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其他小说不让江山TXT下载不让江山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不让江山全文阅读

作者:知白     不让江山txt下载     不让江山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百二十一章 又是一年春暖时

    冀州城北,旷野中。
    李叱他们纵马狂奔,狩猎野物。
    这一次出外游玩,高希宁她们也全都跟着了,难得的出来放松一下。
    但是她们再撒欢,也肯定没有神雕和狗子撒欢的厉害。
    那两个家伙,一空一地,两个霸主。
    趁着那边在清点猎物,李叱对唐匹敌说道:“怕是没法再劝了,而且你看他那般心意,若是我说在春暖的时候,把咱们的队伍往南移动,他也会心有不悦,又何止是不悦,大概会直接撕破脸吧。”
    唐匹敌点了点头:“到时候等有他出兵的消息,我就带兵往南动一动,就别与他再商量,他觉得那样,伤他自尊。”
    “罗境那样的人,伤他什么都行,伤他自尊,犹如要了他的命......也不对,他大概宁愿不要命也不能伤了自尊。”
    李叱道:“也唯有如此,那就等他南下的消息吧。”
    他们看向罗境,那家伙又射猎到了一只野兔,比打了一场胜仗还要开心似的。
    “再多说什么,怕是要引起他的反感了。”
    唐匹敌叹道:“他心中觉得把你当兄弟,而且已经把幽州都让给你了,那可是他的根基之地......这样的情分,你再阻拦他,他会觉得是你不想让他壮大。”
    李叱在心里叹了口气。
    唐匹敌笑道:“再说了,罗境未必就真的会败,如今武亲王那边兵不多粮不足,罗境这边士气正盛。”
    李叱道:“但愿如此。”
    说起来,罗境之前就和李叱明言,你打你的,我打我的。
    若有一日你我不得不针锋相对的时候,我也不会留情,到时候你也无需对我留情。
    在罗境看来,天下英雄,不管是草民出身的李兄虎,还是皇族出身的杨玄机,都远不及叱。
    而大楚朝廷这边,他唯一的对手也只是武亲王而已。
    武亲王又已老迈,纵有战神之名,也是强弩之末。
    罗境催马过来,笑着对李叱和唐匹敌说道:“你们两个若再偷懒,今日就别想赢我。”
    李叱道:“让你先跑,你也不行。”
    罗境呸了一声:“世上无人让我,我亦无敌,你却还想让一让我,再与我争?”
    他指了指远处:“不如赌上一把?”
    李叱笑问:“你想赌什么?”
    罗境道:“我见你手下人,刚刚网猎到一只野鹿,就那把野鹿放了,你,我,老唐,三人追赶,看谁把这鹿拿下。”
    李叱问:“输了的人要如何?”
    罗境道:“输了的人要如何......你们自己想就是,我如何会输得?”
    李叱道:“世上哪有那般绝对的事,万一你输了呢?”
    罗境道:“万一我输了,以后若你需要我帮你,不管我在做什么,收到消息,必会竭尽全力赶来。”
    李叱道:“也......”
    他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唐匹敌打断。
    李叱本来想说的是,也不是不行。
    唐匹敌笑道:“既然要赌,不如赌的大一些。”
    罗境哈哈大笑道:“我就喜欢赌的大一些,若是小了,了然无趣。”
    唐匹敌道:“那好......我们两个若比你一个,显得欺负了你,我与你比,若是谁输了......”
    他看向李叱问道:“我可做主吗?”
    李叱道:“当然可以。”
    唐匹敌随即继续说道:“若我输了,以后宁军这边遇到了什么难处,再难有争雄天下的实力,我们两个就去投靠你,给你做手下。”
    罗境听到这句话,沉思片刻后说道:“若我输了,而以后罗家军有一日
    遇到了难处,再无争雄天下的实力,我就来给你们两个做手下。”
    唐匹敌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罗境道:“早就想试试,你到底有几分强。”
    唐匹敌微笑着跳上战马,问道:“可有规矩?”
    罗境想了想后说道:“每人三箭。”
    唐匹敌点头。
    罗境笑问李叱:“你确定愿赌服输?”
    李叱说道:“他说的,便是我说的。”
    罗境哈哈大笑,催马而出:“你们两个输定了。”
    唐匹敌紧随其后冲了出去。
    李叱让手下人把那只野鹿放出去,那鹿受到了惊吓,发力狂奔。
    唐匹敌的战马和罗境的战马,皆为名种,不管是身形还是速度,竟然不相上下。
    罗境一边纵马一边说道:“你可先发箭,你若射中算我输。”
    唐匹敌笑道:“你也可先发箭,你若射中算我输。”
    罗境傲然道:“那你就莫要怪我欺你。”
    说完后将弓拉满,瞬息后,一箭疾飞出去。
    他这弓足有三石半,寻常汉子连拉开都难。
    这样的弓拉满之下,力度能有多足?
    箭一飞出去,便犹如流星一样,人的眼睛几乎都跟不上。
    他一箭飞出,唐匹敌的箭紧随其后就飞了出去。
    两人出手只差了分毫而已,罗境稍稍快了那么一丝。
    然而连他都没有想到的是,他这样力度的一箭,居然被唐匹敌的箭追上了。
    远处一声轻响,箭居然在半空之中碰撞,然后都变了方向。
    一支箭在那鹿的脖子下边飞过去,一支箭在鹿的脖子上边飞过去。
    那鹿都没有什么反应,也许并不知道,刚刚那一刹那,对它来说有多危险。
    罗境眼神一亮,非但没有气恼,反而哈哈大笑:“好手段。”
    他一伸手将剩下的两支羽箭同时抓起来,三指扣两箭,三石半的硬弓瞬间又拉满了。
    “看你如何再拦我!”
    罗境一声轻喝。
    两箭齐出!
    唐匹敌在罗境三指扣两箭的同时,也一样的手法,三指扣两箭搭在弓弦上。
    不同的是,罗境同时发出两箭,而唐匹敌是在电光火石之间,连续拉动弓弦两次,那两支箭几乎是首尾相连着飞了出去。
    第一支箭再次追上罗境的箭,一箭破双箭。
    罗境的眼睛骤然睁大。
    唐匹敌的第二支箭,居然将他的两支箭全都荡开,而唐匹敌的第三支箭,在前边那三支箭中间穿了过去。
    三支箭碰撞,半空中变换了方向。
    三箭乱转的缝隙中,那支箭飞出去......砰地一声,射在地上。
    擦着那野鹿的脖子飞出去的,鹿受了些擦伤,惊吓的往一侧跳了出去。
    唐匹敌笑道:“可惜了,只差一丝。”
    罗境脸色奇怪的看着唐匹敌,他沉默片刻后,释然一笑:“你赢了,箭术上的事,你比我强。”
    唐匹敌摇头道:“你我说好的,谁射中这头鹿才算赢,你没有中我也没有中。”
    罗境笑道:“哈哈哈哈哈......说的也有道理,有道理。”
    李叱看着那两人在远处拨转战马回来,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老唐,不愧是上天赐予了逼格的男人。
    在冀州过了年之后,罗境随即返回安阳。
    临别之前,罗境对李叱说道:“那日我和唐匹敌比试,输了就是输了,我又不是输不起......”
    他笑道:“所以就按照那日的
    赌约,若以后我罗家军兵败,我再难有回天之力,我就来投靠你们,吃你们的和你们的,还不需要我劳心费力,也是快活。”
    说完后抱了抱拳:“就此一别,下次再见,可能要等上好一阵子了。”
    李叱道:“过阵子我会派人给你送去一些粮草。”
    罗境道:“那倒也不必,安阳富庶,我兵精粮足。”
    李叱笑道:“算我投注,你赢了给我分红利。”
    罗境呸了一声:“想的美!”
    他一催马:“你们也要记得约定,若以后我打到了大楚都城,攻入大兴,你们到时候也就不用再打什么了,直接来投靠我多好,我给你们两个封王。”
    李叱道:“你想的也很美。”
    罗境笑着摇头,带着他的人离开冀州。
    唐匹敌走到李叱身边,看着罗境远去的背影,问李叱道:“你在想什么?”
    李叱道:“在想他这样心高气傲的人,将来到了咱们这边,会不会觉得有点尴尬?”
    唐匹敌淡淡道:“他是个愿赌服输的人,若是不服......再让他输一次就是了。”
    李叱笑起来:“有个问题一直想问你,我是不是在四页书院的时候丢了一门课程没学?”
    唐匹敌道:“如何才能在人前完美的装吗?”
    李叱道:“不是,是如何才能控制住自己控制不住的装的**。”
    唐匹敌道:“唔......那你丢了两门课程没学。”
    李叱道:“你......大爷。”
    数月后。
    宁军还是在冀州安稳发展,屯田养民,招兵买马。
    从西北那边有消息传来,柳戈准备率军进攻那支东陵道余孽重新聚拢起来的队伍。
    李叱和唐匹敌商议了一下,这一战将打通往凉州的地盘,也算重要,所以要去看看。
    而不出意外的话,罗境必会强渡南平江,安阳那边一场大战也不可避免。
    所以李叱向北,唐匹敌带兵准备着向南去支援罗境。
    按照李叱的本来想法,是让唐匹敌直接率军过去帮助罗境打赢这一战。
    可是罗境那种性子,如何能答应?
    他自视甚高,若是唐匹敌真的率军去了,他会觉得李叱看不起他,唐匹敌也看不起他。
    再者说,若是打别人,唐匹敌若率军去帮了,罗境可能还没有那么大的反感或是抵触。
    但这次打的可是武亲王,那是他杀父仇人。
    这一仗,无论如何,罗境都要自己打。
    燕先生带人留守冀州,如今人手比之前要多了些,安排上也不会显得捉襟见肘。
    从阐州来的连夕雾,留在燕先生身边帮忙,民治上的事,他更有想法。
    而原本答应了唐匹敌要来的渔阳胡不语,却一直都没有来,也不知道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别的事。
    从蓟城来的叶策冷,这次随李叱去西北。
    而随叶策冷一起来的还有一个年轻人,只十四五岁年纪,是叶策冷的妻弟,名为徐绩。
    这少年看起来眉清目秀,双眼灵动,虽然年少,却有一种和年龄不相符的老成。
    叶策冷在蓟城那边名气很大,可他似乎对自己的这个小舅子,有些敬佩。
    接触过几次之后,李叱问唐匹敌对这两人的看法。
    唐匹敌的回答是,叶策冷沉稳而有思谋,至于徐绩.....聪明,不像话的聪明。
    太聪明,又形于外。
    李叱想着,十四五岁的孩子,想表现自己聪明也正常。
    ......
    ......
    【再猜一猜,我为什么要这样写:维新宫重好,做哲至百】

第六百二十二章 那少年

    向北的队伍蜿蜒出去很长,顺着官道浩浩荡荡的往前进发。
    宁军都已经换装了新军服,看起来格外的威武霸气。
    这大队人马浩荡向前的时候,便有一种排山倒海般的气势。
    有时候连李叱自己都会有些不敢相信,自己会改变这么多这么大。
    几年前他和师父来冀州的时候,怎么都不会想着,如今会是这般样子。
    一如既往的平板大车,一如既往的稻草香。
    李叱躺在那看着天空,嘴里叼着一根干草,没有去想这次往西北的争战,而是想着自己和师父在来冀州之前。
    那时候李叱问师父,你为什么要买我的命?
    师父,你是想雇凶杀掉我吗!
    想到这,李叱就不由自主的笑了笑,那时候自己确实有点傻。
    就在这时候,在距离几十丈远的另外一辆马车上。
    这马车和李叱的马车不同,这车很舒服。
    车厢里装饰的很好,座位上也铺了软垫,在车里还有一个小小的火炉,为车里的人烹茶所需。
    在一侧还点了檀香,车厢里的气味很好闻,不过要开着窗子,不然容易把人憋坏了。
    叶策冷坐在那安安静静的看书,他的妻弟徐绩则趴在窗口往外看着。
    说起来,他也才十四五岁年纪,对很多事还都好奇。
    “为什么宁王殿下喜欢在那样的马车上?”
    徐绩问。
    叶策冷抬头看了他一眼,似乎是不想被打扰,所以敷衍了一句;“宁王殿下喜欢什么,你都不能随意置评。”
    徐绩撇嘴道:“我又不是和别人说,是和你说。”
    叶策冷看书正沉进去的时候,却被扰乱了思路。
    他放下书册,有些无奈的说道:“宁王殿下喜欢坐那样的马车,是因为心胸开阔,这车厢里若是一隅,外边就是天地广阔。”
    徐绩道:“可那不符合宁王身份,姐夫你说过,不一样的人,要有不一样的身份体现。”
    他看着远处的李叱,轻声说道:“姐夫你还说过,礼数上的事,是老祖宗想出来的规矩,王,就要有王礼。”
    “百姓们见到王如此,便会少了敬畏之心,也会觉得王身份不尊贵。”
    叶策冷道:“书上写的是死道理,你要学会变通。”
    他沉思片刻后说道:“大楚开国太祖皇帝陛下,在创业之初,与手下人一起睡过柴堆,睡过田野,一起吃过发霉的食物,也一起忍冻挨饿过,还曾七八个人分一壶酒喝......”
    他认真的说道:“宁王此时,与大楚太祖皇帝当时,又有什么区别?”
    徐绩点了点头道:“原来是收买人心的手段。”
    叶策冷叹了口气道:“宁王不是,他出身平凡,性格开阔,行为朴素,这是真性情。”
    徐绩心里想着,可他现在是王啊,王还是要有王的典范。
    叶策冷叮嘱道:“若在别人面前,可不许如此胡言乱语。”
    “知道知道。”
    徐绩随意的应承了两句。
    他趴在窗口,依然看着远处的宁王。
    叶策冷道:“你与其在这胡思乱想,还不如多备一些功课,宁王殿下这次北伐,是要征讨西北邪教,你对那邪教可有了解?”
    “了解啊。”
    徐绩趴在那说道:“原本在西北几个县曾经盛行的东陵道,如今死灰复燃罢了。”
    他懒懒散散的将东陵道的过往一五一十的说了一遍,居然说的极为详
    尽准确。
    叶策冷一怔:“这些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两天前。”
    徐绩道:“姐夫你在想办法查证各种卷宗的时候,我和军中的人聊了聊,两天,找了十几老兵去聊,把他们说的汇总起来,排除掉夸张不实,剩下的就是东陵道邪教的样子。”
    他回头看了叶策冷一眼:“姐夫,你才是死读书的人。”
    叶策冷无奈的摇头,他对徐绩说道:“即便如此,你也该多想想,此去如何应对敌情,在取胜之后,又该如何治理地方,若宁王问起来......”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徐绩也无奈的摇了摇头。
    “姐夫,这一战的胜负与否,并不在战之本身,而在于如何让西北百姓不再去信奉邪教,不然的话,为什么宁王殿下要带着龙虎山的小张真人?”
    叶策冷又一怔。
    徐绩道:“那姐夫你可曾想过,为什么宁王殿下要带上你?所以不该是我去想你说的那些事,而是姐夫你该多想想,宁王殿下问你的时候,你该如何回答。”
    他不等叶策冷回答,轻轻叹了口气道:“听说西北那边环境远不如冀州,且这冀州城里的诸多新鲜,我还没有看够玩够呢......”
    叶策冷沉思片刻,醒悟过来。
    这次宁王来之前,对他说的是,让他为行军参事,参理军务。
    本以为是要为这一战出谋划策,可是徐绩这一提醒,他才想明白。
    宁王殿下带着他,是打算要把他留在西北。
    徐绩道:“姐夫,你的话我送还给你,你与其去想这些,与其干巴巴的看书,还不如此时去和小张真人聊聊。”
    他有些遗憾的说道:“冀州其实挺好玩的......也不知道那边的小县城,有没有好玩的。”
    见叶策冷睁大着眼睛看着他,徐绩道:“你还看我......宁王殿下为稳定西北,要先安民心,剔除邪教影响,所以必会留下小张真人在西北诸县传教布道,你此时应该去见小张真人了,问问他如何打算的,又有什么是需要你配合的。”
    他似乎坐累了,找了个地方斜躺着。
    他对叶策冷说道:“你可不要以为小张真人只是个小道人,若将来宁王得天下,他便是国师,你信不信?”
    “而姐夫你呢,你有封疆大吏之才,将来说不得会留守北疆,冀州节度使......到时候未必还叫冀州节度使,反正意思差不多。”
    “可是小张真人却要留在宁王殿下身边,你现在和小张真人走的亲近些,对你将来大有裨益。”
    徐绩说完之后就闭上眼睛,有些老成的说道:“总说这些,你都要嫌我烦了。”
    叶策冷笑了笑道:“你说小张真人将来是国师,而我将来是为封疆大吏,那你自己呢?”
    徐绩笑了笑道:“我?”
    他停顿了一会儿,嘴角微微一扬:“我有治国之才,亦有治国之力,若不出意外,朝权归于我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当为宰相。”
    叶策冷哈哈大笑道:“志气倒是不错,只是你别那么懒散,也别那么轻慢。”
    他笑了笑后说道:“宁王是天纵之才,运定之人,你纵然以后能为宰相,也不可有丝毫的不敬之心。”
    徐绩撇嘴:“姐夫你就多为自己想想吧,我的事,我自己想就够了。”
    他睁开眼睛看了看叶策冷:“还不去?”
    叶策冷微微叹息一声,对这个小舅子又是无奈又是佩服。
    他下了马车,打听了一下小张真人在何处,寻了过去。
    至夜,宿营之际。
    小张真人找到在
    篝火旁边的李叱,挨着李叱坐下来。
    他宽袍大袖,坐下来就要把衣袍往四周甩开。
    李叱看他那一脸笑意,忍不住笑问道:“小真人脸色带春,是月份到了吗?”
    张玉须叹道:“殿下,你要自重啊......”
    李叱哈哈大笑。
    他问道:“有事?”
    张玉须道:“有些事。”
    李叱道:“我也有些事正要和你说,你先说我先说?”
    张玉须道:“我先说吧,下午时候,叶策冷叶先生找我聊了好久。”
    李叱想了想,叶策冷突然和张玉须去聊了好久,大概就是因为西北之事。
    于是他问:“叶先生大概是问你,他该如何配合你?”
    张玉须的眼睛都睁大了:“殿下,你怎么知道的?”
    李叱撇嘴:“小聪明而已。”
    张玉须把叶策冷找他的事如实详细的说了一遍,然后又说道:“叶策冷说,是他妻弟徐绩提醒。”
    “徐绩?”
    李叱道:“那个小孩子?”
    张玉须点头:“嗯,徐绩对叶策冷说,宁王多半是要把你留在西北,你应该提前去找小张真人聊聊民治的事......”
    他看向李叱道:“这少年郎,很有头脑。”
    李叱嗯了一声:“等到了西北,再看看他。”
    他对张玉须道:“你日常就不要穿这样宽袍大袖的衣服了,不是重要场合,没必要。”
    张玉须肃然道:“一是为宁王传教布道,二是为龙虎山传教布道,所以一定要自重身份,一定要......”
    李叱摆了摆手:“可你不觉得有些不好吗?”
    张玉须问道:“何处不好?”
    李叱指了指:“你这衣袍实在宽大,那边衣角在火堆里都快烧没了,而你却丝毫都没有察觉。”
    张玉须:“噫!”
    噌的一声就跳了起来。
    把衣角的火踩灭了,他问李叱:“你......何时看到的?”
    李叱道:“我问你,是我先说还是你先说的时候,那时候是烤焦了,后来是烧着了,我可心急了,你又一下子说那么多,也不给我个机会......”
    张玉须叹道:“殿下的心急,我感受到了,心急的都快笑出声来。”
    李叱笑着说道:“瞎说,这不是已经笑出声了吗。”
    张玉须心说在龙虎山的时候,他师父老真人对他说,算到帝星在北,宅心仁厚,是一位仁义之君。
    他想着师父啊师父,你算对了一半。
    他仁义个屁噢。
    张玉须道:“我花了两三个月的月例银子,才定做了这件道袍。”
    李叱道:“你试试把长袍撕成短袍,可能很有那么点意思,比长袍更能吸引人的目光。”
    张玉须伸手:“赔我银子。”
    李叱叹了口气:“明明是你自己不小心......”
    张玉须就那么看着李叱,看了好一会儿后,李叱心虚,掏了银子给张玉须。
    张玉须转身要走,李叱道:“你再烧会儿呗,我花了银子的。”
    张玉须一个踉跄。
    李叱笑了笑,心里想着的却是那个叫徐绩的少年郎。
    年少从来都不应该是被看轻的理由。
    既然他聪明,那就给他一个施展这聪明才智的机会。
    谁年少的时候不曾被轻视?

