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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让江山全文阅读

作者:知白     不让江山txt下载     不让江山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十四章 歹毒

    孙别鹤的尸体被赌场的东家很快就处理掉,以现在大楚之风气,运一具尸体出城,塞给守门的官兵一点小钱,他们看都不看。

    上行下效,大抵如此。

    这个人也许在很长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会被人遗忘,也许一遗忘就是永远。

    孙如恭被书院除名的事当然不会传播开,他父亲孙秋的说法是,自己儿子因为看不惯书院里的一些勾当而愤然离开。

    当然只是在家里说,不敢到外边去说,以孙家的实力还不敢直接硬刚高院长。

    还是那家赌场,还是那个后院的小房子里。

    孙如恭看了看他召集来的这些人,一个个面如死灰,好像魂儿都没了似的,虽然这些人年纪都比孙如恭要大,可孙如恭还真是看不起他们。

    然而还要用这些人,所以还得装模作样,还得表现的格外真诚,最主要的是,他知道怎么利用自己还是个孩子的身份,知道怎么利用这些人看不起他是个孩子。

    “我大哥可能已经没了。”

    孙如恭一脸悲戚的说道:“诸位兄长,都是我大哥之前的至交好友,我请诸位兄长来,不仅仅是因为我大哥的事,还因为这事也牵扯到了诸位。”

    其中一个人立刻后退了几步:“你大哥做了什么我可不知道,他得罪谁了我也不知道,你别说牵扯到我们,跟我们有个毛的关系。”

    另外一个人紧跟着说道:“是啊,你大哥死不死的都跟我们没关系了。”

    “就是,可别把我们拉下水,我们什么都不知道。”

    这些人说着就要走,孙如恭连忙过去堵着门说道:“诸位兄长能不能听我把话说完?”

    一个人伸手去拉他:“你个屁孩子少拦着我们,你们孙家的事与我们有什么关系。”

    孙如恭连忙道:“不只是我家的事,诸位兄长就不想知道我大哥是怎么没的?”

    见那几个人迟疑,孙如恭道:“我大哥这次是得罪了羽亲王府,我刚刚也说了,我知道诸位都是我大哥的至交好友,所以才没有隐瞒什么。”

    “大哥已经失踪多日,最后出现是在这,有人说看到我大哥被杀......这事,羽亲王府已经在过问,之前站在咱们这边的世子连个屁都不敢放了。”

    “所以现在我们得顾好我们自己,不能成为别人的替罪羊是吧。”

    孙如恭一口气说了这么多,那几个人互相看了看,倒是没有人再想走了。

    一人问道:“你到底什么意思?”

    孙如恭道:“我听家父说,因为得到夏侯琢受伤的消息,羽亲王可能已经赶回来了,一旦羽亲王回来,王府里那些原本想杀夏侯琢的人立刻就会变成缩头乌龟,他们会不遗余力的把责任推出去。”

    他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那些人说道:“自然是推给我们。”

    “关我们屁事!”

    一人道:“如果不是你大哥的话,我们怎么会去招惹夏侯琢那煞星!”

    “说起来都怪你大哥!”

    “就是,全都是他的事!”

    孙如恭道:“怪我大哥没错,我也觉得我大哥处事有问题,但现在不是咱们吵架的时候,是咱们应该商议一下如何应对的时候。”

    一人道:“你个小屁孩子能想个狗屁出来。”

    孙如恭道:“我还真就想到了......那天的事,你们也在场吧,你们几个在酒楼外边给李叱指路,也给夏侯琢指了路,夏侯琢还没有找你们,只是因为他受了重伤,还没有腾出手来而已。”

    那几个人面面相觑,一时之间都哑巴了一样。

    孙如恭继续说道:“可是这事,真正知情的有谁?诸位兄长,我,还有谁?”

    其中一人道:“还有夏侯琢啊,还有那个叫李叱的。”

    “对啊。”

    孙如恭道:“只咱们这些人和夏侯琢李叱知道,而李叱就极有可能直接威胁到咱们,羽亲王回来之后若是见了李叱,他必然把咱们都说出去。”

    他一脸真诚的说道:“这事,羽亲王再怎么强势也得讲证据,没有证据的话他敢直接把我们所有人家里都牵扯进来吗?他不敢,哪怕他是亲王他也不敢,诸位家里都是有头面的人,一人力小,十人力大,羽亲王总不至于把咱们这些人全都收拾了吧。”

    有一人问道:“那你是什么意思?”

    孙如恭道:“夏侯琢是当事人,他说的话没有佐证就算不得实数,官府问案,他的话不能成为证供,但李叱的话就会成为证供。”

    这些人终于反应过来,其中一个恍然大悟道:“你的意思是,李叱如果死了,这件事夏侯琢一个人也说不清楚。”

    孙如恭连忙道:“对啊,这件事,真正的证人不就是李叱一个吗?他死了的话,谁还能证明什么。”

    那几个人又互相看了看,有人说道:“可是李叱现在不好杀,他不出书院,我们总不能跑到书院里杀人。”

    孙如恭道:“我知道李叱有个师父,找到他师父,逼他师父写信给李叱,或者其他什么法子,李叱知道了必然会离开书院,只要他出了书院的门,怎么死还不是诸位兄长说了算吗?”

    他抱拳道:“我是个孩子,能力有限,我只能拜托诸位兄长尽快找到李叱的师父,以此威胁李叱,他不可能不就范。”

    那几个人沉默下来,许久之后,其中一人说道:“行吧,我们去找找试试,如果找到李叱的师父,杀人的事,你们孙家来做。”

    孙如恭道:“那是自然,这事是我大哥引起的,过错在他,我是他弟弟,他人已经没了,我来替他承担,这件事做好了的话,也算是我替他向诸位兄长道歉了。”

    孙如恭再次抱拳,看向那些人,一个一个的记住他们的名字,因为这每一个名字,都是他借刀杀人的刀。

    刘等非,杨玉至,高晓,彭裴斐,李彦......

    “可是,怎么找他师父呢?一家客栈挨着一家客栈的找?太麻烦了。”

    “就是啊,也不一定找的到,李叱的师父肯定已经藏起来了。”

    孙如恭听到这些话后心里忍不住骂了一句一群蠢材,但他还不能表现出来,像是恍然大悟一般说道:“诸位兄长,我忽然间想起来了,李叱是要给他师父买宅子的。”

    他看向杨玉至说道:“杨兄,伯父正好在官府里管着这些事,我那天亲眼看到李叱把那几个杀手怀里的银票收走了,他必然会把这些银票给他师父买宅子所用,所以......”

    “我知道了!”

    杨玉至眼前一亮:“我回去之后

    ,想办法把最近在官府报备要卖的宅子卷宗找出来,不会有多少,一定能找到李叱的师父。”

    孙如恭道:“便是如此,还是兄长思谋缜密。”

    杨玉至笑了笑道:“你提醒的好......这样,我现在就回去,想办法从我父亲那套套话,明日此时,我们还在此地相聚,若我能问清楚的话,我们合力去抓了李叱师父。”

    众人全都点头应了,然后各自散去。

    杨玉至回到自己家里,等到他父亲从官府回来后,一脸殷勤的给他父亲杨中昼奉上热茶,走到他父亲身后,一边敲打着肩膀一边试探着问了几句。

    “父亲,我书院里有个朋友今日来找我了,托我一件事。”

    杨中昼哼了一声:“我就想着你今日突然献殷勤,必是有所图,说吧,什么事?”

    杨玉至道:“我那同窗好友,有一户亲戚已经来冀州,老家被流寇冲破不敢再住,可是这城里的宅子也不好买,他们一家在冀州城中客栈已经住了半月有余,实在是熬的难受......”

    杨中昼道:“你怎么还爱管这种闲事!”

    杨玉至从袖口里取出来几张银票,那是孙如恭之前给他的,他把银票递给他父亲说道:“第一是因为确实那同窗与我关系匪浅,第二是他直接给了孩儿这几张银票算作谢礼,孩儿实在是推脱不掉。”

    杨中昼把银票拿过来看了看,脸色都微微一变。

    这几张银票加起来有千两之多,杨中昼只是个冀州府里的六品主簿,一年俸禄也没几个钱,若不是正好管着些事的话,哪里有那么多钱供杨玉至挥霍。

    千两之巨,已经足以让杨中昼动心了。

    “既然是你至交好友,那为父不帮也不合适,你去取纸笔来,我写几个地方给你,你明日可让你同窗带他亲戚去看看,若是看中了的话,我在管府里也能帮衬些,尽快报备。”

    杨玉至立刻就开心起来,连忙去取了纸笔。

    不多时,杨中昼在纸上写下一些地址,把纸递给杨玉至道:“冀州城里已经没有多少宅子可卖,这是最近备案的全部了,你拿去吧。”

    杨玉至连忙道:“多谢父亲,我明日一早就去给我朋友送去。”

    杨中昼眼睛看着那几张银票微微眯了起来,然后把银票收进袖口里。

    第二天一早杨玉至就出了门,先是去约了那几人见面,他们几个商议了一下,觉得这事还是不沾身比较好,把那张纸交给孙如恭,他孙家愿意怎么做就去怎么做。

    商量好了之后,杨玉至一人带着纸张去了那赌场后院等着,没多久到了约定的时间,孙如恭便到了。

    他从杨玉至手里把那张纸接过来看了看后就扬起笑意,俯身一拜道:“多谢兄长周全,兄长放心,这事就要过去了。”

    杨玉至很严肃的说道:“东西我给你了,这事与我等再无关系,你记住了吗?”

    孙如恭道:“记住了,放心就是。”

    他拿着纸张出门,然后仰头看向天穹,咧开嘴止不住的笑了起来。

    “李叱......我说过,你会后悔的。”

    ......

    ......

    【我昨天翻回去修改了第二十一章,那一章中提到了牡丹,仔细回忆了一下不太合适,所以改成了芍药。】

第四十五章 血光灾

    夏侯琢霸占了燕青之的床,他还在沾沾自喜中,就看到燕青之和李丢丢带着吃的回来了,于是他像个贵妇一样伸手道:“扶我起来。”

    燕青之白了他一眼,夏侯琢道:“人道些。”

    燕青之看向李叱,李叱道:“没喊我。”

    燕青之又白了李叱一眼。

    夏侯琢道:“先生虽然不是我的先生,可是书院的先生,我是书院的弟子,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先生又帮我换了伤药,医者父母心,所以......”

    说到这的时候他自己停下来,依稀觉得吃亏了。

    李丢丢对他举起大拇指晃了晃:“牛批!”

    燕青之觉得要是再不去扶一把都对不起这双重父亲的身份了,于是过去要把夏侯琢扶起来,夏侯琢已经撑着起来要下床了,一边坐起来一边说道:“别别别,我不用了。”

    李丢丢把饭菜在桌子上摆好,取回来的白饭如果按照十份来分的话,夏侯琢和燕青之各两份,他六份,特别自觉就分好。

    自然而然,都不用客气客气。

    三个人吃了饭,燕青之起身道:“先不用收拾,跟我出去一趟。”

    夏侯琢:“去哪儿?”

    燕青之道:“没和你说。”

    夏侯琢:“嘁......”

    燕青之带着李丢丢出了小院,夏侯琢看着那俩人离开的样子总觉得没安好心,果不其然,两刻左右之后那俩人重新出现在他视野中,他们把夏侯琢的床拆了抬了回来。

    夏侯琢一眼就出来那是他的床,因为床头上挂着一串流苏,他脸色变了变,忍着伤口疼快步过去把那流苏一把抓住,看起来极为珍重。

    这是一条配饰,应该是挂在腰带上用的,有一颗红色的珠子,不知道什么材质,看起来红的娇艳欲滴,流苏的淡紫色,和珠子配着很漂亮。

    他默不作声的回去,然后就在燕青之的床上躺下来,面朝着里边,手里依然攥着那配饰。

    “你还生气了?”

    燕青之走到床边,想了想还是应该解释几句。

    “我练功伤过腰,睡在地上的话第二天腰就要直不起来,所以......”

    “没事。”

    夏侯琢道:“不是因为床。”

    燕青之看了看他手里紧紧攥着的那条配饰,忽然间想起来什么,然后轻轻叹了口气,没有再说什么转身离开,脸上却都是歉疚之色。

    小院外边,燕青之站在那发呆,脸色看起来有些不好看,李丢丢拎着他的紫砂壶走到他身边递过去:“先生,茶。”

    李丢丢看出来燕青之脸色不好,于是问:“先生是在生夏侯琢的气?”

    “不是,我哪有那么小气。”

    燕青之回头看了看屋子里边,夏侯琢那会服了药刚刚睡着,他轻声对李丢丢说道:“那条挂坠,红珠子带流苏,在夏侯琢床头的那条。”

    李丢丢嗯了一声:“我还说很漂亮来着。”

    “应该是他妹妹的。”

    燕青之长长吐出一口气后说道:“夏侯其实......很不容易,他母亲和他父亲关系也很复杂,他母亲不愿做妾在王府里受人白眼,有了身孕后就搬出来独居。”

    “后来有了夏侯琢,再后来有了夏侯琢的妹妹,名字应该是叫夏侯玉立,夏侯琢对他妹妹百般呵护,谁欺负她都不行,就因为想保护妹妹夏侯琢才开始习武

    。”

    “再后来,她妹妹七八岁年纪的时候丢了......那条配饰应该是他妹妹之前送他的。”

    燕青之道:“他和他妹妹,都跟着受苦。”

    李丢丢脸色也变了变:“先生,他妹妹是被人害了?”

    燕青之道:“不知道,我总觉得应该和王府里那些人有关,夏侯琢苦寻几年都没有一点消息,他为什么和江湖上的人走的亲近,也是想借助多交些朋友来打听他妹妹的下落,只是数年过去......”

    燕青之摇头:“刚刚是我疏忽了。”

    李丢丢心情也跟着沉重起来。

    人心啊,怎么会险恶到了这个地步?

    李丢丢不是这样的人,燕青之也不是这样的人,夏侯琢历尽险恶可也不是那样的人,所以他们很难理解为什么人心可以坏到没有底线。

    “回去吧。”

    燕青之道:“我平生最恨的也对孩子下手的人,能对孩子下得去手的,连禽兽都不如。”

    李丢丢记住了这句话。

    骨肉分离,那是何等的痛苦。

    屋子里,夏侯琢其实并没有睡着,他手里攥着那条流苏挂饰眼睛里都是泪水,已经打湿了枕头。

    他没有听到小院外边燕青之的话,他只是想他妹妹了。

    已经数年,不知道她还在不在人间。

    第二天一早,长眉道人从住的客栈出来,看着太阳升起的方向舒展了一下双臂,以往过惯了颠沛流离的日子,最近这段时间就显得那么清闲舒适,每一天都觉得很完美。

    他从不是一个无度之人,不然也教不出李丢丢那样的孩子,他更懂感恩,更知进退,明白现在这般生活已是得来不易。

    走了一段路后遇到一家卖豆腐脑的铺子,进去要了一碗豆腐脑,这是一家小店,只有夫妻二人操持,当家的随口问了一句:“吃甜的还是咸的?”

    长眉道人觉得这是个严肃的问题,于是说道:“甜豆腐脑算什么豆腐脑吗?”

    坐在旁边的一个吃饭的客人顿时坐不住了,瞥了长眉道人一眼:“咸豆腐脑算豆腐脑吗?”

    长眉道人看向那客人认真说道:“甜嗖嗖的有什么可吃的。”

    那客人不甘示弱:“咸不拉几的有什么可吃的。”

    长眉道人哼了一声:“你吃过?”

    那客人道:“你又吃过?”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长眉道人道:“那就换来吃吃,再说如何。”

    这俩人一人又点了一碗豆腐脑,咸的给了那客人,甜的给了长眉道人,两个人各自吃了一口,然后各自用一个字来总结。

    “呸!”

    “呸!”

    那人白了长眉一眼:“道不同。”

    长眉道人:“明明是嘴不同。”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就这般毫无征兆的又似乎是必然会发生的辩论了好一会儿,好在两个人都颇有气度,谁也不生气,从豆腐脑到南北菜系,又从南北菜系说到南北差异。

    越说越多越说越投机,哪里还有什么道不同的样子,反而聊的很开心。

    “先生一定走南闯北去过不少地方吧。”

    那客人问了一句。

    他看起来四十岁左右年纪,身上穿着一件月白色长衫,像是个读书人,身上不是锦衣应该还没身份功名,但是谈吐很有学识。

    而且也不知道为什么,长眉道人总觉得这中年男人身上有几分贵气,哪怕这布衣长衫穿在他身上,也像是一身锦衣玉带,而这贵气最明显处,便是眉眼。

    听那客人问,长眉道人摇头道:“我只在冀幽一带走动,没有去过南方,刚刚说的那些都是听来的,也是看来的,听自别人说,看自别人著。”

    那客人点了点头:“书中自有变化万千大好河山,先生好学识。”

    长眉道人觉得人家夸了自己,也要回夸过去,于是说了一句:“先生好气度。”

    那客人笑着摇头:“哪里有什么气度,要有也不过是迂腐气......我看你腰带上挂着一面八卦牌,是道门中人?又不见你穿道袍,所以吃不准。”

    长眉道人笑道:“是道人不假,不过也是以前......”

    那客人笑笑,也改了称呼,他问:“道长可会看相?”

    长眉道:“不会,但你要是想听好话,我可以跟你说半日,你要是想听不好的,我可以跟你说一日。”

    客人问:“为何好话能说半日,坏话能说一日?”

    长眉回答:“因为给人看相,说好话得赏钱,有多有少,说坏话没准大赚一笔,就看听的人信不信了。”

    客人哈哈大笑,觉得长眉真是一个有意思的人,于是看向掌柜的说道:“他的账算我身上,我请了。”

    长眉沉思片刻后说道:“既然你请我吃饭,那我就免费给你看看吧......”

    客人道:“先生不是不会看相吗?”

    长眉认真道:“因为你刚才没提钱。”

    客人:“......”

    长眉虽然与这客人相对而坐,但哪有盯着人脸看的道理,此时仔细看了看,才发现有些非同寻常,所谓看相,五分容貌五分气质,而在有些时候,从气质做判断比从容貌做判断更准。

    “贵人。”

    长眉怔了怔:“不该啊。”

    客人问:“为何不该?不该为何?”

    长眉道:“我看你面相,是大富大贵之相,可是大富大贵之人我又怎么会在这小店里遇到,且你身上不是锦衣,便又没功名在,所以我有些看不准了。”

    客人哈哈带笑道:“你能看出来大富大贵就说明有些本事了......”

    他把手伸出来:“看看手相如何?”

    长眉点头,看着那人张开的手掌,回忆着平生所学,越看越觉得离谱,越看越觉得心惊。

    客人问:“看出来什么了?”

    长眉道人摇头道:“实不相瞒,所谓看相,不管是面相还是手相,多是诓骗之言,不外乎察言观色,看手相这纹理,说什么的都有,不得准......可是你的手,这般年纪,还仿若女子之手,没有一丁点的茧,甚至没有一点老皮......”

