拜将军为义父,鞍前马后,誓死追随,他丁胜甲能有这份心吗?!”

    孟可狄看起来喝了不少酒,可此时眼睛却微微一亮。

    他伸手去扶来一护,可是却故意几次都把手伸的偏了。

    孟可狄道:“你这又是何故?我怎么能做你义父呢?”

    来一护道:“那有什么,我敬重将军,视将军为师为父,这就是我的真心话。”

    “哈哈哈哈哈......”

    孟可狄大笑道:“你起来,你若真的认我做义父,我岂不是与褒国公同辈了。”

    来一护道:“哪有何妨,我大伯都说,世上猛将,孟将军当为第一,大伯让我来,就是来和将军学本事的。”

    孟可狄心说你大伯当初大概就是这样,跪在先帝面前要当儿子的。

    他想着那自己岂不是和皇帝一样了。

    想到这,他更加开心起来。

    “义父!”

    来一护跪在那磕头:“请受孩儿一拜!”

    “好好好。”

    孟可狄心说,你这一认我做义父,你大伯都得气个半死,那就把他气个半死好了。

    他把来护儿扶起来道:“以后,你就是我的义子,我会把你当做亲生的一样看待。”

    来一护欣喜若狂,扑通一声又跪下来不停磕头:“多谢将军,不不不,多谢义父!”

    两个人喝了好一会儿的酒,来一护看起来更加的醉了。

    他拉着孟可狄的手说道:“我早就看那丁胜甲不顺眼,义父你不知道,他在背地里说过些什么,就拿我来说。”

    “他对别人说,孟将军要提拔来一护,是看在来一护大伯的面子上,可我就不答应,我不答应,连孟将军都不敢驳了我的面子,就把他来一护按了下去。”

    孟可狄眯着眼睛说道:“他竟然如此猖狂?”

    来一护道:“那算什么,就拿今天来说,他居然要带兵杀我,还说先杀来一护,再杀孟可狄,这安阳城就是他的了。”

    孟可狄冷笑道:“凭他也配?”

    来一护喝的坐不住了,站起来,又一屁股坐在地上。

    他结结巴巴的说道:“那可不一定,他就说过,孟将军府里的亲兵护卫,哪个不是他的人。”

    孟可狄皱眉。

    他哈哈大笑道:“你喝醉了酒,就胡言乱语,我才不信你说的,我可是待他不薄。”

    来一护道:“那就当面对质,我不怕!”

    孟可狄道:“那好,就当面对质。”

    来一护道:“他若是不敢来,必然是心虚害怕。”

    孟可狄道:“他若是不敢来......他确实应该害怕。”

第五百七十九章 一家团聚吧

    已经睡下的丁胜甲被吵醒,他睁开眼睛看了看,骤然起身,头有些昏沉,猜着此时已经深夜。

    家中的亲兵在门外依然说着什么,丁胜甲晃了晃脑袋,这才回过神来。

    “将军,孟将军派人来,让你现在就去孟将军的府上。”

    听到这句话,丁胜甲的脸色猛的一变。

    “可知道是为何?”

    手下人回答道:“不知道,只是来人说很急切,请将军现在就去。”

    丁胜甲心说这么着急,莫不是出了什么军情?

    若如此的话,他岂不是马上就要重新领兵了。

    一想到此处,丁胜甲心里顿时惊喜起来,他连忙穿好衣服,快步往门外走。

    他到了府门口,见那个来传令的人认识,是孟可狄的亲兵护卫之一,名为张根。

    “到底出了什么事,为什么将军这么急着找我?”

    丁胜甲一边披上大氅一边问。

    张根脸色变幻不停,沉默片刻后,忽然抱拳道:“丁将军,孟将军和来将军喝多了酒,可能要.....可能要杀你。”

    丁胜甲的眼睛骤然睁大。

    “为何?!”

    他忍不住问了一句。

    张根摇头道:“我也是冒死和将军你说一声,去不去,将军自己拿主意。”

    说完转身就跑了出去。

    丁胜甲呆若木鸡一般站在门口,一时之间,这个冬天变得更加寒冷起来。

    “喝多了酒......所以要杀我?”

    他自言自语了一句。

    想着自己对孟可狄忠心耿耿,这么多年来鞍前马后,孟可狄一句话,他就能去拼上性命。

    就因为冀州一败,却容不得他了。

    “将军!”

    他手下亲兵劝道:“此时去孟将军府里,必死无疑,不如我们现在就走了吧。”

    另一个亲兵说道:“趁着守门当值的人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将军现在就换上军甲,只说是奉孟将军之命出城,应该还来得及。”

    丁胜甲茫然的看向说话的人,一时之间,竟是连别的什么反应都没有了。

    其中一名亲兵道:“来不及了,你们去取将军战甲,我们去取马。”

    几十名亲兵分头行事,有人跑回去将丁胜甲的战甲搬出来,就在门口给丁胜甲穿戴整齐。

    丁胜甲却好像个木头人一样,站在那任由摆布。

    不多时,其他人牵了战马来,有人扶着丁胜甲上马,又在马屁股上拍了一下。

    众人一口气冲到城门口,大声喊着让守门的人打开城门。

    当值的校尉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见是丁胜甲,连忙俯身行礼。

    丁胜甲的亲兵大声说道:“奉孟将军之命出城,你们马上把城门打开。”

    那校尉将信将疑,脸色为难道:“已经这么晚了,将军出城是去做什么?”

    亲兵们看向丁胜甲,丁胜甲这才好像刚刚缓过来似的。

    他回答道:“北边可能会有敌人来犯,我奉孟将军的将令,去北边巡查。”

    校尉道:“还是应该请示了孟将军的好,将军在这里稍候片刻,卑职马上就派人去孟将军府里请示。”

    丁胜甲一怒,抬起手一挥,马鞭子甩在那校尉脸上,直接打的皮开肉绽。

    “你是什么东西?居然敢阻挡我?”

    丁胜甲怒道:“你们是不是真的以为,我已经没有权利杀了你们?是不是真的以为,我不敢现在就杀了你们?!”

    被打了的校尉扑通一声跪下。

    “卑职不敢!”

    丁胜甲和薛纯豹这两个人,在安阳军中素有威名,这些人本来就怕他们。

    此时见丁胜甲发怒,剩下的人也不敢阻拦了。

    丁胜甲大声说道:“阻拦我者,皆按贻误战机顶撞上官处置,杀无赦!”

    他一摆手:“给我开门!”

    那些当值的士兵哪里还敢说什么,连忙过去把城门打开。

    深夜里,丁胜甲带着数十名手下亲兵,呼啸而去。

    不多时,孟可狄的将军府里。

    当他得到消息的时候,一脚将面前的桌子踹翻了。

    “如此小人!”

    孟可狄怒道:“我待他犹如手足兄弟,他居然敢叛逃!”

    来一护听闻这消息也是没有料到,不过他却不担心什么,反而开心。

    不管丁胜甲是死了还是逃了,都没有什么区别。

    如今孟可狄身边最忠诚的两个手下战将,一个跑了一个死了。

    对于他来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他假惺惺的劝了孟可狄好一会儿,总算是把孟可狄劝的没有那么暴躁了。

    “义父。”

    来一护劝道:“其实想想,也不都是坏事,他逃出北门,必是去投靠冀州李叱了。”

    “想想看,此时他逃了,比以后他万一要对义父你不利,反而是好了许多。”

    “也可见此人早已经被李叱收买,冀州一战,说不得都是此人出卖了义父,才导致兵败。”

    他压低声音说道:“不过......丁胜甲逃的匆忙,他军中还有很多人是他死忠,若是不现在除掉的话,以后难免也是祸端。”

    孟可狄眼睛睁大,片刻后点了点头道:“确实如此,你现在就带兵去,持我的令牌,把丁胜甲军中的将领全都给我抓来。”

    “是!”

    来一护顿时来了精神,俯身道:“孩儿今夜,就把那些人全都抓回来。”

    孟可狄看到来一护急匆匆的走了,缓缓吐出了一口气。

    这一夜,安阳城里格外的不太平。

    来一护带着他的手下人,在城中大肆抓人。

    他自然是要拿着鸡毛当令箭,还要当做大令箭来用。

    凡是和丁胜甲沾亲带故之人,又或是平日里来往稍稍密切一些的,一个不剩,全都抓了起来。

    到快天亮的时候,来一护已经抓了四五百人,其中一大部分,其实和丁胜甲并没有太大的关系。

    就在来一护要把人都带去孟可狄府里的时候,郭鲁人却拦住了他。

    “将军,不能送去孟可狄那边。”

    来一护一怔,他问道:“这是孟可狄吩咐的,你为何说不可?”

    不等郭鲁人说话,他有些急切的说道:“让这些老部下,都死在孟可狄的府里,足以让安阳军中的人对孟可狄再无忠心。”

    “此事又怎么能耽搁,把人尽快送过去,尽快杀了,如此一来,我们的阻力就减少了大半。”

    郭鲁人道:“将军你想,这些人虽然是丁胜甲部下,或是亲属朋友,但也都是孟可狄的部下和旧识之人啊......”

    他劝道:“若是见到这么多人哭诉求饶,孟可狄说不定就会心慈手软。”

    来一护脸色变了变,沉吟片刻后点头道:“那你觉得应该如何?”

    郭鲁人道:“全都带到将军府里去,然后派人去请孟可狄过来。”

    来一护道:“他未必肯来,而且必会骂我,问我为什么不把人带到他的将军府里。”

    郭鲁人道:“将军只说,若是在孟将军府里杀人,一是血气太重,怕影响了将军府里的气运,二是怕其他部下对孟将军有所怨恨。”

    “你告诉孟可狄,说是在你府里把人都杀了,你要以此来表忠心,让所有人都知道,人是你杀的,而不是孟将军杀的。”

    郭鲁人继续说道:“我们在府中埋伏精锐,等孟可狄到了,再一刀杀之!”

    “趁着今夜这乱局,将军杀孟可狄后迅速接管安阳军,这地方就是将军的了。”

    来一护眼睛亮起来,哈哈大笑道:“大伯让你跟着我,算是对了!”

    他一摆手道:“你现在就把人都带去我府里,不用等我们回来,全都杀了,我现在去请孟可狄。”

    郭鲁人立刻应了一声,带着人把抓来的全都押到了来一护的将军府中。

    没等多久,来一护居然真的把孟可狄请了来。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大院,一看到院子里的被抓的那些人还都在,来一护的脸色就变了变。

    他看向郭鲁人,郭鲁人微微摇头示意。

    等孟可狄走向那些人的时候,郭鲁人趁机对来一护说道:“我刚刚想过,若一进门,孟可狄见到人已经都死了,难免怀疑。”

    “而且说不定转身就走,便没了机会,且他武艺高强,又有亲卫,就算进来也不好下手。”

    “我已经安排了那些摩柯族的武士,藏在被抓的人中,只要孟可狄过去,他必死无疑。”

    来一护大喜,低声笑道:“你这脑袋里都装了些什么,还是你想的周全,大伯让你跟来算是跟对了。”

    就在这时候,孟可狄回头喊道:“来将军,你们在说些什么?”

    来一护连忙跑过去道:“只是询问了一下人抓齐了没有。”

    “嗯。”

    孟可狄点了点头,举步走到那些跪在院子里的人面前,扫视了一圈。

    他忽然看到面前跪着的人,自己并不认识,也没有印象,所以又往前走了几步。

    他俯身道:“你是谁?”

    来一护立刻大喊一声:“还不动手!”

    跪在那的摩柯族首领猛的站起来,一个跨步向前,手中短刀噗的一声刺进了来一护胸口。

    来一护整张脸都扭曲起来,不可思议的看着那个摩柯族的首领。

    “为......为什么?”

    摩柯族首领动作奇快,短刀在来一护的身体里快进快出,连刺了六七刀。

    可是这六七刀,却又精准的避开了一击致命的要害。

    他推了一下,来一护往后倒了下去。

    郭鲁人走过来,蹲在那,看着嘴里一口一口还在拼了命的呼吸的来一护,就那么看着。

    看了好一会儿后,郭鲁人哈哈大笑起来,笑的撕心裂肺。

    “来一护!”

    郭鲁人猛的抢过来一把刀,用刀指着来一护的脸说道:“你霸占侮辱我的夫人,真以为我都不知道吗?!”

    “我夫人因此而投井自尽,他们骗我说,是她偷了人被发现,所以羞愧自尽。”

    “我暗中追查之下才知道,趁我不在家,是你祸害了她!”

    郭鲁人的手剧烈的颤抖着,沙哑着说道:“你以为是来永儿派我来帮你的?根本就不是,而是我自己跟上来的,骗你说是来永儿派我追上你!”

    “我来,就是为了让你死,而且要让你全家死,如果不让你彻底信任我,以为我真的要帮你夺下安阳,我又怎么能劝得动你,把你家眷都接到安阳来?”

    “我帮你谋划,只是想让你觉得,这安阳马上就要在你手里了,然后骗了你写亲笔信回去,把你妻儿全都接到安阳来。”

    郭鲁人红着眼睛嘶吼道:“我在这里等着她们!我会让她们下去跟你一家团聚的!”

    一刀落下。

    来一护的人头滚了出去,血流满地。

第五百八十章 大人物小人物

    郭鲁人这一刀下去,来一护的人头就滚了出去,血喷涌而出,很快就流了一地。

    孟可狄看着地上的尸体,连他这样久经沙场的人心里都有些发寒。

    “我之前倒是真的低估了你,你是真的狠。”

    孟可狄对郭鲁人说道:“从你第一次找我开始,我就知道你是一个狠人,但没有想到你会这么狠。”

    郭鲁人看向孟可狄,沉默片刻后回答道:“如果将军也遇到了我遇到的事,应该也会如此吧。”

    孟可狄道:“我遇到你的事?”

    他忍不住笑了起来:“我还以为你是个聪明人,却突然说起了蠢话......”

    他看着郭鲁人说道:“你只是一个奴仆,所以来一护才会随意欺辱你,而他为了对付我,要先向我叫义父,你又有什么资格,与我相提并论?”

    郭鲁人的脸色变了变。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后说道:“是,我只是一个奴仆,但是将军的宏图大业,似乎暂时还离不开我这个奴仆。”

    孟可狄问道:“为何离不开?”

    郭鲁人道:“虽然我是个奴仆,可是将军要想瞒着都城那边做些什么事,必然离不开我。”

    他也笑起来,似乎成竹在胸。

    “将军不管是想杀丁胜甲,还是想杀来一护,归根结底是为什么?”

    他看着孟可狄的眼睛,毫不退缩。

    “将军虽然不会对我这样一个下人说,可是我这个下人,偏偏就是将军嘴里说的聪明人。”

    郭鲁人一边走动一边说道:“将军在冀州一败之后,心里忽然明白了几件事。”

    他伸出一根手指:“第一件事,武亲王现在腾不出手,也不得不用你,所以也就是骂你一顿,没有更多处置,但武亲王只要回来,你损兵折将的事武亲王还是要追究。”

    “第二件事, 你知道来一护是皇帝派来监视你的,所以你也知道,来一护肯定已经把你兵败的事上报朝廷。”

    郭鲁人指了指孟可狄:“将军想着,你戍守安阳这么多年,就因为这区区一场小败,就可能断送了前程,将军心里不服气,确切的说是恨,就像丁胜甲恨将军你一样。”

    “第三件事,不管是武亲王处置你,还是皇帝处置你,谁来接手安阳?肯定不是丁胜甲,因为他也是犯错之人,所以只能是来一护。”

    郭鲁人道:“你从一开始就看的透彻,来一护有野心想要取代你,把安阳城抓在他自己手里。”

    “你要除掉丁胜甲,可不是因为他导致冀州战败,而是因为他是武亲王的旧部,一旦他知道了你的打算,他一定会偷偷上报给武亲王知道。”

    郭鲁人停下来,看着孟可狄的眼睛说道:“将军,你是想自立为王,去他妈的什么朝廷,去他妈的什么武亲王,谁想办你,都不答应。”

    啪啪啪啪啪......