第六百二十三章 两地战事

    李叱不是第一次来西北了,这也必将不会是最后一次。
    李叱很喜欢西北这边的风土人情,相对于冀州来说,这边更丰富。
    在冀州见不到什么外族之人,可在西北这边,许多民族的文化融合起来,别有风情。
    他跟余九龄说这些话的时候,余九龄眯着眼睛说对对对,别有风情!
    李叱当时有一种把余九龄阉了的冲动。
    其实冀州这个地方,对于如今有争霸之心的人来说,其实都不太感兴趣。
    尤其是南方的诸多豪强,比如李兄虎比如杨玄机。
    江南的人都知道,相对来说,冀州这里是极为鸡肋的一块地方。
    南方如此富庶,鱼米之乡,谁占的地方多,谁就能得到的更多。
    大楚的帝都也在南方,北疆就显得偏远且寒苦。
    冀州呢?
    冀州西北的凉州城,往西要对抗西域诸国,往北要提防塞外流寇。
    冀州正北,一边是草原豪强,一边是黑武帝国。
    冀州东北,一边是黑武,一边是渤海。
    若你拥兵二十万,在江南之地,若要出兵争雄,根基之地留兵五万,最少可带十五万人出征。
    可在冀州,你拥兵二十万,想要南下争雄,你可能连五万人都带不去。
    所以想夺冀州的只有两种人。
    一种是兖州那边的人,他们要想争夺中原,冀州是必经之路,不打都不行。
    一种是青州徐州那边的大贼,他们往南打困难重重,打不过李兄虎也打不过武亲王。
    所以只能往北移动,或是觊觎豫州,或是目标冀州。
    有这样打算的人,说的浅白些,就是心无大志,能得一隅裂土而治,他们就很满意。
    比如若拿下冀州,隔着南平江,南边的人不好打过来,北边的人也不想打过去。
    就在这冀州一地称王称帝。
    李叱和唐匹敌曾经为了南下之事,而仔细算过。
    在西北要最少留守兵力三万以上,时刻准备着支援凉州澹台将军。
    在冀州往北的定州,信州,幽州一线,最少要留兵五万,这样才能随时支援北疆。
    而在蓟城和碣石州,也都要常驻军队,就各算一军,又是小三万人出去。
    再加上留守冀州的兵马,分派到各地州县的兵马,二十万人这样分一分,还剩下多少?
    如果宁军现在有二十万大军,南下的时候,在保证冀州不会有事的情况下,最多能有三四万人而已。
    三四万人要面对的是豫州,武亲王的大本营。
    相对于东北来说,西北要更为要紧。
    东北兖州一带,要面对的只是渤海国,陆路虽然连着,可是要穿过山峡,防守起来不是难事。
    西北这边,面对的是数十国势力。
    澹台压境看了一眼在马车上沉思的李叱,他问:“你这样面面俱到,何时才能南下?”
    李叱道:“我在冀州两年多,已让冀州路不拾遗夜不闭户......这样的日子,来之不易。”
    他看向澹台压境道:“如果我只有稳住冀州一地的能力,那就让这一地的百姓过几年安稳日子。”
    澹台压境叹道:“你可知道,别人争雄,要的是天下。”
    李叱笑道:“我要的是人。”
    澹台压境摇头。
    李叱道:“我知道你的意思,再等等,等我能抽出八万以上的兵力,我必会南下。”
    澹台压境叹道:“我算过,我能在你身边帮你几年。”
    他抬起头看了看天空,有些淡淡伤感。
    “我父亲身体还好,再守凉州十年不成问题,这十年中,你要在冀州经营数年。”
    他看向李叱道:“留给我能陪你南下的时间,不过还有六七年而已。”
    李叱笑道:“你猜,若是老唐在,他会如何回答你这句话?”
    澹台压境想了想后说道:“大概他会说,打个江南,需要六七年吗?”
    李叱道:“不,他会说只有六七年了?唔......那你还能在大楚都城住上五六年。”
    澹台压境哈哈大笑起来。
    李叱笑道:“古人说,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宁军是重器,非但要重还要锋利,所以要多打磨。”
    澹台压境点头:“我也明白这道理,只是心里着急......若是真的被罗境那家伙一口气打到京州......”
    他有些不服气的说道:“难道就真的把这中原天下让给他了?”
    李叱道:“他若能打到京州......我会好好谢谢他。”
    澹台压境眼睛微微眯起来,然后又哈哈大笑起来。
    李叱道:“老唐对罗境早有判断,是天下第一勇将,但绝非帅才......他可能连豫州都啃不动,何况京州重地。”
    他往后靠了靠,让自己躺的更舒服了些。
    “让小境境先打。”
    李叱笑道:“他打不动了,我们再打。”
    澹台压境道:“小境境......”
    李叱:“噫,竟是忘了,你也是小境境。”
    澹台压境:“......”
    李叱看向澹台压境道:“小境境,别愁眉苦脸的,笑一笑?”
    澹台压境:“......”
    与此同时,安阳城。
    连续三个月来,罗境下令队伍沿江搜寻收集船只,不管是什么船都要。
    小到村民的渔船,大到商队的货船,只要看到的,一律暂时收缴。
    这一下,可把来往于南平江的商人给害苦了。
    他们的船被罗境借去,天知道什么时候会还给他们。
    就算是还给他们了,他们还敢轻易去南边做生意吗?
    除非是罗境一口气打到京州灭了大楚,在都城大兴的城墙上插上罗字大旗。
    不然的话,他们因为把船借给了罗境这事,武亲王若是知道了,还能饶得了他们?
    可是他们又有什么办法,在这样的世道,谁手里兵多,谁就能说了算。
    从冀州返回安阳之后的三个月间,罗境在江北岸汇聚了大量的船只。
    他并不怕武亲王的人看到,他就是要正大光明的渡江南下,他就是要正大光明的击败武亲王。
    “关飞成。”
    罗境看向手下大将之一。
    关飞成立刻俯身道:“属下在。”
    罗境走到巨大的沙盘前,用棍子指了指南平江:“渡江之战,你为先锋,我给你五万人。”
    他问关飞成道:“你若还有什么想要的,只管跟我提。”
    关飞成道:“属下确实有件事要求王爷。”
    罗境道:“直说!”
    关飞成道:“属下知道,王爷往东进攻束县的时候,得一少年,名为高真......”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罗境就哈哈大笑起来:“你倒是贪心!”
    罗境道:“高真他才十六岁,我本来是让他留在后军,既然你想要他......”
    他回头看向那少年将军问道:“高真,你可愿意跟着关飞成去打这第一战?!”
    那少年立刻说道:“属下愿往!”
    这少年郎,才刚满十六岁。
    是罗境派人率军沿江往东扩充地盘的时候,偶然间收获的良才。
    他亲自带着一支斥候队伍探查情况的时候,路过一个小村子。
    高
    真是这村子里的渔夫之子,误以为他们是水匪流寇要来村子里劫掠。
    这少年郎一人放翻了罗境手下二三十个精锐斥候,把罗境都看懵了。
    罗境来了兴致,亲自下马动手,这高真竟然和他打了数十个回合。
    当然这也是因为罗境有爱才之心,再加上不是生死拼斗。
    罗境对他赞不绝口,把他带回了安阳城。
    回来之后,罗境就让他做了自己的亲兵营校尉之一,熟悉军务,他也好亲自培养。
    距离将高真纳入麾下才将近一年,罗境倒是想看看,这小子可又有了长进。
    见高真愿意去,罗境笑了笑道:“关飞成是先锋将军,你要听他调遣,不可莽撞。”
    “是!”
    高真应了一声,他看向罗境笑道:“不过,那要是我冲的太急,甩丢了的关将军,可不能怪我。”
    罗境哈哈大笑。
    “关飞成为先锋将军,各军也已经准备妥当,早就有可战之力,诸位又有决战之心。”
    罗境道:“我看过了,后天就是黄道吉日,后天一早,渡江南下!”
    “是!”
    他手下将军们整齐的应了一声。
    与此同时,西北。
    李叱他们这次带来了一军兵马,一万两千多战兵,再加上千余人的辅兵队伍,千余人的民夫,队伍规模看起来也已经很有规模。
    但是李叱也知道,西北这边打仗,用不到这么多人。
    他带队伍过来,只是想让西北的百姓们看看,看宁军之强壮,看兵势之威猛。
    其实道理很简单,看起来谁更强壮,百姓们就会更怕谁一些。
    高院长说,治民,先要让他们怕,然后再让他们服。
    “有些无趣啊。”
    李叱看向澹台压境道:“要不然我们溜了?”
    澹台压境一惊:“你可是宁王!”
    李叱道:“那玩意没什么意思......大军行进速度太慢,要走到地方还得半个多月,我们先走一步。”
    他笑了笑说道:“叶策冷能文能武,刚好让他也带兵试试,不过是带着队伍行进而已,也不用太担心。”
    澹台压境还是不敢:“算了吧,让士兵们知道了宁王居然溜了,这事可不好。”
    李叱道:“以后他们习惯了就好。”
    他看向余九龄:“九妹,收拾一下东西,咱们几个偷偷的走。”
    余九龄嘿嘿笑起来:“我们只要跑的足够快,最少就能挤出来一个晚上的时间......”
    李叱:“滚蛋,满脑子龌龊,不带你去了。”
    余九龄道:“别别别,带我带我,我不去青楼还不行?”
    澹台压境道:“你要去,就带上亲兵营。”
    李叱摇头:“带上亲兵营,那就没意思了,和留在军中有什么区别,你若不想去,我就带上九妹和张玉须去。”
    澹台压境道:“带上廷尉军!”
    李叱还是摇头:“不带不带,游山玩水,带队伍不好玩。”
    澹台压境叹道:“你......身为宁王,能不能听话一些?”
    李叱道:“身为宁王,我听话就不对了。”
    他笑了笑道:“收拾一下东西,咱们明早就溜。”
    澹台压境是阻止不了,只好去找叶策冷,把宁王要先一步离开的事说了。
    他当然不能说是李叱贪玩,是说李叱担心西北那边军务紧急,所以轻装简行,先赶过去。
    叶策冷心说宁王果然非同凡响,不愧是宁王啊。
    只带几个人就提前赶路,这种事,若非自信之人,谁能做的出来?
    不要脸的也能。
    自信还不要脸,更能。

第六百二十四章 打打打打劫

    李叱,澹台压境,余九龄,再加上张玉须,四个人就这样明目张胆的离开了队伍。
    说是偷偷的溜走,可是哪里有溜走的觉悟。
    澹台压境的意思是,你现在已经是宁王,怎么能出行连亲兵营都不带?
    如今身份不同,好歹也要顾及一下吧,就当是顾及大家的感受了。
    你不带亲兵营就是错的,你错了我就要说。
    我说了若是你不听,那就带上我好了。
    其实澹台压境不再坚持的原因之一,是因为他知道廷尉军会在暗中跟着。
    李叱说是不带上廷尉军,可李叱这个宁王,都不知道廷尉军具体会在哪儿。
    廷尉军身份特殊,特殊到连李叱都不能去过分干涉。
    所有廷尉军的士兵,在进入廷尉军的第一天都会被告知,他们必须遵守都廷尉大人的命令。
    当宁王的命令和都廷尉的命令相悖的时候,那么也要听都廷尉大人的命令。
    因为这第一代都廷尉大人的身份,是特殊中的特殊。
    他们四个人,一人双骑,带上干粮和水,出了大营后朝着西北方向疾行。
    澹台压境一看这种速度,也不像是去游山玩水啊。
    “现在正是时候啊。”
    李叱一边纵马一边说道:“在西北洞阁县那边,有一片湖,名为小仙湖,小仙湖里独有的金线鱼此时最肥美。”
    澹台压境楞了一下:“你急匆匆的离开大队人马,就是为了去吃那鱼?”
    李叱道:“我早就有所耳闻了,小仙湖中金线鱼,是天下最美味的东西之一。”
    澹台压境叹道:“恕我直言,你已有昏庸无道的迹象......”
    李叱哈哈大笑道:“到了你就知道。”
    他们所在之地,距离洞阁县大概有一百一二十里的路程,以他们四个的速度,倒也用不了多久。
    洞阁县这个地方,也有些特殊。
    当初冀州这片曾是幽山国的疆域,幽山国的历代皇帝都喜好百戏。
    不管是什么戏,都喜欢,戏法,杂技,各种各样的东西,稀奇古怪的也好,正经的曲艺也好,都喜欢。
    还不是一代幽山国皇帝喜欢,而是每一代都喜欢。
    每一代幽山国皇帝,在被灭国的这件事上都参与其中,亲力亲为。
    所以在幽山国的统治时期,从各地来幽山国都城的艺人实在多的数不过来。
    李叱他们在塞北偶然间遇到的逍遥国,就和幽山国有着莫大关系。
    这洞阁县也和逍遥国那边情况差不多,很多定居在幽山国都城的各地少民,在幽山国被灭之后,不敢留在都城,所以迁居到冀州各地。
    洞阁县这边,有大量从西南蜀州甚至是越州一带过来人各部族少民。
    他们在洞阁县定居,就是因为这里有山有水,风景秀美,不愁吃穿。
    澹台压境一听说洞阁县小仙湖那边,忽然间又醒悟过来一件事。
    在凉州的时候,他就听说过洞阁县这边百姓的习俗。
    每年的三月中的一天,洞阁县的年轻男女,便会在这特定的日子同游小仙湖。
    谁若是看中了谁,就可结为夫妻。
    确切的说,当场结为夫妻。
    所以他看向李叱:“你......真的是去湖中捕鱼?”
    李叱道:“不然呢?”
    澹台压境道:“我怀疑你别有所图。”
    李叱道:“别瞎怀疑,这种事瞎怀疑,一怀疑一个准。”
    澹台压境:“......”
    李叱笑道:“你倒也真信,那边的习俗,特定的那天可是不许外人靠近的,谁要是靠近就要重罚。”
    余九龄小心翼翼又稍显贼兮兮的问了一句:“怎么罚?”
    澹台压境道:“阉了,阉九族。”
    余九龄一惊。
    虽然只是想想,就觉得很凉。
    而且是替九族都觉得很凉,集九族之凉于一身......
    他们一路疾行,赶到了洞阁县的时候,其实早已经过了那特定的日子。
    每年的三月中那一天,是洞阁县这些各部族的年轻男女各自挑选配偶的日子。
    过了这一天,日子还是照常过。
    进县城之前,就会先到小仙湖。
    在小仙湖一侧是大郎山,以前这山这湖是不是叫这名字不知道,但现在这名字,也和这些各部族百姓的传说有关。
    人们交融一处,逐渐习惯,所以各部族也就没那么泾渭分明。
    这么多年过来,早就已经变成了一个大族似的,只是还少许保留了各部族的习惯,还有各自的传说故事。
    传闻在他们刚到这地方的时候,小仙湖中有蛟龙,害人性命。
    大郎山中有虎豹,也会害人性命。
    有夫妻二人,愿意为百姓们除害。
    妻子擅游水,丈夫擅攀爬。
    后来妻子战死在湖中,与蛟龙同归于尽,而丈夫则战死在山中,灭了满山的虎豹豺狼。
    所以这湖就被称之为小仙湖,山就被称之为大郎山。
    李叱他们的目标又不是进洞阁县的县城,而是来小仙湖吃鱼。
    要到湖边,就要绕过山。
    在李叱他们过来的路上,往前边大概十几里的地方。
    山林中,有一伙山匪蹲在林子里,正在等待着生意上门。
    大概有二三十人,看起来懒懒散散的样子,也不像是多期待路上能劫掠些什么。
    有的蹲在一边看蚂蚁打架,有的趴在树上,用有些破损的千里眼看着小仙湖那边。
    他们的首领是个胖子,不能说特别胖,也就是勉强装两个李叱那么胖。
    人若是胖的厉害,自然就会显得面目有些丑,可是这个胖子,却胖的有些小帅,所以他若是能瘦下来的话,必然也是个美男子。
    “程老大。”
    一个山匪看向正在抠脚的首领。
    “咱们每天都来这等生意,似乎也没什么必要吧。”
    被称为程老大的山匪首领瞪了他一眼:“你懂个屁,我们是山匪,山匪就要劫道,不劫道的山匪算山匪吗?”
    另一个手下有些无力的说道:“咱们劫道,太难了。”
    他看向程老大:“大哥你又说了,过路的寻常百姓不劫,来往的行商不劫,孤儿寡母不劫,一家人的也不劫......你当时说咱们就两不劫,谁知道是这也不劫那也不劫啊。”
    他叹道:“咱们当山匪已经有一年七个月了,每天都来这报到,就跟上工做事似的,按时按点,可一年七个月,咱们什么都没劫过啊。”
    程老大认真的说道:“打打杀杀不好。”
    手下山匪道:“可是老大,咱们是山匪啊,你不是说了吗,山匪就得劫道。”
    程老大又认真的回答:“对啊,咱们是山匪,山匪当然要劫道,但至于劫什么,劫谁......随缘随缘。”
    手下人道:“老大你就承认了吧,咱们在这,就是虚度时光。”
    程老大激动起来:“放屁!我可是立志要做冀州第一大山贼的人。”
    手下人道:“那咱们倒是劫个什么啊,打打杀杀不好,就算是吓唬吓唬人也行的。”
    程老大想了想。
    自言自语道:“吓唬吓唬人......也不是不行,但是可别把人真吓坏了。”
    另一个人说道:“还是算了吧,上次也
    说是吓唬人,把人家小孩子吓哭了,咱们还赔给人家三包糖,还护送人家到县城,又请人家在酒楼吃了一顿......”
    他感慨道:“洞阁县的人都说咱们是什么,难道你们真的不知道吗?”
    程老大脸一红。
    洞阁县的百姓们都知道他们在这劫道,但,那又怎么样......
    他们劫就劫呗,反正跟闹着玩似的。
    百姓们都管他们这支山匪队伍,叫做好客军。
    管程老大,叫做好客大当家。
    洞阁县谁家要是有点事,忙不过来,就会跑到大郎山下,朝着山上喊两声,立刻就会得到相应。
    “大当家,家里娶儿媳妇,缺人帮忙啊。”
    “大当家,家里的猪该抓了,来帮个忙啊。”
    “大当家,家里来了客人,能喝,过来帮忙陪陪酒啊。”
    程老大猛的站起来,一脸决绝。
    “好客军!这称号就是我们的耻辱......今日若遇到肥鱼,我们就一定要大展神威,让洞阁县的百姓们看看,我们是不是真的好客!”
    手下人全都鼓掌。
    然后又该干嘛干嘛去了。
    程老大道:“你们不要忘了,我的祖上,可是幽山国的大将军之一啊。”
    他手下人道:“知道知道,当初我们的祖上能逃出幽山国,还是大当家祖上保护的。”
    当初幽山国都城被围困,幽山国皇帝下令程老大的祖上率军死战。
    可是程老大祖上知道,皇帝是要跑了,让他带着各部族的人给皇帝做挡箭牌罢了。
    他当时应了下来,却以布置防御为借口,连夜带着各部族的人跑了。
    程老大回头看向看蚂蚁那个年轻人:“小六,你是斥候,下山去探一探!”
    小六抬起头看了看程老大:“蚂蚁这还没打完呢!”
    程老大过来,解开裤子,一泡尿把蚂蚁都冲走了。
    他对小六说道:“水淹七军,已经打完了。”
    小六叹了口气,往山下走:“每次都是我去探路,每次都一样......”
    程老大道:“每次路过的人跟你打听路,不都是给你一些小礼物的吗,不给你礼物也要说谢谢,这是多好的事,你还不乐意。”
    小六道:“就因为这个,他们都说我是好客军的头牌!”
    程老大道:“瞎说,别听他们的,我才是。”
    他又看向趴在树杈上那个家伙:“小九,你别他妈的看了,都过了日子了,还看个屁。”
    小九道:“万一呢......”
    每年三月中的那一天,各部族的青年男女,就会同游小仙湖。
    游水的事,当然不可能穿着那么多衣服。
    许多看上了彼此的男女,都会在这一天结为夫妻。
    小九的千里眼,那天都忙不过来。
    这千里眼是他们捡来的,是他们好客军中最值钱的一件装备,可宝贝了。
    “去山顶看看!”
    程老大抱着树干,使劲儿摇晃起来。
    那双臂合抱的大树,被他摇晃的簌簌发抖......
    小九被他从树上摇晃下来,摔了屁股,却还把那已经有些坏了的千里眼举高。
    摔了他可以,摔了这个宝贝可不行。
    “程老大!”
    就在这时候刚刚下去的小六跑回来了,一脸的兴奋。
    “有肥鱼,山下来了肥鱼!”
    小六一边跑一边说道:“看着就不像是好人!”
    程老大立刻就兴奋起来:“看着就不像是好人?!那这可不多见啊,都给我精神起来,咱们去打劫!”

