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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知白     不让江山txt下载     不让江山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百九十一章 贺礼

    这人,确实有些矛盾。

    丁胜甲来投靠李叱,其实心有不甘,觉得这是自己把路走的下贱了。

    哪怕之前他不明显的同意了管事老刘先来冀州,也只是为自己做个打算而已。

    那时候,他并没有想着真的要来冀州投靠李叱,只是万不得已之下的一条退路。

    李叱再怎么优秀,再怎么强大,在丁胜甲眼中也是贼,冀州大贼。

    他自认为出身清白,光明磊落。

    丁胜甲是军户出身,虽然不算什么大富大贵的人家,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背景,但他从一开始就是大楚府兵。

    堂堂的一位府兵将军,却变成了冀州大贼的手下。

    这种事,在丁胜甲的心里,像是一根刺。

    若是不去想还好,只要一想,就觉得这是自己人生中的一段屈辱。

    然而李叱把他给了罗境,丁胜甲的感觉马上就不一样了。

    罗境家里,纵然说不上世代公卿,可罗境也算得是名门之后。

    幽州将军罗耿,在大楚之内威名赫赫,而罗境也有北境第一的称号。

    当初罗境跟着羽亲王攻打安阳的时候,丁胜甲也见过罗境领兵征战,那时候就觉得罗境十分了不起。

    给罗境做手下,和给李叱做手下,感觉就完全不一样。

    说出去也好听啊。

    若是别人说其他,从一个安阳的将军,转身投靠了叛军贼人,这名声就臭了。

    若说是从安阳,转投到了幽州罗境帐下,那非但没有往下走的感觉,反而给人一种走上坡路的感觉。

    投靠李叱的话,最美化的说法是什么?

    是不得已而为之。

    而投靠罗境的话,最不济的说法也是良禽择木而栖。

    所以跟了罗境之后的丁胜甲,心情都变得美美哒。

    罗境在前边催马疾行,他跟在后边,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幽州军的战甲,丁胜甲不由自主的长长吐出一口气。

    挺好。

    冀州城墙上。

    夏侯琢看着城外的队伍离开,他指了指罗境那边:“跟着罗境走了的那个人是谁?”

    唐匹敌回答道:“他叫丁胜甲,原来安阳军的人,孟可狄要杀他,所以他跑来这投靠了李叱。”

    夏侯琢嗯了一声:“不喜欢这个人。”

    唐匹敌笑了笑:“我也不喜欢。”

    夏侯琢道:“你为什么不喜欢?”

    唐匹敌没回答而是反问:“你先说你为什么不喜欢。”

    夏侯琢道:“嘴脸不好。”

    唐匹敌道:“看得很准啊,我还以为你不喜欢他是因为别的。”

    夏侯琢笑道:“你以为是什么别的?”

    唐匹敌耸了耸肩膀:“比如他可能和你抢男人。”

    夏侯琢先是一怔,然后眯着眼睛看向唐匹敌,唐匹敌背着手溜溜达达的走了。

    夏侯琢道:“你肯定是这么想的吧。”

    唐匹敌一边走一边说道:“某个人,你没回来的时候,整天坐在城墙上往北看。”

    他回头看了夏侯琢一眼:“还有某个人,回来后那家伙不在,所以也整天坐在城墙上往北看。”

    夏侯琢呸了一口:“那你倒是说说,你又是每天都到城墙高处来做什么?”

    唐匹敌抬起手指了指天空:“欲与天比高。”

    夏侯琢再次怔住。

    想起来李叱说的,这普天之下,要论装波一,谁也不是唐匹敌对手。

    夏侯琢迈步跟上去,心说从唐匹敌这样的人存在,就能推断出来一件事。

    那就是这个世界还是有些公平的,给了唐匹敌可以肆无忌惮装的本事,不然他早就被人打死几百次了吧。

    大概与余九龄被打死的次数一样多。

    余九龄为什么没被打死?

    因为上天也给了他本事啊。

    夏侯琢跟上唐匹敌,问:“那你比天高吗?”

    唐匹敌摇头:“差一丢丢。”

    夏侯琢问:“差多大的一丢丢?”

    唐匹敌笑着回答:“差李丢丢那么一丢丢。”

    夏侯琢脚步一停,然后叹了口气。

    他对唐匹敌说道:“丢儿给你下药了吧,还是给你下咒了?要不然就是给你下蛊了。”

    唐匹敌问:“何出此言?”

    夏侯琢道:“你这样的人,却总是觉得丢儿比你高一点点,如果不是被他下药下咒下蛊了,还能是怎么回事。”

    唐匹敌笑道:“你真的觉得李叱不高?”

    夏侯琢道:“倒是,也有点高。”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然后同时哈哈大笑起来。

    两个人并肩而行。

    夏侯琢忽然想起来什么,然后问道:“你刚才那句马屁,应该拍给李叱才对。”

    唐匹敌道:“我可以跟你说李叱比我高一丢丢,但我不会对李叱说这句话。”

    夏侯琢问:“为什么?”

    唐匹敌道:“因为他会骄傲,毕竟这个天下,比我高一丢丢的,也就那么一个。”

    夏侯琢道:“你不装会死吗?”

    唐匹敌背着手走:“不装会无趣。”

    夏侯琢道:“人家装是真的装,你牛是真的牛,何必呢?”

    唐匹敌道:“我知道我是真的牛,也得让别人知道啊。”

    夏侯琢叹道:“你走吧,我不想和你聊天了,和你聊天耗阳寿。”

    几天后。

    李叱还没到城门口,就看到城墙上坐着个人。

    那个家伙啊,坐在高高的城垛上,两条腿在城墙外边晃荡着,还是那吊儿郎当的样子。

    于是李叱就笑了起来。

    他在城门口停下来,朝着高处那人喊:“坐在那看风景的这位大哥,请问上边风大吗?”

    夏侯琢朝着下边喊:“还行,坐着没问题,蹲着就不行了,坐着是迎面风,蹲着是穿堂风。”

    李叱:“......”

    夏侯琢转身,顺着坡道跑下来,到了城下却又一个急刹。

    他又装作无所谓的样子,慢悠悠溜溜达达的走过来。

    李叱看到他那样子,忍不住叹了口气道:“回来之后的这几天,是不是一直都和老唐在一起?”

    夏侯琢笑道:“为何这么说?”

    李叱道:“看你现在那个样子,匹里匹气的。”

    夏侯琢一把将李叱搂着脖子拉过来,勾肩搭背的走,痞里痞气的。

    “定亲了?”

    “嗯。”

    “感觉怎么样?”

    “咱娘说,定亲了就是大人了,是真正的男子汉了,不要再和那些没定亲的小屁孩儿玩,幼稚。”

    夏侯琢勾着腿在李叱屁股上踢了一下。

    他忽然醒悟过来,把李叱松开,从怀里取出来个信封递给李叱:“来,给你和弟妹的贺礼。”

    李叱接过来后问:“是什么?”

    夏侯琢道:“你这么贪财,当然是礼金。”

    李叱把信封打开之后看了看,然后就呸了一口:“北境风大,这么养脸的吗?把你脸养的比我都厚。”

    信封里是个欠条,写着欠李丢丢定亲礼金一百万两。

    夏侯琢道:“欠不欠的放在一边,你就说,一百万两的礼金牛皮不牛皮。”

    他大手一挥:“放眼古今中外,定亲礼金给一百万两的,是不是只有我夏侯琢一人。”

    高希宁伸手把那欠条拿过来:“我收着吧。”

    夏侯琢脸一红:“他收着就行了......”

    高希宁嘿嘿笑着说道:“他收着,不好意思跟你要,我收着,你还能不好意思给?”

    夏侯琢道:“这个......”

    高希宁道:“你可以收买我啊,收买我,把欠条拿回去,那不就得了。”

    夏侯琢问:“要怎么收买?”

    高希宁道:“你这欠条一百万两,你若是收买的少了,我自然是不能答应,所以......怎么也得十五两。”

    李叱:“家道要亡啊。”

    夏侯琢哈哈大笑道:“为什么是十五两?”

    高希宁道:“我问过了,冀州嵩德楼最好的一桌酒席,连酒和菜都算上,十五两。”

    她看向夏侯琢:“本来问问看,是等你回来请你的,但是现在换你请我们了。”

    夏侯琢道:“十五两......”

    李叱道:“你一个冀州第一大纨绔,怎么混到十五两都面露难色的地步了?”

    夏侯琢叹道:“我从你这一共拿走多少银子了?几十万两应该有了吧。”

    他看向高希宁,像是鼓足了勇气后才说道:“要不然我给你写个十五两的欠条吧。”

    高希宁道:“这位兄台,一百万两的欠条你说给就给,怎么说出写十五两的欠条如此艰难?还一脸决绝的样子。”

    夏侯琢道:“因为十五两我真还得起啊......”

    他从腰畔的鹿皮囊里摸索了一会儿,摸出来一对墨玉的吊坠。

    墨玉并不是很值钱,这是他在塞北的山上自己挖出来的,自己打磨,自己雕刻。

    递给高希宁一块,这墨玉牌子上只有一个字......家。

    递给李叱一块,牌子上也只有一个字......国。

    他看向李叱和高希宁笑道:“想来想去,没有再比这两个字大的了。”

    高希宁双手捧着那墨玉牌子,看了好一会儿,然后挂在了脖子上。

    她对夏侯琢说道:“这两块牌子,以后就是我们的传家宝了。”

    夏侯琢动容道:“你这话说的,我都有些感动。”

    高希宁道:“传家宝归传家宝,但是十五两欠条的事你不要忘了。”

    夏侯琢道:“你这话说的,叱里叱气的......”

    李叱把吊坠戴好,放进衣服里,还用手拍了拍,然后就一哆嗦。

    “噫!真鸡儿凉。”

    高希宁一脚踢在李叱屁股上:“满嘴污言秽语!”

    然后加快脚步走了。

    李叱看着她走远,在后边问:“你不凉吗?”

    高希宁没回头,一边走一边自己偷着笑......

    “我又没有!”

    她自己嘀咕了一句,然后又没心没肺的笑了起来。

    在她身后,夏侯琢勾搭着李叱的肩膀,一边走一边说道:“之前和老唐聊天的时候,他说你这个人,有着其他人都绝对比不了的东西。”

    李叱问:“都没我大?”

    夏侯琢的眼睛眯了起来。

    李叱道:“难道不只是这一件事?”

    夏侯琢的眼睛眯的更重了,已经在出手的边缘。

    李叱道:“还是说事吧。”

    他问:“到底是什么?”

    夏侯琢道:“运气啊,老唐说你的运气比谁都好,所以就变成了气运。”

    他指了指走在前边的高希宁:“现在我信了,若非天下第一等的气运,你怎么会娶到她?”

    李叱喊:“嘿!前边那个妞儿,这家伙拍你马屁呢,说我有天下第一等的运气才能娶到你。”

    高希宁噗嗤一声就乐了。

    在前边背着手走的颠儿颠儿的,那条长长的马尾辫,又在一左一右的甩着。

    李叱看着她的背影,傻笑着说道:“这婆娘,真带劲儿!”

第五百九十二章 只有一次

    车马行,后院。

    院子里后边有几个秋千,是李叱给高希宁她们做的,若单独给高希宁做一个,自然显得有些不大好。

    此时此刻,李叱和夏侯琢这两个大男人,就分别坐在一个秋千上晃荡着。

    人家女孩子坐在秋千上的样子可唯美了,轻轻摇晃,长发飘散,裙摆飞扬。

    这俩货,秋千荡的都快转圈了。

    “北疆那边,黑武人没有什么举动吧?”

    李叱问,然后晃下去了。

    夏侯琢晃上来,晃的比墙头都高。

    “没事,估计着阔可敌已己律两三年内都没有心情管南疆的事,毕竟汗皇的位子还没有坐稳呢。”

    李叱道:“黑武人这都是什么破名字。”

    夏侯琢道:“已己律,有点深意,已经有了自己的纪律,当然这是听发音,谁知道那是什么鬼意思。”

    李叱道:“听发音也不是你说的那个意思啊。”

    夏侯琢道:“那是什么意思。”

    李叱道:“鸡-鸡-绿啊。”

    这句话一出口,夏侯琢晃着的秋千都差点在半空悬停。

    夏侯琢道:“如果黑武汗皇听到你这句话,他就算汗皇不干了,也带着大军来干掉你。”

    李叱道:“净瞎说,我就是说他鸡-鸡-没,他这会儿也没空搭理我。”

    他从秋千上跳下来。

    夏侯琢问他:“怎么不玩了?”

    李叱:“晕。”

    他问夏侯琢:“你不晕吗?”

    夏侯琢也跳下来,扶着秋千架子:“我也晕,但我不想认怂。”

    李叱忽然问了他一句:“你在北疆有没有什么困难?”

    夏侯琢摇头道:“现在哪里还有什么困难,比我刚去的时候好多了。”

    李叱看向他:“可是我怎么听说,北疆镇抚将军郑德生对你不好?何止是不好,应该是对你很差。”

    夏侯琢一怔,他没有想到李叱居然会听说这样的事。

    再想想,这样的事李叱怎么可能是听说,这里距离边疆千里迢迢,军中的事,没有什么可能会传到冀州来。

    只能是李叱派人在那边打听的,所以夏侯琢心里有些暖意。

    “让他蹦跶去吧,没什么大不了的。”

    夏侯琢笑了笑:“不过是一条叫声比较大的狗。”

    李叱点了点头:“这不是你的性格,在书院的时候,你从来都不会忍气吞声。”

    “因为那时候我是一个人,有什么可顾忌的。”

    夏侯琢从腰畔摘下来烟斗,塞进去烟丝,熟练的点燃后深深吸了一口。

    此时的他,虽然也只是二十几岁的年纪,可是已经看不到几分在书院时候的飞扬跋扈。

    那时候的夏侯琢,别说在书院是一头凶虎,在整个冀州城里也是。

    “你知道,北疆镇抚将军,是幽州将军之下最大的那个。”

    夏侯琢道:“当初皇帝的旨意是,幽州将军罗耿总领北疆军务,可是罗耿不可能长期都在北疆,所以罗耿就让他手下的一个人去北疆做了镇抚将军,就是你说的那个郑德生。”

    李叱看向他:“你告诉我实情,他欺负过你?”

    夏侯琢道:“欺负过我没什么,他的兵......那是我们能指望的最近援兵。”

    看着此时此刻的夏侯琢,李叱终于确定了,他不再是书院里的那个夏侯琢了。

    因为他手下有那么多边军将士,生死都在他肩膀上扛着呢。

    镇抚将军郑德生麾下有数万边军,那家伙曾是罗耿的亲信。

    他率军驻扎的地方叫罗峰山,距离夏侯琢驻扎的北山关大概三百里。

    从地理上来看,比幽州派兵去北山关近了三分之一,夏侯琢说的没错,那是最近的援兵了。

    所以哪怕镇抚将军郑德生在面前趾高气昂,对他吆五喝六,他也忍了。

    真要是有大战的话,那是北山关边军最大的指望。

    “他就是故意要欺负你。”

    李叱看着夏侯琢,尽量语气平淡的说道:“我查过这个人的底细。”

    “他原本是冀州军的人,羽亲王安排他去了幽州,本意是用来监视罗耿。”

    “可是这个人聪明,怕罗耿直接把他弄死,所以到了幽州之后就立刻向罗耿坦承了一切。”

    李叱道:“为了活命,他还亲自带人把羽亲王安排在幽州的其他密谍都挖了出来,在罗耿面前处死。”

    那是在羽亲王兵败之后发生的事。

    羽亲王担心罗耿会趁着他兵败来夺取冀州,于是安排了不少人到幽州潜藏起来,监视着罗耿的一举一动。

    李叱看着夏侯琢道:“他欺负你,只是因为你是羽亲王的儿子,他觉得当初羽亲王把他派到幽州,就是让他去送死。”

    夏侯琢耸了耸肩膀道:“我又不在乎。”

    李叱又道:“我派人给你送去的粮食,也被他抢走了不少对不对?”

    夏侯琢道: “不是抢的,是我给的,只是他们有点过分,郑德生率军在罗峰山,那边粮草告急。”

    “我分给他粮食,他派来的人贪心,多偷了一些,被我的人发现,所以打了起来。”

    夏侯琢道:“不是大事。”

    李叱道:“你啊......其实明白的很,罗耿为什么故意安排郑德生到北疆做镇抚将军?还不是因为罗耿就是故意让郑德生去整死你的。”

    夏侯琢笑起来:“我又不在乎。”

    李叱叹道:“你看看你,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

    夏侯琢道:“从我去北疆开始,我就必须是这样了。”

    李叱看着夏侯琢的眼睛说道:“如果不是我知道他没有想杀你的心,他已经死了。”

    夏侯琢脸色一变,他看向李叱,眼神里有些疑惑。

    李叱道:“罗耿知道郑德生是羽亲王派去恶心他的,羽亲王去世之后,罗耿就更不愿意看到你领兵,又知道郑德生恨你,所以安排郑德生到北疆。”

    “他以为郑德生会杀了你,可是郑德生却没有,只是会时不时的欺负你,是这样吧。”

    夏侯琢叹道:“这个人,其实也算不上有多坏......你说他欺负我,当初我父亲派他去幽州,他大概是九死一生,换做是我,心里也有怨气。”

    “你说他抢我的粮食,如果他不想守着北疆的话,完全可以带着他的几万兵南下,哪怕不敢回幽州,去别的地方也能抢一块地盘,舒舒服服过日子。”

    夏侯琢道:“所以......”

    他耸了耸肩膀:“就这样吧。”

    李叱道:“就这样?”

    夏侯琢道:“郑德生的队伍一时在罗峰山,一时就是我们的同袍。”

    李叱道:“就这样不行。”

    夏侯琢一惊:“你......你干什么了?”

    李叱道:“出气。”

    他看向夏侯琢说道:“就像是在书院,有人要欺负我的时候,你会做的那样。”

    与此同时,幽州。

    镇抚将军郑德生有些忐忑不安的进了幽州城,抬起头看了看城墙上的罗字大旗,越发紧张起来。

    他不知道少将军罗境紧急把他召回来是什么意思,但猜着应该不是什么好事。

    他哪里知

    道,李叱到幽州的第一件事,就是找罗境问了关于郑德生这个人。

    罗境从未听说过这些传闻,听李叱说完后,也很生气。

    于是他派人立刻赶往罗峰山,传郑德生回幽州。

    郑德生回来的时候,李叱都已经回到冀州了,而罗境此时已经率军赶往安阳。

    他到了将军府门外,看了一眼将军府门口守着的士兵,身上军服却不是幽州军的,心里顿时一震。

    进了将军府之后,发现院子里当值的守卫,也不是幽州军。

    走到正堂前,他刚要说话,就看到一个锦衣公子迈步从正堂走出来。

    “你是谁?”

    郑德生立刻问了一句。

    澹台压境看了郑德生一眼,没回答,而是笑了笑问道:“你能打吗?”

    郑德生一惊。

    半刻之后,澹台压境看了一眼瘫软在地上的郑德生,摇头道:“你不能打。”

    郑德生已经起不来,可眼神依然凶。

    他啐了一口带血的吐沫,趴在那,却仰着头问澹台压境:“你-他妈的到底是谁!”

    澹台压境招招手,随即有亲兵搬了一把椅子过来。

    他坐下来,看着郑德生说道:“我帮你把关系理顺一些......我从冀州来,派我来接管幽州的人,叫李叱。”

    郑德生皱眉,这个名字似乎有些熟悉,但一时之间又想不起来。

    澹台压境继续说道:“李叱是罗境的好朋友,所以罗境率军南下,把幽州交给李叱。”

    “李叱又是夏侯琢的兄弟......现在你明白了吗?”