    孟可狄忍不住开始鼓掌。

    他笑着说道:“想不到,把我想法看的这么透彻的,居然是你一个下人。”

    他的笑,依然不屑。

    孟可狄继续说道:“我真没有想到,你这样一个小人物,心思会那么缜密,我以为你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人,就像你的名字,郭鲁人......过路人。”

    郭鲁人笑道:“可小人物也有翻身的时候,小人物也有翻身的梦想,最主要的是,小人物现在看到了机会。”

    郭鲁人道:“将军现在还不敢明目张胆的宣称自立,你怕成为众矢之的,所以你就要瞒着朝廷。”

    “你知道来一护什么时候给朝廷送密报吗?你知道送密报的方式是什么吗?你知道

    密报交给谁吗?”

    他看了一眼地上的那具无头尸体。

    “我想尽办法的让来一护信任我,他和朝廷联络的所有方法我都知道,也都是经我之手。”

    郭鲁人的视线看向孟可狄:“将军,小人物未必没有大本事。”

    孟可狄点了点头道:“你确实让我刮目相看了。”

    郭鲁人俯身道:“多谢将军。”

    孟可狄看了看院子里跪着的那些人,沉默片刻后问道:“郭大人,你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吗?”

    郭鲁人因为郭大人三个字,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他俯身道:“回将军,我......下官知道。”

    孟可狄问道:“说来听听?”

    郭鲁人道:“将军来一护,因为和将军丁胜甲有私怨,两人各自带人手械斗,死伤不少人。”

    “这件事,是安阳军的羞耻事,所以必须封锁消息,自然是不能让朝廷知道了。”

    孟可狄摇了摇头:“不够好。”

    郭鲁人沉思片刻后,又说道:“将军丁胜甲,勾结冀州大贼李叱,里应外合,意图夺取安阳,被将军来一护发现,及时阻止,诛杀叛贼数百,该请功。”

    “哈哈哈哈......”

    孟可狄大笑道:“这样就好多了,往朝廷请功的奏折我来写。”

    郭鲁人道:“给褒国公来永儿的密信,我派人去送。”

    孟可狄点头:“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帐下的行军主簿,正五品,领正四品俸禄,军前办事,参议军务。”

    郭鲁人再次俯身一拜:“多谢将军提携,下官必会尽心竭力辅佐将军。”

    孟可狄道:“朝廷会给来将军一些赏赐,不管是什么,你留着玩吧。”

    “谢将军!”

    孟可狄回头看了一眼那些江湖客,尤其是多看了几眼那个摩柯族的首领。

    他点了点头道:“这些人还不错。”

    郭鲁人道:“刺杀李叱的事,这些人可做,若是将军放心的话,可将此事交给我。”

    孟可狄沉思片刻后回答:“以后再说吧。”

    他背着手走了。

    等孟可狄走了之后,郭鲁人一摆手:“把这里的人都杀了,一个不留。”

    可是那摩柯族的首领却没有动。

    郭鲁人问道:“你为何不动手?”

    摩柯族首领好像永远都是那么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任何事都与他无关一样。

    他语气很平淡的回答道:“第一,没给钱,第二,我不杀已经跪地求饶的人。”

    郭鲁人笑道:“你这样的人,居然还有底线?”

    摩柯族首领回答:“你猜错了,是因为他们已经没有反抗之力,杀起来没有意思。”

    郭鲁人道:“你这么不听话,我似乎也没有留下你们的必要。”

    摩柯族首领走到郭鲁人面前,看着郭鲁人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道:“刚才若非是我们,你难道不知道,自己此时已经死了?”

    郭鲁人沉默。

    在刚刚孟可狄离开之后,四周传来一声声发令的声音,显然在这将军府外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安阳军的精锐团团围住。

    而他在之前一刻,就是孟可狄嘲笑他的时候已经察觉到,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他往四周观察,在将军府四周的高处,全都是安阳军的弓箭手。

    孟可狄那样的人,连丁胜甲都不信任,又怎么可能信任来一护?

    又怎么可能信任他......这个小人物。

    而孟可狄在那一瞬间,确实是想杀了郭鲁人,就因为摩柯族的那些武士在,他犹豫了。

    孟可狄对自己的武艺颇为自负,他在战场上拼杀了这么多年,身经百战而不死,就足以说明他的强悍。

    可是他却没有把握,在四周有摩柯族武士的情况下全身而退。

    况且,在他刚刚动念的那一刻,他就发现摩柯族的那些人悄悄移动了方位。

    郭鲁人沉思片刻后,点了点头:“你说的也许没错,但你应该记住,既然你们的目标就是赚钱,最好还是应该多考虑一下雇主的感受。”

    摩柯族首领道:“你缺人手,我不缺雇主,现在我杀了你去找孟可狄,他应该也不会拒绝我们。”

    郭鲁人再次沉默下来。

    他是着实不喜欢这些塞北蛮子,这些人眼里只有钱。

    可是现在确实又离不开,这些人和普通的江湖客不一样。

    他们训练有素,配合默契,而且杀人不眨眼。

    “既然你们不想杀人了,那你们就都回去休息吧。”

    郭鲁人道:“等我安排你们北上冀州杀李叱的时候,我希望你们都能听话些。”

    摩柯族首领依然平淡的说道:“五万两。”

    “嗯?!”

    郭鲁人的脸色一变。

    “你是不是疯了?”

    他看向摩柯族首领,已经很生气。

    “你们是不是以为,我除了你们之外真的无人可用?这安阳城里聚集起来的江湖客,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我只要肯出到五千两银子,愿意去杀李叱的人就会多如牛毛!”

    摩柯族首领回答道:“如果他们行,你大可让他们去。”

    郭鲁人道:“你不要过分。”

    摩柯族首领走到郭鲁人面前,两个人近在咫尺。

    他问郭鲁人:“你就没想过,孟可狄不会留你太久?”

    郭鲁人哼了一声。

    摩柯族首领道:“十万两,我帮你杀孟可狄。”

    郭鲁人道:“如果你能杀的话,刚才你就已经动手了。”

    摩柯族首领依然那个样子,不冷不热的回答道:“第一,四周全都是他的伏兵,我动手,我的人也会死,第二......你没给钱。”

    郭鲁人道:“你太贪心了。”

    摩柯族首领道:“我不急,你也可以不答应。”

    他一招手,那些摩柯族武士随即跟着他离开。

    郭鲁人长长的吐出一口气......

    说是行军主簿,可是在这安阳城里,谁又会真的看得起他了?

    既然已经开始走上这条路,那就只能硬着头皮走到底。

    那些所谓的大人物们,是那么的看不起他。

    他抬起头看向天空,沉默了许久之后大声喊了一句:“杀光这些人,每人二百两。”

    院子里的那些江湖客们互相看了看,有人啊的喊了一声,抽刀将面前跪着的人砍死。

    有了第一个人动手,接下来的事就变得格外血腥残酷。

    那些江湖客们疯狂的砍杀着,院子里跪着的数百人,很快就都被砍死。

    这将军府的院子里,血腥味浓的,闻进鼻子里,头都一阵阵的疼。

    郭鲁人背着手离开,没有再多看一眼。

    大人物们可以只手遮天。

    小人物,也想翻云覆雨。

第五百八十一章 知恩图报

    五品红袍在身,这让郭鲁人的心里有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老百姓们的民谣里都有,四品五品穿红袍,三品之上是紫衣。

    他一个奴仆,突然之间成为五品官员,这身簇新的官服,就好像给他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

    穿上这身衣服,在铜镜前仔仔细细的看着自己,郭鲁人感觉恍如隔世。

    这铜镜里的自己,真的是自己?

    他凑近了看,仔细的看,看那眼睛,鼻子,嘴,越看越不像是自己。

    忽然有个错觉,他看着镜子里的人,镜子里的人在嘲笑他。

    他深呼吸,一次两次三次。

    许久之后,铜镜里的他笑起来。

    “当年你们来家的人,就因为穿上了这样一身衣服,摇身一变,从包身工变成了官老爷。”

    郭鲁人转身,看向书桌那边。

    这是来一护的将军府,那是来一护的书桌。

    郭鲁人恍惚了一下,仿佛看到来一护依然坐在那看着他冷笑。

    他使劲儿晃了晃脑袋,再看时,那里什么都没有。

    “来人!”

    他喊了一声。

    门外的侍从离开进来,俯身道:“大人有什么吩咐?”

    大人这两个字,在郭鲁人的脑海里一遍一遍的来回飘,比风铃声还要悦耳。

    “去把摩柯族的那个首领叫过来。”

    郭鲁人吩咐了一声。

    他想试试,自己的话好用不好用。

    随从立刻就转身出去,小跑着离开的样子,让郭鲁人依稀觉得那是他自己。

    那谦卑的姿态,那小跑的背影,一模一样。

    不多时,摩柯族的首领缓步走进来,依然是一身宽大的麻布长袍,依然是那不冷不热半死不活的样子。

    “我想了很久。”

    郭鲁人坐下来后说道:“如果我要杀了孟可狄的话,我能不能控制安阳城?我能不能把安阳城变成我自己的?”

    摩柯首领看着他,没有回答,但是他那眼神就已经是回答。

    那眼神似乎在说,你是一个白痴。

    “你也觉得不能。”

    郭鲁人有些生气,可最终只是叹了口气说道:“确实是不能......故事里那些小人物,一朝翻身做主人的桥段,都是假的啊。”

    “就算我杀了孟可狄,这安阳城也轮不到我,我手里只有你们这些人......”

    郭鲁人自言自语似的说道:“可是安阳军中随随便便一个五品将军,就有一千多精锐的府兵,一个四品将军,碾死我就好像碾死一只蝼蚁。”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

    “很多故事里都会有这样的桥段......一个小人物,在大人物身边做事,然后偷袭大人物将其杀死,接管了大人物的一切,从此飞黄腾达......”

    “这样的故事都是没有见过世面的老百姓杜撰出来的,根本就不明白,杀了大人物,小人物距离死期就很近了。”

    他看向摩柯首领说道:“所以,我在想的是,如果我们真的杀了孟可狄,我们该怎么办?”

    摩柯首领还是看着他,不说话。

    郭鲁人道:“我杀了他,安阳军的人杀了我,然后安阳落在别人手里,我为别人做嫁衣。”

    他摇头道:“不好不好......”

    郭鲁人起身,围着摩柯首领转了一圈。

    一边走一边说道:“可是我不杀孟可狄,他早晚都要杀了我。”

    摩柯首领不耐烦打开看了他一眼,然后转身往外走。

    “你干什么去!”

    郭鲁人喊了一声。

    摩柯首领回头看向他说道:“我只是一个会杀人的人,你给钱,我杀人,你想好干什么,想好要杀谁,把钱放在我手里然后告诉我是谁,这就够了,你说的这些事,与我无关。”

    郭鲁人道:“你就不想改变你的命运?你们这些从塞北来的人,一直过着苦日子,就不想做官?你说过,将军比大官还大,那你想不想做将军?”

    摩柯首领语气平淡的回答:“我和你不一样。”

    郭鲁人笑着问道:“哪里不一样?”

    摩柯首领道:“我不做梦。”

    郭鲁人怔住。

    良久之后,他有些遗憾的说道:“我刚刚那一刻,心里很看不起你,然后忽然醒悟过来,你大概也是一样的看不起我。”

    “我觉得你是个认命的可怜人,而你觉得我是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傻子。”

    他坐下来,显得有些伤感。

    “我找你来,是因为我确实没有朋友,也没有亲信,我只有我自己,而你是个局外人,反而能多说几句话。”

    摩柯首领道:“我不想听你说话,我也不想和你做朋友。”

    说完再次迈步。

    “我已经把杀李叱的事和孟可狄要了过来。”

    郭鲁人道:“这你也不想听?五万两,他答应你了。”

    摩柯首领回答:“他答应我了?”

    郭鲁人点头:“是,五万两银子,我拿不出,我还没有找到来一护把银子藏在什么地方了,但我一定找的到。”

    摩柯首领道:“那我何必和你说。”

    郭鲁人皱眉:“孟可狄把事情交给我了,你当然要和我说,而且五万两银子也已经在我手里。”

    他不等摩柯族首领说话,又补充了一句:“不过,不都是你的。”

    郭鲁人笑了笑说道:“他不信任你们,不觉得靠你们这些人就能杀了那个冀州大贼。”

    “那是一个很可怕的对手,李叱能来安阳转一圈,骗了所有人,转身离去,你觉得他会好杀吗?”

    “所以这五万两银子,是你们所有人的银子,除了你们摩柯族的人之外,还有六十个人是他挑选出来的,你们将一起出发。”

    郭鲁人道:“事成之后,谁杀了李叱,这五万两银子就是谁的,如果分不清楚李叱死在谁手里,这五万两银子你们分。”

    摩柯族首领看着他,像是看着一个快死的人。

    在他的眼神里,郭鲁人看到了杀意。

    所以郭鲁人立刻起身,朝着外边喊了一声:“把人都喊过来!”

    没用多久,六十个人站在了门外的院子里,他们这些人,是孟可狄亲自挑选出来的,每一个的武艺都很不俗。

    但不可否认的是,他们彼此之间也不熟悉,所以就说不上会有什么密切的配合。

    他们又互相看不起,还在戒备着彼此,所以就更说不上有什么默契的想法。

    “这就是全部吗?”

    摩柯族首领问。

    郭鲁人点了点头:“全在这了,你们和他们,分成两批去冀州,互不干涉,他们想他们的办法,你们想你们的办法。”

    他看向摩柯族首领:“所以这五万两银子,没有你以为的那么好赚到。”

    “也不难。”

    摩柯首领抬起手,手指上有一个黑色的东西,手指肚大小,郭鲁人并没有看出那是什么东西。

    摩柯首领屈指一弹,那小小的东西飞上半空,发出很尖锐的声音。

    郭鲁人皱眉:“你这是做什么?”

    摩柯首领看了看他,回答:“当你猜到了可能会发生什么事情,就不要等着事情发生再想办法,我们存在的目的,是为了让事情不发生。”

    郭鲁人眉头皱的更深:“你说的这是什么意思?”

    从四周的院墙外边,跃进来数十名摩柯族武士,他们都穿着宽大的麻布衣服。

    在掠进来的那一瞬间,所有人从宽大长袍下把连弩取了出来,动作整齐划一。

    一瞬间,密密麻麻的弩箭从四周往院子里那些江湖客身上泼洒。

    这些江湖客的武艺都不能说是庸手,但他们没有连弩,也没有铁甲。

    在这样的战阵配合面前,他们的的武艺就变得意义不大。

    每个人的连弩打完之后,院子里的六十个人已经没有一个安然无恙的。

    他们的连弩精准且狠厉,每一支弩箭都是直奔要害。

    郭鲁人从来没有见过如此高效的杀人,如此高效的配合。

    “你们......怎么会有连弩?!”

    郭鲁人猛的转头看向摩柯族首领。

    他看到那个摩柯族首领左手抬起来,从袖口里飞出来一条黑色锁链。

    锁链一瞬间缠绕在郭鲁人的脖子上,只一个恍惚,郭鲁人就被拉了过去。

    下一息,在摩柯族首领的右臂衣袖中滑出来一根铁钎,噗的一声戳进郭鲁人的心口。

    郭鲁人穿着一身崭新的红色官服,红色的血液把官服的颜色变得更深了些。

    锁链松开,郭鲁人躺在地上。

    他急促的呼吸着,想和天地争口气。

    每个人活着都是和天地争口气,争的过是活着,争不过是死去。

    他的视线逐渐模糊,所以他看不到,其他的摩柯武士在院子里像是一群魔鬼一样在补刀。

    他们缓步走过每一个受伤的人身边,手中的铁钎刺下去,拔出来,然后走向下一个。

    没有多久,这院子里就只剩下他们了。

    摩柯族首领把右臂抬起来放在胸口,轻轻敲打了两下。

    所有人在这个黑夜之中,用很低的声音回应。

    “呼!”