第六百二十五章 绝招

    山坡上,草丛中。
    程老大看了一眼从官道远处过来的人,抬手在小六的脑袋上给了一下。
    “你怎么说人家看着就不像是好人?”
    小六揉了揉后脑勺说道:“老大你看,他们穿的那么精致漂亮,一看就不是寻常老百姓。”
    程老大道:“人家穿的漂亮就是坏人?”
    小六道:“穿的漂亮可能不是坏人,但他们还都比我长的漂亮,就一定不是好人了。”
    他指了指那几个人:“老大你看,那两个锦衣小白脸,像好人吗?这一眼就能看出来,分明就是祸害无数良家女子的渣男。”
    “再看那个穿黑袍的胖子,在看见他之前,我一直觉得胖子里边最帅的就是老大你了,可是他居然比你帅。”
    小六问程老大:“这能忍吗?”
    程老大摇头:“不能忍。”
    他问:“那最后那个呢?”
    小六道:“那个家伙应该不是坏人,因为他不好看,我们一会儿可以放过他。”
    也不知九龄若听到这句话,会作何感想。
    程老大道:“我觉得你说的有道理,这些小白脸就没有一个好东西。”
    小六道:“劫了他们吧!”
    “劫了!”
    程老大一挥手:“上!”
    二三十人从山坡上嗷嗷叫唤着冲了下去,把官道拦住,用他们的兵器指向对面来的那四个家伙。
    他们这支好客军,最值钱的装备是那个有点破的千里眼。
    唯一拥有铁器的人就是程老大了,他手里有一对大铁锤,这可不是假的。
    其他人手里都是棍棒,长短皆有。
    程老大用铁锤一指那四人,扯着嗓子喊了一声:“呔!那几个小白脸,都给我站住!”
    余九龄一听就来气,大喊一声:“你说谁呢!”
    程老大道:“滚一边去,没说你。”
    余九龄:“我凑!”
    澹台压境噗嗤一声就笑了。
    李叱笑了笑道:“你不是说我已有昏庸无道之相吗?我今儿就是奔着他们来的,要不要去领教领教?”
    澹台压境问道:“这是谁?”
    李叱道:“从阐州到冀州的连夕雾连先生告诉我说,他来冀州的半路上,在这遇到了一伙贼人。”
    澹台压境笑道:“所以这次咱们是来灭贼的,吃金线鱼只是顺便的事。”
    李叱道:“金线鱼要吃,这贼可灭不得。”
    澹台压境问:“为何?”
    李叱笑道:“连先生从阐州过来,走到这,车马坏了,身边只有一个书童,两个人在路边一筹莫展。”
    “连先生说,屋漏偏逢连夜雨,正发愁到时候,还从山上冲下来一伙山贼。”
    “这些人嗷嗷叫唤着冲下来,看起来凶神恶煞,连先生当时想着,这次算是完了。”
    “这些山贼下来,确实把他劫持到了山上,连先生说,他被逼在山上给这些山贼讲了三天的课。”
    “下山的时候,车已经给他修好了,还装了半车的山货,一群山贼在山坡上朝着他挥手,依依不舍的。”
    澹台压境实在忍不住,笑的肚子都有点抽筋。
    脑海里一有了那些山贼站在山坡上挥手的样子,就忍不住。
    “这......”
    他刚要说这样的山贼,也值得你亲自来一趟。
    李叱道:“可别小瞧了他们,连先生说这些人的老大,名为程无节,看似粗鲁无礼,实则也就那样......”
    说到这李叱自己都笑了。
    “但是此人有些本事,连先
    生说,他当时看到有一颗柿子树,树上果实正好,想吃。”
    “但连先生一介书生,自然没办法去摘,这程无节看到了,问了一句先生是想吃吗?”
    “连先生就点了点头,程无节过去抱着树一阵摇晃,那树都被他摇秃了......”
    澹台压境笑道:“原来是天生神力。”
    李叱道:“去试试?”
    澹台压境点头:“那就去试试。”
    他催马向前。
    还没有说话,程老大问他道:“你们刚才嘀嘀咕咕的在那说什么来着?!”
    澹台压境道:“说你这一对铁锤,大概是假的。”
    “放你的屁!”
    程老大道:“我这铁锤,一个就重八十八斤,你居然敢说是假的?”
    澹台压境道:“我想试试你的锤。”
    程老大道:“那你岂不是找死?”
    澹台压境道:“若被你打死,那是我没本事,但在打之前有件事先说清楚。”
    程老大一瞪眼:“说个屁,我们可是在劫道,哪有你这样的,要和劫道的打架,还要先说清楚什么事!?”
    澹台压境道:“你要是不听,那我们可就走了,不让你劫。”
    程老大连忙道:“你说你说。”
    澹台压境回头看了李叱一眼,眼神里的意思是......就这么个玩意,真的值得你亲自过来一趟?
    李叱给他的眼神是......来都来了......
    澹台压境轻叹一声,他看向程老大道:“若是你赢了,我们身上带着的财物都归你。”
    程老大点头:“那是当然,我们就是干这个的。”
    澹台压境道:“那你要是输了呢?”
    程老大道:“我们要是输了......呸!我们是劫道的!山匪!你还想跟我们要钱吗?”
    小六道:“就是,还想跟我们要钱,你要我们就有吗?”
    小九:“真的是一群傻子吧,我们要有钱,还劫道?”
    澹台压境憋着笑说道:“不要你钱,你把你的铁锤给我。”
    程老大认真道:“那不行,什么都行,铁锤不行。”
    澹台压境问:“为何?”
    程老大回答道:“我可是大将军的后人,大将军的后人也是要做大将军的,一个大将军要是连自己的兵器都保不住,那还算个屁的大将军。”
    他大声说道:“命都可以丢了,但兵器不能丢了。”
    澹台压境在这一刻,觉得此人有点意思了。
    于是他从马背上下来,伸手拽了长刀出来,而不是他的槊。
    他迈步向前:“不想伤了你的性命,你要小心。”
    程老大道:“你这人还不错。”
    小六提醒道:“老大,劫道呢。”
    程老大连忙点头:“对对对,劫道呢。”
    他上前一步道:“我三招之内若不能胜你,你们就只管过去。”
    澹台压境道:“好大的口气,这世上说三招就能胜我的人不多。”
    说完后他心里还想着,这世上三招就能胜我的人不多,还都在我们家呢。
    程老大猛的往前一冲,右手铁锤朝着澹台压境就砸了下来。
    澹台压境知道那铁锤锤沉重,他的单刀不敢硬接,想着避开这一击再还手。
    可是哪想到这胖贼人的力气居然大的离谱,知道他力大,没想到如此力大。
    若一只锤真有八十八斤,抡起来会多费劲?
    而在这家伙手里,那右手锤好像只有一二斤似的,一瞬间就到了澹台压境面前。
    澹台压
    境猛的一仰身,那大锤擦着他的脸扫了过去,一股风在他面前也扫了过去。
    他还没有来得及起身,程老大喊了一声小心,第二锤又回来了,还是右手锤。
    扫过去又扫回来,这速度之快,别说是用八十八斤一只的铁锤,用普通的刀也没这么轻松。
    澹台压境身子还没有来得及完全直起来,只好又往后仰了仰,再次避开程老大的右手锤。
    “你要输了!”
    程老大一声大喊。
    这次是他的左手锤,没有发力,而是往澹台压境的胸口上一放。
    澹台压境在后弯腰的过程中,那左手锤就朝着他胸口过来了。
    这三招,有些精妙,但最主要的是前两招足够快。
    快到连澹台压境都没有太多反应,只能是避让,而这避让就会中了程老大的算计。
    试想一下,一个人往后弯腰的时候,胸口上被人放了一个八十八斤重的大铁锤......
    可是澹台压境是什么人?
    他在后弯腰的同时,右手刀往下一戳顶在地上,双脚借力腾空而起,在程老大的胸口上踹了一脚。
    因为程老大之前提醒他注意,他也无心伤了此人,所以这一脚也没有怎么发力。
    他只是第二次借力,在程老大那软绵绵的肚子上一踹,身子向后平飞了出去。
    他后撤之后持刀戒备,发现程老大脸色变得格外难看起来。
    澹台压境心说自己也没太使劲啊,这是把人家踹疼了?
    就在这一刻,他觉得有些不对劲,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他衣服上有一些尘土。
    澹台压境脸色也难看起来,因为这一锤,他算是没躲开。
    那程老大第三锤出手的时候没有发力,而是轻轻放在他胸口而已。
    即便如此,这一锤还是沾上了他的衣服,若是发力的话,这一锤岂不是......
    所以澹台压境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也就可以理解,因为他明白,刚刚那一刻,若是在战场上,他已经死了。
    但是刚刚那一刻,如果是在战场上,程老大也死了。
    两个人这是换了命。
    就因为如此,澹台压境才明白了李叱的用意,这个程无节,确实值得李叱亲自来。
    他回头看向李叱,李叱正在咧着嘴笑,就好像捡到一个大元宝似的那种笑。
    想想吧,这难道不比大金元宝更宝贝?
    这天下间,能三招之内和澹台压境换命的人,又有几人。
    澹台压境往前迈步,是想说你赢了。
    却见程老大连连后退:“不打了不打了,你赢了,走吧走吧。”
    澹台压境道:“你赢了才对。”
    程老大摇头:“我说你赢了就是你赢了,赶紧走。”
    澹台压境道:“刚才若是真的厮杀,你我都已经死了,所以可以算的上已分生死,却算不上是真的分了胜负,你力大无穷,再打下去,我不是你的对手。”
    他虽然傲气,但为人坦荡,觉得自己若是长久的打下去,一定打不过这个程无节。
    程老大却蹲下来,显然很郁闷。
    “再打下去......我就会三招,再打下去不就暴露了吗?”
    澹台压境都懵了。
    他诧异的问道:“你这不是也暴露了吗?”
    程老大一惊,他看向澹台压境,又看向自己的小弟们。
    他问道:“我刚才自己说了?”
    小六点头:“说了。”
    程老大一屁股坐在地上:“这岂不是显得我很蠢?”
    小六安稳道:“没事老大,我们又不是不知道。”

第六百二十六章 那就怪不得了

    小仙湖边。
    小六和小九两个人蹲在湖边钓鱼,两个人叽叽咕咕的在闲聊着什么。
    其他的山贼,一如既往的懒散,趴着的坐着的,干什么的都有。
    程无节看向李叱,仔仔细细的看着,他不相信面前这个小白脸......
    面前这个锦衣公子,就是宁王殿下。
    如今冀州内外,已经无人不知李叱是宁王的事。
    而冀州百姓们的好日子,就来源于宁王。
    洞阁县这边对宁王这个名字又不陌生,所以程无节肯定会惊讶。
    也许在他内心之中,只是还不能接受宁王是个这么年轻的人。
    不应该是个德高望重的中年人吗?
    就算不是中年人,不应该是个德高望重的胖子吗?
    连胖子都不是,是什么宁王?!
    而且看起来,也不像是有多大本事的。
    和刚才与他动手的那个小白脸不一样,宁王这个小白脸,瞧着可不能打。
    他觉得澹台压境还不赖,是因为刚刚打过,有一种英雄惺惺相惜之感。
    可是李叱这样的人,除了帅,还有什么!
    “你......真是宁王?”
    程无节眨了眨眼睛后问。
    李叱从他的眼神里非但看到了疑惑,还看到了轻视。
    李叱心说,唉......又被我自己的美貌所连累。
    人们还都是习惯了看脸,就觉得这皮囊好看,其他的地方便一定好不到哪儿去。
    “你这大锤真的有八十八斤?”
    李叱没有回答,而是反问了一句。
    程无节挺了挺胸脯说道:“当然!不是一对八十八斤,而是一个八十八斤!”
    李叱点头:“了不起。”
    程无节道:“那还用说,我祖上就是战无不胜的大将军,我又能差到哪儿去。”
    李叱看向程无节,好奇的问道:“你祖上是?”
    程无节道:“我祖上是谁你就不要问了,你只需知道他是战无不胜的大将军即可。”
    此时此刻的李叱,还不知道这战无不胜四个字的解释应该是......
    一仗都没有打过,所以战无不胜。
    澹台压境看了看地上放着的那一对大锤,忍不住好奇的问道:“你这右手锤比左手锤是不是要强?”
    程无节立刻说道:“那不能,我左右手一样的强。”
    正在钓鱼的小六和小九两个人回头看了他一眼,两个人的眼神都有些复杂。
    李叱看着这俩小家伙的眼神,就觉得事情未必会那么简单。
    澹台压境道:“我和你动手的时候,你的右手锤速度奇快,那八十八斤沉重的东西,在你手中竟然如若无物,但你左手锤出手的时候便慢了些,所以我猜你右手更强。”
    程无节道:“你......你要这么说,那也可以。”
    李叱弯腰要把那锤拿起来,程无节刚要阻止,李叱已经拿了起来。
    程无节见李叱拿起来的是左手锤,心里松了口气。
    脸上装作不在意的说道:“宁王可要小心些,我这一个锤就八十八斤,万一拿不住砸了你的脚......”
    话还没说完,李叱已经把那大锤掂量着玩了。
    抛起来,借助,抛起来,接住。
    这一下,别说程无节懵了,他手下那些山贼也都看懵了。
    李叱把这大锤扔了几次之后,随意放在地上,又伸手去拿另一个。
    “别拿!”
    程无节立刻喊了一声,他想阻止,但已经来不及。
    李叱是发力去拿那大锤的,因为刚刚他掂量着玩的那个,确实沉重。
    可是一发力,差一点把自己胳膊甩出去。
    这右手锤,轻飘飘的,别说八十八斤,连八斤都没有,真要说分量有多大,大概也就三斤八两。
    李叱诧异了。
    澹台压境看李叱的动作就猜到了怎么回事,他也诧异了。
    诧异之后就是恍然。
    程无节尴尬至极的说道:“我刚刚不是说了么......一个就有八十八斤,另一个没有......”
    澹台压境心说,怪不得这程无节右手锤速度能那么快,原来是假的。
    李叱看了看这大锤,又看了看程无节。
    程无节尬的无法掩饰的抬起手挠了挠头发:“可以解释,可以解释的。”
    他把那大锤拿回去,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似的。
    “第一呢......我右手其实力气比左手小一些,我是左撇子。”
    “第二个......我们村子里,不不不,是我们整个县城里,我能找到的铁器,融了之后就铸造出这一个来,实在是没有铁器再打一个了。”
    李叱眯着眼睛看着他,他就好奇这假的大锤是怎么做出来的,居然如此逼真。
    “怎么做的?”
    “是当年一位路过此地的先生,见我力气大,就指点了我一些武艺。”
    程无节道:“他说我这左右手的力气差的太远了,不能被人看出来,所以要做个假的。”
    他话说到这,小六和小九同时捂脸。
    程无节道:“你们俩做什么!不许打扰我们说话。”
    小六道:“大哥啊,之前在劫道的时候,是你自己说出来你就会三招,现在你刚说完是因为铁器不够,又说是从一开始就想做个假的......”
    程无节眼睛骤然睁大:“我说了吗?”
    小九点头:“大哥,你这样的都不用逼供,跟你聊会天,你就把什么都招了。”
    程无节越发尴尬起来。
    他一摆手:“这不重要。”
    李叱点头道:“嗯,确实不是什么重要的事,你接着说就是。”
    程无节刚刚见李叱随随便便的,把他那个真的八十八斤重的大锤拿着玩,哪里还敢对李叱有什么轻视。
    他继续说道:“那先生就教了我一个法子,用竹条做出来一个框架,然后用棉花把里边填满,再用红薯粉,面粉,玉米粉这些东西,混合之后糊在表面,蒸熟了以后再风干,风干之后再上色......”
    余九龄好奇的问:“加那么多东西是为什么?”
    程无节道:“红薯粉发粘,面粉成型,玉米粉颗粒大,大颗粒就像是铁器表面粗糙一样。”
    小六看了小九一眼:“你看,就是这样。”
    小九道:“我刚不是说了吗,咱大哥这样的,根本就不用对他逼供,他自己什么都说了。”
    程无节又瞪了他们俩一眼。
    李叱对这大锤好奇,但更对那个教程无节的先生好奇。
    他问:“那位指点你武艺,又教你制作这假锤的先生,你可知道他叫什么名字?”
    李叱想着这样的人,若是能请到自己身边的话,也是一件大好事。
    如今冀州这边逐渐安稳,李叱的队伍不断扩大,所以人手就越发显得紧张。
    如今唐匹敌为他物色来不少贤才,但还是不够用。
    听程无节说,此人武艺必然了得,又懂得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肯定是博学之人。
    程无节摇头道:“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问他,他只说自己姓轩辕。”
    “轩辕?”
    李叱在脑海里仔仔细细的搜索了一下,确实没有关于这个姓氏的印象。
    程无节道:“那可真是一位神人,无所不知,无所不晓,我这三绝招就是他教的,我性子愚笨,多了也学不会,他留下三天本想教我一套武功,奈何我就只能记住三招,后边的记住了,前边又忘了......”
    李叱心说这也是很
    神奇的事,就记三招,多了记不住?
    那程无节的脑子,能有核桃那么大?
    存的东西就那么多,多了就往外挤。
    程无节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也不是记不住,是记得住但是用出来就乱了,脑子和手配合不好,所以那轩辕先生说,干脆就练这三招,还有出其不意的效果。”
    李叱问道:“那位轩辕先生去了何处你可知道?我想请他到冀州来帮我。”
    程无节摇头:“那是神仙般的人物,在我们这住了几天,也不是因为要教我,而是因为他喜欢吃小仙湖里的金线鱼。”
    程无节道:“他住了三天后就走了,骑猪走的,你就说神奇不神奇?”
    程无节赞叹道:“我这辈子都没有想到过,有闲云野鹤一般的世外高人会骑猪,我这辈子也没有想到过,有人会骑猪都骑的那么帅气潇洒。”
    李叱的眼睛睁大了。
    心说果他妈然!
    这天下,除了李先生之外还能有谁这般不羁。
    至于程无节说那人姓轩辕,那根本就不用在意,李先生姓过的多了,他那样不羁之人,连不羁都可能姓过。
    “他......骑的是不是一头大野猪?”
    “是啊,宁王殿下你是怎么知道的?!你也看到了?!”
    “是不是还跟着一群野猪?”
    “对啊!”
    程无节道:“殿下是如何得知的?也见过轩辕先生?”
    李叱道:“我掐指一算。”
    程无节顿时敬佩起来:“那轩辕先生是神人,宁王殿下也是神人。”
    李叱笑着摇了摇头,若是别人有这般才华,定要想办法去请来帮他。
    可是李先生就算了,请不动。
    李先生不止一次说过,他无心这些事,只想找个地方自在住着,无人打扰。
    若是能请的动的话,李叱上次去云隐山的时候,想尽办法也会请啊。
    “我开玩笑的。”
    李叱对程无节说道:“我是轩辕先生的弟子,曾经在他门下求学,所以你一说,我便知道了。”
    程无节的眼睛再次睁大,大的好像鸡蛋那么大。
    “轩辕先生真神人也!”
    程无节激动的说道:“轩辕先生离开之前就说过,有一日,他的弟子可能会找我,还说若是找上来,让我辅佐他的弟子。”
    李叱这次也吃了一惊。
    这确实就显得很神异了。
    李先生是如何算到他会来的?
    李先生骑猪去云隐山的时候,已经是数年前,那时候李叱还只是一家车马行的当家。
    难道那时候李先生就已经算到,李叱早晚都会争雄天下?
    又会算到,李叱会求贤若渴,所以找到程无节?
    想来想去,李叱的脑子里千回百转。
    足足半刻之后,李叱才想明白是怎么回事......那根本不是什么神机妙算啊。
    是随意放炮啊,嘴炮。
    李先生就是随随便便那么一说,说中了就中了,说不中他也不在乎。
    而且李先生用的是可能两个字,又没有说必然。
    这种手段,恰恰就是长眉道人带着他行走江湖的时候,经常会用到的话术。
    所谓话术就是,怎么说都对,怎么说都有理。
    李叱缓缓吐出一口气,想着纵然不是李先生神机妙算,也这也是天意了。
    中了就是神机妙算,不中就是天道无定。
    他看向程无节问道:“那你愿意跟我吗?”
    程无节立刻点头:“愿意!信轩辕,不会错!”
    李叱:“......”
    程无节忽然想到一件事,他问李叱:“宁王殿下,那我算不算你师弟?”

