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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知白     不让江山txt下载     不让江山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百三十七章 三人去一人回

    这一天的中午,李叱得到消息说程无节他们不见了。
    柳戈的人说,那几个人一直都没有出屋子,所以也就没在意。
    等到中午的时候,柳戈的人去找程无节他们几个吃饭,喊了半天却不见有人应声。
    外边的人一下子就慌了,大概猜到了怎么回事。
    推门进去看,果然都不在。
    消息很快报到了李叱那,李叱随即把柳戈也找了过来。
    李叱问柳戈道:“你对遏轲摩了解的多吗?”
    柳戈点了点头:“了解一些,不过都是在战局上的,对于这个人如何,了解的还不够。”
    他把自己了解的说了一遍,李叱听的很仔细。
    他思考了一会儿,程无节他们去找遏轲摩的话,会不会有什么凶险。
    最终李叱的判断是,他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兄弟,程无节对遏轲摩似乎很信任。
    李叱很清楚,兄弟间的信任是相互的,如此的话,遏轲摩应该不会对他们下狠手。
    但他还是不放心。
    柳戈道:“属下不是说程无节他们三个为人不好,而是也能体会他们三个的心情。”
    “其一,他们刚刚跟了殿下,忽然得知好兄弟在对面的敌营之中,难免会有想法,若换做是我可能也一样。”
    “其二,他们三个,可能只是想去劝劝遏轲摩放弃对抗,向我们投降。”
    “其三,遏轲摩可能会把他们留下,毕竟他们关系亲近。”
    “其四,就算是他们选择留在遏轲摩那边,属下也不觉得有什么意外。”
    李叱心里不同意柳戈的看法,但还是把话听完,没有打断,也没有否定。
    “这样。”
    李叱道:“多安排斥候,随时盯着顺天教那边的动向,若有什么不对劲的,及时来报。”
    “是!”
    柳戈应了一声。
    出了门之后,柳戈却觉得宁王太过好心了。
    说起来,那三个人不过是宁王半路上收入帐下的,完全不熟悉。
    而他们三个和对面贼兵首领却是有过命的交情,只要是人,就有远近亲疏。
    宁王对这三个人如此在乎,已经仁至义尽。
    可虽然他不觉得那三个人只是单纯的去劝说遏轲摩,但还是遵从宁王军令。
    调派了比平时多数倍的斥候,而且要求斥候尽可能的靠近顺天军的大营。
    相对来说,柳戈不在乎那三个他才刚认识的人,他更在乎他手下斥候的生死。
    为了那三个人加派数倍斥候过去,就可能会有士兵伤亡。
    他是将军,将军有将军的本分。
    李叱是统帅,是领袖,两个人思考的完全不一样。
    整整一个下午,斥候都没有回报消息,柳戈到了傍晚的时候想起来这事,心说那三人,大概是留在敌人那边了。
    想着其实应该把斥候撤回来一些,最终还是没有下这个军令。
    到了后半夜,忽然有斥候回来,说是发现敌军大营里有异常举动。
    火把连成一片,还有喊杀之声。
    柳戈心里一震,想着此时宁王说不得已经睡下,于是他立刻出门。
    下令骑兵用最快的速度集结起来,然后他亲自带队往敌营那边靠近。
    这时候,距离天亮已经没有多久了。
    与此同时。
    一个五人队的斥候正在黑暗中观察,他们发现敌营的火光有些诡异。
    从声音判断,敌人好像在营地的另外一侧有所行动。
    难道说是有队伍从另外一侧袭击了敌人?
    他们已经足够靠近,若是再靠近的话就极有可能被发现。
    但是这样的军情,又必须搞清楚,若真的是敌营大乱,这就是取胜的良机。
    作为斥候,这就是
    他们的职责所在。
    伍长往四周看了看,压低声音说道:“我不带战马,徒步向敌营靠近,你们在此等候,半个时辰若不见我回来,就不用再等。”
    “伍长,我去吧。”
    “我们去!”
    伍长摇头道:“不要争。”
    他把装备整理了一下后说道:“咱们被选为斥候的时候,第一件事学的是什么?”
    “听从军令!”
    “嗯,听从军令,我是伍长,你们要听我的。”
    伍长深深吸了口气,然后一猫腰冲了出去。
    就在他才冲出去没多远,忽然又停下来,蹲在那往前观察。
    黑暗中,似乎有些异样的声音传来。
    等了一会儿后,借着月光,看到从敌营里有一匹白马疾冲出来。
    伍长立刻把手举起来,所有人把连弩摘下,瞄准了白马那边。
    “马背上好像没有人?”
    有斥候小声嘀咕了一句。
    “有人!”
    伍长低低的吩咐道:“你们留守原地,我去看看,马背上的人像是死了。”
    他朝着那白马冲过去,在白马与他即将擦身而过的瞬间一把拉住缰绳,惯性之下,拉着伍长往前冲出去很远。
    “这是什么人?”
    等把白马拉停之后,伍长发现马背上绑着一个胖子,气息微弱。
    “将军让我们盯着的人,其中就有一个胖子。”
    伍长打了个手势:“把人带回去给将军看看。”
    他们立刻后撤,五个人护送着这匹白马往宁家方向撤回。
    就在这时候,从敌营里追出来一支骑兵,人数有数百之多。
    “敌人要追的,必然重要!”
    伍长吩咐道:“你们四个护住这人,我断后。”
    他把连弩摘下来,朝着后边追击的骑兵点射。
    这时候,东方的天空上出现了一片淡淡的白。
    一夜过去,黑暗在朝着深渊中回缩,而光明则强势的迅速占据整个世界。
    原野上,数百贼兵追着那个斥候五人队,朝着太阳升起的方向狂奔。
    双方之间的距离一直保持着,此时伍长他们的连弩也都已经打空了。
    后边的贼兵人数众多,他们的弓箭也多。
    这些人的战力若单独拿出来和宁军斥候比,差的自然不是一点半点。
    就算是最精锐的楚军府兵斥候,也未必及的上宁军斥候。
    可贼兵就仗着人多弓箭多,所以猖狂。
    羽箭在背后飞来,宁军斥候的情况越来越危险。
    他们爬伏在马背上躲避羽箭,那破空之声就在他们身边划过。
    “听我号令。”
    伍长大声喊道:“这个人,大概就是将军让我盯着的人,这便是我们的任务。”
    “是!”
    四个斥候同时应了一声。
    伍长问道:“宁军斥候,如何完成任务?!”
    “胜,或者死!”
    伍长喊道:“有战,位高者上,我先,若我被杀,你们补上!”
    “呼!”
    伍长随即稍稍改变路线,笔直的跑在那匹白马的后边,用他自己为白马上的程无节挡箭。
    他们的对面就是逐渐升起的太阳,光刺着他们的眼睛。
    依稀中,似乎看到了地平线上出现了波动。
    对面,将军柳戈正在纵马,看到前边有马队冲过来,他摘下千里眼看了看。
    一眼就看出来是他的一个五人斥候队正在被敌军追杀。
    “同袍在前!”
    柳戈抽出长刀往前一指:“把他们接回来,动我同袍者,杀!”
    “呼!”
    宁军精骑呼喊一声,整齐向前。
    数百贼兵正在穷追不舍,他们也一样的迎着太阳疾冲,眼睛也有些不适应。
    等到他们看到地平线上出现了一片黑色洪流的时候,已经晚了。
    那支骑兵队伍疾冲过来,迎着那个五人小队分开,把五人队接回本阵之中。
    紧跟着,一片羽箭从宁军骑兵那边飞了过来。
    “宁军骑兵!”
    有贼兵吓破了胆子一样的惊呼一声,嗓音都劈了。
    羽箭落下。
    最前边的顺天军骑兵瞬间就落马十几个。
    “走,快走!”
    “回去!”
    “快跑啊!”
    贼兵纷纷停下来,然后急切的把战马拨转过来,再加速往回跑。
    柳戈将弓在马鞍一侧挂好,看了看距离,大喊一声:“换弩!”
    骑兵们动作迅速的将弓挂好,换了连弩,在追至那些贼兵不远后,连弩开始密密麻麻的点射过去。
    贼兵一个一个落马。
    柳戈第一个追上贼兵,距离已经只差半个马身。
    “换刀!”
    喊声中,柳戈将长刀抽出来,一刀将面前的贼兵砍死,人头被削掉,身子还坐在马背上,脖子里往外喷着血。
    血雾中。
    宁骑一个一个穿过。
    只片刻,数百名追杀宁军斥候小队的贼兵,被柳戈的骑兵全部击杀。
    对面贼兵大营里,号角声响了起来。
    大队大队的步兵开始往营外冲,迅速的行成了防御阵列。
    柳戈勒住战马,回头看了看这满地的死尸。
    “带军功!”
    他一声吩咐,手下骑兵随即跳下战马,将地上的尸体人头全都剁了下来。
    一刀一个,剁掉的干脆利索。
    这一幕,被那些列阵的顺天军士兵看的清清楚楚。
    身穿黑色战服的宁军士兵,在初升的朝阳下,像是一团一团燃烧着的黑火。
    他们将人头割下来,挂在战马上,转身而去。
    一个时辰后,定贤县。
    李叱快步进了屋子,医官正在给程无节处置伤口,程无节还没有醒过来,气息也很微弱。
    柳戈就站在不远处,看着这个伤势如此重的汉子,柳戈眼神里有些愧疚。
    虽然他并没有做错什么,可还是心里觉得对不起程无节。
    他觉得自己不该那样猜测。
    从程无节身上的伤就看的出来,他的那个兄弟下手足够狠。
    这个汉子应该就是去劝说遏轲摩的,然而他应该都没有想到,遏轲摩对他下手也没有留丝毫情面。
    “去了三个,只救回来一个。”
    柳戈看到李叱进来,俯身一拜后说道:“属下已经安排斥候,再打探消息,不过......”
    柳戈回头看了看程无节。
    他摇头道:“可能为了救他回来,他的两个兄弟已经战死了。”
    李叱嗯了一声,走到程无节身边看着,他问医官:“如何?”
    医官回答道:“回殿下,这种伤,生死......只看天命。”
    李叱道:“天命的事不用你们管,尽量处置好伤势是你们的事。”
    他转身往外走:“柳戈,传我军令,队伍往前压。”
    “是!”
    柳戈立刻应了一声。
    片刻后,宁军大营里的号角声响起。
    一队一队精锐宁军开始整顿队列,迅速的集结,然后朝着敌军方向进发。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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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三十七章 记住他们的样子

    宁军出定贤县大营,整建制的朝着贼兵那边压过去。
    大军一动,顺天教这边的斥候自然很快就会发现,消息迅速的报到了遏轲摩那边。
    在这之前,原本因为发现宁军骑兵而整顿起来的贼兵队伍,刚刚才回到营地里。
    此时号角声再一次响了起来,呜呜的声音飘荡出去很远。
    营地中的顺天军士兵也就再一次迅速的集结,在大营外边列阵。
    这些士兵虽然算不上多精锐,但相对来说,以他们的素质,这已经是遏轲摩能训练出来的极限。
    遏轲摩练兵极为凶残,凶残到完全不在乎人命。
    他做这个大将军,第一件事就是让所有人对他害怕。
    最初的一个月,他下令处死的人就有三四百之多。
    为了让士兵们把听从他的命令当成习惯,也为了让他颁布军纪军令每个人都能记住。
    他下令三天之内,所有人务必将军纪背过来,三天之后他来查。
    一开始贼兵轻慢散乱已经成了习惯,哪里在乎什么军纪不军纪的。
    况且顺天教这边,最平常不过的就是所谓大将军的调动任免。
    顺天教在西北诸县发展,为了笼络人心,从塞北带着一支队伍回来的具荷想出来个办法。
    那就是不吝啬赏赐,不吝啬封官。
    具荷,就是当初东陵道全圆道人的弟子。
    在于李叱他们一战中,全圆道人被杀,具荷算是出卖了他师父得以逃生。
    李叱他们当时还有要紧事做,对于这样一个小角色,也确实重视不够。
    本以为此人不敢再轻易返回中原,哪想到,这个家伙在塞外一听说燕山营出了事,立刻就想回来。
    他又不敢孤身一人回来,在塞北整顿了一支队伍后才回到中原。
    而此时才得知,燕山营受创之后,居然已经恢复过来。
    非但恢复过来,而且李叱已经得了冀州。
    这消息让具荷极为恼火,他本以为燕山营一灭,冀州又是混战,他必有可趁之机。
    甚至借着这乱世中,那诸多大豪互相征战的时候,没人理会他,他就能异军突起。
    奈何,李叱根本就没有给他足够的时间。
    具荷坚信他的策略没有问题,用当初东陵道传教的法子,再配合李叱养民的办法。
    如此一来,汇聚民心,左右民意,并不需要多长的时日。
    在回中原的时候,具荷的心中装着宏图壮志。
    他思考的很缜密,推测的也很合理。
    具荷甚至精准的猜测到了那些可左右江山的大人物们,如何争斗。
    他只是没有想到,最后得势的,居然是他觉得最不用在意的李叱。
    那区区一个燕山贼。
    他走的时候李叱还是燕山贼,回来的时候李叱已经为冀州王。
    但他当然不甘心就这么认输,就这么放弃,所以他选择了最有机会发展的西北。
    燕山营已经去了冀州,凉州军不可能分兵应对关内的事,这里就是他发展的沃土。
    恰在这时候,具荷遇到了一个怀才不遇的人。
    这人就是遏轲摩。
    在这之前,具荷已经分封过几十个大将军,甚至还有各种王。
    他作为顺天教的宗主,为了拉拢人心,动不动就封王封大将军。
    从塞北跟他入关的那些人,几个马贼的头目,全都被他封王。
    顺天教如今就有二十七个王,被称为护教二十七神王。
    除了封王之外,具荷对于权力痴迷的表现还在于封大将军。
    虽然没有王那么多,可是大将军他也封了十二
    个,这十二个人,上任罢免最快的是一天。
    比如原本在这领兵的大将军,刚到这才不足一个月,结果具荷就遇到了遏轲摩。
    两人相谈之下,具荷一看这家伙是个人才啊,对于练兵很有心得感悟。
    于是把这边的大将军罢免,为了安抚,还给此人也封了个王。
    遏轲摩到了之后,连杀数百人整顿军纪,然后开始极为严苛的练兵。
    他练兵,从不管士兵死活。
    坚持不住的,杀。
    轻慢懈怠的,杀。
    装病装伤的,杀。
    违抗军令的,杀。
    看不顺眼的,杀。
    从他领兵开始,第一个月杀了几百人,第二个月又杀了几百人。
    自此之后,他在军中的权威便竖立起来。
    诚如程无节推测的那样,遏轲摩又怎么会看得起顺天教这样的邪教。
    他就是要把顺天教作为他的踏板,等到时机成熟,他自然会除掉具荷等人。
    这也是为什么他一直都不敢与宁军真正交锋的原因,他看得出来宁军有多强悍。
    此时斥候来报,说是宁军大举往前压上来,有决战之势,他心里难免也有些不安。
    这支队伍他才训练的差不多,都是他的心血。
    若是因与宁军一战而全军覆没,他的心血全都付之东流,他的计划也一样付之东流。
    他知道自己这样的人,没有踏板不可能加入争雄天下的人群之中。
    “传令各军,以方阵防御。”
    遏轲摩吩咐完了之后,回头又看向手下人传令:“立刻派人往圣殿,请求宗主发援兵,就说宁军增兵来攻,情势危急。”
    “是!”
    手下人连忙转身跑了出去。
    说起来,他们又怎么可能不怕。
    宁军善战不善战,唯有打过的人才知道。
    这些日子以来,他们的斥候和宁军的斥候交锋过无数次,哪一次不是宁军的斥候把他们的斥候虐的体无完肤。
    报信的人很快就离开大营,朝着西边飞驰而去。
    遏轲摩的心里千回百转,他不得不思考,若真的决战有几分胜算。
    这短短片刻,他脑海中推算了好几种战术战法,可推算的结果都一样。
    必败无疑。
    宁军之前不打,不是怕打不赢,而是宁军不想杀那么多人。
    宁军要维护宁王李叱的仁义之名,他们忌惮的可不是顺天教的这些兵力,而是在百姓们之中的口碑。
    很显然,这次宁军突然大规模来袭,和之前程无节三人来这必有关系。
    一念至此,遏轲摩回头看了看,在远处的空地上,小六和小九的尸体还在那摆着呢。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
    “把那两人的尸体抬过来。”
    遏轲摩吩咐道:“绑在木架上,置于阵前,我倒是要看看,这宁军的主将敢不敢放箭进攻。”
    手下人看向他,眼神都有些复杂。
    这两人,不是大将军的手足兄弟吗?
    可此时,却要用这两人的尸体,来阻挡宁军进攻。
    可是这些人又不敢违抗遏轲摩的军令,立刻就有人跑过去,将小六和小九的尸体搬了过来。
    他们在阵前立起来十字木架,把两具尸体绑在木架上。
    而此时,黑压压的宁军已经压到了距离顺天教阵列不到二里的地方。
    双方大军,就这样形成对峙。
    遏轲摩大声吩咐道:“去个人,在阵前呼喊,让他们知道那两具尸体是谁。”
    宁军阵列前。
    李叱坐在战马上,看着对面已经列阵完毕的顺天军,从对方的阵列就能看得出来,这个遏轲摩确实有领兵之才。
    不似以往遇到的叛军队伍,都是散乱无章,这支队伍的阵型很严整,兵种配置也齐备。
    “殿下。”
    柳戈抱拳道:“属下愿率军进攻。”
    李叱的注意力都在那两个十字木架上,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李叱动怒的时候,便会有这样的眼神。
    就在这一刻,从贼兵队伍里冲出来几个骑兵,朝着宁军这边过来。
    为首的那个贼兵一边纵马一边大声喊道:“木架上绑着的,是你们派来劝降的说客,我家大将军说,你们宁军之人标榜仁义,却派人前来送死,如今又来进攻,且看看你们敢不敢往自己人身上放箭。”
    这些人骑着马而来,又不敢太靠近,距离一箭之地外大声喊叫。
    柳戈的脸色已经逐渐发白。
    “我想不到,这世上还有这样狠毒的人,那两人可是与他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
    柳戈怒道:“杀人绑尸,这种事也能做的出来!”
    李叱沉默片刻,催马向前。
    他单人独骑往前一动,背后宁军立刻整齐往前压。
    大军气势,排山倒海。
    这一动,吓得那几个来喊话的贼兵掉头就跑,没有丝毫犹豫。
    见宁军居然前压,完全不顾及那两人尸体,遏轲摩的脸色也变了变。
    心说这仁义,果然都是假仁假义。
    他喊了一声:“弓箭手!”
    弓箭手随即将弓扬起来,箭镞斜指天空。
    一旦宁军进入抛射射程,羽箭就会漫天飞出。
    李叱回头看向柳戈道:“你们留下,不用跟我。”
    柳戈一怔,想劝时,李叱已经催马向前。
    这来自草原的名驹一动,便有踏山海之势。
    李叱往前冲,柳戈怎么敢不跟随,他还没动,澹台压境和余九龄已经一左一右跟了过去。
    遏轲摩见只有几人纵马过来,抬起手示意先不要放箭。
    他不想输了气势,所以也带着几个护卫催马出了阵列。
    距离李叱大概十几丈停下来,遏轲摩眯着眼睛看了看,却没有见过此人。
    “你是何人?”
    遏轲摩大声问了一句。
    不等李叱回答,余九龄大声喊道:“我王李叱。”
    遏轲摩心里猛的一紧,他万万没有想到李叱居然亲至。
    他微微压了压身子,算是行礼,毕竟对面的可是冀州之主。
    “宁王。”
    遏轲摩直起身子后问道:“不知宁王此来,意欲何为。”
    李叱看了他一眼,又看向那木架上的两具尸体,看的很仔细。
    遏轲摩顺着李叱的目光回头看,然后就笑了起来,他问道:“宁王是要把这两人接回去吗?那就劳烦宁王退兵再说,只要宁王大军一退,我自会派人护送他二人尸体回去。”
    李叱只是看了他一眼,却没有回答。
    此时李叱身边跟着的三个人,柳戈,澹台压境,余九龄。
    李叱回头,听起来语气平静的问道:“记住那两位义士现在的模样了吗?”
    三人同时回答:“记住了!”
    李叱大声道:“传令诸军,阵前之敌,持械者杀,抵抗者杀,不跪者杀,现在那两位义士是什么样子,此战之后就还是什么样子,但凡再增一丝伤痕,贼兵全军皆杀,屠!”
    他拨转战马回去,催马而行。
    “攻!”
    “呼!”