    片刻之后,两名廷尉将郭鲁人的尸体抬着进了书房,把尸体放在椅子上。

    摩柯族首领进来后,在书桌后边坐下来,把他的箱子放在桌子上。

    打开箱子,里边是各种易容的工具。

    他示意了一下,一名廷尉将旁边的铜镜搬了过来,就在不久之前,铜镜里和铜镜外的郭鲁人,看着彼此,笑的那么开心,那么得意。

    “如果我失败。”

    首领看向他的同袍。

    “回去之后告诉都廷尉大人,告诉李将军,我已尽力,没有辱没廷尉之名。”

    说到这他停顿了一下,看向那个坐在自己对面的尸体。

    “我不是什么摩柯族的人,我叫尚青竹,燕山下靠山村的人,我家吃的饭菜,我家用的银钱,都是李将军发的,我娘说,人要懂得知恩图报。”

    他开始对着郭鲁人的尸体易容。

    他们都要接受很多很多的训练,其中也包括长眉道人亲自教的易容。

    他很认真,对着郭鲁人那张已经没有血色的脸。

    看一眼郭鲁人,又看向铜镜。

    天亮之后,一身红袍的郭鲁人走出府门。

    他站在门口,深深的吸了口气。

    他手里拿着一个卷宗,是真的郭鲁人写出来的,刺杀李叱的计划。

    “去将军府。”

    郭鲁人吩咐了一声,迈步登上马车。

第五百八十二章 开创者与先驱者

    将军府。

    走到门口的尚青竹停下来,抬起头看了看将军府的匾额。

    在那一刻,他回想着郭鲁人的所有习惯,走路,说话,甚至是眼神。

    守在将军府门外的那些士兵并不认识他,毕竟他曾经只是来一护的一个随从而已。

    “劳烦通报一声,行军主簿郭鲁人,求见孟将军。”

    他很客气的说话,尽力模仿着郭鲁人的语气。

    “郭大人稍等。”

    士兵听到行军主簿这四个字的时候,表情才变得客气起来。

    不多时,进去通禀的士兵又回来了,看向尚青竹的时候,那眼神再次变得有几分轻视。

    尚青竹可以猜到,他进去通禀的时候,孟可狄一定骂了街。

    这士兵听的出来孟可狄对郭鲁人的不屑,所以也就跟着变得不屑起来。

    “将军今日军务繁忙,实在没有时间见郭大人,郭大人请回吧。”

    “那......”

    尚青竹思考了片刻后,把手里的卷宗递过去:“这是孟将军交代我做的事,我一夜没睡整理出来的,劳烦呈交给孟将军。”

    士兵伸手把卷宗接过来应了一声,然后就不再理会。

    尚青竹心里有些遗憾,易容这种事,时间太久之后,脸上的那些东西就会变得更为僵硬,看起来就更有破绽。

    孟可狄是一个身经百战的将军,任何细节上的漏洞,都可能让孟可狄一眼看穿。

    所以今日不能见到孟可狄,那就只能以后再寻机会。

    他略微一沉吟后说道:“我一会儿去丁胜甲的家里搜查,若是孟将军找我的话,可派人到那边去寻。”

    “知道了。”

    那士兵不耐烦的应了一声,转身进去。

    尚青竹不想就这么放弃,时间拖的越久,越不利于动手。

    昨天夜里他们的人杀了郭鲁人和那些准备去刺杀李将军的人,看起来动作干净利落没有留下什么破绽。

    可是这种事,又怎么可能瞒的久。

    他上了马车,吩咐一声去丁胜甲的家里。

    坐在马车上,尚青竹闭着眼睛休息,昨夜里几乎一夜没睡,其实这不是最好的能动手的状态。

    马车轻轻的摇晃着,他不知不觉中竟是睡着了。

    只是睡了没多大一会儿,却还做了个梦。

    他梦到了几个月之前,都廷尉和叶先生把他们召集起来,在冀州校场上的那场比试。

    他梦到自己被别人击败,被淘汰出廷尉军,他跌坐在地上,心里无比的难过。

    也就是在这一刻,他猛然惊醒。

    哪怕明知道是个梦,又已经醒来,可他心里的那种难过却还是没有减弱。

    那种难过,是他害怕他母亲对他失望,也害怕自己对自己失望。

    他的家在燕山下一个叫靠山村的地方,村子很小,一共只有一百多口人。

    尚青竹的父亲早年间就病重身亡,是母子俩相依为命。

    他从十来岁就开始跟着村子里的猎户上山,最开始的时候,他力气小跑得慢,又没有经验,总是空手而回。

    猎户会送给他一些小猎物,比如猎到的山鸡或是野兔,可他却从来都不要。

    他说,我不要猎物,我想要学本事。

    猎户说,那和我送给你这些东西没关系,你拿了东西,一样可以跟我学本事。

    尚青竹说不行,我习惯了拿东西,就会学的不认真。

    以后每次上山,猎户都会带上他,到他十四五岁的时候,他已经是村子里最优秀的猎人,超过了教他本事的

    猎户。

    他没有读过书,自然也就不知道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的典故。

    他只是想学本事,靠自己的本事让母亲吃上肉。

    到那个时候,他身体条件上的天赋就已经展现出来。

    他师父说,他在山里奔跑追逐猎物的时候,与野兽几乎一模一样。

    不是说他奔跑的姿势像是野兽,而是那种捕猎时候的气势。

    那时候村子里还算太平,因为有燕山营在,反而没有别的叛军敢来袭扰,这日子过的穷苦也安生。

    再后来,燕山营出了大事。

    白山贼来了,攻破了燕山营,百姓们都敬畏的绿眉天王虞朝宗战死。

    白山贼也冲进了他们的村子里,他杀了十几个贼人,却不能保护整个村子的人。

    他保护母亲跑进山里避难,村子里的人死伤了六七成,而他自己也受了重伤,在山里躲藏又没办法医治,只是等死。

    再后来,李叱回来了,宁军士兵在山里搜寻还活着的人,把他们救了。

    李叱派人把活下来的村民都接到山寨里住,给他母亲找来郎中看病,也给他治伤。

    尚青竹在那个时候已经做好了死的准备,他甚至几次梦到自己看到了轮回。

    然而他被救治,奇迹般的康复,就像是一场大梦。

    等到春天,李叱又在山下分了农田给他们,第一年打下来的粮食,全都留给了村民。

    母亲的病好了许多,精神也好了许多。

    母亲说,她也没读过书,讲不出大道理,可是她知道知恩图报是怎么回事。

    她让尚青竹去参加宁军,还说,如果有一天需要你来为李将军挡刀的时候,你就去挡。

    他进燕山营,对人说我要参加宁军。

    宁军的人认识他,对他说你还要照顾你娘,当家的说过,家中独子,或是父母身体不好的,不收。

    他就在大营门口长跪不起。

    正巧遇到了叶先生,叶先生就问了问怎么回事,当时叶先生的想法是,随便试试他,然后告诉他不合格,再让他回去照顾他母亲。

    可是叶先生看他本事的时候却有些惊讶,因为这个年轻人展现出来的潜力,令他不得不动容。

    所以叶先生又去找了高希宁,这样优秀的年轻人,又有猎人的天赋,加入廷尉军才是最好的选择。

    接下来的事,又一次让尚青竹动容。

    高希宁看过他的能力之后,跟他说的第一件事是......你的母亲我会安排人照顾,吃穿住行,都会照顾。

    第二件事是......你如果加入廷尉军的话,可能会面对很多危险,因为廷尉军存在的目的,是为了保护李叱。

    后来尚青竹才确切的知道,廷尉军到底是做什么的。

    高希宁说,作为护卫,绝大部分时候都是被动的防御。

    哪怕就是大楚的皇宫禁卫也一样,是在事情发生的时候做出反应。

    而廷尉军不一样,廷尉军追求的是在事情没有发生前出手,让事情不发生。

    这两者之间的区别巨大,因为后者的先出手,就需要做出大量的查探和推理。

    这就不是一个单纯的武者能做的事,还需要很好的头脑。

    所以当时尚青竹犹豫了,他说......我只是个猎户,我没读过书,我笨。

    高希宁的回答是......人聪明还是笨,不是靠读过书没读过书来区分的。

    她还说,没做之前就觉得自己不行的人,不是笨,是懦弱。

    于是尚青竹决定试试,他从不认为自己是个懦弱的人。

    再后来,廷尉军中大比,他和另

    外几个年轻人脱颖而出,那次比试之后,李叱特意把他们叫过来聊了聊。

    当时李叱说,你们很优秀,但差了一丢丢。

    李叱说,你们差的那一丢丢,是军职,应该更高一些。

    于是,他和方洗刀,杜颜三个人在之后不久,就成为了廷尉军的百办。

    如果是对应大楚朝廷的军职,百办就是府兵校尉,正六品。

    也就是在那之后不久,高希宁把他单独叫了过去。

    高希宁说,她推测安阳军孟可狄可能会对李叱不利,让他带人到安阳潜伏起来,查查孟可狄是不是真的会有什么举动。

    高希宁问他:“你有没有什么放心不下的。”

    尚青竹回答:“我娘很好,所以没有放心不下的。”

    高希宁点头。

    那天,他带着五十名精选出来的廷尉离开冀州,进入安阳之后就潜伏下来。

    直到孟可狄派人招募江湖高手,他猜到这个举动就是针对李将军的。

    所以他和手下人商量,他们假扮成从塞北来的摩柯族人,以他们的本事,被招募进来并不是什么难事。

    尚青竹时时刻刻都记着高希宁说的那句话......廷尉军的人,不该被动的等待事情发生。

    “大人,到了。”

    就在这时候,马车停了下来。

    车夫也是一名廷尉假扮,看到尚青竹从车里下来,这名廷尉压低声音说道:“大人,你精神不是很好,要不要回去歇着?”

    尚青竹摇头:“不用,我要在这里等消息。”

    廷尉道:“我们已经解决了所有的刺客,其实不用非要去杀孟可狄。”

    “你错了啊。”

    尚青竹缓缓说道:“那些刺客并不重要,不杀孟可狄,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无休止,都廷尉说解决问题,指的是问题的根本,那些刺客本不不是问题,孟可狄才是问题的根本。”

    他迈步走进丁胜甲的家门,一边走一边吩咐道:“如果今天孟可狄不派人来找我,我进不去他的将军府,那么我们就要考虑怎么在夜里动手,那样的话,就不是我一人之生死,而是我们的生死,我是百办,当需要面对生死的时候,我先来,若我一人不能解决,我们再一起面对。”

    廷尉应了一声,看向尚青竹的眼神里,都是崇敬。

    “你多大了?”

    尚青竹忽然问了一句。

    那廷尉连忙回答道:“十九。”

    尚青竹又问:“加入廷尉军多久了?”

    “两年。”

    尚青竹道:“那你一定知道,叶先生曾经说过,事情发生之后,会是廷尉军所有人一起面对,但是在事情发生之前去解决问题,每一支被派出去的队伍,都是孤军。”

    那名廷尉点头:“属下知道,也记着呢。”

    尚青竹道:“我们这次来了五十一个人,你觉得用五十一个人的命,去拼一个孟可狄,值不值?”

    廷尉昂首回答道:“廷尉做事,没有值不值,只有干不干。”

    尚青竹笑起来,点头道:“没错,廷尉军要干的事,没有不值得的事。”

    他迈步走进院门。

    “都廷尉说过,如果廷尉军会被历史铭记,是我们每一个人的荣耀,因为我们都是开创者。”

    他回头看向那年轻的廷尉,笑了笑说道:“如果我们注定是第一批战死的人,我们将被廷尉军铭记,将是廷尉军的荣耀,因为我们是先驱者。”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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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八十三章 突如其来的最好机会

    丁胜甲的将军府已经早就被搬空了,孟可狄的人搜查了好几次,此时看起来的空荡,让人心里不得不有几分感慨。

    站在这大院子里,尚青竹往四周看了看,依稀还能看出来曾经的辉煌。

    从整个大楚的疆域来看,安阳这个地方只勉强算得上是这疆域图中的一个黑点。

    可是安阳的独特地理位置,让这个黑点就变成了枢纽。

    孟可狄在这安阳这,就算不举旗,不起兵,他的地位也不能让人小觑。

    丁胜甲作为孟可狄手下的第一战将,他在安阳,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大人。”

    手下人在尚青竹身后压低声音说道:“孟可狄如果不请大人去将军府的话,咱们今夜就要动手吗?”

    尚青竹点了点头:“到了明天,那些刺客还不见踪迹,必会有人查问。”

    “孟可狄生性多疑,一旦让他知道了的话,哪怕没有任何事发生,他也会做出戒备。”

    尚青竹道:“所以今夜就可能是最后的机会,如果今夜咱们失手的话,以后也再难会有机会。”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

    他心中所想的,其实并非是今夜的孤注一掷。

    尚青竹最希望的还是自己一个人完成这件事,他的手下廷尉安然撤回冀州。

    可是从早晨已经快要到等到中午,还是没有人来找他。

    孟可狄对郭鲁人的轻视,这是不可逆的因素。

    与此同时,将军府。

    孟可狄处理完了手头上的事,看了看外边的太阳,才察觉已经快到中午。

    他忽然想起来郭鲁人送来的那份卷宗,瞥了一眼,早晨被他扔在桌子上,片刻后就给忘了。

    他起身离开,准备去活动一下,走到门口的时候又忍不住回来。

    把卷宗打开的时候,他的表情还是颇为不屑,看了片刻后,眼神就越发明亮起来。

    “是个人才。”

    他把这份卷宗看完了之后,不由自主的夸赞了一声。

    不得不说,郭鲁人做的这个计划,已经可以说十分完美,这是最有可能成功的计划。

    这个计划是,郭鲁人亲自带着那些刺客去冀州,用半年的时间来完成行刺李叱的事。

    郭鲁人推测,如今冀州招兵买马,他们这些人,假扮成江湖客去投靠。

    可是一开始,他们必然会被提防,难以找到下手的机会。

    但他们被招入宁军,应该不成问题,毕竟这些人的个人实力都不可小觑。

    为了麻痹宁军对他们的戒备之心,半年之内什么都不做,只安心的训练。

    用半年的时间,让宁军对他们放松警惕,半年后就是夏粮收获之前。

    李叱必然会派兵保护良田,谨防安阳军再次前来袭扰。

    那时候,一旦李叱巡查屯田的话,又怎么可能对自己手下的士兵有所怀疑。

    他们已经在李叱的军中有足足半年时间,可以用宁军的身份,正大光明的带着武器。

    此时下手刺杀李叱,得手的可能非常大。

    孟可狄坐下来,仔仔细细的把这个计划又重新思考了一遍。

    他把自己想象成李叱,然后他确定,哪怕是他,也可能会在这个计划中丧命。

    就像是他回到安阳军的大营一样,门口当值的士兵朝着他行军礼,他连看都不会多看一眼。

    又怎么可能会怀疑,这个守在大营门外,对着他行军礼的人,下一息会对他下手?

    一丈之内的距离,无需太多人,有三四个人同时用连弩袭击,只要不是个神仙妖魔,谁也避不开。

    想到此处,孟可狄

    还起身离开书桌,在屋子里站好,幻想着在自己左右两侧,有数人同时用连弩袭击他。

    在极短的时间内,他可能会杀死一人,甚至两人,但是绝对不可避开所有袭击他的弩箭。

    “半年的时间,也是最好的时间。”

    孟可狄自言自语了一句。

    在夏粮收获之前,李叱如果遇刺身亡,对于冀州军的打击有多大可想而知。

    在那时候,冀州守军人心不稳,他再率军第二次攻打,冀州军必败无疑。

    呼......