第六百二十七章 且战且退

    李叱看向程无节问道:“李......不,是轩辕先生在离开之前,还和你说过什么没有?”
    程无节道:“没有,我问先生何时再来,他说小仙湖的金线鱼滋味也就那样,所以不会再来了。”
    他叹道:“连吃了三天,顿顿都吃的很开心,走的时候却说滋味也就那样。”
    李叱笑了笑。
    李先生连吃三天,让自己觉得吃烦了,吃够了,再也不想吃了,以后自然也就真的不会再来了。
    从李叱有自己的思想和见解到现在为止,李先生都是他见过的唯一一个苟得住的人。
    李先生的苟,甚至充满了强迫性。
    这种强迫让人觉得有些不理解,可是理解了几分后就会觉得心疼。
    比如这小仙湖的鱼。
    他可能也是听闻这金线鱼好吃,是天下一等一的美味,所以就想来。
    对于李先生那样的人,这个世界上其实已经没有多少事可以吸引他。
    而吃,肯定是还能吸引李先生的东西之一。
    他强迫自己苟住的表现就在于此。
    他喜欢美味,想吃,所以他来了。
    用连吃三天的方式,一下子吃够,甚至吃恶心,以后就再也不会来了。
    为什么不来了?
    因为李先生那样的人,大概觉得外边的世界充满了危险。
    这就和他藏身在四页书院的书林楼里一样的道理,他能躲就躲能藏就藏。
    李叱想着李先生那样的人,也不知道遇到过多危险的事,才会有让他如此刻骨铭心的怕。
    归根结底,李叱猜着,李先生总觉得有人要害他。
    而以李先生的本事却要整天东躲西藏,这个要害他的人,会强大到什么地步?
    也就是在这一瞬间,李叱心里生出来一股豪情。
    他能有今时今日之成就,其实和李先生有莫大关系,所以他想着,待我以后天下无敌,我来保护李先生。
    就把李先生接到身边来,守着他,且看看谁能害了他。
    程无节见宁王在发呆,等了一会儿后问道:“宁王殿下,咱们现在就要回冀州吗?”
    李叱摇头:“不回冀州,继续往西北。”
    他笑了笑道:“去打仗!”
    程无节听到这三个字眼睛都亮了,他立刻就兴奋起来。
    “带我,殿下带上我去打仗。”
    他说完后又看向身后的兄弟们喊道:“宁王殿下说要带咱们去打仗!”
    那二三十个兄弟站起来,茫然的看向他这边。
    很快,这种茫然就变成了疑虑,不安,甚至是抗拒。
    “大哥......我们不想去打仗。”
    其中一个汉子走到程无节面前,有些歉疚的说道:“你喜欢玩,我们就陪你玩,大家笑话我们是好客军都没关系,因为笑话里并无恶意,大家也都知道我们不是什么山贼。”
    “可是大哥,去战场就不是闹着玩了,是会死人的......你的祖上是大将军,我们的祖上都是你祖上的手下,所以......”
    程无节脸色变了变,本想发脾气,可是很快就又释然。
    他笑了笑道:“没关系,你们留在家里好好过日子,我不在你们身边,你们也能踏实下来,这一年多来,你们陪着我胡闹,也是辛苦。”
    “大哥,我跟你去。”
    小六嘿嘿笑了笑:“我孤儿,我家里没啥惦记的。”
    “大哥,我也去。”
    小九道:“我和小六一样,我俩从小就无父无母,是大哥你照顾我俩,你在哪儿我俩就在哪儿。”
    李叱问程无节道:“你答应我之前,也应该先回家里去商量一下......”
    小六看向李叱:“宁王殿下,你不知道,我大哥他家里也只他一个......”
    李叱一怔。
    他看向程无节,还没有开口说话,程无节苦笑道:“这有啥的......这样的世道,殿下你随便走进一个村子去看看,孤儿有多少,寡妇有多少,孤苦老人又有多少......”
    李叱点头道:“我知道。”
    余九龄叹了口气,看向程无节道:“宁王也是孤儿,我也是,小张真人也是......”
    澹台压境心里一震。
    自己从来都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此时余九龄说起来他才发现,四个人中,只有他不是孤儿。
    “这是什么狗屁的世道!”
    余九龄啐了一口。
    他几乎是咬着牙说话。
    “你们还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家在哪儿,宁王不知道自己父母是谁,小张真人也不知道自己父母是谁。”
    余九龄骂道:“从这往前算二十年,叛乱,黑武南下,灾荒......大楚的国运已经他娘的罩不住这中原大地了。”
    程无节吓了一跳:“可不许瞎说,被朝廷知道了要掉脑袋......”
    说完后反应过来,在冀州,宁王不就是最大的那个了吗。
    他又尴尬了。
    李叱缓缓吐出一口气后说道:“孤儿没什么可怕的,可怕是以后还会有更多我们这样的人,有些事其实想想更可怕,我们是孤儿我们活着,要么是因为运气好要么是因为有点本事,可是那些运气不好也没什么本事的孤儿呢?”
    他看向程无节道:“我们可能做不到让天下没有孤儿,谁也做不到,但我们就尽力的去做,让天下少一些不幸。”
    “好!”
    程无节大声说道:“就跟着宁王你干了,就为了以后孩子们都有爹娘在身边护着!”
    “干了!”
    小六和小九也跟着挥舞双臂。
    程无节他们说起来,这洞阁县遇到的各种灾荒,战乱,越说越难受。
    “先钓个鱼吧。”
    澹台压境可能觉得这气氛着实有些压抑,于是把话题岔开。
    他看向小六和小九之前钓鱼的地方:“你们的鱼竿都没了。”
    三月末。
    安阳。
    罗家军强渡南平江之战,惨烈但顺利。
    渡江之战中,至少有将近两万人战死在南平江上,尸体多到几乎能把江面都覆盖起来。
    顺着江水往下游冲,尸体随处可见。
    整个江面上一片狼藉,碎裂的船,泡的发白的尸体,还有啃食着尸体的鱼。
    整整一天,罗家军攻上了南平江南岸。
    在南岸的阵地上,武亲王的大军又死守了一夜半天。
    到第二天的中午,才因为压力实在太大而退了下去。
    不退的时候还好,这一退,就把后背暴露给了罗家军。
    因为这渡江之战被武亲王的队伍打的太狠,死伤太多,罗家军上下都带着一股凶狠杀气。
    追在武亲王的队伍后边,一口气追出去几十里。
    武亲王的大军在距离南平江四十里的地方重新设置防线,在这,早就已经挖好了大量的工事。
    数不清的壕沟,数不清的陷马坑,数不清的陷阱。
    如此一来,罗境麾下最精锐的骑兵就难以发挥作用。
    步兵冲锋,又是一场惨烈厮杀。
    这一战打了四天,罗家军死伤了两万六七千人后终于攻破了防线。
    武亲王的队伍再次后撤,退到了五十多里外的县城。
    罗境觉得此时他的队伍士气正盛,虽然这两次激战损失兵力就有五万上
    下,可是也连破了武亲王两道防线。
    他算计着武亲王的兵力不足,只要再攻破县城,武亲王的兵力就会折损过半,甚至可能折损三分之二以上。
    虽然惨烈,可罗境坚信,只要再胜一阵,武亲王就会彻底失去抵抗之力。
    于是罗境下令猛攻县城。
    没有想到的是,这座名不见经传的小县城,却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坟墓。
    每一天都在攻城,每一天都被武亲王的队伍硬生生扛下来。
    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罗家军的高昂士气,也在这一天一天的杀戮中被消磨。
    到了十天之后,罗家军依然没有攻破这座本不该成为绊脚石的小县城。
    从渡江之战开始算到现在,半个月的时间,罗家军损失的兵力加起来已经有七八万人。
    这种程度的死伤,如果没有亲眼看到战场,根本无法想象出来那是一种什么样的场面。
    罗境不断的给手下人打气,告诉手下人武亲王已经就要粮绝,撑不住多久了。
    可是,接下来又是十天,毫无进展。
    罗境亲自率军猛攻了多次,依然难以存进。
    此时距离罗境大军合围这座县城已经过去了二十天,按理说,武亲王的队伍早就应该无粮了才对。
    可是武亲王就硬生生的撑了下来,而且看起来还能撑得住。
    罗境随即改变策略,下令各军死死围住,不再猛攻,打算用这样的办法耗尽武亲王大军粮草。
    近一个月的时间,这里的每一寸土壤,可能都被血水浇灌过。
    安阳城往北百里左右。
    唐匹敌率领两军兵力在此,他不能再往南走,再往南走就会被人误会。
    此时罗境大军都在南平江南边,他若是率领宁军到了安阳,安阳城里留守的罗家军,立刻就会觉得是他要趁着这个时机夺取安阳。
    罗境可能不信,但是安阳城里留守的人,一定会信。
    所以唐匹敌对于战局的了解,也都是斥候的回报。
    “大将军。”
    从江南岸归来的斥候,见到唐匹敌后俯身一拜:“大将军,罗境的队伍已经围困武亲王二十天,依然没能攻破武亲王防线。”
    “二十天了。”
    唐匹敌的眉头皱起来。
    他在军帐中来来回回走动,心中越发不安。
    武亲王的打法,明显就是在消耗罗境的兵力。
    这个被誉为大楚战神的老人家,在战术的运用上绝对已经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
    如果他死守南平江,罗境绝不可能一两天就攻到江南岸。
    但是武亲王没有死守,而是大量的杀伤罗家军后,立刻就下令后撤。
    如果他过分死守,罗境就会因为遇挫太重而无心继续南下。
    打疼却不打绝,武亲王成功把罗将军引到了江南岸。
    没错,不是罗家军靠自己本事强渡过去的,而是武亲王有意把人放过去的。
    第二道防线的打法一样如此,与在南平江的防御战如出一辙。
    依然是打疼不打绝,就是给罗境希望,让罗境觉得下一次一定就能彻底打赢。
    “罗境可能要吃亏。”
    唐匹敌回到书桌前,提笔写了一封信递给斥候:“用最快的速度送去江南岸,要亲手交给罗境。”
    斥候应了一声,转身离开。
    唐匹敌的眉头微微皱着,心说罗境若不是那般自负,若能与他两军合力,说不定这一仗还有的打。
    可是现在这种情况,他的队伍只要再往南动,留守安阳的罗家军必然会有所举动。
    真打起来,伤的都是自家人性命。

第六百二十八章 把他打回原形

    西北,定贤县。
    宁军大营。
    李叱他们到城门外的时候,柳戈已经在这等着了。
    李叱大概猜到怎么回事,却还是笑着问了一句:“你怎么会知道我提前到?”
    柳戈道:“回宁王,军中一位叫叶策冷的先生,派人昼夜兼程赶来,说宁王会提前到,让我做好准备接驾。”
    李叱往四周看了看,然后压低声音道:“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我就不骂你了,私底下的时候宁愿你还叫我一声当家的。”
    柳戈连忙俯身:“属下不敢,也不能,以前是当家的,现在是我王。”
    李叱在心里叹了口气,他知道有些事,不可能再回到原来了。
    那就接受。
    不然的话就是臭矫情。
    想做大,还想让人和原来一样,那不过是痴人说梦。
    况且柳戈这样出身的人,本就和余九龄他们不一样。
    柳戈是原冀州节度使曾凌帐下的将军,从一开始他就是正经的大楚府兵出身。
    他心里里对于尊卑的理解,也就注定了和余九龄他们不一样。
    余九龄还在适应李叱已经是宁王的身份,偶尔还会有些混乱。
    在私底下喊李叱当家的也更多些,可即便是余九龄也知道这样不对。
    所有人都在努力的适应李叱的身份,也在努力的适应自己的身份。
    手下人都已经开始正视这件事,正视李叱的地位。
    如果李叱自己还要一直矫情于此的话,那就显得他过分的不成熟。
    “战事如何?”
    李叱问了一句,把刚才的话题岔开。
    柳戈一边走一边说道:“殿下,贼兵其实势力不弱,不是以往遇到的那样了。”
    “属下率军到这之后,没有急于进攻,不是因为不能取胜,而是因为百姓们不在我们这边。”
    “贼兵数量众多不足为惧,但百姓们心在他们那边,这就不得不重视。”
    “那些余孽的做法,和之前大为不同,他们也不再压榨百姓,而是善待,如此一来......”
    他看向李叱,李叱点了点头道:“学的很快。”
    上次东陵道的人输给李叱,这次死灰复燃,再也不敢如上次那样把百姓们当牲口。
    “如今贼人把东陵道改为顺天教,说是什么顺应天命民意而起兵。”
    柳戈道:“此时率军在正面与我对峙的人,名为遏轲摩......”
    他的话刚说到这,走在李叱身后的程无节听到这个名字,眼睛立刻就睁大了。
    “谁?!”
    程无节本就是个没那么多规矩讲究的人,此时打断了柳戈的话,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的。
    李叱看向他:“你知道此人?”
    程无节点了点头,然后问柳戈道:“可是洞阁县的遏轲摩?”
    柳戈摇头道:“不知道是哪里人,但名字确实是这个,凶狠善战,治兵有些门道。”
    程无节看向李叱道:“殿下,如果是洞阁县的那个遏轲摩,那......这一仗我没法打了。”
    他一脸的歉然。
    “那是......我最好的朋友。”
    李叱问道:“你最好的朋友,为何成了邪教之人?”
    程无节摇头:“几年前,他离开洞阁县,我问他要去做什么,他说要去寻自己的前程,当年轩辕先生传授武艺的时候,其实是传授给我们两个。”
    “遏轲摩比我聪明,比我好学,也比我上进,他从轩辕先生那学
    来的,比我要多的多,我记不住的,他总是看一遍学一次就能懂。”
    程无节道:“可能,就是因为他学到了那些本事,所以才想出去闯荡。”
    李叱心说李先生啊李先生,你这满世界传授给人本事的习惯,看来也不都是好事。
    他哪里知道,李先生的广撒网,也是有意为之。
    李叱也没有想到的是,在这个地方,第一个对手居然可算作是同门师兄弟。
    “这个人本事很大?”
    李叱又问了一句。
    程无节道:“最少顶的上两个我......打架来说,他比我强,脑子比我强,求胜之心更比我强。”
    程无节脸色难看的说道:“从小时候起,他就事事处处都想和别人比,任何人有任何一件事做的比他好,他就不舒服,必须要超过去才行。”
    李叱想着,李先生收此人为徒,大概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李先生的矛盾之处就在于,一边躲着,一边还会在躲着的地方收徒传道。
    比如李叱自己,也比如唐匹敌,叶也许以后还会遇到谁也是如此。
    事实上,如果不是唐匹敌因为家事被牵连入狱的话,他一直都留在书院里,从李先生那学到的东西一定会更多。
    而以唐匹敌的天赋和能力,学到的越多,他的.asxs.就越高。
    所以李先生的目的,到底是为什么?
    这其实一直都是李叱想不明白的问题。
    李叱看向程无节道:“详细说说这个遏轲摩。”
    程无节点头:“好。”
    大概小半个时辰后,李叱从程无节口中,对这个叫遏轲摩的年轻人了解的差不多了。
    洞阁县的人,有很多都是当初幽山国少民的后代。
    程无节是,遏轲摩也是,而且若从根源上来论,两个人还是同族。
    这个民族,名为遏族。
    轲摩在遏族人的语言中,意思是领袖。
    程无节的祖上,曾是幽山国的将军,遏轲摩的祖上也是。
    不同的是,两个人在最关键时候做出的抉择不一样。
    程无节的祖上选择带着各族百姓逃离,能带走多少就带多少,能多带一个就绝对不会少带一个。
    而遏轲摩的祖上把他的妻儿托付给程无节祖上,他自己带着队伍死守都城,直至战死。
    程无节道:“从小我们两个就没少争论,当初的事,到底是我祖上错了,还是他祖上错了。”
    “他一直都觉得,既然从军为臣,就要遵守皇命,管他代价是什么。”
    “但他说,自己不想做他祖上那样的人,他要做一个制人之人,而不是受制之人。”
    程无节道:“那天,遏轲摩问轩辕先生说,先生选择我,传我本事,是因为觉得我将来能成大事吗?”
    “轩辕先生说是,说他选择的人,必然是可成大事之人,所以遏轲摩就觉得,自己将来一定会成为人上人。”
    程无节叹道:“轩辕先生离开之后不久,他也离开了洞阁县,不知道为什么会到了这。”
    程无节和遏轲摩他们两个人还有一个区别,那就是接受和不接受。
    程无节的祖上与中原人通婚,习惯了中原人的生活方式,也改成了中原姓氏。
    遏轲摩的祖上当时也改为中原姓氏,但他自己又把名字改成了遏族的名字。
    李叱问柳戈:“打过几次了?”
    柳戈回答道:“殿下,与敌军交手一共七次,但这七次都是一触即回,敌我皆没有发力。”
    “属下看的出来,那些贼兵和以前遇
    到的乱匪不一样,进退有据,阵法严,每次我若要攻,他必会有后手等着。”
    李叱嗯了一声:“进城,到高处去看看敌军的大营。”
    与此同时,南平江南岸。
    持续太久的厮杀,已经几乎耗尽了双方的锐气。
    罗将军四面合围之后,便不再猛攻,按照罗境的要求死死堵住,要耗尽武亲王的粮草。
    县城,城墙上。
    武亲王举着千里眼看向外边,多日以来,嘴角上终于有了一些笑意。
    他指向西北方向:“你们看那边。”
    所有手下都举起千里眼往西北方向看。
    “那边的贼兵营地,旗子上的字是关,应该就是罗境帐下的先锋将军关飞成。”
    武亲王道:“他最先渡河,他的队受创最重,南平江岸边一战,我们杀敌两万余,都是他的兵。”
    “后来的第二战,我们杀的也有不少是他的兵,五万人,如今最多也就是还剩下一万人。”
    武亲王笑道:“所以这支队伍,是士气最疲的队伍,他们已经打累了,怕了,不想也不敢再打。”
    手下将军说道:“属下看,他们营地中军纪散漫,士兵们随地而坐,甚至很多人都没有将兵器随身携带。”
    武亲王点了点头:“罗境,确实不是什么帅才。”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心情好了许多。
    因为他很清楚,他一步一步的引诱着罗境打到现在,罗境已经彻底钻进他的口袋里了。
    “罗境为了防备我们有从京州方向来的援兵,所以他亲自带着队伍拦截在县城以南。”
    武亲王道:“你们看看,前前后后拖了一个多月,罗境留在北边的那些部下,心已经懒了。”
    他一转身,大声问道:“今夜,谁敢去冲闯敌营?”
    手下数十名将军整齐的应了一声,人人都愿去。
    他们是不败的左武卫,他们从来都没有被人压着打过这么久。
    这一次,他们忍耐的时间如此之长,心中的那股火气就对应着有多大。
    “薛理。”
    “属下在。”
    “今夜子时,你带一军人马,从西北方向出,攻关飞成的营地正南。”
    “是!”
    “高天赐。”
    “属下在。”
    “今夜你带一军人马,从正北方向出,攻关飞成营地西南。”
    “是!”
    “刘铁标。”
    “属下在!”
    “你带一军人马,跟在高天赐的队伍后边,不出意外,一个时辰之内,高天赐就能攻入关飞成营中,你在他之后攻进去,把西边的贼兵隔开。”
    “是!”
    “赵青。”
    “属下在。”
    “你带一军人马,在他们三军得胜之后,追击败兵,驱赶贼兵南逃,不准许他们往北跑。”
    “是!”
    武亲王吩咐完了这几人后,他的手在城墙上重重的拍了一下。
    “余下所有人,随我等待罗境率军支援他的人。”
    这位白发苍苍的老人,眼神里再次出现了那种天大地大,我可一军破之,亦可一军镇之的睥睨。
    “罗境这样的勇将若能为我所用,我就有平定天下的信心,奈何他却选择做贼......”
    武亲王道:“诸军随我,今夜就把他打回原形。”
    “是!”
    所有人一声高呼。