第六百三十八章 都要死

    “宁王且留步!”
    遏轲摩在李叱身后急切的喊了一声,可李叱却根本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李叱刚才的话,好像山一样压在遏轲摩的心上,压的他在那一瞬间几乎窒息。
    他本以为,李叱这样的出身,与他并无多大区别,又能比他优秀几分?
    但凡有些本事的人,都不会轻易对他人服气。
    然而李叱刚刚的气势,却让他体会到了什么叫做碾压。
    “宁王!”
    遏轲摩又大声喊了一句:“宁王,我愿将这二人交给宁王。”
    远处,李叱一边催马一边说道:“你们自今日起都须记住,宁军......不谈判,若如今日之事再有发生,我若要了,敌人不给,那就直接去拿,敌人主动献出都不行,自此之后,许让宁军之敌尽皆知道,宁军给他们的机会永远都只有一次。”
    “呼!”
    澹台压境看了一眼李叱,因为不谈判这三个字,而让他热血沸腾。
    在贼兵这边,遏轲摩眼看着宁王等人回去,心里顿时好像被什么狠狠攥了一下似的。
    “大将军,怎么办?!”
    有人在他身边说道:“不如趁着此时那宁王还没有走远,下令箭阵将其射杀。”
    “杀了他?”
    遏轲摩几乎是咬着牙说道:“不杀他,他尚且要把我的队伍屠了,杀了他,宁军会让这里寸草不生。”
    可他哪里又能想到,且不说李叱的武艺,只说澹台压境和柳戈二人,就算是在箭阵覆盖之下,他们两个拼了命也会为李叱把箭挡开。
    “箭阵!”
    遏轲摩大声喊了一句:“准备迎战。”
    他知道此时唯一的办法,就是靠他的兵力且战且退,牺牲一部分人阻挡宁军。
    然后等着顺天教宗主具荷带兵赶来支援,若能形成对峙之局,便是最好。
    他小心翼翼的维持着宁军之间的平衡,还不就是为了保存这支队伍。
    哪里能想到,杀了小六和小九,居然会引来一场决战。
    若早知如此,他断然不会杀人。
    李叱回归到本阵之中,脸色依然平静。
    “柳戈。”
    “属下在!”
    “交给你了。”
    “是。”
    柳戈应了一声,转身面对贼兵方向,将长刀抽出来。
    “备攻。”
    随着他一声暴喝,传令兵在阵前飞骑往两侧冲出,一边纵马一边高呼。
    “宁军,备攻!”
    “宁军,备攻!”
    随着传令兵在阵前飞驰而过,备攻的命令一声一声响起,宁军的阵列随即发生变化。
    柳戈抬起头,在自己胸甲上敲了三下。
    砰,砰砰。
    犹如战鼓。
    他这所率一军战兵,抬手在胸甲上敲响......砰,砰砰。
    “你们都许记住,程无节与他兄弟小六小九,纵然是才来,也为你我之同袍兄弟。”
    李叱大声说道:“敌人杀我同袍,当为血债。”
    “你们还需记住,宁军对敌从不妥协,从不退缩,我军中披甲执锐者,当为战兵,战兵者,面前之敌,不破不还。”
    李叱大声说道:“有人想打仗,那就让他们知道,没有人比我宁军更好战,也没有人比我宁军更善战!”
    “我不想打你也就罢了,我想打你的时候,谁想不打都不行。”
    “不破不还!”
    柳戈将长刀往前一指:“攻!”
    一声令下。
    宁军战兵开始往前碾压。
    随着他们开始加速往前冲,脚步
    踩着大地仿佛都震动起来。
    在这片西北的原野上,身穿黑色战服的宁军,席卷而来。
    如此气势,已经让对面贼兵胆寒。
    遏轲摩脸色难看到了极致,他一边下令准备迎战,又看了一眼那两具绑在木架上的尸体。
    “来人,把尸体撤下去!”
    遏轲摩忽然就喊了一声。
    这一声中,藏着多少惧意。
    他知道这一仗有极大的可能打不赢,所以......最起码不要被宁军真的把队伍屠的一干二净。
    这是一场,从开始之前,双方就都已经知道结果的战争。
    遏轲摩下令三千枪兵在列阵,又下令三千弓箭手尽全力压制宁军进攻。
    又让手下最得力的两个将军,分别督管枪阵和箭阵,他自到后军,说是要排兵布阵。
    前边的人不疑有他,已经列阵摆好阵势等待迎接宁军的冲锋。
    可是到了后军的遏轲摩,几乎没有任何犹豫,调集后军兵马从大营另外一侧撤出。
    前边的那六千顺天教士兵,还真的以为他们的大将军是去调集队伍,筹谋破敌之策。
    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晚了。
    这一战,毫无悬念可言。
    不到一个时辰,战斗随即结束。
    柳戈率军攻入贼兵大营,而那些留下来的叛军,在醒悟过来他们已经被抛弃之后,哪里还有心思打仗,纷纷跪地求饶。
    贼兵大营里。
    李叱往前走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那边栅栏里关着的女子。
    大大小小,衣不遮体,每个人的表情都是木然的。
    “柳戈。”
    李叱一边走一边叫了一声。
    柳戈连忙跟上来:“殿下。”
    李叱道:“让那些降兵互相指认,谁若先指认出别人犯下罪行,谁就可减免一些罪行。”
    柳戈刚要应一声,李叱道:“召集四周所有百姓来看,让百姓们看着他们互相指认。”
    柳戈眼神一亮。
    他看向那些被困的女子问道:“这些人呢?”
    李叱道:“分派医官过来,逐个救治,给她们衣服,食物,问问她们都是何处人,若要回家的,都派兵护送回去。”
    “你要记住,不许当着她们的面说这些事,她们本身就饱受摧残,若再让她们被围观,还有谁能活得下去......你询问清楚,若是她们不愿意留在这的,可安排到冀州去生活。”
    柳戈点头:“遵命。”
    李叱叹了口气道:“对于她们来说,这场噩梦是一辈子都醒不过来的,就不要再有人撕开她们的伤口给别人看,还要义愤填膺的告诉别人说,看,她们多疼。”
    柳戈重复了一遍李叱的命令:“属下明白,会询问清楚,她们若要回家,便礼送回家,若不想留在这地方,就送去冀州。”
    李叱道:“去安排吧。”
    又往前走了一段,随即看到在前边空地上有用白布盖着的尸体。
    把白布打开,正是小六和小九。
    李叱蹲下来,看着那两人面容,想着程无节若是醒来看到他们这般样子,心里会有多疼。
    “派斥候追踪,看敌军逃走方向。”
    李叱沉默了片刻后吩咐道:“既然打了,那就打到底,既然要债,就都要回来。”
    这一仗其实连庆祝都不值得,从开始到结束,也只是短短一个时辰。
    李叱起身,又用白布把小六和小九的尸体盖好。
    “他们是无父无母的孤儿,可我不止愧对他们,也愧对他们的父母。”
    李叱重重的吐出一口气,朝着尸体俯身一拜。
    到了第二天,四周各乡镇的百姓们都已经被召集而来,他们胆战心惊,还以为是宁
    军要清算,把他们也一起清算了。
    就在这贼兵大营的校场空地上,数千名贼兵跪在那,四周围着的是密密麻麻的百姓。
    柳戈下令,让这些人互相揭发罪行,揭发顺天教罪行,最先开口者,可免罪。
    此时的贼兵哪里还顾得上那么多,一听这个,立刻就七嘴八舌的说了起来。
    整个校场上乱糟糟的,全都是喊话的声音,没多久便有人对骂起来。
    他们还被绑着,就用肩膀撞击对方,或是直接用头去撞。
    百姓们看着这一幕,全都傻了眼。
    李叱看了一会儿后,觉得厌恶,随即转身离开,他吩咐了一声:“那些先开口可得免罪的人,带到我面前。”
    后院这边,李叱找了个地方坐下来。
    外边的那些百姓们,会不会因为这样的事而觉悟,其实李叱没去多想。
    他想的是以后。
    如何才能让百姓们自强?
    不多时,几个降兵被带到李叱面前,因为刚刚率先揭发别人的罪行,他们按照李叱的军令,得到了赦免。
    所以见到李叱的那一刻,几个人立刻就跪了下来。
    李叱看了看那几个人,连厌恶都懒得厌恶。
    “你们......因为揭发别人而别免罪,我言出令行,在此事上自然不会反悔。”
    李叱往前压了压身子,看着跪在那的几个人问道:“可你们自己有没有做过恶,你们心里清楚吗?”
    那几个人吓得往后躲,不敢与李叱对视。
    “我说过,只要有率先揭发罪行者,可免此罪。”
    李叱道:“我想问的是另外一件事,之前来的三个人,是你们大将军的同乡好友,你们可见过?”
    那几个人连连点头。
    李叱问:“遏轲摩动手伤了程无节的时候,有谁在场,可亲眼所见?”
    其中一个人跪在那说道:“我......我见到了,当时我负责守着那个院子,看到,看到大将军......不是,看到那贼人遏轲摩给了那个胖子一刀。”
    李叱点了点头:“那另外两人逃走的时候,你们也应该追杀了吧。”
    那人猛的抬起头看向李叱,感觉事情不对。
    李叱平静的说道:“都砍了吧。”
    宁军随即向前,拖着那几个人往下走。
    那人嘶吼道:“宁王你不能说话不算话,你说过不杀我的!”
    李叱看了他一眼:“该给你免的死罪,免过了,这是另外一件事。”
    不远处传来噗噗几声,人头落地。
    李叱沉默片刻后吩咐道:“从叛军中,选几百个人出来,让他们回遏轲摩的队伍里,回去之后告诉叛军所有人知道,我只杀当日追杀我同袍之人,谁参与了,谁就要死。”
    “没有参与这件事的人,我不追究,可放一条生路......让他们回去之后如此说,另外,安排斥候远远的跟着,他们会知道遏轲摩退向何处。”
    李叱起身道:“这个仇,就不留给程无节去报了。”
    就和李叱安置那些女子一样。
    若是让她们在被围观中,亲口去说那些禽兽的罪行,对她们来说就是把伤口掰开给所有人看。
    本就鲜血淋漓,再一次伤害之后,便是体无完肤。
    而李叱没打算把报仇的事交给程无节,一是因为李叱不想等,二是因为道理都一样,对于程无节来说,为了小六和小九,他手刃遏轲摩,真的会快活?
    李叱一个人往远处走去,摆了摆手示意随从不用跟上。
    他走到村口,看着校场那边,百姓们已经近乎疯狂,他们冲进了校场,对那些降兵拳打脚踢。
    这场面啊。
    李叱也不喜欢。
    可是必须要有。

第六百三十九章 我想要的我自己拿

    程无节醒来的时候是天黑,屋子里守着他的医官坐在旁边睡着了。
    他努力的睁开眼睛之后,痛感也在一瞬间到来。
    头脑很疼,比疼更难受的是重。
    那种感觉就好像脑袋上被人挂了一个大铁球,动一动都会晃的他脑浆子疼。
    “小六?”
    程无节轻轻叫了一声,不是他想轻轻叫,确实是喊不出多大的声音来。
    “小九?”
    没人回应。
    程无节想着,这大概不对。
    自己受了伤的事已经回想起来,可小六和小九为什么不在身边?
    忽然间,脑海里嗡的一声,一股血气好像直接冲进了脑子里一样。
    难道他们俩已经被遏轲摩杀了?
    “有没有人?!”
    程无节喊,可是喊的声音依然不大。
    旁边睡着了的医官却惊醒过来,连忙过来看他。
    “你是谁?”
    程无节问。
    “宁军医官。”
    “小六呢?小九呢?”
    “那是谁?”
    程无节躺在那,看着医官的脸,喃喃自语的着重复了一遍:“那......那是谁?”
    半个时辰后。
    事情经过程无节已经知道,他看向跟他说了此事的张玉须问:“宁王呢?”
    张玉须回答:“追击贼寇,尚未回营。”
    “道长,能送我去吗?”
    “不能。”
    张玉须道:“你去做什么?手刃仇敌吗?还是想求死,去和你的兄弟们团聚?等你到了地下,小六和小九看到你了,问你......程老大,我们两个拼了命的把你救了,你为什么要下来?!”
    程无节颤抖了一下。
    “他俩可怕疼了......”
    程无节躺在那,看着屋顶。
    “又怕打架......”
    张玉须抬起手在程无节的肩膀上轻轻拍了拍:“他俩怕疼,怕打架,但他俩不怕死。”
    程无节沉默。
    “道长,求你件事。”
    “你会刺青吗?”
    “不会。”
    “能帮我找人刺青吗?”
    “好。”
    张玉须起身道:“我现在就帮你去找,你且安心休养。”
    四天后。
    李叱带着的宁军已经追击了二百余里,贼兵的队伍退守到五峰山。
    遏轲摩请具荷率军来支援,可是具荷到了的时候,遏轲摩却已经带兵逃到了五峰山。
    具荷队伍和宁军走了个面对面,连躲都没来得及躲。
    一场厮杀,具荷带来的数万人,被宁军打没了一多半。
    具荷退到五峰山的时候,恨不得杀了遏轲摩以泄愤。
    如果遏轲摩及时派人通知一声,他的队伍也不会和宁军几乎是撞在一起的。
    五峰山中。
    遏轲摩看了一眼汇报消息的手下人,眼神里有了些杀意。
    之前逃回来的几百人,居然找到五峰山这,回来后营地里就传遍了李叱的话,只杀仇寇,余者不究。
    这一下,军心瞬间动摇,这两日来,不知道有多少人逃离出去。
    “人都抓了?”
    “抓了,三百余人,全都绑在外边。”
    “召集全军,让他们看着这些人怎么死。”
    遏轲摩吩咐完了之后起身,他心里的那种淤积,没办法舒缓下来。
    他故意不告诉具荷他退守五峰山,自然是希望具
    荷能和宁军打个两败俱伤,虽然他也知道那有些难。
    可只要消耗掉宁军一部分兵力,再仰仗五峰山之险峻,他求自保还是没有什么问题。
    然而现在,那个蠢货具荷,居然也逃到五峰山来了。
    “大将军,宗主召见。”
    有一队红袍护教神兵到了门外,声音冷冰冰的喊了一声。
    遏轲摩心说这个蠢货,到现在了还在老子面前摆谱。
    可是却没有表现出来,跟着那一队护教神兵到了具荷住处。
    具荷看到他来了,先是笑了笑,只是这笑容怎么看都不和善。
    他指了指远处:“大将军,你看这里的风景如何?”
    遏轲摩俯身,刚要说话,具荷忽然语气一转:“唔,我倒是忘了,大将军比我先到此地,这风景看的也比我早,所以我这话问的多余了。”
    遏轲摩心里一怒,却还要强行忍着。
    具荷道:“山景不错,若是在这隐居下来,倒也是个好的选择。”
    他侧头看向遏轲摩问道:“大将军可知道,这世上什么样的人,能够沉得下心隐居?”
    遏轲摩回答:“心无挂碍者。”
    具荷笑了笑,又问:“那大将军可是心有挂碍之人?”
    “有。”
    “是何挂碍?”
    “为宗主平天下。”
    具荷大笑起来:“哈哈哈哈......我也是才知道,大将军还这么会说话......不过在我看来,隐居的人也不一定是心无挂碍,也可能是快死了,所以找个风景好的地方等死。”
    笑着笑着,具荷忽然就收起笑容,眼神有些发寒的看向遏轲摩:“既然大将军这么会说话,那你可否能能与我解释清楚兵败之事?”
    遏轲摩看了一眼,从门外进来了一些甲士,手中皆有锐器。
    “宗主是要杀我?”
    遏轲摩笑起来:“你若是杀了我,凭你手下那些蠢货,能挡得住宁王大军?”
    他抬起手往外指了指:“五峰山虽险,可以宁军之善战,以宁王之杀心,你和你那二十七王十几个大将军,能赢吗?”
    具荷皱眉。
    遏轲摩双手抬起来:“予我镣铐,关我囚牢,我且看宗主,如何借神力退敌,若宗主真能破宁军,我甘愿赴死。”
    具荷的眼神闪烁不定,片刻后,原本板着的脸又笑开了。
    “大将军真是开的好玩笑,我怎么会舍得杀你?”
    具荷道:“我请大将军来,是想请问大将军,是否已有破敌之策。”
    遏轲摩笑道:“宗主这玩笑可是真的吓坏我了啊......宗主问我可有破敌之策,我回宗主......没有。”
    具荷脸色一变。
    他猛的看向遏轲摩,还没有说话,却见遏轲摩笑道:“不管是谁来指挥,都不可能有破敌之策。”
    “宁军不管是武器装备,士兵素养,还是兵力配置,都远在我们之上。”
    “让大楚战神武亲王杨迹句来了,给他现在我们手中兵马,他也一样赢不了。”
    “但要看这个赢,是如何定义。”
    遏轲摩道:“我推测,宁军必不会在此地久留,我们有五峰山之险,只要能守上两个月,宁军必退。”
    听到这句话,具荷的眼神一亮。
    说到神棍那一套,他最擅长,说到领兵作战这一套,他知道自己不如遏轲摩。
    遏轲摩继续说道:“宁军来的时候没带多少粮草,我观察过,最多可坚持月余,我说两个月还是多说了,只要宁军一退,我们和赢了又有何区别?”
    具荷哈哈大笑道:“果然不愧是我所看重之人,大将军,我若让你领军退敌,你可还有什么想要的?”
    遏轲摩道:“想要兵,宗主所率兵马也归我调遣,军令统一,才能调
    度有方,才能令出即行,若不能军令统一,不能上下一心,守不住的。”
    具荷皱眉。
    遏轲摩道:“若宗主可将兵马交给我一个月的时间,我保宗主平安无事。”
    具荷沉思片刻,回头吩咐道:“把兵符给大将军。”
    手下人将调兵令符取来,双手递给遏轲摩。
    遏轲摩俯身一拜:“多谢宗主信任,给我一个月的时间,我来让宁军寸步难行,一个月后,宗主可将兵符收回,我以本部兵马继续守山,不出两月,宁军必退。”
    “好!”
    具荷大声说道:“胜负成败,我都交给大将军了。”
    遏轲摩心说你交对了。
    之后五天,遏轲摩正常调动兵马,并无不妥,具荷也就稍稍放心。
    到了第六天,趁着具荷进山的时候,遏轲摩下令,将具荷的兵马全部调到了外围。
    将他的兵马调到身边,等具荷进山归来后,才发现营地内外都是遏轲摩的队伍。
    具荷知道事情不好,带手下人转身就走。
    却被伏兵围困,他带人拼死往外冲杀,不得出,又转向山中突围。
    只半日,具荷亲兵大部被杀,具荷身中四箭被生擒。
    山下。
    遏轲摩带着一队骑兵出山,到宁军大营外。
    他大声呼喊,请求宁王出来相见。
    李叱听闻后随即出大营,却见遏轲摩只带了几十人,在大营外百丈左右停着。
    遏轲摩朝着李叱大声喊道:“宁王还请恕罪,我就不向宁王行礼了。”
    他一摆手,手下人将绑着的具荷从马背上推了下去。
    “我听闻,宁王与此人有宿怨,此人名为具荷,曾经的东陵道余孽。”
    遏轲摩大声喊话,声音传出去很远。
    “数年前,此人就曾触怒宁王,侥幸逃脱之后,还试图对宁王不利。”
    “我今日把此人替宁王你抓了,我想问问宁王殿下,我能不能用此人的命,换我的命?!”
    李叱只是看着,却没有回话。
    遏轲摩见李叱不答话,有些心急。
    “宁王殿下!”
    他继续大声喊道:“我确实是杀了两个不该杀的人,但也不过是没什么影响的小人物罢了,相对来说,那两人的性命,应该远比不上这具荷。”
    “我用具荷的命,抵偿了那两人的命,难道还不够?”
    遏轲摩道:“只要宁王愿意放我一次,我保证以后永远不与宁王为敌!”
    李叱指了指具荷:“你这样做,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遏轲摩问:“请宁王示下!”
    李叱道:“你这样,就让我少了些乐趣,不如你把他带回去,给他把伤治好,我再亲自抓一次,如此一来,你把乐趣还我,我更欢喜。”
    说完后李叱转身回了营地。
    遏轲摩脸色大变,他喊道:“宁王真的觉得,为那两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而继续征战,有什么意义吗?为那两人而损伤宁军兵马,不值得吧!”
    李叱也没有回头,一边走一边对大营门口的宁军士兵说道:“你们告诉他值得不值得。”
    门外宁军,整齐高呼。
    “一日为同袍,生死两相顾!”
    当日,宁军攻山。
    遏轲摩下令死守,只要坚持一个月,宁军必退。
    一日后,宁军破山。
    遏轲摩从后山逃离,只身一人遁走,手下兵马半数被杀,半数被擒后被杀。
    李叱下令,在深山中处决所有贼兵,一个不留。
    出山后宣称,贼兵败逃。
    一个月后,程无节不辞而别。
    半年无行踪。