    客人一怔,然后笑着说道:“原来看相是这般看法,以往都是被人骗了么?”

    他起身,取了钱袋子,拿了两块银子,一块放在桌子上,一块递给长眉。

    “你的卦钱。”

    长眉连忙摇头:“我什么都还没说,不能收。”

    客人道:“那你随便说几句。”

    长眉张了张嘴,最终吐出一口气道:“你近日......似有血光灾。”

    【啊,我写的挺好看的,我都忍不住想注册个小号书评区可着劲儿夸自己了。】

第四十六章 机缘巧合

    那中年儒士一般的男人听到血光之灾四个字后边停下来,回头看了长眉道人一眼笑道:“你是要与我说一天吗?我可没那么多时间听你说。”

    长眉道人起身,走到中年男人面前认真说道:“你眉宇间有贵气,也有阴郁气,似乎是遇到什么麻烦事,纵然不是麻烦事也是让你伤神的。”

    他歉然道:“其实我刚刚是故意说那句甜豆腐脑的,算是一种江湖骗子的习惯伎俩,一时之间没能扳住。”

    中年男人好奇的说道:“为何你就知道说一句甜豆腐脑会引起我的注意。”

    长眉道人解释道:“我进门的时候就看到你在发呆,你看着面前的碗,但是眼神飘忽,显然心事重重,我注意你你却没有注意到我。”

    “然后我看到你吃的豆腐脑是甜的,一般来说,这种时候我故意说一句和你有关的话,必然会引起你的注意,而接下来就容易些,不过是一些我看你愁眉紧锁阴云惨淡之类的话,你就会被我勾住。”

    中年男人若有所思道:“看来每一行当都不容易,你这察言观色和引人注意的手法,很了不起。”

    长眉道:“哪有什么了不起,江湖骗术罢了,可是......这位先生你出门行走还是要多注意些。”

    中年男人问:“你是真的看出来什么了?”

    长眉道:“看不看得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如果我不提醒一句,便觉得自己做了亏心事。”

    中年男人问:“是因为收了我的卦钱?”

    长眉摇头道:“你不给钱我也会提醒。”

    中年男人又问:“那你还怎么赚钱?”

    长眉道:“所以我都快混不下去了。”

    中年男人哈哈大笑,忽然想到了什么,于是指了指外边:“我恰好要去办一些事,道长若是得空的话陪我走一趟?我与你相谈结缘,还没有尽兴。”

    长眉道:“我还要去看看宅子。”

    中年男人对这个道人更加好奇起来,他问道:“你都快混不下去了何来的银子买房?冀州城里都已是寸土寸金一般,寻常宅院怕也要几百两,你.....”

    长眉道:“银子是攒足了,就是房子不好找。”

    中年男人嗯了一声:“你要往哪边走?”

    长眉道人往前指了指道:“那边。”

    “那正好顺路,边走边聊。”

    中年男人做了个请的手势,长眉不好推辞,于是和他并肩而行,两个人一路走一路聊,越聊越觉得投缘,很多看法竟是不谋而合。

    “道长行走于江湖却能有如此见解,殊为不易。”

    中年男人道:“道长刚刚说的话,便是一些做官的也看不透彻,更说不出来。”

    长眉连忙说道:“可不能乱说话。”

    中年男人问他:“你是怕当官的?”

    长眉道人回答道:“这天下百姓,哪有不怕当官的。”

    中年男人叹道:“其实这不对,如果天下百姓都不是怕当官的,只是敬与服,那才是清平天下,那才是安乐江山......百姓们只是怕而不敬,除了怕之外,便是暗中的恨。”

    他长长吐出一口气道:“病了。”

    长眉道:“先生说的太直接,不能再聊了。”

    中年男人道:“与我聊这些不用害怕,我又不去报官......道长,你既然想在冀州买宅院,那你可是看出来,这冀州还会一直安稳

    吗?”

    长眉摇头:“人相且看不准,哪有资格看天下相。”

    中年男人叹道:“你没有资格看天下相,可是谈吐之中心怀天下事,而这江山中有人本可看天下相,甚至可把握天下脉门,却尸位素餐浪荡度日只知中饱私囊而不管百姓死活!”

    长眉吓了一跳,心说不能和这个神经病再聊下去了,再聊的话就快到杀头之罪的地步了,好好聊天不行吗,非要说这犯忌讳的话。

    这人不是一般的神经病啊,一般的神经病都不敢说这些话。

    “吓着你了?”

    那中年男人见长眉脸色有异随即问了一句。

    长眉道人讪讪的笑了笑道:“我只是个小老百姓,先生还是不要再和我说这些了,我搭不上话,也不敢搭话。”

    中年男人叹道:“病了。”

    这是他第二次说病了这两个字,长眉都怀疑他在说他。

    长眉抱拳道:“我要看的宅子就在左近,先生若有要紧事就先行,咱们就此别过。”

    中年男人嗯了一声,似乎对长眉略微有些失望,可是转念一想,他说的这些话,普天之下的百姓谁敢搭话?

    所以他微微颔首道:“你自去,就此别过。”

    长眉道人转身进了巷子继续往前走,昨日打听了这里有一家要把宅子卖了搬走,据说是家中有子要赴京赶考,都城那边他们也有家业,索性就搬过去不回来了。

    现在这大楚江山,村镇百姓饱受流寇欺辱摧残,有钱有势的往县城里跑,县城里的往郡城州府里跑,州府里的往都城跑。

    长眉一边走一边想着这种人家出手房产多半可以狠狠砍砍价钱,反正是不回来的,而且已是临近大考的日期,他们卖了房子就出发时间都不富裕。

    也许是主人家已经搬到都城大兴去了,留下卖宅子的不过是家中管事,应该不难谈下来。

    正想着,忽然面前出现几个壮汉拦在那,长眉道人一时走神没有注意到,看到的时候已经晚了。

    前路被人堵住,他下意识的想后退,后边也有几个壮汉出来,把巷子口截上。

    “诸位好汉......”

    长眉心说莫不是自己露了富?按理说不应该,燕青之给他送来五百两银子的银票,这事他没对任何人说过,他又能对谁说,所以不该露富了才对。

    他确定自己没有露富后继续说道:“我只不过是个穷酸道人,诸位好汉若要发财的话,确实是拦错人了。”

    “没拦错。”

    其中一人上前,上下打量了打量长眉问道:“你就是长眉道人吧。”

    长眉道人立刻摇头:“我不是,长眉道人是谁?”

    那人冷笑一声:“你还装?”

    长眉道人对天发誓道:“我骗,你们不得好死。”

    那人上前就朝着长眉道人的小腹踹过来一脚:“你还他妈的装!”

    长眉虽然武艺不算多强,可好歹也行走江湖这么多年,那一脚踹过来,长眉双手抓住那人脚踝往上一抬,那人便朝着后边仰倒出去。

    长眉立刻转身想扒住旁边的院墙逃离,可是那些人怎么可能给他这种机会,后边的人上来一脚把他从墙上踹了下来。

    长眉疼的一咧嘴,落地之后顺势抓了一把土扬出去,靠近他的人被洒了一脸,眼睛里也是,立刻就退了回去。

    长眉又去抓土,后边上来的人一脚踩在他手上,这一脚踩的

    力度很大,长眉疼的脸色都变了,手掌的肉皮都被踩的脱落几片。

    “还敢反抗!”

    又过来一人,一脚踹在长眉后脑上,长眉那么大年纪了,这一脚踹的他脑袋里嗡的一声,一阵昏沉,往前就扑了出去。

    “拿麻袋来,把他装回去。”

    长眉听到有人喊了一声,然后眼前就黑了,像是夜晚骤然降临,紧跟着他脑袋上被人打了好几下,把他打的神志不清。

    依稀感觉着被人抬了起来,长眉想挣扎,奈何身上已经没有什么力气,被人困在麻袋中,想挣扎也挣扎不出去。

    “你们在干什么!”

    就在这时候巷子口传来一声暴喝,长眉却已经意识都逐渐模糊起来,最后那几次重击都在他头上,脑袋里只有嗡嗡的声音和天塌地陷一样的旋转。

    然后就是一阵骂声,像是那群人让喊话的人滚开,没多久似乎就打了起来,闷哼哀嚎的声音不断。

    没多久,长眉道人终于恢复了一些感觉,眼前猛的一亮,是麻袋被人解开,光线回到眼睛里的那一刻让长眉觉得从地狱回到了人间。

    那个中年男人把麻袋打开,见长眉道人的脑袋被人打的完全肿了起来,他忍不住一怒:“光天化日之下行凶,这些人眼中已经没有王法了!”

    几个身上带着一股强悍气息的男人站在四周,其中一人俯身道:“王爷,这些人如何处置?”

    中年男人道:“送去官府也不过是再放了出来祸害人,全都打断四肢。”

    “是!”

    那几个汉子应了一声然后动手,他们的手法极为残酷也极为老练,抓起胳膊直接掰断,一脚踩下去腿骨就碎裂,没多久那些拦路的人都被废了。

    “你没事吧?”

    中年男人问了一句。

    长眉道人睁开眼睛看了看,眼前恍恍惚惚,他张开嘴也不知道自己说了句什么,然后又昏了过去。

    他年轻时候不会如此不抗打,毕竟已经上了岁数。

    等长眉道人再醒过来的时候人已经在一家医馆里,郎中正在给他脸上涂抹伤药,见他醒了,郎中轻声说道:“别乱动,我把伤口给你处置一下。”

    长眉问:“我怎么会来这里?”

    郎中回答道:“羽亲王府里的人把你送来的,说是让好生照看,你这是招惹了谁?既然是王府的人护着你,谁还敢把你打成这样。”

    长眉仔细回忆了一下,这才恍然过来。

    原来那位中年男子就是羽亲王,怪不得一脸贵气,只是惭愧,说人家有血光之灾,想不到自己被打了一顿,他侧头看了看见旁边有一面铜镜,伸着脖子往铜镜里看了看自己,吓得一缩脖子。

    这猪头是谁?

    他心想着怪不得自己瞧着他面相有些若有若无的熟悉,原来是依稀与夏侯琢有相似之处。

    “王府的人呢?”

    他问。

    郎中回答:“已经走了好一会儿。”

    长眉道人想了想后问道:“他们临走之前可有什么交代?”

    郎中摇头道:“只说好好照看你,别的没有。”

    长眉不死心的又问了一句:“他们临走之前就没把药费给你结算了?”

    郎中的手一颤。

    他看怪物一样看着长眉,竟是无言以对。

    【求收藏是正经事,给收藏是正经人。】

第四十七章 父爱

    四页书院。

    羽亲王杨迹形迈步朝着书院大门里边走,书院的守门人并不认识他,连忙上前拦住,一伸手就把人拦了下来。

    “这位先生到书院做什么?”

    “见人。”

    杨迹形回答。

    守门人高位成仔细打量了一下,保持着客气。

    “先生要见谁?”

    “夏侯琢。”

    一听到夏侯琢这三个字,高位成的脸色就变了变,同为书院看门人的刘梗前阵子失踪了,传闻就和夏侯琢受伤有关,昨日夏侯琢被人送回来,今日就有人来找,他如何能不紧张。

    “先生怕是要失望了,书院已经放田假,夏侯公子不在这。”

    “他在。”

    杨迹形的回答格外简单明了。

    高位成还要再说什么,杨迹形身后的护卫之一上前一步,把腰牌摘下来地给高位成:“我们是亲王府的人。”

    高位成吓了一跳,也不敢再问,牌子也没敢细看,后退一步道:“见过几位大人......不过,能不能等我去请示一下院长大人?”

    那护卫刚要发怒,杨迹形一摆手:“去吧。”

    高位成连忙交代了自己同伴几句,然后转身跑进书院里,没多久,书院高院长就快步出来,一看到杨迹形脚步就更快了。

    “拜见王爷。”

    高院长出了门就俯身一拜。

    他这一拜,把高位成吓了一跳,他怎么能想到这朴素之人居然是亲王殿下。

    “高院长切勿多礼。”

    杨迹形上前扶了高少为一把,笑了笑说道:“贸然打扰,也没有提前派人知会,还请高先生勿怪。”

    高少为连忙道:“王爷客气了,快请进。”

    两个人并肩而行,高少为这等大儒也一直微微弯着腰说话,不敢直起来,人与人本没有什么不同,可是被赋予了不同身份之后,便有了尊卑。

    听闻杨迹形是来寻夏侯琢的,高少为一边引路一边说道:“夏侯琢是昨日才回来的,住在教习燕青之处,也好有个照应。”

    “燕青之......”

    提到这个名字,羽亲王显然有些感慨,他笑了笑说道:“当年我让他跟我走,他说什么也不肯,只愿在书院里做教习......我许他官职他都不答应。”

    高少为道:“他性子懒散惯了。”

    杨迹形道:“我偏就喜欢这性子的人,若他现在肯跟我走的话,我依然很乐意。”

    高少为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当年燕青之顶撞羽亲王的事书院里人尽皆知,可是羽亲王非但没有生气,反而还对他极为欣赏。

    与此同时,燕青之的小院里,夏侯琢坐在藤椅上看着那两个人给菜苗浇水,觉得自己手里还缺一根小皮鞭和一个紫砂壶,多了这两样东西才显得自己不是东西。

    想到这他呸了一声,心说昨日自己就乱说什么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的话,今日又在乱想自己不是东西,莫不是受伤被打傻了吧。

    再想想自己以前可不是这样,都是认识李叱之后才变的,所以自己就算是傻了也是被李叱传染的才对,再一想,傻真的会被传染吗?

    “那边那边。”

    夏侯琢朝着燕青之说道:“丢了一颗秧苗没有浇水,你怎么干活的。”

    燕青之直起腰看了他一眼:“滚......”

    然后就注意到羽亲王竟然快到小院门口了,他那出口的滚字收是收不回来,于是又硬生生加了几个字。

    “滚......滚长河东逝水,浪花淘尽,遍洒

    英雄苗。”

    “说的好!”

    羽亲王走到门口笑道:“书院的先生果然非同凡响,便是种些菜苗也能出口成章。”

    燕青之心说这要不是骂的是你儿子,我能憋出这句来?

    可是人却已经俯身一拜:“见过王爷。”

    他还拉了拉李丢丢道:“李叱,这位是亲王殿下。”

    李叱也跟着拜了拜,想的却是这个人就是夏侯琢的亲爹了吗?因为好奇,所以忍不住抬头看了几眼,可这就显得有些失礼,羽亲王身后的高院长就瞪了他一眼。

    “都起身吧。”

    杨迹形看向夏侯琢,夏侯琢扭头看向别处。

    燕青之连忙道:“正好没水了,李叱,你跟我去挑一担水来。”

    李丢丢看了看那大半桶水,横着小碎步挪过去用脚踹了一下,那水桶还不甘心的晃了晃才倒下去。

    李丢丢一脸恍然的说道:“哎呀,真的没水了。”

    高院长看了都想捂脸。

    “我随你们一去去打水。”

    夏侯琢起身要走,杨迹形叹了口气道:“就说几句话我便走。”

    夏侯琢沉默着坐下来,但好歹是不走了。

    燕青之和李叱拎着木桶出门,高院长压低声音说道:“转一大圈再回来,让他们父子多聊聊。”

    燕青之看了看小院外边不过几丈远的水井,心说这玩意可踹不倒啊。

    他看了看李丢丢,李丢丢又一脚踹在木桶上,这一脚灌足了力度,把木桶踹出来一个洞。

    “哎呀,桶坏了,先生咱们去买个新木桶吧。”

    燕青之叹道:“买......”

    高院长也要借机离开,于是说道:“丝毫也不懂得勤俭,这木桶只是破了个洞又不是不能修,你们四体不勤,凡事只知道花钱解决,你们都跟我来,看我如何修好了它。”

    他转身在前边走,李丢丢压低声音对燕青之说道:“先生,姜果然是老的狐狸,老狐狸果然是辣......”

    燕青之举头望苍穹。

    好在高院长没有听到,他一边走一边说道:“书院里有燕竹,折两根,用竹片堵住破洞即可......我的竹子呢!”

    燕青之道:“莫不是书院里进了贼?”

    高院长一回头:“说!我的竹子呢!”

    李丢丢指了指燕青之,燕青之用眼神表达了自己的怒气......你这个叛徒......

    燕青之道:“这个学生可以解释的。”

    高院长忽然间醒悟过来,在那小院里好像是看到了一片竹子,只是都已经半枯,他狠狠瞪了燕青之一眼道:“下个月的月例扣掉了。”

    燕青之:“噢......”

    高院长道:“你的解释呢?”

    燕青之道:“随着月例扣掉了。”

    高院长这几日都在节度使那边忙着商量夏试的事,按照大楚的惯例,朝廷科举大考在秋天,所以称为秋试,但各地方的选考大多在夏末,冀州这边的夏考自然绕不开他高少为,为朝廷取仕历来被重视,所以节度使大人也要亲自过问。

    这几日都在忙,高少为根本就没有注意到那片细竹林没了,他想了想后说道:“总不能还回你那里取竹子,好在我家里还种几棵......”

    话没说完,李丢丢忽然就捂着肚子蹲了下去:“院长大人,先生,弟子突然腹痛如绞......”

    高院长皱眉道:“那还不速去?”

    李丢丢连忙道谢,一溜烟的跑了。

    高院

    长和燕青之回到住处,一进门,高院长就指了指那假山一侧说道:“我亲手移植过来的几棵燕竹就在......我竹子呢!”

    正在院子里假山旁边喂鱼的高希宁本来还要过来见礼,听到她爷爷说这句话后立刻就蹲了下去:“哎呦,肚子好疼。”

    燕青之敏锐的察觉到了什么,可是他没有证据。

    高院长猛的看向燕青之,燕青之吓得后退一步连连摆手道:“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燕青之的小院,羽亲王杨迹形沉默了片刻后问道:“伤势如何?”

    夏侯琢回答:“死不了。”

    杨迹形叹了口气道:“你与我说话总是这般语气,我知道是我亏欠你们母子,可我多次想把你们母子接回王府,你母亲她......”

    夏侯琢微怒道:“接回去被人害死吗?”

    杨迹形张了张嘴,话却被堵了回去。

    他最爱的女子便是夏侯琢的母亲,虽然她出身寒微,可她性子刚烈,宁愿自己抚养孩子也不愿意去王府里做妾,而以他身份,哪怕杨迹形再在乎她也不能给他侧妃身份。

    所以杨迹形一直都觉得对不起她们母子,尤其是女儿夏侯玉立失踪之后,他更是愧疚。

    “这件事就不要再提了。”

    杨迹形缓和了一下气氛后继续说道:“我只是来看看你,若你的伤还没有见好的话,我让人去寻名医......”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夏侯琢打断,夏侯琢看着杨迹形的眼睛说一字一句的说道:“不劳王爷费心了,我这样的人倒也没那么容易死。”

    杨迹形又叹了口气。

    良久之后,杨迹形努力挤出一丝稍显难看的笑意说道:“你喜欢在书院修养也好,我把他们几个留在这,若有什么事你只管吩咐他们做就是。”

    “用不着。”

    夏侯琢的回答依然像是刀尖一样尖锐。

    杨迹形没奈何,点了点头道:“你不喜欢,那我就不让他们留在你身边,你放心就是,你受伤的事我会给你一个交代。”

    夏侯琢没回答,而是反问。

    “看来你真是被你那得意儿子骗走的?不然的话你怎么会这么快就回来了、,你刚刚说的交代,是回去让你那得意儿子罚酒三杯吗?”