第六百二十九章 那少年将军

    深夜。
    左武卫的精锐府兵在黑暗中朝着罗将军营地悄悄靠近,像是从地下冒出来的无数孤魂野鬼。
    这个世界上,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一支军队在战绩上能和左武卫相提并论。
    楚国的敌人中没有,包括黑武,楚军中也找不出第二支。
    以唐匹敌之自信,也不可能说他现在练出来的队伍,就强于左武卫。
    近三十年来,从武亲王掌管这支军队开始,这支军队就代表着中原的最高战力。
    左武卫,每一个士兵的身上都烙印着至高的荣誉。
    一支军队所能获得的所有战绩,所有胜利,他们全都获得过。
    他们的强大不仅仅在于他们的战力,还在于他们超乎常人的信念。
    信念是一种表述不清楚的东西,无法具象。
    可是一支有信念的队伍和一支没有信念的队伍,根本不在一个层面。
    左武卫的士兵们,他们的那种骄傲感,目前依然无人可及。
    而为了胜利,他们能够付出一切。
    黑暗中向前行进的队伍,每个人都没有穿鞋,用布把脚包住。
    哪怕是会发出一点声音的东西,他们都没有带,沉默中前行。
    包括铁甲。
    所有有资格身穿铁甲的将军们,都把铁甲留在了大营里。
    他们与士兵们一样,身穿单衣,布包双脚。
    所有人的长刀同样没有带刀鞘,避免碰撞出声,又为了不反射月光,所有的刀都用布蒙住。
    他们踩着荒原向前,多少人被刺破了脚掌,可是却没有一个人发出声音。
    尤其是负责突袭任务的这支队伍,他们几乎去掉了所有的负重。
    没有皮甲,没有战靴,没有盾牌,甚至没有带连弩和弓箭。
    他们每个人唯一的武器,就是他们的大楚制式横刀。
    一支大概数十人的罗家军巡逻队伍经过,他们每个人看起来都很疲倦。
    这样的夜晚他们已经熬过了好多个,每一个都似乎一模一样。
    他们闲聊着往前走,没有注意到在距离他们只有几十几丈之外的地上,趴着无数的左武卫精锐。
    等巡逻的队伍经过之后,左武卫的士兵们继续匍匐前行。
    站在营寨的木墙上,哨兵往远处看了一眼,大营外边的平原上连个鬼影都没有。
    哨兵叹了口气,想着也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要到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左武卫!”
    就在这一刻,距离木墙十几丈外有人高呼了一声。
    “杀!”
    “杀!”
    “杀!”
    从地上爬起来的左武卫精锐,发力往前狂奔。
    这个距离,木墙上那些或是睡着了的,或是在发呆愣神的,或是在闲聊着的罗家军士兵们,连箭都来不及发。
    一群左武卫士兵冲到营门前,用他们的长刀疯狂的劈砍着,火星四溅。
    绑在营门上的锁链,硬生生被他们砍开,营门被推翻。
    数千人先锋军,犹如虎豹一样冲进关飞成的营地。
    如武亲王推测的一样,关飞成的先锋军是受创最重的队伍,五万人,如今只剩下不足一万一千。
    也正是因为这支队伍损失太重,所以罗境才把他们安排在最北边戍卫。
    从渡江之战开始,关飞成的队伍就一直冲锋在前,他们的厮杀次数,比任何一支同袍队伍都要多。
    所以正因为如此,这队伍最为疲惫,也最为厌战。
    打够了,打烦了,没有几个人还想上战场。
    “将军!”
    亲兵们冲进大帐
    ,把熟睡中的关飞成喊醒:“将军快起来,楚军已经攻入大营!”
    “什么!”
    关飞成猛的坐起来,起来的太急,脑袋里嗡的一声,一下子昏天暗地。
    又或许这嗡的一声,是因为楚军已经攻入大营这句话。
    “这怎么可能?!”
    关飞成大步往外走,忘记了自己没穿好衣服,也没有穿着鞋子。
    “楚军不知道怎么就突然到了大营外边,已经杀进来了,快到中军。”
    “吹角,快吹角迎战!”
    关飞成一边喊着一边往外跑,等跑到门外才看到,大营远处已经火起。
    一个看起来才十六七岁的罗家军士兵哭嚎着奔跑,一边跑一边回头看着。
    他吓坏了,真的吓坏了,那种害怕到了极点的哭嚎是扭曲的,是颤抖的,让人听了都会跟着心里发毛。
    “别杀我啊!”
    他朝着身后追着的楚军喊,哭腔中的乞求和绝望,没有让身后的人有一丝动容。
    “你们别杀我啊!不能杀我,我不想死!”
    这凄厉的嚎叫声中,一名楚军士兵从背后大步追上,飞起一脚踹中年轻人的后背。
    年轻人扑倒在地,楚军士兵扑上去压着他。
    年轻人拼尽全力的翻身,把人从背后翻了下去。
    可是他还没爬起来继续跑就再次被拽倒,楚军士兵拉着他的衣服。
    年轻人奋力的拉扯,感觉肚子上凉了一下,那楚军士兵一刀戳进他肚子里。
    年轻人愣了那一下的时候,楚军士兵已经再次把他压在身下。
    这时候年轻人才反应过来,不停的摇头,不停的求饶,双手托着楚军士兵的手臂。
    他是手往上推着楚军的胳膊,肉与肉摩擦的声音,就像是泡了水的绳索搅在一起的声音一样。
    汗水滴落在年轻人的脸上,和他脸上的汗水混在一起。
    “不行......我求求你了,别杀我......不行,别.......”
    两个人都拼尽了全力,那种摩擦的声音,就变得像是绳索搅在一起发力而绳索马上就要断了一样。
    刀锋压在了年轻人的脖子上,他还在哀求。
    噗的一声,刀子切进脖子里。
    年轻人不再哀求,嘴巴张开着,一下一下的张开,想吸气,可是脖子的伤口里,血一下一下的冒泡。
    片刻后,楚军士兵爬起来继续往前冲。
    躺在地上的年轻人好像在看着天空,可是眼睛里只有恐惧,他死了,没把恐惧带走。
    “报!”
    有士兵跑到关飞成面前急切的喊道:“楚军已经到中军外,将军快走!”
    “走?!”
    刚刚披上衣服的关飞成眼睛都红了。
    “我此时若走了,大营被毁,楚军就能冲击两侧营地,跟我杀回去。”
    他抓了一把长刀,带着亲兵们往前疾冲。
    在另外一侧,才十六岁的少年将军高真听到喊声就醒了,带着他的亲兵已经杀了一个来回。
    可是他再勇猛也无济于事,挡不住犹如洪流一般的楚军。
    “高将军!”
    有人朝着高真喊:“左前方有被围困的队伍。”
    “杀过去!”
    高真用长枪一指,催马向前。
    他带着一百多名亲兵,杀进楚军队伍里,见前方有被围困的数百安阳军士兵。
    杀穿楚军之后,高真把这几百人救出来,又带着这些人继续冲杀。
    “高将军!”
    从前边逃出来的士兵们大声喊着:“关将军被困在前边了,我们冲不进去!”
    高真一催马:“我去!”
    于是带着队伍再次冲进楚军人群之中。
    从子时后,杀了足足一个多时辰,高真在战场上已经杀了几个来回,救出来有千余人。
    等一个多时辰后,才找到被围困的关飞成。
    他带着队伍杀进去,关飞成却已经快不行了,身边只有几十个人,被逼到了一处墙角。
    高真杀穿围困,从马背上跳下来,扶着奄奄一息的关飞成:“关将军,我带你杀出去。”
    “高真!”
    关飞成看到高真的那一刻,眼睛亮了一下。
    他血糊糊的手抓着高真的胳膊:“快去,快去告知少将军,快去啊。”
    在临死之前,他似乎已经忘了罗境被封为冀王的事,只记得罗境是他的少将军。
    “我先带你杀出去。”
    高真把关飞成扶起来,关飞成身上却连一丝力气都没了。
    他受伤太重,肚子破了一个洞,高真把他扶起来的时候,肠子就挂在那。
    一起身,肠子垂下来,黏糊糊。
    “快走吧,你快走吧......”
    关飞成摇了摇头:“替我......替我跟少将军告罪,就说关飞成没能守住大营,我对不起他,对不起老将军。”
    说完这句话,关飞成的头往下一垂,就此毙命。
    “啊!”
    高真嘶吼了一声。
    关飞成把他从罗境手里要来,对他极好,犹如兄长一样,他对关飞成,也看做是自己的兄长一样。
    此时见关飞成身死,高真的表情满是悲愤。
    “我会带你杀出去的,不会让敌人羞辱你的尸身。”
    他蹲下来,把关飞成的肠子塞回肚子里,撕开衣服把伤口勒住。
    然后吩咐手下人,把关飞成绑在自己后背上。
    背着一具尸体,高真再次跨上战马:“跟我杀出去!”
    这少年将军带着手下人,迎着敌人冲了过去。
    又半个时辰之后,夜色中,到处都是厮杀,到处都是火光,高真已经分辨不出来方向。
    他带着的队伍,也从一开始的千余人,杀到只剩下三四百人。
    楚军从南边源源不断的杀过来,他带着这些人要想去汇合罗境,难如登天。
    几次尝试之后,都失败而归。
    再回头看看他背着的尸体,高真一声咆哮。
    少年将军下令转头往北走,带着几百人撤出战团。
    到了天亮之后,他们在一片不大的林子里停下来,高真把关飞成的尸体放下来。
    “关大哥,我只能把你葬在这,没办法带你去见冀王了,把你埋在此地,最起码敌人不能侮辱你的尸体,我还要回去救冀王。”
    他亲自动手,在林子里挖了个土坑,将关飞成掩埋。
    “你们无需跟我,我一个人回去。”
    高真看向手下人,那一张张疲惫至极也狼狈至极的面容。
    “冀王待我有大恩,我要回去报恩,你们武艺不如我,回去也是枉送性命,现在一路向北,回安阳城求援,若有援兵来,这一战还可挽回,不至于全盘皆输。”
    手下人劝他,他只是摇头。
    “听我的军令,尽快赶回安阳,千万不要说冀王被围困,只可说决战之际,兵力不足,若你们说冀王被困,那些人未必会来。”
    高真大声道:“有没有援军,我托付给你们了,除此之外还要托付给你们一件事,若你们回来后知我已死,劳烦往我家中告知。”
    说完一抱拳。
    然后拨转战马,朝着南边冲了出去。
    清晨的阳光下,那少年将军的身影如此修长伟岸。

第六百三十章 进退无门

    十六岁的少年将军高真,孤身一人又朝着战场方向杀了回去。
    他在转身南下的那一刻,没有想过怕死不怕死的事,只想着一定要去报恩。
    在他看来,没有罗境便没有今日之他。
    罗境给了他新的身份,让他一家人过上了好日子,乃至于整个村子的人都过上了好日子,这种恩情拼死都要报。
    在高真这样的少年郎眼中,世上的事没有该不该。
    只有敢不敢和干不干。
    该不该是中年人才会去想的事,年纪越大,这种该不该就想的越多。
    因为想的少,所以才有一腔孤勇。
    这一战,却成就了高真的威名。
    他一人一马杀回战场,此时北边的安阳军各营都已经崩了。
    高真一边收拢败兵,一边打听冀王罗境所在。
    他从孤身一人,冲杀了两个时辰之后,已经救下来数千人之多。
    武亲王帐下有名的将军,从五品的到从四品的,加起来,被他一人击杀十几人。
    以至于正在率军堵截罗境的武亲王都听说了这个名字,不得不分派兵马去阻拦。
    如果没有高真回头这一击,北边散乱的安阳军要么逃走,要么被俘,要么被杀。
    他硬生生靠着一己之力,在中午的时候,聚拢起来一支将近一万人的军队。
    北侧的战场上,武亲王的队伍一遇到罗真,都不能阻挡。
    其一是因为高真武艺着实高强,而且又悍不畏死。
    他这样的少年人,一旦抱定必死之心,就不再去想其他。
    如此一来,反而若有神助,所到之处如入无人之境。
    其二是因为武亲王大军,几乎全力在围堵罗境,所以北侧留下清剿安阳军的队伍并不多。
    正因为有了高真这支队伍,罗境往北突围的队伍有了接应。
    罗境在战场本就属于无敌一般的存在,可他毕竟只有一人勇武,如何能左右得了满盘皆输。
    他只好带着最精锐的虎豹骑向北突围,可是却被在高处的武亲王不断调集人马堵截。
    武亲王在高处指挥,见罗境队伍往哪个方向去,就把大旗指向那个方向。
    于是楚军便层层围困,罗境左冲右突,依然在困局之中不可挣脱。
    眼看着楚军就要完成合围的时候,高真带着队伍到了。
    高真见那边队伍密集,楚军动向都在那边,猜着便是冀王所在。
    于是,已经厮杀了整整一夜又半天的他,再次率军发起了冲锋。
    此时的罗境像是被无数猎人围堵的猛虎,他冲锋所到之处依然无人可敌,可是却好像陷入了泥沼之中,怎么冲,面前都是人山人海。
    高真这边,却认准了一个方向冲杀,又不至于被楚军特意针对,所以反而杀出来一条血路。
    罗境见北方被人杀穿,精神大震,带着队伍迎接过去。
    高真接着罗境之后,又反身往回杀。
    这两个人,一槊一枪,两头凶虎一样开路而行。
    眼睁睁看着罗境被人接应出去,武亲王一怒将手里的千里眼都摔了。
    武亲王大声喊道:“若此战不能诛杀罗境,以后再想杀他就难了!”
    于是武亲王亲自率军追击。
    战场距离南平江足有百里,罗境和高真二人,带着残兵败将一路往北疾冲。
    等快到南平江边的时候,依然不见有援兵过来,罗境就知道留守安阳的人有了异心。
    高真之前派人回去搬救兵,
    按照时间来推算,总该是足够了。
    可此时他们都已经快到南平江,却不见从安阳来的一兵一卒。
    罗境暴怒,对高真说,若可渡江回去,必会让那些奸佞小人知道他们会付出什么代价。
    可就在快到南平江的时候,罗境他们被武亲王亲率的大军追上。
    武亲王部下最勇猛的,恰恰也是骑兵。
    左武卫精骑,在大楚府兵所有的骑兵队伍中,一定也是排在第一。
    距离江边只剩下不足二十里,可是队伍又一次被黏上,罗境知道这有多可怕。
    若是不回头一战,左武卫的骑兵就会黏在他的队伍后边杀。
    把后背完全暴露给敌人的代价是什么,每一个从军的人都知道。
    可若是回头拼杀,很快就会被武亲王的队伍围困。
    如此一来,左选是死,右选也是死。
    无奈之下,罗境只能再次分派人手回去求援,他在安阳城里留兵数万,只要能赶来,还有一战之力。
    高真说他来抵挡武亲王追兵,请罗境亲自回去,可此时高真已经近乎力竭,再难抵挡一阵。
    罗境身边最亲信之人罗枝节随即自告奋勇,带虎豹骑断后。
    罗枝节对罗境道:“少将军,唯有你回去,安阳城里的人才会害怕,见到你能回去,他们就必然吓破胆子,不敢违抗,可若是派别人回去,只怕还和之前高将军派回去的人一样,根本请不来援兵。”
    罗境摇头道:“还是你回去,你足可代表我,搬了救兵之后再来接我。”
    罗枝节摇头道:“少将军不要再争,你速去速回,我挡追兵,少将军再来接我才是良策。”
    他回身喊道:“虎豹骑,跟我回去阻挡追兵,为少将军挡住敌人!”
    虎豹骑随即调转战马,跟着罗枝节又杀了回去。
    罗境只好和高真二人,带着少数兵马往回赶。
    可是才走出去二三里,前边林子里伏兵杀出。
    原来武亲王早就在这安排了一支队伍埋伏,已经埋伏了一个多月。
    这支队伍,在罗境率军强渡南平江之前就已经在此。
    按照武亲王的吩咐,这支队伍不管战事如何,都不准出击。
    什么时候看到罗境仓皇回逃的时候,便在此处拦截。
    不见罗境兵败逃回,或是没有武亲王新的消息,就绝对不能有所举动,这是死命令。
    这支队伍早就已经忍耐不住了,一个多月来,他们始终藏身在此。
    那种心急,可想而知。
    此时果然见罗境逃了回来,顿时士气高涨,万余人的队伍杀过来,将罗境的退路彻底封住。
    罗境无奈,只好与高真且战且退,再回去和罗枝节汇合。
    楚军中。
    武亲王举着千里眼观看前方战局,脸色依然凝重。
    “罗境训练出来的虎豹骑,确实了不起。”
    他一边看着一边说道:“不得不说,当世并无几人能在罗境之上,论武艺,他几无敌手,纵横沙场,无一人可挡其锋芒,说练兵,他能练出来虎豹骑这样的天下致锐,亦少有人可比,这样的人如果今日不死,他日之祸患,必会远超今日。”
    手下一将军说道:“看旗号,罗境还在虎豹骑中,应该是分派兵力向北求援去了。”
    武亲王摇头:“虽然还是罗字旗号,但领兵之人必不是罗境,虎豹骑还是那支虎豹骑,可在我看来,锐意差的太多。”
    他催马向前:“再到近处去看。”
    手下人连忙劝阻,说前方厮杀凶狠,再往前走就会
    有危险。
    武亲王不悦的质问了一声:“领军将军难道还要害怕战场厮杀?”
    于是带人向前。
    在战局之外,武亲王再次举起千里眼观看,片刻后说道:“果不其然,领兵的不是罗境。”
    他回头吩咐道:“我亲率的队伍向后退十里,于官道两侧埋伏,只留亲兵营在此,把我的帅旗举高些。”
    武亲王一脸淡然,但眼神中无比自信的说道:“先把罗境这虎豹骑灭了,再把罗境灭了......只是可惜了这支精锐,自此之后,世上再无虎豹骑。”
    随着他的军令,他亲率的大军向后撤了出去,只留下千余人的亲兵营在他身后。
    “把战鼓抬上来。”
    武亲王道:“把鼓声敲的大一些。”
    不久之后,正在率领虎豹骑厮杀的罗枝节,忽然听到了战鼓声。
    他往那边看过去,一眼就看到了武亲王的帅旗。
    “众将随我冲击老贼的中军,他身边人少,又在远处指挥,冲散他的中军,楚军指挥一乱,可有机会反败为胜!”
    罗枝节一看到武亲王身边做还有千余人的队伍,又看到四处楚军队伍,皆听战鼓声而动。
    于是立刻就做出了判断。
    “虎豹骑!随我冲过去。”
    罗枝节一马当先。
    武亲王见虎豹骑朝着他这边杀来,微微一笑道:“罗境手下人,也和罗境一样莽撞,只可惜此时不是罗境亲自率军,不然的话,他也要死在此时。”
    说完后一摆手:“咱们走。”
    他拨马转身,带着亲兵营往后退走。
    罗枝节眼见着武亲王逃走,哪里肯放过。
    这种机会放在眼前,莫说是他,就算是罗境在这也一样的选择。
    虎豹骑穷追不舍,追了一阵之后,武亲王的队伍就在眼前,罗枝节大喊一声:“杀那老贼!”
    可就在这时候,四周伏兵尽起,武亲王之前下令撤回去的队伍在两侧高坡上埋伏。
    漫天羽箭落下,虎豹骑顿时遭受重创。
    为了提升骑兵速度,必须尽量减少负重,所以轻骑兵身上的护甲很薄弱。
    对付轻骑兵冲锋的最好办法,便是箭阵。
    从两侧高坡上飞来的羽箭,密集的让人头皮发麻。
    紧跟着后面跟上来的楚军把虎豹骑退路堵上,前边又是武亲王亲自率军拦着。
    虎豹骑就被堵在此地,进退两难。
    楚军疯狂放箭,一支纵横冀州从无对手的绝世轻骑,就这样被活活的堵死。
    罗枝节身边只剩下百余人,再想突围,哪里还有机会。
    “虎豹骑!”
    罗枝节眼睛里几乎往外流血,看向前边的武亲王,隔着那么远,却似乎都看到了武亲王脸上的得意之色。
    “冲阵!”
    罗枝节再次嘶吼一声,带着这百余人的队伍发起了最后一次冲锋。
    罗境和高真带着队伍杀回来的那一刻,正好看到罗枝节带着最后一批虎豹骑冲锋。
    罗境也亲眼看到了,罗枝节被武亲王一槊戳死。
    那白发苍苍的老帅,依然有万夫不敌之勇。
    武亲王单臂将罗枝节挑起来,高高举着。
    “啊!”
    罗境看到罗枝节被挑死的那一刻,发出一声仿若能撕裂苍穹般的咆哮。
    武亲王挑着罗枝节尸体,缓缓转向罗境队伍所在方向。
    那一刻,罗境肝胆欲裂。

第六百三十一章 那又是谁?!