    郑德生脸色已经有些发白。

    他又啐了一口,呵呵笑了笑道:“想不到,我最终还是会死在杨家走狗的手里。”

    澹台压境道:“这你说错了,我不是杨家走狗,李叱也不是,我叫澹台压境,我父亲是凉州将军澹台器。”

    郑德生的脸色再次变了变,眼神里已经满是惊愕。

    澹台压境刚要说话,旁边被控制着的那些郑德生的亲兵还在吵闹,喊着让他放开郑德生。

    澹台压境摆了摆手:“打到他们不能叫唤,但是别打死,把下巴都摘了,等我说完再给他们挂回去。”

    他手下亲兵随即动手。

    澹台压境俯身看着郑德生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道:“我只说一次,希望你记住了。”

    “我奉冀州之主李叱的命令前来接管幽州,只是因为李叱的大哥夏侯琢在北疆。”

    “李叱让我跟你说几句话......你千万要记住,第一,以后罗峰山边军的粮草,我们给了。”

    “第二,罗峰山如果被黑武人袭击,我们会去支援,缺钱缺粮,都给。”

    “第三,你再动夏侯琢一粒粮食,再去招惹他一次,再敢欺负他一回......”

    澹台压境起身,蹲在郑德生面前说道:“我会把你剁碎了。”

    他站起来,背着手俯瞰着郑德生。

    “最后你要记住的一件事是,冀州是李叱的,若非是他敬重边军,也知道你有心守土,你在抢了夏侯琢粮食之后就死了。”

    澹台压境看了一眼郑德生掉在地上的佩刀,弯腰捡起来。

    双手微微发力,啪的一声,刀与刀鞘同时掰断。

    “郑将军。”

    澹台压境把断刀扔在地上。

    “你应该庆幸你没有真想杀夏侯琢,但也要记住欺负夏侯琢而不死的运气,只有一次。”

    他转身朝着正堂那边走回去。

    “宁军不会威胁人,一般都是正告,谁不听......那就灭了谁。”

第五百九十三章 你不该改变

    李叱离开幽州的时候,对澹台压境说过,让他转告郑德生......

    供给粮草是因为边军,打你是因为你欠打。

    这话外的意思是:你只要还是边军就一直供给你,你只要欠打那就一直打。

    这是两码事,不能混为一谈。

    趴在地上的郑德生连起身都起不来,趴了足足两刻的时间。

    澹台压境打他这样的人,半刻的时间,足以让他知道什么叫毫无还手之力。

    人打完了,澹台压境转身走了,留下趴在那的郑德生。

    这冬天的风吹起来很冷,郑德生好一会儿后在坐起来,坐在那,朝着正堂那边破口大骂。

    “你武艺比我好,打赢了我,我服气,但你说给老子粮食,老子就要你的?!”

    澹台压境走到门口看了看这个人。

    鼻青脸肿,还能坐在那骂街。

    想想看,也是一条汉子。

    他坐在地上骂街的样子,真的是让人觉得他这顿打挨的超值。

    澹台压境走到门外,负手而立,看着郑德生问:“骂够了没有?”

    郑德生骂道:“没有!老子打不过你,老子还他妈的不能骂你?老子骂不够,没力气了就歇会,歇够了再骂。”

    澹台压境问:“那就是还想再打一次?”

    郑德生道:“再打一次,我也还是打不过你,但我还是要骂你!”

    澹台压境道:“既然你如此刚烈,那么冀州供给罗峰山的粮草,这件事就不提了,顺你心意。”

    郑德生撑着地面站起来:“凭他妈的什么?!老子挨了打,你说不给就不给了?!”

    澹台压境道:“是你自己说的,我们给,你就要?”

    郑德生道:“老子挨了打,就得要。”

    澹台压境道:“那就按你讲的道理,再把事情理一理。”

    他迈步过去,然后一个背摔把郑德生扔了出去。

    这一下摔的郑德生尾巴骨那块都要裂了似的,疼的他哎呦哎呦叫。

    澹台压境道:“我打了你,所以粮草就得给你,那你骂了我,粮草当然可以不给,你又想要,所以我就只能再打你。”

    郑德生刚要骂街,澹台压境淡淡道:“你想好了再骂。”

    他手下同样被打的鼻青脸肿的亲兵过来,把郑德生搀扶起来。

    士兵们看向郑德生的眼神是......将军,你可别骂了,忍一忍吧。

    郑德生使劲瞪了澹台压境一眼,被人搀扶着一瘸一拐的往外走。

    澹台压境道:“不骂了?”

    郑德生道:“粮草要是送不来,老子就算被你打死,以后也天天在你门口骂你。”

    澹台压境:“那可真是太愉快了。”

    郑德生走了几步,又回头,看向澹台压境大声说道:“我知道信州关和代州关,还有夏侯琢守着的北山关,都是那个叫李叱的人在供给粮草物资。”

    “北线边军,一多半都是你们在撑着,既然你们给,老子就敢拿,但老子把话说在前边。”

    他深吸一口气,然后喊道:“老子就算拿了你们的粮食,老子也不是燕山贼,也不会吃人的嘴短拿人的手软,老子吃你的拿你的,可老子还是大楚边军的将军,老子的兵也还是大楚边军!”

    澹台压境一摆手:“滚你蛋吧,回去等着收粮草。”

    郑德生哼了一声,有一种他战胜了澹台压境的气势,一瘸一拐的走了。

    澹台压境看着郑德生的背影,忽然噗嗤一声就笑了。

    想起来李叱在得知郑德生一直欺负夏侯琢的事之后,眼神里露出来的杀意。

    他心说若非李叱让人

    调查过你,知道你是真的没有杀夏侯琢之心,李叱的杀意,你扛得住?

    再仔细查过郑德生之后,李叱当时叹了口气。

    “一个很臭的人,应该还是那种你打不死他,他就一直嘴巴很臭的人。”

    想想李叱当时的评语,澹台压境心说当家的,你看得是真是准。

    急匆匆赶回幽州的郑德生又回了罗峰山,这一趟来的,确实有些出乎预料。

    与此同时,冀州。

    夏侯琢看着李叱,眼睛都瞪大了:“你不会要杀了他?”

    李叱摇头:“不会。”

    夏侯琢松了口气。

    郑德生这样的人,该打不该杀。

    他在台阶上坐下来,把烟斗磕了磕。

    李叱道:“少抽点这个东西,伤身。”

    “一开始是提神用的。”

    夏侯琢道:“在北疆,时间会变得不够用,多睡一会儿,就觉得可能你睡的时候会出大事,熬着吧,又困。”

    他看了看烟斗:“可是习惯了之后,就不好戒掉了。”

    李叱道:“我有件事正在想着,但还不知道从哪儿去搞钱,等我把钱搞到了之后,能替你分担些。”

    夏侯琢问:“你又要搞钱做什么?”

    李叱道:“修路。”

    夏侯琢怔住,没有明白李叱的意思。

    李叱道:“我打算搞钱,修一条从幽州到北山关的直道,如果这条路修好了的话,就能把路程缩短小一半,从幽州过去的援兵,昼夜兼程,时间也能缩短一半。”

    李叱看夏侯琢眼睛都微微发红的样子,又看他感动的想说些什么。

    于是李叱撇嘴道:“别xjb感动,以后等我有钱了,往各处边关都要修直道。”

    夏侯琢:“你大爷的!”

    李叱道:“我要是再说我大爷已经安睡多年,不要再打扰他,这话都不新鲜了。”

    夏侯琢道:“那我也说你大爷的。”

    李叱道:“你大爷不也没了吗,大楚的先帝陛下......”

    夏侯琢一怔。

    这层关系,别人不说,他自己是真的想不起来。

    李叱道:“若是你大爷和我大爷知道了咱俩这么聊天,两位老人家也会在你面前坐下来,耐心的和颜悦色的好好劝你,说冤冤相报何时了,你想想他们那毫无血色的慈祥面容。”

    夏侯琢:“他俩在你面前坐下来,他俩夜夜在你面前坐下来。”

    他白了李叱一眼,更好奇另外一件事。

    “你打算怎么搞钱?”

    李叱道:“之前从安阳倒是搞出来一些钱,不过用作军费和开销,也就刚刚够......”

    他问夏侯琢道:“你觉得哪里能搞钱?”

    夏侯琢道:“看搞谁的钱。”

    李叱道:“我怎么隐隐约约的觉得,你也天生有一颗搞钱的心。”

    夏侯琢道:“天生的没有,后天有,被一个家伙影响的。”

    他看向李叱说道:“要说搞钱,可以想想怎么从兖州贼兵手里搞。”

    “那些贼兵没有什么约束,更无底线,所过之处寸草不生,还有渤海国的支持。”

    夏侯琢道:“要是能把他们的钱搞来,那才有意思。”

    李叱道:“罗境之前就去搞了,不好搞。”

    夏侯琢道:“罗境去兖州,第一目标又不是搞钱。”

    李叱道:“容我琢磨琢磨。”

    他看向夏侯琢:“要不然你别在北疆了......现在情况和以前不一样。”

    夏侯琢问:“我不在

    北疆在哪儿?”

    李叱回答:“幽州。”

    夏侯琢眼睛骤然睁大。

    李叱道:“以前你一直是守着北疆,是因为冀州这边,没有几个人和你一样有为中原守土之心。”

    “现在冀州是咱们的了,不管是谁守北疆,只要冀州是咱们的,对北疆的支援就不会断。”

    李叱道:“咱娘又那么想你,你先想想这事吧。”

    夏侯琢道:“你不是让澹台去了幽州吗?”

    “澹台去幽州,只是暂去,他早晚都要回凉州,那边同样需要他......不,那边更需要他。”

    李叱道:“罗境拿下安阳,并不是什么问题,所以你守着幽州最好。”

    “你在幽州,才是真的不管谁守北疆,你都会拼了命的去支援。”

    李叱道:“所以这话说的,只有一半是出于私心,没有人比你更合适坐镇北疆。”

    他笑了笑道:“还有一点是......郑德生之前压你,不就是因为他比你大比你兵多吗?那就比他大,比他兵多,你是夏侯琢啊......”

    李叱道:“你怎么能委屈?”

    夏侯琢看着李叱,缓缓吐出一口气,刚要说话,李叱道:“煽情就别了,来点实际的吧。”

    夏侯琢又给憋了回去,一脚踢在李叱屁股上。

    李叱嘿嘿笑。

    他心里想着,你是飞扬跋扈的夏侯琢,没有人可以给你委屈。

    如果有,那就压下去。

    李叱伸出手,学着夏侯琢的样子,勾肩搭背,又用屁股撞了夏侯琢一下。

    “每一步往前走的目的,都不是为了委曲求全。”

    李叱道:“那是别人面对我们的时候才该去想的事。”

    夏侯琢哈哈大笑。

    他问:“幽州我说了算?北疆我说了算?”

    李叱点头:“你说了算。”

    夏侯琢自言自语似的说道:“委曲求全,那是别人面对我们的时候才该去想的事......还要看我们答应不答应。”

    李叱仰天大笑。

    “这他娘的才是夏侯琢该有的样子。”

    他在夏侯琢屁股上啪的拍了一下。

    夏侯琢:“噫!”

    二十天后,安阳城外。

    罗境的大军到了,站在安阳城外,看着城墙上那密密麻麻的守军士兵,罗境却脸色平静,并无担心。

    看城墙上的旗号那么乱,这密密麻麻的守军,何足为惧?

    他侧头看向丁胜甲:“丁将军,这第一战不是攻城,而是看你的。”

    丁胜甲俯身道:“将军放心,我当尽力而为。”

    他催马向前,看起来也无惧城墙上的弓箭。

    孤身一人到了城门外,丁胜甲朝着城墙上大声喊道:“你们可认出我了吗?”

    城墙上的守军,自然认识他。

    “我是丁胜甲,你们曾经的将军,我回来了。”

    他看着城上说道:“打开城门,我还是你们的将军,城门不开,我们从今天开始就是敌人了。”

    城墙上的人看着他,然后又看向自己身边的人。

    没有人回话,可是也没有人发箭。

    看到这一幕罗境就知道,兵不血刃拿下安阳,也许并不是太难的事了。

    丁胜甲又喊道:“开城门,安阳城内,一兵一卒,一草一木,都不会有事,你们还是我的兵,大家还是同袍兄弟。”

    他喊道:“我可以做出保证,你们弃械向我投降,我必会善待你们。”

    罗境听到这几句话,微微皱眉。

第五百九十四章 喝酒不好

    丁胜甲在安阳城城外大声呼喊,让安阳城内所有守军做一个选择。

    他给安阳守军两天时间去商量,到底是该投降还是要死战到底。

    若投降的话,所有人原来的官职皆有晋升,还有奖赏。

    别看之前安阳城里争的不可开交,孟可狄手下的那些将军们谁也不服谁。

    谁都想做老大,想做说了算的那个人。

    然而当面对外敌来临的时候,就谁都不想去做那个说了算的人。

    全都往后缩屁股,你看看我看看你,大眼瞪小眼,小眼说你瞅啥瞅。

    都在心里想着你不是想做老大吗,你不是想说了算吗,那你来啊。

    他们都是孟可狄的手下,习惯了听命令做事。

    孟可狄说一,他们就去做一这件事,孟可狄说二,他们就去做二这件事。

    一群习惯了等待别人发号施令的人,哪怕他们都早已不是新兵了,可还是硬气不起来。

    在孟可狄这样一个强权将军手下的人,都早早学会了唯唯诺诺。

    后来都想学孟可狄那种强权之势,又学不出来,只是学个样子罢了。

    这些人坐在一块足足半个时辰,硬是没有一个人先开口。

    半个时辰,从一开始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道现在的谁也不看谁。

    “要不然就打了吧!”

    其中一个将军实在坐不下去了。

    他站起来说道:“孟将军说过,我们安阳军从来都没有投降这个选择,你们都不说话,也就是都不想投降,那干脆分段防御,你我众人每个人守一段,打了再说。”

    另外一人连忙道:“话是这么说,可是孟将军都已经死了啊......”

    “回来的可是丁将军,也不是外人。”

    坐在靠门口位置的人说道:“迎接丁将军回家,是回家,算不得耻辱,当然也算不得投降。”

    “这事......”

    其中一人道:“其实想想也挺可怕的,你们发现了没有,当初和丁将军不对付的人......”

    话说到这的时候他停顿了下,扫视众人。

    所有人都看向他,然后又几乎同时的叹了口气。

    他们在座的各位,可不是安阳城里所有能说上话的将军。

    安阳军有数万人马,掌管一军一万多人的将军就有好几个呢。

    再说下边正四品到从五品的将军们,数一数加起来也有上百人。

    可是从前阵子开始,不断有人被暗杀。

    今天死一个,明天死一个,最可怕的是,死的人还都是最关键的人。

    之前势力最强的一个将军,手下有整整一军兵力,之前攻打冀州的时候,此人留守安阳,所以一兵未损。

    他的势力最大,所以拳头最硬。

    眼看着他就要把安阳的大权抓在手里的时候,却被人暗杀了。

    最有实力的那个被暗杀了,大家当然会猜测是第二有实力的那个人下的手。

    实力第二的那个人也开心啊,不管是不是他,可他得利。

    于是他站了出来,以前老二现在老大了,说话做事的态度都开始变得不一样。

    然而没过多久,这个实力排第二的家伙,在青楼消遣的时候也被暗杀了。

    然后他的手下就不知道怎么被扇动起来,说是杀了他们将军的,一定是之前排第一那个人的手下。

    因为不服气老二变成了老大,所以老大原来的部下就杀了老二。

    原来老大的人本就不服气呢,这下就更不服气了,干吧。

    安阳城里一场厮杀,死了上千人。

    最终又有人站了出来,想要力挽狂澜,在这两边的人打的最凶狠的时候。

    他以一己之力,死了。

    当场就死了。

    话都没说完就被人乱箭射死了。

    所以现在的安阳城里,原本那些级别高的将军,死的差不多了。

    剩下的这些从四品的,正五品的,一个个都是听命令成习惯的人,他们又怎么敢做主?

    有人会忍不住想,若我此时站出来力挽狂澜,那......

    没准也当场就死了呢。

    可不管怎么说,有人开口,总比之前一直沉闷着要好很多。

    这些人商量来商量去,最终决定还是投降了吧。

    若是孟可狄泉下有知的话,大概会破口大骂。

    若是能起死回生的话,他早已破土而出。

    人,不在其位,其实就承受不了那个位置带来的巨大压力。

    他们选择相信丁胜甲的话,开城门投降。

    但是他们没打算就这么直接打开城门,而是决定选一个人出去和丁胜甲谈判。

    具体商议一下,如果他们打开城门的话,他们每个人会得到什么奖赏。

    接下来又犯了难,那就是......在座的各位,谁出去?

    然后就是有一番吵架,吵得很凶,再然后就是打了起来,好几个人都打的鼻青脸肿。

    这就是公平议事的味道啊,纯正且美妙。

    最终,打也没有决定出谁去,还是老办法,抽签。

    可是抽签也没成功,因为抽到签的人还是不去,没抽到签的人一个劲儿的劝。

    然而抽到签的人态度就是要么你们砍死我,砍不死我就不去。

    整整一天的时间,就这样在吵架,打架,心平气和的坐下来,过一会儿再吵架,再打架,这样的循环中过去。

    最终所有人倒是都发了狠,干脆,要活一起活,要死一起死。

    他们决定第二天,所有人一起出去和丁胜甲谈判,就在城门口谈。

    既然决定谈,那就没有什么太意外的事发生了。

    在城门口,丁胜甲宣布,他接受所有条件。

    于是安阳城的将军们让开城门扣,迎接幽州军进入安阳城。

    将军府。

    罗境在孟可狄的将军位置上坐下来,往四周看了看,那群投降的将军们,没有人看他,却都看着丁胜甲的脸色。

    丁胜甲也是得意非凡,这兵不血刃拿下安阳的功劳,难道还不够得意的?

    罗境不喜,他这种性子,怎么可能看得惯丁胜甲这嘴脸。

    第二天,丁胜甲就被那些投降的将军们拉去宴请,却没有人来请罗境。

    第三天,丁胜甲因为有人无心顶撞了他几句,还是昨夜里与他一起喝酒的其中一个,他当场抽刀把那人砍死。

    第四天开始,丁胜甲就在城中大肆搜捕和孟可狄关系亲近的人呢。

    当初孟可狄要杀他,他逃走了,可是他许多部下亲朋都被杀死。

    现在他回来了,要报仇。

    接下来的两天时间,丁胜甲在安阳城里大开杀戒,那些被他抓来的人,全都当街砍死。

    他做这些事,并没有向罗境请示,而罗境似乎也没打算管。

    拿下安阳的第十天。

    罗境和众人一起饮酒,丁胜甲喝多了,站起来拍着桌子说道:“孟可狄算是什么东西,我为他效力那么多年,他却想杀我!”

    “我拼上命帮他成为安阳之主,他却忘了我的功劳,这种人狼心狗肺。”

    “如今我回来了,我帮谁,谁就能做安阳之主,离开了我的安阳之主,看看孟可狄,有什么好下场。”

    罗境皱眉,把手里的酒杯放了下来。

    哪想到,越发觉得自己了不起的丁胜甲,居然用手指向罗境说话。

    他指着罗境说道:“罗将军,因得我相助,才能拿下安阳,他就比孟可狄强得多,他知道需要我,所以......”

    众人有人真的喝多了,有人假的喝多了,可是不管真假,看到丁胜甲居然用手指向罗境的时候,全都吓得脸上变色。

    罗境却也没有生气,只是微微一笑道:“无妨,喝多了酒正常,喝多了酒耍酒疯也正常,就等醒了我再说说他。”

    第二天醒来,丁胜甲手下亲兵把昨夜里的事说了一遍,丁胜甲也吓得大惊失色。

    虽然他以首功自居,也颇为跋扈,但他还知道这样做有多危险。

    所以他立刻跑去了罗境的将军府外求见,将军府的人告诉他说,罗将军到校场练兵去了。

    丁胜甲又一口气追到校场,到了地方才发现不对劲。

    校场上立了一排木桩,这些木桩上大都绑着人,正在被轮番用皮鞭抽打。

    他胆战心惊的到了近前,才发现那些人,都是这十来天与他走动亲密的人。

    这十来天,他也没少收好处,留下人在自己军中做事。

    罗境看到丁胜甲来了,笑了笑说道:“你来的正好,我正在替你执行军法。”

    他指向那些被打的人说道:“他们这些人,居然在军中饮酒,这也就罢了,饮酒之后居然发了酒疯,破坏军纪,肆意妄为,你身为这些人的将军,觉得该如何处置?”