第六百四十章 我快活啊

    半年后。
    按照月份来算的话,此时冀州那边是十月深秋,也是丰收的季节。
    天气说凉爽,也还带着一丝丝残余的暑气,在农田里收获的人,也一样会累的大汗淋漓。
    然而收获的辛苦,比不得收获的喜悦。
    凉州城。
    这里的十月却已经很冷,地处大楚最西北的边关,在十月初就迎来了第一场雪。
    好在凉州城的物资储备丰足,尤其是从前年开始,得冀州那边支援,这里就更加不用担忧什么。
    守边关的士兵们没有后顾之忧,所以心态都好了许多。
    在这边有许多在冀州城见不到的小吃,看起来就极为诱人,闻起来会让人流口水。
    路边有不少摊贩卖熟食,肚包肉,羊杂,热乎乎的在锅里,买了直接就能吃。
    一名什长带着他手下的十来个凉州军士兵,来到一家卖羊杂的小摊前。
    围坐下来,什长笑了笑道:“昨日发饷,今日我请你们吃一顿好的。”
    他们昨夜里当值,十来个人熬了一个冷夜,肚子里也空着。
    这热乎乎的肉在面前摆着,好几个人的肚子都开始咕咕叫起来。
    什长是个很精悍的人,看起来三十岁左右,留着络腮胡,举手投足之间,倒是有些气场。
    不过在西北这边戍边的人,无需太久,也会看起来显得更老一些。
    二十来岁的人,可能看着都像三十岁的,皮肤干裂粗糙。
    这摊位的老板见是几位军爷,连忙招呼。
    每个人先来了一碗热乎乎的羊汤,这汤不收钱,送了。
    喝着汤,暖流下肚,身子很快就开始回暖。
    “老板,你这汤滋味不错啊。”
    什长笑了笑道:“一会儿只管上来,吃饱了我给你算钱。”
    这凉州城里做生意的人,都念着凉州军的好,若无凉州军在,说不得西域人早就杀过来了。
    凉州军在西北就是擎天之柱,对于百姓们来说,也是他们守护神。
    老板憨厚的笑了笑,不善言谈,可这干净纯粹的笑容就已经足够。
    士兵们议论着前几日的事,听说少将军回来了,可把大将军高兴坏了。
    传闻说,少将军回来是要追查什么事,追杀什么人,怀疑此人到了凉州。
    那什长叹了口气道:“我虽然还没有见过少将军,可听闻他一身武艺少有人敌,能劳动他这样的人追查追杀的人,想想就知道有多凶悍。”
    正说着,有个背着很大行囊的汉子在摊位上坐下来。
    他自己坐了一个桌子,看起来脸色黝黑,或许是为了挡风沙,脖子的围巾拉的比较高。
    此人身材很高,精瘦,所以显得骨架很大。
    他坐下来后朝着老板喊了一声:“来些吃食,肚子饿了。”
    凉州军什长看向他,听口音,此人不像是凉州本地的,从衣着上看,风尘仆仆,也不知道是走了多远走到这。
    “你从哪儿来的?”
    什长问了一句。
    似乎这是他们从军之人的警觉,这独行客看起来有些不对劲。
    那汉子笑了笑道:“回军爷,我是从中原来的。”
    什长哼了一声:“中原大了,中原哪儿啊。”
    他侧身看着那汉子,手在背后打了个手势,其他凉州军士兵悄悄的把兵器都拿在手里。
    那汉子陪笑道:“一个小县城,倒也不远,军爷应该听说过......就在洞阁县。”
    什长的眉头皱了皱。
    “洞阁县?”
    那什长身后的凉州军士兵
    站起来,从怀中取了一张纸出来。
    他看了看那纸,又看了看那汉子,然后在什长耳边低声说道:“少将军回来,让全城协查的逃犯,就是洞阁县人,叫遏轲摩。”
    什长嗯了一声,眼神里闪过一抹杀意。
    “你随我们回营里一趟。”
    什长起身。
    那汉子笑了笑道:“随军爷回营里?只怕你也不敢吧,你把我带到半路上,就会想办法杀了我,然后说我是抗拒执法。”
    他把脖子上的围巾往下拉了拉,那是一张像是已饱经风霜的脸。
    胡子拉碴,嘴唇有些干裂,因为瘦,所以显得颧骨都有些高。
    什长的手去抓桌子上的长刀,眼神里已经满是杀意,他看得出来这汉子的眼神里也已经有了杀意。
    “认不出我了吧。”
    那汉子自豪的笑道:“我追了你半年,瘦了最少有一百斤,你认不出我也正常。”
    他看着那什长:“军爷对洞阁县应该不陌生吧。”
    他从怀里取出来一件东西,朝着那些士兵们晃了晃,士兵们随即脸色疑惑起来。
    汉子把那东西扔给其中一名士兵,那是一块军牌,然后看向什长。
    死死的盯着他的眼睛。
    “我给你们讲个故事吧......洞阁县里有四个孤儿,相依为命长大,其中一个就是遏轲摩。”
    他的视线扫了扫那些凉州军士兵。
    “是不是名字很熟悉?没错,就是你们刚刚提到的那个逃犯遏轲摩。”
    “这个人,是个好兄弟,小时候为了保护其他人,经常打的头破血流。”
    “有一天,他要离开村子,跟另外三个人说,我准备去闯荡天下了,等我成为人上人,我就回来接你们,让你们过好日子。”
    “他还说,我这辈子在乎的人就你们三个,我不会忘了你们,你们也不要忘了我。”
    “后来,他们居然那么巧就遇到了,可是遏轲摩啊担心这三个人毁了他的前程,对三个人动了手,杀了两个,还有一个命大没死。”
    汉子一边说话一边把衣服解开,这寒冷的天气中,露出胸膛,胸膛上有小臂长的一道刀疤。
    “不陌生吧。”
    汉子看向什长:“半年了,我追你半年了,你确实很了不起,居然躲到了凉州军中,还做了什长,如果我没有找到你的话,你可能再过两年就是团率,是校尉,以后就是将军,我和你一起学艺的时候我就知道,你这样的人,想要做将军,并不是什么难事。”
    他将上衣脱下来,**着上身。
    原本那一身的肥肉已经不见了,上半身的正面,满是刺青。
    那是两个人像。
    什长在看到那两个刺青人像的一瞬间,身子摇晃了一下,下意识的后撤,把桌子都撞开了。
    他大声喊道:“拿下此人,他就是逃犯遏轲摩!”
    汉子也起身,活动了一下双臂。
    “一起学艺的时候,我从来都打不过你,我问轩辕先生,是不是我这样的人,永远也不可能击败你这样的人,轩辕先生说,若是比试,你永远也赢不了他,若是生死一战,胜负不可知。”
    他看着遏轲摩的眼睛说道:“当时我对轩辕先生说,我与他,怎么可能会有生死一战,我和他是兄弟,不如他,我也服气。”
    他说到这,忽然双拳重重的砸在桌子上。
    轰的一声,那桌子直接被砸的碎成一片。
    在双拳落下的那一刻,他嘶吼一声:“来战!”
    那一刻,双臂上肌肉暴起。
    在双臂上皆有刺青,左臂上刺着的是六大将军,右臂上刺着的九大将军!
    程无节双眼血红的看着遏轲摩:
    “我一人杀不了你,我们兄弟三个,今日就要杀你!”
    遏轲摩一把将长刀抽出来:“你阴魂不散!”
    这一刀有开山之势,一刀朝着程无节脖子剁了下去。
    程无节非但没有躲避,反而大步向前,一拳砸向遏轲摩的脖子。
    如果遏轲摩不躲闪,他这一刀一定能砍死程无节,但是程无节那一拳打在他脖子上,他也必死无疑。
    程无节左拳的力量有多恐怖,遏轲摩自然清楚。
    程无节不畏死,他怕。
    于是刀势往回一拉,手肘下沉撞向程无节的胳膊。
    他手肘击在程无节的胳膊上,按照道理,这一击自然会把程无节左臂砸的下沉。
    可是程无节的胳膊,居然只是微微动了动,这一拳依然打了过来。
    遏轲摩大惊失色,脚下发力后撤,长刀再次一扫。
    这次程无节下蹲避开,起身的时候,双脚发力,蹬着地面暴起。
    还是左拳,朝着遏轲摩的脖子砸过来。
    遏轲摩向一侧闪身避开,然后双手握刀朝着程无节的左臂剁了下去。
    “我废你左臂,你还能如何?!”
    嘶吼中,长刀如电芒落下。
    程无节猛的发力向前,还是没躲。
    他的肩膀往上一撞,撞在遏轲摩的胳膊上,用肩膀之力把这一刀震开。
    遏轲摩的膝盖抬起来撞击在程无节小腹,程无节闷哼一声。
    “你永远也赢不了我!”
    遏轲摩的刀柄往后一拉,重重敲击在程无节的后脑上。
    程无节往前扑倒,摔在地上之后立刻翻滚了一下,遏轲摩的长刀就在地上剁出来一条白印。
    当的一声,石板上火星四溅。
    程无节起身,晃了晃脑袋,左手又是一拳砸向遏轲摩的脖子。
    遏轲摩这次真的怒了。
    他避开程无节左拳,一刀朝着程无节的脖子推过去,刀锋在前,这一刀推过去,人头必落。
    砰!
    在那一瞬间,程无节的右拳轰在了遏轲摩的太阳穴上。
    这一拳之暴烈,几乎把遏轲摩的脑袋从脖子上打飞出去。
    脑袋没有飞出去,人就飞了出去。
    遏轲摩横着落地,眼睛都往上翻了起来。
    “轩辕先生教过的,虚虚实实,你看到的强不一定强,你看到的弱不一定弱。”
    程无节跨前一步,骑在了遏轲摩身上。
    “这是小六给你的!”
    砰!
    一拳,打的眼眶开,眼球爆。
    “这是小九给你的!”
    砰!
    一拳,打的鼻梁断,鼻子爆。
    “他们两个,给你的!”
    程无节双手抱拳,坐在遏轲摩身上,好像砸夯一样,朝着遏轲摩的脸上一下一下暴击。
    遏轲摩的脑袋被砸的,撞在地上弹起来,又下去,弹起来又下去......
    地面开裂。
    噗......
    脑壳砸瘪,血和脑浆子直接被砸爆出来。
    程无节起身,大口大口的穿着粗气。
    “宁王说,报仇的事,他不想让我自己来,他说你是我兄弟,我报仇的时候,心里一定也不会快活。”
    程无节再次冲上去,一脚跺在遏轲摩本就已经瘪了的脑壳上。
    这一脚下去,脑壳碎裂纷飞。
    “我快活啊!”
    程无节仰天一声咆哮。

第六百四十一章 快活啊

    在看到程无节杀了遏轲摩之后,远处的澹台压境将手里的弓箭放了下来。
    虽然一开始他要瞄准的,其实是程无节,后来才发现不对劲。
    这也是半年来,澹台压境第一次见到程无节,以至于在刚刚那一刻,他也一样没有认出。
    半年来,程无节瘦了一半,原本一个富富态态的二百多斤大胖子,如今只剩下一百二三十斤。
    所以显得瘦高,骨架还大。
    如果不是程无节在动手之后喊起来,澹台压境都不可能猜到这人就是他。
    把弓箭递给身边的亲兵,澹台压境迈步向前。
    程无节仰天一声嘶吼之后,又蹲下来嚎啕大哭。
    就蹲在遏轲摩的尸体旁边,哭的像是个孩子。
    澹台压境走到程无节不远处停下来,他没有去打扰,只是静静的等着。
    他体会不到程无节有多痛苦,可是他知道那一定特别特别难受。
    程无节哭了好一会儿之后,回头看了一眼洒落在地上的那些食物。
    那些凉州军士兵也没走,就在一侧看着他。
    见程无节不再哭了,其中一个凉州军士兵过来,把程无节之前递给他的军牌还给程无节。
    这军牌是程无节不辞而别之前,向澹台压境讨要的。
    他在得知李叱攻打五峰山,虽然全灭了贼兵却没有抓住遏轲摩后,就抱定了决心要自己去找。
    他养伤一个月,向澹台压境要了一块军牌。
    这个世界上,最了解程无节的是小六小九和遏轲摩,最了解遏轲摩的是程无节。
    他猜到了遏轲摩一定不会远走,那是一个绝对不会轻易放弃的人。
    他就猜到了遏轲摩会故意留在西北,因为遏轲摩会觉得,越是留在近的地方,其实越安全。
    而在西北这边,最安全的地方是哪儿?
    自然是凉州军的军中。
    当然这不是程无节那会儿就立刻想到的,而是在他追查了几个月后才醒悟过来的。
    澹台压境给程无节的就是一块凉州军的军牌,所以那些凉州军士兵才没有动手。
    原本要这块军牌是为了在西北行走方便些,并没有想到会在凉州军面前用到。
    “以前咱们四个,为了一口吃的争命。”
    程无节回头看向卖熟食的老板:“帮我再做四份吧。”
    老板吓的够呛,又不敢走,连忙给程无节做了四份。
    程无节盘膝坐在地上,面前放了三份,在遏轲摩尸体旁边放了一份。
    “我请你的。”
    程无节朝着遏轲摩的尸体说了一句。
    然后深呼吸了几次,努力的让自己笑起来,他低头看了看胸膛上的刺青人像。
    “咱们仨吃饭。”
    他坐在那大口大口的吃,连吃了三份。
    吃完之后起身,正好看到站在不远处的澹台压境,他笑了笑:“你吃了吗?”
    澹台压境摇头:“你的钱还够再请我吃一份的吗?”
    程无节摇头:“说实话,我连这四份的钱都不够。”
    老板站在旁边连忙说道:“不用了不用了......算我请你吃的。”
    程无节道:“那自然不行。”
    他打开那个巨大的包裹,从里边取出来他的铁锤,回头问老板:“我用这个顶账可以吗?”
    澹台压境轻轻叹了口气:“你实在是有些......看不起我。”
    程无节楞了一下,然后才反应过来,哈哈大笑道:“那你帮我结账,等我回去后,下次发了军饷,我再请你。”
    澹台压境点头:“那可说好了,你若是忘了,我就让宁王出面做主,到时候你怕是还要连他一起请了,你该知
    道宁王的性子。”
    因为这句话,程无节再次哈哈大笑起来。
    又一个半月后,冀州。
    李叱坐在窗口看书,看的是李先生留给他的那些书册,这些书他每一本都已经翻了无数遍。
    可是他每次看,都觉得自己能有新的感悟。
    他总是想着,李先生大概就是天上的神仙,下凡来指点自己的。
    如果李先生知道他想的这些,反应大概是......屁噢,老子要是神仙早就跑了。
    就在这时候,唐匹敌和罗境并肩从外边进来,一进院,罗境就喊了一声:“那个家伙,我们来蹭饭吃了。”
    李叱看向窗外,摇头道:“你为何总是想挑战这么难的事?”
    唐匹敌噗嗤一声就笑了。
    想从李叱这蹭饭吃,那可真不是容易事。
    罗境一进门,李叱就白了他一眼:“你怎么还不走?已经赖在冀州七八个月,怎么脸皮这么厚的。”
    罗境瞥了他一眼到:“我要是真的脸皮厚,像你这样,我就已经回幽州去了,何必让你在这奚落我。”
    他在李叱对面坐下来,看向李叱道:“幽州我是肯定不会回去的,第一是没脸回去见幽州百姓,怕被笑话,第二是若真回去了,以后再见了你,我会觉得自己心里有愧。”
    他笑道:“现在多好,我在冀州整日蹭吃蹭喝,还不觉得亏心,完美。”
    李叱叹道:“好端端一个人,非要留在这,你看你现在这个样子......快跟我一样了。”
    罗境笑的眼泪都快出来了。
    罗境道:“这七八个月来,冀州城里能蹭到的饭,我大概都已经蹭了两遍,唯独你,抠门的要命。”
    他认真的说道:“今日你不请我吃饭,我是不会走了。”
    李叱看向唐匹敌:“你就是他请来的帮凶?”
    唐匹敌摇头道:“我和你们又不是一样的人,我岂会陪着他来蹭你一顿饭?”
    他也认真的说道:“他蹭他的,我蹭我的,两码事。”
    罗境道:“坦荡!”
    唐匹敌道:“这顿要是蹭上了,算你的,下顿蹭上了,算我的。”
    罗境道:“磊落!”
    李叱叹了口气:“你们俩最近就是太闲了啊......要不然你们俩出兵去打个谁吧。”
    唐匹敌道:“应该找人记录下来,宁王因为舍不得请罗境与唐匹敌吃饭,所以指派这两人去攻城略地。”
    罗境道:“就因为如此,唐匹敌与罗境攻克多地,却无人相信,宁军出兵的理由是因为宁王抠门。”
    李叱道:“你们俩这话说的,我怎么就听的嗨了起来。”
    他笑道:“想吃什么说吧,吃完了就给你们俩安排点军务事做。”
    “吃什么随意。”
    罗境道:“只要是你请。”
    李叱道:“走走走,今日就豁出去了,请你们一顿就是。”
    正说着话,外边,澹台压境和程无节两个人进来了。
    程无节一边走一边笑着喊道:“宁王,老程回来了,半路上还赚了些银子,特意来请你喝酒!”
    李叱道:“你看这事多不好意思,那今天就先吃老程吧。”
    罗境看向唐匹敌,唐匹敌摇头叹息一声:“都是天意。”
    吃饭的时候,罗境听闻程无节已经报仇,他心里都松了口气。
    他之前已经知道程无节的事,对这个汉子也颇为敬佩。
    所以他端起酒杯说道:“这杯酒我敬你,这顿酒,也该是我们请你喝才对。”
    程无节看向李叱,眼神里的意思是这样不大好吧。
    李叱回了他一个这有什么不好的眼神,然后笑着说道:“那就算他们的。”
    程无节:“好嘞!”
    唐匹敌抬头看着屋顶:“我没说,算他的。”
    罗境:“我.....凑?”
    半个时辰之后,四个人的交谈已经从闲聊变成了军务事。
    罗境道:“我和老唐找你之前,就已经商量了一会儿......如今又已休整一年,兵精粮足,正可进军。”
    李叱笑问:“那你和他商量着,要去祸害谁?”
    罗境道:“老唐说,上策伐安阳,斥候回报消息,杨迹句那老贼已经南下,江南大寇李兄虎的队伍已经要打入京州,老贼在安阳坐不住了。”
    李叱点了点头。
    罗境继续说道:“中策,攻青州,青州那边大大小小几十个王,互相征伐,已经打了一年有余,兵力分散,又不团结,正好可以进兵取之。”
    李叱又点了点头。
    罗境道:“下策,伐兖州......如今兖州那边,白山军离不开射鹿城,所以导致其他各家叛军争抢地盘,以至于兖州也被分割,也可进军。”
    李叱思考了一下,这上中下三策,其实他已经想过。
    之所以打最近的兖州反而是下策,是因为那地方打与不打,意义并不是很大。
    夺下兖州,还要分兵固守,可谓得不偿失。
    以宁军现在的兵力,只可选一地攻打。
    若是拿下兖州之后,这支队伍就要留守在最东北的地域之内,再没有余力南下。
    中策青州,是因为那边虽然号称大楚粮仓,可是这几年各路叛军互相征讨,打的天怒人怨,哪里还是什么粮仓,也是饿殍遍野。
    但是好就好在,青州土地肥沃,又临东海,所以得了青州之后,只要经营起来,宁军就能很快积累实力。
    “杨迹句南下,在扬州与京州交接之处与李兄虎对峙,一时之间难以分身。”
    唐匹敌看向李叱说道:“明年开春进军安阳,是最好的时机。”
    李叱道:“那就攻安阳。”
    罗境忽然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后,后撤两步,朝着李叱抱拳道:“我请求为先锋。”
    李叱一怔:“你......”
    罗境道:“我是个愿赌服输的人,当初和老唐打赌的事,我还没有忘记。”
    “既然我输了,那就履行赌约,我罗境以后就在你李叱的帐下听令,绝无怨言。”
    李叱叹道:“你......”
    罗境道:“不用感动。”
    李叱道:“不是,我的意思是,你是就这么草率的决定,打算一直都在我这蹭饭了?”
    罗境:“......”
    程无节道:“若是罗将军为先锋,我愿为先锋军的先锋,愿到罗将军帐下听令。”
    李叱道:“我这是又亏了一个?罗境你留下不走了,天天吃我的喝我的,如今我的人还要跑去你那边给你做手下。”
    罗境问唐匹敌道:“这个装的不怎么样吧。”
    唐匹敌点了点头:“嗯,不太好,生硬了些,而且从语气之中,就已经听出他内心中的快乐。”
    李叱道:“我内心中的快乐你都听到了?”
    他问罗境:“那你听到了吗?”
    罗境撇嘴。
    李叱道:“我笑给你听啊......哈哈哈哈,这种得了便宜还卖乖,真的是好快乐啊,哈哈哈哈哈......”
    罗境叹道:“要不然我反了吧。”
    程无节都笑起来。
    忽然间发现,原来在宁王这边做事,真的是很快活的一件事。
    ......
    ......
    【画师已经把唐匹敌的画交给我了,不久之后在公众号发布,大家可以尽快关注一下我的公众号,搜作者知白关注,这画,价值六千。】