    杨迹形眉角一抬,可还是忍了下去。

    他沉默了一会儿后说道:“并不是他要骗我,陛下确实派人传旨让我去都城,本意是因为南平江以北这边叛乱越发多了起来,左武卫大将军薛世告老还乡,陛下想让我领左武卫清剿北方三州叛乱,但是走到半路......”

    夏侯琢一听就知道事情出了岔子,当今陛下,他父亲的大哥杨迹盛昏聩无能,听信谗言,不然的话又怎么会养出来刘崇信那样的大太监。

    料来他父亲走到半路的时候,朝令夕改的皇帝陛下又有新旨意下来了。

    “换人了?”

    夏侯琢问了一句。

    杨迹形点了点头:“杨竞奉旨领左武卫,已经从南边开拔过来,月余之后便可到冀州辖内。”

    夏侯琢沉默片刻后说道:“不领兵就不领兵,咱不担那份累,不操那份心,游山玩水享清乐不好吗?又不是多想做,咱不在乎。”

    这两句带着咱字的话,让杨迹形心里顿时暖和起来,他看着自己这个最叛逆的儿子,眼睛里都是父爱。

    “是是是,咱不干。”

    他笑着说道:“那个,你一会儿想吃什么?我着人去买。”

    夏侯琢道:“你会做什么?”

    杨迹形立刻说道:“我马上去学,你想吃什么我就做什么!”

第四十八章 两小无猜一大傻

    羽亲王殿下亲自到了教习小食堂那边去请教食堂师傅们饭菜做法,以他的身份,自然不会有谁阻拦,倒是把那些食堂师傅吓着了,一个个脸色惶恐不安。

    夏侯琢很开心,他这样的人对他父亲说两三句狠话,便是最后的骄傲和自尊,也是他对亲人狠厉的极限。

    可实际上,在他父亲面前,他的伪装并不好。

    身份带来了诸多便利,别人苦求都办不到的事,亲王一言就可轻松做到。

    比如夏侯琢说他想看父亲做饭是什么样子,而羽亲王觉得夏侯琢现在身上有伤,进厨房会被油烟呛着,所以问了一句能不能把炊具之类的东西搬到燕青之的小院里。

    他问一句,哪有人会说不行的。

    于是小厨房那边的人全都忙活起来,锅碗瓢盆油盐酱醋,一股脑的往燕青之的小院里搬,还用最短的时间搭起来一个土灶,大铁锅已经刷的干干净净。

    燕青之和李丢丢拎着修好的木桶回来,看到小院里这热闹的样子两个人都懵了一下。

    “我的菜!”

    燕青之脸色大变,冲回小院里后才松了口气,虽然人多,好在人们都刻意避开他种的菜苗,不然的话这乱七八糟的,早就被踩没了。

    燕青之长长的松了口气,看向夏侯琢,夏侯琢朝着他微笑着说了三个字。

    “不客气。”

    燕青之一笑,想着原来是他帮忙守着。

    夏侯琢一脸你该怎么谢我的表情,虽然没说话,可是眼神里已经足够表达清楚了,燕青之回了一个你要是不来有这屁事的眼神,夏侯琢随即把邪恶的手伸向了他身边稚嫩的幼苗。

    “住手!”

    燕青之看了看那菜苗:“苗在人在,苗亡你亡。”

    夏侯琢的手还是伸了出去,不过是从地上捡起来一个小土块,用很娘的姿势打在燕青之身上,用很娘的语气说了一声讨厌。

    燕青之打了个寒颤......

    在一边的李丢丢看到这一幕后都惊了,自言自语似的说道:“这才睡了先生床一晚,他怎么就这样了?”

    所有人的视线都因为这句话而看过来,夏侯琢和燕青之同时朝着李丢丢走过去,李丢丢转身就跑,在那一刻仿若飞升成了神话故事里的陆地剑仙,如贴地飞行一样。

    羽亲王在燕青之那小院里学习怎么做菜,高院长也要在一边陪着,还得夸着,比哄孩子还累。

    李丢丢不喜欢这样的场面,借机逃离小院后就到了树林那边,果然看到高希宁坐在那边矮墙上,如以往一样晃着那两条小长腿,一边的腮帮子鼓鼓的,也不知道嘴里有什么东西。

    “你在吃什么?”

    李丢丢过去问。

    高希宁张开嘴给他看了看:“硬糖,可甜。”

    她从腰畔挂着的可爱至极的小荷包里取出来两块递给李丢丢,李丢丢打开糖纸看了看,瞧着黑了吧唧的,放进嘴里后一股特别浓厚的蔗糖味道就溢了出来。

    “甜吧。”

    高希宁一脸小得意:“我自己做的。”

    李丢丢道:“这么厉害?”

    “嗯啊,看书学来的。”

    高希宁问:“你要不要学?”

    她看向燕青之小院那边:“大人们应该要好一阵子都没空理咱们,要不我教你做硬糖?”

    李丢丢道:“还是先把功课补上吧。”

    高希宁从矮墙上跳

    下来,拉了李丢丢一把:“不,就要教你做硬糖,教会了你,你就能用这个去哄骗小姑娘了,相信我,小姑娘都喜欢糖。”

    李丢丢:“......”

    高希宁不由分说的拉着李丢丢跑回她家,翻找出来她做硬糖的原料,一边准备一边说道:“先要熬,熬出来后放在阴凉里,但是一开始会很软,所以需要一个小模具放进去等着变硬,在模具里边刷上薄薄的一层油,这样就不会粘在模具上了。”

    李丢丢一脸好厉害的表情,他问:“这些都是你自学的?”

    “对啊。”

    高希宁挑了挑柳眉:“夸我。”

    李丢丢道:“为了吃你真是煞费苦心。”

    高希宁:“哼!”

    李丢丢嘿嘿笑了笑:“你等我一下啊。”

    他转身跑出去,也不知道干嘛去了,高希宁就蹲在阴凉处看着那模具里的糖等着它变硬,没多久,李丢丢跑回来,手里拿着几根已经半干的燕竹。

    “刚跑回去拿的。”

    李丢丢坐下来,用小刀把竹子剖开,然后切成一根一根很细的如同牙签一样的小竹棍,他只有左手方便,所以做的比较慢,高希宁不知道他要干嘛,也取了一把小刀过来学着他的样子削。

    削了几十根,李丢丢让高希宁拿去清洗干净,然后把这些小竹棍插进模具里的糖中。

    李丢丢笑道:“这样就方便了,可以拿着吃。”

    高希宁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因为这一件小事竟然对李丢丢有几分崇拜起来。

    两个人等着糖变硬的时候就在院子里学武,李丢丢耐心的教,高希宁认真的学,虽然她练的不怎么样,可是却能说的头头是道。

    这是很奇怪的一件事,李丢丢教她的那些招式,她练两次就能说出这招式的威力作用甚至弊端,给李丢丢的启示都不小,偏偏她练就不好看,动作很别扭。

    好一会儿后,两个人跑过去看那些糖,发现已经硬实起来,高希宁拿着小竹棍举起来看,这糖还是原来的糖,可是为什么加了一根小竹棍后就变得可爱起来了呢。

    两个人动手把油纸剪开成小的四方片,一块一块的把糖果包起来。

    高希宁看到李丢丢蹲在那若有所思,她用肩膀撞了撞李丢丢的肩膀问道:“想什么呢?”

    李丢丢道:“这个能不能卖钱?”

    高希宁怔住:“你给我做的,你要卖了吗?”

    李丢丢道:“我们可以再做啊。”

    这女孩子的心思就是这般翻云覆雨变幻无穷,李丢丢说要把那些糖果卖了去,她就觉得不舒服,不开心,觉得这是两个人合力做的,当然也算是李丢丢送给她的礼物,怎么能卖了呢?

    可是一说要做新的去卖,她就觉得那无所谓。

    “天气热,不好存,怎么办?”

    高希宁问。

    李丢丢想了想道:“用油纸包起来封好,找一个水桶一个水盆,糖放在水盆里,把水盆漂浮在水桶上,再置于阴凉处,应该差不多。”

    两个人动手,到中午的时候又熬了一小锅糖出来,放进模具,然后把小竹棍插进去,再放进水里,冷却的速度就变得快了起来。

    正忙活着,夏侯琢溜达过来喊他俩过去吃饭,他爹亲手做的饭菜,他虽然已经十七八岁,可还是忍不住有一些淡淡的炫耀之心。

    “你们做的这是什么?”

    夏侯琢好奇的问。

    李丢丢回答:“糖果

    啊。”

    夏侯琢看着这糖果的造型很奇怪,捏了一根举起来对着阳光看,觉得有点意思。

    “我们打算拿出去卖,看看能不能赚到钱。”

    小高希宁一脸的希冀和得意。

    夏侯琢道:“你们打算卖多少钱一根?算成本了吗?”

    “成本......”

    李丢丢和高希宁对视了一眼,都忘了这事,连高希宁都不知道原料费是多少钱,这些东西都是他爷爷让人买来的,反正是给她玩,她爷爷不在意,她自然也不在意。

    夏侯琢道:“下午无事的时候,我和你们出去走走看看,问问清楚就行了,反正一个田假有月余时间,闲着也是闲着,就当是玩了。”

    他仔仔细细的看了看这糖说道:“是不是款式太单调了,只有这一种,你看大街上卖糖果的货郎,打开箱子,里边的糖果五颜六色很漂亮,还有各种形状,你们这个不占优势。”

    他想了想说道:“但是可以这样卖。”

    他把一颗糖放在一边:“假如这一颗糖卖十个制钱,那么......”

    他拿了两个糖球,中间夹了一根小竹棍说道:“这就是加量的,卖十八个制钱,或者十六个,人们会觉得只是少了一根小竹棍,却少了好几个制钱,他们占了便宜,因为竹棍不值钱啊。”

    李丢丢道:“好是好,可是这造型怎么看着有些许别扭?”

    夏侯琢一怔,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摆的,然后表情就变得精彩起来。

    好在高希宁不懂。

    高希宁在想的是另外一个问题:“这糖果总得取个名字吧,叫什么?”

    夏侯琢完全没有醒悟到自己和这两个小家伙认真商量事情的时候真的变幼稚了,根本就没有去想,反而跟着融入进去。

    他回答道:“要不然叫竹糖?”

    李丢丢道:“名字还行。”

    高希宁指了指两颗糖球那个:“这个就叫竹竹糖?”

    李丢丢道:“谐音不好听。”

    夏侯琢道:“那就叫棍糖,棍棍糖,或者你看形状像是个大锤,叫大锤糖,锤子糖,咱们出去就卖个锤子糖......”

    高希宁道:“棒棒糖!”

    李丢丢:“幼稚!”

    夏侯琢道:“女孩子家家的名字,听着娘。”

    高希宁哼了一声:“我说叫什么就叫什么,我的糖我说了算!”

    夏侯琢认真的说道:“确实有些娘里娘气的,棒棒糖,多幼稚的名字......还是叫大锤糖好一些,钢铁大锤糖!”

    李丢丢道:“虽然你说的对,但是听她的吧。”

    夏侯琢笑起来道:“你们俩说了算。”

    他起身说道:“先去吃饭吧,看你们俩这样子好像卖这糖就能日入万贯,不久之后就能暴富了一样,不是我打击你们,如果你们这个棒棒糖卖的好算我输,你们可以提一个条件,只要我能力范围之内的,我都答应。”

    高希宁嘴角一扬:“你说的,不许反悔。”

    夏侯琢道:“反悔?我夏侯琢的命里就没有反悔这两个字,还棒棒糖,哈哈哈哈.......棒棒个锤子啊......哈哈哈哈。”

    【昨日两更是有正经理由的,我可以解释,少一更是因为我忘了.......另外关于固定更新时间的问题,我正在努力存稿,下个月中会上架,上架后就会有每天固定时间更新,最后随意的求一下收藏......】

第四十九章 小本生意

    夏侯琢没想到李丢丢和高希宁真的就去大街上摆摊卖他们的棒棒糖了,李丢丢去这没什么,李丢丢一个见钱眼开的人,可是高希宁居然也跟着去了,难道她就不怕被高院长知道了责骂?

    楚国很讲究这些,士农工商,商人地位最低,李丢丢是读书人,读书人去做小买卖会被人戳脊梁骨戳到死。

    如这事让高院长知道了的话,说不定会直接把李丢丢除名。

    然而李丢丢又不傻,他做了一翻装扮,当然不会穿着院服去卖棒棒糖。

    他和高希宁商量好了,高希宁躲在远处看着,李丢丢换了一身衣服,脸上还涂抹了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西疆那边的小孩子脸上会有高原红,而他脸上涂的是姹紫嫣红。

    在卖之前李丢丢还教高希宁,要想东西好卖得有托儿,高希宁当然就是那个托儿。

    李丢丢还教他手要会看情况,等他挑着担子往人多的地方走,高希宁就过去买一根,然后用极为夸张的语气说几句。

    “哇,好可爱啊。”

    “哇,好好吃啊。”

    大概如此。

    高希宁第一次干这事,觉得又羞耻又刺激,她等李丢丢到了人多的地方后就冲过去,没想到直接就进入了状态。

    “小货郎,你这是卖的什么?”

    李丢丢回答:“寂寞。”

    高希宁:“啊?”

    李丢丢道:“开句玩笑......没有人看过来,你等到了那边我停下来之后再过来问。”

    高希宁:“没人看过来还不好说。”

    她清了清嗓子,然后啊的喊了一声,这一下四周的人全都看了过来,一个个以为谁被踩着尾巴原形毕露了呢。

    “好可爱啊!”

    高希宁一脸夸张的说道:“真的是太可爱了。”

    一个从旁边经过的看起来二十五六岁左右的少妇脚步一停,仔细看了看李丢丢,点了点头道:“这小家伙长得还行,但你这小姑娘也太夸张了,他哪有那么可爱。”

    李丢丢:“.....”

    高希宁指了指李丢丢的糖:“我说的是这个。”

    那少妇凑近了看了看,然后哈哈大笑起来:“这确实可爱,跟......似的呢。”

    还特意看了李丢丢一眼。

    中间有三个字她说的不是很清楚,显然还稍稍有些矜持,楚风开放,并不似大儒高少为要求的那么严格,男人出席酒宴带上夫人或者小妾的是正常事,甚至带上相好的青楼女子也无妨,非但不会被骂还会被称为风流,女子在场间喝酒划拳都是正常事,楚人认为这是侠气,颇为推崇。

    所以若是在酒楼中看到几个女子坐在那推杯换盏也不必大惊小怪,她们可能还会一起去别样的楼子里快乐。

    那少妇没说清楚的三个字,前面是个小字,后面是个叠词,这还好,偏偏是她还特意看了李丢丢一眼,这让李丢丢脸瞬间就红了。

    “买一个吧,瞧着这小货郎好玩的很。”

    那少妇问:“怎么卖的?”

    李丢丢道:“十文钱一个。”

    少妇道:“好吃吗?”

    李丢丢点头:“不好吃不收你钱。”

    少妇弯下腰,眼睛看着李丢丢的眼睛,四目相对呼吸可闻的问道:“那姐姐要是就说不好吃呢?好吃也说不好吃。”

    李丢丢心说那你是不要脸啊。

    可是脸上依然人畜无害的说道:“姐姐放心,我不说谎的。”

    少妇买了一根,剥开油纸放进嘴里,拿着那小竹棍确实觉得很方便,味道也还不错,于是点了点头。

    “姐姐帮你做生意。”

    她一招手道:“姐妹们,这里有个小家伙卖东西,好玩的紧。”

    一群姑娘从不远处过来,像是飞过来一大群花蝴蝶似的,这群莺莺燕燕的把李丢丢围住,李丢丢鼻子里全都是胭脂水粉的香味。

    他一看就知道事情要不好,这群姑娘不像是正常人啊。

    其中一个二十岁上下的女子蹲下来看着李丢丢的脸,笑了笑说道:“看看这小脸儿脏的。”

    她取出一块香扑扑的手帕给李丢丢擦脸,擦掉了李丢丢脸上的扎紫嫣红,露出本来这清秀面容,看清楚后那姑娘眼睛都微微一亮。

    “果然是个标志的小货郎。”

    高希宁一把将李丢丢拉过来挡在身后,那个给李丢丢擦脸的姑娘立刻就笑了,看向身边同伴说道:“瞧瞧这小丫头,这么小就知道抢男人了。”

    李丢丢一皱眉:“不许胡言乱语!”

    那姑娘还能怕了他,伸手在他脸上捏了一下:“再看看这小壮士,也知道英雄护美呢。”

    她看着李丢丢笑道:“过来让姐姐亲亲你这漂亮的小脸蛋,姐姐把你的糖都买了。”

    李丢丢挑起担子一把拉了高希宁:“走!”

    高希宁狠狠瞪了那个女子一眼,身后传来一片笑声,那群女人笑的花枝招展前仰后合。

    李丢丢一边走一边说道:“我可跟你说好了,以后你给我找的媳妇儿不许是这样的。”

    高希宁使劲儿点头:“嗯嗯嗯,绝对不能找这样的,太气人了。”

    李丢丢道:“就是。”

    高希宁道:“她还捏你脸了呢。”

    李丢丢道:“你是觉得我吃了亏?”

    高希宁道:“你不就是吃了亏吗?”

    李丢丢道:“那我再过去捏回来呗?”

    高希宁一脚踹在李丢丢屁股上:“你敢!”

    李丢丢哼了一声,高希宁以为是自己踹的重了,又连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有踹疼你吧。”

    李丢丢白了她一眼道:“糖被她吃了,钱还忘了要......”

    他越想越觉得不行,把货担放下,转身跑回去,朝着那姑娘伸出手道:“我的糖钱!”

    “哈哈哈哈......”

    这一下把群女人又笑疯了,笑的几乎都要断了气似的,李丢丢都不知道她们为什么要笑,捏他脸那个姑娘取了一串铜钱塞进李丢丢手里,又在他脸上捏了一下。

    “这个小家伙真可爱,长大了一定迷死人,等你长大了记得来春和楼找姐姐玩儿,姐姐教你做游戏。”

    李丢丢数出来合适的铜钱,剩下的又递回去:“多的不要。”

    这一下那几个女人全都有些懵,她们也不笑了,眼神奇怪的看着李丢丢,似乎觉得李丢丢是个怪胎。

    “都给你了。”

    那女子道:“若是觉得多了,你把糖给我们送回来。”

    李丢丢想了想也行,在高希宁惊诧的视线中又跑回去,把所有糖取了给那些女人送过去,等他回来的时候就看

    到一脸寒霜的高希宁凶狠的瞪着他。

    “你居然还把糖卖给她们!”