    丁胜甲吓得跪倒在地,匍匐在那说道:“他们触犯军律,该罚,该重重的责罚。”

    罗境道:“他们都是你的部下,你为我夺下安阳立了首功,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当然不会真的重罚,但还是要做做样子。”

    “军中不能没有军纪,整天告诉士兵们要如何遵守,为将者却自己不遵,这样让士兵们看到了,士兵们会如何想?”

    “所以,样子要做足,得让士兵们知道,犯了错的人,无论是将军还是士卒,都要受到处罚。”

    丁胜甲惶恐道:“属下犯了错,属下也该罚。”

    罗境道:“没有你,我就拿不下安阳,我怎么舍得罚你呢?无数人说你不尊法纪,说你飞扬跋扈,甚至说你没把我放在眼里,我都是骂了他们,而没有找你说过。”

    丁胜甲吓得面无血色,一个劲的叩首请罪。

    罗境就道:“也罢,你若是也一并受罚,士兵们看到了,会觉得我们军纪严明。”

    他对丁胜甲说道:“你无需担心,我让人比划几下,做个样子也就罢了。”

    于是罗境手下亲兵把丁胜甲也绑在了木桩上,劈头盖脸就是一顿皮鞭。

    哪里是做做样子。

    从上午打到中午,所有人都被打的皮开肉绽,没一个活下来的,包括丁胜甲。

    打的都已经没了人样,看起来血糊糊一具尸体。

    到了晚上,罗境又宴请安阳军的将军们,这些人是战战兢兢的来了。

    罗境看着他们一脸遗憾的说道:“你们看丁将军,他知道自己饮酒犯错,所以自罚,结果却罚的狠了,硬生生把自己打死了。”

    罗境叹道:“诸位啊,饮酒这种事,切勿贪杯,想聚众喝酒,就来找我,我自会安排你们喝,还会陪着你们喝,我不安排你们喝,自己在家里也能喝,但别聚众饮酒。”

    他扫了那些人一眼后说道:“喝酒,会死人。”

第五百九十五章 斗法

    到了第二天的晚上,罗枝节吩咐手下人去给罗境烧热水,少将军习惯了泡澡。

    这安阳的天气,总觉得应该比幽州那边暖和一些才对,可没想到感觉比幽州还冷。

    而且这江边的冷,和幽州的冷还不太一样,是那种深入骨髓的冷。

    好像有冰水,透过全身上下的每一个毛孔往身体里边钻一样,一直钻到骨子里。

    好在这边白天的气温确实要比幽州温暖不少,只要不靠近江边,那种寒气也不会太伤人。

    他们这些军人,适应环境的速度比普通人要快。

    罗枝节来请罗境,说是水已经泡好了。

    罗境起身,朝着那个房间走。

    罗枝节在后边跟着,一边走一边想着,看起来少将军杀气未消。

    鞭死了丁胜甲,少将军身上的杀气还在,这让罗枝节有些担心。

    因为他知道少将军的杀气其实不是对丁胜甲等人,而是武亲王杨迹句。

    如果李叱和少将军商议时候的推测没错,武亲王杨迹句的人马,在这个时间,随时都能出现在南平江的南岸。

    “少将军......”

    罗枝节有些担忧的问:“今日少将军见了回来的斥候,是......”

    他的话还没有问问,在前边走着的罗境就点了点头道:“是。”

    罗枝节心里一震。

    果然,少将军的杀气确实是因为杨迹句到了。

    “少将军......”

    “不用劝。”

    罗境走到门口,看了一眼罗枝节道:“你去歇着吧,我要多泡一会儿,没事不要让人来烦我。”

    罗枝节俯身应了一声,弓着身子往后退。

    罗境道:“你是在担心我按捺不住?知道那老匹夫已经到了,所以会沉不住气挥军南下。”

    罗枝节不敢说谎,回答道:“是......属下的这点心思,瞒不住少将军。”

    “放心就是。”

    罗境对他笑了笑:“我不去。”

    罗枝节在心里松了口气。

    罗境道:“你可知道我今日为什么要杀了丁胜甲和那些安阳军的将军?”

    罗枝节回答:“丁胜甲恃功自傲,杀了那么多人,却一次都没有向少将军请示,他四处宣扬没有他,少将军根本进不来安阳城,如此举动,实为不尊......”

    罗境道:“若只如此,我不杀他,毕竟他是李叱给我的人,别人的面子都可以不给,李叱的面子要给。”

    罗枝节又道:“他醉酒发狂,竟敢手指少将军说话,所以......”

    罗境摇头道:“也不全对。”

    他看向罗枝节,笑了笑说道:“我知老匹夫已经快到南平江,所以心中杀气太重,如果不把这杀气泄一泄,我怕我会真的忍不住过江去和他打一场。”

    罗枝节心里那口气,总算是真的都能松下来了。

    少将军不是有了杀气,而是去了杀气,现在他身上的杀气,只是剩下的。

    罗境道:“明日你安排人到南平江南岸去,在南岸上插几面旗子,不用留兵,留下旗子就行了。”

    罗枝节连忙应了一声。

    第二天一早,他就派人渡江到了南岸,在地势比较高的地方,插上了几面罗字大旗。

    到了下午,江南岸就看到无数兵甲出现,黑压压的,好像乌云落地。

    武亲王杨迹句到了江边,一眼就看到地势高处的罗字大旗。

    他心里猛的一紧,知道安阳城已经完了。

    武亲王深深的吸了口气,想把心里的那股愤恨压下去。

    再看那面旗子,好像变成了罗境

    父亲罗耿的一张脸,正在嘲笑着他。

    那旗子迎风招展,似乎在说......老匹夫,我儿会为我报仇的。

    “王爷。”

    一名将军俯身道:“属下这就让人把那旗子拔了。”

    “不必。”

    武亲王摇头道:“就在那插着吧,让咱们的人看看,幽州的旗子已经插在了南平江的岸边,你们觉得这是人家的挑衅,我觉得这是给我们的警告......”

    “孟可狄自负,觉得这天下没有什么人是他对手,自大自负所以他输了,你们也都要记住,如今安阳城里的那个年轻人,被誉为北境第一。”

    武亲王一拨马,转身离开。

    “吩咐下去,退兵十里安营。

    手下人不解的问道:“王爷,为何不紧守岸边?”

    “人家要过来,还要等到你到了之后,把阵势摆开防御好了,然后再过来?”

    武亲王回看了一眼江对面的安阳城方向,笑了笑道:“他比他老子强,他老子罗耿这一生,最大的毛病就是压不住性子。”

    他停了一下,问:“今天是什么日子?”

    “回王爷,今天是正月十五。”

    “好日子。”

    武亲王点了点头:“吩咐下去,让士兵们准备一下,在岸边舞龙,去寻红灯笼,把江南岸点缀一下......”

    他笑了笑道:“南人好舞狮,北人好舞龙......咱们是主人,客人来了,以舞龙招待。”

    天刚刚擦黑,江南岸就点上了无数的红灯笼,还有火堆火把。

    北岸。

    罗境坐在战马上,举着千里眼往江南岸看着。

    越看,心里的那股杀意就越重,似乎杀丁胜甲泄掉的那些杀气,只在这片刻之间又回来了。

    “老贼是想让我幽州军思乡。”

    罗境放下千里眼后,重重的吐出一口气。

    他想着这老贼的心思,果然阴狠。

    也不知道怎么了,他脑子里忽然就想起来李叱说的话......

    你就且稍安勿躁,何必争一时之勇?武亲王已经多大年纪了,你才多大。

    想到这,罗境哈哈大笑起来。

    众将都看着他,还以为罗境是被武亲王给气坏了。

    罗境想着,若是宁军的人在这,见到武亲王如此安排,应该会如何应对。

    可想来想去,他想不出。

    他觉得一定是因为自己脸皮还不够厚,所以想不出李叱会如何反应。

    但他却想到了些好玩的事,于是下令道:“回去之后,不惜重金,请多一些工匠来......他们不是在江南岸舞龙吗?”

    “多找一些人,连夜扎几个寿星老的纸人出来,扎大一些,漂亮一些。”

    罗境拨马回去了。

    “他们在江南岸舞,我们在江北岸舞,舞够了,烧给他。”

    说完之后,催马向前。

    当天,罗枝节就吩咐人遍及全城的寻找,把城中会做纸活的手艺人全都找了来。

    一夜不停,到早晨就做出来四五个大纸人,寿星老的样子,就是有大额头的那种。

    这寿星老的衣服,简单画的是武亲王的王袍款式。

    天亮之后不久,幽州军的人就抬着这些寿星到江北岸的空地上,敲锣打鼓的,举着这些纸人围着火堆转圈。

    江南岸,武亲王举着千里眼看着,脸色逐渐阴沉。

    他手下一个将军哼了一声后说道:“这个罗境也当真是幼稚可笑。”

    另一个人说道:“咱们这边舞龙燃灯,他搞了几个大头娃娃出来,还以为可以针锋相对?”

    他们讥讽罗境,武亲王的脸色却越来越差。

    就在这时候,对岸的幽州军士兵把那些寿星老纸人都扔进火堆里,烧了。

    武亲王拿着千里眼的手,不知为何的微微颤抖了一下。

    此时就听到对岸的幽州军士兵们,站在江边,整齐的大声喊了起来。

    “我家将军说,烧了这些寿星公,祈愿给武亲王加寿!”

    “大楚四处乱糟糟,武王奔波到处跑,救了冀州丢青州,救了豫州丢冀州,再救安阳丢荆州,明日就丢大兴城。”

    “武王率军无人敌,只恨不能分身战,来来回回到处跑,滚滚转转像个蛋。”

    “愿武王洪福齐天,万寿无疆,再救大楚一万年。”

    至少有数千幽州军士兵在那不停的喊,显然这些话也是昨夜里想出来的。

    都很粗糙,但是都很有效。

    这一下,别说武亲王脸色难看到了极致,就连武亲王帐下的那些将军们,也都气的快要冒烟了。

    他们这些人跟着武亲王南征北战,从无一败,今日还没有开战,却被人如此讥讽侮辱。

    要说杀伤力,一点都没有,要说侮辱,让人恨入骨髓。

    “王爷!”

    有人抱拳道:“请王爷下令,卑职现在就率军打过南平江,踏平安阳城!”

    “卑职也愿请战!”

    “王爷,下令吧!”

    武亲王把千里眼放下来,脸色白的有些吓人。

    “回去。”

    武亲王冷声说了两个字。

    然后拨马回转,忽然咳嗽了几声,然后一口血喷了出来,身子摇摇晃晃,竟是从马背上摔了下去。

    一群人全都吓坏了,纷纷下马去扶。

    江北岸。

    罗境看到了这一幕,他把手里的千里眼一摔,哈哈大笑起来。

    “老匹夫,你命不久矣!”

    罗境仰天狂笑,比他顺利拿下安阳城的时候,还要开心的多,开心十倍,百倍,千倍。

    他回头看向罗枝节道:“回去再找那些做纸活的人来,让他们做一些人参鹿茸灵芝出来,明天在这,继续烧给他!”

    说完之后,大笑而回。

    无论如何,这一次,武亲王算是输了。

    罗境突然之间就找到了武亲王最大的那个弱点,那就是武亲王也知道自己老了。

    在战场上,这根本算不上什么胜之不武。

    如果武亲王和罗境互换位置的话,武亲王也会如此,而且还会做的更狠一些。

    大帐中,武亲王躺在床上,双眼看着大帐的顶子发呆。

    如果是他武艺不好,他可以勤学苦练,如果是他运气不好,他可以更为努力。

    这个世界上的绝大部分弱点,都可以拼了命的去补。

    可是年纪不能。

    这是一个无解的弱点。

    就算是以后,武亲王又一次在战场上打赢了,胜了罗境这样的年轻人。

    可今日之事,依然像是一根刺扎进了武亲王心里,扎的无比的深,拔不掉。

    他看着大帐的顶子看了许久许久,大帐里的人全都秉着呼吸,大气都不敢出。

    “传令下去。”

    武亲王缓缓吐出一口气。

    “下令大军依次后撤,徐徐而退,退三十里后安营,明日如此,后日如此,一直退到百里外的金丰县。”

    武亲王闭上眼睛。

    “我确实很老了,命数不可逆,可是罗境,我这个老人,也能把你先送进阴曹地府。”

    他自言自语了一句,然后就不再说话。

第五百九十六章 谁也没有想到的事

    安阳城。

    罗境正在吃晚饭,倒也简单,四个炒菜一碗汤,还有一小盆白米饭。

    正吃着,他手下将军关飞成从外边进来,俯身一拜。

    “少将军!”

    “什么事?说。”

    “斥候探知,这几日来,杨迹句的兵马,每天都退三十里,现在已经退到金丰县驻扎。”

    罗境伸出去的筷子停在半空,他侧头看向关飞成:“今日又退了?”

    关飞成道:“又退了,已到金丰县,而且在金丰县以北,布置重兵防御。”

    罗境笑了笑,把筷子放下来后问道:“你怎么看?”

    关飞成垂首道:“属下以为,之前在江边少将军的妙计,应该是把那老匹夫气坏了,当日他落马,多半是气的吐了血。”

    他看了罗境一眼,见罗境没有反对,于是继续说了下去。

    “属下觉得,那老匹夫忽然后撤,应该是病的不轻,所以后撤至有城防之地固守。”

    罗境道:“那你觉得我们应该如何?”

    关飞成道:“再观察一下,才可做判断,若是过几日,敌军还是后撤,怕是那老贼真的要死了。”

    “他死不了。”

    罗境道:“我让你们多学学已知的战例,你们总是觉得没必要。”

    “我曾经给你们讲过,李叱是如何以少胜多击败白山贼的,你还记得吗?”

    关飞成一怔。

    隐隐约约,似乎有些印象。

    站在一侧的罗枝节提醒道:“和今日这局面何其相似,每日都在退兵,故意引人追击。”

    关飞成立刻醒悟过来。

    李叱与白山贼那一战,白山贼的兵力是李叱的数倍,而且是以逸待劳,而李叱的几千人马,是长途跋涉而归。

    结果李叱率军连退多日,引诱白山军追击,在白山军渡河之际,李叱率军趁着敌人半渡而击,大败白山军。

    罗境笑道:“那日,白山军面前有一条大河,今日,我面前有一道大江。”

    他拿起筷子,继续吃饭。

    “老贼用的这诱敌之计,和李叱当初用的,一模一样。”

    他笑道:“若我上了他的当,岂不是和那些白山贼一样,老贼把我看得浅显了。”

    罗境一边吃饭一边说道:“你们要谨记一件事,是那老贼盼着速战速决,而我们不急。”

    “是!”

    罗枝节和关飞成同时俯身应了一声。

    罗境在心里笑了笑,幸好想起来李叱的那些话,幸好又想起来李叱打过的那一仗。

    不然的话,在手下人面前,也不能装的如此浑然天成,圆润如意。

    然后他又想到,李叱那个家伙,真的是个人杰。

    武亲王杨迹句,一生领兵作战,有数十年的经验,所以才能想出这诱敌之计。

    而李叱呢?

    他和白山军打的那一仗之前,他有过什么大仗的经验吗?

    一个修炼多年,一个初出茅庐。

    罗境在心里叹了口气,心说幸好和李叱那家伙不是敌人。

    他看向关飞成道:“吩咐下去,诸军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外出,除去每日沿河巡视的队伍,其他人一律留在安阳城内。”

    沉思片刻,他又补充了一句:“尤其是安阳军,盯紧了他们,他们与我还不是一条心呢。”

    第二天,冀州。

    李叱看了一眼在收拾行李的夏侯琢,笑了笑道:“想好了?”

    夏侯琢道:“想好了,你说的没错,如今局势已然不同。”

    他站直了身子,看向李叱说道:“那时候我要去北疆,是因为冀州之内,没有人真的愿意去支援北疆边军。”

    “现在不一样了,你在冀州,北疆边军就不会没了后援。”

    他笑了笑道:“所以我也让咱娘省点心,我打算带咱

    娘一起去幽州。”

    李叱点头:“只要娘答应,我就派兵护送。”

    夏侯琢道:“我到了幽州之后,如你说的那样,以后北疆的兄弟们就更不必担心没有人惦记着他们了。”

    李叱笑道:“幽州治下,所得粮产,足以供给边疆,罗耿那时候受制于冀州曾凌,幽州的粮食不能不给边疆,给了吧,幽州军就要看冀州脸色,不给吧,边疆如果丢了,接下来要丢的第一个就是幽州。”

    他看向夏侯琢道:“你在幽州屯田养兵,粮食尽量供给给边关,幽州你所需的粮食,交给我就是了。”

    夏侯琢大笑道:“知道了,我到了幽州之后,也会想想办法,派人去兖州打探消息,看看怎么能配合你去搞钱。”

    李叱道:“搞钱这么俗气的事,还是我自己来吧。”

    夏侯琢摇头:“一个人扛着所有,太累了。”

    李叱道:“别瞎说,我可愿意去搞钱了,那是乐趣。”

    夏侯琢又大笑起来。

    当天,夏侯琢带着李叱分给他的一军精锐,一万两千余人,开赴幽州。

    到了这一步,其实冀州之内,格局已定。

    夏侯琢从北疆后撤一步,从守北疆一关的人,变成了坐镇整个北疆的人。

    幽州冀州,管辖之内,北疆这一线险要关口一共有九个。

    现在夏侯琢就是这九关屏障。

    夏侯夫人和夏侯玉立也随夏侯琢去了幽州,可能短时间内,也不好再见到了。

    夏侯琢到幽州之后,再把澹台压境替换回来。

    接下来,李叱就真的要去搞一搞事情了。

    还有三个月就是春暖花开,到时候已经养了这么久的宁军,也得找地方去实战。

    送走了夏侯琢,李叱开始构想搞钱大业。

    他还是那样,习惯了坐在墙头上,看着远处思考。

    似乎眼睛在看着远方的时候,脑子里的思路就会更加顺畅清晰。

    以前他在车马行的时候,喜欢坐在车马行的院墙上思考。

    如今他已经是冀州之主,他喜欢坐在高高的冀州城墙上思考。

    正想着事情,唐匹敌拎着两包东西上来,李叱这才醒悟过来,已经到了正午。

    唐匹敌把大的那一包扔给李叱,李叱打开看了看,居然是还热乎着的吊炉烧饼。

    唐匹敌在李叱旁边坐下来,两个人面对着城外。

    “今天余九龄来找我说了件事。”

    唐匹敌一边吃一边说道:“这事说起来不急,可是也有必要。”

    李叱问:“什么事?”

    唐匹敌道:“是不是该给你想个正经的称呼了。”

    李叱认真道:“一直都叫爸爸不好吗?”

    唐匹敌瞪了李叱一眼。

    李叱其实知道唐匹敌什么意思,最近已经有不少人和他提起过这件事,连高希宁都和他说过两三次。

    “青州那边,大大小小的王有几十个,有大楚皇帝陛下封的,也有自己封的。”

    唐匹敌道:“兖州那边,自封为王的人,也不下七八个。”

    他看向远处,咬了一口烧饼。

    李叱看着他的烧饼问:“为什么你的烧饼比我少那么多”

    唐匹敌道:“你自己心里没有数?”