    孟可狄缓缓吐出一口气,此时才明白,自己对郭鲁人这个家伙,还是不够重视。

    那是个奴仆出身的人,又刚刚杀了他自己的主子,所以孟可狄自然看不起他。

    此时越想越觉得郭鲁人可以重用,以此人心思之缜密,行事之稳健,下手之狠厉,绝对可以成为一个得力助手。

    如今正是用人之际,有这样一个人做帮手,对于之后的孟可狄要做的事,大有裨益。

    诚如郭鲁人推测的那样,他就是要自立为王。

    武亲王回来后必会处置他,就算是不杀了他,也会把他降职,然后调离安阳。

    武亲王信奉一个道理,敌人越不了解你,你在第一次交手中的胜算就越大。

    所以他几乎不会给手下人第二次机会。

    孟可狄在李叱手下败了一次,李叱也已经对他有几分了解。

    武亲王会认为,孟可狄第一次会输,第二次依然输的概率很大。

    这也是武亲王手下的将军们,竞争压力很大的原因之一。

    所以不出意外的话,孟可狄会被调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做一个五品将军,然后再慢慢爬回来。

    孟可狄又怎么可能会愿意放弃现在已经有的地位,安阳一城之地的财力物力,就相当于冀州一州之地。

    李叱在冀州养兵,他穷尽心思,耗时数年,比不得他在安阳城一年的准备。

    只一个财力的问题,李叱就无法和安阳相比。

    “来人。”

    孟可狄看向外边喊了一声。

    片刻后,门外的亲兵随即跑进来,俯身行礼。

    “之前郭鲁人来的时候,是一个人来的?”

    亲兵回答道:“回将军,门外当值的人说,郭鲁人早晨是一个人来的,将军不见他,他就去了丁胜甲的家中,说是要去查查还有没有别的线索。”

    孟可狄自言自语道:“丁胜甲的家里还能有什么?”

    丁胜甲已经逃走,十之七八是去冀州投靠李叱了。

    丁胜甲那个家伙对安阳太了解,他投靠李叱的话,对于安阳的威胁极为巨大。

    所以孟可狄忽然想到,郭鲁人去丁胜甲家里找线索,他想的可能是除掉李叱的时候,顺便也把丁胜甲除掉。

    丁胜甲不死,安阳就不安。

    “派个人,去丁胜甲家里把郭鲁人叫来。”

    孟可狄算计了一下时间,从丁胜甲的家里到他将军府,大概只需要三刻的时间。

    “让厨房去准备,我要留郭鲁人在这吃饭,菜多做一些,再备两壶好酒。”

    孟可狄说完了之后舒展了一下双臂,想着这可能就是上天对自己的补偿吧。

    死了薛纯豹,逃了丁胜甲,现在补偿给他一个郭鲁人。

    所以古人才会说,没有永远的好运气,也没有永远的坏运气。

    与此同时,丁胜甲的家中。

    尚青竹坐在院子里,扮作车夫的那个廷尉在他身边站着。

    “江陌。”

    尚青竹看向那个年轻的廷尉:“你老家是哪里人?”

    江陌回答道:“我老家是前列县人,最早的时候我伯父是燕山营的人。”

    他下意识的看向北方。

    “那时候我伯父在燕山营做斥候,在前列县的医馆做帮工,那郎中也是燕山营的人。”

    江陌说道:“那时候我还小,见过大当家一次,哦......就是绿眉天王虞朝宗。”

    “他受了伤,来医馆治疗,后来我大伯说,可能是大当家觉得山寨里有问题,所以才会跑到前列县来治伤。”

    江陌缓缓吐出一口气,笑了笑说道:“那时候我都没有想过,自己也会变成和大伯一样的人。”

    “你比你大伯更优秀。”

    尚青竹道:“能进廷尉军的人,每一个人都足够优秀。”

    江陌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道:“比起百办差得远了,百办就是我心中的目标。”

    说到这他就更不好意思了,觉得自己说错了话。

    尚青竹笑道:“你把我当目标有些低了,你应该有更大的目标才行。”

    他起身活动了一下,看了看天色,已经中午。

    “你回去吧,先回府里,告诉兄弟们准备好今夜的事,这样的大事,做多少准备都不算多。”

    “然后你再回来,路上给我买一些午饭,随便什么都行,但是要买郭鲁人习惯吃的口味。”

    尚青竹道:“也不用急着回来,看来今天孟可狄是不会让人来找我了,我只是还不死心,在这多等一会儿。”

    “我故意说来丁胜甲府里,是想让孟可狄一听到丁胜甲的名字,就会多思考一些,他却好像完全没有去想。”

    尚青竹摇头道:“这个人,也不算太聪明,你去吧,回去休息一会儿再回来。”

    “那百办你等我回来,我会很快。”

    江陌跑着出了远门,跳上马车,甩起马鞭。

    尚青竹站在门口看着马车离开,想着江陌这样的年轻人,若这次刺杀孟可狄的事能侥幸活下来的话,那该多好。

    可他知道这件事很凶险,所有人都可能出意外。

    但是每一个人也都很清楚,这就是廷尉军的职责。

    他看着马车在路口转弯,然后轻轻叹了口气,转身回到了院子里。

    刚走了几步,忽然听到身后有脚步声。

    尚青竹立刻回头。

    然后他就看到孟可狄大步走了进来,看到他后,孟可狄随即大笑出声。

    “哈哈哈哈,郭大人,你果然还在这里啊。”

    孟可狄一边大步往前走,一边笑着说道:“我本来还想着让人来接你,你我好好的喝上两杯,可是转念一想,等你回去,我想到的事就可能会忘了,索性我直接来找你。”

    他指了指身边随从,四个亲兵跟着他来的,其中两个人手里拎着食盒。

    显然是孟可狄让人做了饭菜,直接带了过来。

    在这个瞬间,尚青竹知道最好的机会就这么突然的出现了。

    孟可狄离开了他的将军府,而且此时身边只有四个亲兵。

    而他......

    孤身一人。

    可这,不正是他最希望出现的局面吗。

    他是百办,当不得不面对生死的时候,百办先来。

    叶先生说,每一支被派出去执行任务的廷尉军,都是孤军。

    他是百办,是这支孤军的首领,他有责任让自己那些年轻的兄弟们,都活着回去。

    除了他。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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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八十四章 孤军

    看到孟可狄的那一刻,尚青竹还是没能完美控制自己的情绪,微微楞了一下。

    而这一下,却根本不会引起孟可狄的怀疑,因为这恰好是一个人的正常反应。

    先是错愕,然后惊喜。

    他连忙俯身道:“下官拜见将军。”

    孟可狄点了点头,一边继续往前走一边说道:“别那么多礼,我的部下和我,从来都没有这么多规矩,跟我进来找地方喝酒吃饭。”

    他大步向前,朝着客厅那边过去。

    尚青竹连忙应了一声,轻轻的却深深的呼吸了一次。

    他在往前走的那一刻,脑子里不停的计算着出手的时机和方式。

    孟可狄身边只有四个亲兵,且孟可狄没有带兵器。

    这个人的武功到底如何,其实尚青竹也不知道,因为根本就没有机会去查证。

    能查到的只是孟可狄从军至今已有二十年,这二十年来大大小小上百战,其中绝大部分的厮杀,连伤都没有受过。

    武亲王帐下虎将众多,他那样的铁血主帅带出来的人,也都大抵如此。

    从已知的情报推测,孟可狄的武艺绝对在丁胜甲和薛纯豹之上。

    那两个人彼此看不上对方,可是在孟可狄面前却毕恭毕敬。

    所以要杀孟可狄,出手的时机必须把握好。

    正在想着这些,孟可狄回头看了他一眼:“郭大人,你的脸色怎么有些不自然?”

    尚青竹连忙回答道:“回将军,昨夜里熬了一个通宵,确实有些不精神。”

    他模仿郭鲁人说话的声音,有八分相似,如何学人声音和语气腔调,这些也都是长眉道人教的。

    再加上他一夜没睡,说话的声音就显得有些沙哑,所以更加难以分辨。

    孟可狄对郭鲁人也并不熟悉,这正是尚青竹决定假扮这个人的根本原因。

    加起来,孟可狄也没有见过郭鲁人几次。

    如果是假扮成一个熟人,再强的易容术,再强的模仿能力,其实也一样漏洞百出。

    人会因为惯性思维而不去怀疑,但这只是最初,熟人之间,相处一段时间后,很快就会发现不对劲。

    言谈举止,微乎其微的地方,才是关键。

    好在尚青竹也仔细想过,郭鲁人这个家伙,一直都是仆从。

    所以他对那些达官贵人们说话,大部分时候都是低着头弯着腰。

    这又是可以利用的一点,也不会让人觉得突兀。

    如果郭鲁人不是一个仆从下人,正常人不会说话就低头,不会不敢与交谈的人对视。

    不得不说的是,长眉道人教的东西,都是最实用的江湖技巧。

    “辛苦你了。”

    孟可狄笑了笑,看了一眼面前的客厅。

    “我在这里喝过很多次酒。”

    孟可狄叹道:“丁胜甲曾是我最信任的人,可是他却背叛了我,在这间屋子里,我和他一起喝多过无数次,此时再看......物是人非。”

    尚青竹垂首道:“将军,丁胜甲和燕山贼李叱勾结,这样的事也确实难以想象,更难以察觉。”

    “他?”

    孟可狄笑道:“你真以为他会被李叱收买?”

    郭鲁人脑子里飞速的运转着,沉思片刻后回答道:“不管他是不是真的被收买,但现在都必须是真的被收买。”

    “哈哈哈哈......”

    孟可狄大笑起来。

    他进了客厅之后,吩咐手下亲兵把桌子收拾出来,然后把食盒中的饭菜一样一样的摆了上来。

    “坐。”

    孟可狄指了指自己对面。

    郭鲁人连忙弯着腰致谢,然后用一种无比谦卑的姿态,欠着身子在凳子上坐下来,也不敢坐实了,随时都能起身。

    “你啊,还是太拘束。”

    孟可狄道:“以后和我

    多喝几次酒也就好了。”

    他示意了一下,亲兵上前,给他和郭鲁人都满上了酒。

    “你写的计划我看了,很好。”

    孟可狄道:“只是你想过没有,你带着人去冀州半年,难保有些人不会变心,一旦有一人出卖你们,你们就会全军覆没,这是你计划中最大的漏洞。”

    尚青竹道:“将军,这些人是为钱来的,许以厚利,自然会忠诚,所以这也是下官想请求大人的地方,五万两银子,似乎有些少了。”

    “唔?”

    孟可狄端起酒杯停顿了一下,像是略微思考了片刻,他看向尚青竹道:“五万两还少?”

    尚青竹道:“总计会有一百一十余人,五万两银子分给他们,着实不算多。”

    “确实啊......”

    孟可狄放下酒杯,起身在屋子里慢慢的踱步。

    他走到尚青竹身后停下来,问:“那你觉得应该给多少?”

    尚青竹回头看向孟可狄说道:“最少......”

    话还没说完,孟可狄的手掌已经到了他咽喉前边,五指如铁爪,近在咫尺。

    尚青竹立刻动了,脚下发力向旁边撞出去,把桌子撞开,同时一脚踹在凳子上,那凳子朝着孟可狄飞出去。

    孟可狄一甩手,凳子被他劈碎。

    他仔仔细细的看着郭鲁人,笑着说道:“还真是瞧不出来,哪儿学来的易容术?”

    尚青竹戒备着看向孟可狄,却没有回答。

    “小贼。”

    孟可狄看向尚青竹的眼神,居然有几分同情。

    “你是招募来的那些江湖客其中之一吧?让我猜猜......是冀州李叱派来的人?我要派人刺杀他,他也派了人来刺杀我,有点意思。”

    他看了看那四个亲兵,亲兵随即将屋门关上,抽刀出来守在那。

    孟可狄道:“看看你那疑惑的眼神我就知道,你还不明白自己怎么暴露的,你学的很像了,不管是神态,语气,甚至走路的姿势,都很像,但你学不到的是......贪婪的人那种本性。”

    “你说,五万两太少了,这话是郭鲁人对你们说的吧,所以你才会自然而然的说出口。”

    孟可狄轻蔑的说道:“你根本就不了解官场上的人......郭鲁人跟我要的是二十万两银子。”

    尚青竹的眼神恍惚了一下,他确实没有想到会是这样暴露的。

    大楚的官场上,风气就是如此,他忽略了。

    郭鲁人之前确实没有做过官,但他一直都是给做官的人当狗。

    孟可狄道:“你既然有一个人杀我的勇气,想来本事也不低,来,出手吧,让我看看你的本事和你的勇气配不配的上。”

    尚青竹深吸一口气,然后跨步向前。

    他没有带连弩,没有带锁链,没有带飞爪,这些东西都太容易让他暴露。

    他一拳攻向孟可狄的咽喉,孟可狄左手抬起来横着一拨,时间力度,恰到好处。

    这一拳被拨开,尚青竹立刻变招,膝盖撞向孟可狄的小腹。

    孟可狄却好像已经猜到了他的出招,左手往下一按,把尚青竹的膝盖按了回去。

    尚青竹的身子就不由自主的往前倾了一下,孟可狄的左臂抬起来,手肘撞击在尚青竹的下巴上。

    一击,将尚青竹撞的向后倒退出去。

    自始至终,孟可狄只用了左手。

    “真是......让我失望。”

    孟可狄摇了摇头道:“只有这些本事吗?看来李叱手下也没有什么可用之人,贼,终究是贼。”

    尚青竹不说话,还是如刚才那样,右拳朝着孟可狄的咽喉打了过去。

    孟可狄眼神里闪过一丝轻蔑,还是左手抬起来一拨,再次把这一拳拨开。

    然后他的左手从下往上一推,掌心推在尚青竹的下巴上,尚青竹再次往后摔倒。

    孟可狄叹了口气后说道:“不堪

    一击。”

    他连追上去补一下的兴趣都没有,因为这个要杀他的人,确实没有什么威胁。

    尚青竹再次站起来,啐了一口带血的吐沫,他啊的大吼了一声,再次向前疾冲。

    还是那样,右拳朝着孟可狄的脖子打了过去。

    孟可狄眼神里的轻蔑更重,他这次没有去拨,而是左手握拳,朝着尚青竹的脖子打了过去。

    两个人的出手方式看起来差不多,但是显然,孟可狄的左拳更快。

    然而,在他一拳即将打中尚青竹脖子的瞬间,尚青竹的右臂衣袖里滑出来一根铁钎。

    孟可狄的眼睛骤然睁大。

    他立刻侧头,铁钎在他的脖子上划出来一道长长的伤口,血肉分开,血液立刻就流了出来。

    哪怕他反应慢上十分之一息,这一击也戳穿了他的咽喉。

    这一刻孟可狄才明白过来,面前的人,前两次都是故意的。

    他脖子上被豁开了一条血口,而尚青竹却被一拳打飞了出去。

    这一拳打在尚青竹的脖子上,极为沉重,尚青竹落地之后就抽搐了几下,想起身都难了。

    他知道自己可能不是孟可狄的对手,所以从一开始就算好了,要用这种以命换命的方式杀了孟可狄。

    他有自知之明。

    尚青竹很清楚,自己就算天赋好,就算很努力,可他接受训练才多久?

    而他的对手,是一个从军二十年的战将。

    这样的人,在瞬息之间便有万千生死的战场上都能上百次全身而退。

    尚青竹躺在地上,这一拳打的他脑袋里都昏沉沉的,嗡嗡的响,视线也有些模糊。

    他心里长长的叹了口气,这以命换命的一击,还是失败了。

    这不是天意,这是自己还不够谨慎,也是两人之间的差距。

    就在这一刻,暴怒的孟可狄大步过来,然后一脚踢在尚青竹的胸口。

    这一脚把尚青竹踢的擦着地面飞出去,又撞在木门上。

    砰地一声,木门撞碎,尚青竹在门槛上磕了一下,身子翻到了门外。

    他下意识的想起身,手撑着地面要站起来,可胸口剧痛发不出来力气,又哇的一声喷了口血。

    孟可狄依然暴怒,大跨步追出门,又是一脚侧踢,朝着尚青竹的太阳穴狠狠扫了过去。

    呼!