    “我......”

    李丢丢想解释,高希宁一转身就走了。

    李丢丢只好追上去,一边追一边解释,高希宁根本就不听,李丢丢解释的嗓子都快哑了,高希宁忽然笑起来,看着李丢丢的眼睛问:“以后找老婆,也不能找这样耍脾气的,知道了不?”

    李丢丢:“你病了吧......”

    高希宁背着手往前走,那马尾辫又甩了起来,李丢丢忽然回忆起来,刚刚她的马尾辫可没有甩,而是一直垂着,显然她刚才是真的生气了。

    可是她突然又不生气了,这是为何?

    他这个年纪还不懂女孩子的心思,其实有些男人活了一辈子都未必能懂女人的心思。

    高希宁觉得那又不是李丢丢的错,自然不能没完没了的生气,但还是要生一下下的,这是自己的态度啊,总不能一点儿态度都没有。

    她得让李丢丢知道什么是错的。

    李丢丢追上她问:“你真的不生气了?”

    高希宁转身看向李丢丢,如一个长辈一样语重心长的说道:“李叱,你不能因为这看似公平的交易而妥协,你想赚到钱,有这一次就会有第二次,你的底线就会越来越低越来越低,将来你就会忍不住挑着货担去青楼门口卖,因为那样会卖得很快,你以为自己赚多了钱,可是却把自己变了。”

    李丢丢刚才确实没想那么多,他也确实觉得给多少制钱卖多少糖果是公平的,高希宁的话让他心里猛的一震......他没有去想这样的话为什么高希宁一个十三岁的小姑娘能说出口,能有这样的见解。

    他只想到那句话确实是金玉良言......有这一次就会有第二次,你的底线就会越来越低。

    “我错了!”

    李丢丢深深吸了口气,然后郑重的俯身道歉。

    他看了看手里的钱袋道:“这些钱就不要了。”

    高希宁一把将钱袋抢过来说道:“凭什么不要了,钱是卖糖果赚来的,你要是已经输了一些人格再输了这些钱,你不觉得自己很傻?”

    李丢丢觉得高希宁有些时候比自己师父还像是一个人生导师,她明明年纪也没多大,可是她脑子里的想法远比李丢丢要成熟。

    两个人一边聊天一边回到书院,刚进门没多远就看到夏侯琢一脸玩味的看着他俩。

    他贱嗖嗖的问:“两位英雄,怎么样?生意如何?暴富了没?”

    高希宁扬了扬手里的钱袋子道:“看到了吗?”

    夏侯琢怔住:“冀州城里的老百姓们智力普遍这么低下了吗?一块糖果插根棍儿就能卖?”

    高希宁道:“你可是下了赌注的。”

    夏侯琢当然不会赖账,他问:“你说吧,你想让我做什么?”

    高希宁脸上扬起一抹小狐狸般的微笑。

    第二天,另外一个市场,乔装打扮过的夏侯琢站在人潮人海中,手里举着个牌子,为了不被人认出来还戴了个眼罩装做一只眼。

    “卖糖嘞,棒棒糖,棒棒大铁锤糖。”

    那脸上的表情,可精彩了。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了啊,大锤糖好吃,小本生意,促销减价了啊。”

    李丢丢和高希宁站在旁边嘿嘿笑,好像两只露出牙齿的仓鼠,笑的合不拢嘴。

第五十章 王爷真生气了

    对于羽亲王杨迹形来说,半路上遇到了一个有意思的道人,顺便还救了他,这并不是什么很重要的事,所以他都没有对夏侯琢提起过。

    他哪里有时间有兴趣说这些,也不是不屑提及,只是真的没当回事。

    所以李丢丢根本不知道他师父受了伤,也不知道他师父已经被人盯上了。

    然而机缘巧合之下羽亲王救了长眉道人,让孙家的人有些发慌。

    羽亲王不当回事的事,孙家不能不当回事。

    孙秋已经愁眉紧锁了几天,也提心吊胆,他真怕羽亲王府的人过问此事,毕竟那些派去抓长眉道人的手下如果人家愿意逼问的话,什么都能问出来。

    等了几天之后不见什么动静,孙秋的揪着的心这才放下来几分。

    他儿子孙如恭看了看他父亲脸色,一个十一二岁的孩子,却一脸的城府。

    “父亲,现在看来只是个巧合。”

    孙如恭道:“羽亲王府的人只是恰好路过。”

    “应该是了,不然的话不会没人来找上门。”

    孙秋道:“带回来的人说那些人管其中一个人叫王爷,难道说真的是羽亲王已经回冀州了?如果是的话,这件事咱们就得小心应付了,夏侯琢的事羽亲王不可能不仔细。”

    “所以......”

    孙如恭道:“这个李叱更得死,死了才无对证。”

    孙秋看了他一眼道:“谈何容易,书院里如今必然是有高手护着。”

    孙如恭道:“护着也是护着夏侯琢,绝对不可能护着李叱,父亲,我之前安排人一直盯着,那个李叱最近两天一直都出门,虽乔装打扮却还是被认了出来。”

    “他去什么地方了?”

    “市场,好像是在做些小生意。”

    “嗯?”

    孙秋的脸色一变,忽然就笑了起来:“他是四页书院的弟子却跑去经商,这件事若是宣扬出去的话,书院也不能容他。”

    孙如恭道:“咱们等不到那一步了,羽亲王应该已经去过四页书院,也应该已经见过李叱,咱们的时间不多了。”

    孙秋起身在屋子里来来回回的踱步,想了好一会儿后说道:“这事不能再安排自家人出手,我让老肖明天一早就去一趟黑市。”

    孙如恭点了点头:“黑市里有的是人愿意接这活儿,冀州城外到处都是叛乱,那些亡命徒江湖客也有不少跑到冀州城里避难,他们给点钱什么都肯干。”

    孙秋嗯了一声:“如果明日李叱再出书院,那他就要死了。”

    老百姓们都知道冀州城里有黑市,但老百姓并不知道这黑市在什么地方,未曾见过,甚至未曾耳闻,黑市在什么地方当然会格外神秘。

    孙秋起身走到门口喊了一声:“来人,把老肖叫过来。”

    老肖是孙秋府里的管事,这个人曾是江湖上的独行盗贼,后来因为犯了案被官府抓住,这种人按律自然会被处死,可是城中的大家族恰恰需要这种人。

    孙秋当年花银子把他从监牢里买了出来,在大街上寻了个乞丐做替死鬼。

    老肖在孙府里已经有七八年,有孙府的关照,还有银子拿,比他做江洋大盗日子要舒服的多。

    不多时,老肖从外边跑过来,进门就俯身一拜:“老爷,你喊我?”

    “嗯。”

    孙秋道:“你在府里也有七八年了,我一直觉得你是个可以托付要事的人,现在正是用到你的时候,城中黑市里你

    应该还有旧识,今夜已经来不及,明日你去一趟,看看能不能找几个身手不错的来。”

    老肖点头道:“老爷放心,明天我就去看看,纵然没有旧识,寻几个拿银子办事的人还是不难。”

    孙秋道:“别找那些手脚不干净的,不怕花银子。”

    老肖连忙应了一声:“老爷放心。”

    就在这时候门外一个下人跑过来说道:“老爷,大门外有人敲门求见,说是有要紧事。”

    孙秋问:“谁派来的人?”

    “说是府治大人让他来的。”

    “嗯?”

    孙秋一皱眉,天已经大黑,这个时候府治大人派人来,难道是因为夏侯琢的事?

    他一念至此随即吩咐了一声:“把人带进来。”

    那仆人又一路小跑着到了大门口,打开侧门,外边一个看起来二十几岁的年轻人站在那等着,见门开了,他客气的问了一句:“孙大人有空见我了?”

    仆人点了点头道:“大人在书房等你,你随我进来,脚步轻一些,莫要吵了大人家眷休息。”

    年轻人依然客气的回答道:“知道规矩的。”

    仆人引着他进门在前边走,年轻人在后边跟着,仆人走着走着就听到身后有什么声音,很轻,他回头看了看,见那个年轻人正在往手上戴帆布手套。

    “你这是干嘛?”

    “见孙大人,要郑重些。”

    年轻人笑了笑,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他笑起来真的是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还给人一种很亲切的感觉。

    片刻后,孙秋书房的门被人推开,孙秋往外看了看,然后脸色就瞬间变得难看起来。

    那个仆人来了,只不过是被扛在肩膀上来的,显然已经没了气息。

    年轻人进来后随手关了门,把肩膀上的尸体放在一边椅子上,似乎是怕那尸体倒了,还扶正了一下。

    “他说让我手脚轻一些,不能吵着孙大人家眷休息。”

    年轻人微笑着说道:“我应该是足够轻了。”

    老肖的眼睛已经眯了起来,他后撤一步挡在孙秋身前,袖口里垂下来一把短刀握在手中。

    老肖看着那年轻人说道:“你胆子未免也太大了吧。”

    年轻人抬起手比划了一下:“嘘......让我轻一些,你们自家人反倒是这么大声说话,不好不好。”

    他像是才想起来什么似的,一脸歉然:“真是抱歉,忘了自己介绍一下了,我叫进卒,象棋里的那个卒,王爷让我来跟你说一声,你们孙家的人胆子真大。”

    孙秋的脸色已经变得惨白,他看向老肖说道:“拦着他。”

    老肖点头:“老爷放心。”

    他跨步向前,手中短刀朝着年轻人脖子刺了过去,他前半生游走江湖杀人无算,这一刀不管是力度还是速度都已经到了极致。

    可是年轻人却连躲都没躲。

    明明那一刀就要刺进去了,可就是在距离年轻人脖子大概只有一根筷子那么粗的地方停了下来。

    老肖的手腕被那年轻人攥住,那哪里是一只手,分明是一把铁钳。

    年轻人手一扭,匕首脱落,他松手抓住匕首,一息之内在老肖身上刺了十六刀,人一呼一吸是多短的时间,而这十六刀就是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刺完的。

    第一刀咽喉,第二刀心口,第三刀太阳穴......其实第一刀之后人就已经会死,可他却停不下来一样。

    十六刀之后,老肖的尸体软软的倒了下去。

    “肖振林,二十年前就在江湖上为非作歹了,我本以为会是个高手,原来只是个废物。”

    年轻人上前一步,看了看躲在孙秋身后的孙如恭,他露出和蔼的笑容说道:“你太小了,就不杀你,你要长记性啊,人啊要有自知之明,你们孙家有什么资格呢,就敢招惹王府。”

    就在他说话的时候,他的匕首已经横着戳进孙秋的脖子里,刀尖从另外一侧刺了出来,一滴血从刀尖上滴落下去,孙如恭吓得嗷的叫了一声。

    “你看到了吧,做错事是有报应的。”

    年轻人没有拔出那把短刀,他手离开刀柄后,孙秋的尸体也倒了下去。

    他看着躺在那嘴里还在急促争夺着呼吸的孙秋,很遗憾的说道:“人真的得有自知之明。”

    他的视线看向孙如恭,沉默了片刻之后说道:“你要记恨的话,可以记恨你大伯,你父亲逼着你大伯把孙别鹤逐出家门,他就知道你父亲是要夺家业,所以他主动去求见王爷,跟王爷说孙家愿意为错事负责,谁做错了事谁负责。”

    “你看,你们出卖了孙家的人,孙家的人又出卖了你们,是不是觉得很难过?”

    年轻人抬起手在孙如恭脸上拍了拍,啪啪啪的,声音还挺响亮。

    “不想死的话就别喊,等算计着我已经走了之后你再喊,官府来了人后你知道该怎么说吗?”

    孙如恭艰难的咽了口吐沫,点了点头:“知道,府里管家老肖竟然是江洋大盗,因为偷盗府里东西被父亲知道责骂了他,他一怒竟然把父亲杀了......”

    年轻人点了点头:“真是个乖孩子,那,肖振林是怎么死的呢?”

    孙如恭颤抖着回答:“被......被府里的护院杀的。”

    年轻人又点了点头:“更乖了,你猜我会不会杀你?”

    孙如恭吓得全身都在哆嗦着,脸色白的好像纸一样,就在这时候传来轻微的滴水的声音,年轻人低头看了看,然后笑起来:“你这是尿了裤子吗?”

    孙如恭使劲儿摇头,又点头。

    “放心。”

    年轻人笑了笑说道:“我逗你呢。”

    孙如恭眼神刚刚缓和了一下,年轻人一拳打在他太阳穴上,孙如恭的身体横着飞了出去,头撞在墙上又落地,直接就没了呼吸。

    年轻人道:“我逗你呢,我怎么会不杀你,王府做事......会留隐患?”

    他转身出门,还回身把房门又关好。

    他一边走一边想着,这些人是不是疯了,居然敢想动王爷的人,如果王爷那么好招惹,还是王爷吗?

    他出了院门后登上门口的马车,马车里坐着一个身穿长衫的中年男人,进卒上车后就低头说道:“苏叔,完事了。”

    被称为苏叔的中年男人点了点头道:“走吧,去下一家。”

    进卒笑了笑道:“这一家一家的,怕是要忙一夜。”

    苏叔眯着眼睛说道:“我会在车里睡一会。”

    进卒耸肩:“你总是那么懒。”

    苏叔道:“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也会懒,有你这样的年轻人可用,何必自己去辛劳。”

    进卒点头:“不能更有道理。”

    苏叔缓缓吐出一口气,自言自语似的说道:“王爷这次是真的生气了。”

    进卒嗯了一声:“出门的时候看到府里吊死了那几位侧妃,真是吓着我了。”

第五十章 王爷真生气了

    对于羽亲王杨迹形来说,半路上遇到了一个有意思的道人,顺便还救了他,这并不是什么很重要的事,所以他都没有对夏侯琢提起过。

    他哪里有时间有兴趣说这些,也不是不屑提及,只是真的没当回事。

    所以李丢丢根本不知道他师父受了伤,也不知道他师父已经被人盯上了。

    然而机缘巧合之下羽亲王救了长眉道人,让孙家的人有些发慌。

    羽亲王不当回事的事,孙家不能不当回事。

    孙秋已经愁眉紧锁了几天,也提心吊胆,他真怕羽亲王府的人过问此事,毕竟那些派去抓长眉道人的手下如果人家愿意逼问的话,什么都能问出来。

    等了几天之后不见什么动静,孙秋的揪着的心这才放下来几分。

    他儿子孙如恭看了看他父亲脸色,一个十一二岁的孩子,却一脸的城府。

    “父亲,现在看来只是个巧合。”

    孙如恭道:“羽亲王府的人只是恰好路过。”

    “应该是了,不然的话不会没人来找上门。”

    孙秋道:“带回来的人说那些人管其中一个人叫王爷,难道说真的是羽亲王已经回冀州了?如果是的话,这件事咱们就得小心应付了,夏侯琢的事羽亲王不可能不仔细。”

    “所以......”

    孙如恭道:“这个李叱更得死,死了才无对证。”

    孙秋看了他一眼道:“谈何容易,书院里如今必然是有高手护着。”

    孙如恭道:“护着也是护着夏侯琢,绝对不可能护着李叱,父亲,我之前安排人一直盯着,那个李叱最近两天一直都出门,虽乔装打扮却还是被认了出来。”

    “他去什么地方了?”

    “市场,好像是在做些小生意。”

    “嗯?”

    孙秋的脸色一变,忽然就笑了起来:“他是四页书院的弟子却跑去经商,这件事若是宣扬出去的话,书院也不能容他。”

    孙如恭道:“咱们等不到那一步了,羽亲王应该已经去过四页书院,也应该已经见过李叱,咱们的时间不多了。”

    孙秋起身在屋子里来来回回的踱步,想了好一会儿后说道:“这事不能再安排自家人出手,我让老肖明天一早就去一趟黑市。”

    孙如恭点了点头:“黑市里有的是人愿意接这活儿,冀州城外到处都是叛乱,那些亡命徒江湖客也有不少跑到冀州城里避难,他们给点钱什么都肯干。”

    孙秋嗯了一声:“如果明日李叱再出书院,那他就要死了。”

    老百姓们都知道冀州城里有黑市,但老百姓并不知道这黑市在什么地方,未曾见过,甚至未曾耳闻,黑市在什么地方当然会格外神秘。

    孙秋起身走到门口喊了一声:“来人,把老肖叫过来。”

    老肖是孙秋府里的管事,这个人曾是江湖上的独行盗贼,后来因为犯了案被官府抓住,这种人按律自然会被处死,可是城中的大家族恰恰需要这种人。

    孙秋当年花银子把他从监牢里买了出来,在大街上寻了个乞丐做替死鬼。

    老肖在孙府里已经有七八年,有孙府的关照,还有银子拿,比他做江洋大盗日子要舒服的多。

    不多时,老肖从外边跑过来,进门就俯身一拜:“老爷,你喊我?”

    “嗯。”

    孙秋道:“你在府里也有七八年了,我一直觉得你是个可以托付要事的人,现在正是用到你的时候,城中黑市里你

    应该还有旧识,今夜已经来不及,明日你去一趟,看看能不能找几个身手不错的来。”

    老肖点头道:“老爷放心,明天我就去看看,纵然没有旧识,寻几个拿银子办事的人还是不难。”

    孙秋道:“别找那些手脚不干净的,不怕花银子。”

    老肖连忙应了一声:“老爷放心。”

    就在这时候门外一个下人跑过来说道:“老爷,大门外有人敲门求见,说是有要紧事。”

    孙秋问:“谁派来的人?”

    “说是府治大人让他来的。”

    “嗯?”

    孙秋一皱眉,天已经大黑,这个时候府治大人派人来,难道是因为夏侯琢的事?

    他一念至此随即吩咐了一声:“把人带进来。”

    那仆人又一路小跑着到了大门口,打开侧门,外边一个看起来二十几岁的年轻人站在那等着,见门开了,他客气的问了一句:“孙大人有空见我了?”

    仆人点了点头道:“大人在书房等你,你随我进来,脚步轻一些,莫要吵了大人家眷休息。”

    年轻人依然客气的回答道:“知道规矩的。”

    仆人引着他进门在前边走,年轻人在后边跟着,仆人走着走着就听到身后有什么声音,很轻,他回头看了看,见那个年轻人正在往手上戴帆布手套。

    “你这是干嘛?”