    李叱讪讪的笑了笑。

    唐匹敌道:“虽然我觉得这确实是不用心急的事,毕竟名号这种东西,到你天下谁人不知的时候,自然也就有了。”

    “可是再想想,军中的将士们,确实希望能有这样一个名号,说起来会让他们感到骄傲的名号。”

    李叱道:“你想一个吧。”

    唐匹敌刚要说话,忽然看到外边来了一支队伍。

    这队伍有些复杂,一部分是宁军的游骑,一部分竟然看着像是穿官服的,只是有些狼狈。

    个时辰后,将军府。

    李叱坐在主位上,看了看那个面容有三分高傲,还有七分惧意的朝廷官员,憋着没有笑出来。

    这个家伙,刚刚在李叱面前,很严肃的宣读了一份大楚皇帝陛下的旨意。

    没错,是圣旨。

    这事,要不是发生在李叱面前,李叱想都没有去想过。

    这份旨意的大致内容是,皇帝听闻冀州有一个叫李叱的人,虽然出身不好,但有忠君报国之心。

    皇帝还听闻,李叱这几年来,一直都在为边军供给粮草物资,于大楚来说,着实为栋梁之才。

    又闻李叱已经占据冀州,善待百姓,为民做主,所以皇帝陛下觉得李叱很不赖。

    皇帝还听说,李叱的队伍以宁军自称,他想着,这个宁字,应该是祈愿大楚安宁之意。

    皇帝心里觉得很欣慰,所以要嘉奖李叱,以及宁军将士。

    当然,这个嘉奖都是口头上的。

    杨竞决定,封李叱为宁王,领冀州节度使,节制冀州兵马,总理军务民政。

    还对李叱好好的鼓励了几句,说朕把冀州交给你了,你可要好好为朕守着,不要辜负了朕什么什么的。

    还说如果冀州这边再有什么叛乱,一定要尽快平叛,朕必不会亏待你们什么什么的。

    总之就是,皇帝给李叱封王了。

    这事啊,说起来就跟天方夜谭似的,要多荒诞有多荒诞。

    然而再想想皇帝在青州那边封的王都有五六个了,冀州这边李叱还是头一个,也就不足为奇。

    李叱非但没有抗拒之心,还觉得很好玩。

    他笑着问那朝廷官员道:“陛下除了让你来给我传旨之外,是不是也派人去给罗境传旨了?”

    那朝廷官员脸色变了变,一时之间不好回答。

    李叱笑着问道:“罗境的封号是什么?”

    那人犹豫再三,还是回答了李叱的问题。

    “回宁王殿下,陛下给罗将军的封号是......冀王。”

    李叱噗嗤一声就笑了。

    皇帝这点小心思啊,真的是......一点新奇都没有。

    他用这个办法,让青州那边十几个王打的不可开交,也想用这个办法,让李叱和罗境打起来。

    “那我就谢陛下的嘉奖。”

    李叱看向余九龄道:“带钦差大人下去休息,好好款待。”

    余九龄应了一声,带着那些人出去了。

    长眉道人有些担忧,虽然激动的不得了,可是又担忧李叱会因为这封王的事,而成为众矢之的。

    他看向李叱,犹豫着问了一句:“这大楚皇帝陛下的封号,咱要吗?”

    李叱道:“要,当然要,多大一块虎皮啊,咱们当然要扯起来。”

    他看向高希宁笑道:“你看,宁字多好。”

    高希宁笑道:“确实好。”

    她侧头,在李叱耳边声音很轻很轻的说道:“这个字,旺夫。”

    李叱笑的跟个小傻子似的。

    李叱笑着问唐匹敌道:“你说,我要是顺着皇帝陛下的心意,给罗境写封信,问问罗境是宁王大还是冀王大,罗境会怎么样?”

    唐匹敌淡淡道:“罗境会昼夜兼程从安阳赶到冀州,朝你啐一口吐沫,然后再赶回安阳。”

    李叱哈哈大笑道:“要不然咱们先去啐他?”

    唐匹敌道:“都是王了,体面些。”

    李叱道:“嗯,那就体面些,皇帝给咱们送来了礼物,我去给他回个礼。”

    唐匹敌问:“回什么?”

    李叱道:“你不是让我体面些吗?当然是回个体面些的礼物,我去看看嵩明先生的真迹还有多少......”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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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九十七章 分权

    “宁王。”

    “哎!”

    “把笤帚递给我一下。”

    “好嘞。”

    李叱屁颠屁颠的跑过去,把笤帚拿过来,当然不会让高希宁来扫地。

    他弯着腰打扫,高希宁笑道:“你不让我扫,是不是怕我在这屋子里私藏了土坷垃?”

    李叱道:“万一你扫到一个呢。”

    高希宁撇嘴道:“我岂会那么幼稚......”

    她用脚勾了勾桌子底下,勾出来一个木箱。

    打开。

    “哈哈哈哈......我捡了一大箱子!”

    李叱叹道:“宁王妃,庄重些好不好。”

    “宁王,那你为何把簸箕拿了起来当盾牌。”

    “我用簸箕当盾牌,挡得住宁王妃的暗器,却挡不住宁王妃的倾世容颜,其实你有何须打我,你只需一个眼神,我就浑身酥麻软绵绵。”

    “噫!这么烂的词......还不赶紧再说几次。”

    长眉道人坐在客厅里,就听到那两小只在那闹着,咧着嘴傻笑。

    他端起茶杯品了一口,然后就使劲儿的深呼吸了几次。

    丢儿啊......称王了?

    好像来的那么突然,又好像来的那么顺其自然。

    老道人十年奔波辛苦,为丢儿攒换命钱的时候,从来都没有想过,有朝一日他的丢儿会成为王。

    那时候的老道人,只是想着这孩子不能和他一个命,得改。

    至于改成什么样子,在那时候他的心里,最美好的憧憬是衣食无忧再加有人尊敬。

    他想着,丢儿在四页书院里读书,不去奢求做官不做官,做个教书先生,也是风风光光体体面面。

    每天穿着得体的衣服,每天遇到的人都会客客气气的叫他一声先生。

    这就老道人所有美梦中,最美的那个。

    怎么就是宁王了呢?

    怎么就是冀州之主了呢?

    他坐在那,仔仔细细的回忆了一下,丢丢儿从丢丢儿变成李叱,那是年纪上的成长改变。

    就比如老道人现在,也不会再多喊丢儿这个小名,而是喊李叱这个名字。

    在没有别人,或是人少的时候,老道人才会喊他丢丢儿。

    可是从李叱,变成宁王的这个过程,却让人觉得太过于神奇。

    他打过多少次大仗吗?

    没有。

    他干过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吗?

    好像也没有。

    所以一切都显得那么不可思议,而又那么顺理成章。

    李叱从里屋出来,看了看在傻笑着的师父,他问道:“师父,你这样的症状出现多久了。”

    长眉道人回头看了李叱一眼,然后问:“什么症状?”

    李叱道:“就好像老年痴呆中又带着些少年发-春。”

    长眉道人立刻就去抓自己的拐杖,李叱转身就跑了。

    “师父师父,别用那个,你那个是短兵器,我这里有射程远的。”

    高希宁拉着那口箱子从里屋出来了。

    长眉道人道:“那你就助我清理门户。”

    李叱噌的一声就跳到院墙外边去了,头顶上有两个土坷垃飞了过去。

    李叱跳起来,双手扒着墙头,把脑袋伸出来看着那边。

    “你们两个,居然敢谋害本王!”

    高希宁叹道:“师父,我不得不说......别人当了王嘚瑟起来,应该不是这样的吧。”

    长眉道人叹了口气后说道:“怪我。”

    高希宁道:“我也有责任。”

    李叱呸了一声,从墙头上下来,背着手溜溜达达的走了。

    一边走一边想着,皇帝那个家伙随随便便就给

    自己封了个宁王。

    那自己这个宁王,当然可以随随便便封几个大将军。

    他一边走一边想着,庄大哥应该封什么呢?

    那般少言寡语,就叫木头疙瘩大将军。

    澹台压境那般锦衣公子的模样,就叫小白脸大将军。

    再想想柳戈,那是为数不多正常的人,就叫真正常大将军。

    余九龄那个家伙,就叫干啥都快大将军。

    至于老唐......

    李叱想着,老唐那样的人,一般的大将军都不适合他的气场。

    不如也给他封王,就叫博弈王好了......

    毕竟直接用那个字,有些不雅。

    越是想博弈王这个称号,李叱越觉得自己了不起,这么美好漂亮清新脱俗还一针见血的词儿都想出来。

    不愧是我啊。

    回到前边大院客厅里,李叱又仔细思考了一下。

    之前想的当然不能真的那么做,这些名号要是传出去,宁军还能有气势?

    自报家门的时候,庄无敌冷冷傲傲的对敌人说,我乃宁军木头疙瘩大将军。

    余九龄在敌人面前,抖着腿说,我乃宁军干啥都快大将军。

    这特么,若他自己是真快大将军也就罢了,前边加上宁军两个字,就显得不那么好了。

    宁军干啥都快......士兵们会不答应的。

    正想着呢,唐匹敌从外边进来,手里拿着一串糖葫芦,一边走一边吃。

    李叱看着他那样子,忍不住叹了口气:“我正在想给你一个什么正经的称号,你就这样进来了,怎么正经的起来。”

    唐匹敌看着李叱蹲在椅子上的样子:“你要是个正经的王,也不会蹲在那。”

    李叱道:“习惯了......”

    他在椅子上坐下来,看着唐匹敌,唐匹敌从李叱的眼神里看出来不怀好意。

    于是他用最快的速度把糖葫芦吃完。

    李叱叹道:“你真不是人。”

    唐匹敌在他旁边坐下来,问道:“给我想了个什么称号?”

    李叱道:“你自己想吧。”

    唐匹敌道:“料你也想不出什么正经的。”

    他看向李叱说道:“既然还要暂时扯着大楚宁王这块虎皮,那就暂时按照楚军军制来说吧,我们的军制,基本上也与府兵相同,把将军的称号,不适合的就稍稍改动一下。”

    李叱道:“这么头疼的事......”

    唐匹敌从怀里取出来一张纸递给李叱:“帮你写好了。”

    李叱道:“看这张纸,你也刚写好没多久吧。”

    唐匹敌道:“包糖葫芦的纸。”

    品级等级制度的存在,是最大限度的维持一支军队整体建制的必须。

    没有品级等级制度,军队就是一盘散沙而已,完全无法调度运行。

    唐匹敌对李叱说道:“队伍的构成主次都已经明确,只是一个更正式些的称呼。”

    李叱点了点头。

    “如果都按照楚军府兵的将军称号,咱们的人其实也会觉得不爽,而且会觉得我们彻底被朝廷招安了。”

    李叱看向唐匹敌道:“所以名字还是要改,不改的就往下压一级。”

    唐匹敌倒是忽略了这一点,想了想,点头道:“你说的有理,确实不能和楚军的称号完全相同。”

    “第一是会让上上下下的人都觉得,我们这次是真的被朝廷招安了。”

    “第二,他们就算不这样觉得,也难免会以楚军自居,以官军自居。”

    唐匹敌道:“心态变了的话,队伍的战力会大打折扣。”

    李叱嗯了一声:“所以我刚才也大概想了想。”

    他看向唐匹敌道:“地方官职,暂时沿用楚官员的级别称呼,影响不大。”

    “但军中

    的官职称呼,改动要大一些......”

    李叱起身,一边走动一边说道:“我想到的和你说一说,你觉得不妥当的,咱们再改。”

    唐匹敌点头:“你说。”

    李叱道:“先说品级,就只到正三品,往上不能有。”

    唐匹敌点了点头,这一点可以想明白,此时就给某个人一品级别的话,以后可怎么办。

    而且还会让百姓们笑话,觉得宁军封官就好像卖白菜一样,便宜的很。

    “正三品,武扬大将军。”

    李叱看向唐匹敌道:“你自己一人。”

    唐匹敌没有回应,等着李叱继续说。

    李叱道:“从三品飞扬将军,我,庄大哥,澹台。”

    唐匹敌皱眉道:“为何你的军职要比我低。”

    李叱道:“不然你如何服众?我还是宁王,只是军职比你低而已。”

    唐匹敌觉得不妥,可是李叱却很坚决。

    “军职上,必须有一个人有统领全局之权。”

    李叱道:“我繁杂琐事太多,所以就一定是你,而且军事上,我又不如你。”

    唐匹敌道:“你若坚决,那就这样。”

    李叱道:“只要你不怕挨骂就好。”

    唐匹敌又怎么会在乎挨骂不挨骂这种事,他对李叱说道:“这件事就这样定了,说其他的。”

    李叱道:“其他的事,其他的人,你是大将军,你来分派安排。”

    唐匹敌点头:“那就这样,正四品鹰扬将军,从四品威扬将军,正五品勇扬将军,从五品毅扬将军。”

    李叱道:“还行,挺好听。”

    唐匹敌道:“所以,以后单说军务事,你我意见相左......”

    李叱道:“没有的事,军务事,你说了算,所有人都要听,我也要听,不会意见相左,只会拍你马屁。”

    唐匹敌笑起来:“那就这样,我先回去了,明天把拟好的条陈给你看。”

    李叱道:“吃了饭再走呗。”

    唐匹敌想了想,点头:“那就吃了饭再走。”

    李叱:“你就不会客气一下?”

    唐匹敌道:“客气?唔......谢谢你留我吃饭。”

    李叱:“......”

    几天后,唐匹敌正式把他和李叱定下来的事宣布。

    当众人听闻李叱的军职还不如唐匹敌高的时候,都有些发懵。

    李叱可是王,可是怎么能军职比唐匹敌低一级呢?这好像怎么想都不妥当。

    然而又能想到,连宁王的军职都低于唐匹敌,所以宁王的态度也就显而易见。

    连庄无敌这般懒得思考的人,其实都已经想明白是怎么回事。

    要想突出唐匹敌在军务上的权力,又不能显得压住了其他老兄弟。

    李叱也很难,所以李叱就把他自己的军职压低。

    这样一来,老兄弟们也就不会有什么怨言了。

    除了军务上的事,李叱也对文官方面做出安排。

    皇帝给李叱封王,目的是想让李叱和罗境不能两立。

    但皇帝这种手段,本就是双刃剑,砍不伤别人,就没准伤了自己。

    有了这个封号,李叱就能名正言顺的去接管整个冀州,所有地方官府,都归李叱管制。

    李叱把冀州节度使的职权一分为二,军事上的事都给了唐匹敌,民治上的事都给了燕先生。

    冀州节度使的官职,也给了燕先生,除了军务事之外,其他的事燕先生都有权处置。

    李叱把自己摘了出来,像是个甩手掌柜一样。

    人人皆有职权,反而是他,让人觉得他把事情都分派出去,他什么都不管。

    长眉道人知道后,却忍不住笑起来。

    自己这个宝贝徒弟啊,已经是一个合格的老妖精了。

第五百九十八章 可出息了

    余九龄蹲在门口,越想越是美滋滋。

    自己已经是名副其实的将军了?

    将军了?!

    他回头看向坐在屋子里看书的李叱,忍不住问了一句:“当家的,为什么所有将军的名号里,都有一个扬字。”

    李叱抬起头看了看他,笑道:“因为这个字很威风,听起来就很硬气的感觉。”

    余九龄想着难道不是因为扬是往上的意思?

    上扬。

    嗯,一定是因为这样。

    “当家的,你之前说咱们要把队伍拉出去实战,要去打哪儿?”

    “等我把计划想好。”

    李叱看向余九龄道:“你都在我门口蹲了一个时辰了,到底是想说什么不可告人之事,又或是沉迷我的美貌,觊觎我的美色!”

    余九龄道:“你有什么美色,你就是色......其实,其实也没事,就等着你喊我一声。”

    李叱:“九妹。”

    余九龄:“不是。”

    李叱:“余真快?”

    余九龄:“不是不是。”

    李叱道:“小荡漾?”

    余九龄:“......”

    李叱忽然醒悟过来,笑了笑喊道:“威扬将军余九龄何在?过来听候军令。”

    余九龄立刻站直了身子:“末将在!请问我王有何吩咐。”

    李叱一摆手:“滚蛋。”

    余九龄立刻转身:“末将遵命,好的嘞。”

    然后屁颠儿屁颠的走了,一边走一边喊:“噢吼,噢吼,真带劲儿。”

    李叱这时候也才理解了,跟着他的这群老兄弟们,其实都渴望有这样一个名号。

    对于绝大部分人来说,这是荣耀,是光耀门楣的事。

    也就是在这时候,李叱忽然间又想起来一件事,沉思片刻,起身出了书房。

    他穿过前堂到了后院,果然在一个角落处看到了余九龄蹲在那。

    余九龄面前放了一个铁盆,正在铁盆里烧纸钱。

    余九龄跪在那,一边烧纸一边自言自语似的说话。

    “爹,你儿出息了。”

    “掌柜的,小九儿出息了。”

    他重重的吐出一口气,看着火盆里的纸钱一张一张的化为灰烬。

    “爹,你是正五品边军将军,你走的时候,我也不算太小,还记得很多事。”

    “我记得你把我抱在腿上,问我说,儿啊,你将来要不要做将军?”

    “我说不做将军,做厨子,因为厨子顿顿都有好吃的,爹就哈哈大笑。”

    “你还说,五品将军很大,是正正经经的将军,我说那我以后就一定做比你大的将军,你五品,我就做六品的,那时候我还觉得,六会永远比五大。”

    “爹,看吧,我比你强,我,余九龄,从四品,比你大一级。”

    他再次重重的吐息。

    “爹你应该能听到吧,我现在真的是将军了,威扬将军,怎么样,霸气不霸气?”

    他烧完了之前,跪在那磕头。

    磕了好几下。

    “娘......”

    他和他父亲说了好多话,可是叫了一声娘后,停住了。

    许久许久之后。

    余九龄抬起手揉了揉鼻子。

    “想你了。”

    他再次沉默下来,坐在那,也不吭声,就默默的掉眼泪。

    他总是那么开心,总是喜欢逗人笑。

    因为他知道,不开心有多难受。

    “爹,娘......我记得和你们说过很多次了,你们走了之后,都是掌柜的照顾我。”

    “他待我好,虽然经常骂我,可我知道,他把我当自己亲儿子看。”

    “你们都在那边,如果你们遇到了掌柜的,你们也要对他好......”

    余九龄抬起头看向天空,似乎是倔强的想让眼泪回到眼眶里。

    “我现在可出息了......我和李先生学了养猪的本事,你们别笑,那可不是容易的事,现在宁军几万人,吃的猪肉,还不都是我的本事。”

    “我还和夏侯姑娘学画画,夏侯姑娘说我没有学画画的天赋,那我也要学,就想学......”

    “你们已经走了好多年,我现在还能想起来你们什么样子,我就是怕......”

    “怕吧......怕再过几年,我想你们的时候,脑子里,没有了,要是真没有了,那可怎么办啊。”

    “我就学,学出来画你们的样子,就挂在房间里。”

    “不挂起来,我就抱着画轴睡觉,我记得那时候,我就喜欢挤爹娘中间,一边是爹,一边是娘......”

    “躺爹的胳膊,躺娘的胳膊,比枕头好,我现在大了......我,我还想你们的胳膊。”

    余九龄起身,抬起手抹了抹眼眶。

    他深呼吸。

    然后努力的笑了笑:“我可好了,吃什么都香,睡的踏实,因为我朋友待我都真的好,要吃有吃要喝有喝,不用惦记我。”

    “但......但若是你们实在惦记我的话,就回来看看我,别怕吓着我......我不怕。”

    “我......可想见见你们了。”

    他转身。

    李叱闪身到了门口边,然后快步离开。

    他没有去打扰。

    等余九龄走了之后,李叱寻来一些纸钱又回来,在余九龄烧纸钱的地方停下来。

    他把纸钱在那个火盆里点燃,后撤两步,跪下来磕了个头。

    “大伯大娘,九龄在我们身边,放心吧,他确实可出息了。”

    “还有件事九龄忘记跟你们说了,他找了个媳妇,是一位公主,厉害不?”