第六百四十二章 城外来客

    余九龄在看到程无节在快腊月的寒冷天气中,光着膀子提着水桶冲凉,他就觉得这人了不起。
    所有不正常的人,在余九龄这就分成两类。
    一类是牛-逼,一类是傻......
    但是很显然,在他眼中程无节这样的人,绝对是前者。
    但他没觉悟的是,他一直觉得自己是个正常人。
    余九龄蹲在那看着,越看越觉得程无节身上的刺青帅气,也霸气。
    他知道程无节和他兄弟们的事,所以不会去提那刺青,只是觉得若自己也搞一身,一定也很霸气。
    于是他便去找小张真人,他知道程无节的刺青师傅,是小张真人找的。
    程无节见余九龄走了,也总算松了口气。
    他觉得那个家伙可能对自己有想法,盯着自己看了那么久,真变态啊。
    余九龄找到小张真人把来意说明,小张真人眯着眼睛看余九龄,把余九龄看的都有些懵了。
    余九龄认真的说道:“你这么看我,让我有一种自己被你羞辱了的错觉。”
    小张真人道:“不是错觉。”
    余九龄:“噫!”
    他问:“你为什么看不起我?”
    小张真人道:“刺青不是那么简单的事,你只看到了很霸气,但不知道那是多疼的一件事。”
    余九龄道:“我好歹也是宁军的将军,身为将军,你觉得我怕疼?”
    说完后又压低声音问了一句:“有多疼?”
    小张真人道:“我给你说一件事来解释,唉......我最早见到刺青是在龙虎山上,我师父身上就有。”
    余九龄一怔:“你们这些修道之人也可以刺青?”
    小张真人道:“你听我说完。”
    余九龄连忙道:“你说你说。”
    小张真人道:“那时候我还小,我和师父出门淋了雨,回到道观里洗澡,我见到师父身上有一个刺青,是一个很奇怪的图案。”
    他像是回忆了一下,然后在地上把那个图案画了出来。
    是个辶。
    余九龄好奇的问道:“这是一条龙?喔!我明白了,老张真人是想刺上龙虎图案对不对?以应对龙虎山道观的龙虎二字。”
    小张真人叹道:“你就说对了一半,他要刺的确实是和龙虎山有关,但不是龙......”
    “师父说,他小时候在龙虎山道观修行,总是贪玩,尤其喜欢下河摸鱼。”
    余九龄道:“莫非刺的是泥鳅?”
    小张真人瞪了余九龄一眼,余九龄连忙道:“你说你说。”
    小张真人继续说道:“被我师爷爷教训了好几次,师父自己也觉得如此荒废不行,于是便想着应该做些什么来警醒自己。”
    “他想着,把道宗的道字刺在身上,这样一来,他下河摸鱼,一脱衣服就看到这个道字,便会醒悟。”
    余九龄都懵了。
    他问:“那是道字刺了一半?”
    小张真人摇了摇头道:“你觉得,从笔画上来说,那够一半么......刺了个辶,我师父就疼的受不了。”
    余九龄道:“那这白刺了,没用,也不对,好歹有个辶,老张真人一脱衣服就看到这个辶了,警醒作用是有的。”
    小张真人道:“可惜,后来这个辶也没有保住......”
    他抬起头看向天空,像是心情有些苍茫。
    “我师爷爷是个很强制自己的人,他若是看到什么不对劲的事,就难受。”
    “比如,他看到有东西摆放的不整齐会难受,看到有人吃饭剩了米粒会难受,看到一行字有一个歪了的也会难受。”
    “再后来,我师爷爷的眼睛都花了,看东西就看不准确,于是这种强制的行为就越发多了。”
    说到这里的时候,小张真人的表情更加苍茫起来。
    他看着辽远的天空,看着缥缈的白云。
    语气有些悲凉的说道:“那天,师爷爷看到了我师父身上这刺了一半的字,他就难受了,很难受,难受的实在忍不住,就让人按住我师父,他亲自动手给我师父把那个字补齐了。”
    余九龄问道:“没和你师父商量一下,直接就让人按住刺的?”
    小张真人道:“不用商量。”
    余九龄叹道:“那你们道观里,师徒感情真的好。”
    小张真人道:“因为我师爷爷知道,师父肯定不让,所以不用商量。”
    余九龄哈哈大笑道:“你师父可真可怜,不过也不是没有意义,最起码道字齐全了。”
    在这一刻,余九龄从小张真人的脸上,看到了一种说不清楚的表情。
    如果非要说的话,可能就是大慈悲,悲天悯人的那种。
    小张真人说:“我师爷爷眼睛花了,他以为,我师父没刺完的是个福字......他给补齐了。”
    余九龄沉默下来。
    两息后,余九龄转身,笑着的用脑袋DuangDuang撞柱子。
    小张真人道:“所以你说,刺青是不是很悲伤的一件事,因为刺青,我师父后来瘦了几十斤,整个人看起来都不好了......”
    余九龄道:“要真的是那么疼......要不然我也想刺个字试试,我觉得我还不至于连刺几个字都坚持不住。”
    小张真人眯着眼睛说道:“你要考虑好。”
    余九龄道:“我在你的眼神里,再一次看到了对我的轻视。”
    小张真人道:“刺青,一般都有特殊意义,比如老程,他的刺青是为了纪念他的兄弟,你又没有什么特殊意义的事,还是不要胡思乱想了。”
    余九龄忽然想起来,他问小张真人:“如果我把我女人的名字刺在身上,那是不是有意义?”
    小张真人道:“你......算了,你随意,若你想刺,我帮你去找个刺青师傅。”
    余九龄道:“你等等,我先回去和她商量一下。”
    余九龄屁颠屁颠的跑回自己家里,一进门就看到蒂克花青正在练功。
    他掐着腰过去,走的一步三摇。
    “夫人。”
    余九龄笑着说道:“前两日你不是问我,如何证明我对你的真心?”
    蒂克花青道:“你说你去想想,难道想到了?”
    余九龄点头:“正是,我今日想到了一个办法,我要把你的名字刺在我自己身上,以表示对你的爱慕之心。”
    蒂克花青立刻就笑起来,眼睛里都是仰慕和爱意。
    她跑到余九龄身边,挽着余九龄的胳膊说道:“你真的是一个勇士,我没有看错人。”
    余九龄心说这个女人就是没见识,刺青而已,还夸我是勇士。
    他笑道:“既然你也喜欢,那我现在就去找会刺青的师傅。”
    他一转身,蒂克花青拉了他一把:“别急,这么久了,其实你一直都只知道我的名字,还不知道我的姓氏吧。”
    “那你姓什么?”
    “我的全名是,额尔古纳亚-塔里楞多-苏布拉姆尼亚姆-阔乐尔-西里西奇-摩柯托芙罗-阿里亨德拉-巴卜希尔-蒂克花青。”
    余九龄的眼睛眯了起来。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后问道:“我想了想,不如我在身上刺你母国的名字,这样显得更加真心,也显得我对你尊重。”
    蒂克花青更加开心起来:“那太好了,在我刚才说的那些,最后的蒂克花青后边,再加上帝国两个字就好了。”
    余九龄:“噫!”
    蒂克花青问:“怎么了?”
    余九龄道:“我突然想起来,宁王找我还有急事,我先去处理一下公务。”
    转身就跑。
    蒂克花青看着余九龄飞奔而出的样子,眼睛里都是仰
    慕和爱意。
    与此同时,冀州城外。
    排队等着进城的人还有很多,远远的好像看不到尽头一样。
    在这队伍中有一个商队,规模不小。
    这商队车上运的应该是药材,看起来保护的很好,还盖了防雨的苫布。
    前后一共有六七辆拉货的大车,还有一辆坐人的马车。
    除此之外,护送商队的骑士也有数十人之多。
    排队等着检查入城的人熙熙攘攘,所以说话的声音也就嘈杂。
    这支商队的人看起来都有些不耐烦,眉宇之间,皆有些戾气。
    唯独这马车中盘膝而坐的公子,看起来心平气和,一只手里托着书卷,一只手捏着棋子。
    在他面前有个棋盘,他对着书卷,有时落子很快,有时又会沉思许久。
    “公子。”
    坐在他对面的书童轻轻叫了一声。
    年轻公子抬起头看了看书童一眼:“墨盒,你又扰我。”
    小书童道:“公子,马车动了。”
    年轻公子道:“我知道马车动了,你喊我的时候,车轮刚好转了两圈。”
    小书童有些吃惊,但是很快就释然下来。
    他家公子能有多神异的反应,他也不应该觉得吃惊才对。
    公子可分心多用,这世上少有人及。
    小书童撇撇嘴:“那公子还说是我扰了你。”
    年轻公子道:“我这边想着棋局,那边感觉外边的动静,这不是分心,都很专注,而你喊我,我这边也专注不了棋局,那边也听不到了外面动静。”
    他看向小书童道:“这不是你扰了我,又是什么?”
    小书童唔了一声,低头。
    可还显得有些小委屈似的。
    “公子,你一点儿都不害怕?”
    小书童还是忍不住又问了一句。
    年轻公子轻叹一声,把书卷放下,坐直了身子后问道:“你问我害怕不害怕,是因为你在害怕,你害怕的时候就想与人多说说话,那样心里就会好一些。”
    小书童嗯了一声:“我确实有些怕,毕竟这里可是冀州。”
    “冀州怎么了?”
    “冀州里......冀州里有个人皇,传说人皇是吃小孩儿的,一顿三个,少一个都不行。”
    “这......”
    年轻公子问道:“是谁告诉你说,人皇吃小孩儿的?”
    小书童看向车外:“喏,就是展离。”
    车窗开着,门外骑马的那个护卫噗嗤一声笑了,看向马车里说道:“人都说墨盒是傻的,原来真的是,我那是开玩笑的话你居然也信?”
    年轻公子看向展离说道:“既然知道他心地单纯,就不要多对他说谎话,他若是学会了说谎,也是你们的过错,我不罚他,就要罚你们。”
    展离连忙俯身:“公子教训的是,以后我们不会再犯了。”
    年轻公子点了点头道:“看前边,到咱们了。”
    展离一怔,连忙抬头看向城门口,果然看到那守军士兵正在朝着他招手。
    “后边的过来。”
    那士兵招手后喊了一声。
    展离连忙下马,打开包裹递交所有文书凭证。
    “从安阳城来的队伍?”
    守军士兵楞了一下,他看向领军校尉。
    校尉听到安阳城几个字之后也有些吃惊。
    自从罗境在安阳一场大战之后,已经一年多没有安阳那边的客商来过。
    都知道冀州这边和安阳是死仇,谁敢胡乱走动?
    于是,校尉等人都变得警惕起来。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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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四十三章 这里就是冀州