    “见孙大人,要郑重些。”

    年轻人笑了笑,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他笑起来真的是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还给人一种很亲切的感觉。

    片刻后,孙秋书房的门被人推开,孙秋往外看了看,然后脸色就瞬间变得难看起来。

    那个仆人来了,只不过是被扛在肩膀上来的,显然已经没了气息。

    年轻人进来后随手关了门,把肩膀上的尸体放在一边椅子上,似乎是怕那尸体倒了,还扶正了一下。

    “他说让我手脚轻一些,不能吵着孙大人家眷休息。”

    年轻人微笑着说道:“我应该是足够轻了。”

    老肖的眼睛已经眯了起来,他后撤一步挡在孙秋身前,袖口里垂下来一把短刀握在手中。

    老肖看着那年轻人说道:“你胆子未免也太大了吧。”

    年轻人抬起手比划了一下:“嘘......让我轻一些,你们自家人反倒是这么大声说话,不好不好。”

    他像是才想起来什么似的,一脸歉然:“真是抱歉,忘了自己介绍一下了,我叫进卒,象棋里的那个卒,王爷让我来跟你说一声,你们孙家的人胆子真大。”

    孙秋的脸色已经变得惨白,他看向老肖说道:“拦着他。”

    老肖点头:“老爷放心。”

    他跨步向前,手中短刀朝着年轻人脖子刺了过去,他前半生游走江湖杀人无算,这一刀不管是力度还是速度都已经到了极致。

    可是年轻人却连躲都没躲。

    明明那一刀就要刺进去了,可就是在距离年轻人脖子大概只有一根筷子那么粗的地方停了下来。

    老肖的手腕被那年轻人攥住,那哪里是一只手,分明是一把铁钳。

    年轻人手一扭,匕首脱落,他松手抓住匕首,一息之内在老肖身上刺了十六刀,人一呼一吸是多短的时间,而这十六刀就是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刺完的。

    第一刀咽喉,第二刀心口,第三刀太阳穴......其实第一刀之后人就已经会死,可他却停不下来一样。

    十六刀之后,老肖的尸体软软的倒了下去。

    “肖振林,二十年前就在江湖上为非作歹了,我本以为会是个高手,原来只是个废物。”

    年轻人上前一步,看了看躲在孙秋身后的孙如恭,他露出和蔼的笑容说道:“你太小了,就不杀你,你要长记性啊,人啊要有自知之明,你们孙家有什么资格呢,就敢招惹王府。”

    就在他说话的时候,他的匕首已经横着戳进孙秋的脖子里,刀尖从另外一侧刺了出来,一滴血从刀尖上滴落下去,孙如恭吓得嗷的叫了一声。

    “你看到了吧,做错事是有报应的。”

    年轻人没有拔出那把短刀,他手离开刀柄后,孙秋的尸体也倒了下去。

    他看着躺在那嘴里还在急促争夺着呼吸的孙秋,很遗憾的说道:“人真的得有自知之明。”

    他的视线看向孙如恭,沉默了片刻之后说道:“你要记恨的话,可以记恨你大伯,你父亲逼着你大伯把孙别鹤逐出家门,他就知道你父亲是要夺家业,所以他主动去求见王爷,跟王爷说孙家愿意为错事负责,谁做错了事谁负责。”

    “你看,你们出卖了孙家的人,孙家的人又出卖了你们,是不是觉得很难过?”

    年轻人抬起手在孙如恭脸上拍了拍,啪啪啪的,声音还挺响亮。

    “不想死的话就别喊,等算计着我已经走了之后你再喊,官府来了人后你知道该怎么说吗?”

    孙如恭艰难的咽了口吐沫,点了点头:“知道,府里管家老肖竟然是江洋大盗,因为偷盗府里东西被父亲知道责骂了他,他一怒竟然把父亲杀了......”

    年轻人点了点头:“真是个乖孩子,那,肖振林是怎么死的呢?”

    孙如恭颤抖着回答:“被......被府里的护院杀的。”

    年轻人又点了点头:“更乖了,你猜我会不会杀你?”

    孙如恭吓得全身都在哆嗦着,脸色白的好像纸一样,就在这时候传来轻微的滴水的声音,年轻人低头看了看,然后笑起来:“你这是尿了裤子吗?”

    孙如恭使劲儿摇头,又点头。

    “放心。”

    年轻人笑了笑说道:“我逗你呢。”

    孙如恭眼神刚刚缓和了一下,年轻人一拳打在他太阳穴上,孙如恭的身体横着飞了出去,头撞在墙上又落地,直接就没了呼吸。

    年轻人道:“我逗你呢,我怎么会不杀你,王府做事......会留隐患?”

    他转身出门,还回身把房门又关好。

    他一边走一边想着,这些人是不是疯了,居然敢想动王爷的人,如果王爷那么好招惹,还是王爷吗?

    他出了院门后登上门口的马车,马车里坐着一个身穿长衫的中年男人,进卒上车后就低头说道:“苏叔,完事了。”

    被称为苏叔的中年男人点了点头道:“走吧,去下一家。”

    进卒笑了笑道:“这一家一家的,怕是要忙一夜。”

    苏叔眯着眼睛说道:“我会在车里睡一会。”

    进卒耸肩:“你总是那么懒。”

    苏叔道:“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也会懒,有你这样的年轻人可用,何必自己去辛劳。”

    进卒点头:“不能更有道理。”

    苏叔缓缓吐出一口气,自言自语似的说道:“王爷这次是真的生气了。”

    进卒嗯了一声:“出门的时候看到府里吊死了那几位侧妃,真是吓着我了。”

第五十一章 无动于衷

    王爷不凶狠,便不是杨家人。

    其实这是一个很简单的道理,如果皇族的人都被欺负住了,那么皇族还有什么威严可说,还有什么地位可谈。

    别说这次他们是真的对夏侯琢动了杀念也用了杀招,哪怕动的不是夏侯琢,只是王府里随便一个下人,羽亲王都不会当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只不过一个下人当然不值得他这样身份地位的人亲自过问。

    一次被人欺负了不闻不问,两次,三次,以后人人就都不把亲王当回事,人就是这样,惯什么有什么。

    在王府的人没有态度之前,很多人以为王府不会有态度了,可实际上王府的态度就是,你们看到王府态度的时候就已经晚了。

    一夜之间,冀州城里风浪起。

    冀州府。

    府治连功名小心翼翼的站在一侧,看起来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出,冀州府够分量的官员十几个也都在这书房里站着,好在书房不小。

    羽亲王杨迹形坐在书桌后边,手里捧着一本厚厚的书册在看,这书册是他从身后书架上随意取的,还是新书,都没有翻折过的痕迹。

    他不说话,屋子里大大小小的官员就都不敢说话,连呼吸声都不敢大一些,这安静就像是刀子一样割着人。

    许久许久之后,一直都等不到羽亲王说话的连功名试探着问了一句:“王爷,这事确实是卑职疏忽了,王爷看怎么处置能不能交代下来?卑职一定把事情办好。”

    “嗯?”

    杨迹形抬起头看了连功名一眼:“你说什么事?”

    他入夜之前突然来了,来了之后就坐在连功名的书房里看书,这本书册已经读了有小一半,从坐下来开始他就一言不发,可是连功名又怎么可能不知道亲王是为何而来。

    这一个时辰的煎熬,对于连功名来说无疑是进了刑房被百般折磨一样。

    杨迹形问了一句什么事,连功名的脸色就变得更加难看起来。

    “卑职......卑职这府治衙门里出了些事,卑职正在处置中,王爷突然到了,卑职......”

    连功名嗓子都干的发疼,说话也显得有些不利索。

    “你是府治大人,你衙门里的事自然是你酌情处理,你做你的事,我看我的书,我只是想看看书。”

    羽亲王的视线回到书册上,似乎很喜欢这书里的内容。

    连功名艰难的咽了口吐沫,喉结上下动的样子像是吞下去一整颗鸡蛋似的那么难。

    “好好好,那卑职就先处置公务。”

    连功名转身看向那些官员,清了清嗓子后说道:“衙门里最近有些人居然敢与贼寇勾结,本官已经查明,捕头李长兴收了贼寇的银子,想把牢里扣留的贼人同党放了,为此他们抓了无辜之人来顶罪,这等欺上瞒下对抗国法的事他们都敢做出来,简直不配为官更不配为人!”

    那些官员都低着头,谁也不敢接话,就算是想接话又能说什么?“

    连功名道:“刑名师爷于海与李长兴勾结,罔顾国法,罪不可恕,本官决定将此人投入大牢,与叛贼同罪,查抄他的家产,连同族人一并羁押。”

    他说完这句话后看向羽亲王,羽亲王的视线依然在书册上,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连功名心口都微微一疼,沉默片刻后又说道:“如果仅仅是下边人犯案本官还不至于如此生气,你们之中也有人如此胆大妄为!府衙监牢里的推官郑春也是本案要犯

    ,罪责尤在李长兴之上!”

    郑春就在这站着呢,本来就吓得脸色发白,此时听连功名点到了他的名字,猛的抬起头,一时之间甚至有一种就此鱼死网破的决意。

    大楚吏制,刑民不分刑狱不分,府治大人在地方管制上有着近乎于至高无上的权利,而推官的职位并不低,被老百姓们戏称为四爷。

    府治大人为首,之下是府丞,然后是通判,再然后就是推官,不只是在府治级别,在县治级别也一样,排在县令,县丞,主簿之后。

    冀州这样的大府,拍在第四位的官员已经非同小可,此时连功名直接点了他的名字,显然已经被羽亲王给的压力压弯了腰。

    “府治大人!”

    推官郑春上前一步,怒视着连功名就要质问,连功名又岂会给他机会,一摆手吩咐道:“还敢在本官面前咆哮!来人,摘了他的下巴,不能让他扰了王爷清净,丢人现眼的东西!”

    两个护卫立刻上前,一个一拳打在郑春的小腹上,郑春疼的立刻一弯腰,另一个顺势抓住他的下巴来回一晃再往下一拉,郑春的下巴就被摘了。

    连功名道:“你这种人,身穿官服却勾结叛贼,大楚国法森严,如何能饶得了你!”

    他指了指门外:“押进大牢。”

    他侧头看向府丞刘洪铭道:“府丞大人,我想请你现在就亲自带兵去把郑春的家查抄,料来一定会有和叛贼勾连来往的书信证据,一定要搜查仔细,一定要!”

    府丞刘洪铭心说这算是把我保住了,他如何能不激动,当下就俯身道:“我这就去办,今夜就算是把郑春家里挖地三尺,也要把他勾结叛贼的证据找出来,一定会!”

    一个说一定要,一个说一定会。

    这书房里的官员人人自危,连推官大人都被拿下了,他们谁敢说自己没事?

    连功名这明显是要弃车保帅,可是他们又能怎么样?人就是这样,没有倒霉到他们自己头上的时候就还心存幻想,看着别人倒霉也只是看着,不敢去管,也不想去管,谁也不愿意招惹一身是非。

    连功名的手下把推官郑春押了下去,府丞刘洪铭趁机告辞出去,一边走一边想着这次算是捡了一条命,一出门就长长的吐出一口气。

    其实连功名何尝不是心惊胆颤,他被羽亲王的长子杨卓给骗了,有一种放了一辈子鹰却被鹰啄瞎了眼睛的感觉,杨卓那天说话不清不楚的,让他错以为羽亲王赴京是被杨卓骗去的......

    而且他又没觉得对一个野小子动动手指有什么大事,那个叫李叱的家伙是个孤儿,还是寒门出身,这样的人如果连功名想要弄死的话,真的只是动动手指的事。

    然而没有想到的是,就这一个小人物,让冀州府上下现在每个人都如坠冰窟。

    连功名处置了一个师爷后向羽亲王问了一句,羽亲王连眼皮都没抬,他又处置了一个推官,想着这应该差不多了,于是转身看向羽亲王又问了一句:“王爷,你看这样处置可还合乎规矩法度?”

    羽亲王这次倒是抬眼看了看他,但也只是看了他一眼,视线就又重新回到书册上。

    这一下,屋子里的人几乎在同时心脏都疼了一下,连功名的额头上都冒出来一层汗水。

    再加一个推官,还不够?

    他沉思片刻后又说道:“府治衙门里的差役多是李长兴招募,本官今日才知道,他居然还敢吃了不少空饷,还有推官郑春也是如此,他治下的人都是一群蛀虫!来人,去追上府丞,让他分派兵马,今夜将所有捕快和

    典狱中的书办,算手,禁子全都拿下,一个不留!”

    他大声说道:“今夜本官亲自坐镇,看看能抓出来多少败类!不管是谁,只要是触犯了大楚律法,本官绝不轻饶!”

    说完之后他又看向羽亲王,羽亲王起身,把书册扣着放下,手在书册上拍了拍。

    “这书不错,连大人爱看?”

    连功名连忙垂首道:“回王爷,下官确实是喜好读书。”

    羽亲王笑了笑:“这书里有一首词,其中两句是楚楚落落凄凄,阴阴郁郁离离,连大人对这两句词怎么看?”

    他的手又在书册上拍了拍,然后迈步离开。

    羽亲王前脚出门,连功名立刻就冲过去把那本书拿起来,翻看那一页后看到那两句词,立刻把书递给手下人:“拿出去烧了!”

    这句话一说完,他脑袋里昏沉了一下,身子摇晃起来,若不是扶着身边书桌就倒了下去。

    “都滚,都给我滚出去......”

    连功名扶着桌子慢慢坐下来,脑袋里疼的好像有什么东西要炸开似的,一下一下的往外拱。

    这一夜,冀州城里好热闹。

    府丞刘洪铭连夜调集城中厢兵抓人,抓的不是一个两个,府治衙门里的捕快,还有下边的帮工学徒,加起来有数百人,再加上典狱里边的上下官员和禁子,再加上那几位涉案的官员家眷,总计人数可能会过千!

    为什么连功名会如此?何止是因为羽亲王亲至,还因为节度使大人调集了五千府兵严阵以待。

    整整一夜,冀州城里大街上来来回回的都是厢兵队伍,连成一串的火把像是一条一条巨大的火蛇在城中来回爬过。

    第二天一早,书院里的人也都听说了这件事,李丢丢看了一眼正在喝粥的夏侯琢,张了张嘴,却没有说出来什么。

    “想说什么?”

    夏侯琢问他。

    李丢丢道:“王爷这一怒,要死很多人了。”

    夏侯琢耸了耸肩膀:“你是不是以为王府里的人都是我这个样子的?他不动的时候是因为不值得他动一动,他动了的时候如果死人都不过千,那他还是不值得动一动。”

    夏侯琢不觉得这怎么了,可是李丢丢却觉得有些残忍,这千余人中有一半大概是无辜的吧。

    夏侯琢觉得他爹杀一千人没有任何问题,死的人里边有没有无辜的也不是问题,那是他们咎由自取。

    这就是夏侯琢和李丢丢的差别,李丢丢是那条泥鳅,他不是锦鲤。

    他生活在水池的最下边,抬头看,看到的都是来回游动的锦鲤,看不到锦鲤之上的蛟龙。

    王爷是什么,百姓们说那是龙子。

    对于泥鳅来说,锦鲤已经高高在上,对于锦鲤来说,龙在天上。

    所以夏侯琢知道可能会死这么多人后依然无动于衷,他理所当然的无动于衷。

    李丢丢看到夏侯琢这云淡风轻的样子,不是矫情他对被抓的那千余人满不在乎,而是因为他在这一瞬间就想起来夏侯琢曾经说过的一句话。

    “我不杀人,是因为我觉得人命更重,什么时候我觉得人命不重了,也就没谁再敢杀我。”

    经过这件事,夏侯琢的心境......变了。

    【今天这个节日大家都要开心啊,国家规定的,不开心不幼稚的都属于违法行为。】

    【惯例求......】

第五十二章 那个少年

    孙家遭逢大难,据说是夜里进来了悍匪要抢夺财物,不知道怎么就摸进了孙大人的书房里,结果孙大人和他的独子孙如恭都遇害。

    孙家这边把消息一放出来,也只是引起了一小部分人的波动,可相对于冀州府的大动作来说,孙家的事就好像一朵浪花似的,很快就没了声浪。

    冀州府出动大批厢兵连夜抓人,孙家这边的事就显得一点儿都不让人震撼了。

    一辆马车离开了孙家,没有人注意到,也没有人去注意。

    赶车的车夫都不愿意和路上行人有视线接触,一直低着头,孙家似乎在一夜之间都抬不起头来了。

    车厢里,一个看起来三十几岁的妇人怀里抱着个十一二岁的孩子,那孩子脑袋上还鼓着一个大包,眼睛里都是血丝,呼吸也很微弱。

    “孩子,你撑住,娘带你离开冀州。”

    妇人一直都在低声说话,脸色难看的要命,她真的害怕自己的孩子像是流水一样根本抓不住,会在她的指缝里溜走,她什么都不想管,也管不着,她只在乎自己的孩子。

    每个母亲都一样,她们不会认为自己的孩子会有多坏。

    孙如恭没死,是因为他确实不是一个寻常孩子,在进卒和他说那些话的时候,他就判断出进卒一定会杀他,而不是像进卒说的那样会放过他。

    所以他一直都做着防备,甚至连尿了裤子都是他故意为之。

    很多人都会低估一个孩子,可是孙如恭这样的人本就是异类,他比寻常孩子的心智至少高七八岁。

    别的孩子六七岁的时候还在玩泥巴,他六七岁的时候就在想自己将来要做到多大的官,别的孩子只会在娘亲怀里撒娇,他已经迫不及待的跟他父亲学习如何制人而不是制于人。

    在四页书院那个小树林里,张肖麟与李丢丢交手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不是李丢丢的对手,所以在后来直面相对的那一刻,他选择示弱。

    他可能打不过李丢丢,但绝对不会差多少,他这样的人从**岁的时候起就记住他爹教他的一句话,在未有绝对把握之前不要让人看破你的实力。

    所以他现在还活着。

    在进卒出手之前的几息,孙如恭还在计算着对方会怎么出手杀自己。

    当时进卒杀了他的父亲,用老肖的那把短刀,短刀插在他父亲的脖子里没有拔出来,所以他第一时间判断进卒要杀自己会用拳头。

    之所以如此,只因为他是个孩子,那个叫进卒的人看不起他,根本就没把他放在眼里,一拳打死一个孩子对那样的高手来说根本不叫事。

    拳头杀人,最直接的击打方式是太阳穴。

    孙如恭在想到这些之后,装作吓得不敢抬头看进卒的眼睛,实则是在一直盯着进卒的右拳,他之前也看到了,进卒杀他父亲时候用的是右手。

    所以在进卒出拳的那一瞬间他把头往下低了一些,只来得及低一些,但好像也够了。

    这一拳就没有正中太阳穴,他又被击飞了出去,进卒以为他必死无疑,连检查一下都没有检查。

    马车到了冀州城门口,负责检查的过往人员的厢兵打开车门看了看,见是一个妇人抱着一个似乎没气息的孩子,也就没有再多盘问。

    毕竟孙家虽然出了大事,可孙家马车上的家族标徽还管用呢。

    马车离开冀州后,车夫有些迷茫,夫人只是让他驾车并没有说去什么地方。

    “夫人,咱们这是去哪儿?”

    “去代州。”

    孙夫人在车厢里说道:“回我娘家。”

    代州在冀州往西北大概四百多里的地方,本也是冀州治下,但是前些年因为将幽州提升为大府后,代州就划归了幽州。

    代州再往北就是燕山,燕山外就是草原,所以代州历来都是军事要地,在这有上万边军驻扎。

    孙夫人的娘家在代州颇有些实力,她的父亲是代州边军一名从四品将军,是代州军务主官,名义上归属幽州将军罗耿调遣。

    “夫人,回代州要走很久,小少爷他......”