    说完后李叱起身,又俯身拜了拜。

    刚要走又停下来,看向火盆那边说道:“九龄将来,不只是从四品将军,他还会是有更大的出息。”

    门口,余九龄站在那,看着李叱,眼泪再一次流下来。

    他见李叱要转身,他也立刻转身,小跑着离开。

    他确实是忘了告诉他娘,他有媳妇了。

    所以他又回来,然后就看到当家的在这。

    一个时辰后,书房。

    李叱看向余九龄笑道:“打仗的事先放放,我有个想法,得你去办。”

    余九龄立刻点头:“只管说。”

    李叱道:“咱们的军服,用的还是大楚府兵的,不好看,我想做新的,咱们现在不缺银子,你去一趟安阳见罗境,请他帮忙,在安阳采买布匹,做新军服,买什么的布料,一会儿去问问你宁哥哥,是她想的。”

    余九龄立刻笑起来:“交给我吧!”

    李叱道:“别光顾着买,要看那生意怎么做,那边织造生意大,看好了,咱们自己做。”

    余九龄道:“放心吧。”

    李叱道:“这次你是主官,凡事你自己拿主意做主,我让陈大为和刚罡给你打下手,你们三个把这事尽快办利索了。”

    “好嘞!”

    余九龄转身就跑了出去,片刻后又回来,在李叱面前肃立行礼。

    “遵命!”

    李叱哈哈大笑:“少来这套,赶紧滚蛋。”

    余九龄嘿嘿笑起来,转身跑了。

    李叱缓缓吐出一口气,想着自己其实还好,自己小时候,还有师父。

    正想着呢,唐匹敌从外边进来。

    看到李叱后俯身行礼:“宁王。”

    李叱叹道:“等有人的时候再这么干。”

    唐匹敌道:“

    行。”

    进门,他在椅子上坐下来后说道:“你之前不是想着,要去兖州搞一搞吗?”

    李叱点头:“嗯,你想到办法了?”

    唐匹敌道:“要去那边搞,我仔细想了想,不能大军出动,到了兖州那种地方,咱们就算全军都去了,下场大概也和罗境差不多。”

    “我想过了,我带纳兰骑兵去,只带六千人,顺便把从这到兖州这一路的吏治整顿一下。”

    他看向李叱说道:“初步定下来,来回大概一年多些,现在出发,春暖到兖州。”

    “你安排一支队伍到冀州和兖州的交界处,在那驻扎,一是可以接应我们,二是把我们抢来的东西运回冀州。”

    唐匹敌道:“明年夏天之前我回来,你也不能闲着,要把兵力扩充到至少八万人,而且还不能敷衍,选人要精。”

    李叱道:“你比我甩手甩的还快,你才是王,你是博弈王。”

    唐匹敌笑道:“下边有人不服气,我军职比你还高,我得出去捞军功。”

    李叱道:“去吧。”

    唐匹敌道:“有没有什么交代的?比如怎么打?”

    李叱道:“你......收敛着打就行了。”

    唐匹敌撇嘴,起身道:“那我就去准备一下,咱们明年见。”

    李叱道:“唐匹敌是负心汉,一走就是一年半。”

    唐匹敌脚步都不稳了一下,回头瞪了李叱一眼:“正常起来,你是王。”

    李叱道:“我是什么都好,你也是负心汉。”

    唐匹敌一摆手:“闭嘴......我走了。”

    唐匹敌走了之后,李叱又派人去把庄无敌请来。

    看到庄无敌进门,李叱起身:“嘿,那个冷脸的帅小伙,一会儿有没有空去钓鱼啊。”

    庄无敌大笑道:“大王......”

    李叱道:“把嘴闭上。”

    他给庄无敌倒了杯茶:“你要是真觉得,应该尊敬我一点,那咱俩就商量一下。”

    他看着庄无敌贱嗖嗖的说道:“我管你叫二弟,你管我叫三哥。”

    庄无敌抬脚在李叱屁股上提了一下,李叱没躲。

    他笑着问道:“去不去啊,给个痛快话,你要是不跟我钓鱼去,我可就去找几个如花似玉娇滴滴的美人陪我去了。”

    庄无敌道:“你别去了,我带她们去。”

    李叱噗的一声就笑了:“也就说这个,你回话的字还多点。”

    一个时辰后,河边。

    李叱坐在马扎上,盯着鱼漂。

    “二哥,你去一趟蓟城吧。”

    庄无敌道:“蓟城?已是冀州边界处。”

    “嗯,老唐要带着六千纳兰骑兵去兖州搞事,你带一军人马到蓟城驻扎。”

    他看向庄无敌道:“顺便多派人打探兖州情况。”

    庄无敌道:“好。”

    李叱问:“得出去一年半,能行不?”

    庄无敌道:“不该问。”

    李叱看着他,庄无敌道:“你是王。”

    李叱道:“我还是你三弟呢,净说屁话。”

    他看了一眼庄无敌的鱼漂动了,连忙道:“鱼,有鱼。”

    庄无敌把鱼竿抬起来,却什么都没有,这还没出正月呢,哪有那么好钓鱼的。

    他把鱼竿放回去,沉默下来。

    许久之后,他看向李叱:“你让我去蓟城,应该不仅仅是为了接应唐匹敌。”

    李叱看向他,点头。

    “我知道。”

    庄无敌不等李叱说话,他自己接了一句,然后看向鱼漂。

    “把白山军的余孽翻出来。”

    ......

    ......

    【晚上八点,微信公众号:作者知白,发礼物咯。】

第五百九十九章 自醒自悟

    安阳城。

    罗境站在城墙上,举着千里眼往南平江南岸看着。

    已经过去十几天,武亲王的大军去了又回,他依然按兵不动,那老匹夫大概又会气的炸开来吧。

    想着那老匹夫的诱敌之计不成,罗境心里就有几分开心。

    此时此刻,越想李叱说的那些话,他就越觉得有道理。

    李叱说过,心急的不是咱们,而是武亲王。

    武亲王不但急着要把安阳的战事解决,他还急着要去四面八方解决别的战事。

    想到此处,罗境在心里轻叹一声。

    虽然他嘴上一直骂着武亲王是老匹夫,也一直要杀之而后快,可不得不在心里对武亲王有几分敬意。

    如果说大楚是一座大楼,这个大楼的根基已经坍塌了一多半。

    是武亲王用肩膀扛在那,他的背都弯了,却依然扛着这楼不倒。

    罗境把千里眼放下来,看了看南平江上,连一艘船都没有。

    商人也好,渔民也罢,都觉得这里马上就要开战,谁不躲的远远的。

    乱世之中求什么?

    求生而已。

    这江面上难得的清净,却又显得萧条。

    就在这时候,他看到一艘小船从南岸过来,船上只有三五人。

    不多时,那小船到了江北岸,下船的人很快就被幽州军围住。

    又片刻,幽州军士兵随即押着那几个人往安阳城方向过来。

    安阳城其实距离江边并不是很近,足有十里,但这片区域地势开阔,视线极好。

    站在高高的城墙上,以千里眼观察江南岸,也没有什么遮拦。

    等了有一会儿,手下人就来报消息,说是武亲王杨迹句派了人来,给罗境送信。

    罗境心说这老贼也不知又要耍什么花样,倒也好奇。

    于是罗境就吩咐人把武亲王派来的人带上来,想看个究竟。

    来的是个年轻人,看穿着是一名校尉。

    罗境上下打量了一番后问道:“你是何人?”

    那年轻人傲然回答道:“我是武亲王帐下校尉刘挽,奉王爷之命,给你送信,还有王爷给你的礼物。”

    罗境道:“书信递上来。”

    手下人随即过去,从刘挽手中将武亲王的书信拿过来。

    罗境打开书信看了看,只看了片刻,脸色就变了,显然是动了怒气。

    他这面容怒色,把罗枝节都吓了一跳。

    武亲王这封信里写的大概意思是......

    罗境,你是晚辈,你还小,所以你不知道,其实我和你父亲关系还挺好的。

    这些年来,你父亲可没少给我送礼,你父亲还说过,若是本王愿意,他愿意做本王的义子。

    所以呢,这么说来的话,你差一点就是本王的干孙子。

    虽然最终这事没成,但我还是把你当干孙子看待,你远来此地,我送给你一些礼物。

    这些礼物就是你父亲当初给我写的信,你可以看看你父亲当初是怎么谄媚的。

    还有一件东西,是你父亲当初送给我的,我倒也喜欢,一直贴身戴着。

    是一件碧玉雕刻的护身符,正面刻着平安二字,背面刻着的是祈愿之词。

    你父亲说,这是他亲手雕刻的,贵在诚心,那祈愿之词,是以晚辈身份祈愿的。

    大概就是这个意思,罗境看了这书信后如何不怒?

    他微微眯着眼睛看向刘挽,刘挽却冷笑着说道:“你若要动手杀我,只管下令,若是皱皱眉,算我输。”

    罗境看着那人轻蔑的样子,忽然间笑了。

    “武王确实是长辈,论年纪的话,比我父亲还要大十几岁,从辈分上来算,倒也没错。”

    罗境笑呵呵的起身,看向刘挽说道:“武王真是心狠,找了你这样一个年轻人来送死。”

    “他老人家一定跟你说过,你叫什么来着?对,刘挽......”

    “他老人家说,刘挽啊,你这次去,大概十死无生,你怕不怕?”

    罗境看着刘挽的眼睛说道:“你就说,卑职不怕,卑职的命是王爷的,愿意为王爷效死。”

    他围着刘挽走动,一圈一圈的走。

    罗境道:“武王他老人家就接着说,我这次派你去,其实目的是激怒罗境,若他被我激怒,就会率军出城与我一战。”

    “他还会对你说,若他不出城,这一战,我们便没有什么胜算。”

    罗境停下来,看着刘挽问道:“我猜的对不对?”

    刘挽脸色有些难看,却瞪着罗境不回答。

    罗境开心起来,想着以后但凡再遇到什么事,就多想想李叱的话,有用。

    于是他继续围着刘挽转圈走动,继续说话。

    “我还能猜到,你家王爷说,刘挽啊......如果不能速战速决,我们粮草不足,别的地方战事又很吃紧,拖不起耗不起。”

    “他语重心长的对你说道,刘挽啊,我想跟你借一样东西,就是借你的命。”

    “若那罗境,被我激怒出城一战,你死得其所,若那罗境没有出城,也会杀了你,咱们现在军心涣散,士气低迷,你死的消息传回军中,便能引起上下同仇敌忾之心,可提振士气。”

    罗境再次停下来,看着刘挽笑道:“我猜的怎么样?”

    刘挽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致。

    他看向刘挽的随从:“我就随了你们王爷的心意,刘挽我挽留了,你们几个替他回去吧。”

    罗境看向罗枝节吩咐道:“去,装一箱人参鹿茸,什么东西大补就装什么,装满,让他带回去孝敬给武王殿下。”

    他又看向那随从道:“回去之后告诉武王他老人家,孙辈罗境,给他请安了,祝他长命,愿他顺心。”

    罗境道:“刘挽,我也成全你,你不是表现的不怕死吗?那就慢慢死。”

    他笑道:“武亲王这歹毒的计策,可不能把我怎么样,只是把你害死。”

    “他老人家要手下将士有同仇敌忾之心,我就给他,可是直接杀了你,给的力度不够。”

    罗境回头叫了一声:“关飞成。”

    关飞成立刻上前:“属下在。”

    罗境道:“在江边,搭一个木架,要高,最少三丈,把这位义士扒光了绑在木架上,让武亲王和他的手下人都看看,他们把人家害的有多惨,不要打他骂他,就饿着吧,看看几天能饿死。”

    说完后罗境就摆了摆手:“走吧,告诉他老人家,我怕他,我不敢和他打,千万不要来打我,我就躲在城里了,出是肯定不出去的。”

    说完后,他回到座位那边,坐下来,翘起腿。

    关飞成喊了一声,门外的幽州军士兵随即进来,三下五除二将刘挽绑了。

    刘挽的那几个随从被放了回去,还带着罗枝节给他们的一盒补药。

    只两个时辰之后,这江边的木架就打了起来,足有三丈。

    木架上立着一根木桩,幽州军士兵把刘挽结结实实的绑在木桩上。

    罗境再一次站在了安阳城的城墙上,举着千里眼看着那木架。

    “老贼,想气我,逼我出战?”

    罗境自言自语的笑道:“幸好离开幽州,临出城门的时候,

    李叱说过......有时候快意,不一定非要是战场上酣畅淋漓的厮杀。”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

    李叱的快意,我体会到了。

    这真的比去酣畅淋漓的杀一场还要让人痛快。

    正看着,脑子里忽然又一亮。

    想起来另外一件事。

    在冀州补给粮草物资的时候,唐匹敌也和他说过一番话。

    唐匹敌对他说,武亲王大军若到安阳,必急于求战。

    他会想尽办法,或是逼迫,或是引诱,让你出城决战。

    你不出城,他不甘心,便会形成对峙之局。

    武亲王知你善战之名,怕他一走你便挥军攻入豫州,所以不会轻易离开。

    若成对峙,你只管踏踏实实分兵出去,把安阳周围各州县全都拿下。

    他愿意在江南岸,就让他在那,你不理他,只管去收服周边各地。

    武亲王必是想引你去攻他,那你也引他来攻你,过江这种事,谁先过谁挨揍。

    罗境到了安阳之后,一忙起来,就把唐匹敌这交代给忘了。

    只想着不能分兵出去,要留全力应付武亲王大军。

    现在想起来,罗境忍不住思谋再三,想着唐匹敌这些话,能听不能听?

    犹豫了好一会儿,最终下了决心。

    他回身吩咐道:“罗枝节,你明日就带两万人出城。”

    罗枝节连忙问道:“向南岸进攻?”

    “攻个屁。”

    罗境笑道:“就在那老匹夫眼皮子底下,让他看着,我把安阳周围几十个州县,尽数收于囊中,且看他过来不过来。”

    罗枝节立刻点头道:“少将军妙计!”

    罗境想说这是唐匹敌的计策,但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他笑了笑道:“这下你不要再总说我容易冲动,压不住性子了吧。”

    罗枝节觉得到了安阳城之后的少将军,变了个人似的,行事处处,与以往都不相同。

    这样的少将军,若是老将军知道了话,必会欣慰。

    他哪里知道,罗境到了安阳的这般种种,都是李叱和唐匹敌教的。

    罗境是好面子的人,自然不会说出来。

    罗枝节领命走了,去点起人马,明天就离开安阳城去扫荡安阳四周。

    若是武亲王看到了,必然心中气恼。

    罗境靠在城墙上,开心着,忽然心里又有几分担忧。

    他想着虽然看起来,李叱和唐匹敌说的都极有道理,但以后还是尽量少听一些。

    若是久而久之,自己对那两人便会有所依赖,那样的话,岂不是逐渐没了主见。

    他的手在城垛上拍了一下。

    笑了笑,心说那是以后的事,现在的事先办了再说。

    其实对于罗境这样的人来说,此时心境,又是开心又是有些难过,这难过,他也不想承认,那是一丝自卑。

    不管是李叱还是唐匹敌,心思之缜密,行事之冷静,确实都在他之上。

    他强迫自己不再去想这些,转而想征战之事。

    安阳附近,几十州县,都很富庶,有些州县甚至可以说富得流油。

    若全都收入囊中的话,不管是控制的地盘范围,还是所得银钱物资,都要超过幽州治下了。

    以此地为根基,不超一年,便能扩军十万。

    两年,就能拥兵至少二十万。

    罗境缓缓吐出一口气,再看向江南岸。

    “老贼,你且等我。”

第六百章 冀州新局

    四月春暖。

    余九龄派人从安阳城送回来消息说,关于采买布匹的事已经基本完成。

    只用了两个月的时间,余九龄干得不错。

    在罗境的协助下,余九龄几乎买到了安阳城以及附近所有州县的黑布。

    宁军新的军服正在安阳那边几乎所有的工坊加紧赶制,估摸着很快就能运回来。

    之所以是在安阳那边赶制,而不是运回冀州,这道理当然简单。

    安阳那边,随便一个县的织造业,就能甩开冀州八条街。

    而大脸贼李叱留在冀州这边,真的就像是个甩手掌柜一样。

    因为所有人所有事都安排妥当,运转起来之后,他只需要坐镇全局。

    又三个月,到了夏天,余九龄运送着大量的新军服归来。

    李叱在余九龄去之前就交代过,最少要做冬夏两季军服,各做十五万套。

    虽然没有那么多兵,但是备着呗,又不怕多。

    本以为会花掉一笔银子,结果余九龄回来的时候,嘴角都乐开了花。

    因为银子一个铜钱都没有花出去,所有的费用,罗境都管了。

    李叱听说之后就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他对余九龄说道:“罗境是怎么说的?”

    余九龄道:“罗境说,这笔款项他用从安阳军那收来的银子算,再减免安阳治下所有织造的一部分税钱。”

    李叱哈哈大笑起来:“一开始说,是咱跟他借兵打安阳,我还想着,他大概怎么也要跟咱们要点钱吧。”

    他一脸遗憾的说道:“这多不好意思,罗境不要钱,还给咱们花这么多银子。”

    李叱问余九龄道:“真是的.....你没再多要点?”

    余九龄道:“当家的,你这个弯拐的太急,我一时之间都没有反应过来。”

    李叱笑道:“武亲王那边情况如何?”

    余九龄道:“武亲王的大军被罗境耗在那了,进攻又不敢,退走又不甘。”

    “他不是不甘。”

    李叱道:“他是进攻不敢,退走也不敢。”

    余九龄把李叱的军服递给他,李叱接过来看了看,不得不说,安阳城那边的织造水平真的很高。

    衣服的做工比冀州这边要好,而且还便宜不少。

    按照高希宁的想法,所有的军服都是黑色,但在右臂位置,要补一块大概巴掌大的长方形红布。

    在红布上,再绣上李字。

    可此时到手的军服,那个字都改成了宁。

    之所以会有这样一块红布,是沈如盏和高希宁聊天的时候所说。

    她说是在云隐山的一本书里看到过,觉得很好看,也很有气势。

    高希宁才告诉完余九龄,李叱就让余九龄把字改了,还不许告诉高希宁知道。

    “好看,也结实。”

    李叱道:“尽快给队伍换装,派人运送军服到蓟城,给庄大哥送去。”

    余九龄应了一声。

    他看向李叱道:“对了,罗境还让我给当家的带个口信。”

    李叱道:“是什么?”

    余九龄清了清嗓子,然后声音洪亮的对李叱喊了一个字。

    “呸!”

    李叱笑着摇头。

    他给罗境写信,说你看,我跟你借兵打安阳,现在也打下来了。

    所以,你也该回幽州去了,请把安阳还给我。

    所以这个呸字,就是罗境给李叱的回信。

    李叱道:“九妹,这次你去安阳,事情做的漂亮,应该有奖赏。”

    余九龄眯着眼睛道:“赏什么?”

    李叱道:“但你呸我......就功过相抵了吧。”

    余九龄道:“那不是我呸你,那是罗境呸你,冤有头债有主......”

    李叱道

    :“那这样,你现在赶去安阳,朝着罗境呸一声,再回来,自费,回来后该给你的奖赏,必不会少。”

    余九龄:“......”

    说来也奇怪,在李叱成为冀州之主的前几年,冀州年年都闹灾。

    春有春灾,夏有夏灾,秋天就颗粒无收,冬天再来一场灾......

    等李叱坐镇冀州后,连着两年,冀州年景好的不像话。

    该下雨的时候下雨,该刮风的时候刮风,不该的时候,风雨不见。

    天气都变得一点都不闹心,连续丰收。

    用沈如盏的话说就是,李叱又施法了。

    唐匹敌是正月的时候离开冀州,到现在七月,整半年,李叱的宁军队伍,又招上来新兵三万。

    李叱自己倒是没多想,可是百姓们却不得不多想。

    所以关于李叱是人皇的传闻,在整个冀州之内都传的越来越离谱。

    有人信誓旦旦的说,大楚之所以要完蛋了,就是因为人皇闹得。

    人皇出生的时候,啊的哭了,这一声就震断了大楚的龙脉。

    李叱心说我那会儿哭一声,连我师父尿都震不断。

    还能震断了龙脉,我师父的尿比大楚龙脉都粗吗......