    风声骤起,金属铮鸣。

    从门外一左一右,两条锁链飞了过来,犹如两蟒突然探头。

    两条锁链一瞬间缠住了孟可狄的脖子,两根黑色的铁钎几乎同时刺进了孟可狄的左右太阳穴。

    左边的铁钎从右边太阳穴刺出来,右边的铁钎从左侧刺出来,两根铁钎在孟可狄的脑袋里摩擦。

    在透脑而出的那一刻,血和火星同时迸发。

    两个黑袍人同时把铁钎抽出来,然后同时抬脚踹在孟可狄的心口。

    孟可狄猛的飞回屋子里,撞在墙壁上。

    那两道黑影紧随其后,两根铁钎再次刺出,将孟可狄的尸体狠狠的钉在墙壁上。

    那两人同时回头看向尚青竹,同时迈步去救人。

    此时,尚青竹已经瘫倒在地,眼睛里看东西都是白茫茫的,什么都看不清楚了。

    “是......咳咳,是谁?”

    他倒在地上,微弱的问了一声。

    “你的同袍。”

    人在他身边回答。

    “廷尉军,杜颜!”

    “廷尉军,方洗刀!”

    每一支被派出去执行任务的廷尉军,都可能是孤军。

    但每一个廷尉,都不是孤儿。

    岂曰无依,与子同袍。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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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八十五章 我们去讨债

    几根铁钎飞出去,将那四个亲兵的身体穿透。

    接应过来的廷尉迅速冲进来,检查那几具尸体,后边的人则立刻把院门关上。

    “江陌。”

    方洗刀回头叫了一声。

    江陌立刻应了一声:“百办,我在。”

    方洗刀看了一眼重伤的尚青竹,语气很急的说道:“你们带上尚青竹,保护他离开安阳城,不要走陆路,走水路。”

    江陌道:“是,可是你们......”

    “我们得留下。”

    杜颜道:“孟可狄一死,整个安阳就会乱成一锅粥,那些人会为了争夺安阳大打出手。”

    “我们就有机会做更多事,也有机会除掉更多人,最主要的是,我们留下可以接应将军率军南下。”

    方洗刀接过去说道:“趁着现在还没有太多人察觉,尽快走,我会让我队伍里的医官也跟上你们。”

    按照廷尉军的配置,每个五人队里,就有一人主要学习医术。

    别人可能会学习更多种技能,但这个人除了基本训练之外,其余的时间大部分都用来学医。

    而他们所学的东西,都是夏侯夫人亲自指点教导。

    虽然接受训练的时间说不上有多长,但他们学的本就不是处理什么疑难杂症,主要的是急救。

    每一名廷尉军身上的必备五品,其中也包括沈医堂为他们特制的各种药物。

    此时此刻,廷尉军中的医官就已经在为尚青竹治疗。

    江陌朝着方洗刀他们俯身一拜:“我替我们百办大人,谢谢两位大人。”

    “屁话。”

    方洗刀一摆手:“快走吧。”

    就在一个多月之前,尚青竹派人送回去一封信,告知高希宁,查到了安阳这边确实要有所动作,他会着手解决。

    高希宁接到信之后,立刻就想到了尚青竹要除掉的绝不仅仅是那些江湖刺客,尚青竹要解决的是孟可狄。

    没有任何犹豫,高希宁把方洗刀和杜颜全都调了回来,让他们星夜兼程赶往安阳。

    这两个人带队赶路,比正常的时间少用了三分之一还要多些。

    他们进城之后没多久,就根据记号找到了廷尉的所在。

    廷尉军,最年轻也最优秀的三个百办,此时都在安阳了。

    高希宁曾经说过,廷尉军不能放弃自己的同袍。

    方洗刀看着江陌他们将尚青竹带走,又回头看了一眼被他们钉在墙上的尸体。

    他看向杜颜,杜颜点了点头。

    两个人其实都很清楚,如果是面对面的交手,尚青竹打不过孟可狄,那他们两个也一定打不过。

    他们将孟可狄合力击杀,只是因为孟可狄完全没有想到门外还有人在。

    孟可狄当时又被尚青竹刺伤,暴怒之下,难免少了些警觉。

    当然更为主要的是,孟可狄自信。

    “派人送信回去,告诉将军孟可狄已死。”

    杜颜道:“安阳军中的将军们,都想上位,我们有很多机会。”

    方洗刀笑了笑道:“这样争夺,这个想杀了那个,那个想杀了这个,我们杀了这个杀那个,他们还以为是这个杀了那个,那个杀了这个。”

    两个人对视一笑。

    二十天后,冀州城。

    李叱先接到了方洗刀他们派人送回来的急报,得知孟可狄已死,李叱都十分意外。

    孟可狄那样的人,按理说就是李叱将来南下时候最大最坚固的一道屏障。

    如果说人生真的是一条路,那么孟可狄就是李叱人生路上的一大块绊脚石。

    而孟可狄这一死,也

    让李叱不得不改变计划。

    李叱规划的南下时间,其实距离还很远,最起码不是一两年之内的事。

    安阳城兵力至少五万,又有大江可以依靠,当初羽亲王的大军围攻安阳那么久,还不是无功而返。

    羽亲王当时可是拥兵数十万,李叱现在只有四万人左右。

    所以李叱才会觉得,孟可狄是将来宁军南下的屏障,很难撬开的那种。

    然而孟可狄就这样死了,按照寻常人的想法,李叱此时应该立刻率军南下抢夺安阳才对。

    可是李叱却一点都不想。

    看起来那是一块美味的肉,实则是一块难啃的大骨头。

    “我要出门一趟。”

    李叱看向唐匹敌,没说要去什么地方。

    唐匹敌却笑了笑道:“那人可正在郁闷的时候,你此时去,未必会有好脸色给你。”

    李叱道:“我若是主动去见他,难道还能轮到他不给我好脸色?”

    唐匹敌哈哈大笑起来。

    他问李叱:“你有把握?”

    李叱道:“七八分。”

    屋子里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家都有些迷茫。

    他们谁都没有明白,李叱说的要出门是什么意思,也没有明白唐匹敌说的那人是谁。

    后边的对话,也就更不能理解了。

    所以有些时候,余九龄总是会不由自主的去想两个可能。

    第一个可能是,其实李叱和唐匹敌也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只是故意这样。

    两个人假装很高深莫测的对话,全都是为了装。

    而另一个可能......就是自己确实比那俩差的太远了。

    余九龄觉得这第二个可能,根本就没有可能,所以只能是李叱和唐匹敌是故意装。

    听的云里雾里,余九龄终于还是忍不住了。

    他问:“当家的,你们说的那人,到底是谁?”

    李叱笑而不语。

    坐在李叱旁边的高希宁微笑着问余九龄道:“你认识的人中,最装的是谁。”

    余九龄立刻看向唐匹敌。

    李叱略微有那么一丢丢不服气的问道:“我就不能是最装的那个?”

    余九龄道:“在这方面,当家的是只能是第二,老唐实在是......”

    唐匹敌看了余九龄一眼,语气平淡的说道:“不要注重什么名次,一切虚名都是身外之物。”

    余九龄道:“当家的你看!”

    李叱叹道:“行吧,你接着说。”

    余九龄道:“第一是老唐,然后是当家的,第三......”

    他仔仔细细的想了想,然后试探着问李叱道:“幽州罗境?”

    李叱点头:“就是他。”

    他起身,一边活动着双臂一边说道:“眼看着就要过年了,百姓们都说过年是年关,年关到了,当然要去找他讨债,哪能欠着不还。”

    余九龄都懵了,他心说不是咱们占着冀州吗,按理说这是咱们有点理亏才对啊。

    所以如果非要说谁欠债的话,那么也应该是罗境朝着当家的要债。

    可是从当家的那自信笑容他就看得出来,哪怕是这样,当家的也能理直气壮的去跟罗境要债。

    所以余九龄立刻就又明白了一件事。

    要说装,两个当家的也比不过一个老唐,要说不要脸,五个老唐也比不过一个当家的。

    所以当家的,才是当家的啊。

    隐隐约约的,余九龄觉得自己突然间就掌握了如何做一个优秀的首领的技巧。

    “想出去玩

    吗?”

    李叱问高希宁。

    高希宁道:“我倒也不是那么想出去玩,只是狗子和神雕,已经有阵子没有去野地里放放风。”

    李叱笑道:“那就放风放到幽州去。”

    他看向余九龄:“九妹,你想去不想?”

    余九龄兴奋的点头:“想想想。”

    李叱道:“那你把狗子放在神雕上,你扛上神雕,咱们准备出发。”

    余九龄:“......”

    十天后,幽州。

    罗境正在院子里练功,这寒冬腊月的天气,他光着膀子,身上的热气肉眼可见。

    这也足可见幽州的寒冷,足可见罗境的身体素质。

    他在打拳,可他不是寻常的打拳。

    在他的左右双臂上,分别吊着一个石锁,每个石锁都是三十斤沉重。

    吊着石锁还能保持出拳的角度,速度,力度,这么变态的事,当世没有多少人能做的出来。

    这和在胳膊上绑着铁块还不一样,因为铁块不会动,吊着的石锁是来回悠荡的。

    他面前是一根木桩,足有腰粗,木桩上已经被打出来两个拳坑,每一拳落下,木屑纷飞。

    就在这时候,当值的亲兵快步跑进来,看到罗境后说道:“将军,有客人求见,说是从冀州来的,姓李。”

    听到这句话,罗境的那股气突然之间就泄了,两条胳膊垂下来,挂着的石锁掉在地上,险些砸了他自己的脚。

    “那个家伙怎么会来?!”

    罗境沉思片刻,连连摇头道:“就说我不在,让他回冀州去吧。”

    亲兵道:“他若说明日再来呢?”

    罗境道:“你就告诉他,我天天都不在。”

    亲兵都面露难色,心说这话也不能有人信啊。

    罗境道:“你就说我出家去了,此时已经在几千里外的西域,在不知道什么庙门里落发为僧。”

    亲兵只好应了一声,转身离开。

    将军府门外。

    李叱听那亲兵说完之后,噗嗤一声就笑了。

    他问那亲兵:“你认识我吗?”

    亲兵摇头道:“不认识,但是听人提起过,知道你是我们将军的好朋友。”

    李叱道:“那你说,你们将军对我很好,我欠了你们将军的东西,我一心想还给他,他却就是不肯要,作为好朋友,我心里会不会很难过,会不会很不舒服?”

    亲兵点头:“这......确实是。”

    李叱道:“我一看你的面相,就知道你是个实在人,我也是个实在人。”

    “既然咱们大家都是实在人,就应该理解实在人的心情,就是不愿意欠着东西不还。”

    “我就是来向你们将军还东西的,劳烦你再进去问问他,这东西他到底还要不要了,真不要的话,以后我也就不还了。”

    “从冀州来幽州这千里迢迢,我跑一趟也不容易,你再帮我问一声,将军只要说不要了,我也就没必要再来,免得辛苦。”

    亲兵哪里想到李叱这话里有坑,只好点了点头道:“我再进去请示一下。”

    李叱道:“唔......将军府里有庙啊?西域的?”

    亲兵:“这......”

    他看着李叱,心说你刚才那句大家都是实在人,是认真的吗?

    李叱道:“你告诉罗境,他要是再不让我进去,我就在他这将军府门口敲锣打鼓,说他是个没良心的。”

    “你们将军知道,我能讲出来多精彩漂亮的故事,渣男痴女的那种,我原来就是做这一行的。”

    亲兵总算是理解了,为什么将军就是不想见他。

第五百八十六章 假如这是一家店面

    客厅。

    罗境眯着眼睛看李叱,此时此刻的样子,像是一个被李叱祸害了的小姑娘,满眼都是怨气。

    再想想看,这是他家,李叱祸害了他,还找上门来欺负他。

    所以罗境越想越气。

    再想到冀州的事,那个家伙此时自然是不肯再交出来,还敢主动来找他,也就更气了。

    可是李叱不提冀州的事,罗境也不想提。

    只要提起来,就必然会说到兖州那一战是什么情况,只要说起来,罗境心里就不爽。

    所以他也只能是这么眯着眼睛看李叱,想着万一这个家伙良心上有那么一丢丢不安,就不会太过分。

    “我来,是有两件事。”

    李叱看向罗境,看起来是很认真的样子。

    可是罗境知道,李叱越是这样假装很认真的样子,多半就是准备开始坑人了。

    “不!你来就是来玩的,哪有那么多事。”

    罗境连忙把话接过去,脸上不情愿的堆起笑容。

    “作为这里的主人,有客人自远方来,我当然要好好照顾,你们放心,一会儿我就安排得力人手,带着你们领略幽州的风采。”

    李叱笑着问罗境:“你在害怕?”

    罗境反问:“我怕什么?”

    李叱道:“那你为什么不提冀州的事。”

    罗境道:“冀州有什么事?”

    李叱道:“说好了的,得胜归来,你就要把冀州要回去,你为什么不要回去?”

    罗境心说你是有病吗?

    他要是说我不是得胜归来,那李叱一定会贱嗖嗖的问......输了啊?

    哪有这样得了便宜还卖乖的,而且这乖卖的比天都大。

    他眼神闪烁了一下,想着李叱既然来了,就肯定是来坑他的,所以必须提前把李叱的话堵住。

    他思考片刻,觉得李叱的目标,绝对不可能是真的要把冀州归还给他。

    所以李叱就是先发制人,让罗境亲口说出来,冀州我不要了,送给你了这句话。

    罗境想着,你这样上门欺负人,我若是真的被你欺负了,岂不是显得我罗境无能?

    你想要,又想让我说出口送给你,天底下哪有这般大的便宜事。

    于是罗境又想到,一会儿他就说,冀州我当然要,但你现在不是无家可归吗,我就把冀州租给你了。

    你每年给我一定数额的银子作为租金,至于是多少银子,倒是可以商量。

    如此一来,就能把李叱的话堵回去,而且还能从李叱手里抠出来一些银子。

    哪怕就是他妈的一百两银子,这钱也必须要。

    从李叱手里往外抠银子,就算是抠出来一两也爽。

    想到此处,罗境微微一笑。

    于是他看向李叱,张嘴说道:“冀州我当然不是不要......”

    他后边的话还没有说出口,李叱就把他的话拦了下来。

    李叱道:“你肯定不能不要,那么大的地方,那么多百姓,说好了你回来就拿回去,可是现在却一直拖着不拿。”

    “我算了一下,你回幽州已经有半年的时间,这半年,我替你管着那么多事,你良心上就没有一丝过意不去?”

    “且不说我替你击败了安阳军,孟可狄亲自率军前来攻打,带着两百多万大军,硬生生被我打了回去。”

    罗境:“?????”

    李叱哪里给他插嘴的机会,连珠炮似的继续说道:“那可是一场恶战,我投入的人力物力财力,难以计算。”

    他一摆手:“这也就罢了,谁教是我答应了你呢,所以替你守着,替你打仗,这些都

    可以不算。”

    “但是你回来之后却不去管的这半年,我得跟你收费,替你掌管冀州的管理费。”

    他看向罗境认真的说道:“你是了解我的,我这样说,你觉得是因为我贪你的银子吗?”

    罗境终于得到了接话的机会,他立刻点头:“你是!”

    李叱道:“嗯,聪明......所以这半年的管理费,你打算给我多少?”

    罗境想着,刚才自己不是想到了租金这一招吗?

    是这一招不够好吗?

    为什么突然就用不上了?

    难道,这就是先下手为强吗?

    都不是啊,只是因为他没有李叱不要脸。

    他叹了口气后说道:“我们换一个方式来说。”

    他问李叱道:“假如冀州是一个店面,诚如你说的那样,你是在替我管理,那前提条件是,你得为我赚钱,对不对?”

    李叱点头:“对。”

    罗境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路后,继续问道:“那你管理了这么久,赚来的钱呢?”