    一支从安阳城来的药商队伍,引起了冀州城宁军的注意,并且很快就把这支商队带入城中,暂时留在城门内一侧。
    商队的主人,那个看起来大概十七八岁年纪,谈吐不俗,举止温雅的年轻公子,似乎一点儿都不觉得意外,也并没有什么意见。
    他手下的那些护卫,看起来却有些不满,从这些人的气质上来看,就能分辨出他们都是善战之人。
    眉宇间的淡淡戾气,已经是有所收敛。
    在冀州城这样的地方,宁军大本营之地,他们还能如此无惧,要么是对宁军力量一无所知,要么就是格外自信。
    当值的校尉把车队仔细检查了一遍,并没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
    不放人,有些说不过去。
    可是轻易放人,又有些不放心。
    毕竟这队伍可是从安阳城来的,不得不小心对待。
    大概一个时辰后,宁军对车队的检查已经完成,唯一能追究的便是这些护卫携带的兵器。
    他们身上有安阳府开具的文证,在安阳府那边行走,携带兵器,自然不算违法。
    可是安阳城的文证,在冀州这边又没有什么效用。
    最主要的是,这些人身上若只有刀剑之类兵器,宁军也不会追究。
    毕竟要保护商队,不能靠木棒行走江湖。
    他们带着的武器,比大楚最精锐的辅兵装备还要齐全。
    弓箭,连弩,骑兵盾,长枪,套索,飞爪,这些东西一应俱全。
    按照冀州城这边的规矩,商队护卫携带兵器中,不得包含弓箭和连弩。
    就在这时候,有一支队伍从城内过来,数十名骑兵护送一辆马车到了。
    从马车上下来一个人,正是要去衙门的燕先生,走到半路,恰好遇到了往衙门里报信的士兵。
    听闻此事后,燕先生随即亲自过来。
    “可都查清楚了?”
    燕先生问。
    当值校尉如实回答,燕先生点了点头。
    他看向那位年轻公子,歉然的笑了笑道:“安阳城有安阳城的规矩,冀州城有冀州城的规矩,还请见谅。”
    年轻公子看着燕先生身上的官服,脸色微微变了变。
    他这般云淡风轻之人,也稍有情绪上的波动,是因为他看得出来这官服款式,与节度使相同。
    只是去除了大楚朝廷的一些特定的图案,但官服品级还是一眼能看清楚的。
    所以,到底是冀州城这边封官混乱,随意任免,还是说此人确实来头不小?
    若因为这进城门的些许小事,都能让一位节度使大人亲至,这冀州城里办事的作风就让他吃惊了。
    “大人,不妨事,但有违规之处,皆可按照冀州律法行事。”
    年轻公子微微俯身回答,然后好奇的问了一句:“请问大人是?”
    当值校尉替燕先生回答道:“这是我们冀州节度使燕大人。”
    年轻公子眼神恍惚了一下,再次俯身:“拜见燕大人。”
    “我只是恰巧路过。”
    燕先生道:“按照冀州城规矩,要暂扣你们的连弩和弓箭,其他兵器你们可留下,待你们出城的时候,再到城门守处领取你们的东西,所有东西都会有详细的清单列表,你们要签字画押,城门守会用印,领取的时候双方核对,若有数目缺失,可到冀州府衙门里找我。”
    燕先生说完道:“你们交接之后便可进城,我还有公务要处置。”
    说完转身要走。
    年轻公子像是终究忍不住的样子,叫了一声。
    “燕大人请留步,学生有一事不明,想向大人请教。”
    燕先生回头看他:“何事?”
    年轻公子道:“大人身为节度使,是冀州官员之首,如此些许小事,为何还要劳动大人亲自出面。”
    燕先生笑道:“我刚刚说过,我只是恰巧路过,遇到了要去衙门告知此事的人,所以顺便过来处置。”
    年轻公子道:“可是大人,即便如此,大人完全可以吩咐手下人去安排,找当管此事的主官来过问,诸官各司其职,各有其事,而大人却屈尊降贵,学生实在是......”
    燕先生道:“你们初来冀州,大概对冀州之事并无多少了解。”
    他转身回来,看向年轻公子认真的解释道:“莫说是我,便是宁王殿下恰好遇到此事,也会顺便处置。”
    “诸官各司其职不假,各司其职是为做事有条理,合规矩,分类行事,事半功倍。”
    “但今日之事,我若自己遇到了都不管,交代下去,再分派人手,逐步核实,那是在浪费时间。”
    “因为你们从安阳来,下边的官员或许又不敢做主,最终还是请示到我这里,你们在这城门口最少要等上一天。”
    燕先生道:“你们是合法合理做生意的人,只因为是从安阳来,便要耽搁你们一整天的时间,这不是冀州城的待客之道。”
    燕先生笑着说道:“宁王说过,为民办事若无效率,那为官者便不合格,以后你多来往冀州就会知道,冀州这边官府之内,办事不会拖延推诿。”
    燕先生有些淡淡自豪的继续说道:“刚才我说过,若我不处置,你口中这些许小事,层层上报,最终到了我这,你要等上一天,一天是宁王规定的极限,冀州府治内的事,遇事不决,一天之内必须上报到我这里,我来解决,如果是在别的地方......一天应该是不能比我冀州这边做的更好更快。”
    他笑问:“我解释的清楚不清楚?”
    年轻公子第三次俯身一拜。
    第一次只是微微颔首,算是行礼,第二次是微微俯身,以示尊敬。
    这一次,他身子压的很低,上半身几乎与地平行。
    “学生受教了,多谢大人。”
    燕先生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等燕先生走了之后不久,宁军暂扣了他们的连弩和弓箭,其他兵器都给他们留下。
    商队离开城门附近,朝着城内行进。
    车队的护卫首领展离笑了笑道:“这冀州的官员,面子上的事,倒是做的很周全。”
    坐在马车里的年轻公子微微皱眉。
    “展离,我说过,你太轻浮,心思不深,又不善于思考,你却总是记不住,还爱多说以示自己看的明白,你的长处不是这些。”
    年轻公子道:“燕大人是冀州节度使,此事他完全可以不理会,这是其一,其二,他以节度使大人之尊,有必要向我等行商之人,解释的如此清楚透彻吗?”
    他问展离:“若你说是面子上的事做的漂亮,那我问你,大楚官员中,你可曾见过这样的人?”
    展离连忙俯身:“属下知错,属下以后......”
    年轻公子摇头:“不要再说什么以后不犯的话了。”
    展离面色羞愧。
    年轻公子缓缓吐出一口气。
    “人都说冀州治下,风气清善,官知官道,民知民生,军官不干民治,文官不触军务......”
    他看着窗外,自言自语似的说道:“来时,我也不信,现在见过燕大人后,信了七八成。”
    “我一开始以为传闻有些过了,现在再看,传闻可能还说的很不足。”
    他停顿了一下后吩咐道:“到客栈住下后,不许任何人生事,严加约束。”
    展离立刻道:“遵命。”
    年轻公子看向坐在对面的书童,见他脸色暗淡下来,就知道这小家伙在想什么。
    “你大概想着,好不容易到了冀州,却不许出去转转,好生无趣?”
    墨盒点头:“好生无趣......”
    年轻公子道:“到了客栈好好歇着,休息一天,明天我再带你出门转转。”
    墨盒:“唔......”
    年轻公子叹道:“你是个书童啊,却还要我整天劝慰。”
    墨盒:“唔......”
    他们在城门口等待的时候,也有人在等待他们。
    他们还在半路的时候,提前安排的人已经在冀州城里找好了客栈。
    引领着他们到了客栈之后,所有该准备的都已经准备好。
    年轻公子下了车,刚要进门,就有人从后边跟上来。
    他问了问才得知,跟上来的人居然是节度使燕大人派来的。
    燕大人交代说,因为耽搁了他们入城的时间,为了补偿,特意来看他们住在什么地方,送上一些冀州当地的特产。
    年轻公子再是云淡风轻的性子,此时也有些震撼。
    如此做官,如此行事,何愁冀州不兴盛?
    这样下去,来往的商贾,哪个不喜欢此地?
    有些地方,做生意的人去一次就够了,平生不会再踏足第二次。
    可冀州这样的地方,如此善待商人,凡是来过的,怕都会继续来。
    “只短短两三年,让冀州城恢复如此之强,甚至已经远超当初节度使曾凌在的时候。”
    年轻公子自言自语后,深深的吐出一口气。
    “了不起。”
    他迈步进了客栈。
    到了房间,他走到窗口,看着大街上的车水马龙。
    十年前他曾经来过冀州,那时候城中的节度使还是曾凌,做主的还是羽亲王杨迹形。
    那时候他才七八岁,但冀州的风土人情,他大概都记得。
    隔了十年后再来,感觉所见街景还依稀有些熟悉,但是这里的风气已经完全不一样。
    改变一个地方,这么快就可以吗?
    就在一年前,他还曾与人说过关于民治的事,当时与他交谈的那人,地位很高很高,对于民治的看法,只一句话......
    民可愚治,绝不可开化。
    而在李叱的冀州城,似乎处处可见的是......李叱似乎有意在开化民智。
    就在这时候,对面一群挎着书包的孩子们笑闹着从房子里出来,犹如一群欢快的小山羊。
    可是他们出了门,到了大街上,就整齐的朝着送他们出门的先生俯身行礼。
    孩子们穿着一样的衣服,可这里又肯定不是官学。
    “这样的私塾,在别处可见不到。”
    他自言自语了一句。
    正好小二进来送茶点,他便问了一句那对面私塾的教书先生是谁。
    小二笑道,那可不是私塾,那是宁王殿下在冀州城内开办的三十六家民学堂,凡适龄儿童皆可来此读书,不收钱。
    所有的款项,都由冀州府支出。
    听到这些话,年轻公子的心里再一次震撼了。
    等小二出去之后,他看向疏通墨盒问道:“这......是贼?”
    墨盒也不知该如何回答。

第六百四十四章 给你三句话

    沈医堂。
    沈如盏正在书房里读书,吕青鸾从门外低声说道:“东主,有客人求见,递了拜帖。”
    沈如盏抬头看了一眼,问:“谁?”
    “公文上看是从安阳城过来的,不过拜帖上写的是东虞长孙家,来递拜帖的人,名为长孙无忧。”
    “京州东虞长孙家的人?”
    沈如盏起身,在屋子里来来回回的走动了一会儿。
    这个天下,可称得上豪门的不计其数,可能称世家的就要少了许多。
    但不管世家还是豪门,大多聚集在京州。
    纵然不在都城内,也在京州内。
    长孙家贤才大能辈出,还没有大楚的时候,长孙家就已是名门。
    周时候,长孙家甚至还出现过一门三宰相的盛况,超过六十年年,长孙家有三人主持大周朝政。
    这六十年间,就连王谢两家都不能与其争锋。
    也恰是因为在周时候长孙家的权势无人可出其右,所以周灭的时候,长孙家遭受的打击也最大。
    权臣落幕,长孙家也变得低调起来。
    大楚立国之后,王谢两家趁势而起,而长孙家则选择韬光养晦。
    大楚立国之后近百年,都不见长孙家的人在朝中手握重权。
    安安稳稳的做生意,积累巨富。
    不过这样的大家族,又怎么可能真的愿意一沉入水就再无波澜。
    至开国百年后,长孙家有了这么久的积淀,厚积薄发,再次进入朝廷的权力中心。
    “东虞是长孙家的本家。”
    沈如盏沉吟了片刻后说道:“请人进来吧。”
    不多时,那名为长孙无忧的年轻公子被引领进来,见了沈如盏后,微微俯身失礼。
    两人寒暄片刻,长孙无忧随即表明来意,直接到让沈如盏都有些诧异。
    “我带来了七车药材,都不是寻常随时随处都可买到的那种廉价药材。”
    长孙无忧道:“而这七车药材,我非与沈医堂做生意,而是要送予沈先生。”
    沈如盏笑问:“为何?”
    “只求引荐。”
    他对沈如盏道:“我代表家族来,是想求见宁王,向宁王表达我长孙家的善意。”
    沈如盏微微一怔后笑道:“长孙公子倒是坦荡。”
    长孙无忧道:“不敢有所欺瞒。”
    沈如盏当然了解这种大家族的做事风格,他们从来都不会在一棵树上吊死。
    长孙家很清楚大楚已经日暮西山,纵然有新帝杨竞励精图治,纵然有老臣杨迹句披坚执锐,也难以挽回。
    所以各大家族都在分派人手,到各处,凡是有可能会问鼎中原之人,他们都会押上一注。
    “你就是长孙家派来冀州,要长期留在宁王身边的人?”
    沈如盏问的也很直接。
    长孙无忧点头:“是。”
    沈如盏笑问:“那你可有把握?”
    长孙无忧道:“有五成。”
    沈如盏微笑道:“五成?那可不算多。”
    长孙无忧道:“这五成是看我己身,我还没有见过宁王,所以还只是这保底的五成。”
    沈如盏的眼睛微微一亮。
    这年轻人身上的自信,倒是令人刮目相看。
    她笑道:“我以为你们这样的人做事,多多少少还是要隐晦些,哪料到你如此直截了当。”
    长孙无忧道:“他们可能会隐晦些,我不会,原本可能也会,但昨日恰好遇到了冀州节度使燕大人,让我学到了
    一件事,做事要追求效用,兜兜转转,隐晦不明,浪费时间。”
    沈如盏笑道:“既然你已见过燕大人,为何还要来找我帮忙?”
    长孙无忧道:“来之前就是这样定下的。”
    他轻轻吐出一口气,有些淡淡无奈的说道:“毕竟准备的是七车药材,而非七车书卷。”
    他昨日见了燕青之,燕青之走路的时候,手里还拿着卷看到一半的书。
    沈如盏问道:“你们长孙家派出来的,大概也有不少人了,选你来冀州,可是因为你足够优秀?”
    长孙无忧道:“不是,天下群雄起处,我家里都派了人,宁王是前年才起势,去年才得势,相对来说晚了些,所以优秀的都去别的地方了,我来冀州,是因为家里也确实没有别的什么人更合适。”
    沈如盏道:“如此说来,你也许都不是长孙家的嫡系。”
    “嫡系,还算是的。”
    长孙无忧道:“毕竟能住在东虞,旁系的人,按照族规不能定居东虞本家。”
    他依然那么坦承:“但我的出身,算是长孙家嫡系的旁枝末节。”
    沈如盏更为好奇:“你何必说的如此清楚?若让宁王得知,你连长孙家的嫡系都算不得,就会觉得是长孙家对宁王有所轻视。”
    长孙无忧道:“不用觉得,确实是轻视。”
    沈如盏的眼睛都眯了起来。
    长孙无忧道:“家族曾派人往安阳,投冀王罗境,带了二十万钱用以活动,带了诸多珍宝之物,用作献礼,只是还没到,冀王就已经败了。”
    他看向沈如盏:“派我来,只给了我三万钱,让我自行安排,所以我才买了七车药材。”
    长孙无忧道:“想想看,宁王大概是不会在乎三万两银子,我也拿不出更好的献礼,索性不如......”
    沈如盏笑道:“索性不如走旁门左道。”
    她笑着说道:“你功课做的不足。”
    沈如盏笑的越发明媚起来:“若你不把这三万两银子换做药材,而是直接带着三万两银子求见宁王,比你这周周转转的也省力的多。”
    长孙无忧楞了一下,似乎是不信。
    “宁王,会因为三万两银子而见我?”
    他质疑。
    沈如盏微笑道:“所以说,你功课做的不够。”
    当天下午。
    车马行。
    李叱听沈如盏说完后,笑了笑道:“长孙家的人不远万里来给我送三万两银子,也就是说,对于长孙家来说,我这,就值三万两,随便扔过来,能有用最好,没用就算扔了也不心疼。”
    余九龄叹道:“如此明目张胆的看不起人,还怼到你家里来看不起你,又盼着能在咱们这边有所作为,这个人是疯了吗?”
    李叱问沈如盏道:“沈先生如何看?”
    沈如盏道:“或许,他也没得可选,此举反而更聪明些。”
    李叱点了点头:“确实。”
    余九龄问:“为何要这么说?难道装腔作势不更有用?就说他自己是长孙家的嫡系,长子嫡孙的那种,再说自己带着长孙家殷切希望而来......”
    李叱道:“那后续呢?”
    他向余九龄伸手:“既然你是带着整个家族的希望而来,那你拿出个百万两不成问题吧。”
    余九龄一怔。
    李叱又道:“你肩负整个家族的希望而来,若连百万两都拿不出,那算什么。”
    余九龄道:“所以不如一开始就摆明了,我是我们家不被重视的那个,宁王你也是,我就带来三万两,给你了,你随便安排个事给我做?”
    李叱道:“他能找到沈医堂,想的可
    不是随便给他个什么事情做。”
    李叱看向沈如盏道:“请他明天一早来见我。”
    第二天,宁王府。
    李叱正在给狗子切肉的时候,手下人引领着长孙无忧到了。
    李叱切一块肉,也不看,朝着天空使劲儿一扔,狗子俯冲而下,一口将肉叼住。
    长孙无忌看到李叱这个样子,没说话,转身就走。
    引领他进来的余九龄都懵了,他看着那疾步而走的长孙无忧,再看看依然在那喂狗子的李叱。
    心说这算什么?
    他想去把长孙无忧追回来,但李叱不说话,余九龄也不敢自己做主。
    哪知片刻后,却见长孙无忧自己走回来了。
    “长孙无忧,拜见宁王。”
    他俯身一拜。
    就好像刚才的事,完全没有发生过一样,那么自然。
    余九龄心说这个家伙,是个人物啊。
    李叱一边切肉一边说道:“得了吧,何必为难自己,你转身要走,是因为见我玩物丧志,觉得自己留在我身边也无出头之日,所以才走。”
    他抬起头看了长孙无忧一眼:“你转身回来,不过是......来都来了。”
    李叱把剩下的肉剁碎了,递给手下人:“熬粥喂神雕。”
    他走到一侧净手,侧头看了长孙无忧一眼:“况且,三万两银子的药材,就算扔进水里了,也要看看是什么样的水花。”
    长孙无忧居然没有解释。
    李叱道:“你自己把握自己定,三万两银子,可以有多长时间来说服我把你留下。”
    长孙无忧道:“一刻。”
    李叱道:“好。”
    长孙无忧沉默片刻,整理了一下措辞,然后开口说道:“宁王与我,有一样相同。”
    他想等着李叱问他何处相同,李叱又走到一边菜园子里去翻地了。
    他只好自己继续说道:“我家族之人,觉得宁王不重要,而我在家族中,也不重要。”
    这次李叱回答他了。
    四个字。
    “关我屁事?”
    长孙无忧一怔。
    心说这是传闻中求贤若渴的宁王?
    他轻轻咳嗽了一声后继续说道:“我若能辅佐宁王问鼎中原,就显得我比家族派出去的人,厉害很多倍。”
    李叱又不理会他了。
    长孙无忧道:“最不被看好的那个,却成为最强的那个,又成为最终赢了的那个。”
    李叱摆了摆手:“送客。”
    长孙无忧道:“还不到一刻。”
    李叱道:“你这样的人,不值得我浪费一刻时间听你说话。”
    长孙无忧急切道:“宁王从无到有,我也可从无到有!”
    李叱看起来总算是有了兴趣。
    他直起腰问长孙无忧:“再给你三句话。”
    长孙无忧语速很快的说道:“第一步先夺安阳然后假意率军南下豫州,吸引武亲王大军回援,再分兵夺取青州。”
    李叱道:“一句了。”
    长孙无忧道:“第二步得青州后-进兵徐州坐山观虎斗,扬州李兄虎与武亲王必有一败,宁王可渔翁得利。”
    李叱道:“两句了。”
    长孙无忧撩袍跪倒:“第三步,五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操作,余九龄都懵了。
    李叱笑了笑。
    余九龄就懂了。
    这家伙,同道中人啊,这脸皮。