    罗境和高真二人本来要赶回安阳城搬救兵,奈何距离南平江不过十几里而已,却过不去了。
    武亲王杨迹句提前安排在这的伏兵杀出,罗境和高真兵少,只好且战且退。
    罗境在路上还想着,若实在不行,就汇合了罗枝节后,带着他精锐的虎豹骑向东-突围。
    暂时不过南平江,先把追兵甩开,然后再寻机渡江回去。
    等回去后,第一件事就是把留守安阳城的那些混账东西全都砍了。
    可是在他和高真杀回来那一刻,却眼睁睁看着他最亲近之人被武亲王一槊戳死。
    罗枝节的尸体挂在那条大槊上,血顺着槊杆往下流。
    而武亲王则一脸轻蔑。
    “若你是罗境,或许还有与老夫死战之力,可惜你不是。”
    他转身面对罗境方向,看着那支人数不多的队伍,武亲王这般涵养之人,也忍不住大笑起来。
    他故意不把尸体甩下去,而是高高挑着。
    如此一来,罗境如何能忍?
    “啊!”
    罗境一声咆哮,眼睛都要瞪的裂开。
    “老贼!”
    罗境催马向前。
    战马往前一冲之际,却被高真一把将缰绳拉住。
    “冀王不要冲动。”
    高真拉着缰绳说道:“那老贼就是故意激怒冀王,逼你过去。”
    “罗枝节是我至亲之人!”
    罗境吼道:“我要为他报仇,你立刻松手!”
    说完再次催马。
    高真知道罗境此去必死无疑,说什么也不肯放手。
    “冀王,暂且突围出去,以后再为罗将军报仇,只要冀王你还好好的,何愁来日不能杀此老贼?”
    “你滚开!”
    罗境急火之下,也没想那么多,一马鞭打在高真的额头上。
    高真征战太久,铁盔已经不知去向,这一鞭子落下,立刻把额头抽开。
    只片刻,血流满面。
    可高真依然不肯放手:“冀王!我去为罗将军报仇,你带着队伍暂时后退,恳请冀王听属下这一劝。”
    罗境抬起手,马鞭第二次朝着高真打下来,可是在那一瞬间,看着这血流满面的少年,罗境的心里一疼。
    那一脸的血刺激到了罗境,也让罗境清醒了些。
    他手往旁边一偏,这一鞭子就抽空了。
    “我与枝节虽然不是血缘兄弟,可他这么多年来,犹如我血亲兄长一样,在我心中,他便是我的兄长......”
    罗境说话的时候,眼泪止不住的流了出来。
    “我若不能为他报仇,如何能对得起他。”
    “冀王,此时就算杀了老贼,冀王也会深陷重围,万一冀王也有什么意外,我们三个换那老贼一人之命,岂不是亏的太多,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报仇的事,只是稍稍晚一些而已。”
    高真道:“冀王带兵往东-突围,属下在前。”
    罗境看向高真额头上的伤口,高真也不在乎,抬起手把脸上的血胡乱抹了抹:“不妨事,请冀王为我断后。”
    罗境伸手拉了高真一把:“你我一起走,若今日杀的出去,便一起出去,若杀不出去,便一起战死。”
    两个人拨转战马,朝着东边突围。
    此时从北侧追来的楚军也已经到了,对罗境的合围又一次完成。
    “哈哈哈哈!”
    武亲王杨迹句大笑出声。
    “我看北境之内,最骁勇善战之人便是这罗境,奈何他是个有勇无谋之人。”
    “若再过五年十年,此人必是心腹大患,此战将其除掉,北境便可安稳。”
    “老夫这大半生戎马,罗境之勇武,也是我仅见之人,可惜了他一身本事。”
    他一伸手指向罗境:“今日杀罗境之人,重重有赏!”
    “杀!”
    随着号角
    声响起,左武卫的士兵开始从四面八方围上来。
    “冀王,你来断后。”
    小将军高真撕下来一条衣服,把头上伤口勒住,然后抓了长枪催马疾冲。
    他们身边的队伍实在太少,只有千余。
    而四面合围上来的楚军至少数万。
    便是罗境和高真,皆有万夫不当之勇,想要杀出去其实也已经难如登天。
    “今日就算是大罗金仙来了,也救不了他。”
    武亲王自豪的笑了笑。
    他这一生,征战无数,见识过多少优秀的将领?
    不管是自己这边的,还是敌人那边的,他见过的惊才绝艳者确实很多很多。
    然而这些惊才绝艳之人,从无一人能在武亲王手中夺胜。
    武亲王的队伍,可能就是大楚府兵最后一块荣耀牌子。
    曾经有人说过,大楚早就已经该亡了。
    可正因为有天下无双的善战府兵,哪怕江山崩坏,国将不国,可是楚军府兵的战力依然恐怖。
    楚国就像是一个巨人,这个巨人身体已经老迈,血肉都已腐烂,脑子也已经坏掉,五脏六腑也都出了问题。
    而府兵就是大楚这个巨人的骨骼,偏偏就是骨头还硬着,所以硬撑着这巨人没有倒下去。
    依靠府兵之强悍,大楚已经续命多年。
    而又因为武亲王之无敌,大楚再续命了二十年。
    武亲王坐在战马上,用手指着罗境冲杀方向笑道:“如他这样的年轻人,世所罕见,可依然要败在老夫手中。”
    “都说乱世不该惹少年,可在老夫看来,这天下间所谓的惊才绝艳少年郎,都差了些。”
    他抬起手掌,来回翻了一次:“老夫这掌中,攥着的就是他们的年少锐意。”
    一场大胜,让武亲王豪气顿生,仿佛一下子又年轻了二十岁。
    他看向罗境那边笑道:“罗耿其实也该含笑九泉,他有子如此,值得自傲。”
    “此战杀罗境之后,我要派人把他尸体葬在南平江边,给他埋坟竖碑,以警醒后人。”
    说到这,武亲王招了招手:“咱们也过去,看看罗境这般如没头苍蝇一样胡乱冲撞,又怎么能破我的铜墙铁壁。”
    他手下一员将军笑道:“这天下间,没有人能破王爷的铜墙铁壁。”
    武亲王哈哈大笑。
    正笑着,忽然间表情一僵。
    他刚要催马向前之际,一抬头正好看到北方出现了一片烈红色战旗。
    那支队伍不知道从何处而来,来如风,势如火。
    用一种沸汤泼雪般的速度,顷刻间就冲垮了楚军在北侧的封堵队伍。
    “哪里来的敌军?!”
    武亲王脸色大变。
    他举起千里眼看过去,就见那支队伍不但速度奇快,而且战力惊人。
    北侧的楚军队伍,就是武亲王留在南平江南边伏击罗境的那支队伍。
    这队伍一直都没有征战,在林子里藏了一个多月,这是他们的初战。
    所以这支队伍不管是精力体力还是斗志,都是在最强的时候。
    然而这支队伍根本就没有坚持多久,就被那支打着烈红色战旗的军队击垮。
    虽然这支队伍不属于左武卫,可那也是府兵精锐。
    透过千里眼,武亲王看到一身穿铁甲的少年将军,持铁枪,带群雄,势如破竹。
    像是一把刀将他的楚军一刀捅穿,然后又迅速的往两边撕扯。
    只片刻,楚军队伍就被一分为二。
    “唐?”
    武亲王看到了那队伍打着的旗号,忍不住自言自语了一句:“这又是何人?!”
    “莫非是冀州军?”
    有人提醒了一声。
    其实武亲王已经猜到了,只是不愿意承认罢了。
    他不相信一伙草寇,居然能有如此战力。
    看那支打着宁军旗
    号的队伍,装备之精良,动作之迅速,配合之默契,战阵之强盛,哪里像是草寇?
    兵种配合,毫无罅隙,这种打法,就算是武亲王的左武卫,也不过如此。
    “冀州怎么可能有如此精锐之军?”
    武亲王的眼睛越睁越大。
    正因为他是天下无双的武亲王,正因为他是大楚无敌的战神,所以他比别人看的更高更远,也看的更清楚。
    这支刚刚出现的宁军,其战力远超罗境的安阳军。
    “速去支援!”
    武亲王立刻喊了一声。
    号角声响起,四周的队伍开始朝着宁军这边过来。
    战阵之中。
    唐匹敌杀穿楚军之后,下令全军大声呼喊。
    罗境和高真正突围中,回头一看,北边的楚军居然被撕开了,于是两人大喜。
    “哈哈哈哈......”
    绝境之中,罗境一看到宁军旗号,一看到唐字旗号,忍不住仰天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天不灭我罗境!”
    他朝着高真喊了一声:“是我兄弟唐匹敌,你们跟我过去,是我兄弟李叱让他来救我们了!”
    随着他一声大喊,为数不多的亲兵随他往唐匹敌的方向疾冲。
    唐匹敌见罗境已经杀回来,又看到武亲王那边调动兵力要过来封堵。
    “吹角,开阵门放罗境进来。”
    号角声响起,阵列打开,放了罗境和那几百名残兵进来。
    “给我一支骑兵队伍!”
    罗境朝着唐匹敌喊道:“我要去杀了那老贼。”
    唐匹敌看了他一眼,摇头:“楚军援兵已经到了,此时再去冲锋,不过是送了你的性命,还有我手下精骑性命。”
    他举起令旗:“骑兵回撤,枪阵拒敌。”
    他看到武亲王正在调集轻骑准备冲锋,所以立刻布阵应对。
    第一次和武亲王这样的大楚战神交手,唐匹敌却没有丝毫紧张,只有淡淡兴奋。
    战场上,他能几乎完美的克制自己的情绪。
    这也就是对面之敌是武亲王,所以他的克制才会有稍稍的松动。
    若换做对手是别人的话,唐匹敌哪里会有什么情绪上的起伏。
    他很清楚,所有的情绪,都会影响对战局的判断。
    随着他一声令下,宁军迅速结成枪阵,长枪如林,斜指前方。
    轻骑兵冲撞如此密集的枪阵,再蠢的将军也下达不出这样的军令。
    见宁军反应如此迅速,武亲王立刻下令吹角,让轻骑兵往两侧分开,试图改为袭扰宁军两侧。
    可此时,唐匹敌已经把宁军骑兵撤回去,随时都能在枪阵后边分头应敌。
    武亲王在攻,唐匹敌在守。
    可是他守的,却锋芒毕露。
    武亲王不管如何安排,都不可能击溃宁军的阵列。
    “王爷!”
    有斥候从远处飞骑而来,纵马到武亲王面前。
    “王爷,从北方还有敌军过来,尘烟很大,看旗帜众多,似乎至少有数万兵马。”
    武亲王一怒将马鞭摔在地上。
    “吹角,整顿队伍。”
    号角声再次想起来,分散四周的楚军在听到将令后,开始往武亲王身边汇聚。
    若敌军援兵已到,这一仗就不好打了。
    而此时在北方,两千人的骑兵队伍,拖拽着树杈来回奔驰,跑出来黄沙漫天。
    楚军斥候敌军来势如此规模,如何能不惊惧?
    【大家今天打开滴滴打车,能看到我的照片和不让江山的开屏推荐,领取优惠券,还能领取一千纵横币,打车贼便宜,看书不花钱,大家一起滴滴打知白吧。】
    【如果打开滴滴打车没有看到我,那就多打开几次,关了再开关了再开,总之会打到我的,能这么大规模的打我,可能机会不多啊......】

第六百三十二章 损兵折将又丢城

    南平江,南岸。
    唐匹敌站在高处回望南方,武亲王的队伍没有追的太急,只是远远的缀在后边。
    唐匹敌大概可以判断出来,武亲王心有疑虑,也不敢贸然再战。
    这一战,武亲王纵然将罗境的队伍击败,安阳军几乎可以算是全军覆没,可宁军的突然出现,让武亲王不得不小心起来。
    因为这一战安阳军全军覆没,武亲王的楚军损失也不是很小。
    这种规模的战争,一旦厮杀起来,死伤就不是几千,甚至不是几万。
    况且安阳军又不是全都被击杀,而是溃散。
    更为主要的是,武亲王不了解宁军,不知道兵力人数,不知道领军之将,他不会冒险。
    “你当时若分给我骑兵,我未必不能杀了那老贼。”
    罗境有些懊恼的说了一句。
    唐匹敌摇了摇头,却并没有回答。
    罗境看向唐匹敌,沉默片刻后叹了口气:“纵然不杀那老贼,你让我带兵抢回罗枝节的尸首也好。”
    唐匹敌道:“不如等以后手刃了武亲王报仇更好。”
    罗境再次看向唐匹敌,在这个面容冷静的年轻人身上,罗境看不出任何情绪上的变化。
    “你就不想击败杨迹句?”
    罗境道:“中原江山,谁能击败那老贼,谁就是新的战神。”
    唐匹敌道:“击败分成很多种,这一种不是我想要的,而且未必能击败。”
    “如果当时我带着队伍上去,是两败俱伤的局面......所以我不会下这个军令。”
    罗境没有再多说什么,可是却觉得唐匹敌过于冷静,冷静到有些不近人情。
    可是再想想,若没有唐匹敌来救援,别说是抢不回来罗枝节的尸体,连他也要葬身在战场上。
    “如果我孤身一人,我可能会随你而去,冲锋向前。”
    唐匹敌站在罗境身边说话。
    “可我不是,我带着的宁军队伍,是李叱的心血,是冀州百姓的屏障,我把队伍折损在这,李叱数年心血付之东流,冀州也会落入别人之手。”
    唐匹敌看向远处,那里依稀可见楚军旗帜。
    “你知道武亲王如何用兵,我也知道他如何用兵。”
    唐匹敌道:“我们两败俱伤,但他重整兵力一定比我们快。”
    罗境轻轻吐出一口气:“我知道你说的都对,我只是......”
    唐匹敌道:“我也知你的心情。”
    两个人对视一眼,都沉默下来。
    或许是因为摸不清楚宁军的底细,又或者是见宁军戒备森严进退有度。
    所以武亲王居然没有趁着宁军渡江之际进攻。
    其实这是最理智的选择,对敌人丝毫都不了解,又靠近安阳城,武亲王也不敢冒险。
    哪怕他也知道,安阳城里的人不太可能会支援罗境。
    宁军退回南平江以北,到了安阳城外。
    罗境说要去叫开城门,唐匹敌却摇头说去也无用。
    罗境不信,带人到城门口,站在门外喊话,他破口大骂,让人把城门打开。
    城墙上的守军却没人理会,更没人去开城门。
    不多时,有数名官员登上城墙,劝罗境离开,不然就开弓放箭。
    罗境怒道:“你们这些小人,我为安阳之主,给你们荣华富贵,如今却要阻拦我进城,难道就不怕我攻入城中,灭你们满门?!”
    城墙上,一个官员骂道:“呸!你就是无耻之贼,窃据安阳,我
    等是朝廷官员,如今夺回安阳是正义之举,你若要攻城,只管来攻!”
    那正义凛然的样子,和在罗境面前犹如哈巴狗一样的时候,判若两人。
    罗境气恼之极,再想想唐匹敌之前对他说的话,更加气愤。
    唐匹敌之前就说过,这些留守的文官,多是安阳本地人,或是豫州人。
    其中一大部分,都是看曹家的脸色行事,而曹家之所以势大,还不是因为武亲王。
    若你此战取胜,回来自然没有什么阻碍,可是你此战失利,那些人必会阻拦你进城。
    一想到这些都被唐匹敌猜中,罗境心里就越发恼火。
    他悻悻的回到军中,唐匹敌看他样子,都能感受得到他心里的难受。
    “不过是一群宵小之辈,又能翻起什么风浪。”
    唐匹敌道:“虽然我没有答应你进攻左武卫,但此时你若说进攻安阳,我即刻就下令攻城。”
    罗境摇头叹道:“算了吧......你若攻城,杨迹句那老贼必然在你背后偷袭,你腹背受敌,最终也难逃一败。”
    他长长吐出一口气道:“皆为天意。”
    其实这又和天意有什么关系。
    他在安阳才多久,那些官员,那些世家豪门,又怎么可能真的对他忠心不二。
    高真派人回来求援的时候,也猜到了会是这样的结果,所以才不敢让回去的人说罗境兵败。
    若不派人回去求援,罗境可能会被困死,就算那些人还对罗境心有惧意,又有何用?
    可是只要派人回去,那些人立刻就会猜到是罗境兵败。
    他们历来都看曹家脸色行事,罗境来安阳之前,他们都是曹家的跟班。
    如今罗境兵败回来,他们若有那个本事,别说是不开城门,可能早已经杀出来取罗境项上人头了。
    “咱们走吧。”
    罗境看向唐匹敌道:“我虽然气恼,但也还没有失心疯了......这地方,我早晚都会回来屠了它。”
    唐匹敌道:“你先跟我回冀州,等李叱从西北回来后,安排把幽州交接还给你。”
    罗境楞了一下。
    他看向唐匹敌,眼睛里都是不可思议。
    “李叱与你,真的会把幽州还给我?”
    “真的。”
    唐匹敌道:“幽州是你的,随时都可回去,只要你在,你就是幽州之主。”
    罗境站在那,一时之间竟是不知道说些什么。
    江南岸。
    武亲王杨迹句坐在战马上,以千里眼看向江北。
    他有些遗憾的说道:“此战虽然将罗境的兵马几乎尽数歼灭,又能让安阳城失而复得,可是......走了罗境,这一战的大胜就变成了小胜。”
    他看着江北方向说道:“那姓唐的年轻人,以前从未听闻,见他所率军队,进退有度,配合默契,此人又有在万军之中冲杀的武艺......这人,比罗境还要让我担忧。”
    手下人笑道:“冀州兵马,不过是一群草寇,这些人马也许就是他们的全部精锐,搞不好还是原来曾凌手下的冀州军一部。”
    武亲王摇头:“给我去查此人名号,无论如何都要查到,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此人日后可能会是朝廷心腹大患。”
    与此同时,冀州西北,定贤县。
    李叱站在城墙上看着城外远处,脑子里都在思考着如何根治西北地方的民乱。
    百姓们信奉邪教,是因为心中没有敬畏,没有信仰。
    灭了邪教并非难事,让百姓们心中有敬畏有信仰,
    才是真正的大事。
    “宁王殿下。”
    就在这时候,程无节到了李叱身后。
    李叱回身看向他:“老程,有事?”
    程无节俯身道:“殿下,我想请殿下准我去做一件事。”
    李叱看了看他,摇头道:“你若是想去贼兵那边劝你的同乡好友,那就算了吧,他必不会听你劝说,说不定还想杀了你。”
    “那不可能!”
    程无节自信道:“我与他是至交好友,从小一起长大,只要我去劝......”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李叱道:“世道在变,人心在变......老程,你的至交好友,已经不是原来的那个人了。”
    “他曾经是你的同乡,现在是贼兵的将军......你去劝他,他会觉得你是在阻拦他的前程。”
    李叱道:“我已经交代柳戈和澹台,之后与贼兵交战,尽量保你朋友周全。”
    “殿下,我不是这个意思。”
    程无节摇了摇脑袋说道:“我是个粗鲁人,莽撞人,但我不是不明事理的人......如今两军对垒,我和他各为其主,就算是朋友,战场上也不该记着这朋友身份,可我殿下,我想劝劝他,劝他弃暗投明,过来与我一道辅佐殿下。”
    程无节道:“他真的是一个很厉害的人,比我厉害十倍百倍。”
    李叱还是不肯答应。
    程无节无奈,只好下了城墙。
    回到住处,程无节坐在那发愁。
    小六对他说道:“老大,你要是真想去见遏轲摩,我们俩陪你去,咱们今夜偷偷离开。”
    小九嘿嘿笑了笑道:“那家伙在村子里的时候,和咱们几个可是最亲近的,难不成还把咱们赶走?”
    程无节道:“那怎么会,他在村子里的时候,对你俩的好处,比我对你俩的好还要多的多。”
    小六道:“宁王殿下担心你去会有危险,咱们不告诉宁王就是。”
    小九笑道:“宁王又不知道我们和遏轲摩关系有多好,所以才会担心。”
    程无节点了点头:“也罢,今夜我们就偷偷的出去,若是能劝遏轲摩来这边,和咱们一起辅佐宁王,那得多美。”
    当夜,这三个人就悄悄的离开军营,结果才出县城没多远,就被柳戈带人拦住。
    柳戈看着他们三个笑道:“殿下就知道你们三个会在夜里偷偷溜出去,我已经在这等你们多时了。”
    柳戈笑道:“回吧,宁王吩咐,绝不可让你们去贼兵那边。”
    程无节他们求柳戈放他们走,好说歹说,柳戈自然不可能答应了他们。
    程无节发誓说,只过去劝劝,说得动说不动,都会尽快赶回来。
    柳戈告诉他们,遏轲摩早已经不是他们熟悉的同乡好友,此人性格阴沉冷硬,你们去了,他未必会把你们当朋友看待。
    程无节他们出不去,只好回了县城。
    等到第二天天亮的时候,这三个人,居然混进往城外取水的队伍,避开了柳戈安排的手下,偷偷出了城。
    取水的队伍到了河边,他们就悄悄潜入河中。
    从小就在小仙湖边上长大,水性自然都很好,悄悄的潜水出去一段,然后游水过河。
    三个人到了河对岸,在芦苇丛里藏了好一会儿,这才敢出来。
    小六看着宁军取水的队伍回去了,他嘿嘿笑了笑道:“还想拦着咱们,嘿嘿,哪有那么容易。”
    小九道:“咱们快去快回,殿下他们也许都不知道我们出去过。”
    三人得意洋洋,离开岸边,朝着贼兵那边过去。