    他把想法和师父说了说,还一直盯着师父的眼睛看。

    师父就问他你看我眼睛干嘛,李叱说,看着眼儿也不大啊,怎么能比龙脉粗呢。

    师父是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一拐棍就把李叱打到门外去了。

    还有人说,人皇出生的时候,有一颗大星从天而降,把黑夜都照亮了。

    人皇出生就像是有十几岁那么大,一到了晚上身上就发光,和那天黑夜降临的大星光芒一模一样。

    李叱想着我真是一盏很智慧的灯,到了晚上就自动亮。

    也有人说,人皇降生,本来是要帮助杨氏皇族重振大楚。

    夜里给皇帝托梦,告知皇帝说人皇降临,你以后要听人皇的话,才能保你大楚不灭不亡。

    结果老皇帝勃然大怒,非要在梦中杀了人皇,却被人皇一指点碎了神魂,天一亮老皇帝就驾崩了。

    燕先生给李叱讲这个传闻的时候,李叱的原话是......我要是那老皇帝,我也跟人皇干,往死里干......

    当时燕先生笑的憋不住,还放了个屁,发声附和。

    在冀州这一大片古老的土地上,曾经有过无数神仙鬼怪的故事传说。

    但是所有的故事,现在都必须有人皇一个版本。

    比如关于药神的传说,原本的传说是,药神尝百草为百姓们选出可以治病救人的药材。

    这个版本套在了人皇的故事上是这样的......

    人皇尝百草,中了几百种毒,就是毒不死他,但是他身体就变得五颜六色起来。

    李叱想着,我特么五颜六色,还一到夜里就发光。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想想就给人一种想跳起来的冲动。

    我可真棒。

    但荒诞归荒诞,人皇在冀州内的影响,已经逐渐超过了黄大仙,狐仙等等之前排名靠前的选手。

    可也不是所有事都顺心意。

    就在余九龄回来之后不久,从西北方向传来消息。

    在西北,又出现了类似于当初东陵道的邪教,大肆收徒,迅速的发展实力。

    李叱就猜着,大概和当初逃生的那些东陵道假道人有关。

    李叱把大本营从燕山转移到冀州之后,对于西北那十几个州县,已经没有什么震慑。

    虽然那些家伙打着的名号不再是东陵道,可李叱推断,就是东陵道死灰复燃。

    除此之外,在冀州东南,距离冀州城足有两千里之外的地方,也有一股叛军兴起。

    这股叛军打出的,就是人皇旗号。

    有一人名为常行,原本就是啸聚山林的大贼,手

    下有万余人马。

    听闻了人皇传说之后,给自己改名为李驰,硬说自己就是人皇降世。

    主要是,他也不知道李叱的叱是哪个字,那边的人说话有口音。

    于是就成了李驰。

    还说在冀州的李叱是假的人皇,是妖魔化作人形假扮的,他才是真正的人皇。

    这话也是有人信的。

    就是这么让人不可思议。

    常行改名之后,大肆宣扬,疯狂招兵,等消息传到冀州的时候,已经是近一年之后。

    此时,他已经拥兵不下十五万,当然他的兵良莠不齐,和李叱的宁军不可相比。

    可能就是因为兵多了,常行觉得自己行了。

    在冀州东南碣石州一带宣布称帝,展现一种让人无法理解的自信。

    称帝之后,常行第一件事,就是宣布要选一个黄道吉日,出兵冀州,剿灭假的人皇,拯救冀州百姓。

    李叱听手下人把这事说完之后,心情略微有些复杂。

    李叱道:“其实这种事,以前我也想过。”

    众人都一惊,看向李叱,心说这种事你想过什么?

    李叱道:“在书院读书的时候,燕先生小院里的菜,看起来就想偷......呸,看起来就想吃。”

    燕先生道:“意思一样。”

    李叱笑道:“我就想,怎么能把菜拔了,还不被燕先生发现,后来我想到,我可以在一个下雨天之后,穿着夏侯琢的靴子去,这样留下的痕迹就是夏侯琢的。”

    燕先生道:“那你为何没有实施?”

    李叱道:“因为若凌姑娘天天给你浇菜。”

    燕先生楞了一下,坐在旁边的若凌姑娘脸一红。

    李叱笑道:“从唐匹敌去兖州之前,我就在想怎么练兵......整天在校场上操练,到城外拉练,其实都不如打一场来的有用。”

    他起身道:“东南李驰他老人家若是真来打,也是好事。”

    就在他们说着这事的时候,东南,碣石州。

    已经四十几岁,自从宣布自己是人皇后都累瘦了二十斤的常行,跪倒在地,激动的在发抖。

    他是真的激动,抖的身上的衣服都跟小波浪似的,连绵不尽。

    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位从大兴城来的朝廷官员。

    虽然只是个六品小吏,可既然是带着圣旨来的,那便是钦差。

    大楚皇帝陛下,封常行为北境王,让他为大楚效力,扫平冀州叛乱。

    而且圣旨还把叛乱写的清清楚楚,就是冀州大贼李叱,幽州叛贼罗境。

    皇帝陛下还说,只要把李叱灭了,再给他加封,还给他奖赏,等打完了之后,还要让他去大兴城觐见皇帝。

    这位人皇啊,可是把人皇的脸都丢尽了。

    一个劲的磕头谢恩。

    老百姓们都说,当今陛下的爹,老皇帝就是被人皇托梦干掉的。

    大楚皇帝陛下也是真心大,还给杀父仇人封王。

    人皇也心大,激动的跪谢大楚皇帝把他从人皇降了好几级成为北境王。

    连皇帝他都不当了,兴奋无比的接过了圣旨。

    这位宣旨的大人,收了不少好处之后,也没有再多停留,第二天就离开了。

    上了马车,这位钦差大人回头看了看,有些头疼。

    马车里还有十几份圣旨呢,带的是足够多,不然的话真不够用。

    离开大兴城之后,他一路往东北方向走,过青州的时候,在已经有几十个王的青州,又封了仨。

    他进了冀州后,常行这是头一个,接下来还要往兖州那边走赶路。

    皇帝陛下听闻兖州有个大贼叫狄春,所以给狄春封了个白山王。

    钦差大人叹了口气,心累。

    也怕。

    保不齐就遇到个脾气大的,把他就杀了呢。

第六百零一章 拔刺

    蓟城。

    这里是冀州最东北的地方,出蓟城就不是冀州治下,而是幽州治下的万顺县。

    过了万顺县再往东北走,就是兖州地界。

    庄无敌到了蓟城这个地方,也已经有半年时间,一边练兵一边招兵。

    从这一带招上来的兵马,整顿建制之后,再派人送到冀州交给李叱。

    除了招兵练兵之外,倒也没有什么大事让庄无敌操心费力。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充实而又空虚,好像每个人都会有这样的矛盾感觉。

    每隔一段时间,庄无敌派去兖州的斥候就会回来,向他禀告战事。

    然而每次回来,斥候都带不回来什么有用的消息。

    唐匹敌带着六千草原骑兵进兖州半年之久,其实连庄无敌的斥候都找不到他们。

    大部分时候没有踪迹,也没有消息,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

    等听到消息再赶去,又早已经走了。

    三个月前,斥候回报消息说,唐匹敌带着六千骑兵突袭了一伙叛军的大营。

    其实斥候打听来的消息根本不准确,哪里是一支叛军的大本营啊......

    那支叛军队伍的实力,在兖州诸多队伍中能排进前五,据说有七八万人。

    唐匹敌带轻骑,像是有天眼一样,绕过了这支队伍的大本营,又往东北行进了几百里。

    然后一把火把名为神佑军的叛贼队伍粮草给点了,也把大营给点了。

    点完就跑。

    但是唐匹敌他们故意丢下了几面旗子,就是那绕过去的叛军队伍的旗子。

    那支叛军队伍,名为靠山军。

    唐匹敌率军疾行数百里,烧了神佑军的大营,没有丝毫犹豫立刻就跑。

    神佑军大怒,见丢弃的旗子居然是靠山军的,哪里还能忍?

    于是神佑军的首领王儿睿立刻就召集了所有兵力,就算是拼了也要出这口气。

    唐匹敌早就打听清楚,这两支叛军历来不和睦,双方都互相看不上。

    两支叛军的大本营,相隔不过三四百里而已,控制的范围相接,经常有摩擦。

    神佑军一口气杀到靠山军地方,靠山军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打了起来。

    唐匹敌却带着六千人又回去,把几乎没有什么留守兵力的神佑军大本营又给虐了一遍。

    把神佑军的仓库洗劫一空,反正兵器甲械之类的东西,唐匹敌也看不上。

    他们的装备在唐匹敌眼里,都是垃圾。

    所以这位严重被李叱影响了武扬大将军,下令只带金银财宝。

    抢光了神佑军的仓库,唐匹敌带着队伍又回来。

    那边神佑军和朝山军打的正热闹,得到消息说大本营被人抄了。

    这一下,神佑军一下子就没有了斗志,王儿睿只好下令后撤。

    他想走,可是靠山军这边怎么能轻易放他走。

    靠山军的大当家杨水波一怒之下,率军穷追猛打。

    唐匹敌等到他率军追杀出去之后,又把靠山军的大本营给抄了一遍。

    还是一模一样的行动准则。

    只要金银财宝。

    等到靠山军和神佑军反应过来的时候,唐匹敌又已经带着队伍跑了。

    这是在庄无敌率军到达蓟城之后三个月发生的事,那次唐匹敌派了两千人回来,护送了大量的金银财宝。

    庄无敌当时都懵了,别说他,谁看到谁都懵。

    两千人的队伍回来,没有一辆车,但是每个骑兵都是运输队员。

    两千人运回来的金银财宝,在蓟城衙门的院子里堆成了一座小

    山。

    然后这两千人又走了,庄无敌看着那小山乐得合不拢嘴。

    他又立刻分派两千人马,护送这些军费回冀州。

    前十七八天,也就是庄无敌到了这半年的时候,唐匹敌又派人回来了。

    这次也是回来了两千人,一样的是人人都是运输兵。

    把东西放下,那些来自纳兰草原的汉子们就又走了。

    看他们走的时候都很着急,可又不是担心队伍出意外的那种着急。

    是那种那么好玩的事,可别把我落下了的着急。

    又七八天后,斥候回来了。

    斥候看到庄无敌期待的眼神,不禁深深内疚。

    因为他们这次分派出去的队伍,还是没有找到纳兰骑的队伍踪迹。

    “整个兖州都在找他们。”

    斥候叹道:“不光是我们找不到,整个兖州的贼兵也找不到。”

    他看向庄无敌道:“不过这次回来,打听到了关于白山军余孽的消息。”

    庄无敌眼睛骤然睁大:“在哪儿?!”

    “距离这里很远,在兖州和渤海国交界处。”

    听到这个消息,庄无敌的脸色明显变了变。

    那地方确实太远了。

    要想从蓟城这率军过去,就要横穿整个兖州。

    从方向上来说,此时的庄无敌,在兖州最西南,而白山军余孽的队伍,在兖州最东边。

    所以庄无敌有些恼火,又有些无力。

    他不可能带着这一军队伍,横穿整个兖州去攻打白山军。

    那样的话,十之七八,这一万两千多人的队伍,会在兖州全军覆没。

    斥候说道:“之前从冀州逃走的那个白山军首领,名为狄春。”

    “他带着残兵逃回兖州之后,就没有打算在靠近冀州的地方停下,大概是害怕被报复。”

    “他直接带着残兵到了靠近渤海国的地方,据说他认贼作父,拜渤海王为义父。”

    “原本白山军就是渤海国倾力支持的队伍,狄春认贼作父之后,渤海王更是不遗余力。”

    斥候看向庄无敌道:“咱们的队伍,应该很难过去。”

    庄无敌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是。”

    他看向斥候道:“都回去休息吧,我自己想想这件事。”

    靠在椅子上,庄无敌思谋再三,最终还是放弃了。

    他是宁军的将军,是李叱的二哥,他不能把这一万多人带去送死。

    哪怕他昼夜不宁的想着要给大哥报仇,把白山军残存之人杀一个干干净净。

    与此同时,兖州,射鹿城。

    这地方距离冀州能有两千里,已近兖州东边界。

    曾经大楚在射鹿城东南方向的峡谷里,建造了石头关城,派兵镇守。

    可是自从大楚崩坏之后,这里的边军已经很久没有补给,再留下来就是全都饿死的结局。

    所以峡谷关城里的边军自己撤了,如今那关城上已经插上了渤海国的旗子。

    峡谷关城地势特殊,不能怪边军撤回来,他们没有补给,就活不下去。

    悬崖峭壁,到处都是山石,便说种粮食气候不允许,寒冷的天气一年能有六七个月。

    就说是能种,种在哪儿?连野草都得费尽力气的从石头缝里往外钻。

    平原之地的边城,如果没有朝廷补给,还能靠着自己种粮撑一阵子。

    石头城里除了石头,也就树皮草根能吃,还没多少。

    如今这射鹿城,就算是一座边城了。

    然而射鹿城里也没有边军,是白山军叛军驻守。

    所以只要渤海国出兵,就能轻而易举的进入兖州。

    之前劳易为白山军大当家的时候,白山军能在兖州迅速崛起,就和渤海国直接出兵帮他不无关系。

    大楚边关,门户大开,如果是挨着黑武国的话,可能整个兖州都已经落入黑武人之手。

    但是渤海国不行,差的太远了。

    白山军的策略一直都是,吃你的拿你的,再借兵帮我打,这都行。

    但是渤海国的军队要是大规模进入兖州,那不行。

    劳易当初就说过,他要是把渤海人放进来,抢走了整个兖州。

    到时候,全中原的人都会骂他,别说去争中原当皇帝,一人一口吐沫都能淹死他。

    就别说兖州之外,兖州之内,也会对他群起攻之。

    所以白山军和渤海国的关系,也颇为微妙。

    渤海国的国王,按照黑武汗皇的吩咐,扶植大楚叛军,他又如何不想自己入住中原?

    就算不能入住中原,抢走整个兖州也可以啊,一个兖州,就比两个渤海国还大。

    但是渤海王也知道,白山军不可能轻而易举的把关门打开。

    射鹿城,就是如今白山军的大本营。

    狄春对渤海人的策略,和当初大当家劳易的策略则不太一样。

    劳易那时候态度还算鲜明,就是坚决不放渤海人入关。

    但是狄春最近一段日子,越来越想这样做。

    把渤海人放进来打,让渤海人去和兖州内的叛军交手,最好打个两败俱伤。

    他才能有机会占据整个兖州,才能有机会再攻中原。

    如今白山军已经有近十万大军,可狄春也知道,这十万人,一多半都是没有什么战力的乌合之众。

    优势之下,人人如虎。

    要是有一点挫折,就会立刻萎靡。

    渤海人生性狠厉,好战好杀,把他们放进来的话......

    可是狄春也担心,一旦他这样做了,就是千古罪人,有野心做皇帝他不怕做千古罪人,他怕的也是被群起攻之。

    这段日子以来,他一直都在左右摇摆。

    射鹿城的大街上。

    唐匹敌就和一个本地的汉子看起来没有任何区别,穿着粗布的衣服,留起了胡子,看起来高大粗犷。

    他在路边买了两串糖葫芦,递给身边的孛儿帖腾哥一串。

    “这地方怎么样?”

    唐匹敌问。

    孛儿帖腾哥也是一样的装束,一样的留起了胡须。

    “这会儿看着还行,一到冬天能冻死人。”

    孛儿帖腾哥叹道:“我们草原上冬天也冷,可比起这要好的多了。”

    唐匹敌大笑,看了看远处有一家青楼,于是笑道:“我请你去暖暖身子。”

    孛儿帖哈哈大笑起来。

    “青楼是个好地方。”

    唐匹敌一边走一边说道:“在这里能打探来的消息,比在任何地方都要多。”

    孛儿帖腾哥不解的问道:“唐匹哥哥,为什么咱们要来这?这距离冀州太远了,一旦出意外,咱们退都不好退。”

    “来这是拔一根刺。”

    唐匹敌笑了笑道:“咱们当家的心里那根刺,也是庄大哥心里的一根刺,更是中原的一根刺。”

    他一转身又买了两把羊肉串,孛儿帖腾哥笑道:“吃这玩意,还是咱们那更好些。”

    唐匹敌看了一眼远处,这里距离射鹿城将军府,并没有多远了。

    “走。”

    唐匹敌拉了孛儿帖腾哥一把:“咱们去喝个花酒。”

第六百零二章 以貌取人

    射鹿城名字的由来,已有几百年的历史。

    大楚立国之后,开国皇帝亲巡北疆,归都城之前,闻渤海国寇边,于是大楚皇帝决定御驾亲征。

    大军到达兖州边界,楚军与渤海**队在此交战,毫无意外,楚军大胜。

    大楚皇帝陛下,一箭射中渤海王坐骑,那是一头巨大的山鹿。

    渤海王摔落在地,还被压断了腿,虽然没有丧命,却就此残疾了。

    自此之后,渤海国有百年时间都没敢再来招惹。

    几百年后,曾经这楚皇帝大展神威地方,沦为了白山军的贼窝。

    若是大楚皇帝泉下有知的话,也不知会作何感想。

    射鹿城算不上繁华,但已经是这大楚最东北边境最好的地方。

    毕竟兖州这里和冀州差不多,也一样是连年征战之地。

    虽然远不及冀州城大,可在这,商业上,基本上你想到的都会有。

    但是连唐匹敌都很震撼的是,在这样一个地方,青楼的行业标准之高,简直可以甩开冀州好几条街。

    连唐匹敌在进来之后都觉得,这里简直就是为余九龄而专门建造的。

    因为地理位置的原因,在这的青楼中,有大量的渤海国女子。

    除了渤海国的之外,还有一些女子来自一个名为的桑国的地方。

    他们才一进门,塞给小伙计几两银子的赏钱,小伙计立刻就热情的给他们介绍起来。

    哪个最漂亮,哪个最温柔,哪个身材最美。

    小伙计眉飞色舞的说道,尤其是那些从桑国来的女子,简直不要太好噢。

    什么女人不女人的,唐匹敌反而对桑国这个地方更为好奇。

    只是单纯的因为对桑国好奇,所以找了两个桑国女子。

    聊过之后才知道,桑国和中原隔着万里大海,她们能来到这也很不容易。

    桑国现在正处于战乱时期,比中原要乱的多了。

    她们说,桑国现在有三大将军形成对峙之势,还有无数个小诸侯,依附于这三大将军。

    她们说,这三大将军,一个叫德库拉丸,一个叫那撸多,还有一个叫萨斯给。

    因为对桑国确实好奇,所以唐匹敌和她们聊了好久好久。

    以至于孛儿帖腾哥出来后,又在雅间里喝了两壶茶。

    好不容易看到唐匹敌出来了,孛儿帖腾哥都笑了。

    “唐匹哥哥,你这是......很强啊,怎么样?”

    他问。

    唐匹敌道:“这个东西,得引进。”

    孛儿帖腾哥:“啊?”

    唐匹敌道:“唔......我的意思的是,他们的语言其实可以引进,作为一种以后咱们会用到的暗语。”

    孛儿帖腾哥对他唐匹哥哥真的是敬佩之极,在这种场合,唐匹哥哥还想着的是军国之事。

    了不起,真的是了不起,孛儿帖腾哥觉得自己真的是自愧不如。

    他问唐匹敌道:“那,唐匹哥哥,你在里边那么久,就是在学她们的语言吗?”

    唐匹敌叹道:“实在是晦涩难懂,短时间内确实学不大好了。”

    他看向孛儿帖腾哥说道:“和她们交流了许久,看她们的反应表情,我才大致学到了一个词。”

    孛儿帖腾哥问道:“是什么?”