    李叱理所当然的回答道:“投入到店面里了啊。”

    他掰着手指头给罗境算:“如果冀州是个店面,那冀州的百姓,就是你的伙计,是你的家眷,这没错吧,我把赚来的银子,也就是粮食啊之类的什么东西,都分给了百姓们,然后又加固了冀州城的城防,打造了大量的器械。”

    他问罗境:“这算不算扩充店面实力?”

    罗境不理他。

    李叱又道:“店面比原来大了,我就要扩充安保的力量,所以护卫队增加了三倍,这当然也要算入扩大店面之内,对不对?”

    罗境的眼睛又眯了起来,他看着李叱那嘴脸,想着自己还是低估了他。

    李叱继续理直气壮的说道:“用赚来的银子,扩大了店面,合理不合理?”

    罗境道:“当我之前的话没有说。”

    李叱道:“那不行,男子汉大丈夫,说了就是说了,你问了,我就得给你解释,这是我代替你管理冀州的职责,雇主问,哪有不回答的道理。”

    罗境道:“真的,你可以不用回答了,你再算的话,我就欠你更多。”

    李叱道:“那咱们把话题回到刚才的......管理费。”

    他看着罗境的眼睛,无比认真的说道:“我把替你赚来的钱,也替你花了,但是这和你给我管理费有什么关系。”

    罗境立刻说道:“我给不起了,此时此刻正式把店面折算给你了,现在店面是你的了。”

    说完后罗境一怔。

    心说自己千防万防,防的不就是这个吗,想的不就是别说出这句话吗。

    然而已经晚了,话已经说出口。

    李吃道:“你知道,我这个人,是只认钱的。”

    罗境:“......”

    李叱道:“店面不店面的无所谓,对我来说,店面又不是现银,自然会觉得亏了。”

    罗境刚要说你觉得亏了那就不算数。

    话还没来得及说,李叱就一脸吃亏的样子说道:“可我们也是朋友,朋友之间不能计较那么多,所以我就勉为其难的答应你了。”

    罗境:“我骂街可以吗?”

    李叱道:“在你家呢,我们是客人,主人骂客人,显得有些不好。”

    罗境缓缓吐出一口气:“便宜你占了,冀州是你的了,现在能不能换一个话题。”

    李叱的话题换的很快,他看着罗境的眼睛说道:“我定亲了。”

    罗境又一怔。

    他看向高希宁,这才注意到高希宁的发式已经有了改变。

    他笑着说道:“

    恭喜恭喜。”

    李叱伸手:“礼金呢?”

    罗境:“我凑!”

    李叱道:“你看,说好了不骂街的。”

    罗境看着李叱,想从这张脸上看一看,到底有没有什么薄弱些的地方。

    看来看去,他发现这张脸,才是天堑,是天下第一雄城,攻不破打不烂。

    罗境用一种生无可恋又无能为力的语气说道:“以我之力,发一箭,可百步穿杨,以我之力,发一箭,破不了你的脸皮。”

    李叱道:“净说那话。”

    他叹道:“有些人,你骂他不要脸,他会觉得羞愧难当,也有一些人,你骂他不要脸,他还会说谢谢。”

    李叱道:“谢谢。”

    罗境觉得自己可能上辈子做了无数的缺德事,所以才会和李叱成为了朋友。

    但凡上辈子做过一点好事,哪怕只是曾经扶着一个老婆婆过了一回路,都不至于有这么大报应。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后说道:“我......你们先坐着,我现在去给弟妹挑一件礼物。”

    李叱道:“不急的。”

    罗境道:“急,你不急我急,你再说我就真急了。”

    李叱哈哈大笑道:“不说了不说了,看看你,得了便宜还卖乖。”

    罗境:“我凑!”

    李叱:“好了好了,咱们再换一个话题,刚才说的其实都不是什么大事,我这次来不是有两件事吗,现在说另外一件事。”

    罗境戒备的看着李叱,他小心翼翼的问:“另外一件事?大不大?”

    李叱点头:“当然大。”

    罗境问:“有多大?”

    李叱回答:“整个冀州大不大?”

    罗境微微撇嘴道:“也就那样。”

    李叱笑道:“那安阳呢?”

    罗境脸色一变,他的眼睛再次眯了起来。

    他看着李叱的时候,第一反应是这个坑可能比刚才的还大。

    李叱道:“我的人已经杀了孟可狄,孟可狄手下的第一战将丁胜甲也已到冀州投诚。”

    罗境的眼睛骤然睁大:“这怎么可能!”

    李叱道:“偏偏就是可能,孟可狄已死,此时他麾下的安阳军中,几个有些实力的将军正在争权,是最适合拿下安阳的时机。”

    罗境看着李叱的眼睛看了好一会儿,然后哼了一声说道:“以你这个性格,安阳若真唾手可得,你会不去抢了?”

    李叱叹道:“我虽然贪,但不是贪得无厌。”

    他用最真诚的语气解释道:“我手里只有三万多人马,要至少留一半的人守冀州,靠着一万多人去打安阳?就算安阳内乱再厉害,我也打不下来。”

    罗境道:“我回来后虽然招兵买马,但也只有七八万人,其中一半还是新兵。”

    李叱道:“噫?你为什么要招兵买马,是人少了吗?那又为什么会人少了呢?”

    罗境:“你要是不会说话就闭嘴。”

    李叱:“唔......”

    罗境思考了片刻后,他问李叱:“你确定现在是夺下安阳的最好时机?你确定孟可狄已死?你确定.......”

    李叱道:“我都确定,如果我自己有十万兵,我不会来找你。”

    罗境心说绝对不能上当,于是耸了耸肩膀说道:“你不去打,我也不去,我兵力也不够,我去安阳了,我幽州怎么办?”

    李叱微笑着说道:“假如,幽州是一家店面,你想过......雇人帮你看店的事吗?”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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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八十七章 七分要靠自己悟

    罗境总算是明白了李叱的来意,他用一种你既然把我当傻子,就别怪我把你当白痴的眼神看着李叱。

    也不说话,就是看着。

    他以为会把李叱看的有些发毛,然而却发现自己看了好一会儿后,李叱依然镇定自若。

    连一点羞耻都没有。

    然后罗境才醒悟过来,李叱这样的人,你还想指望着他觉醒自己的羞耻之心来拯救他自己?

    “冀州已经是你的了,你还想要我的幽州?”

    罗境叹道:“而且还是这么厚颜无耻的直接来要,连一点遮掩都没有。”

    李叱道:“代管,这次是真的代管。”

    罗境问:“你猜我会不会信了你的话。”

    李叱道:“你会。”

    罗境道:“你再猜。”

    李叱起身,走到窗口位置站住,看着窗外好一会儿,这负手而立的姿态,总算是有几分深沉模样。

    罗境看着他安静下来,看着他在那思考,心说这个家伙是要准备认真起来的说辞吗?

    就在这时候,李叱指了指外边:“外边挂着是腊肉吗?”

    罗境:“......”

    说起来也奇怪,腊肉这种东西,北方本不多见,相对来说南方的人更爱吃一些。

    罗境还是在随羽亲王攻打安阳城的时候,在那边吃过,觉得很合自己的口味。

    于是派人请了南方的师傅来,在府里制作,此时就挂在偏房窗外。

    罗境问:“你站在那深沉了半天,就是在思考那是不是腊肉?”

    李叱道:“看来你很喜欢吃。”

    罗境道:“和你跟我说的事有什么关系!”

    李叱道:“你是在攻打安阳城的时候,才第一次吃到这种东西吧,冀州这边,基本不会有人做。”

    罗境道:“又和你有什么关系!”

    李叱道:“你打下安阳,就能天天吃到腊肉了。”

    罗境:“......”

    深沉了半天,就憋出来这么个蹩脚的理由,蹩脚的说辞。

    李叱叹了口气道:“我是实在找不到什么说辞了,你自己想吧,我师父跟我说过,劝人这种事,三分是靠人劝,七分是靠自己悟。”

    罗境道:“如果我没有猜错,你师父说的这些话里,你改动了几个字。”

    李叱叹道:“你看你,怎么能这么想呢?一想就对。”

    长眉道人的原话,当然是......骗人这种事,三分靠骗,七分靠被骗的人自己去胡思乱想。

    罗境瞪了他一眼。

    李叱叹道:“安排饭吧,有点饿了。”

    罗境点头道:“这个好说,关于安阳的事,你就不要再提了。”

    他觉得自己确实是不想去攻打安阳,所以一遍一遍的告诉自己,罗境啊罗境,你一点那个心思都没有。

    刚刚从兖州回来,纵然一直都说那不是兵败,可实际上与兵败并无区别。

    兖州的兵马出来,进了幽州冀州之地,他想打的话,就能按着打,想怎么打就怎么打。

    可是兖州的兵马不出来,他去打,敌人躲进深山老林之中,打都没法打。

    幽州距离兖州那么远,补给线太长,多留下一天,消耗的钱粮物资就是一大笔数字。

    即便明知道如此,好胜心切的罗境还是在兖州又多停留了好一阵。

    实在没有任何取胜的可能,他才从兖州撤兵回来。

    战场上死的人不多,但是因为水土不服而生病的士兵死的不少。

    这次回来之后,罗境就给自己定下了一个目标。

    大规模的招募新兵,必须尽快扩充军礼。

    一改之前招兵的策略,不再要求那么严苛。

    以往幽州军招兵,都是精挑细选,现在不一样,他急需扩充自己的实力。

    只要是年纪合适的,不管出身来历,都会收留。

    百姓们日子过的穷苦,加入幽州军最起码能有饱饭吃,而且穿上军服之后还很有面子,何乐而不为。

    于是幽州军的扩充速度很快,从兖州回来才不到半年时间,幽州军已经招募来将近五万新兵。

    算上之前的老兵,总计兵力已经八万有余。

    罗境给自己定下的目标,是把队伍人数先扩充到十万人。

    然后用一年的时间,把这十万大军训练成可战之兵。

    这一年期间,还会不间断的招兵,等到他带着十万大军南下征战,后续还会有援兵在。

    半年来,他一直都在执行这个策略,也深知这个策略才是长久发展之计。

    然而李叱来了,这个家伙带着诱惑来了。

    安阳那个地方,真的是风水宝地。

    相对来说,幽州名气更大,天下闻名,谁人不知?

    可是一个安阳城的收入,远远超过幽州,谁得安阳,谁就相当于控制了南平江,控制了南北贯通的枢纽。

    在安阳,一年时间能获取的军费,是在幽州五年都未必能获取得到的。

    要说罗境不动心那是假的,怎么可能不动心。

    若非知道安阳这个地方如此重要,当初羽亲王南下的目标,也不会那么直接。

    “吃饭吃饭。”

    李叱笑起来:“吃过饭我们出去逛逛,年前的幽州应该挺好玩。”

    高希宁嗯了一声,点头道:“给师父和爷爷他们买回去一些礼物。”

    罗境也笑着:“吃饭吃饭......”

    可是脑子里,想着的都是安阳。

    吃饭的时候,李叱果然不再提安阳的事,就如他说的那样,他可能真的希望罗境自己去悟。

    吃饭的过程很愉快,欢声笑语,吃过饭后李叱就真的和高希宁出去逛街了。

    为了不引起人的恐慌,神雕和狗子都留在了罗境的将军府里。

    罗境坐在月台的矮墙上,看着那懒懒散散的狗子,又看向满地乱拱的神雕。

    他忽然间想到了一件事。

    如果李叱没有带他这两个宠物来,那才是目的直接,就是来劝罗境攻打安阳的。

    可是他还带来了这两个家伙,就说明李叱有一多半真的是来玩耍的。

    不然的话,他急着赶路,又何必带上这两个累赘?

    一念至此,罗境醒悟过来,李叱其实对安阳的事,没有他以为的那么上心。

    罗境打不打安阳,对李叱的影响现在都不大。

    确切的说,到以后反而会对李叱有影响。

    安阳在别人手里,李叱有实力南下的时候,自然会去打。

    安阳在罗境手里,李叱有实力南下的时候,自然就不方便打。

    李叱那样的人精,又怎么可能不想不到这些?

    罗境猛的站起来,脑子里越来越明亮。

    他想到了,李叱劝他去夺安阳,其实是在让给他一个机会。

    他从矮墙上跳下,在月台上一边踱步一边思考。

    若真的能顺利拿下安阳,以他和李叱的关系,就算兵败,李叱也不可能把他拒之门外。

    就算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他要回幽州,难道李叱还能阻拦?

    李叱确实贪,但他不是那种为了利益什么都不顾的人,这一点罗境丝毫也不怀疑。

    所以他越想越觉得,李叱劝他攻打安阳,其实大半是好心。

    就算是安阳守不住,只要在安阳搜刮一年

    ,最起码还能获取大量的军费。

    罗境越想越有些兴奋起来,越想越觉得这事好像能干。

    大街上。

    李叱看到不远处有个玉器铺子,他拉着高希宁要进去挑选,高希宁却摇头。

    “不喜欢玉器。”

    “为什么?”

    李叱道:“我看人家女孩子,都会佩戴玉器。”

    高希宁道:“花钱买那种价格虚高的东西,没有意义,不如存着银子以后用。”

    李叱道:“那就不是你不喜欢,而是你觉得没意义。”

    高希宁道:“我不喜欢的,都没有意义。”

    李叱想了想,好像这个歪理邪说有点道理。

    高希宁笑道:“你这样想,需要用玉器配饰这样的东西来彰显自己身份的,如果是男人,是不是凡夫俗子?如果是女人,是不是庸脂俗粉?”

    李叱看着她,准备迎接宁哥哥更大的歪理邪说。

    高希宁道:“如果一个男人,如你这样,已经是冀州之主,需要靠穿戴来彰显自己的地位吗?”

    李叱叹道:“你是不是让我师父私底下教你怎么拍马屁了?为何拍起来如此受用无穷?”

    高希宁道:“嘿嘿......那你再想想,你是冀州之主,而我是你的女人,我需要靠穿戴来彰显自己的地位吗?”

    李叱道:“可是别人有......”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高希宁打断:“别人有玉器配饰,我没有,那我们是冀州大地主,别人是吗?”

    李叱哈哈大笑起来。

    高希宁道:“与其用时间来思考这些,不如想想,罗境会在多久之后动心。”

    李叱问道:“那你觉得呢?”

    高希宁笑着说道:“你不是说过了吗,劝一个人想通,三分靠劝,七分靠他自己悟。”

    李叱道:“就怕他悟不透。”

    高希宁嘿嘿笑道:“所以我把神雕和狗子带来了啊。”

    李叱微微一怔,思考了片刻后再次哈哈大笑起来,他抬起手高希宁的脑袋上揉了揉。

    他说:“原来你比我坏。”

    高希宁笑道:“瞎说,你是冀州大贼,我就是冀州大贼婆,先有大贼,后有大贼婆,还不都是和你学的。”

    李叱道:“看看你点什么不好,非要学坏,还学的有模有样......哈哈哈哈哈。

    高希宁道:“可是不管对罗境来说,还是对咱们来说,罗境南下安阳,都有利。”

    李叱点了点头。

    高希宁道:“他一心想杀了武亲王为他父亲报仇,唯有夺下安阳才有机会,而他一旦拿下安阳,武亲王就难受了。”

    李叱有点了点头,看着小怪物一样看着高希宁,眼睛里却只有一半是欣赏。

    另一半是爱啊,都是爱啊,欣赏也是爱啊。

    高希宁继续说道:“我还想到,其实咱们现在有实力拿下安阳对不对?”

    李叱又一次点头:“对。”

    高希宁笑道:“因为你得冀州,心里对罗境总是觉得有几分亏欠,哪怕你把他气成了那样......你是想让罗境一次。”

    李叱再次抬起手在高希宁的头发上揉了揉:“你这小奶袋瓜子里装的都是聪明可爱吗?”

    高希宁:“什么袋?”

    李叱道:“奶啊,小奶袋。”

    高希宁往左右看了看,见没有人注意他俩,抬起手揪住了李叱的胸口某处。

    “你的小奶袋瓜也不错啊。”

    李叱疼的哎呦哎呦。

    高希宁哼了一声道:“流氓,看你还敢不敢胡言乱语。”

    李叱心说姐们儿咱俩讲道理,这是谁流氓?