第六百三十三章 确实不一样了

    顺天教在西北这几个县之内发展的极为迅猛,尤其是在宁军离开燕山之后,更是无人制衡。
    他们一改之前的作风,从对百姓的欺压威逼,改为学着李叱那样对待百姓的方式。
    可是学却只是学个样子,自然不会真的尽全力养民。
    然而在这样的世道,百姓们被骗就更容易些。
    就算是在盛世之中,先给一些好处,慢慢引诱,循序渐进,也会让不少人受骗上当。
    尤其是他们宣扬只要入教,就会免费得到一瓶百救丸,不管是什么病,只要吃了百救丸就能药到病除。
    而若是真有人吃了百救丸却没有把病治好,那就是天意如此。
    顺天教的人就会说,连百救丸都救不了的人,是因为做过什么违背天道的事。
    人这一辈子啊,谁还没有做过一丁点的缺德事?
    就算是没有,他们也会说,人是不是之前骂过谁?或是之前诅咒过谁?
    这种事,谁又说得清呢?
    顺天教的军队,虽然不算什么精锐,但和当初东陵道的时候一模一样,发展迅速。
    他们的队伍都是百姓,这也正是柳戈还没有真正进军的原因。
    如果真要打起来,难道柳戈手下这一军训练有素的宁军,还打不赢几万乌合之众?
    柳戈是不想杀百姓,一是下不去手,二是怕坏了宁王名誉。
    顺天教的队伍,真正能打的就一支,便是这遏轲摩训练出来的军队。
    这支队伍有一万六千人,驻扎在定贤县以西大概三四十里的地方。
    过了河,再走上二十几里就能看到顺天军的营地。
    程无节他们倒也没打算躲躲藏藏的去,遏轲摩与他们是至交好友,他们觉得根本没必要躲藏。
    过了河之后才走了几里路,就被顺天军的斥候发现。
    不多时,便来了一支百余人的游骑队伍,把他们全都抓了起来,五花大绑。
    程无节一个劲儿的骂街,直说自己是遏轲摩的兄弟,可是那些游骑自然不信他。
    就算是信他,该绑起来还是要绑起来的。
    一个时辰之后,顺天军营地。
    遏轲摩快步从外边跑进来,一进门就看到被绑了的程无节三人,眼睛里都是喜色。
    “你们怎么来了!”
    遏轲摩惊喜的喊了一声,然后吩咐道:“他们都是我同乡好友,与我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还不快去解开!”
    手下人连忙过去,把程无节三人的绳子解了。
    “我就说!”
    小六上去就用肩膀撞了遏轲摩一下:“咱们的好兄弟,怎么可能会如此对待咱们。”
    遏轲摩被他撞了这一下,下意识的看了看那些士兵。
    他脸色微微沉了一下,然后发令道:“你们都出去,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进来,去准备好酒好菜,我要与我的兄弟们畅饮。”
    没过多久,酒菜上来。
    小六嘿嘿笑了笑道:“你小子现在真是出息了,居然做了大将军。”
    遏轲摩笑了笑,又回头看了一眼门外。
    他起身,走过去将房门关好,然后笑着对小六说道:“我都是大将军了,你还跟我动手动脚的,被手下人看到了不好。”
    小六撇嘴道:“你还装,我们之间还不能闹了?”
    遏轲摩笑着摇头。
    他看向程无节问道:“程老大,你们是来投靠我的吗?”
    程无节刚要说话,心思细腻一些的小九用脚碰了碰程无节的脚。
    趁着程无节一愣神的时候,小九笑道:“我们几个本来打算出来闯荡闯荡,没想到走到这,打听到你已经做了大将军,所以就过来找你,要说投靠吧,确实还没有想过,只是太想你了。”
    遏轲摩皱眉,他看向小九问道:“你们是跟谁打听出来我现在做了大将军的?”
    小九一怔。
    程无节哈哈笑道:“现在谁不知道你是大将军,我们一路走过来,好多人都在说。”
    遏轲摩眼神闪烁了一下,忽然笑了笑道:“说这些做什么,来,咱们喝酒。”
    只是说了这几句话后,似乎气氛已经变了些味道。
    虽然遏轲摩不断劝酒,可是小六和小九不时看向程无节的眼神里,已经有些异样。
    见差不多了,小九笑道:“都已经喝不下了,再喝真的要爬着走了......程老大我们三个还要赶路,实在是不能再喝。”
    “走?”
    遏轲摩问道:“你们不是来找我的吗?为什么急着走?”
    小九道:“不是都说了吗,我们不是特意来找你的,而是要去闯荡。”
    遏轲摩道:“就算你们不是特意来找我的,我们多年未见,你们这就走了,难道不觉得有些过分?”
    小九装作不悦道:“你这说话咄咄逼人,和原来完全变了个人似的。”
    遏轲摩挤出一些笑容。
    他不再和小九说话,而是看向小六,小六装作喝多了趴在桌子上。
    于是遏轲摩的视线又到了程无节脸上,这一下,小九的心里一紧。
    他当然知道程老大的性子,直来直去,藏不住话,别说喝多了,便是没喝多他也能自己把什么都说出来。
    小九挨着程无节坐,之前就用脚踢了踢程无节的脚提醒他。
    此时他又想提醒程无节不要多说话,刚把脚伸出去,遏轲摩却忽然起身,走到小九身后,两只手放在小九的肩膀上。
    他笑着说道:“你看小六这样子,还是和原来一样没出息,喝多一点就睡。”
    小九讪讪的笑了笑道:“是......”
    遏轲摩又看向程无节道:“你说是不是啊,程老大。”
    程无节傻笑起来:“是......他就那个德行,喝不了酒还逞强,每次都喝多......”
    小九紧张的看着程无节,却见程无节扑通一声摔下去了。
    四仰八叉的躺在地上,没片刻就打起了呼噜。
    小九在心里暗自松了口气。
    他笑道:“程老大还说小六不行,你看他......”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忽然肩膀上一疼。
    遏轲摩两只手捏紧了小九的肩膀,弯腰在小九耳边说道:“他们俩醉不醉的,你好像很清醒?”
    小九连忙道:“哪有,我喝的可是比他们还多,我也不行了。”
    “是吗?”
    遏轲摩道:“你刚才说,要去闯荡,你们要去何处闯荡?”
    “西域!”
    小九立刻回答道:“说好了要去西域做生意,看看能不能赚来一些钱。”
    “西域?你们什么都没带,能去西域做什么生意?”
    遏轲摩的手移动了一下,放在了小九的脖子上。
    小九的身子,不由自主的轻轻颤抖了一下,为了掩饰,小九立刻打了个喷嚏。
    遏轲摩道:“为什么非要走呢,我们都是好兄弟,从小一起长大,如果你们都不走了,留在我身边帮我,将来不管我得到什么,都会有你们一份。”
    小九摇头道:“不行不行,说好了的事,我一个人怎么能做主呢,等程老大他们俩醒了再说。”
    “也好。”
    遏轲摩笑了笑道:“既然都喝多了,那也没法立刻就出发,我看这样,不如在这住两天,做生意也不急于一时。”
    不等小九说话,遏轲摩道:“来人,给我们三个好兄弟安排住处。”
    不多时,进来的士兵把程无节和小六抬了出去。
    遏轲摩笑呵呵的说道:“你还好,就替我多照顾他们,我还有军务事要去处置,就先不多陪你们,晚上咱们接着喝。”
    说完后,那两只
    手离开了小九的脖子,在小九肩膀上重重的拍了拍。
    遏轲摩转身大步出了屋子,一边走一边吩咐道:“我三个好兄弟要休息,多派些人在门外守着,不许有人打扰了他们,若是被我知道了他们睡不好,我就把你们都拉出去砍了。”
    “是!”
    一群士兵应了一声。
    小九被带到了休息的房间,看了一眼被扔在了土炕上的那两个货,他缓缓的松了口气。
    刚才那一会儿,他发现自己好像不认识遏轲摩了。
    人还是那个人,样貌还是那个样貌,说话的声音还是那个声音。
    可是遏轲摩的眼神,让他害怕。
    回想起来将军柳戈说的那些话,小九心里一阵阵发冷,连背脊上都冷的要命。
    “人走了没有?”
    就在这时候,程无节压低声音问了一句。
    这话把小九吓了一跳,他以为程无节和小六都是真的睡着了呢。
    小九起身,到窗口偷偷往外看了看,门外都是士兵。
    或许是真的怕打扰了他们,倒是没有距离房间太近。
    他回来,用极低的声音说道:“那家伙走了,外边都是人,你们说话要尽力轻易些。”
    程无节动作缓慢的坐起来,然后叹了口气。
    小九问他:“你没喝多啊?”
    程无节摇头:“没有,我怕我说的话多了不好,所以装醉,我多机灵啊。”
    刚说完,小六也坐了起来,晃了晃脖子。
    他看向程无节道:“原来你也是装的。”
    程无节道:“我倒是以为你是真的......”
    小六叹道:“也不知道为什么,我有点怕他,也不是有点,是很怕......以前在村子里的时候,从来都没有过这样的感觉。”
    小九叹道:“原来你们俩都是坏人。”
    小六道:“这次我们俩装醉了,下次换你来装,这不就扯平了吗。”
    小九无奈的摇了摇头:“我看咱们还是想办法尽快走的好,遏轲摩的眼神确实让人害怕。”
    程无节道:“咱们晚上逃走吧,我来时特意看过了,这里的戒备没有定贤县宁军大营戒备的森严,怎么应该有机会。”
    小九点了点头:“那可说好了,你们俩算是欠我一次。”
    小六笑道:“欠你的,欠你的,下次让你可着劲的装,别说装醉了,你装死都行。”
    程无节道:“既然现在不能走,外边还有人守着,那不如就真的睡他娘的一觉。”
    小九道:“也对,咱们踏踏实实的睡他娘的一觉,那家伙也就不会那么怀疑。”
    小六道:“你们两个都要睡他娘......唉,真不是好人。”
    三个人互相看了看,然后都笑起来。
    这个臭味相投的家伙,还差不多一样的没心没肺。
    三个人躺在那,过了一会儿后小六问道:“你们睡着了,是装的吧?”
    那俩人没憋住,都笑了。
    还不敢笑出声。
    “咱们就这么走了的话,会不会有点亏啊,他是咱们的兄弟,好歹也得沾沾光对吧。”
    小六道:“等他回来,我们就跟他要好处,这样还能对咱们少些怀疑。”
    “要什么?”
    “要我说,就要钱。”
    “那多俗气,要我说,要就要刺激的,要那种温温柔柔,光光滑滑,白白透透的......”
    小六咽了口吐沫,抿着嘴笑着说道:“就那种玉,我这辈子还没有见过玉呢。”
    “凑!”
    小九一撇嘴:“我都有感觉了,你他娘的说个玉。”
    他看向程无节:“程老大,你说他气不气人。”
    程无节叹道:“说书的要是这么说,反正会被打死。”

第六百三十四章 你们怎么选?

    程无节他们三个人本来是想真的睡一会儿,毕竟做做样子也是好的。
    可是这三个看起来没心没肺的家伙,终究还是做不到真的没心没肺。
    也不知道聊了多久,酒劲和睡意都过去了,越发精神。
    遏轲摩一直到天黑才回来,也不知道去做了些什么,回来后态度比之前要好了许多。
    他又吩咐人准备酒菜,还特意换了一身衣服,没有再穿那名贵的锦衣。
    回来后的他,看起来变回了他们熟悉的那个遏轲摩,熟悉的那个好兄弟。
    四个人坐下来喝酒,遏轲摩也不再说其他事,只是和程无节他们一起回想小时候一起长大的事。
    这一次聊天就显得比中午时候要轻松的多,四个人说说笑笑,酒喝得多了些,然后笑着笑着就又哭了。
    小六擦了擦眼泪,看向遏轲摩说道:“小时候,我和小九个子小,总是被欺负,也总是你和程老大帮我们俩出头。”
    小九抽了抽鼻子,想起来那次遏轲摩被打的鼻青脸肿的样子,心里越发的难过。
    “我俩被人扔进泥水坑里。”
    小九抬起手擦了擦鼻子,眼睛里是泪水,可是嘴角上带着笑。
    “六七个人打我们两个,我们俩也是太弱了,打他不过,然后遏轲摩来了。”
    他看了遏轲摩一眼,那一眼里的情分,那么浓。
    “我到现在,只要闭上眼睛回想,就好像还能看到他那个时候的样子。”
    “只比我俩大一岁,那年我们俩应该是八岁,他九岁,手里拿着半块砖头站在我连面前,背对着我们俩,面对着那些混蛋。”
    小九缓缓吐出一口气:“他说,你们俩别怕,我在这,谁欺负你俩,我就弄死谁。”
    小六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后说道:“那一架,我俩躲在后边吓得直哆嗦,居然没敢上去帮忙,是老遏自己和他们打,他打翻了好几个,自己也被打翻,脸都被打破相了一样,嘴里都是血。”
    遏轲摩笑着摇了摇头:“还说呢,我帮你俩打架,你俩就躲在后边喊,老遏打他们,老遏打他们!”
    程无节噗嗤一声就笑了。
    笑着笑着,眼泪就流下来了:“那天你们是要去救我的。”
    小九一边擦眼泪一边笑:“那天我们俩是被人家追着打,你是被人家吊起来打。”
    遏轲摩道:“我自己在村子后边练功呢,听到有人喊就跑过去,后来才知道怎么回事。”
    那天,小六和小九实在饿的受不了,两个人蹲在那哭。
    程无节看着他俩,难受。
    他也饿,但是他想着,怎么也得给他俩找点吃的来。
    村子里有大户人家正在办寿宴,程无节就偷偷进去,准备踅摸点吃的带出来。
    结果正在偷人家吃的,被人家看到了。
    他那年十岁,四个人中他最大,所以他们三个一直喊他程老大。
    十岁的程老大就知道一件事,我是大哥,我饿着可以,不能饿着他们。
    他绝不会因为自己饿而去偷东西,但看到小六和小九饿的哭,他就受不了。
    他被那富户的家丁抓了,吊在后院打了一顿,打的皮开肉绽。
    那天是做寿,所以富户家里来了不少的亲朋好友。
    这些亲朋好友,都有家里带来的孩子们,就围着程无节笑话,还捡石头或是土块砸他。
    后来有个十几岁的孩子说用鸡蛋打他,肯定有意思。
    富户家里就搬出来几筐鸡蛋,那些孩子们就用鸡蛋砸程无节。
    程无节看着那些摔碎了的鸡蛋,心疼的哭。
    挨打都没哭,那么疼都不哭。
    别人以为他是被打哭了,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想着这么多吃的,如果能带回去给小六和小九该多好。
    糟蹋了啊,都糟蹋了啊。
    他也饿,有一个鸡蛋打在他头上碎了,鸡蛋液往下流淌,他就用嘴去吸。
    这个样子被那些富户家里的孩子看到了,笑的更加厉害了。
    于是他们就凑到近处,瞄准了程无节的脑袋砸。
    程无节那年才十岁,所以当时没有去想......他十岁吃的最饱的一顿饭,居然是这样来的。
    以至于后来想起来,程无节还没心没肺的说,虽然挨了打,很疼,但生鸡蛋也挺好吃的。
    那些富户家的孩子中,又有人提议说,把程无节绑了拉出去游街。
    让村子里的人都看看,这个偷东西的小贼是谁。
    于是不少人附和,就把程无节推搡出了后院。
    用绳子绑的结结实实,还在脖子上绑了一条绳子,被他们牵着走。
    一群人一边哄笑一边继续用鸡蛋砸,家丁们抬着鸡蛋筐,富户的孩子们从里边拿了鸡蛋砸。
    村子里的人看到了,有的在笑,有的在摇头叹息。
    小六和小九知道了之后,立刻就冲了过去要救程老大。
    可是他俩因为时常没饭吃,又瘦又小,当时也已经好久没吃东西,哪里有什么力气。
    再说人家那么多人,他俩怎么可能打得过。
    其实都不算是打架,俩人才冲上去就被按住了,暴打一顿,又被抬起来扔进泥坑里。
    这时候,在村后练功的遏轲摩听到了消息,直接冲了过来。
    那天,他拿着半块砖头,一次一次被人打倒,一次一次站起来。
    满脸是血的他看着那些富户的孩子说,你们要是不打死我,我就要挡在这。
    你们要是不打死我,我以后会打死你们。
    也不知道那些孩子们是被他一脸血吓着了,还是被他的话吓着了。
    又或许,只是觉得这血糊糊的人在这,事情就变得无趣起来,所以就都走了。
    小六和小九跑过去,一个扶着遏轲摩,一个扶着程无节。
    程无节就说没事没事,你们别哭,你们看,这不也有收获吗。
    地上还有鸡蛋呢,有的摔碎了有的没有。
    小六和小九就去把地上的鸡蛋捡回来,给遏轲摩吃,遏轲摩却哼了一声。
    “这样的东西我不吃,饿死也不吃。”
    他抬起手抹了抹脸上的血,对程无节他们三个说,以后我做了大人物,我让你们天天吃饱饭,还有肉吃。
    小六心疼的问,你疼不疼?
    遏轲摩说疼也没事,自己没本事,挨打了也要忍着,以后有本事了,一定要打回去。
    那个时候,村子里的东西都是富户的,包括县城外边的小仙湖。
    良田,湖,甚至是山上的树,哪怕连一棵草都是人家的。
    小六和小九去钓鱼,被人家抓住也是一顿打。
    似乎在那个时候,他们活下去的希望都那么渺茫。
    可是后来流民乱兵到了,杀了富户一家,抢光了富户家里的东西。
    那些富户家的孩子们,要么被杀了,要么被糟蹋了,要么被带走了。
    富户家破人亡,可这样一来,程无节他们反倒是有机会活下来。
    他们去小仙湖里抓鱼吃,再也没有人管,他们去山上摘果子吃,再也没有人打。
    “以后再也不用那样了。”
    遏轲摩把杯子里的酒一口气喝完。
    他看向程无节:“你们都留下吧,我现在虽然算不得大富大贵,可咱们四个在一块,最起码不用再担心吃不饱饭,再担心活不下去。”
    小六和小九看向程无节。
    在那个瞬间,连他们俩都真的动了心。
    人是有复杂情感的动物,在某种情绪下,做选择就会没有什么理智。
    他们来之前的是要来劝劝遏轲摩,此时这顿酒喝下去后,被遏轲摩这句话打动。
    他们看向程无节,是因为他们真的真的一直都把程无节当老大。
    那是他们大哥,大哥能做决定。
    可是本该最没心没肺,本该最没有理智的程无节却愣在那。
    他看向小六,又看向小九,眼神里的意思是......你们怎么忘了我们来做什么的?
    遏轲摩看到了程无节的眼神,所以他重重的叹了口气。
    “其实我知道你们是为什么来的。”
    遏轲摩转着手里的空酒杯,长长的吐出一口气。
    “你们是从宁军那边过来的吧?”
    他看向程无节:“程老大,你虽然不靠谱,但你从来都不会骗兄弟,你告诉我,我猜得对不对?”
    程无节沉默了好一会儿,点头:“是。”
    遏轲摩道:“那你们是来杀我的?”
    程无节摇头:“不是。”
    遏轲摩道:“是来劝我投降的?”
    程无节道:“老遏,你知道什么是对错,跟着邪教的人做事,没有好下场的。”
    “对错?!”
    遏轲摩大笑起来,笑的撕心裂肺。
    “哈哈哈哈哈......对错?”
    遏轲摩站起来,眼睛有些红。
    “这样的世道,你跟我说对错?!”
    “那你告诉我,当年我们被富户欺负,差一点都被打死,那是谁对谁错?”
    “说富户的人狠毒,可是因为什么挨打?是因为你去偷东西了。”
    听到这句话,程无节他们三个人都惊愕的看向遏轲摩。
    遏轲摩抬起手指着程无节道:“你若是不去偷东西,就不会被人吊起来打,就不会被人游街,就不会连累小六和小九,也就不会连累我,所以你说谁对谁错?”
    不等程无节说话,他继续说道:“再后来叛军到了,杀了富户一家,一点人性都没有,小孩子都被他们摔死,小姑娘被他们糟蹋,一家那么多人,全都被杀了。”
    他直直的看着程无节问:“可是后来,就因为富户一家都被杀了,我们才有机会活下来,你告诉我,谁对谁错?!”
    遏轲摩离开酒桌,一边走一边说道:“所以后来我才想明白了,这个世界上的对错,是强者说了算的。”
    “你们认为这是邪教,可在这,我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我跟你们去宁军那边,最多不过一个小小的团率,纵然是个校尉又如何?”
    “程老大,小六,小九......我不知道你们怎么想,但我一直对那支叛军很感激。”
    这句话,把程无节他们吓着了,身上一阵阵寒意。
    遏轲摩转身看向那三个人,眼睛里的那种光,让程无节他们三个更加害怕。
    “叛军杀了富户一家,关我们什么事?可是富户一家死了,我们就能活,这就和我们有关了,所以我感谢他们。”
    遏轲摩一字一句的说道:“所以,如果让我去选,是继续做我们自己,还是去做那富户?”
    “我都不选,我要做就做那支叛军。”