    车夫有些担忧的问了一句。

    “如果他熬过来了,我会让他在代州变成一个真正强大的人,将来回到冀州报仇,如果他没能撑到代州......我就把他的尸体葬在代州而不是冀州,我与他,都死不入孙家的墓地。”

    孙夫人咬着嘴唇,已经见了血迹。

    也就是在这一天,代州发生了一些事,代州府的一众官员们也在被教训,只是和冀州那一夜疯狂相比,代州这边的事小到他们完全可以压下来不报。

    代州的监狱里失踪了几个人,一个大人一个孩子,至于怎么失踪的其实大家心知肚明,这地方戒备森严铜墙壁垒一样,若要出去只能是有人放。

    前些日子,代州的一些商人凑在一起商量了下,每一家拿出来一些银子,凑了整整三千两,把这笔银子送进了代州监狱推官手里。

    于是那一个大人和一个孩子就在夜里被偷偷放了出来,三千两银子买了一条人命。

    代州城外的十五里的一座凉亭中,一群在此等候的商人看到那辆马车过来,全都起身等着。

    马车在凉亭外停下来,从马车上下来一老一少,大的那个看起来三十五六岁的模样,形容憔悴,在监狱里没少被折磨,都快脱了人相。

    小的那个看起来十二三岁,倒是精神还不错,个子已经过了他父亲的肩膀,年纪不大已经有狼猿之相。

    “唐先生!”

    那几个商人见他们下车连忙过去,纷纷俯身施礼,被称为唐先生的人连忙回礼,看起来都有些激动。

    其中一个商人让手下人取来一个盒子递过去,犹豫了一下后劝道:“唐先生,这些路费你们收下,暂时不要回代州了。”

    另外一个商人说道:“唐先生这些年来一直都照顾我们生意,我们能做的也就这些了。”

    之前的商人说道:“唐先生办武术堂,教授乡亲们的孩子习武健身,却从不收取费用,我们这些经商的,谁家遇到困难唐先生都会施以援手,我们一直感念唐先生的恩义。”

    另一人说道:“是啊,前年时候我家的车队半路被贼寇拦截,是唐先生带着武术堂的人出面,非但把我家的货物都要了回来,还和那些绿林道的人谈好,不再劫掠咱们代州的商人。”

    被称为唐先生的人连忙说道:“我只有这几分力,能帮的也只是父老乡亲,好在这些年在江湖认识的人多,所以还能有些用处......”

    “唐先生,这次离开后,就别管江湖是非了。”

    其中一人道:“那绿林道的人被抓了,你又无关,官府的人就是见你

    平日人缘好,想从你手里讹钱,所以把你一家也都抓了。”

    唐先生长叹一声,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些什么。

    “唐先生,你可有打算?”

    “我......本来还可去冀州,但是我儿在冀州四页书院读书之时也被我牵连,现在连冀州也去不得了,不过离冀州不到百里的唐县我有个弟子在,我去他那边住一阵子吧。”

    “也好,等将来代州这边风声下去了,我们派人去知会唐先生,将来还是要回来的。”

    “好好好,多谢诸位。”

    唐先生看向自己的独子说道:“匹敌,给几位恩公磕头!”

    “是!”

    半大的孩子已有一身豪气,二话不说跪下来磕头,磕的极为实在,额头都破了皮。

    那几人连忙把他扶起来说道:“好好照顾你父亲,不要让他再受辛苦。”

    这少年抱拳道:“诸位恩公的救命之恩,匹敌没齿难忘,将来必然以命相报!”

    四五天后,官道上。

    一辆从北往南走的马车和一辆从南往北走的马车相遇,坐在车厢外的唐匹敌看了看那马车,那车窗开着,有个看起来脑袋很奇怪的孩子坐在那看着窗外,一边的脑壳好像鼓起来似的。

    两个人四目相对,那孩子像是骂了他一句,应该是在怪他好奇的眼神,唐匹敌也没多想,也没多看,视线离开了那辆马车。

    “父亲。”

    唐匹敌回头对马车里说道:“再走几天就到唐县了,也不知道师兄搬家了没有,这一趟若是走空了,咱们还能去哪儿?”

    马车里,唐先生沉默片刻后说道:“你师兄们都靠得住,你要相信这一点,之前他派人说随时可以去,就一定会在唐县等着,况且咱们只是在这住一阵子,早晚还是要回代州,他们霸占了咱家的家业,这口气,为父咽不下去。”

    唐匹敌嗯了一声,没多说什么。

    他父亲在代州颇有威望,虽然不是官府中人,可却深受百姓们爱戴。

    他父亲在江湖上很有些名气,所以城中商人多受他父亲庇护,出门行商遇到事都会找他父亲求助,他父亲又是个仗义的性子,久而久之,百姓们就开始称呼他父亲为唐菩萨。

    然而没有想到的是,官府的人早就对他父亲不满,那年代州府里的人让他父亲捐一些银子修缮府衙,他父亲只说了两个字......没钱。

    自此之后,代州府的人时不时就来找事,这次就更阴狠,他们抓了绿林道上一些人,严刑逼供,想逼迫那些绿林道的好汉牵扯到他父亲,可是那些汉子宁死不屈,没有一人服软。

    代州府的人没办法,只好把人打晕了,然后按着他们的手在供状上留下手印。

    代州府的人把他父亲抓进监狱,罪名是串联谋逆,这是诛九族的大罪。

    所以在四页书院的读书的唐匹敌都被抓了回去。

    好在,那代州府监狱的推官贪财,三千两银子救了他们父子的命。

    “会回去的。”

    唐匹敌的眼神看向前方,有些淡淡的杀意。

    在他这样的年纪,不该有这样的杀气。

    【看到没,杀气!不给收藏?杀气懂不懂?杀气啊.......我跟你说,杀气啊......】

第五十三章 出行

    冀州城里的事像是一阵很大的旋风,顷刻之间就传遍了冀州城的大街小巷,可是百姓们只知道是冀州府抓人办案,并不知道羽亲王在冀州府治大人的书房里坐了一个多时辰。

    相对于大街上的风起云涌,这一个多时辰的静坐才是真的惊涛骇浪。

    在那一个多时辰中,羽亲王自始至终都没有说超过五句话,即便如此,他带给连功名的压力就如同一座万仞高山落在头顶一样。

    这便是皇族。

    当年节度使大人就想把连功名再往下压一压,只是一直没寻着什么合适机会,这次算是连功名自己把机会送上门。

    这个世界上有人可以随意膨胀吗?

    听到这个问题,百姓们也许会想到连功名,毕竟是冀州的父母官,可是又会想到节度使大人,那节度使大人可以随意膨胀吗?人们又会想到皇帝陛下,那皇帝陛下就能随意膨胀吗?

    地方官员膨胀如连功名,失去的是地方民心,也可能丢了性命,皇帝膨胀如当今陛下,失去的就不只是地方民心,而是整个大楚天下的民心,丢了的又何止是性命?还可能会有江山社稷。

    由此可见这个世界上并不是地位越高的人就越是可以肆意膨胀,寻常人膨胀一下也许还没有什么得失呢。

    当初大楚太祖皇帝打天下的时候何其之难,要面对的是方方面面的强敌,其中就包括横扫天下的蒙帝国铁骑。

    而要失去这个江山何其容易,只需太祖皇帝他老人家出三四个不肖子孙就行了。

    经此一事,连功名失去了几乎全部手下,那些已经用习惯了的手下人都进了监牢,而且还不能轻判,不然的话这事羽亲王随时可以告知内务司。

    内务司的权限大到无边无际,这事涉及到了羽亲王,内务司完全可以直接接管过去,以欺压皇族这一条罪名就能把连功名折磨的人不人鬼不鬼。

    而实际上,连功名那个经常自己吹嘘出来的靠山大太监刘崇信,真的会因为他而得罪内务司?刘崇信可能不怕得罪录法司,但一定不会轻易得罪内务司,这是傻子都知道的事。

    刘崇信手中权力再大也是依托皇族力量,若知道连功名去招惹了羽亲王,可能都轮不到内务司的人来办他,刘崇信手下缉事司的人就已经先来了。

    这个亏,连功名就只能吃下去,还不能吐出来。

    四页书院。

    高院长的书房里,李丢丢,夏侯琢,燕青之三个人老老实实的站在那听着高院长说话。

    “虽然事情已经过去,可是难免还有些波折。”

    高少为清了清嗓子后看向夏侯琢说道:“你,我倒是不担心。”

    夏侯琢讪讪的笑了笑,并不觉得这是多骄傲的事,这笑容之中有一种淡淡的感觉自己被人排斥了一样的苦涩。

    历来不就如此吗?他从来都是被排斥的那个。

    高院长道:“夏侯琢就在书院里好好休养,可是......”

    他看向燕青之:“你门下弟子私自外出,这事你知道不知道?”

    燕青之摇头:“学生不知。”

    其实他又怎么可能不知道,李丢丢和高希宁两个人出去卖糖果的事,他当然一清二楚,可是说不知就是个失察,说知道那就是纵容。

    显然高少为也不愿意把这事说的太清楚,因为涉及到了他孙女,所以他也只是点到为止。

    “有些事没有你们想的那么简单,你们以为事情过去了,可只是夏

    侯琢的事情过去了。”

    高少为脸色有些生气,不仅仅是因为李叱私自外出还学人做生意,也不仅仅是因为李叱还拉上了宝贝孙女高希宁,更重要的是他竟然幼稚的以为夏侯琢的事情过去,就等同于他的事情也过去了。

    连功名不敢去招惹夏侯琢,难道还不敢去招惹他?

    太幼稚了。

    只要连功名愿意,他暗地里整死一个李叱,再加上一个燕青之,非但书院这边无能为力,就连羽亲王也不会再过问什么,因为羽亲王要的效果已经达到了。

    无利不往啊。

    连功名的反扑如果只是止于李叱这个孩子,难道羽亲王还会因为李叱和夏侯琢关系不错就出手去对付连功名?那是不可能的事。

    当然高少为私心也在,他不愿意李叱再和他孙女有过多接触,李叱和他孙女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过多交往对谁都没有好处。

    他不想让孙女变成一个野丫头,永远也不想,永远也不会。

    燕青之点了点头道:“学生知错了。”

    高少为看向李丢丢说道:“你这些日子私自外出去做了什么,我不再追究,但你最近也不要留在书院了......我有一位好友前阵子托人来让我帮忙寻一卷古籍,我已经找到,燕青之,你带李叱去一趟唐县。”

    他的视线转移到燕青之身上后说道:“玉明先生你是知道的。”

    燕青之垂首:“学生知道。”

    高少为继续说道:“你们两个代替我把这套书送去唐县归安山庄交予玉明先生,来回大概十日,一会儿回去先去账房取来回路费。”

    燕青之皱眉问道:“院长大人,这件事学生一人就可前往,不必带上李叱。”

    高少为道:“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皆有裨益,况且玉明先生有旷世之才,你们去见见他难道有什么不对的吗?”

    燕青之道:“李叱身上有伤。”

    高少为道:“能出书院去做......做一些别的事,就不能走一趟唐县?”

    燕青之还要再说什么,李丢丢拉了拉他衣服然后俯身道:“弟子遵命。”

    燕青之叹了口气,也拉了李叱一下:“咱们走吧。”

    两个人给高少为施礼,然后转身离开。

    夏侯琢没走,他饶有兴趣的看着高少为,高少为被他看的有些别扭,一开始还回看了几眼,但与夏侯琢对视片刻后那视线就开始扛不住。

    “我本以为,院长大人能有当世大儒的称谓,创建四页书院,便有别的读书人已经没有了的风骨。”

    夏侯琢耸了耸肩膀:“刚刚那一会儿我才明白,这天下的读书人,只有是有了地位的,一定都不是靠风骨上位,我错了,这天下也错了。”

    他笑了笑,这笑容犹如一记耳光抽打在高少为脸上。

    “你懂什么!”

    高少为怒道:“我身为书院院长,难道一天到晚只顾着一个人两个人?书院上千弟子我都要照顾,书院的名声,书院的秩序,书院的前程,这些你考虑过吗?”

    夏侯琢已经转身走了,又回头道:“幸好我没有考虑这些,不然就变成和你一样的人了。”

    高少为气的发抖,可他又不愿与夏侯琢这样的人计较什么。

    “看,你又在瞻前顾后。”

    夏侯琢讥讽道:“因为我是夏侯琢,所以你连痛快骂我几句都不敢,你想的是我父亲那边你不敢得罪,而若把我

    换成李叱的话,你应该已经破口大骂了吧?”

    他哼了一声,转身而去。

    高少为被气的脸色发白,胸口里都憋着,好像要堵着呼吸一样,良久之后他才缓缓的在椅子上坐下来,眼神里竟是有了一丝迷茫。

    “读书人......从无一人以风骨上位。”

    他重复了一遍夏侯琢的话,眼神里的迷茫越来越浓。

    燕青之的小院,李丢丢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说道:“反正还有二十几天的田假呢,我听闻唐县那边山水绝美,刚好走走看看,算是散心。”

    燕青之道:“你何须劝我,你自己心里难道就舒服了?”

    李丢丢笑道:“我有什么不舒服的,先生应该知道,我在进书院之前行走江湖,这种事遇到的太多了。”

    燕青之心里微微一疼。

    他看向李丢丢道:“你说的对,就当是去游山玩水的......我一会儿和你一起去见你师父,咱们把他也带上,我几年前曾经去过唐县一次,那边的山涧小鱼是人间美味,还有林子里的山菇,若是运气好的话抓一只山鸡炖了吃就更满足了。”

    李丢丢嘿嘿笑了笑道:“先生这般说,我都想立刻出发了。”

    就在这时候夏侯琢溜溜达达的进来,看了李叱一眼后说道:“傻小子,帮我把东西也收拾一下。”

    李丢丢一怔:“你也要去?”

    夏侯琢道:“你们公费,我自费,怎么的,还不许了?”

    燕青之嘴角微微上扬,难得的对夏侯琢有了些许笑意。

    燕青之和李丢丢其实都很清楚,夏侯琢是真的不放心他们,他与两人同行,如果连功名真的会派人动手的话就会有所顾忌,只要夏侯琢在,他们就一定不敢贸然行动。

    李丢丢却说道:“你的伤势不宜出行。”

    夏侯琢道:“你知道这个世界上能力最大的东西是什么吗?”

    李丢丢想了想,摇头问道:“是什么?”

    夏侯琢笑道:“银子啊......我不缺银子,难道还能让自己受了苦?一会儿去雇一辆好些的马车,铺上厚厚的垫子,于山林微风之中徐徐而行,再饱睡一场,你说美不美?”

    李丢丢想了想后说道:“你......是自费跟上的,那就是跟班了,跟班就要有跟班的觉悟啊,山林微风徐行饱睡这种事,跟班不配有。”

    夏侯琢:“你信不信我雇两辆车,吃喝与你们也分开,你们拿着你们那些路费吃住,我用我自己的钱吃住,可不许过来蹭我的。”

    李丢丢道:“那你为什么雇两辆车?你不管我们不就得了吗?”

    夏侯琢一怔,然后啐了一口:“滚蛋......”

    燕青之哈哈大笑。

    这三只老爷们,挺有意思。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先说一声对不起,然后认真解释一下未来一阵子关于更新字数的问题,大家应该发现了,咱们暂时在新书榜第一的位置,这个榜单就算是一个推荐位了,网站的推荐资源有限,每一个榜单位置也就变得弥足珍贵,这本书预计会在六月十六号上架,还有半个月的时间,如果依然每天一万字的更新,那么不到上架就会从新书榜上消失,新书榜的规则是三十万字之内的新书,所以请求大家谅解一下,为了成绩更好一些,最近会有几天保持两更,中午一更,晚上七八点左右一更,我会计算着字数来,再次向大家道歉。】

    【小可爱解释完毕】

第五十四章 巧遇

    夏侯琢说是要雇两辆大车,然而说是说,做是做,作为冀州最大的二代之一,用他自己的话说,向来他花钱都不大手大脚的。

    用李叱的话说,那是因为你其实没多少钱。

    夏侯琢表示不想搭理他,因为他平日里确实也不算多有钱,书院里那些比较蛮横的学生从比较软弱的学生手里抢银子,而夏侯琢从蛮横的学生手里抢。

    总的来说,他手里的钱富裕不富裕,取决于那些蛮横学生们手里的钱富裕不富裕。

    再用夏侯琢自己的话说就是......仰人鼻息的活着,你说艰难不艰难?

    雇了一辆最好的马车,雇了最好的车夫,再去接上李丢丢的师父长眉道人,这时候才知道长眉道人受了伤。

    同样受了伤的师徒二人相见都懵了一下,谁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看着对方,眼神里的关切就已足够。

    长眉道人在李丢丢面前蹲下来,他记忆之中他蹲下来和李丢丢差不多高,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李丢丢已经远远比他记忆之中要高了。

    蹲在那面对着李丢丢,长眉道人抬起手在李丢丢肩膀上拍了拍,千言万语,都在这轻轻拍几下之中。

    李丢丢也在长眉道人肩膀上拍了拍,学着他师父的样子,一老一少,就这样完成了彼此之间的关怀和嘱托。

    很简单。

    马车出冀州城的时候,守门的厢兵因为前两日大案的事还要严查,打开车门后看到了夏侯琢,立刻往后退了几步,躬身弯腰,一个个仿佛看到了妖魔鬼怪一样。

    夏侯琢都懒得和他们说句话,他也不是很喜欢这种被人畏惧的感觉,但是他知道很多人,甚至是绝大部分人喜欢这种感觉。

    “这就是人为什么要挤破头往上走的原因之一。”

    夏侯琢让人把车门关好,他看向李叱说道:“有身份的人想更有身份,有钱的人想争得身份,没身份又没钱的人还想让人害怕自己,于是就有了那些泼皮无赖争强斗狠。”

    他往后靠了靠,似乎是坐的时间久一点后就开始不舒服,李丢丢觉得这时候便是兄弟该做些什么的时候,于是拍了拍燕青之的大腿说道:“躺这吧,别客气。”

    燕青之:“?”

    他本以为夏侯琢才不会躺下,毕竟大家都要脸,那想到夏侯琢一点面子都不给他,就真的一侧身就躺他大腿上了,燕青之激灵一下,好像被雷劈了似的。

    “你还真躺!”

    片刻之后,燕青之努叱了一声。

    夏侯琢无所谓,燕青之的努叱在他看来完全没有必要在乎,反正他是躺舒服了。

    燕青之无奈道:“你躺归躺,不要再教他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无用之说。”

    夏侯琢撇嘴道:“我说的无用?难道书院教的仁义礼智信就有用了?”

    燕青之道:“你敢说书院教的仁义礼智信无用?”

    夏侯琢道:“有用,但不是在这样的世道......如果有一天,大楚回到了原来那样繁华昌盛,官有官道,民有民途,世风良善,长幼有序,那么仁义礼智信当然有用,而且是有最大的用处,现在......”

    夏侯琢道:“燕先生,你觉得拿书院讲道理的那一套去面对叛贼,他们会听话吗?”