第五百八十八章 老将,重臣

    要说城池的规模,冀州要比幽州大一些,但要说商业上的繁华,幽州反而更好一些。

    两者之间的最大区别就在于,幽州城内有不少来自塞北的行商。

    凉州,是西北边塞最大的边城,每天都有大量来自西域的商人进出。

    幽州就是塞北牧民们最愿意来交易的地方,原因和凉州那边差不多。

    罗耿在幽州的时候,对待外人再凶狠,可也没有无辜伤害过商人。

    他收的税再重,好歹来自塞北和中原的商人们,还有一片可以讨生活的地方。

    塞北的牧民和纳兰草原上的牧民还不一样,在边关和幽州往北这一片区域,其实草场并不丰美。

    这里的牧民,靠着那片不大的草场难以为生。

    所以他们每年都会进入深山中狩猎,在大楚盛世的时候,他们手里的皮子能轻而易举的换来富人们手中的银子。

    那个时候,他们手里的货物可不愁卖不出去,只愁卖的价钱够不够高。

    在大楚最昌盛的时期,越是完整的皮子,越是贵的离谱。

    所以那些猎人,他们狩猎的时候也尽最大努力的不去伤到皮子。

    他们苦练箭法,只为了能一箭射中猎物的眼睛,这样就能保证切下来一张完美的皮。

    再经过裁缝的一双手,这皮子就变成了达官贵人们身上的千金裘。

    李叱和高希宁在幽州逛街的时候,看到了很多在冀州见不到的货物。

    可是却没有看到生意人该有的样子。

    每一个人,不管是来自塞北的商人,还是来自中原的商人,不管他们卖的是什么货物,都看起来很麻木。

    他们好像只是觉得自己应该在这,而不是觉得在这能带给生活什么改变。

    他们或是坐着或是站着,就好像是这座大城的一部分,本该存在。

    也只是本该存在,和幽州城里的那些石像已经没有什么区别。

    越是走走看看,越是没有那种逛街该有的欣喜,看着那些人,心情反而变得莫名沉重起来。

    而此时此刻,罗境正在将军府里悟。

    也是与此同时,在荆州与梁州的交界处,大汉河两岸,武亲王的大军和杨玄机的军队,已经隔河对峙了很久。

    此时双方都算是进退两难。

    进,难如登天,退,心有不甘。

    杨玄机的大军出蜀州之后-进入梁州,第一战就败给了大楚战神杨迹句。

    可那时候杨玄机还没有觉得自己不是武亲王对手,他欺的是武亲王已经老了。

    欺的是武亲王的大军后勤补给不如他,欺的是武亲王背后没有那么多的名门世家支持。

    更欺的是,大楚的国运将断,那白发老朽,以一己之力扛不住这国运崩塌。

    可是对峙了这么久之后,杨玄机才明白,武亲王的不败之名,并不是编出来的故事。

    这个老人,手里的兵将远不如他多,从地势上来说,也不如他有利。

    要说到钱粮物资,说到在梁州这一带的人际关系,亦不如他。

    然而就是这样占尽优势的情况下,杨玄机却连一丝胜算都没有。

    他绞尽脑汁,穷尽心思,想破了头皮都希望能想出来什么妙计,破了武亲王的防线。

    然而想的他多了不少白发,却依然想不到办法。

    武亲王进攻的时候,就是天下最锐利的矛,而他防守的时候,又变成了天下最坚固的盾。

    杨玄机难受,武亲王其实更难受。

    因为天下不止有一个杨玄机这样的反贼,但天下只有一个他这样的忠臣能将。

    他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工匠,这里破了,他就补这

    里,那里破了,他再补那里。

    如果是一处一处的破,他能补的过来。

    可是一起破,这里破的时候那里也破了,还没有来得及赶去那里,另一个地方又破了。

    要说到白发生,杨玄机愁白了的那几缕头发,和如今已经满头白发的武亲王也没法比。

    如果没有武亲王,大楚可能十年前就已经灭了。

    杨玄机以为这老人以一己之力扛不住国运,却忘了,这老人已经以一己之力强行为这样庞大的帝国续命十年。

    大帐外,站在那,看着有些木然的士兵们,武亲王的眼睛里都是忧患。

    昨天得到消息,说是南疆大贼李兄虎,已经率军攻克了二十几个州县,大半个扬州已经被李兄虎收入囊中。

    李兄虎叛军的先锋大军,距离京畿重地已经不到六百里。

    也是在昨天得到的消息,皇帝不得不把原本调往豫州的军队撤回扬州。

    宇文家那些小子们训练出来的新兵,走到半路上就折返回来。

    曾经险些把大楚给蛀空了的宇文家,现在却变成了都城东南边最为要紧的一道屏障。

    这个千疮百孔的大楚啊,怎么救的过来。

    不久之前,武亲王得到消息,皇帝杨竞给青州的大贼封王。

    武亲王闻讯之后大惊失色,连忙派人以八百里加急往都城送去一份奏折,恳请皇帝收回成命。

    然而他也知道,陛下太难了。

    陛下又能怎么样呢?

    春天的时候武亲王就得到消息,他下令留守冀州的潘诺兵败,被幽州罗境杀死,冀州大概已经落入罗境之手。

    冀州没了,青州又是一群大贼做主......

    武亲王的人在荆州,可是心却不在。

    京州重地,位于扬州,荆州,豫州包夹之处。

    此时扬州大部分被李兄虎所占,武亲王死守荆州,宇文家的那几个小辈死守扬州最后一道防线。

    唯独好一些的,只是豫州,安阳城有善战的孟可狄在,还稍稍让人放心一些。

    “报!”

    有报信的士兵飞奔而来,手里拿着一份军报。

    武亲王将军报接过来看了看,片刻之后,脸色越来越白,身子摇晃了几下,连忙伸手扶着大帐的门,这才稳住身形。

    他深呼吸,想调整自己,可是却终究没有忍住,一口血喷了出来,然后摔倒在地。

    醒过来之后已是黄昏,他往大帐外边看了看,此时的天色很美,可是大地不美。

    曹家的人用最快的速度派人给他送来消息,告知孟可狄已死之事。

    武亲王看到这封信,就知道安阳完了。

    以罗境之勇,听说孟可狄已死,必会率军南下。

    罗境得安阳之后,往东南可攻青州,徐州,往南可攻豫州。

    没有了孟可狄,豫州也就没有谁还是罗境对手。

    李兄虎从扬州压向京州,罗境若再从豫州压向京州,就算他死死守住了荆州又能怎么样?

    挡住了一个杨玄机,挡不住天下大势。

    “王爷。”

    一群将军们将他醒了,连忙围了过来。

    “我不碍事。”

    武亲王挣扎着起身,觉得胸腹之中疼的厉害。

    “王爷,躺着别动,医官交代过,王爷要卧床静养。”

    “静养?”

    武亲王缓缓摇头:“我哪里有时间卧床静养,天给我时间,叛贼不给。”

    他伸出手,手下人连忙扶着他起来。

    武亲王披上衣服,走到地图前看了看,天色已经有些

    发暗,他的眼睛又有些昏花,看不清楚。

    “掌灯。”

    武亲王吩咐了一声。

    手下人连忙把油灯点燃,举到地图前边,武亲王刚要凑近地图看看,一阵风从大帐外边吹进来,把油灯吹灭。

    武亲王怔了怔,回头看向大帐外,又没有了风。

    “我要回豫州。”

    武亲王重重的吐出一口气。

    他扶着桌子坐下来,看向身边的这些将领们,每一个都是他带出来的人杰,可是每一个看起来,又都没有独当一面的能力。

    他们都是勇冠三军的将军,却不是力挽狂澜的帅才。

    武亲王自己是可以力挽狂澜的帅才,但是这狂澜,他也快挽不住了。

    视线在这些人的脸上扫过来又扫过去,最终停在一个中年男人的脸上。

    “霍碑亭。”

    他轻轻叫了一声。

    正三品将军霍碑亭连忙上前,俯身道:“王爷,属下在。”

    霍碑亭这个人,可能是这大帐中所有人里武艺最差的那个,但他的头脑却比其他人要好,也是武亲王帐下为数不多的儒将。

    此人先从文,官至正四品兵部侍郎,因为写了一份平叛方略而被武亲王赏识。

    将他从兵部调到了自己军中,如今也已经有四年。

    武亲王深呼吸,好像胸腹之中总是缺了一口气似的。

    他看向霍碑亭道:“你到近前来,我有事交代。”

    霍碑亭连忙上前,俯身道:“请王爷吩咐。”

    武亲王道:“诸将之中,你读书最多,思谋深远,而且,若我没有记错,你的老家就在荆州,距离这里不到二百里的平口县。”

    “回王爷,卑职的老家确实是平口县。”

    “我回豫州,就要把荆州一线的防御都交给你了,我说一些事你要记住。”

    武亲王交代道:“我收拾兵马,整顿军备,大概需要五天时间,五天后,我会在夜里带兵退走。”

    “我给你留下四万人马,不要撤掉我的帅旗,每天按照我的习惯巡视城防。”

    “只要杨玄机不来攻,你就不要主动去招惹,若杨玄机来攻,你死守本城,他也没那么容易攻破。”

    “你需谨记,切勿贪功,如我所料不差,过年之后,青黄不接,杨玄机又无必胜之机,必会退兵,他若退兵,当是各军交替掩护,徐徐而退,你决不可率军追击,看着他走就是。”

    霍碑亭立刻应了一声:“属下遵命。”

    他看向武亲王道:“可是,王爷的身体......”

    每个人都在担心武亲王,看起来他确实有些虚弱。

    此番返回豫州,万里迢迢,舟车劳顿,他这样一个老人,只怕难以应付的来。

    “我说过了,我没事。”

    武亲王看向其他人大声吩咐道:“除霍碑亭的本部兵马之外,从我中军分两万人给他,共计四万人死守此地,其余各部,五天之内,务必收拾整齐,随我返回豫州。”

    他扶着桌子站起来,下意识的又看向门外。

    远处好像有一阵旋风起来,转的很急。

    他仔细看过去,那旋风又散了,散的也很急。

    “你我的肩膀上,扛着的是大楚国运......诸位,就陪我再去打一场。”

    他再次重重的吐出一口气。

    “豫州不失,京州安稳,豫州若失,大楚......危矣。”

    武亲王说完这句话,忍不住又咳嗽起来,他抬起手用衣袖擦了擦嘴。

    衣袖上,有血迹。

    他把手背到身后,却忘了,嘴角上,亦有血迹。

第五百八十九章 你们看这个蛋

    幽州。

    李叱和高希宁两个人从大街上回来, 李叱一边走一直嘟嘟囔囔的嘀咕着什么。

    高希宁一边听一边笑,两个小傻子世界里,欢声笑语。

    他们两个进来之后就见到院子里的罗境,打了一声招呼,然后就直接回给他们安排的住处去了。

    罗境看着那俩人,如此不把他当回事的走了,心说这一对贼公贼婆,一定是故意的。

    可是他好奇啊。

    于是他拦住了后边的余九龄。

    罗境问余九龄道:“李叱和高姑娘说什么呢?”

    余九龄道:“我们当家的说,在幽州逛了一大圈,足以说明幽州这边的人眼光都不好。”

    “放屁。”

    罗境回头瞪了李叱一眼,虽然李叱和高希宁已经走远了。

    “那妖孽为什么这么说?”

    他问。

    余九龄道:“当家的说,我们宁哥哥这般貌若天仙的人,幽州城里,都没有一个见色起意的。”

    罗境眼睛都睁大了:“他这又是什么意思。”

    余九龄道:“怪不得你没有女人。”

    罗境:“你这又是什么意思!”

    余九龄叹道:“我们当家的,这是再用另一种方式夸赞宁哥哥漂亮。”

    罗境想了想,这有关系吗?

    余九龄道:“当家的说,在幽州大街上逛了一圈,就是没有一个那种故事里的纨绔子弟出来调戏宁哥哥,然后当家的就能好好装他一回,英雄救美......”

    罗境:“他听书听多了吧。”

    余九龄道:“当家的是说书说多了。”

    罗境见余九龄要走,拉了余九龄一把:“陪我喝两杯。”

    余九龄眯着眼睛说道:“罗将军,这不晌不夜的,为何要喝酒?”

    罗境道:“想喝酒还分什么时候吗。”

    他把余九龄拉回客厅里,吩咐人上了些精致小菜,亲自给余九龄倒了一杯酒。

    余九龄就知道,罗境这是没安好心。

    可是李叱身边的这些家伙们,什么时候怕过别人没安好心......

    “之前你们当家的说安阳的事,你觉得怎么样?”

    罗境问道。

    余九龄轻叹一声后说道:“孟可狄率军攻打冀州,当家的一场水淹死了安阳军一半人。”

    “就因为这一战安阳军败了,所以孟可狄对他手下第一战将丁胜甲才会看不顺眼。”

    “所以丁胜甲自知必死,才会跑到冀州来投靠,如今已经留在我们冀州。”

    “当家的还派人在安阳城里,刺杀了孟可狄......如今安阳城打的乱七八糟。”

    “那些领兵的将军们,谁都想做老大,结果谁都不服谁,不打才怪。”

    余九龄说到这,看向罗境说道:“我们费了这么大的力气,把安阳城的实力搞的只剩下原本的三分之一,甚至不足......罗将军,你不会真的以为,我们当家的打不下来安阳吧?”

    罗境点了点头。

    余九龄的话,和他自己推测的差不多,李叱是想还给他一个人情。

    毕竟安阳那种地方,你就算不去征收重税,只正常经营,一年所得也比幽州几年都多。

    “那......”

    罗境笑了笑说道:“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我之前拒绝了你们当家的,可是现在我又想去打安阳。”

    余九龄立刻明白过来了,他笑着说道:“罗将军是不好意思去说?”

    罗境讪讪的笑了笑道:“我之前拒绝,也是为了你们当家的好,他辛辛苦苦把安阳已经磨的差不多了,我若去捡个便

    宜,有些不公道,我那是不想打安阳吗?不!我那是不想占便宜......”

    “可是现在看来,你们当家的是实在人,我若是一直拒绝他,就会伤了他心。”

    余九龄嘴角都抽了抽。

    他心说我们当家的是实在人,这么洞察天机的事罗将军你都看出来了,真是不容易。

    他笑了笑道:“我说倒是可以去说,只是一定会被我们当家的骂,我凭白挨了骂......”

    罗境在余九龄的肩膀上拍了拍:“你放心,若此事你帮我说成了的话,我一定会重重的感谢你。”

    余九龄立刻接话道:“那罗将军打算怎么感谢我?你应该先问问我有没有什么喜欢的东西。”

    罗境心说果他妈然,李叱的人一个一个都是这样的,兵熊熊一个,将贼贼一窝。

    他问余九龄道:“那你喜欢什么?”

    余九龄往前凑了凑,压低声音问道:“这幽州城里,最好的青楼......也不知道贵不贵。”

    罗境哈哈大笑,啪的一声,巴掌拍在桌子上。

    “这种小事,还叫事?”

    他对余九龄说道:“安阳的事你帮我说成了,你在幽州住几天,我就安排你几天,只要你撑得住,我吩咐他们找的人,在你身边排队。”

    余九龄吓了一跳,眯着眼睛看向罗境说道:“我怎么觉得,罗将军这话说的,不像是安排我去消遣,是找一群人排队消遣我......”

    罗境道:“看你喜好了。”

    余九龄:“噫!”

    一个时辰后,李叱的房间。

    听余九龄说完之后,李叱笑着摇了摇头,心中不得不有几分感慨。

    他师父长眉道人才是真的洞察天机的人,确切的说是洞察人性。

    师父说,骗人的事,你只是给一个引子,然后引着被骗的人去胡思乱想,被骗的人越想就越觉得有问题。

    虽然这次李叱来,真的不是来骗罗境的。

    但是这又能怪谁呢,还不是他怪他自己名声不好。

    但凡他的名声和诚实可靠小郎君沾那么一点边,罗境还会不信他?