    唐匹敌淡淡道:“斯国一。”

    半个时辰之后,酒楼。

    这家酒楼就位于射鹿城将军府斜对面,距离也不过百步左右。

    在这酒楼二楼吃饭,就能看到对面将军府里进进出出的人。

    唐匹敌抿

    了一口酒,把视线从窗外收回来。

    他朝着小伙计招了招手,小伙计连忙跑过来。

    唐匹敌取了一块碎银子递给小伙计,那小伙计的眼神都亮了。

    他一个月的工钱,都赚不来这一小块碎银子。

    “这位爷,你们是要打听什么吧?”

    小伙计道:“看两位应该不是射鹿城本地人,口音像是从东鹤那边过来的?”

    唐匹敌微微点头。

    小伙计道:“那我知道你们要去什么地方了,我给你们推荐的,绝对一流。”

    他指了指唐匹敌他们之前出来的那家青楼说道:“那里,姑娘好的没话说,不但有渤海国的,桑国的,还有从北边来的不知道什么族的,说话叽里咕噜。”

    孛儿帖腾哥装作不悦道:“你这人,为什么非要说我们要去找青楼。”

    小伙计笑呵呵的说道:“没事,两位爷就别端着了,不丢人。”

    他压低声音说道:“你们到了那提我的名字,就说是我介绍过去的,我还能捞到一点小赏钱。”

    他看着孛儿帖腾哥说道:“不过看这位爷一直都在揉腰,是来时路途太远累着了吧,那可不行,我这里有虎骨大补丸......二十文一粒,吃一粒,保证你......”

    唐匹敌摇头道:“我们不是要去青楼。”

    小伙计一脸不信的样子。

    唐匹敌叹道:“去过了。”

    小伙计又看了看孛儿帖腾哥的样子,信了。

    他笑道:“那这位爷你还想打听什么事?”

    唐匹敌道:“对面那进进出出的,看起来还有士兵守着,是不是将军府?”

    “对啊,是白山军的将军府,住在那的,就是狄大当家。”

    小伙计道:“你们是来找门路的?”

    唐匹敌笑了笑道:“确实是,想托个门路,在白山军中谋个差事做。”

    小伙计道:“那你们可是找对人了,我和将军府里的人,熟的不能再熟,每天都会有人来我们这吃饭。”

    他压低声音说道:“两位爷也是走运,楼下雅间里现在就有几位是将军府的人。”

    他眼神示意了一下。

    唐匹敌顿时明白过来,又取了一块碎银子递给小伙计。

    小伙计顿时美了,他对唐匹敌说道:“一会儿我介绍给你们认识,你们要还有银子,就孝敬一些,明白我的意思不?没有孝敬,你们怎么能进的去将军府。”

    “明白!”

    唐匹敌道:“这事要成了,我自会再来谢你。”

    “那成,一会儿人来了,你们俩就说是我表兄。”

    不多时,小伙计就又回来,笑呵呵的说道:“将军府里的那几位爷,请两位过去说说话。”

    又半个时辰之后,两坛酒下肚,又塞了一些银子。

    那几个护卫已经对他俩称兄道弟了。

    说好了第二天到将军府里,他们帮忙引荐给管事,再给管事一些孝敬,进府里做事不成问题。

    唐匹敌和孛儿帖腾哥对视了一眼,两个人的眼神里都有些不敢相信。

    似乎都在说,这么轻易的吗?

    两个人离开之后,找了一家客栈住下来。

    “明天我自己去将军府。”

    唐匹敌道:“你明天一早出城。”

    孛儿帖腾哥连忙摇头:“那不行,你自己去太危险。”

    唐匹敌道:“若有机会杀狄春,白山军必然内乱,争抢大当家之位。”

    “白山军内乱,渤海国的人就会看到机会,说不定会出兵攻入兖州。”

    “所以狄春可以死

    ,但是射鹿城不能丢。”

    唐匹敌道:“来之前我和你说过,兖州这边诸多叛军之中,唯有沈冬夏的队伍可用。”

    “你明天一早出城,赶到二百里外的虎头山求见沈冬夏,不用带队伍。”

    孛儿帖腾哥没有理解,他问道:“沈冬夏是狄春的小舅子,是白山军的三当家,找他?”

    唐匹敌道:“你就直接去,装作从射鹿城赶去报信的人,告诉沈冬夏,说狄春死了。”

    孛儿帖腾哥还是没理解。

    唐匹敌耐心解释道:“整个白山军中,我们早已打探清楚,唯有沈冬夏对渤海人恨之入骨,所以他才不愿意留在射鹿城,而是带着他的队伍驻扎在虎头山。”

    “他是白山军的三当家,又是狄春的小舅子,杀了狄春之后,由沈冬夏控制白山军,渤海人便不可能打的进来。”

    孛儿帖腾哥道:“我一直以为,咱们是来灭了白山军的。”

    唐匹敌道:“白山军有十几万人,都杀了有些累。”

    他笑了笑道:“你明天一早出发,路不好走,赶到虎头山最少需要三天,回来又三天,我有六天的时间杀狄春。”

    孛儿帖腾哥摇头:“太危险了。”

    “我也和你说过。”

    唐匹敌道:“我要做的事,虽然还没做,也是成了。”

    第二天,唐匹敌收拾了一下,特意换了新衣服,把胡茬也修理了一下。

    他一个人到了将军府,说是求见昨天一起喝酒的那几个人。

    那几人倒是真没把事忘了,带着他进将军府,又去求见了这里的管事。

    唐匹敌要做什么,之前必然已经有过很仔细的准备。

    所以这将军府里的管事,他也打听过,名为山虎,虽然只是狄春这府里的管事,但很有权力。

    而且这个山虎很神秘,做管事的却不抛头露面,射鹿城里的人,都没人能说出来他什么样貌。

    唐匹敌问带他进将军府的护卫,那几人不肯告诉他和管事的相关的事。

    显然是怕极了那山虎,只是告诉唐匹敌,管事不许他们在外边胡乱说话。

    以前有人说过,乱说话的人被拔了舌头,听话的被被割了耳朵。

    唐匹敌也有万万没想到的时候。

    第一个没想到,是山虎根本没打算见他,那几个人把他带到管事的住处外边,让他候着。

    那几个人在门外小心翼翼的把事说了一遍,屋子里就飘出来一个字。

    滚。

    这就是李叱第二个万万没想到了,山虎居然是个女人。

    那几个人连话都没敢继续说下去,拉着唐匹敌就往外走。

    唐匹敌在心里叹了口气,想着潜入计划大概是失败了,只能想另外的办法杀狄春。

    正想着,从院子外边又进来一群人,叽叽喳喳的说话,居然是一群身穿战服的女子。

    “噫!”

    其中一个女子看到唐匹敌这样子后明显惊讶了一下,立刻拉了拉身边的女子:“那家伙。”

    其他人看过来,然后就都抿着嘴笑。

    唐匹敌心无波澜,这事又不算什么。

    常见常见。

    可是第三个万万没想到出现了。

    那几个女子进了屋子之后不久,居然又出来了,其中一个朝着唐匹敌喊了一声。

    “那个人,你回来。”

    唐匹敌想着,干一件事有三个没想到,这还是他做事从没遇到过的情况。

    然后他就被留下来了,原因是......他长得真好看。

    堂堂唐匹敌,居然是靠美貌留下来的!

第六百零三章 想听故事吗

    这一天,唐匹敌才知道这个所谓的白山军大当家狄春的家里管事,并不是叫山虎。

    而是叫珊瑚。

    很多传闻都是假的,也许只是有人故意制造出来的假象。

    比如珊瑚也不是狄春的将军府管事,而是狄春的小姨子,她的全名是沈珊瑚。

    狄春的妻子名为沈海珠,嫁给狄春的时候,狄春还不是白山军的人。

    他出身不错,曾是府兵,因为当年受伤而回到家里,在当地创建了一家武馆,教人习武。

    那时候他在那个小县城里,也颇有些名气,日子过的也还不错。

    世道不好,学武的人也就越来越多,武馆的规模也就越来越大。

    这好日子在白山军攻破县城的那天结束了。

    狄春带着武馆的弟子,杀了无数的贼兵,却依然改变不了局面。

    那个时候他还是县城里的民团教习,民勇都是他一手训练出来的。

    劳易知道他训练出来的人杀了不少白山军后,要把他五马分尸。

    也就是在那临死之前,狄春喊了一声以后我跟你,我保证比你的手下都强。

    你留下我,我帮你打下整个兖州!

    后来想想看,狄春觉得自己是在临死之前的那一瞬间,悟了。

    劳易查过之后得知,此人曾是府兵的人,很有些本事,又会练兵,所以就把他留了下来。

    之后数年间,狄春在白山军中的地位越来越高,每战必胜,以至于威望几乎都要超过劳易了。

    劳易心里自然不爽,所以又不断打压。

    狄春对劳易的怨恨,也因此而起。

    所以后来劳易之子战败的时候,狄春连救都没打算救,而是带着他的队伍回了兖州。

    回到兖州之后,狄春的性情又有了些改变,变得比原来暴戾比原来狠毒。

    白山军留守在兖州的头目,逐渐都被他杀的干干净净,彻底把白山军变成了他的。

    然后重用身边亲人,让他结义兄弟陈笑做了二当家,他的小舅子沈冬夏做了三当家。

    大部分时候,狄春其实都不在这射鹿城将军府里,而是在距离射鹿城大概三十里的白山军大营。

    白山军在射鹿城外的白山上有山寨,狄春每个月只是有几天时间回射鹿城而已。

    唐匹敌用了两天的时间,和将军府里的护卫们喝了几顿酒,把情况摸的差不多了。

    所以唐匹敌觉得时间有些不够用,若狄春没有在未来几天内回到射鹿城,计划就会落空。

    所以,大概需要一个新的计划了。

    狄春很狡猾,他一直让人假扮自己,在射鹿城里时不时露面,让人错觉他一直都在这。

    可能是冀州那场战败,刺激到了他,所以他总是疑神疑鬼。

    回到兖州之后他曾经和手下人不止一次说过,这次白山军在冀州惹了不该惹的人。

    杀了燕山营大当家虞朝宗,会给白山军惹来大祸。

    他目睹了白山军的那场惨败,数万大军,被几千人杀的尸横遍野。

    从那开始,他就越来越谨慎,越来越小心,越来越不信任身边的人。

    除了他的亲人之外,白山军中的那些头目,他也不信任。

    傍晚。

    唐匹敌回到自己住的地方,这地方住了许多护院,他睡觉的那间屋子里就住了六个人。

    这个院子里,一共有一百二十人住着,每天分成三批当值。

    唐匹敌刚来,所以难免被欺负。

    然而欺负他的人,可能也是上辈子没有干过什么积德行善的事。

    刚刚当值回来,唐匹敌进了院子还没有回屋,这群护卫的头目就把他拦了下来。

    此人叫赵庆宇,看见唐匹敌就不爽。

    因为珊瑚姑娘手下的那些女兵,见到唐匹敌就偷笑,还一直都偷看他。

    赵庆宇觉得若是不教训教训唐匹敌的话,这个家伙可能以后会更嚣张。

    赵庆宇伸手拦住唐匹敌:“干嘛去啊?”

    唐匹敌看了他一眼,回答:“刚轮值回来,回屋休息。”

    “谁让你休息了?”

    赵庆宇道:“第二班的人有两个身子不舒服的,你去顶一下。”

    唐匹敌淡淡道:“不顶。”

    赵庆宇的脸色一怒,伸手去推唐匹敌肩膀:“你再说一遍?”

    唐匹敌没有躲,在赵庆宇的手快要推在他身上的时候,他用肩膀往前一撞。

    赵庆宇立刻就疼的叫唤了一声,手指都好像断了一样。

    如果他有些自知之明的话,此时就不再找事,也就没有什么危险。

    但他怎么可能忍了?

    “居然还敢跟我动手?!我老早就看你不顺眼了,觉得你是来将军府里打探情报的奸细。”

    赵庆宇道:“把他给我绑了,吊起来打!”

    赵庆宇不怕,就是因为他人多。

    唐匹敌不过是个新来的,赵庆宇是个他们的头目,护院们当然知道应该帮谁。

    半个时辰之后,院子里。

    院子里有个石桌,有四个石凳。

    唐匹敌就坐在那,泡了一壶茶,一边品茶一边看着天边的云霞。

    就在这时候,两个女兵从前院那边过来,一进门就喊:“赵庆宇呢?”

    唐匹敌看了看她们俩一眼,没说话。

    其中一个姑娘见是唐匹敌一人坐在这喝茶,那样子帅的跟不是人似的。

    若是别人不回应,她已经骂了。

    可是唐匹敌不回应,她反而觉得是不是自己刚才嗓门太大了些。

    其实不管什么时代,都是看脸的时代。

    那姑娘走路都变得淑女了不少,走到唐匹敌身边轻声说道:“姑奶奶让你们这边去一些人,搬一些东西,怎么就你自己在这啊。”

    唐匹敌指了指茅厕那边:“他们在茅厕。”

    那姑娘怔了怔:“都在茅厕?”

    唐匹敌点头:“都在。”

    这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心说,这帮老爷们上茅厕也喜欢喊人一起的吗?

    还喊了七八十人一起的?

    “我们......我们不方便去茅厕,你去喊他们一声。”

    那姑娘柔声细语的说道:“姑奶奶那边等的急,你快些。”

    唐匹敌起身:“我去搬东西。”

    说完就走了。

    那两个小姑娘互相看了看,想着虽然你长得那么好看,可你这臭屁的样子也有些讨厌。

    另一个小姑娘道:“罢了,都说他被赵庆宇欺负,估计着是不想理他们,我去喊一声。”

    她跑到茅厕那边,刚要喊,然后就吓了一跳。

    茅厕后边有人哎呦哎呦的叫唤着,她小心翼翼过去看了看,见后边粪坑里堆满了人。

    她又往茅厕里看了看,茅厕里边也有不少人,一个茅坑一个,头朝下立在那。

    前院,唐匹敌一个人过来,见院子里有两辆马车,他便过去准备卸车。

    月台上,坐在那喝茶的沈珊瑚看到他一个人来了,脸色有些惊讶。

    “唐叱。”

    沈珊瑚叫了一声。

    唐匹敌回头看了一眼,也没有俯身行礼,只是微微点头示意。

    他看到马车里都是布匹,一卷一卷的,于是问了一句:“搬去什么地方?”

    沈珊瑚语气微怒的问:“怎么只你一个过来?赵庆宇他们人呢?那么多护院,就你

    一个能动的了?”

    唐匹敌回答:“嗯,就我一个能动的了。”

    沈珊瑚问:“他们怎么了?”

    唐匹敌道:“他们一时半会儿来不了。”

    沈珊瑚微微皱眉,她被白山军的人称之为小姑奶奶,可想而知性子有多火爆。

    她侧头吩咐道:“再去两个人看看,赵庆宇到底在搞什么鬼。”

    两个女兵随即朝着后院那边过去,刚走几步,就看到之前那两个女兵回来了。

    那俩小姑娘脸色很别扭的跑过来,在沈珊瑚耳边低低说了些什么。

    沈珊瑚一怔。

    她看向唐匹敌道:“你刚才说,他们一时半会儿来不了?”

    唐匹敌把布匹搬下来,也没回头,语气平淡的回答道:“长的七八个月,断的半年,就能做事了。”

    沈珊瑚道:“你一个人,打了他们几十个人?”

    唐匹敌语气平淡的说道:“他们说打一架吧,他们没打过。”

    沈珊瑚的眼睛明亮起来。

    “那我们也打一架吧。”

    她在月台上一跃而下,人在半空,双脚朝着唐匹敌踹了过来。

    唐匹敌回身,左臂抬起来架了一下,这双脚就踹在了他的左臂上。

    他的上半身微微往后仰了仰,左臂往外发力,沈珊瑚就被他推了回去。

    沈珊瑚在半空之中漂亮的一个翻身,稳稳落地。

    这一招之后,沈珊瑚的眼睛更加明亮起来。

    她跨步向前,一拳一拳朝着唐匹敌出招,唐匹敌右手卸车,左手格挡。

    短短片刻之间,沈珊瑚攻出三十八拳,而唐匹敌除了挡开三十八拳之外,还卸了四五卷布下来。

    沈珊瑚后撤两步,她上上下下的看着唐匹敌,好一会儿后喊了一声:“弓箭手!”

    她亲自训练出来的女兵立刻围了上来,用弓箭瞄准了唐匹敌。

    唐匹敌轻轻叹了口气。

    沈珊瑚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来我这里?”

    唐匹敌扫了一眼那些弓箭手,弯腰继续般布匹。

    “我是什么人,看你怎么用,你一个月给我一两半的月例,我就是你这的护院。”

    “你一个月给我五十两,护院的事我一个人就能做,其他人都不要了也可以。”

    “你一个月给我一万两,再给我一套铁甲。”

    唐匹敌看向沈珊瑚:“我就是你们白山军的领兵将军。”

    沈珊瑚愣了片刻,随即大笑起来:“好狂妄的人。”

    唐匹敌心里叹了口气,李叱说,你收敛些......唐匹敌想着,我收敛了。

    沈珊瑚用手一指唐匹敌:“你到底是什么人,你说你叫唐叱,你的名字也是假的吧!”

    唐匹敌沉默片刻,点头。

    “其实......我叫夏侯琢。”

    他看向沈珊瑚道:“你听说过这个名字吗?”

    沈珊瑚微微摇头:“没有,我为什么要听说过这个名字。”

    唐匹敌道:“我以为,我是个很有名的人。”

    他对沈珊瑚说道:“我是冀州人,你没听过我名字,但你应该听过我父亲的名字,他叫杨迹形。”

    沈珊瑚道:“那又是谁?”

    片刻后,她皱眉道:“你叫夏侯琢,为什么你的父亲姓杨?”

    唐匹敌道:“可能你不会喜欢听,因为这不是一个让人愉快的故事。”

    沈珊瑚道:“你不说,我就下令射死你。”

    唐匹敌心说姑娘,此时你应该准备手帕了,一会儿你就要落泪。

    他转身,看向沈珊瑚道:“如果你有耐心听这个故事,不妨准备一些酒。”

第六百零四章 对不起

    这是一个足足讲了一个时辰的故事,喝了五壶酒,讲故事的人有些微醉,听故事的人已经落泪。

    唐匹敌在心里叹了口气,默默的说了一声夏侯,对不起。

    这是夏侯的故事,不是他的。

    作为朋友,他也不该把这个故事用在算计什么人或是什么事上。

    可是他知道时间有些不够用,在这个时候,唯一能想到的办法就是让人帮忙把狄春骗回来。

    “那你为什么会来兖州?”

    沈珊瑚问他。

    围着听故事的女兵,这一圈人都哭了。

    沈珊瑚还好一些,眼圈已经很红,却没有让眼泪流下来。

    “我本来在北疆做将军。”

    唐匹敌长长的吐出一口气。

    “我的上官,也就是北疆镇抚将军郑德生一心想杀我,所以我只能走。”

    唐匹敌道:“我这次来兖州,其实目标不是兖州。”

    沈珊瑚问道:“那你想去什么地方?”

    “渤海国。”

    唐匹敌道:“杀渤海王。”

    沈珊瑚一惊。

    这种话,似乎不可能是假的。

    因为谁都知道白山军和渤海国关系密切,在她面前说出来这些话,简直是找死。

    沈珊瑚道:“你应该知道,若要去渤海国,就不该来白山军中做事。”

    “从你们手里赚一点银子,再去杀你们的盟友,这是很有趣的一件事。”

    唐匹敌道:“我没有盘缠,需要赚一些银子才能去渤海国,杀渤海王,阻止渤海人侵入兖州。”

    沈珊瑚道:“为什么你觉得渤海人会攻进来?”