第六百四十五章 少年自有少年强

    李叱看向这个年轻人,明明有着富家公子的那种对任何人都一样的漠然,却毫不犹豫的在自己面前跪下来。
    这样的后继之人,才是保证那些大家族经久不衰的根本原因。
    为家族利益他们连尊严都可以放下,哪怕是在这样一个对出身如此看重的年代。
    长孙无忧再是家族嫡系的旁枝末节,也是公卿之后。
    而李叱呢,出身寒微。
    这一跪,就是长孙无忧的态度。
    李叱伸手把长孙无忧扶起来,看着长孙无忧道:“我也回你三句话。”
    “宁王请说。”
    “第一,我不信你。”
    “第二,我不信你家族。”
    “第三......你明日可去燕先生那里,问他能做些什么。”
    长孙无忧道:“第一第二,在我看来都可接受,第三的话......我想留在宁王身边,不求官职,不求俸禄。”
    李叱笑道:“管吃管住即可?”
    长孙无忧道:“管吃管住即可。”
    李叱又问:“你力气大吗?”
    长孙无忧楞了一下,点头道:“虽不算天生神力,但自幼习武。”
    李叱道:“你反应可快?”
    长孙无忧道:“应该略强于常人。”
    李叱笑道:“巧了。”
    他看向余九龄道:“昨天才把流云阵图挪过来,九龄,你带长孙公子去试试,若过了,我便留下他。”
    余九龄笑起来,做了个请的手势:“长孙公子,请。”
    长孙无忧觉得这事有些不对劲,但具体是哪儿不对劲,他暂时察觉不出来。
    一个时辰后。
    李叱在书房里和唐匹敌商议进军的事,余九龄从外边跑过来,急匆匆的。
    “当家的。”
    余九龄跑到书房门口,喘着粗气说道:“他过了。”
    李叱问:“几次?”
    余九龄道:“试三次而过。”
    李叱看向唐匹敌,唐匹敌微笑不语。
    “留我身边吧,这样一个人......”
    李叱后边的话没有说完,他看向唐匹敌道:“毕竟说起来,比你也只是稍逊一筹。”
    唐匹敌道:“逊色多少不重要。”
    李叱:“唔......”
    唐匹敌笑着起身道:“我先回大营了,距离出兵也只有三个月左右时间,多做些准备。”
    李叱道:“对了,有件事要和你说。”
    唐匹敌问:“何事?”
    李叱道:“你率军南下,夺安阳之后,所有事你酌情而定,不用问我。”
    唐匹敌道:“若我要率军再向南打呢?”
    李叱笑着重复了一遍:“所有事。”
    唐匹敌哈哈大笑,转身而去。
    当夜,客栈。
    小书童墨盒看了一眼刚刚回来的公子,忍不住问了一句:“公子是哪里不舒服?”
    长孙无忧:“没有。”
    墨盒不信:“那公子走路为何有些别扭?”
    长孙无忧:“没有。”
    墨盒道:“可是为何公子走路,看起来很辛苦?”
    长孙无忧叹道:“你出去吧,我今日有些累了,想早些休息。”
    墨盒:“公子不对劲。”
    长孙无忧道:“公子很对劲,你出去就是了,告诉任何人不要打扰。”
    墨盒喔了一声,转身出门。
    长孙无忧等了片刻,觉得应该没人来了,于是悄悄的松了口气。
    他把裤子脱下来,弯着腰卡着腿,以一种他生平都不曾有过的羞耻姿势看了看某处。
    这种姿势之尴尬,连他自己都觉得脸红。
    就
    在这时候,墨盒一推门进来:“那一会儿吃饭,给不给公子送......那个,送来?”
    以如此羞耻姿势的长孙无忧,一瞬间觉得心口都要炸了。
    “你出去!”
    墨盒连忙把门关好,心说公子果然不对劲。
    这姿势......莫非就是,对眼?
    而此时羞恼之下的长孙无忧,心说这李叱果然不是正常人,那般变态的东西,居然都想的出来。
    第二天一早。
    长孙无忧就到了宁王府,他站在李叱的门外,也不说话也不求进,只是在门外候着。
    李叱出门的时候看到他,笑着问了一句:“昨夜睡的可好?”
    长孙无忧道:“回宁王,属下睡的很好。”
    李叱道:“那,陪我走走?刚好有些事要问你。”
    长孙无忧问道:“属下请求坐着说可行?”
    李叱道:“还是走走吧。”
    长孙无忧:“唔......”
    两个人在宁王府的后院里边走边聊,这宁王府,就是原本的羽亲王府。
    李叱不喜欢在这住的原因,甚至可以不去想这个原因,只是不喜欢。
    但是到了他现在这个地位,并不是他不喜欢什么,就一定不能做什么。
    “你对江南大寇李兄虎可有多少了解?”
    李叱问。
    长孙无忧回答:“其勇可冠三军,其势可破长虹。”
    李叱道:“做个对比。”
    长孙无忧问:“对比谁?”
    李叱眯着眼睛看了看他。
    长孙无忧微微俯身道:“若对比宁王,没得比。”
    李叱笑了笑:“不用拍我马屁。”
    长孙无忧道:“宁王误会了,我的意思是,宁王与李兄虎没得比。”
    李叱:“......”
    长孙无忧道:“宁王如今兵有十万吗?”
    不等李叱回答,长孙无忧道:“李兄虎有可战之兵八十万,虽然不及楚军精锐,但是实打实的八十万。”
    他又问道:“冀州之地可比越州扬州其一吗?”
    还是不等李叱回答,长孙无忧继续说道:“李兄虎这两地具占,这两地皆富庶,鱼米之乡,不愁粮草。”
    “若宁王真要做个对比,那现在的李兄虎,其势力是宁王的十倍不止。”
    李叱点头:“明白了。”
    他又问:“杨玄机呢?”
    长孙无忧道:“其势,大于李兄虎。”
    李叱问:“都说杨玄机不及李兄虎,你为何说他要比李兄虎势大。”
    长孙无忧道:“杨玄机兵不如李兄虎多,地不如李兄虎大,但中原名门世家,一多半站在他那边,杨玄机可一败,再败,甚至可三败,只要他不死,就还能起势,可是李兄虎不能败。”
    李叱道:“那你觉得,这两人,谁会先攻入京州?”
    “杨玄机。”
    “为何?”
    “因为李兄虎打不过武亲王。”
    长孙无忧道:“这世上领兵之将,没有人是武亲王对手。”
    李叱笑了笑,没有反驳。
    虽然在他心中,唐匹敌一定可以,但又何必要争这个。
    他问:“若你领军,可有破武亲王之策?”
    长孙无忧道:“有。”
    李叱一怔,这人刚刚说过无人是武亲王对手,此时又说他有破武亲王之策。
    长孙无忧理所当然也很认真的回答道:“熬死他,我年轻。”
    他看向李叱道:“武亲王老了,这是大楚之不幸,却是天下英豪之大幸。”
    李叱嗯了一声,这办法听起来可笑。
    然而只是听起来可笑,这其实是天下起兵之人,都在等的事。
    世上之人,凡
    有能力起兵者,谁不自傲?
    可是谁又敢明言说武亲王不是自己对手?
    李叱看向长孙无忧,看了一会儿后忽然问道:“你为什么不动手?”
    长孙无忧像是有些疑惑。
    李叱道:“如果你是来刺杀我的,此间只有你我二人,是最好的动手时机。”
    长孙无忧道:“我又不傻......为何要刺杀宁王?”
    他问道:“殿下,能不能坐下来聊,确实是......确实是想坐下来聊。”
    李叱笑了笑,指向亭子:“那就到那边坐下来聊。”
    长孙无忧道:“这腊月天气,不如到屋子里聊更好些。”
    李叱道:“你看那凉亭,没有木凳,只有石桌石凳,这腊月天气,石凳冰凉,正好镇痛。”
    长孙无忧轻叹一声:“总是会比走着的好些。”
    到了凉亭那边,长孙无忧试着坐下来,确实镇痛。
    他问道:“宁王为何以为我是来刺杀你的?”
    李叱反问道:“不该想?”
    长孙无忧沉吟片刻后说道:“宁王应该知道,如我这样出身的人,竞争会有多残酷。”
    “长孙家,与我一般年纪的,只东虞本家就有一百多人,比我年长十岁左右的,也有一百余人,若是只算同辈,大大小小,有六七百人。”
    他看向李叱道:“若我一出生便有继承长孙家的地位,我只在家里享受便够了。”
    “天下大乱,长孙家往青州派了一百余人,往梁州派了七十余人,往豫州派了五十余人,往荆州派了二百余人......往冀州,我一人。”
    李叱道:“我知道你们家族对我不看好不重视,却没有想到这么不重视。”
    长孙无忧道:“我被派来,大概他们不需要多久也会忘了,生死之事,他们也不在意。”
    “所以我只有一条路可以走,辅佐宁王得天下,我在长孙家的地位,便无人可及。”
    李叱问:“你要争的这口气不是天下气运,而是在家族中扬眉吐气的这口气。”
    “这还不够吗?”
    长孙无忧道:“若能成,我可自豪一生。”
    李叱道:“那我若给你一军,你有把握打下青州吗?”
    长孙无忧脸色微微一变:“宁王不是要打安阳?先打青州?”
    李叱道:“你觉得安阳可以阻我?”
    长孙无忧想了想后说道:“以宁王现在的兵威,得安阳确实不费吹灰之力。”
    李叱笑道:“若我得安阳,大楚朝廷上上下下,必以为我要夺豫州,我以手下大将唐匹敌与罗境陈兵南平江,造争豫州之势,却悄悄分一支兵攻青州......而这,不正是你对我说过的策略吗?”
    长孙无忧道:“若宁王予我一支人马,我便能把青州划入宁王版图。”
    李叱哈哈大笑道:“这几日来,同一个问题我已问过多人,你回答的与他们并没有两样。”
    “你新来,我若分一支兵给你,手下诸将大概不服,所以也只是随意问问你。”
    长孙无忧显然有些失落。
    李叱道:“不过攻京州,我一定用你。”
    他抬起手在长孙无忧的肩膀上拍了拍,长孙无忧似乎有些不适应这种举动。
    下意识的往后躲了躲,但只是微微一动又停了下来。
    李叱道:“我会给你一个,亲率大军回到东虞本家的机会。”
    长孙无忧的眼睛亮了起来。
    李叱道:“你与唐匹敌的想法不谋而合,他的本意就是先下安阳,再攻青州,你回去之后写一份方略给我,若是得当,便以你之方略行事,有此功劳,我再予你以重任,其他人也不会说些什么。”
    长孙无忧俯身一拜:“多谢宁王成全!”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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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四十六章 南下之前

    三天。
    长孙无忧就把宁军南下的方略写了出来,而且绝非敷衍以对,洋洋洒洒三万字。
    如何攻安阳,如何假意陈兵豫州,如何破青州徐州,如何坐山观虎斗,如何攻入京州,写的极为详尽。
    甚至连其中可能会遇到何种变故,该如何应对,都写了出来。
    战局瞬息万变,他能提前思考的这么多中变化,已经极为不易。
    手书一天万字,这种事也不是一般的厉害,三天三万字,这就更不是一般的厉害。
    要条理工整,要思路平顺,要有节有据,要明辨虚实,要进退自然。
    保证这些的情况下还能一天万字,这简直就是神仙般的人物啊。
    嗯,一天万字皆神仙。
    李叱仔仔细细的把这份方略从头看了一遍,思考了半个时辰后,再看一遍。
    第二遍看完,李叱把这份方略装盒:“送去大营,交武扬大将军唐匹敌过目。”
    手下人将盒子双手接了,不敢耽搁,连忙送去大营。
    李叱侧头看了一眼,长孙无忧坐在一边等他回复,竟是已经睡着了。
    李叱招了招手,轻声吩咐人取了一条毛毯来,他过去给长孙无忧盖好。
    屋子里的炉火旺盛,暖意熏人,李叱摆手示意人都出去,不要吵了长孙无忧睡觉。
    他也到了门外,站在门口,屋子里的温度和外边的温度差别,让人迅速就清醒了不少。
    冷风一吹,有些地方就会不由自主的收紧。
    是心,是心动啊。
    李叱抬起头看了看天空,阴沉沉的,似乎就要下雪了。
    年前下雪是好事,一场大雪盖在过冬的小麦上,到天暖雪一融化,麦田就有了一遍头水。
    有这一遍头水,便不用那么担心春天老天爷赏不赏雨,收成最起码不会太差。
    正想着这些,澹台压境从院子外边进来,李叱朝着他示意了一下,随即迎了过去。
    “出去说。”
    李叱一边走一边说道:“长孙无忧熬了三天,写出来一份三万字的南下方略,刚刚在那睡着了。”
    澹台压境道:“这是神人啊。”
    李叱道:“最起码不是凡人......你来找我有事?”
    两个人站在院子里聊天,不知不觉间雪花就悄悄飘落。
    澹台压境道:“听说宁王把南下先锋将军给了罗境,我便不服气了。”
    李叱哈哈大笑道:“你也想做先锋。”
    澹台压境道:“这军中上下,谁不想做先锋。”
    李叱道:“罗境对安阳有旧怨,你就不要与他争安阳的事了,又不是只有安阳的事。”
    澹台压境眼神一亮:“莫非还有别的什么地方要打?”
    李叱回头看了一眼,然后说道:“长孙无忧的策略是,攻克安阳后,假意施压豫州,然后分兵攻打青州,他想请战,但此人新来,还不足以委以重任,所以分兵攻青州的事,大概要落在你身上。”
    澹台压境眼神明亮起来。
    青州那边可有意思多了。
    大大小小几十个王呢,打一仗就灭一个王,想想就很带劲儿。
    抓一堆俘虏,一装车,一车大小王。
    李叱道:“青州之战,关乎整个南下战局,若得青州,可对豫州形成半围之势,长孙无忧此人心思缜密,大局观又好,若你去攻青州,我会把此人派给你。”
    与此同时,屋子里。
    李叱刚出门长孙无忧就睁开了眼睛,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看着的毛毯,嘴角微微带笑。
    他见屋子里除他之外再无一人,起身到了窗口,把窗户推开一条小缝往外看了看。
    见李叱和那个叫澹台压境的将军正在聊着什么,他侧耳倾听。
    片刻后,长孙无忧嘴角上的笑意更浓,似乎是因为李叱采纳了他的南下方略而开心。
    这是李叱的书房,长孙无忧听了一会儿后,便对这书房好奇起来。
    桌子上有一摞卷宗,长孙无忧一边听着院子里李叱和澹台压境聊天,一边翻看这些卷宗。
    他本就有这一心多用的本事,且都能专注,这更是常人不可能做到的事。
    翻看卷宗,最下边那个让他眼睛一亮。
    他看了一眼卷宗封皮上的字,动作迅速的把卷宗打开。
    这里边的东西,便是宁军在冀州的驻防图。
    他看的很快,一页一页,像是随意翻看,他却能记住。
    这一目十行且过目不忘的本事,天下也没几人能行。
    就在这时候听到脚步声,他立刻将卷宗放好,又回到座位那边,给自己盖好毛毯,如原来的姿势一样装睡。
    李叱和澹台压境进门,见他依然睡着。
    李叱道:“也不知他要睡多久,便先不与你引荐了,咱们出去走走。”
    澹台压境道:“那好,待长孙先生醒了,我再向他请教京州等地的事情。”
    两人转身出门。
    等了好一会儿不见声音,长孙无忧轻轻的松了口气,睁开眼睛,装作刚刚醒了,脸色上便是浑然天成的愧疚和惊讶。
    似乎对自己竟然睡着了的事,极为惶恐。
    当夜。
    长孙无忧看向手下护卫展离:“把你安排好的人找来。”
    展离立刻转身出去,不多时带着四个人进来。
    “你们几个,要提前赶回江南。”
    长孙无忧看向那几个人,然后指了指桌子上的羊皮图。
    “把这图带回去。”
    他拿起桌子上的小刀,将那羊皮图一分为四。
    “每人取一份。”
    他对那四人说道:“宁军的人,一定还对我们不放心,所以只要有人离开冀州,都会被盯上。”
    “你们三天后再出城,这三天中,展离,你安排人每天出城去狩猎。”
    展离立刻明白过来。
    如今长孙无忧到了宁王府谋职,他们这些护卫随从就显得无所事事。
    连续三天都出去狩猎,用以麻痹宁军暗中的监视,合情合理,不会被怀疑。
    到第四天再出城,自然也就没有人会想到有人趁机离开。
    “切记,出城的时候不要有任何慌张,从容一些。”
    长孙无忧交代完后摆了摆手:“都回去吧,自己想想把图藏在什么地方不容易被搜查到。”
    “是!”
    那几人俯身一拜,转身出了书房。
    展离问道:“公子,你什么时候离开冀州?”
    “不急。”
    长孙无忧道:“我今日偷听到,李叱打算让我辅佐澹台压境去攻青州,到那时候再走也来得及。”
    展离脸色一变:“公子,距离宁军南下还有最少三个月的时间,这其中若有什么变故......”
    “不会。”
    长孙无忧道:“你们只管安心,从明天开始,每天都出去游玩,一直到我们离开冀州的时候。”
    展离俯身道:“是......属下还是担心公子安全。”
    “没什么。”
    长孙无忧道:“你只需记住一件
    事,无论如何,要保护她的安全。”
    他侧头看向小书童墨盒。
    墨盒的脸微微一红:“反正我是和公子在一处,又有什么危险的,纵然危险,也有公子在呢。”
    长孙无忧道:“不许你来你不肯,来了扰我心境,该罚。”
    墨盒的脸更红了些。
    展离再不聪明也明白自己该走了,于是俯身道:“若无别的事,属下告退。”
    “去吧。”
    长孙无忧等展离出去后,看向墨盒问道:“这几日也没时间陪你走走,答应了你要在冀州城里逛一逛也食言了,我今天回来的时候,向李叱告假一天,明天陪你好好的玩。”
    墨盒唔了一声,装作生气道:“已经过去好几天,兴致没了,早就不想去玩了。”
    长孙无忧道:“那样啊......我明日就再去宁王府里做事。”
    “不许!”
    墨盒有些着急的说道:“你怎么能骗我?”
    长孙无忧微微一笑道:“我只是逗你而已,每次你都当真,却偏喜欢你这当真。”
    墨盒道:“你闭嘴,不许胡言乱语。”
    她原本是少女,装作书童只是为了行走方便。
    她挺了挺胸脯,很严肃的说道:“我现在可是书童,哪有公子调戏书童的道理。”
    长孙无忧看了看她,叹道:“你这假扮书童没人看得出来,也不是没有原因。”
    还挺着胸脯的墨盒没理解,下意识的低头看了看,然后猛然醒悟过来,脸瞬间就更红更红的了。
    她转身就走:“公子也是登徒子!”
    长孙无忧很认真的说道:“我......可有说错了什么?”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胸口,想着你确实是装书童很像啊,似乎比我还平一些。
    他笑了笑,想着自己在冀州的日子,以后大概会怎么样。
    再想到李叱对自己已有三分信任,就更开心起来。
    在这之后,长孙无忧就在冀州城里住了下来,每日都很早就到宁王府候着。
    李叱似乎很喜欢和他聊天,经常与他一聊就停不下来。
    向他打听了许多关于江南的事,不仅仅是各方势力,朝廷应对,哪怕是风土人情,各地不同习俗,都打听的很详细。
    长孙无忧回答的也都很详细,只要李叱问到的,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三个月的时间很快过去,从长孙无忧这,李叱也对京州等地有了更为深切的了解。
    长孙无忧系出名门,对于京州诸多门阀世家极为精通,这些事李叱也问了许多。
    二月末。
    已经有几分早春之暖,发兵南下的事,就要提上日程。
    可是唐匹敌却看的出来,其实李叱到现在为止,依然没有明确的更大的野心。
    哪怕他已经做好了让唐匹敌出兵南下的准备,但李叱心中,似乎还有所抗拒。
    唐匹敌知道李叱是有些害怕。
    帝王啊......那些心中没有多少治国大念的人,就不会怕做帝王。
    李叱怕,是因为他知道要做好一个帝王有多不容易,他害怕自己做不好。
    他不怕战争,不怕失败,他害怕的是......胜利之后,他能不能做的很好。
    一位帝王,若是做的不够好,那万民受苦。
    李叱早早就品尝过万民之苦,这才是他怕的地方。
    所以唐匹敌心里也有些着急,如何才能让李叱知道,这个天下,其实没有人比他会做的更好。
    看看这天下的所谓英雄豪杰吧,可有一人,养民如冀州?