    燕青之道:“你再胡说八道就起来!”

    夏侯琢道:“那我不说了......还是腿重要一些。”

    李丢丢在旁边说道:“先生不要和他一般计较,就当是人道主义援助。”

    燕青之:“你闭嘴!你也不是什么好人!

    你怎么不援助你的腿?”

    李丢丢认真回答道:“它太稚嫩,还不该承受它不能承受之重。”

    燕青之:“......”

    三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倒是长眉道人没搭话,只是看着他土地李丢丢傻笑,他觉得自己这傻徒弟真是出息了,穿着院服的样子真帅,和原来那一身破旧的时候相比已截然不同。

    能和燕先生夏侯琢这样的人谈笑风生,他也觉得李丢丢很了不起。

    他居然觉得是在谈笑风生......

    老头儿看自家傻孩子,越看越好。

    “对了。”

    夏侯琢转移了一个话题:“李叱,你听说过玉明先生这个人吗?”

    李丢丢摇头:“没有。”

    夏侯琢看向燕青之:“你说吧。”

    燕青之:“凭什么!”

    夏侯琢道:“我胸口有伤,不能多说话,嘴累。”

    燕青之瞪了他一眼,可还是给李丢丢解释道:“玉明先生的名气虽然不如咱们高院长大,不过论起来的话,他还是高院长的师兄,当年他们都曾在平严先生门下求学,只是高院长进门的时候,玉明先生已经离开了。”

    夏侯琢道:“如果你不理解的话,我大概给你解释一下,读书人看不起江湖客,尤其是有了名气的读书人,有了地位的读书人,都觉得江湖客路子野,上不得台面。”

    “然而实际上并无多少分别,江湖客要拜师门,拿冀州城里的帮派来说,暗道上能有些台面的风雷门和金羽楼,你是个江湖上的小混混,要想有个身份能吹嘘,那就要想办法拜入风雷门金羽楼这样的门派。”

    “你托关系进去了,拜在一个二代大哥的门下,那你就是三代,再出去混,你就能对别人说我是金羽楼某某大哥的人,显得牛批一些,只是文人不说牛批这么粗鲁的话,他们大概说久仰久仰,其实久仰个屁啊......”

    “比如两个有名的读书人,一个出来说师承高院长,一个说师承玉明先生,两个人就都觉得对方牛批,你说一样不一样?都一个道理嘛。”

    燕青之的脸色逐渐难看起来,夏侯琢道:“我闭嘴,我歇会儿......”

    燕青之道:“别听他胡说八道。”

    李丢丢点了点头:“是,先生。”

    长眉道人听了这些后叹了口气道:“其实还是不一样的,现在的江湖和原来的江湖不一样了......原来的江湖你报师门,会有人尊敬,现在的江湖你报师门没用,你得报自己归属在哪位大人门下。”

    燕青之猛一转头:“你也闭嘴!”

    长眉:“呃......”

    燕青之楞了一下,连忙歉然道:“对不起道长,我是顺嘴了......”

    夏侯琢道:“本就是这么回事,你就让他听一些冠冕堂皇的话有什么意思,看清楚现在是什么样的环境才是正经事,你在书院里做教习,告诉学生们江山依然锦绣,四海承平......其实是在说谎。”

    燕青之长长吐出一口气,不再说什么。

    “玉明先生比咱们高院长要强一些。”

    夏侯琢道:“玉明先生当年就是因为觉得读书人都已经没了风骨才隐居,在大楚,越是没风骨的读书人上位越容易,前几年,玉明先生的一位弟子写了一篇长达七千字的文章盛赞缉事司督主刘崇信。”

    “刘崇信看到后大为欣赏,直接把这人调到了缉事司做事,一跃成了正五品的官员,原本是个想入仕而无门的闲散人啊......”

    他看向李丢

    丢道:“因为这件事,玉明先生很气愤,一怒之下离开了都城大兴,回到冀州这边隐居唐县,除了学问上的事之外,其他事再也不闻不问。”

    燕青之道:“你说这番话的时候如果不带上高院长,还是正经话。”

    夏侯琢道:“是姓高的不正经,关我屁事?”

    燕青之想了想后说道:“现在我闭嘴,我歇会儿。”

    夏侯琢耸了耸肩膀,燕青之铁青着脸,然而夏侯琢还在他腿上躺着呢,以腿当枕头,感觉还很惬意的样子,燕青之生气归生气,但是没把他夏侯琢轰下去,也挺有意思。

    “玉明先生是个爱惜名声的人。”

    夏侯琢继续说道:“好歹还知道文人该有什么样的底线,这底线寸步不让,边军守国门,战边野,那是他们的底线,寸步不让,文人也应该有自己的底线,寸步不让。”

    他仰头看向燕青之道:“因为所有的文化,精神,意志,还有民族该有的东西,都是文人以笔传递下去的,文不仅仅是载道,文载的也是民族传承。”

    燕青之听到这句话怔怔出神了很久。

    夏侯琢说的舒服 了也不再说,闭上眼睛,好好享受着美好时光。

    车夫的水平很高,马车走的很平稳,这车厢里的布置又足够舒服,微微的摇晃中让人入睡似乎更容易些。

    没多久,夏侯琢竟然真的睡着了,他不再说话了,不再和燕青之针锋相对,可是燕青之的脸色却变得越来越难看。

    “先生,忍忍。”

    李丢丢看到燕青之抬起来的手劝了一句。

    燕青之道:“你看看他的哈喇子!口水都流到我腿上了!”

    这一声喊把夏侯琢吓得醒了,睁开眼睛茫然的看了看,然后感觉到脸旁边有点湿润,下意识的摸了摸燕青之的大腿后就一惊。

    “你尿了?!”

    他问燕青之。

    燕青之:“谁也不要拦我,我要杀了此人。”

    李丢丢立刻坐到师父那边去了,一老一少摆出来最有诚意的看热闹的姿势,还都很期待的样子。

    唐县距离冀州城其实没有多远,一百余里而已,他们走的也不着急,打算用两天的时间走到,在唐县游玩五六天,然后再用两天回来,前后十天左右行程。

    可虽然距离冀州城没多远,但简直就是两个世界,他们沿途看到了风景,也看到了破败。

    唐县还不算特别残破,毕竟隔壁就是大太监刘崇信的老家涞湖县,有府兵驻守,那些流寇好歹还有点顾忌。

    尤其是这次他们要去的唐县云驼山归安山庄,山另外一侧就是涞湖县地界,而且就是刘崇信的老家那个村子,所以还没有流寇袭扰。

    玉明先生恨不得骂死刘崇信,但却选择挨着刘崇信老家的地方隐居,是不是也很有意思。

    他们进了唐县县城后打算住下来,第二天一早再继续出发,唐县县城距离云驼山还有六十几里路,以他们的速度,要走一天。

    唐县县城里有个很著名的酒楼叫只饮酒,这酒楼已经存在一百多年,正经老店。

    他家之所以一直红火,就是因为只此一家的烧刀子,传闻酒香飘十里,有九里多应该是吹牛-逼,但确实酒好喝。

    马车在只饮酒门口停下来,另外一辆马车也在这里停下来,李丢丢先下了车,另外一辆车上也下来一个少年。

    那少年看到李丢丢身上的院服后楞了一下,眼神恍惚起来。

    他看着李丢丢,李丢丢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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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等公子归来

    两个少年四目相对,李丢丢注意到那人一直都在打量着自己身上的衣服,眼神很复杂,有怀念,有不甘,还有一些释然。

    李丢丢在那一瞬间觉得有些奇怪,为什么自己能读懂对方眼神里如此复杂的感情?

    而在那一瞬间,唐匹敌在对面那个少年眼神里看到了一丝感同身受,他以为是自己的错觉,所以又仔细看了看。

    那少年自己并不认识,第一次见面,为什么会感觉像是似曾相识?很奇怪,非常奇怪。

    “衣服很漂亮。”

    唐匹敌笑了笑,说完这句话后就转身面向他下来的马车,扶着他父亲下来。

    “谢谢......”

    李丢丢回了一句,却发现对方根本就没有再看自己一眼,扶着那位看起来行动不便的老人下了车,还有一个看起来三四十岁的中年男人跟着下来,在老人后边扶着。

    那老人虽然看着形容憔悴,而且似乎是个残疾,但他下车朝李丢丢看了一眼的时候,李丢丢就觉得这一定是个了不起的人物。

    有些时候,感觉就是这么奇怪。

    “师父。”

    顾魏山扶着唐深从车上下来,声音很轻的说道:“这里就是师父念叨了多年的老店只饮酒,但是今天,恕弟子斗胆,不准师父喝酒。”

    唐深笑道:“酒还是要喝的,只一杯如何?”

    唐匹敌道:“那就只一杯,父亲自己说,多喝了要如何?”

    唐深道:“多一杯我任你处置,从今日起到回代州,我都听你的,你师兄做个见证。”

    顾魏山笑道:“那好,这个见证我今日就做了,师父是君子,不能说话不算话。”

    李丢丢看着那三个人说笑着进了只饮酒,怔怔的站在那,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夏侯琢看了看他表情,再看看那进了酒楼的少年,忍不住叹了口气道:“你原来好这口。”

    燕青之却叹了口气:“唐匹敌。”

    夏侯琢一怔:“那个被书院除名的唐匹敌?”

    燕青之嗯了一声:“虽不是我的弟子但我却还是认得出来,有一阵子没见,他看着已经快成年那么高了,算算年纪,其实和李叱差不多的。”

    夏侯琢看向李丢丢说道:“你看看人家再看看你,下次吃饭多吃点!”

    燕青之:“.......”

    李丢丢心说怪不得他盯着我身上的院服看,原来也曾是四页书院的弟子,还是曾经甲字堂学的第一名。

    “原来是一位师兄,可他不是牵扯进什么叛贼大案之中了吗?”

    李丢丢喃喃自语了一句。

    夏侯琢和燕青之谁都没有想到这一点,两个人对视片刻,都觉得此事非比寻常。

    若是叛贼大案,人是不可能放出来的。

    “不关我们的事。”

    夏侯琢耸了耸肩膀:“我们只是来喝酒的。”

    他看了看那匾额上的字说道:“只喝酒。”

    一语双关。

    四个人也进了酒楼,夏侯琢虽然不是什么时候都很有钱,但从来都没把钱当回事过,上来就要最好的包间,结果伙计告诉他们说,最好的包间刚刚有人用了。

    “那就随便吧。”

    夏侯琢问道:“你们的烧刀子真的那么好?”

    小伙计自豪的说道:“整个唐县,没有人比我家的烧刀子更好,整个冀州,也没有人比我家的烧刀子更好。”

    夏侯琢笑道:“可我没听说唐县还有谁家卖烧刀子的,也没听说冀州还有谁家卖烧刀子。”

    小伙

    计道:“对啊,就我们这独一家卖......所以没人更好了......”

    夏侯琢:“漂亮!”

    他笑着说道:“酒先来两坛,然后介绍一下你们这里的特色菜品,我看看有什么好吃的。”

    小伙计道:“听公子口音应该是冀州人吧?隔着也没多远,所以唐县这边有什么特色菜品公子应该也略有耳闻,公子你看,这个就是唐县特产之一的薄衣肠,公子吃过吗?”

    夏侯琢摇头:“没吃过。”

    小伙计道:“那就不用吃了,不好吃。”

    夏侯琢:“......”

    燕青之好奇的问道:“那你介绍什么?”

    小伙计道:“这位先生你看这话说的,我赚这份钱呢......”

    夏侯琢道:“我就是身边不缺人,我要是缺人我就把你召过来帮我做事,甚至不做事,我就听你说话玩。”

    小伙计一本正经的说道:“多谢公子抬爱,说话可以,玩儿就别了......”

    夏侯琢哈哈大笑:“你叫什么名字?”

    小伙计说道:“回公子,小的名叫余九龄。”

    夏侯琢笑着压低声音问道:“我很好奇,你这么能说,有没有人看你不顺眼的要打你?”

    余九龄道:“那怎么可能......没有呢,我也知道我自己贫,嘴贱,得罪人,可是管不住,真管不住,我试过一天不说话,比三天不吃饭还难受。”

    夏侯琢道:“那看起来你这好好的,打你的人应该不多。”

    “多。”

    余九龄道:“我好好的,是因为我抗揍。”

    夏侯琢看了看这个瘦瘦小小的人,十六七岁的模样,个头不高,也就比李丢丢高那么一点点,差不多到夏侯琢耳朵位置,估摸着连八十斤分量都没有。

    “就你这体型,你还抗揍?”

    “不信你试试?”

    余九龄道:“公子你要试试,我保证不讹你。”

    夏侯琢摇头道:“算了吧,我是吃酒来的,又不是打架来的,再说你这么有意思,我平白无故的打你做什么。”

    余九龄叹道:“为什么就没人信呢?”

    他看向李丢丢:“小公子,要不你试试?”

    李丢丢道:“我也不试,我要是试上瘾了又没钱雇你,心里难受。”

    余九龄听到这句话后立刻说道:“那没事,公子从冀州来,要是试上瘾了,我每个月去冀州两趟,我腿脚好跑路快,不是我吹牛,我一天能去冀州打一个来回,揍完我就回来,不耽误事。”

    他刚说完就听到掌柜的在他身后骂道:“又再嘴贫!”

    余九龄一缩脖子,笑了笑道:“还是先点菜吧。”

    夏侯琢觉得他有意思,于是说道:“我们就不点菜了,四个人,你看着安排,随便带我们去一个包间。”

    余九龄问道:“那得先问问公子四位,食量大吗?”

    夏侯琢道:“我有半丢丢的饭量......”

    他指了指李丢丢:“他有一丢丢的饭量,另外两个加起来也没有半丢丢的饭量。”

    余九龄道:“那不多。”

    夏侯琢道:“是你不懂......按照十个人的量来吧。”

    余九龄一怔,但还是点了点头:“好嘞,交给我了。”

    他先上去收拾包间,夏侯琢好奇的问这酒楼掌柜:“这小伙计嘴巴这么欠满嘴吹牛,看你喊他的时候也颇有些无奈,你为什么不管管?”

    掌柜的说道:“公子,他嘴巴是欠,但他真没吹牛,上次两个汉子打他,那两个汉

    子打累了他还没什么事,一直就是躲也不还手,那两个壮汉一拳都没有打中他,还被累的气喘吁吁,另外就是......他脚力也是真的好,说一日往返冀州来回二百多里,不是吹牛。”

    夏侯琢一怔,他看向燕青之,燕青之也是满脸的惊讶。

    他叹道:“这是个人才啊。”

    掌柜的说道:“公子这话说的,他算什么人才,不知道是跟着家里大人从哪儿来的,他自己也不说,已经是七八年前的事了,走到我们唐县的时候,他父母染病死了,他无依无靠,就在唐县这靠乞讨为生,与野狗争食,估摸着跑得快就是那会儿练出来的。”

    “那时候他身上没银子,是我瞧着他可怜,所以出了一些钱买了两口薄棺为他父母下葬,他也不求我收留,每天白天就在街上乞讨。”

    “等到了晚上就睡在我店门口,有一天夜里店里来了贼,他一个孩子跟人家打了起来,打的满脸血,从那天开始,我就收下他在店里当伙计。”

    夏侯琢问:“那......如果我想把他带走,给他一份前程,你可愿意?”

    掌柜的一愣,摇头:“公子说笑了,他除了嘴巴欠能跑之外,别无长处,公子要他做什么,今日觉得他有趣把他带走,明日又觉得他无趣,就把人丢了,他既然跟你走就一定没脸回来见我,说不定会混成什么样,虽然我这里给不了他前程,只是一日三餐......”

    夏侯琢点了点头道:“明白了,我只是说说,我在冀州还能说上一些话,掌柜的一会儿可与他商量一下,明年我将赴北疆从军,反正也是要招亲兵的,我看他有些本事......”

    夏侯琢说到此处看向李丢丢,李丢丢道:“你别看我,你已经成年了,自己拿主意。”

    夏侯琢:“滚蛋......”

    他看向掌柜的说道:“你只管与他提一提,去不去你们商量着来。”

    说完后他就和李丢丢他们一起上了二楼,走到楼梯口的时候,看到余九龄站在那看着他们,脸上的表情有些复杂。

    “公子你不是开玩笑的吧?”

    余九龄问。

    原来刚刚夏侯琢和掌柜说的那些话他都听到了。

    夏侯琢道:“男子汉大丈夫岂有食言之理,既然说出口,便一定算数。”

    余九龄使劲儿点了点头道:“我愿去!”

    “嗯?”

    夏侯琢一怔:“你......你不要以为跟我去北疆从军就会轻松有了锦绣前程,北疆那地方整日厮杀......”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余九龄打断,他的眼睛微微有些发红,咬了咬嘴唇后说道:“家父曾是边军一名校尉,后来累积军功获封五品将军,公子也应该知道,军职到了五品就可带家眷从军,于是父亲告假回家乡接我和娘亲......”

    他长长的吐出一口气,努力挤出一丝笑容后继续说道:“奈何命不好,爹娘走到这染了风寒,没撑住,就只剩下我.....”

    燕青之道:“你这样的情况朝廷会有说法,军中也会有说法,你可去问过?”

    余九龄苦笑道:“先生,别说我没地方去要说法,就算我有,先生觉得那钱能到我手里吗?咱们大楚......”

    掌柜的在楼下喊了一声:“九龄!”

    余九龄连忙闭嘴:“是是是,掌柜的我知道,不能说的不要乱说......”

    夏侯琢沉默片刻后说道:“我们先进去吃酒,然后要在城中住一晚,明日一早去云驼山,再回来大概是五六天之后,我会再到这里寻你,你若有决意,便跟我走吧。”

    余九龄往楼下看了看那眼睛微红看着他的掌柜,片刻后点点头道:“那好,我就等公子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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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谢谢和不客气

    酒楼的名字不错,叫只饮酒,只饮酒的酒不错,叫烧刀子。

    其实整个大楚很多地方的人都听说过冀州府的烧刀子,可实际真正的烧刀子上只此一家,不是别家不卖烧刀子,而是别家的烧刀子滋味不对。

    余九龄的话只是开玩笑,生意人的事谁还不清楚,今日你家的烧刀子名气大了,明日这地方就会有几十家卖烧刀子的酒楼酒肆,个个都是百年老店。

    今日你家的烧饼名气大了,明日就指不定多少西门大官人过来买。

    光是唐县里打着招牌说是正宗百年老店烧刀子的就有十几二十家,可哪有那么多百年老店,大部分这样挂着百年老店招牌的店里,最接近百年的肯定是家里老头儿。

    只饮酒的烧刀子只一个字,烈。

    是真的烈,夏侯琢虽然年纪不大,可自负饮酒少有对手,寻常白酒他喝个三五斤脸皮都舍不得红一下,可是这只饮酒的烧刀子一碗下去,就感觉胸腹之中烧起来一股火。

    最美滋味,莫过于手捏着一块软绵糯烂的熟肉放进嘴里,再一口烈酒下去,肉浓香与酒凛冽,绝配。

    夏侯琢觉得自己酒量不错,直接就干了一碗,然后就是一股酒气从肚子里返出来,脸色瞬间就有些发红。

    “爽快!”