    “因为我信不过你们。”

    唐匹敌道:“来之前就信不过你们,来之后就更信不过了。”

    他起身道:“多谢你的酒,若你要动手杀我,现在可以下令了。”

    他看向沈珊瑚说道:“狄春早晚都会把渤海人放进来,我才来便已猜到,你应早已知道。”

    唐匹敌赌了一把。

    他在这之前,已经知道了沈珊瑚,沈冬夏这兄妹二人,和狄春的关系很微妙。

    因为狄春有意放渤海人进兖州,沈冬夏看不惯,和狄春大吵了一架,然后愤而离开射鹿城,去了虎头山驻扎。

    沈珊瑚虽然没有走,可是她留在射鹿城的目的,就是为了阻止她姐夫要做的事。

    “我不杀你,我也不能留你,你走吧。”

    沈珊瑚沉默了许久之后,摇头道:“若是我姐夫回来,你必死无疑。”

    唐匹敌道:“你不杀我,我也许会去杀了你姐夫。”

    沈珊瑚脸色大变。

    那些女兵的脸色也都变了,甚至有人吓得低低的惊呼了一声。

    这些话,在白山军的地盘上说出口,不是找死是什么?

    “你走吧,马上就走。”

    沈珊瑚道:“我会派人送你回冀州,你不能去渤海,我也不会让你去杀我姐夫。”

    唐匹敌看了她一眼,心说赌大义灭亲这种事,果然还是没有多大把握。

    他转身道:“明白你的苦心,多谢你的好意,我一会儿就会离开。”

    说完后迈步前行。

    他回到自己住的地方,坐下来思考了一会儿。

    其实在刚才和沈珊瑚说话的时候,他的思路有过好几次改变。

    如果不是知道沈珊瑚也想阻止渤海人侵入兖州,唐匹敌也会杀她。

    唐匹敌认为该死的人,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他下手自然不会留情。

    他永远都不会是因为要杀的人是个女人,而手下留情,甚至心生仁慈。

    他一直都和李叱不一样,李叱有人畜无害

    的笑容,可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李叱确实人畜无害。

    而他脸上总是有阳光灿烂的笑容,比李叱的伪装还要更重。

    他从来都是一个很冷硬的人,除了对家人和兄弟朋友之外,对待任何敌人,他冷硬起来都不可改变。

    对待敌人,他甚至不需要去考虑什么手段。

    在聊天的时候,唐匹敌改变的第一个想法就是不杀沈珊瑚,他看得出来,沈珊瑚也很矛盾,很难过。

    所以他才会改变思路,直接把要杀狄春的事说出来。

    这一次赌的并不漂亮,上来就这样揭开底牌,确实不是一个高手应该下注的方式。

    可还是因为那个原因......时间。

    孛儿帖腾哥此时应该已经到了虎头山,如不出意外,沈冬夏会立刻起兵赶回射鹿城。

    唐匹敌又不可能再找到孛儿帖腾哥,让他改变计划。

    所以最迟三天后,最早到第三天,沈冬夏就会到这。

    以唐匹敌对孛儿帖腾哥的了解,他一定会跟着回来。

    要是狄春真的死了,沈冬夏忙于夺权控制白山军,哪里有时间有心思去管一个报信的人。

    可如果狄春没死,沈冬夏回来知道被骗,第一个要杀的就是孛儿帖腾哥。

    所以唐匹敌此时已经没有选择,赌在沈珊瑚身上,赌不中也无妨,那就直接去白山军山寨。

    这是备选的计划,唐匹敌这几天也旁敲侧击的打听了不少关于山寨的事。

    虽然他更喜欢在战场上决胜负,但他又不是没有单独杀死狄春的把握。

    刺杀这种事,在唐匹敌看来低级又低效。

    既然在沈珊瑚身上赌不赢,那就只好用备选的方法。

    他收拾好了行礼,想着好在沈珊瑚应该不会派人去给狄春报信。

    带上一个小包裹,唐匹敌迈步出门。

    出门的时候,身上多了一块腰牌,那是赵庆宇的腰牌。

    他穿过后院的门迈步往前走,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沈珊瑚靠在门口,看着他。

    “你站住。”

    “嗯?”

    “你知不知道,不管是要去刺杀渤海王,还是刺杀我姐夫,你都会死。”

    唐匹敌没回头,沉默片刻后回答道:“这个世界上确实没有那么绝对的事。”

    “所以我大概也有死的可能,不过并不大。”

    唐匹敌说完继续迈步向前。

    沈珊瑚嗓音有些沙哑的问道:“既然你明知道狄春是我姐夫,为什么你要告诉我那些。”

    “想利用你。”

    唐匹敌回头看向沈珊瑚,语气很平静的说道:“想利用你把你姐夫引回来,在这将军府里杀他。”

    沈珊瑚眼睛有些发红,没有马上回答什么。

    片刻后,她看着唐匹敌说道:“你是个混蛋。”

    唐匹敌道:“以后你可能会明白,我比你想的还要混蛋一些。”

    他这句话说的那么坦然,就好像没有一丝内疚。

    这个女人内心之中应该也无比矛盾,当初她姐夫朝着劳易大喊说,我跟你,我能帮你打下来整个兖州的时候,她其实是理解的,哪怕那时候她才十四五岁。

    她知道姐夫是不想死,也不想她们死。

    面对白山军凶残的贼寇,那样的选择,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可是自从狄春从冀州归来之后,她越来越无法理解狄春。

    其实这种不能理解,很早之前就出现了。

    在她姐夫对于战争的痴迷越来越重开始,在她姐夫对于胜利的渴望越来越重开始。

    一开始是不得已而为之,可是后来,狄春已经开始享受这种生活。

    从一个正常人,变成一个嗜血嗜杀的恶魔,只是短短的一年多

    而已。

    狄春的杀戮心越来越重,对于权力的渴望也越来越重。

    他成为白山军的二当家之后,那种渴望已经压制不住了。

    到了这一步的时候,沈珊瑚对于狄春的不理解,却还能压下去。

    她和她姐姐不止一次的长谈,两个人最终还是都选择相信,这样的狄春,依然是不得已而为之。

    直到狄春归来后,在白山军中大开杀戒。

    再到现在,狄春和渤海国的人接触越来越频繁。

    沈珊瑚也知道,渤海国的人已经给她姐夫提出了几乎不能拒绝的条件。

    渤海国派来的所有军队,尽数归狄春调遣指挥。

    如此一来,狄春就能让那些渤海人入关,去和兖州之内的其他队伍厮杀。

    而狄春会等着渤海人和其他叛军队伍杀的两败俱伤,然后再发力夺下整个兖州。

    沈珊瑚甚至还想过,当这个计划成功之后,姐夫就会把渤海人都杀了,再次把渤海人挡在关外。

    可是她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一旦夺下整个兖州之后,用不了多久,狄春就会带着队伍进攻中原。

    她不止一次听狄春说过......乱世之中,每一个强大的人,都可能变成强大的帝王。

    “你杀了他,也阻止不了什么。”

    沈珊瑚说道:“白山军的二当家,我姐夫的结义兄弟陈笑,和他的想法一模一样。”

    “我甚至怀疑,陈笑就是渤海人,故意接近我姐夫,投其所好,取得我姐夫信任。”

    唐匹敌道:“狄春那样的人,你怀疑的,他一定怀疑。”

    沈珊瑚一怔。

    “你的意思是,如果陈笑真的是渤海人,我姐夫早就已经知道了?”

    唐匹敌点了点头:“一个看起来不会完全相信任何人的人,却对陈笑言听计从。”

    他对沈珊瑚说道:“我想着,大概就是因为,他从一开始就知道陈笑的身份。”

    “他需要陈笑这样的人给渤海人传达消息,也能做出假象,让渤海人完全信任他。”

    沈珊瑚沉默了许久。

    唐匹敌道:“杀狄春,杀陈笑,你弟弟带兵从虎头山回来,接管白山军。”

    沈珊瑚的眼睛骤然睁大。

    她看着面前这个男人,仿佛看着一个魔鬼。

    唐匹敌道:“三天后你弟弟就会回来,但他以为的是,我已经杀了狄春。”

    沈珊瑚朝着唐匹敌冲过来,手掌朝着唐匹敌的脸扇过来。

    啪的一声轻响。

    她的手腕被唐匹敌攥住。

    唐匹敌看着沈珊瑚的眼睛说道:“所以我必须去杀狄春,不管是用什么方式,不然的话,你弟弟回射鹿城,狄春就会怀疑。”

    沈珊瑚怒视着唐匹敌的眼睛咬着牙说道:“你果然是个混蛋!”

    唐匹敌点了点头:“我是。”

    沈珊瑚猛的把手抽回去,转身就走。

    走了六七步之后,她以为唐匹敌最起码会劝劝她,最起码会道歉。

    然而她回头的时候,却发现唐匹敌已经走出去一段距离了。

    “你给我站住!”

    沈珊瑚喊了一声。

    唐匹敌却没有任何反应。

    沈珊瑚道:“我不能被你利用,所以你就要走了?!”

    唐匹敌一边走一边说道:“利用你,只是杀他会简单一些,不利用你,他也一样会死。”

    沈珊瑚颓然的蹲下来,好像一瞬间力气都飞走了。

    “我......会派人让他回来,我会派人告诉他,抓住了一个大楚亲王的儿子。”

    说完这句话后,沈珊瑚转身跑走。

    唐匹敌转身看向她,沉默良久。

第六百零五章 一个错误

    夕阳下。

    唐匹敌看了看院墙,想起来李叱的习惯,于是不由自主的笑了笑。

    不知道怎么了,他一跃而上,也在墙头上坐了下来。

    这个世界上的人,有些人活的很难,有些人活的放纵。

    活的难的人,是心中有各种底线,各种约束。

    不仅仅是一个国家应有的法律底线,还有道德底线,而绝大部分人其实都在这两种底线上。

    比遵守这两种底线更难的,是亲情友情和爱情的底线。

    人创造出来两个词语来形容两种没有底线的事,不顾法律的叫做犯罪。

    不顾亲情友情爱情的,叫做背叛。

    比如此时此刻的沈珊瑚。

    唐匹敌坐在那看着落日的余晖,他能想象的出来沈珊瑚的心里有多难。

    狄春是她姐夫。

    很多人都会说,要以民族大义为重。

    轮到自己身上的时候,也会一样的难过。

    唐匹敌想着,也许在未来很久很久之后,人们在情与理之间做选择,依然是更偏向于前者。

    所以这个世界上能被称之为有民族大义的人,少之又少。

    恰恰相反的是,心中底线越少的人,越是没有这种难过。

    比如有些人为了钱骗人,最先下手的目标就是亲戚朋友甚至家人,更有甚者,最先下手的是父母儿女。

    比如有些人为了成功,出卖身边的人也不会有太多纠结。

    比如有些人为了私欲,卖儿卖女,也会去偷别人家的孩子卖。

    唐匹敌缓缓吐出一口气。

    射鹿城的夕阳很美,远处有山,近处有楼,微微发红的光线下,是活着的人们。

    射鹿城的夕阳也就那样,照着的是众生百态,照不出来的也是众生百态。

    “你是会走的吧。”

    在不远处有人问他。

    唐匹敌点了点头,他看着远处,所以是背对着问他话的人。

    他没有回头,却能感觉的到,在他背后的那个人,此时此刻用弩箭瞄准着他。

    沈珊瑚抬着手,手里的弩指着唐匹敌的后背。

    唐匹敌没有回头,只是听声音判断,就知道她正在做什么。

    而这,便是纠结难过的极致。

    她也知道,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姐夫狄春该死,她甚至想过姐夫这样的人死了,大家都会轻松下来。

    她也知道,从某种意义来说,面前这个男人该死,这两种纠结之下,她不知道的是自己会先杀谁。

    “你为什么要来!”

    沈珊瑚沙哑着喊了一声。

    唐匹敌还是没有回头。

    啪的一声,那支弩被沈珊瑚扔在地上,她转身就走。

    唐匹敌的视线依然在落日那边,显得有些无情。

    能看穿众生皆苦,所以无情。

    如果刚刚她真的把那支弩箭击发出来的话,也许她也会死。

    所以唐匹敌才是唐匹敌。

    在李叱的欢声笑语下,好像他身边的人都和他一样开朗一样阳光。

    脸皮厚,贱嗖嗖。

    但唐匹敌不是,他从骨子里就不是。

    夜晚降临,唐匹敌算计着时间,在一刻之前吃过了饭,六分饱。

    从射鹿城到白山军的山寨有三十里,就算路不好走,来回时间加起来,现在也差不多够了。

    唐匹敌走出房间,看到院子里站了很多女兵。

    她们看着他的眼神很复杂,哪怕是在夜里,院子里灯火并不是很明亮,唐匹敌也感觉的出来。

    她们此时此刻,应该也在恨他吧。

    平静的好像没有感情一样,唐匹敌穿过人群。

    他走进对面的房间里,这屋子里已经有个人在......沈珊瑚。

    屋子里有一个很坚固的木架,木架上有锁链

    唐匹敌走过去,背靠着木架站好。

    沈珊瑚一摆手,从外边进来两个女兵,用锁链把唐匹敌缠绕起来。

    可是却没有锁上,只是看起来缠绕的很紧。

    “给我鞭子。”

    沈珊瑚喊了一声。

    她身边的女兵脸色变了变,犹豫了一下。

    沈珊瑚脸色一寒,又喊了一声:“把鞭子给我!”

    女兵连忙过去,把一根皮鞭递给沈珊瑚,沈珊瑚没有丝毫犹豫,鞭子甩起来,连续三四下。

    这几下力度不小,鞭子抽打在唐匹敌身上,衣服都被抽开了,血迹立刻浮现出来。

    唐匹敌却依然面无表情的站在那,他看着沈珊瑚的眼睛,沈珊瑚打了几下后,也怒视着他的眼睛。

    两个人对视了很久,最终沈珊瑚把鞭子扔在地上,转身走了。

    不到一刻之后,院子里传来马蹄声,听起来人数不少。

    白山军大当家狄春从马背上跳下来,看了一眼院子里那些女兵。

    “小姑奶奶呢?”

    他问。

    一个女兵俯身道:“被抓来的人气着了,打了那人一顿,刚回屋去。”

    狄春微微皱眉。

    如果真的是一位大楚亲王的儿子,这就是一面大旗,是可以利用的。

    他不喜欢沈珊瑚这种跋扈的性子,但他爱极了他的妻子,所以对沈珊瑚已经很忍让。

    他不愿意留在射鹿城的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沈珊瑚对他管的太宽。

    可是他也知道,沈珊瑚要管的事,恰恰也是他妻子不想让他做的事。

    狄春心中并无愧疚,只是觉得有些为难,还有一些无奈。

    在他看来,女人,没见识。

    没有去找沈珊瑚,狄春直接进了关押唐匹敌的屋子。

    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唐匹敌,在唐匹敌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来。

    “你说,你是羽亲王杨迹形的儿子?”

    唐匹敌看了他一眼,没回答。

    狄春道:“我想不明白,为什么你要冒充一个已经死了的人的儿子,杨迹形已经被杀多年,羽亲王的影响也早就消散无形。”

    他看着唐匹敌的眼睛问:“你假扮成这样一个人,来我这,是想骗什么?”

    唐匹敌还是没有说话。

    狄春冷笑了几声,起身走到唐匹敌面前。

    “羽亲王的儿子夏侯琢,在北疆做将军,如果你是他的话,纵然逃走,身边也会有不少亲信之人追随,为什么你孤身一人?”

    他说话的时候,手一直都握在刀柄上。

    虽然看起来唐匹敌被锁链绑的结结实实,但他还是在戒备着。

    哪怕唐匹敌有任何异样举动,他也会立刻抽刀劈砍。

    他的武艺很强。

    “不说话?”

    狄春微微眯着眼睛,好像是觉得这个人有些眼熟,可是想来想去,自己又绝对没有见过这个人。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所以让他有了杀心。

    他敏锐的感觉到了这个人对他有威胁,虽然看起来毫无威胁。

    “杀了他。”

    狄春吩咐了一声。

    手下的亲兵立刻抽刀向前,两个人,两把刀,高高扬起。

    下一息,这两把刀,就会朝着唐匹敌的脖子一左一右剁了下来。

    就在这时候,唐匹敌轻轻叹了口气。

    “绕的圈实在是太多了。”

    他说。

    狄春一皱眉:“你什么意思?”

    唐匹敌道:“意思是,虽然没有锁住,可是绕的圈太多了,胳膊想抽出来并不是很容易。”

    狄春脸色一变:“杀!”

    砰!

    木架被唐匹敌直接拽断。

    既然铁链绕的圈太多了,胳膊不

    好抽出来,那就只好把木架拉断了。

    木架一断开,唐匹敌的左臂往前一甩,锁链随即犹如一条蟒蛇般飞了出去。

    与此同时,他跃起来,两脚将左右的白山军士兵踢开。

    人落地的那一刻,他甩出去的锁链没有发生作用。

    狄春后撤一步,抽刀,力劈。

    当的一声,锁链被他斩开。

    下一息,狄春一刀朝着唐匹敌的脖子砍下来。

    唐匹敌没有躲,而是把左臂抬了起来,锁链并没有全都甩出去,在他胳膊上还缠绕着两圈。

    狄春的武艺很强,他算计好了唐匹敌若是避开这一刀,下一招会怎么做。

    奈何,唐匹敌不躲,狄春算计了人,没算计那条锁链。

    这一刀就斩在了锁链上,又是一声脆响,火星四溅。

    唐匹敌的右臂往前一伸,从袖口里滑出来一根不到两尺的铁钎。

    噗的一声,铁钎刺穿了狄春的脖子。

    唐匹敌杀人,不管是在战场上还是在这样的场合,大概总是只有一击。

    因为唐匹敌这样的人,他在这个世界上的对手,大概只有三种。

    不如他的人,哪怕差不了许多,他也会一击必杀。

    第二种人是与他能打到两败俱伤的,第三种则是能一击杀死他的。

    可是后面两种,他还没遇到。

    两个人实力相差不太大,若是比武的话,可能会来来回回打上好一会儿。

    可这不是比武,这是杀人。

    铁钎贯穿,唐匹敌松开手,那根铁钎就留在了狄春的脖子上。

    外边的白山军士兵立刻就炸了,所有人都惊呼出声。

    他们开始往前冲,唐匹敌则弯腰将狄春的长刀捡了起来。

    不到一刻之后,这屋子内外,倒下了五六十具尸体,狄春带回来的亲兵一个没剩,全都死在唐匹敌面前。

    这把刀是好刀,可也已经崩出来一些缺口。

    不知道是兵器崩的,还是骨头崩的。

    唐匹敌迈步走出屋门,院子里,数十名女兵用弩箭弓箭瞄准着他。

    沈珊瑚站在最前边,眼睛血红血红的。

    “这才对。”

    唐匹敌淡淡的说了三个字。

    他杀了狄春,然后沈珊瑚杀了他,这样的话对于沈珊瑚来说,才没有太多后顾之忧。

    这也才算一个心狠的人,应该做出的选择。

    沈珊瑚瞪着他问道:“你真的不怕死?”

    唐匹敌道:“这个世界上,怕死的人分成两种,一种是怕死但无能为力,只能是怕着。”

    “另一种是因为怕死,所以变成了天下没有人可以杀死他的人。”

    沈珊瑚喊了一声:“射死他!”

    数十名女兵立刻将弩箭羽箭全都放了出来。

    距离只有几丈远,那些箭,可瞬息而至。

    唐匹敌却在那一瞬间弯腰,抓了两具尸体起来挡在自己身前,然后暴力往前一冲。

    双脚发力的地方是台阶,台阶崩碎。

    这几丈远的距离,唐匹敌两步就冲到近前。

    尸体砸出去,砸翻了不少女兵。

    他在人群中犹如一道黑影般左右闪过,一拳一拳,一拳一个。

    中他一拳的女兵哪有能扛得住的,全都倒地。

    下一息,唐匹敌出现在沈珊瑚面前,两个人近在咫尺。

    “下次吧。”

    唐匹敌道:“我到现在为止就犯了这一个错误......不杀你。”

    他一掌切在沈珊瑚的脖子上,沈珊瑚立刻就倒了下去。

    看向倒在地上的这个女人,唐匹敌道:“下次你来杀我,我再杀你。”

    然后迈步向前。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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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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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本观天下,满是英雄豪杰。我再观天下,皆为乌合之众。这江山万民与其交给你们,不如我自取之。不让江山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不让江山,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不让江山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