第六百三十五章 该你装了

    遏轲摩转身看向这三个人,这三个是让儿时的玩伴,也是一起长大的兄弟。
    他停顿了片刻后认真的说道:“如果你们还是要为宁军说话,那别怪我不念旧情。”
    “若是你们愿意留下,我还是把你们当兄弟看待,以后打了江山,我会给你们荣华富贵。”
    “只要我能分给你们的,我都分给你们,银子,女人,这些都可以给你们。”
    “若是你们不愿留下......我只能对不起你们了。”
    遏轲摩道:“我暂时把你们留在这,待我和宁军决出胜负之后,我再去考虑怎么处置你们。”
    程无节怒道:“老遏,你醒醒吧,你跟着邪教的人,还想打江山!”
    “江山怎么就不能打了?”
    遏轲摩道:“当年楚国的江山也是这样打下来的,楚太祖皇帝能打,我就打不得?”
    他看向程无节道:“你一直都是我们的大哥,我敬重你,所以不想再和你吵架。”
    他一摆手道:“来人,把他们都带回去严加看管,大战之前不许他们离开这个院子,如果......如果他们想逃的话,那就格杀勿论。”
    吩咐完之后他看向那三人说道:“你们已经来了我这,我不会让你们把看到的一切说出去。”
    “我劝你们最好老老实实的留在这,如果你们想要逃走,我真的下得去手。”
    他说完这句话后停顿了片刻,又重复了最后几个字。
    “我,真的下得去手。”
    程无节一怒:“我们现在就走,难不成你真的要杀了我们?”
    小六拉了程无节一下。
    小九劝道:“别吵了,咱们先哪儿也不去,就在这,哪儿也不去!”
    遏轲摩道:“你们两个好好看着程老大,他疯了。”
    程无节道:“你他娘的才疯了!”
    遏轲摩道:“我知道你心里还觉得你是对的,我是错的,安静下来之后你自己好好想想我刚才说的话,这个世界上是怎么来分对错的,如果你想明白了,你就会知道其实是你错了。”
    他大步出走客厅,到了外边大声喊道:“都给我盯紧了,他们三个只要走出这个院子,立刻给我杀!”
    “是!”
    外边的人马上应了一声。
    回到住的那个屋子,程无节气的脸色都已经白了。
    “咱们现在就大步走出去,我想看看他到底是不是真的下得去手。”
    程无节气恼的说道:“他脑子里被什么妖魔鬼怪给占了吗?”
    “程老大。”
    小九摇头道:“其实老遏说的也没错,这个世道谁不想有一番作为,尤其是有本事的人,就像他那样......”
    他看了程无节一眼,小心翼翼的说道:“其实再想想,他和宁王也没有什么区别,宁王不也是苦出身吗?现在宁王已经是大人物了,也许老遏有一天也会成为大人物。”
    程无节猛的看向小九:“我就知道你想留下,之前喝酒的时候,你就有留下的意思了,你们出去看看,给他当兵的都是什么人?都是百姓!”
    “你不是要拿他和宁王比吗?”
    程无节走到屋门口,指着外边说道:“你去看看宁王的军队里,可有这样的百姓?宁王招募的兵马,可是骗来的?”
    “你们再去看看,站在门口的兵就有十四五岁的孩子,出门再看看,旁边栅栏里你关着的是什么人?!”
    “关着的?”
    小六确实没有看到,他看向程无节:“栅栏里关着的,难道不是牛羊?”
    程无节道:“是女人!都是女人!”
    程无节气的脸色白的好像纸一样:“那些女人被他们像牲口一样关起来,谁想发泄就拉出来一个,你们没有看到,可我看到了!”
    小九的脸色也变了变。
    这一刻,他才明白自己和程老大的差距。
    这一路上走过来,看起来漫不经心没心没肺的程老大,其实看到了很多很多。
    而他和小六两个人,却是真的没心没肺。
    然后又醒悟过来,如果不是他面前这个看起来没心没肺的程老大,帮他们发现了更多危险,帮他们做了更多事,他们两个还能这么真的没心没肺的活着吗?
    程老大的没心没肺是给他们看的,是不想让他们两个操心太多事。
    做了很多,很苦很累,却在一转身看向他们的时候,嘴角带着没心没肺的笑。
    这就是他们的程老大。
    “他这样对待老百姓,他这样祸害老百姓,别说他成不了帝王,就算他成了,你们觉得众将江山还能好的了?”
    程无节蹲下来,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你们两个又想过没有,难道他自己不知道邪教名声不好?”
    程无节重重的吐出一口气:“他说什么在这他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去了宁王那边最多只是个校尉,那都是屁话!”
    “他留在这,是因为他想利用顺天教,如果我猜得没错,他将来就会把顺天教的人全都杀了,他自己霸占这些军队。”
    程无节说着说着就哭了:“那是咱们的兄弟啊,你们两个没有劝他,还想留下来跟他一起干这种事?”
    “程老大......”
    小六蹲下来道:“我知道错了,我们听你的。”
    小九蹲在另一侧,拍了拍程无节的肩膀说道:“你是老大,我们错了你就说,说了我们就听还不行,生什么气?你看你,生气的样子多丑,看起来一点儿都不英武霸气了。”
    程无节抬起头,左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然后被气笑了。
    “你们两个蠢蛋,都说我蠢,我没脑子,你们俩才是真的没脑子。”
    “是是是,我们俩没脑子,可是跟着大哥走就对了啊。”
    “那是,跟着大哥有肉吃。”
    程无节道:“咱们得走,就算是咱们不回去帮宁王,咱们也不能留在这。”
    小九点了点头道:“是......他是我们兄弟,如果我们去帮宁王来打老遏,那样不好。”
    小六也道:“我想也是,咱们就干脆回家去算了,还在大郎山上当山贼,你看咱们这才刚离开家,遇到的就是糟心事,还是在大郎山
    上快活自在。”
    程无节起身道:“那就回家去,不帮宁王,是我老程一个人不讲道义,可是帮了宁王,是咱们三个都不讲兄弟情分。”
    “那咱们今夜就走?”
    “嗯,想办法今夜就走,不能多耽搁,越耽搁越容易出事。”
    三个人商议得当,就开书准备夜里逃走。
    程无节虽然是个直性子的人,但他对军务上的事,却有着很敏锐的直觉。
    他们进来的时候,程无节就特意看了这顺天军大营里的防卫配备。
    “后半夜吧。”
    程无节道:“后半夜是人精神头儿最差的时候,到时候咱们走。”
    他压低声音说道:“我看过了,他们的防备都在东边,针对的是宁军大营方向,往西边没有什么人,咱们就反其道而行之,往西跑,绕一段再回家去。”
    小六和小九点了点头,他俩都习惯了听程老大的。
    刚商量好,也就是过了半个多时辰,天刚要黑的时候,遏轲摩回来了。
    也不知道是受了什么气,一脚把房门踹开。
    他看向屋子里那三个人,眼神有些凶狠。
    他的手背在身后,所以程老大他们看不到他手上有血,也不知道他刚刚杀了多少人。
    “程老大,你出来,我还要和你争一争这对错的事。”
    程无节起身:“争就争,我还怕你了?”
    他迈步往外走,小六和小九伸手拉他,程无节道:“我们吵架归吵架,打不起来,我信得过老遏。”
    遏轲摩瞪了那小六和小九一眼,转身出去了。
    小六和小九趴在窗口那看着,就看到院子里,程老大和遏轲摩争吵的越来越凶。
    一开始是遏轲摩在吼,后来是程老大在吼,然后遏轲摩反而沉默了。
    两个人看着这样,以为是程老大把遏轲摩说服。
    可就在这时候,程老大正在大声说着什么,遏轲摩忽然就抽刀了,一刀砍在程老大的胸口上。
    毫无防备的程老大骤然停下来,像是懵住了。
    他的身子僵硬了似的,过了一会儿,他才不可思议的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胸口。
    伤口很长很大,血一瞬间就把衣服泡透了,顺着衣角往下流。
    “啊!”
    小六和小九吓得惊呼一声,一前一后冲了出去。
    遏轲摩一刀砍中,似乎余怒未消,又一脚踹在程老大肚子上。
    程无节摔倒在地,遏轲摩又重重的一脚踹在程无节太阳穴上。
    这一脚,程无节直接昏了过去。
    “老遏你住手!”
    小九嘶吼着往外跑。
    遏轲摩回头看了他俩一眼,又看了看地上躺着的程无节,像是有一丝后悔,但片刻后,一转身走了。
    不多时,来了一个医官,给程无节的伤口缝合上药,然后叹了口气,往外看了看,似乎是良心上过意不去。
    他压低声音说道:“你们能走就走吧,刚才我们大将军出去砍死了好几个人......你们惹恼了他,他就出去杀人,你们既然是他朋友,难道不知道他杀人有多狠?”
    小六和小九对视了一眼,都不知道说些什么。
    在他们的记忆力,老遏不是这样的,他们又怎么可能知道老遏杀人有多狠?
    等医官走了之后,小六和小九商量着,如果今夜不走的话,三个人都会死。
    小九身体强壮一些,到了后半夜,把程无节绑在他后背上背着。
    程无节沉重,好在小九他们后来天天跟着练功,也不似小时候那么没力气。
    两个人从后窗悄悄翻出去,趁着后边的哨兵睡着了,过去把哨兵打晕,从后门出了这院子。
    可能是这些守卫,真的没有想到程无节昏迷不醒,那两个人居然敢抬着他逃走。
    别说是他们没有想到,连遏轲摩都没有想到。
    小九背着,小六在后边抬着程无节的腿,顺着墙根一路走,还没有出村子,忽然间就听到后边有喊话声。
    火把亮起来,不知道有多少人追来。
    正跑着,背后有羽箭嗖嗖的破空之声。
    小六在后边,怕程老大被射中,尽量用自己的身子挡住。
    噗的一声,一支羽箭射中小六的后背,小六疼的一声闷哼,脚步都踉跄了一下。
    “你怎么样?!”
    背着程老大的小九听到声音,立刻问了一句。
    “我没事,绊了一下。”
    小六忍着疼,用最平静的语气回答了一句。
    后背上的疼钻心一样,血从他的背后流下来,裤子没多久都湿透了。
    小六回头看了一眼后,忍着疼说道:“小九......”
    “嗯?”
    “你跑快点。”
    “好!”
    就在这一刻,有两个哨兵从暗处冲过来,朝着他俩就要动手。
    小六看到了,一把将小九推倒,他一脚把其中一个哨兵踹翻,又用肩膀把另一个撞倒。
    在地上翻滚着把刀抢过来,他把人捅死。
    小六喘着粗气,看了看旁边有个柴堆,他指了指:“躲进去。”
    小九问:“你受伤了?”
    小六努力伸手到背后,够到了那支箭,咬着牙把箭拔出来。
    他笑了笑道:“咱们不是说好了吗,上次是我俩装醉,你说我们欠你一次,我说你装死都行......小九,你和程老大钻进柴堆里装死,等他们过去之后你俩再出来。”
    小六嘿嘿笑着,把羽箭递给小九:“有人发现,你就把箭比划在自己身上装死,别出声,我去把人引开。”
    说完后,小六拉起来一具尸体,咬着牙扛着就往前跑。
    后边的追兵越来越近,呼喊声似乎没多远了。
    “小六!”
    小九忽然冲过去,一把将小六拉回来,他手脚麻利的把衣服撕开,给小六把伤口勒住。
    “下辈子吧。”
    小九按着小六说道:“下辈子你俩再还我。”
    说完后,他把小六往柴堆里一推,又拉下来稻草把两个人盖住。
    小六已经没有什么力气,失血有些多。
    小九扛起来一具尸体,看向柴堆里说道:“下次喝酒的时候,给我摆个碗,还要喊一声......九爷牛-逼!”
    说完后,小九扛着尸体就冲了出去。
    他担心后边的人见只有他一人会分开追,所以才会扛着一具尸体跑。
    可是扛着人又怎么可能跑得快?
    没多久后边的追兵就上来了,小九担心时间不够,心急越发急切。
    忽然间,他一眼就看到不远处是马厩,立刻就做出选择,他咬着牙冲进马厩里。
    用最快的速度解开缰绳,把尸体放在一匹马上,拍了一下,那马随即冲了出去。
    他刚才捡起来一把刀,此时乱刀挥舞,把拴着马的绳子都砍断了,然后轰着马往外乱跑。
    把马赶出去后,他自己骑上一匹马,打马往前冲。
    就在这时候遏轲摩带着人追上来,伸手要过来弓箭,朝着就小九就射了一箭。
    小九催马往前跑,遏轲摩大怒,喊了一声分头追。
    他的人一部分去追驮着尸体的那匹马,一部分人跟着遏轲摩追小九。
    小九纵马中回头看了一眼,能看到箭杆在自己背后。
    他咧开嘴,心说小六刚才也是这么疼吧,他可真能装,装着没事......
    真的疼。
    他啊啊啊啊叫喊起来,用叫喊来分散自己的疼痛感觉,也吸引着遏轲摩追他。
    遏轲摩听出来那是小九的声音,他带人上马去追,一直追出了村子。
    柴堆里,小六听到乱糟糟的脚步声从柴堆旁边过去,他一只手捂着自己的嘴,一只手捂着程老大的嘴。
    等到人群过去之后,小六咬着牙,拼尽力气把程老大从柴堆里拉出来。
    他看到远处火把都追出村子了,在心里说了一声小九你千万要逃出去啊。
    他咬着牙把程老大扶起来,拖着走,一边走一边自言自语:“老大啊老大,你可真重,我快拖不动你了......”
    就在这时候,有几个贼兵看到了他俩,立刻朝着这边跑过来。
    小六和这几人打斗起来,挨了两刀,却把那三四人都杀了。
    他跌坐在程老大身边,咳嗽了几声,咳出来的都是血,顺着嘴角往下流。
    “咱们真的不该出来啊,老大......”
    “如果咱们不出来,还在村子里该多好,好客军......那就好客军呗,我们又不怕被笑话。”
    “程老大,我可能要死了啊,也不知道小九跑出去没有,小九说应该认真的和你结拜的,我懒,我说结拜不结拜,程老大也是程老大啊,我现在后悔了......大哥。”
    “程老大......走运了啊。”
    小六忽然看到有一匹白马溜溜达达的过来,他不知道这是刚才小九放出去的马。
    他挣扎着起身,颤巍巍的过去把马牵回来。
    可他连蹲下去的都不能,艰难的跪下来一条腿,弯腰想把程老大拉起来。
    好疼啊。
    他低头看了看,月色下,能看到伤口裂开着,血肉分往两侧,骨头是白的也是红的。
    他咬着牙,血顺着牙缝往外淌。
    也不知道是哪儿来的力气,他居然把沉重的程老大托举到了马背上。
    小六用绳子把程老大绑好后,就再也坚持不住,一屁股坐在地上。
    后背靠着矮墙,他连喘息的时候,身子都像正在被千刀万剐一样的疼。
    “白马啊白马,你千万要把我老大送出去,不管送到哪儿,送他出去......”
    小六抬抬起手,想在马腿上拍一下,可是抬起来就没了力气,一丝力气都没了。
    那只手落在马腿上,只是在白马腿上留下几道血印。
    白马打了两个响鼻,回头看了一眼,似乎有些茫然。
    小六靠坐在那,却靠不住了,身子斜着倒了下去。
    巧合的是,长刀在他身边,刀下垫着一块石头,小六倒下去把刀砸的抬起来,在马腿上扫了一下。
    那白马疼的一跳,然后就往前冲了出去。
    躺在地上的小六看着马跑了,他嘿嘿的笑。
    不知道为什么笑,就是笑了。
    “我这下......装睡,装的......应该会很像了吧。”
    视线越来越模糊,好像看到那白马长出了翅膀,飞起来了。
    所以他笑了。
    村子另外一侧。
    小九回头看着,好像已经离开村子很远,他在心里发了个愿......
    不管是神仙啊,还是菩萨啊,我死就行了,别让小六和程老大死。
    “我用我的命,换他俩的命。”
    他喊了一声,也不管神仙什么的,能不能听到。
    他喊:“说好了啊!”
    噗!
    又一支箭飞来,正中他背后。
    小九坚持不住从马背上掉了下去,摔的很重。
    遏轲摩纵马追过来,见小九落马,把手里的弓扔给手下。
    他跳下战马,大步走到小九身边,见小九一动不动,他怒道:“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你们都会装,以前我替你们打架的时候,你们就会装死,现在又在装死!”
    他弯腰把小九翻转过来,小九咧开嘴对他笑着。
    “老遏......我这次,真的没装......疼,挺疼的......”
    他还笑着,气息就那样没了。
    遏轲摩楞了一下,然后拽着小九的衣服来回疯狂的晃动:“别他妈的装了!你给我醒过来!”
    小九的尸体一开始还软绵绵的,随着他的动作而晃动。
    后来,四肢都僵了。
    在村子的另外一边。
    一匹白马,在月色下奔跑着。
    ......
    ......
    【忽然有点想写番外了,大家关注一下微信公众号:作者知白。】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30165/ 第一时间欣赏不让江山最新章节! 作者:知白所写的《不让江山》为转载作品,不让江山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不让江山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不让江山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不让江山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不让江山介绍:
我本观天下,满是英雄豪杰。我再观天下,皆为乌合之众。这江山万民与其交给你们,不如我自取之。不让江山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不让江山,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不让江山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