    夏侯琢忍不住的赞了一声。

    他看向李丢丢:“要不要试试?”

    李丢丢摇头道:“师父说我还小,未到饮酒的年纪。”

    长眉道人赞许的点了点头道:“他还小,喝多了酒会烧坏脑子,本来就笨,再烧坏了的话可怎么办。”

    他端起酒碗喝了一口,啧的一声。

    “丢儿啊,你那份,为师代你喝了。”

    李丢丢叹道:“师父你真正义。”

    就在这时候门外忽然有人轻轻敲了敲,这酒楼李丢丢他们都是第一次来,突然有人敲门他们几个都没有反应过来,酒菜都已经上齐,而且也交代过不要打扰,不是小伙计的话还能是谁?

    李丢丢起身过去把门拉开,见门外那人是刚刚见过一面的中年男人,就是之前马车上下来的扶着老人的那个。

    那人有些歉然的笑了笑,抱拳道:“贸然打扰诸位着实抱歉,只是有些事想请教,还请诸位恕罪。”

    夏侯琢是个豪气性子,他问道:“何事?”

    那人名叫顾魏山,在唐县也算小有名气,开了一家武馆,门下有弟子数十人。

    他看向燕青之问道:“这位先生,可是四页书院的先生?”

    燕青之点了点头:“我是。”

    顾魏山进门,回手把房门关上,他不看别人只看着燕青之,犹豫了片刻后说道:“那先生可认识来刚才在门口的孩子是谁?”

    燕青之摇头道:“没见过,怎么了?”

    顾魏山立刻笑起来道:“没事,只是我那弟弟也想去四页书院读书,他去过四页书院一次被拒之门外,说是不合规矩,所以我问问先生是否认识他,他自己又不好意思来问,所以我就代他过来想请教,如何才能进入四页书院?”

    这话说的漏洞百出,一百个字也没有一个字可信。

    燕青之道:“若觉得自己学识品行都可以,自可到冀州城四页书院考核,考核通过的话就可进书院读书。”

    “多谢多谢。”

    顾魏山抱拳道:“打扰了,今日诸位

    这一餐饭算我身上,还请诸位给我这个面子,算是因为我贸然打扰诸位而赔个礼。”

    夏侯琢就不满意了。

    “你钱多?”

    夏侯琢问了一句。

    顾魏山一皱眉,但还是很客气的说道:“在下钱不多,只是觉得有些抱歉,所以......”

    夏侯琢道:“我们自己吃酒自己结账,不用你,若无他事就请回吧。”

    “好好好。”

    顾魏山再次抱拳,然后拉开门退了出去。

    他回到之前的那个包间里,脸色已经有些难看,他看向唐深说道:“师父,那几个人确实是冀州城四页书院的人,他们虽然说不认识匹敌,可我看得出来,那教习应该说谎了。”

    唐匹敌点了点头:“那位先生姓燕,名为燕青之,书院里有名的教习,我曾与他有过几面交集,他应该认得出我。”

    顾魏山道:“师父和匹敌刚到此处就遇到书院的人,这事怪我,不该如此张扬安排,所以这事就交给我来处置吧。”

    唐深道:“魏山,不要乱来,一会儿你安排车马把我们送走就是了。”

    “师父安心。”

    顾魏山道:“在这唐县若弟子都不能护师父和匹敌周全,弟子还算什么男人。”

    唐匹敌也劝道:“师兄,真的不能多事,我们又不是穷凶极恶之人,不能随便伤人性命。”

    顾魏山却不管,笑了笑说道:“我自有办法,你放心就是了。”

    另外一边,燕青之看向夏侯琢道:“一会儿你和道长走在前边,李叱你走中间,我走在最后。”

    夏侯琢冷哼一声:“我们不想多事,他们自己要多事......真敢有什么动静的话,我倒是不介意让动静大一些。”

    他怕什么,他历来就没有怕过什么。

    这顿饭吃起来就变了滋味,众人好歹吃完了就下楼离开,余九龄因为想着要去北疆从军的事,一直把他们送出门,眼神里有些殷切。

    夏侯琢告诉他安心等着,五六天后他必然回来。

    四个人出门上了马车朝着城里走,想寻一家客栈住下,他们都知道,一定有人暗中跟着,那个男人看似本地人,而且有些实力。

    然而夏侯琢依然满不在乎,他又不是真的自己出来的,他身上还有伤,羽亲王派来暗中保护他的人又岂会少了?

    寻了当地最大的一家客栈住进去,李丢丢和师父长眉一个房间,燕青之和夏侯琢一个房间。

    到了后半夜,顾魏山带着二三十个弟子到了客栈外边,他往四周看了看后吩咐道:“去几个人把后门堵上,这客栈的掌柜我已经打过招呼,那几个人住进来后就再没接别的客人,只管放心行事。”

    一群人应了一声,跟着顾魏山朝着客栈正门过去。

    刚走到门口一群人就停了下来,他们发现正门口台阶上坐着一个看起来二十几岁的年轻人,嘴里叼着什么东西似的,饶有兴趣的看着他们。

    “这位壮士,你是何人?”

    顾魏山问了一句。

    年轻人回答道:“廉价保镖,你们要找的那些人雇的。”

    顾魏山沉默了片刻后说道:“他们出多少钱雇你?我可以给你多些,你只管离开。”

    年轻人把嘴里的东西取出来晃了晃:“一根棒棒糖,可惜你没有,没法给我多些,不然我真的愿意接受你的条

    件,这小好吃还挺东西的。”

    顾魏山楞了一下,然后有些遗憾的说道:“那就对不起了,只能先把你制住。”

    年轻人嗯了一声:“不用客气。”

    片刻之后,客栈门口趴下来二十几个人,包括自命不凡的顾魏山,他号称打遍唐县无敌手,可是在这个年轻人面前连一招都没接住。

    夏侯琢溜溜达达的从客栈里出来,随手又递给叶杖竹一根棒棒糖:“赏钱。”

    叶杖竹笑了笑,接过来后说道:“拿了赏钱,我都想再打一遍表示感谢了。”

    夏侯琢走到顾魏山面前,后者挨了一记重击连起身都难,躺在那脸色白的吓人,这昏黄灯火下显得更白。

    “何必呢?”

    夏侯琢道:“认出来那个孩子却没有招惹你们,就已经给足了你们面子。”

    顾魏山咬着牙说道:“那是我至亲至近之人,就算拼了我这条命也要保他们周全,我载在你们手里认了,杀剐随便,但只求你不要去为难他们。”

    夏侯琢沉默片刻后蹲下来,看着顾魏山的眼睛说道:“你是来杀我们的吗?”

    顾魏山没回答。

    夏侯琢又问了一遍:“你是来杀我们的吗?”

    顾魏山还没回答,从远处跑过来一个少年,一口气冲到这后扑通一声跪下。

    “夏侯师兄!”

    唐匹敌喊了一声。

    夏侯琢道:“原来你也认识我。”

    唐匹敌跪在那说道:“夏侯师兄我并不认识你,我在书院的时候很少与人打交道,也很少出门,只是刚刚想起来的,我只认出了燕先生,师兄,这件事都是因我而起,请师兄放了他们这些人,我跟师兄回冀州,不管什么后果,我来承担。”

    夏侯琢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顾魏山,叹了口气说道:“你看到了吗?如果不是你来,他什么事都不会有,地方官府有多少冤假错案我知道,唐匹敌被带离书院的时候我也很惋惜,就是因为你过来招惹,他就要面对本不该面对的。”

    唐匹敌道:“夏侯师兄不要说了,我跟你回去,放他走吧。”

    顾魏山忍着疼坐起来,从怀里翻出来一把匕首,夏侯琢起身往后一退,顾魏山却把匕首对准自己的心口。

    “我用这条命换他平安行不行?你只要点点头,我把命给你!”

    夏侯琢皱眉。

    顾魏山见他不说话,惨然一笑道:“不管我做错了还是没做错,我今天都会来,你问我是不是来杀你们的,现在我告诉你,我就是来杀你们的,哪怕以后我被天打雷劈我也认了!我的事我来承担,只换你一天不抓他行不行?给他一天时间离开这!”

    说完之后他把匕首往自己心口猛的一刺。

    砰地一声,有两个人同时打中顾魏山的右臂,一个是旁边的唐匹敌,一个是从夏侯琢身后冲过来的李丢丢。

    两人不分前后的击中,顾魏山的骨头就断了,那匕首也被震的掉落在地。

    李丢丢看了一眼唐匹敌,唐匹敌也在看他,片刻后唐匹敌又跪回去抱拳道:“多谢。”

    李丢丢见他跪着,一时之间有些别扭,连忙也跪下来抱拳:“不客气。”

    这一下唐匹敌都懵了。

    站在夏侯琢身边的叶杖竹一捂脸,心说夏侯你认识的这小兄弟是什么来路啊......挺严肃的事,他这一跪一点都不严肃了。

第五十七章 有所为

    夏侯琢看向叶杖竹问道:“你捂脸做什么?”

    叶杖竹小声说道:“你这小兄弟是来搅局的吧,他这一下,就跟夫妻对拜似的......”

    夏侯琢:“......”

    叶杖竹道:“看来也不会再有什么事,我知道你从一开始就没打算难为他们,我先后撤了。”

    夏侯琢点了点头:“好。”

    叶杖竹随即后撤几步,他就像是一个本就无形的人,他出现在你面前的时候你才会惊觉他的存在,他后撤几步,很快就会让人忘了他出现过。

    夏侯琢看向顾魏山说道:“你们都走吧,如果不是唐匹敌过来救你们,你们都会死,他也会死,我向来信奉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但我喜欢有人招惹我,不然日子就会过的很无趣。”

    他看向唐匹敌:“滚。”

    他对顾魏山说话还留着几分客气,对唐匹敌却只有一个滚字,在那一刻,连李丢丢都感觉到了夏侯琢语气之中的哀其不幸恨其不争。

    都什么遭遇了,还跑出来喝酒?就不能忍忍?就不能低调些?夏侯琢不说,可这意思已经很清楚。

    唐匹敌明白夏侯琢的意思,把顾魏山扶起来后朝着夏侯琢俯身道:“多谢夏侯师兄。”

    夏侯琢理都没理,转身回客栈里边。

    他一边走一边说道:“睡觉去吧,明儿还要赶路。”

    顾魏山忽然停下来,回头看向夏侯琢背影说道:“夏侯公子,我听闻你们是要去云驼山,那边出了事,你们最好还是不要去了。”

    夏侯琢问:“出了什么事?”

    顾魏山道:“前两日刚刚得到消息,说是有一伙人杀进了大儒玉明先生的山庄,屠尽所有人,一个没剩。”

    这一句话说完,李丢丢他们全都愣住了。

    他们就是要去见玉明先生,此时听闻玉明先生已经全家遇害,他们怎么可能不惊。

    “怎么回事?!”

    夏侯琢快步回来后问了一句。

    顾魏山道:“还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只是那边的好友派人来给我送了消息,说若没什么要紧事最近不要去云驼山,原本驻扎在涞湖县的府兵调过来两千人正在搜山,凡是可疑之人都会被抓,其实就是见人就抓了。”

    燕青之叹了口气道:“看来咱们可以返回冀州城了。”

    顾魏山问道:“你们就是要去见玉明先生的?”

    燕青之点了点头道:“是。”

    顾魏山劝道:“还是别去了,那边以捉拿凶手为名已经抓了许多人,不问青红皂白,只要是在云驼山上的人全都抓了回去,哪怕你们是书院的人也不保安稳,那些府兵连节度使大人的军令都不受,何况是书院。”

    燕青之看向夏侯琢,夏侯琢点了点头:“那就不去了吧。”

    唐匹敌扶着顾魏山他们走了,李丢丢他们回到客栈里,全都坐在那发呆,一时之间谁也不知道说些什么,这一趟有些波折,甚至连玉明先生都遇害了,完全没有料到。

    “我们还去吗?”

    夏侯琢看向燕青之。

    燕青之摇头道:“我是书院教习,我得为你们负责,这一趟到此为止,若是不想就此回去的话,可在唐县县城附近再休息两天,不能再去云驼山。”

    夏侯琢点了点头:

    “那就不去,反正我只是跟你们来的。”

    正说着话,外边忽然一阵嘈杂声,夏侯琢楞了一下自言自语道:“又回来了?”

    他们几个下楼到了门口,就看到几个浑身是血的人冲了进来,两三个人护着一位老者,都已是精疲力尽的样子。

    客栈的掌柜吓的已经面无血色,躲在柜台后边一个劲儿的让那几人离开。

    “掌柜的,只求你收留一晚,只一晚,我们明天一早就出城。”

    其中一个年轻人哀求道:“我们都受了伤,需要敷药包扎,需要休息,我恩师已经年纪大了又受了惊吓......”

    他的话还没说完,燕青之的眼睛已经瞪大了。

    “玉明先生?!”

    那气喘吁吁的老者听到有人喊他猛的抬头,脸上先是露出惧色,好像是因为被人认出来而吓着了,然后看清楚是燕青之后脸色立刻就缓了下来,落差极大。

    “青之,是你吗?”

    燕青之连忙过去道:“是我,先生这是怎么了!”

    玉明先生看起来身上倒是没有受伤,只是累的脱了力,连站都站不住了,那几个保护他的年轻人每个人身上都有伤,而且看起来血迹不都是新的,料来他们之前就在唐县县城里躲藏,这是被人追到此处的。

    “一言难尽。”

    玉明先生道:“青之,救我。”

    那客栈掌柜的说道:“我求求你们不要连累我,你们走吧,我就当你们没有来过,若有人问我就说没见过。”

    燕青之看向夏侯琢,夏侯琢点了点头道:“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先离开再说。”

    他们几个过去把玉明先生搀扶起来往客栈后边走,也不知道去哪儿,先走了再说,天知道追杀玉明先生的人有多少,什么时候来。

    他们才走了大概一刻不到,一群黑衣人冲到客栈门口,有人在台阶上看到了血迹,随即扑入客栈。

    “往后边走了!”

    客栈老板一看到黑衣人进来,没用问,直接喊道:“我看到他们往后边跑了,才走了不到一刻。”

    那群黑衣人立刻就又追了出去,掌柜的长长松了口气,心说这日子真没法过了,遇到的都是什么人啊。

    叶杖竹在前边探路,发现一个无人居住的小院,已经稍显破败,但好在是个容身之处,他指了指那小院说道:“你们进去吧,不要大声说话,我在外边守着。”

    李丢丢他们应了一声,扶着几个伤者和玉明先生进了小院,这小院里野草丛生,看着至少有两三年没住过人了。

    进了正房后也不敢找东西点亮,燕青之他们出门身上都带着伤药,虽然数量不多,好歹还能应付一下,李丢丢和夏侯琢两个人给那几个年轻人上药包扎,燕青之则扶着玉明先生坐下来,询问他发生了什么。

    “青之......我这次怕是在劫难逃了。”

    冷静下来的玉明先生比刚才神智好了许多,他拉着燕青之的手说道:“他们要除掉的人是我,我这几个弟子本就无辜,他们为了保护我都受了伤,我只求你把他们带走,给他们一条生路。”

    燕青之道:“先生放心,我会想办法把你们都带出去。”

    “不可能的,他们不见到我不会罢休,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刘崇信不会容我。”

    玉明先生靠着墙壁坐在地上,一边喘息着

    一边从怀里取出来一样东西递给燕青之:“这东西......你把它藏起来吧。”

    玉明先生苦笑道:“世人皆说我伪君子,在朝堂敢对刘崇信那般奸佞破口大骂,可是隐居后却要挨着刘崇信老家以求庇护,其实不然啊......这奸佞之贼若不铲除的话,大楚必危。”

    他看向燕青之说道:“我从都城回来后,之所以选择云驼山隐居,而且还假意收了一些好处,在云驼山买下那庄园,实则是为了暗中调查刘崇信的罪名。”

    “他在老家改建的房屋,平日里不许人进出,可是我住在云驼山上,每日都偷偷到山腰俯瞰,他老家的宅子已经扩建有百亩之大,规格甚至与皇宫无异。”

    他看向燕青之道:“我每日都在山中以千里眼观察,然后绘制图纸,只想着这般证据送到都城,就算陛下再崇信那奸佞也该有所惩处才对,可惜的是......”

    玉明先生道:“我门下有个弟子知道后跑去刘府那边告密,刘崇信的手下假扮山贼闯进我家里见人就杀。”

    他指向一个年轻人说道:“幸好我弟子蔡三心提前察觉,他们护送着我一路逃出来,逃到唐县县城,本打算躲一日给他们治治身上的伤,可是又被人刘崇信手下人追上......”

    玉明先生握紧了燕青之的手:“青之,我死不足惜,可是他们还都是孩子啊。”

    夏侯琢在旁边哼了一声:“先生虽然行的是义事,可做法难免太草率,既然知道凶险,当初就不该把弟子们带在身边,此时觉得他们还是孩子心疼他们性命,何必......”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燕青之阻止,燕青之瞪了他一眼道:“此时说这些有何用处?”

    夏侯琢道:“我只是想提醒你,刘崇信的人不好惹。”

    玉明先生强撑着坐直了身子说道:“世人都知道刘崇信不好惹,可因为这样就永远都不要有人去惹他?此贼不除,大楚就会被他祸害......你说我为何当初不拦着弟子们,我不是不拦,是因为他们也和我一样,有救国除贼之心!”

    夏侯琢要反驳什么,可是看了看燕青之脸色,他索性闭嘴。

    燕青之道:“先生,一会儿我们把身上的衣服换了,你们穿着四页书院的院服,明日一早出城。”

    夏侯琢还是忍不住了:“你想害了书院一两千人吗?”

    燕青之一怔。

    夏侯琢哼了一声道:“妇人之仁,祸及更广。”

    他懒得再多说什么,往外大步走,一边走一边说道:“李叱,你跟我走。”

    李丢丢犹豫了一下,看了看师父,师父也点头道:“你跟夏侯先走吧。”

    李丢丢问:“师父你呢?”

    长眉道人笑了笑道:“师父是道人啊,师父就算再怎么不合格也是个道人,道人如果都不救人了,道门祖师爷他老人家会骂娘的,孩子......师父教过你的,师父怕死,可是也要有所必为。”

    李丢丢深深吸了口气,缓缓吐出。

    “你真傻啊师父。”

    长眉道人笑道:“师父一直都傻。”

    李丢丢嗯了一声道:“所以你养出来一个傻徒弟。”

    他站在长眉道人身边,如过去那么多年一样。

    【书评区,也就是圈子,现在维护之中,大家暂时不能发言,预计今晚或者是明天恢复,不发言可以默默想我。】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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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让江山介绍:
我本观天下,满是英雄豪杰。我再观天下,皆为乌合之众。这江山万民与其交给你们,不如我自取之。不让江山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不让江山,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不让江山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