第六百四十七章 都是我们的

    车马行,后院。
    明日大军就要开拔南下,这是很重要很重要的事。
    可是今日,李叱却躺在草堆上看着天空上的浮云,嘴里叼着一根干草,像是把出兵的事忘了。
    按理说,此时他应该在大帐里,与众将最后在确定一下南下的策略。
    按理说,他此时应该站在校场上,面对着手下万千将士们鼓舞士气。
    按理说,他是个有野心的人。
    是的,按理说的都对。
    可是此时此刻啊,这个知道自己该去做些什么,却偏偏有些矫情起来的少年,躺在草堆上就不愿离开。
    似乎这些干草,就是他最大的依靠。
    每个人都从小时候经过,每个人小时候都会有很多次恐惧,每次恐惧的时候都会寻找依靠。
    有的小孩子在害怕的时候,躲在被子里不敢出来,似乎被子就是他的铜墙铁壁。
    可是喔。
    李叱小时候没有床也没有被子,他最喜欢的也最熟悉的是带着些草香味的柴堆。
    这柴堆就和其他孩子们的被子一样,在恐惧迷茫的时候,会变成铜墙铁壁。
    是李叱的铜墙铁壁,是李叱的堡垒。
    “大人物野心家不该有的样子,你都有。”
    还是师父找到了他。
    师父没有拉他起来,而是用手里的拐杖轻轻碰了碰李叱的脚。
    师父说:“往一边挪挪。”
    李叱嘿嘿笑起来。
    师父在他身边躺下来,一老一少,一模一样的姿势,头枕着双手看着天空。
    这一下,李叱的铜墙铁壁都回来了。
    真好。
    心里踏实起来的感觉真好。
    “师父,我怂不?”
    “怂。”
    “哈哈哈哈......好歹委婉些。”
    “打小就看你怂,还怎么委婉。”
    师父笑了笑道:“不过你的怂和别人不一样。”
    李叱道:“我觉得一大批夸我的话已经在半路上了,马上就到。”
    师父瞥了他一眼,看着白云说道:“你不怕杀人,你怕救人,因为救人救不好,你会觉得那是亲手杀了他。”
    “别人想谋求高位,你害怕在高位上,因为位高责任大,你怕一言一行就会害了更多人。”
    “枭雄想做皇帝,你害怕做皇帝,因为皇帝是最高位,一个不小心,万民受罪。”
    师父侧头看了看他:“要不要我施个法,给你一丢丢勇气?”
    李叱道:“师父你还是施个法,把你放在我肚子里的虫子拿走吧,想什么你都知道,过分。”
    师父笑着,把手从自己脑后抽出来,那只有些粗粝的手,在李叱的脑袋上揉了揉。
    “丢儿。”
    “嗯。”
    李叱道:“师父你都好久没有叫过我丢儿了。”
    “因为你已经是王了,王就要有王的样子。”
    师父在李叱的脑袋上轻轻拍了拍。
    “丢儿,还记得咱们来冀州之前,在永清县的时候,你问我说,师父啊,为什么我们不把尸体都掩埋了?”
    李叱点头:“记得呢。”
    师父道:“当时我怎么回你的?”
    李叱道:“师父说,有多大力气就做多大的事,不做是对不起良心,但是超过自己能力去做反而是害了自己。”
    师父嗯了一声,问他:“那你觉得,现在你有多大的力量了?”
    李叱沉默下来,一时之间不好回答。
    师父笑着问:“那师父换个方式问你,那现在冀州,还放得下你的力量吗?”
    李叱缓缓吐出一口气:“师父,你知道我在害怕什么,可师父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害怕吗?”
    师父说:“因为你真的行啊。”
    李叱笑起来,眼神里有了安慰,就好像小时候害怕,被师父抱住的感觉。
    师父真的很懂他。
    李叱害怕地位更高以后不能带给百姓们好的日子,又甚至可能会因为他发动的战争而让百姓们受罪。
    恰好是因为他真的行,他已经有了这样的力量。
    如果还没有,他又何必要去怕。
    “师父,我问了许多关于李兄虎的事,他似乎......做的也不错。”
    “嗯,他是不错,我也有所耳闻,带着百姓们起事,所有得来的东西全都平分给百姓们。”
    师父道:“他不贪不占,深得百姓爱戴,可是丢儿,他所过之处,一片荒芜啊。”
    “李兄虎的兵,因为得了好处,哪里还有心思去管别的?这别的,也包括别的百姓啊。”
    “我听闻,每次李兄虎开战,他的军队后边,至少有数十万百姓等着。”
    “一旦打完了,这些百姓们就一拥而上,进城去搜刮,去抢夺。”
    “李兄虎号称不败,有八十万大军,然而跟在他大军背后的百姓,还要有大几十万人,甚至上百万人。”
    “李兄虎打到一个地方,当地的百姓们可是受益了?没有,那百万跟着李兄虎大军的百姓们,就变成了蝗灾。”
    师父看向李叱问:“他做的不算差,可是比你强?”
    李叱缓缓吐出一口气。
    “你啊......”
    师父的手一直都没有离开李叱的头顶,好像依然如以前那样,温暖而有力。
    “丢儿,你啊就是总怕自己做的不够好,所以盼着有比你更好的人出现,那样的话你就可以名正言顺的退一步,像是可以安慰自己的样子,就那样认怂了。”
    师父看向天空上的白云。
    “所以我才一直都说,你性子里的枭雄前边,还挡着一个侠士。”
    “做了好事,转身人去,事了拂衣去,千里不留名。”
    师父道:“可那不如留名千古,后世之人,因为你的名字在,就能得到庇佑。”
    “师父这里有一种丹药,谁吃了谁都会勇气倍增,你要不要试试?”
    李叱撇嘴:“师父又吹牛。”
    师父的手离开李叱的头顶,伸进自己怀里翻了翻,翻出来一个小布包。
    打开,里边是一根棒棒糖。
    “宁儿姑娘让我带给你的,她就知道你在这,可是她说,师父的话更管用。”
    师父把棒棒糖塞进李叱嘴里:“宁儿说,吃完了这灵丹妙药,就该去做王了。”
    李叱嘴里的棒棒糖,真甜。
    他坐直了身子,把棒棒糖取出来看了看,这棒棒糖做成了一个心形。
    “这糖,劲儿真大。”
    李叱把棒棒糖塞回嘴里,起身。
    “师父,我去了。”
    “等一下,还有事。”
    李叱停住,问师父:“师父,还有什么事?”
    师父走到李叱面前,李叱已经很高大了,比师父还要高许多了。
    师父不用再弯下腰,师父需要仰着头。
    却如那时候一样,为他小心翼翼的把身上沾着的草根草叶摘下来,仔仔细细的为他把衣服整理好。
    “丢儿,以前每次起来,要去做事之前都要给自己鼓劲儿的。”
    师父笑着说道:“再来一次?”
    李叱道:“来就来。”
    两个人转身,到了草堆后边,朝着远处,一起撒了泡尿......
    一起喊:“谁远谁赢!”
    一老一少,尿完了同时一哆嗦。
    “噫,贼爽。”
    李叱看向师父:“潺潺细流,江河奔流现在可要去办大事了。”
    师父撇嘴:“谁他娘的还没江河奔流过似的。”
    李叱哈哈大笑,朝着门外
    走去。
    车马行外边。
    大街上是一队精锐的宁军士兵,在队伍中有一辆马车,黑漆如墨,车身上是一个烈红色的宁字。
    在李叱从车马行走出的那一刻,队列肃然的宁军士兵整齐的抬起右臂放在胸前。
    “恭迎我王!”
    一声高呼。
    李叱穿过如林的将士,登上马车。
    马车里,高希宁看着李叱笑,那一双漂亮的大眼睛,笑成了这世上最美的月牙儿。
    她怀里抱着李叱的王袍,要在将士们面前讲话,今日这日子,要穿王袍。
    她笑,是因为她看到了,大王他,嘴里还叼着那根棒棒糖。
    “甜不甜?”
    高希宁问。
    李叱笑道:“你尝尝吗?”
    高希宁张开小嘴:“啊......”
    李叱把棒棒糖从嘴里拿出来,然后把自己的嘴放在了高希宁嘴上。
    抱着王袍的那双小手儿,就突然抓紧了呢。
    那本来并齐了的小脚丫,脚尖就突然抬起来了呢。
    良久良久。
    李叱问:“甜的够不够?”
    他举着手里的版棒棒糖,不够的话,我再含一会儿,然后再给你尝尝。
    高希宁嗖的一下子坐到对面去了,抱着王袍坐在那喘着粗气。
    “流氓。”
    她瞥了李叱一眼。
    然后咯咯咯咯的笑起来。
    李叱:“傻样......”
    高希宁嘿嘿笑着:“把衣服脱了。”
    李叱:“在这?”
    高希宁忽然间反应过来,连忙解释道:“换衣服,换衣服,你不能光脱不穿啊......”
    李叱道:“唔......我还以为时机成熟了呢。”
    高希宁双指并拢晃了晃:“再敢乱来,信不信我凌空一剑打掉了你的糖!”
    正说着,李叱把棒棒糖啵儿的一声塞高希宁嘴里了,那肉嘟嘟的小嘴唇都抖了抖。
    高希宁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有些懵。
    李叱道:“糖先存你这,我得换衣服了。”
    他手脚麻利的把衣服换了,高希宁帮他整理好。
    正在整理呢,李叱又啵儿的一声把糖从她嘴里拿出来了,那肉嘟嘟的小嘴唇又抖了抖。
    他把糖,又塞回自己嘴里了。
    “咦?”
    李叱砸吧砸吧嘴:“为什么更甜了呢。”
    高希宁感觉自己的脸有些烫,心说自己看上的这个流氓啊......还真带劲儿。
    半个时辰后,宁军大营。
    一身黑色王袍的李叱从马车上下来,校场上,兵甲如林。
    武扬大将军唐匹敌为首,带着宁军诸多将领们迎接李叱过来。
    所有人到了李叱面前后停下,整齐的俯身一拜。
    “拜见我王!”
    李叱缓缓吐出一口气,伸手把唐匹敌扶起来。
    “跟我一起到高台上。”
    唐匹敌微微一怔,然后点头:“遵王命。”
    两个人一前一后上了校场上的高台。
    李叱走到高台边缘处,看着校场上的宁军将士们,这些将士们,就是万仞高山的基石。
    “过去这几年,宁军做到了一件事......不管是谁想来抢我们的,都不行,我们的东西,无论是什么,谁也拿不走。”
    “未来几年,宁军要做一件事......不管是谁不想给我们的,都不行,那都是我们的东西,无论是什么,全都拿回来。”
    李叱将长刀抽出来指向南方:“刀锋所指,都是我们的!”
    “呼!”
    “呼!”
    “呼!”

第六百四十八章 这是一个狠人

    三月初一,宁军分派五军总计六万人南下,离开冀州,开往安阳。
    先锋将军罗境,领一军兵马,为大军开路。
    大将军唐匹敌统帅全军,从碣石州归来的武奶鱼为军师,连夕雾为行军参事。
    李叱没有随军南下,而是留在冀州城里统筹,为大军后勤补给提供保障。
    历时一个半月,大军从冀州至安阳。
    攻城四天,安阳城守军投降,罗境率军入城,大开杀戒,安阳归入冀州版图。
    军中。
    澹台压境从安阳城里回来,进门之后就喊了一声:“去把甄艮请来。”
    亲兵不敢耽搁,连忙跑去将本军的军需官员甄艮请来。
    一进门,甄艮就迫不及待的问道:“将军这么急找我来,是不是要分兵了?”
    澹台压境笑道:“正是,刚刚得大将军将令,让我们分兵去攻青州,你一会儿就带人去你大师兄那,领取粮草物资。”
    正说着,长孙无忧从外边进来,一边走一边笑着说道:“我今日知将军入城议事,就猜着要分兵了,所以已经让人准备出来,随时都能去提辎重。”
    “哈哈哈哈。”
    澹台压境笑道:“长孙先生真神人也。”
    长孙无忧道:“宁王早已订好计划,我也只是觉得时间差不多了,胡乱猜的,谁想到就被我蒙对了。”
    澹台压境道:“宁王所用之南下方略,可是先生做的。”
    长孙无忧连忙道:“其实宁王早有打算,我只是与宁王不谋而合。”
    澹台压境笑道:“就不要再谦虚了,反正宁王说过,此去征讨青州,先生是要随我去的,这一仗还要多仰仗先生呢。”
    长孙无忧道:“都是为宁王效力,将军也无需客气。”
    他问澹台压境道:“大将军要分兵多少?”
    澹台压境道:“大将军要分给我五万兵。”
    “五万!”
    长孙无忧眼睛都睁大了。
    “这怎么行?大军初到安阳,六万大军分给将军五万,大将军那边如何调度,如何征战?江南岸楚军队伍不下十万,且非乌合之众。”
    澹台压境道:“大将军说,他只是率军做一支疑兵而已,无需留下太多人马,所以给我五万兵。”
    他笑道:“大将军用兵,向来莫测,他说留下一万兵,他把程无节也分派给我。”
    “另外,大将军的意思是,城中只留两千兵马,交由武先生率领,坐镇安阳。”
    “大将军和罗境将军,率军八千还要渡过南平江,在江南岸列阵,以迷惑楚军。”
    长孙无忧满眼都是不可思议,那张脸上写满质疑。
    “大将军只带八千兵,就敢过江去?”
    澹台压境笑道:“我刚刚与先生说过了,大将军用兵向来莫测,而且他做了决定,也无人可以更改。”
    长孙无忧摇头道:“不行,我还要去劝他。”
    澹台压境道:“先生若要去劝只管去,若是劝得动了算我输。”
    长孙无忧道:“那我也要去,如此太过冒险,一旦大将军和罗将军在江南岸出了什么意外,我宁军南下兵败事小,若是军心溃散,又被楚军夺回安阳,连澹台将军你的归路都断了。”
    澹台压境:“你去劝试试,我劝了一个时辰都没用。”
    “我现在就去。”
    长孙无忧转身出门。
    天黑后,长孙无忧回来,一脸的疲惫,也一脸的失望。
    澹台压境笑问:“可是劝动了?看先生这般样子就知道没劝动,我说过的,大将军做了决定,除非宁王,否则谁也不能更改。”
    长孙无忧摇头道:“
    大将军有些......有些刚愎,我说破了嗓子,他也不听。”
    “就按照大将军的吩咐办吧。”
    澹台压境道:“大将军自有把握,你信我就是。”
    长孙无忧还是摇头:“如此用兵行险,有负宁王重托,就算是赢了,回去后我也要在宁王面前告他的状!”
    澹台压境大笑起来:“先生可别生气了,还是想想咱们东进青州的事吧。”
    长孙无忧长叹一声:“大将军他为何如此草率行事!”
    历时数日,澹台压境领取了大量的粮草辎重,然后率军往东进发。
    他要一路向东走,需行军千里,才能绕过豫州。
    而他这一走,唐匹敌这边就是孤军无援。
    分兵之后的第四天,长孙无忧说要去江南岸亲眼看看,沿途可有楚军分布。
    于是澹台压境调派亲兵保护,长孙无忧乘船渡江。
    他这次随军出征,把他随从都留在了冀州,如此一来,自然也就不会有人怀疑。
    可是在出兵之后不久,大军离开冀州的第三天,展离就假借出去游玩之名,带着几个人保护魔盒逃离。
    其他人还是照常回到城内府里,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似的。
    就在几艘小船刚到江心的时候,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其中一艘小船忽然打横,撞在了长孙无忧所在的船上。
    长孙无忧一下子没站稳跌入江中,宁军士兵纷纷跳水救援。
    可也奇怪,就是没有找到人,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长孙无忧大惊,分派兵力沿河搜寻,多日一无所获。
    四天后,江南岸,楚军大营。
    数十匹战马飞驰而来,到了大营门外,当值的士兵立刻伸手去拦。
    这数十骑没穿甲胄,这样擅闯军营,没有立刻放箭射死他们就算客气了。
    “大胆!”
    其中一名其实努叱道:“不认得大将军?!”
    那士兵吓了一跳,再仔细看时,竟然真的是已经失踪了半年之久的大将军。“
    马背上的长孙无忧一摆手:“击鼓,让众将到大帐议事。”
    “是!”
    不多时,鼓声响起。
    各营将军听闻鼓声,连忙赶到中军大帐议事。
    那一座巨大的军帐上,有一个很大山形标徽。
    在大帐外边,有一根腰粗的旗杆,高有数丈,在旗杆上飘扬着一面大旗。
    那大旗上绣着两个字,字体有金戈铁马意境。
    这两字是为:宇文。
    诸多将军急匆匆赶来,一进大帐,就看到已经更换了大将军战甲的长孙无忧。
    “拜见大将军!”
    楚军战将,俯身行礼。
    “都起来吧。”
    长孙无忧说完后招手吩咐道:“来个人,先去给我找些吃的,再来一壶茶。”
    亲兵连忙跑出去,不多时,端着食物和茶回来。
    “我化名长孙无忧,以长孙族人的身份混入冀州,从李叱书房得宁军驻军图,可是送回来了?”
    “回大将军,已经送回!”
    这年轻文雅的公子哥,换上了大将军战甲之后,看起来多了几分英武。
    “你们之中,有一多半人出自宇文家。”
    他看向那些将领,伸手撕下来一只鸡腿,一边啃咬一边说道:“宇文家经历了什么,你们也都清楚。”
    他三口两口啃完了一条鸡腿,伸手又撕下来一条。
    这般狼吞虎咽的样子,和他在冀州城的时候那般丰神俊雅行事温文,判若两人。
    “宇文家差一点就被灭族了。”
    他一偏腿,坐在了桌案上,三口两口又吃下去一个鸡腿。
    “我祖父,我叔祖,我父亲,我大伯,我那些叔叔们,还有我几位兄长,都死了。”
    他用手里的鸡腿骨头指了指那些将领。
    “你们之中,一多半跟我宇文尚云一起被发配,我相信你们在那个时候,也都想着自己这辈子完了,要么被人折磨死,要么承受不住折磨自己求死。”
    他把鸡腿骨头扔到帐外,几条凶恶的獒犬扑上来争抢,龇牙咧嘴的样子令人畏惧。
    他抬起手在胸甲上拍了拍:“你们扪心自问,那个时候是不是无比绝望?”
    这大帐中,一多半将军俯身回答。
    “是。”
    宇文尚云道:“我也想过干脆一死了之,到九泉之下与我祖父,与我父亲他们团聚。”
    “可是就在我已有死念的时候,陛下的旨意到了,让我来领军!”
    他站起来,走到那些将军们面前。
    “这,就是重振宇文家的机会!”
    他抬起手指向北方:“跟我打赢了这一战,让宇文家的大旗再飘扬起来,让宇文家的名号再传扬起来。”
    “我宇文家先祖,随大楚太祖皇帝开国之际,在战场上有不败之名。”
    “今日,我宇文尚云斗胆向先祖借神威,一战定安阳。”
    他大步走到挂着的地图前边,抬起手指了指地图上一个位置。
    “此地,唐匹敌亲自率军故布疑阵,他手下只有八千兵马,挡不住我们的冲锋。”
    “破唐匹敌后,挥军渡江,先下安阳,再攻冀州。”
    宇文尚云道:“这次李叱是在赌,他于冀州的留守兵力不足万人,大队宁军已经赶往青州,无力回援。”
    说到这,他长长的吐出一口气。
    “我们本来在扬州和李兄虎交战,可是武亲王到了,他觉得我们不行,让我们撤下来,千里迢迢的跑到这来这和李叱交手。”
    宇文尚云的目光扫过那些将军们。
    “武亲王一句话就能赶走我们,一句话就能夺走我们的军功战绩,你们服气吗?”
    一群将军大声喊道:“不服!”
    宇文尚云道:“我也不服,可是为什么我毫无怨言的答应了?”
    “因为,这是一个最好的机会!”
    他抬起手,整个手掌在地图上用力的拍了几下,啪啪作响。
    “冀州!”
    他大声说道:“皇帝先设计几乎杀我满门,又随随便便的用几句宽慰,就想让我宇文家这一代的人为他杨家继续拼命。”
    “我为重振宇文家答应了,实则是为了手中有兵,是为了手里攥着力量。”
    “这次,趁着李叱冀州空虚,我们夺下冀州......去他妈的大楚,去他妈的皇帝陛下。”
    宇文尚云因为激动,嗓音都有些沙哑起来。
    “破冀州,我们就不走了,就在冀州安稳发展,李叱已经给我们打下来很坚实的基础,有他为我们做的准备,无需一二年,我们就能成为一方霸主。”
    他用手指向门外:“这天下,谁都可以夺,凭什么我们宇文家不能夺?”
    “这一次,我们不为臣了!”
    宇文尚云大声说道:“整顿军备,明日一早随我攻打唐匹敌,随我去夺江山!”
    大帐里的将军们,整齐的呐喊了一声。
    “夺江山!”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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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四十九章 他跑了