    李叱确实是想还罗境一个人情,奈何罗境不信啊。

    李叱想了想,若把他换成罗境的话,他也不信啊。

    唉,名声这种事,真的是一个负累。

    所以真的只能靠罗境自己去悟明白,李叱是断然不会去抢罗境的幽州。

    若罗境在安阳有什么不顺利,等罗境想回来,幽州就还是罗境的。

    可是这种事你说出去,别说罗境不信,谁会信?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人,他们有着诚实可靠小郎君的名声,但他若过来跟你说,我帮你看家,你去把另外一家抢了,你抢不来我再把你家还给你,你信吗?

    诚实可靠小郎君们都没有这样的能力,你指望李叱能有这样的能力?

    是的,那就指望对了,李叱能。

    李叱没有诚实可靠小郎君的名声,但他许诺的话,比这个天下所有诚实可靠小郎君加起来说的话更诚实可靠。

    哪怕就是现在罗境认真的对李叱说一句,你把冀州让给我,李叱也会答应。

    这也是为什么罗境那般高傲的一个人,愿意和李叱做朋友的根本原因。

    “一会儿吃晚饭的时候。”

    李叱看向余九龄说道:“你就当着罗境的面说安阳的事,咱们靠一己之力打不下来。”

    余九龄问:“然后呢。”

    李叱道:“有这一句话就够了,后边的就是一个大台阶......不,是一条大坡道,罗境如果顺着这样的坡道都下不来的话,那也就没什么办法了。”

    到了吃晚饭的时候,余九龄一直都

    在想着,该怎么切入安阳这个话题。

    吃饭的气氛就显得有些尴尬。

    李叱在等着余九龄找到这个话题,罗境也在等着。

    可是大家闲聊天,突兀的切入关于安阳的话题,就显得太过生硬了。

    余九龄也尴尬啊,他可是被两边都委以重任的人啊。

    安阳一战都在他身上担着,更何况还关乎他这次在幽州快乐不快乐的大事。

    气氛确实太别扭了些,所以罗境假装咳嗽了两声,笑道:“大家吃啊,怎么都不动筷。”

    他看向余九龄道:“吃菜。”

    余九龄看了看他面前的菜,忽然灵机一动。

    “这个菜,我怎么从未见过,请问罗将军,这菜叫什么?”

    罗境看了看余九龄面前的菜,一盘剥好的鹌鹑蛋,心说你不认识这个?

    冀州是没有鹌鹑呢?还是冀州的鹌鹑不下蛋呢?

    他没有注意到余九龄殷切的眼神。

    余九龄的意思是,你只要随随便便给这个菜取个名字不就得了。

    你就说这盘鹌鹑蛋叫安阳蛋,我不就能展开话题了吗?

    可是罗境确实没有反应过来,所以尬笑着回答道:“这菜,就是鹌鹑蛋。”

    余九龄都想捂脸,心说这蛋是鹑蛋不鹑蛋的不重要,你是真的蠢蛋。

    “鹌鹑蛋啊!”

    余九龄装作惊讶道:“从没有吃过,也没有见过,那么请问罗将军,这鹌鹑蛋的鹌字,是安阳城的安吗?”

    李叱扭头看向别的地方,高低宁低头憋着,两个人都告诉自己绝对不能笑。

    罗境抬起头看着屋顶,觉得屋顶上的木头都比余九龄好看。

    但他得接话啊,接不下来也得硬接。

    他看着屋顶,努力的让自己保持着镇定。

    “不是安阳的安......不过说到安阳城,好像之前我去过一次,在安阳城吃到过很正宗的鹌鹑蛋,比这个鹌鹑蛋好吃。”

    李叱心说难为余九龄了,也是难为你了。

    余九龄心说话题总算是展开了,于是一脸惊讶的问道:“是吗!安阳的鹌鹑蛋真的那么正宗吗?”

    罗境依然抬着头:“嗯,是......正宗,腊肉也正宗。”

    余九龄看向李叱说道:“当家的,咱们若是打下来安阳城的话,那就可以天天都吃到正宗的鹌鹑蛋了。”

    李叱扭着头:“好开心啊。”

    余九龄还问高希宁:“大哥,你说是不是?”

    高希宁低着头:“是是是,开心,开心。”

    余九龄突然叹了口气后说道:“可是咱们兵力不足,想要轻而易举的打下安阳,也非易事。”

    李叱:“嗯,是......不容易。”

    余九龄道:“我倒是想到一个办法。”

    李叱道:“那你有何妙计?”

    余九龄笑道:“咱们的兵力不足,可以借兵啊,只要能借来兵马,那就不是问题了。”

    李叱道:“可是不知,又该向谁借兵呢?”

    罗境看着屋顶,心说我要是接话,就足以说明我和那几个蠢蛋是一个层次的人。

    倔强,不能接。

    片刻后,罗境笑着说道:“我有啊......我可以借兵给你,这当然不是我去打安阳,是我把我的兵和我,借给你,去打安阳。”

    李叱点头:“那可真是太开心了。”

    高希宁憋着笑,憋的可难受了,心说这就是男人的面子问题啊。

    余九龄则得意的笑了起来,心说就这?

    多大点事啊......有我老余出马,还不是轻轻松松解决掉。

第五百九十章 这是换的

    所有人都笑起来的时候,连这尴尬的气氛都显得不那么尴尬了。

    当然这不尴尬,是因为尴尬的源头余九龄余大仙人,此时得意了起来。

    其实这也不能怪余九龄得意,他得意的时候并不多啊。

    这好不容易有了一次,还不可着劲的得意。

    所以看到他现在的眼神里有一种......这波都靠我的神采飞扬,也就可以理解了。

    只是安阳城里的那些还在争权夺利的将军们,若是知道了不久之后幽州军南下,是因为一盘鹌鹑蛋的话,每个人的表情大概都会不太好看。

    余九龄展示完了这波都靠我的眼神,又看向罗境。

    忽闪着他的大眼睛,给了罗境一个......这波我怎么样的眼神。

    罗境假装看不懂,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吃菜吃菜。”

    余九龄心说你个没良心的,真的是帮完了你就甩,天下渣男,大抵如此。

    他又看向李叱,还没有来得及给李叱一个这波我怎么样的眼神,李叱已经对他笑起来:“吃蛋吃蛋。”

    余九龄心说这两个家伙,都是渣男。

    入夜,罗境的书房。

    经过了吃饭的时候那么尴尬的情景,此时此刻李叱和罗境商议起来安阳那边的情况,也就显得自然很多了。

    其实主要是罗境,李叱本来就不怎么擅长脸皮薄。

    但关于鹌鹑蛋的事,他们两个可能这辈子都不想再提起一次。

    “丁胜甲最了解安阳。”

    李叱对罗境说道:“我把丁胜甲给你,让他给你带路,夺下安阳不是什么难事。”

    罗境道:“他一个逃兵叛将,安阳城里的人,对他怕是也恨之入骨了。”

    “不然。”

    李叱道:“孟可狄手下最有威望的将军,一个是薛纯豹一个就是丁胜甲。”

    “薛纯豹死在冀州城外,被老唐一枪戳爆了脑袋,而今孟可狄又死了。”

    罗境醒悟过来,他看向李叱说道:“丁胜甲在安阳军中应该还有余威,若是可以让他劝降安阳城里的人,就又少了一场厮杀。”

    李叱笑道:“能不打就拿下安阳,还是不打的好。”

    罗境缓缓吐出一口气,把李叱的计划仔仔细细的想了一遍。

    如今安阳城里,有李叱的内应在,再加上丁胜甲对安阳的影响,确实把握很大。

    “如果你想打安阳的话,就没办法在幽州过年了。”

    李叱笑了笑道:“越快越好。”

    罗境算了算日子,距离过年也就还有十几天的时间,难道要这么急?

    完全可以让幽州军士兵,在幽州安安稳稳的过了年,然后再出征。

    这样的话,士兵们也不会有太多怨言。

    十几天时间而已,确实不多。

    “你算一算。”

    李叱对罗境说道:“现在孟可狄死已经有一个月的时间,若是安阳城里的人用最快的速度给武亲王送信,需要多久?”

    罗境回头看向墙上挂着的巨大地图,走到近前,找了找位置。

    他抬起手指向荆州和梁州之间,那是大汉河。

    “据我推测,老匹夫杨迹句的队伍,此时应该在这里阻拦杨玄机的大军。”

    他又看向安阳的位置,沉思片刻后说道:“从安阳城送消息给武亲王,快马加鞭星夜兼程,最快的话一个月的时间足以。”

    李叱道:“现在已经过去一个月了。”

    罗境怔住:“你的意思是,杨迹句会放弃杨玄机,亲自率军返回豫州?”

    李叱点头道:“我是如此推测,杨玄机若是能打得过武亲王,还

    会等上这么久?两军已成对峙之势,都是进退两难。”

    “所以若我是武亲王,就会分派一得力大将,留军数万,而他率军悄然退走,当然不敢声张。”

    “杨玄机到现在还不走,其实就是在等,他等武亲王耗不起,因为大楚可不是只有他一人起兵。”

    罗境的脸色已经微微变了。

    提到武亲王,他就更要去一趟安阳了。

    气死他父亲的人,一个是冀州节度使潘诺,已经被他手刃。

    可是潘诺却也只是杨迹句帐下一个小卒而已,罗境始终认为,唯有杀了杨迹句才算给他父亲报仇。

    他当初要进军兖州,何尝不是为了报仇。

    他就是扫平兖州,借道青州,从侧翼袭击豫州,绕过安阳,直扑杨迹句的大本营。

    武亲王杨迹句的士兵,多出自豫州。

    一旦豫州被罗境攻破,或是大肆破坏,武亲王的兵马还怎么能沉得住气。

    而且罗境知道,武亲王的妻子常年都住在豫州娘家。

    只要的兵马一到,武亲王就会急匆匆的赶回豫州。

    用以逸待劳之军,攻武亲王疲惫之师,有很大的胜算。

    罗境也很清楚,武亲王杨迹句的大楚战神之名,并非是虚名。

    要说领兵的能力,楚将无人能出其右。

    要说武艺,虽然杨迹句已经年迈,可这天下依然无一人敢言,对战杨迹句有必胜把握。

    所以罗境的谋略,其实针对性很强。

    只要他绕过安阳孟可狄死守之地,从青州攻入豫州,武亲王部下的豫州兵就会心乱。

    军心一乱,大罗金仙当将军,也稳不住战局。

    所以听到杨迹句的名字,罗境心里的那股火又一次烧了起来。

    “那就和他比比谁快。”

    罗境道:“我下令大军准备粮草,只需五天时间,从幽州赶赴安阳,最多一个半月。”

    “而杨迹句那老儿的队伍,从荆州返回,又不是能如八百里加急的军驿一样赶路,大军跋涉,没有两个多月回不来。”

    他看向李叱说道:“如若顺利,我拿下安阳,杨迹句还没有回到豫州呢。”

    他哼了一声:“趁着他兵马未到,我甚至可以攻过南平江!”

    李叱脸色一变:“不可!”

    罗境看向李叱:“这么好的时机,为何不可?”

    李叱摇头:“南平江是天堑,对你来说是,对武亲王的大军来说也是,有这条大江在,你们就能都安生一阵子,你稳住安阳,再徐徐图之。”

    罗境看着李叱,看了好一会儿后叹了口气:“你不理解我的心情。”

    “怎么会不能理解?”

    李叱道:“若有人伤害了我师父,和你的心情应该便是一样的吧。”

    罗境嗯了一声。

    他看着地图上豫州的那一大片,深深的吸了口气。

    “数千里沃野,中原粮仓。”

    他回头看向李叱:“中原是天下之中,豫州是中原之中......谁得豫州,谁占先机。”

    李叱劝道:“那也要量力而行,武亲王那般年纪,你还......”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罗境拦住。

    罗境缓缓道:“我就是怕他老死了,病死了。”

    李叱还想劝他,罗境笑道:“我知道怎么打仗,你放心就是了,没有必胜把握,我又怎么会轻而易举的过江去。”

    “你刚才虽然没有明说,只说那南平江对我和对杨迹句作用一样,其实你想说的是,一旦我在豫州遇到不利,想退回安阳,再过南平江就难了。”

    李叱点头:“是。

    罗境在李叱肩膀上拍了一下:“兄弟,你的心意我知道,我也明白该怎么做。”

    李叱道:“你的队伍到冀州需要多久?”

    罗境道:“几天而已。”

    李叱道:“那就吩咐你的人马,每个人只带几天口粮,所需的粮草物资,我在冀州给你准备出来,到了冀州,你带上补给就走,能省下来几天时间。”

    罗境一喜:“如此甚好!”

    战场上的事,瞬息万变,几天的时间能改变很多事。

    时间是一成不变的,可是时间内发生的事,没有定数。

    他看向李叱:“幽州这边?”

    李叱道:“我让澹台过来替你守着幽州,这里距离北疆近......”

    他的话说到此处,罗境忽然间又明白了一件事。

    “你是在想着,让澹台压境来幽州,万一北疆那边黑武人再来攻打,他就能尽快支援夏侯琢?”

    李叱笑了笑,却没有回答。

    “果然是披着嫩皮的老狐狸精。”

    罗境瞪了李叱一眼。

    李叱笑道:“你去吩咐手下人准备出征之事,我在这等澹台,你走了我都不走,我也已让余九龄派人回去,给你准备所需粮草。”

    罗境:“快,你是真快。”

    说完后就哈哈大笑起来。

    只要拿下安阳,就能让杨迹句难受,想想这个,罗境就心里舒服。

    只隔了一天,罗境就带着六万大军南下,留下两万人驻守幽州。

    临走之前交代过,澹台压境到了之后,诸军皆听澹台号令。

    李叱没有走,他想着都快过年了,夏侯琢还没有回冀州,这里距离北疆更近一些,要不然去转一圈?

    夏侯琢虽然一直都是那吊儿郎当的样子,可是他答应的事,从不会反悔。

    他既然说了今年回冀州过年,除非是遇到了什么他无法脱身的情况,不然的话必会回来。

    结果罗境率军离开的第二天,澹台压境居然就带着亲兵营到了幽州。

    李叱笑问:“你怎么比预计来的早?”

    澹台压境笑道:“老唐让我来的,他说这会我来,时间差不多刚好。”

    李叱哈哈大笑。

    唐匹敌那个家伙,算计的是真准。

    澹台压境道:“他说你亲自到了幽州,哪有说不动罗境的道理,罗境那样的人,虽然可算是人精,但还没有修炼出百年道行,怎么可能是你这千年老妖的对手。”

    李叱呸了一声:“他才是千年老妖,不到千年都装不出来他那种臭屁样子。”

    澹台压境道:“老唐也已经让人准备了五六万人的粮草物资,他说用得上。”

    李叱叹了口气,抬起手在自己心口位置拍了拍,他低头对着胸口说道:“唐臭屁,你出来吧,我知道你跟着我呢!”

    澹台压境忍不住笑了起来。

    “对了,夏侯回来了,我出发之前他刚进冀州。”

    李叱听到这句话,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那个家伙,果然没有让人失望啊。

    不愧是他......冀州第一纨绔。

    “那幽州就交给你了。”

    李叱对澹台压境说道:“好好照看着,罗境若是坐稳了安阳,幽州就是咱们的了。”

    澹台压境道:“那得跟人家说一声谢谢。”

    李叱道:“谢什么,我拿安阳跟他换的。”

    澹台压境噗嗤一声就笑了:“你拿安阳跟罗境换幽州,就是没问过安阳的人。”

    李叱耸了耸肩膀道:“不用问,他们又没得选。”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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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让江山介绍:
我本观天下,满是英雄豪杰。我再观天下,皆为乌合之众。这江山万民与其交给你们,不如我自取之。不让江山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不让江山,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不让江山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