    盛春时节五月天,偷得浮生半日闲。
    唐匹敌的宁军大营南边大概二三十里,有一条小河,河道只有三四丈宽,河水浅处勉强到人胸口位置。
    一个小马扎,一根鱼竿一壶茶。
    唐匹敌坐在那悠然钓鱼,可是从早晨到现在已有一个多时辰,一条鱼都没有上钩。
    唐匹敌也不懊恼,钓鱼本是消遣事,若因钓鱼而动了肝火,那钓鱼还有什么意义。
    钓鱼这件事的本意在于清闲,清闲是用来做什么的?
    享清闲。
    上鱼为清闲中的惊喜,不上鱼则是清闲本闲,何来的恼火,若钓鱼都恼火,那还不如直接去找人打一架算了。
    唐匹敌坐在这,甚至经常会忘记看鱼漂,有些昏昏欲睡的样子。
    就在这时候,河南岸有一阵阵马蹄声起。
    唐匹敌微微眯着的眼睛睁开,看向河南岸,一队楚军斥候飞骑而来。
    这支斥候队伍大概有十余人,到了河边后停下来,似乎也不害怕。
    他们为首的那什长沉默片刻,居然还大声喊了一句。
    “对岸的,可是宁军?”
    唐匹敌身边的亲兵回答:“正是。”
    楚军什长问:“钓鱼者是何人?”
    亲兵看向唐匹敌,唐匹敌微微点了点头。
    亲兵随即大声回答:“我宁军武扬大将军唐匹敌!”
    楚军什长吓了一跳,是真的吓了一跳。
    在河边遇到几个宁军的人,居然就是宁军大将军?!
    这种事的概率,比一出门碰到没血缘的父亲还要低的多。
    一出门看到有辆马车经过差点轧了脚,骂一声哪个孙子驾车?回答说你爸爸。
    这概率,绝对比碰到个大将军高。
    “可是真的?!”
    什长又大声喊了一句。
    唐匹敌伸手:“弓。”
    亲兵将弓摘下来递给唐匹敌,唐匹敌接过来,也没起身,依然是坐在马扎上,看起来无比随意甚至可以说很草率的瞄了瞄,然后一箭发出。
    见唐匹敌接过来弓,那些楚军斥候连忙拨马准备撤离,可是没想到唐匹敌发箭居然如此之快。
    只是随随便便一箭,一箭射掉了楚军什长盔上的红缨。
    唐匹敌把弓递给身边亲兵,还是那副懒洋洋的样子,坐在那昏昏欲睡。
    楚军斥候调转马头就走,很快就消失在视线之中,只留下一片尘烟。
    亲兵道:“大将军,咱们先回大营吧,不久之后楚军可能会有大队人马来。”
    唐匹敌淡淡道:“一条鱼没上钩,回去后怕被是要被罗境笑话,再钓一会儿。”
    亲兵叹道:“大将军,你刚才都忘记挂鱼饵了,怎么会有鱼儿上钩?”
    唐匹敌侧头看了看他:“真的?”
    亲兵道:“真的,属下亲眼看着的,大将军没挂鱼饵。”
    唐匹敌道:“那你为何不提醒?”
    亲兵道:“来时提醒了,跟大将军说,咱们忘带鱼饵了。”
    唐匹敌:“咦?那我回了你什么?”
    亲兵道:“大将军说,没带鱼饵能钓上来鱼,那才是真的厉害。”
    唐匹敌往河南岸看了一眼,笑了笑道:“没带鱼饵能钓上来鱼,确实是真的厉害。”
    他抬起头看了看天,五月的太阳已经有三分灼晒,他问:“带伞了吗?”
    亲兵道:“也没带。”
    唐匹敌道:“不想晒着,去想个办法。”
    不多时,亲兵们砍下来不少树杈,还有手臂粗的小树,就在唐匹敌身边搭建起来一座棚子。
    这些亲兵动作迅速,手脚麻利,前后没用两刻时间。
    凉棚搭起来没多久,河南岸烟尘漫天,看起来这次可不是只来了十来个斥候。
    至少数千骑兵呼啸而至,在河南岸停下来,沿河而立。
    就好像河岸上,突然多了一层密林。
    这些骑兵列阵在河堤上,注视着唐匹敌这边,没有军令之前,他们也不会有任何举动。
    片刻后,骑兵队伍打开一个缺口,有几匹马从后边上来。
    为首的那人,身穿铁甲,脸上也被面甲遮挡,所以看不出面目。
    这人催马到了河堤上,看着对面的唐匹敌,看了好一会儿。
    似乎是在好奇,如此情况下唐匹敌依然没有跑。
    他侧头对身边人低声说了几句什么,身边的人随即应了一声。
    那亲信朝着唐匹敌这边大喊:“唐大将军,你何必装腔作势?”
    唐匹敌没有理会他,抬手指了指那铁甲将军对身边亲兵说道:“你们且看,我是不是没有吹牛,没挂鱼饵,一样可以钓上来大鱼。”
    他指着那楚军将领:“这个是大鱼。”
    手指扫过那数千骑兵:“这些是鱼籽。”
    亲兵们忍不住都笑出声来,哪有一个看起来害怕的。
    这河道几丈宽而已,莫说弓箭,对面楚军的连弩都能打过来。
    数千骑兵围射,就算是钢筋铁骨也挡不住。
    然而唐匹敌还是那样懒洋洋的样子,似乎那几千颗鱼籽,真的不值得他在意。
    恰在此时,这没有挂耳的鱼钩居然沉了沉,唐匹敌一抬手将鱼竿抬起,一条一尺多长的鱼在鱼钩上来回挣扎。
    唐匹敌笑着把鱼摘下来,扔给手下亲兵:“拿好了,要带回去给罗境看,跟他吹牛用。”
    对岸的楚军显然都愤怒起来,这宁军大将军,真的是目中无人。
    楚军领军将军又低声和身边人说了几句什么,那人点头,朝着唐匹敌大声喊道:“唐大将军,装的很像,奈何装的就是装的,你身边缺兵少将,所以才会在这故布疑阵,开战则必败,你败则必死!”
    那领军之人又低声说了几句什么,旁边喊话的人继续喊道:“明明毫无底气,明明毫无胜算,也只能靠假装清闲钓鱼来期盼退敌,装成这样,身为一个大将军,可悲可怜!”
    唐匹敌看向亲兵问道:“你们随我已久,当知我性格,替我回一句吧,不要丢了我的气势。”
    他亲兵校尉是个年轻人,二十来岁年纪,相貌不俗,虎背猿腰。
    校尉名为江火,笑了笑道:“属下斗胆替大将军回一句。”
    他看向河南岸,大声回了一句:“大将军不是来钓鱼的,大将军是来收柴的。”
    他抬起手指了指楚军大旗:“大将军说,我军生火做饭需要木柴,而我宁军士兵吃的饭,寻常木柴烧不出,需用楚军旗杆三千。”
    他笑道:“此时你们带着的可不够,回去再取些来。”
    对岸的人大怒。
    “大胆!”
    之前喊话的楚军将领怒道:“逆贼如此猖狂,现在就能把你乱箭射死!”
    江火看向唐匹敌,唐匹敌微笑道:“刚才回的勉强可以,再想想如何回。”
    江火沉思片刻后大声喊道:“箭杆不好烧,我们也不缺,若是怕死的话,可把旗杆扔过来。”
    带着面甲的那楚军大将军低声吩咐了
    一声。
    喊话的将军立刻抬起手:“放箭!”
    数千骑兵,并不是每个人都能把羽箭射到这个位置,沿河堤而停,怎么可能左右远处的骑兵也能把羽箭精准送过来这么远。
    可是正对着唐匹敌的那些楚军骑兵,人数也有数百之多。
    随着一声令下,几百支箭几乎同时倾泻过来。
    江火在听到放箭那一声喊的时候,已经抓了步兵盾在手。
    “盾!”
    他一声暴喝。
    四周亲兵持盾围了起来,组成了一个小小的堡垒。
    羽箭密密麻麻而来,没多久,盾阵上就插满了箭,像是长出来一层白茅草。
    楚军放了好一会儿的箭,难以击穿宁军的巨盾。
    来的都是骑兵,若是步兵到了,有弩车这样的重器,自然可破之。
    良久之后,楚军不再放箭,盾阵缓缓打开。
    江火朝着对岸喊:“大将军说,多谢楚军兄弟送箭,不过刚才说了,不用你们的箭。”
    他下令道:“把箭都拔了扔掉。”
    宁军士兵把盾牌上的羽箭拔下来,随手都扔进河道里,随着水流漂远。
    江火道:“你们的箭太差了,粗制滥造,配不上我们的弓。”
    唐匹敌起身道:“差不多了,回营。”
    亲兵们以盾阵保护,徐徐而退。
    楚军这边,一名将军问宇文尚云道:“大将军,如何看?”
    宇文尚云刚刚一直都没有把面甲推上去,是还不想让唐匹敌认出自己。
    此时见唐匹敌走远,他把面甲往上推了推。
    “确实是虚张声势。”
    宇文尚云笑道:“越是装作如此云淡风轻,越是看着如此成竹在胸,越是真的没底气。”
    “不过话说回来,领军者能如唐匹敌这般,当世也少有,确实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他虽然确定唐匹敌这边没有多少兵马,那是他亲眼所见的事,但还是没有贸然直接进攻。
    他是想再多看看,多试探,这是一种领军之人的谨慎。
    “派人架桥渡河。”
    宇文尚云笑着说道:“咱们北上之前,武亲王说过,宁军中有一少年将军名为唐匹敌,当时不可多得之人,让我小心应对。”
    “唐匹敌再强,奈何手中无兵可用......传我将令,一天之内,大军过河,不用等,直接猛攻宁军大营。”
    一个时辰之后,大队的楚军步兵到了,辅兵下河,在河道中搭建木桥。
    这河道不宽,搭建木桥极为迅速,没多久,河道上就架起来数十架简易的桥梁。
    钉入木桩,铺上木板,速度奇快。
    楚军队伍开始过河,像是几十条巨大的蟒蛇直接爬过了河面一样。
    又一个多时辰,楚军冲至宁军大营外。
    号角声响起,不等队伍集结完毕,楚军直接开始猛攻。
    可是冲进宁军大营,居然没有丝毫阻拦,这大营里空空如也。
    等冲到宁军大营另外一侧,才看到远处有尘烟,宁军竟是逃了。
    “是我疏忽了。”
    宇文尚云脸色有些不好看,自言自语似的说道:“不该与他多说那些话,让他有了警惕,他在河边装作若无其事,回来后立刻带兵逃离。”
    他沉思片刻后,又笑了笑:“但也可足见唐匹敌无力一战,下令全军,追过南平江。”
    号角声再次响起来,楚军立刻整顿队伍,朝着南平江进发。

第六百五十章 出其不意

    宇文尚云带着楚军大队人马一口气追到了南平江边上,却还是晚到了,只片刻而已。
    宁军八千人马,应是早就已经在江边准备好了足够多的渡江船只,队伍一到,立刻就登船渡江。
    此时最后一艘船离开岸边已有二十几丈远,那是一艘小船,只能容二十余人。
    站在船头处负手而立的,正是宁军大将军唐匹敌。
    只迟来了片刻,这等生擒唐匹敌的良机被错过,宇文尚云气的脸色有些难看。
    “发箭!”
    宇文尚云用横刀指向江中那艘小船。
    楚军士兵纷纷发奖,这个距离,还在羽箭的射成范围之内。
    可是宁军这边还是老办法,用一人高的步兵盾阻挡箭雨,便如铜墙铁壁。
    船上的士兵组成了一个小小的盾壳,把划船的士兵和唐匹敌全都挡住。
    那密密麻麻的羽箭覆盖下来,落在盾牌上的,船上的,水里的,不计其数。
    只短短片刻而已,那船的分量似乎都重了不少,船身吃水都比刚才深了一些。
    等到小船过了江心,羽箭再难命中。
    楚军队伍里有人想把弩车推上来,奈何弩车行进速度不快,还没到江边。
    等弩车上来,唐匹敌的那艘小船早已到了江对岸。
    宇文尚云举着千里眼看着,见唐匹敌从小船上下去之后,还回头望江南岸这边挥了挥手。
    像是在和好友告别似的。
    “他还不知道我已知道,安阳城中守军一共只不足万人的事。”
    宇文尚云道:“所以才会显得这般气定神闲,他以为我们不敢直接攻安阳,那我们就直接攻给他看看。”
    “宁军的几次战例,我都已经仔细研究过,这次去冀州,故意接触他们,也是为了研究宁军打法。”
    “武亲王说宁军是他见过的,唯一能和大楚府兵在各方面抗衡的队伍,所以我才要到冀州亲眼看看。”
    “他们擅长突袭,偷袭,擅长兵马半渡而击,这种事搞了不止一次。”
    宇文尚云对手下人说道:“所以唐匹敌以为我们会害怕,怕他们会趁着我军渡江之际伏击。”
    “可他没有兵马,我又怕的什么,况且他自以为已经稳稳控制安阳,太轻视了我们。”
    宇文尚云下令道:“搜集船只,准备渡江!”
    楚军分散出去,沿江搜寻船只,不管大的小的,只要能渡江的全都找来。
    三天后,楚军准备妥当开始强渡南平江。
    本以为宁军好歹会做做样子,在楚军半渡的做出攻势,可是宁军居然没有任何反应,连安阳城都没出。
    宇文尚云手下越发得意起来,更加确定了宁军不敢一战。
    楚军大举渡过南平江之后,就在安阳城外开始搭建营地,对安阳城形成半围之势。
    楚军大营。
    宇文尚云召集众将议事。
    他扫了一下手下数十位将军,脸色很轻松。
    “我在之前就和诸位说过,就算宁军退回安阳城,一样挡不住我们。”
    他笑着说道:“唐匹敌率领宁军南下,四天破安阳,真的是因为他们攻势太猛安阳守不住?”
    宇文尚云道:“你们不是好奇我这失踪了的半年,都去了何处吗?”
    “我这半年来,做了两件平生最得意的事,这两件于我来说,几乎一样重要。”
    “其一,我赶回京州,将我心爱的女人长孙无忧从她家族中接了出来,不管谁不答应,我都不在乎。”
    “其二,我以长孙无忧为名混入冀州,在宁王李叱帐下做幕僚,李叱对我言听计从。”
    他笑道:“甚至这南下的方略,都是我写的。”
    听闻此言,将军们全都惊呼出声。
    “这是最得意的两件事,可并不是这半年来我做的所有事。”
    宇文尚云道:“在到冀州之后,我确定宁军将在今年春暖攻打安阳。”
    “于是我派人返回安阳城布置,要求守军,抵抗三四日便可投降。”
    大帐中的楚军将军们再次惊讶起来,互相看了看,每个人的眼睛里都写满了不可思议。
    “罗境回安阳城之后,必会大开杀戒,但真正重要的人,我都已经提前知会,让他们抽身而退。”
    宇文尚云道:“城中守军投降之后,必被严密监视,不得自由,但没关系,人还在就行。”
    “我与他们约好,什么时候看到我大军渡江而来,就在我到城外的第三天夜里打开安阳城门。”
    他扫视了众人一眼,眼神里有些淡淡得意。
    “城中没有我亲自安排的伏兵,但可用之兵至少数千,知道都是什么人吗?”
    宇文尚云道:“那些大家族的护卫,家丁,仆役,还有依附于各大家族的暗道势力,都可为我所用。”
    “唐匹敌必会分兵,严密看管安阳城内的降兵,就让他看着吧,我却根本不用那些兵马。”
    “今日回去之后,你们各自整顿军备,两天后夜里,我和你们一起攻破安阳,生擒唐匹敌。”
    “是!”
    数十名将军整齐的应了一声。
    每个人眼里,都是对宇文尚云的不加掩饰的崇敬。
    尤其是那些宇文家族出身的年轻人,这种对宇文尚云的崇敬已经到了近乎狂热的地步。
    在他们看来,是宇文尚云把一个已经破碎的沉没的家族,重新拉了起来。
    不,不是重振,是再造。
    他们因为宇文是家的人而受牵连,但那个宇文家他们其实没什么参与。
    如今的宇文家,再造之路,他们每个人都参与其中。
    他们可能对过去的那个辉煌的,又跌入谷底的宇文家,没有多大的归属感。
    但对于他们如今正在重新创造的这个崭新的宇文家,有着无与伦比的归属感。
    而宇文尚云,就是他们的精神支柱。
    在扬州的时候,势如破竹的李兄虎,从越州打到扬州,一路上无人可敌。
    已经攻占整个扬州,马上就能攻入京州的时候,宇文尚云率军到了。
    以不到李兄虎十分之一的兵力,硬生生把那支庞大的军队阻挡在京州之外。
    而且数次交手,李兄虎都输了。
    因为这个年轻人,李兄虎的脚步都不得不停了下来。
    毫不夸张的说,如果不是当初皇帝杨竞突然改变主意,把宇文尚云从北上半路调回京州以南,如今的京州都可能落入李兄虎的手中。
    所以宇文尚云这样的年轻人,又怎么可能没有自信?又怎么可能没有傲气?
    “都回去吧,待破安阳,我与你们同醉!”
    宇文尚云一摆手,众将俯身一拜,转身离开大帐。
    与此同时,安阳城,城墙上。
    唐匹敌看着城南的楚军营地,眉头皱的很深。
    “澹台已经率军离开十二天,十二天,以咱们的行军速度最少已经在七百里之外。”
    他的手扶着城墙,手指轻轻的敲击。
    武奶鱼站在他身边,也一样的看着城外楚军大营,也一样的眉头紧皱。
    “城外的队伍看的到。”
    武奶鱼语气有些低沉的说道:“所有能看得到的威胁,其实都不算可怕,城中看不到的地方,才是真的威胁。”
    唐匹敌嗯了一声。
    他们只有不足一万的兵力,还要分批当值,就不可能照看齐全。
    城中想反抗宁军的又大有人在,若是在某个夜里突袭城门,防不胜防。
    宁军主要兵力都集结在南城一线,可往东西两城迅速调度。
    但,东西各有两座城门,贼人若猛攻一门,不计代价里应外合,楚军破城只是旦夕之间罢了。
    “先生可有什么良策?”
    唐匹敌问。
    武奶鱼沉思片刻后摇头:“我已经和你说过多次,一旦楚军识破我们的计谋,安阳我们保不住,若我们不肯放手,队伍我们也保不住。”
    唐匹敌点了点头。
    这是明摆着的事,不用武先生说,很多人都看得清楚。
    “所以......我们要放弃安阳吗?”
    唐匹敌自言自语了一句。
    放弃安阳,意味着澹台压境东进的队伍就没有退路了。
    武奶鱼轻叹一声后说道:“这一仗,如果把武亲王换到这边来,以我们此时此境的实力,他大概也没有办法吧。”
    唐匹敌的手指依然在轻轻敲击着城墙,节奏有些快,于是那手指轻轻敲击的声音,便像极了急促的马蹄声。
    他再次自言自语的说道:“这个宇文尚云,是如何识破我虚兵之计的?”
    宁军在南平江以南陈兵,楚军一开始并不敢招惹,只是保持着戒备。
    可是突然之间楚军就改变了策略,直接动全军倾全力攻打宁军大营。
    这是不正常的举动。
    唐匹敌敲击着城墙的手指突然停了。
    他看向武奶鱼问道:“先生,你胆子大不大?”
    武奶鱼听到这句话就笑起来,看向唐匹敌的眼神中,有一种默契。
    他笑道:“有些大。”
    唐匹敌道:“我的胆子也很大。”
    于是,当夜,子时后,唐匹敌亲率六千草原轻骑,突袭了还没有完全建好的楚军大营。
    没有人想到宁军居然敢反击。
    宇文尚云很确定唐匹敌只有一万兵马,靠这点人,出城作战?
    如果他们敢出城作战的话,为何不在楚军渡江的时候出击?
    宁军没有在楚军渡江的时候没有出击,可不是不敢,而是唐匹敌故意为之。
    他就是要让楚军自大起来。
    六千草原轻骑如风一样,杀入楚军营地,一路放火,不做丝毫停留,杀入杀出,从出现到消失,前后连一个时辰都没有。
    不等楚军骑兵集结,草原轻骑已经杀出去了,就算楚军骑兵集结,也追不上。
    这一战,就像是在宇文尚云那张漂亮的,也骄傲的自信的脸上,狠狠给了一巴掌。
    楚军统计,这一仗的损失算不得有多大,死伤两三千人。
    伤亡不大,但是羞辱性极强。
    对于楚军士气的打击,自然也很强。
    在这一刻,几乎气急的宇文尚云忽然也想起来,为什么武亲王会多次交代,让他小心提防那个叫唐匹敌的宁军将军。
    武亲王当时对此人极为推崇,甚至说出楚军中年轻将领无一人可及这样的话。
    那时候的宇文尚云,一点儿都不服气。
    要知道武亲王可也只见了唐匹敌率领的宁军一次,一次,就让武亲王印象深刻。
    可是显然,宇文尚云确实自大了。
    他长长的吐出一口气,很快就从生气变为自责,然后是反省。
    宇文尚云看向安阳城那边,想着唐匹敌啊唐匹敌,你确实是一个了不起的人。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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